《佛门浪子》 001 下山入青楼 骤雨初歇,山明水清,盎然古寺,青松滴水,薄雾萦绕,梵香微熏,木鱼稳笃,梵音虔唱。 一个僧衣洗得发白的僧人正在院中垂头扫地,“唦~唦”,他双手把着黄竹长杆,每一下清扫都显得很认真,像在地上临摹字帖一般。地上落叶粘着青石地板,有时要扫三四下才能带得起来,而他也不着急,一下一下扫着。 “溪云,师父找你。”正殿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僧,满脸慈和之色,身材挺拔高大,筋骨十分强健。 扫地僧抬起头来,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是丰神俊朗,长眉如画,一双眼睛漆黑清亮,喜乐俱足。 “好的,慧如师兄。”少年僧人将扫帚放下。 老僧恬淡一笑,步下三级阶梯,接过扫帚,“唦~唦”扫起来。 正殿中只供着一尊如来佛,右侧地上蒲团上坐着一僧,垂垂老矣,满脸皱纹,他左手立于面前,右手平稳地敲打木鱼,双目微阖,口中轻念,宝相庄严。 少年僧人双手合十,欠身一礼,“师傅,我来了。” 老年僧人放下槌子,双目微开,深邃似海,“溪云,你该下山了。” 少年僧人微愕,“下山?下山做什么?” 老年僧人道:“无妨何事,随汝心之所欲,无所为而无所不为。” 少年僧人抓抓后脑,“师父,我不懂呀。” 老年僧人微微一笑,“不懂也无妨,你径自下山,该懂时自然会懂。” “那可不可以不下山呢?”溪云自小生长在寺中,从未下过山,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老年僧人神色一正,不说“无妨”了。 溪云见师父这个神色就知道事已成定局,却转念一想,道:“师父,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他虽从未下过山,不知山下是好是坏,但山上寺中一切,每天打水扫地,翻弄后院一畦青菜,看云聚云散,听风来风往,却甚是喜爱。 老年僧人拿起木鱼槌子在溪云青灰的脑门一敲,“你这小子。”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 “哎哟。” “无妨何时,该回来时你自会晓得。”老僧语毕,合上眼睛。 自己晓得?那就好。不管老僧是否看得到,溪云还是恭恭敬敬地鞠躬一礼,这才兴高采烈地退出。 回到后院,他轻身爬上高大粗壮的龙眼树。 一根横枝上有一个鸟窝,窝中有三只黄绒绒的雏鸟啾啾鸣叫,看到溪云伸手过来一点不怕,反而争先去啄他。 溪云微微一笑,柔声说:“我要下山了,过几天再回来看你们,快点长大。”他心中打得好主意,师父即说“无妨何时”,那就不客气了。 溪云在山门口站了半响,身前是一条蜿蜒石阶,道旁郁郁苍苍,身后是老旧的寺门,两旁洞开,门上有一块木匾,写着“苦集寺”三个字。木色与墨色相近,不易辨识。 “我去了。”低声咕哝一句,溪云心里却想:“别离,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不回头,下山而去。 正殿中,木鱼笃笃,慧如与师父对坐念佛。 慧如忽然放下槌子,睁开眼睛,“师父,忘了让小师弟带点银子了。” 老禅师继续敲打木鱼,眼也不睁,“那也无妨,化缘得食。” “可是小师弟连钵也没带一个。” 老禅师的手顿了一下,“船到桥头自然直,饿饿肚子也无妨。”又继续敲打木鱼。 慧如愣神了半响,小师弟从未下过山,对世事一无所知,只怕有妨得很。 红日西垂,明霞艳艳,天宽地阔。 红袖打着哈欠拉开两扇大门,准备营业,抬头往西面一看,精神忽然振奋起来,只见落日余晖照耀下,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沿街阔步而来,器宇轩昂,气象万千,当是一名英雄人物。 红袖脸上涌出红潮,双眼越睁越大,屏住了呼吸,充满期待。那人越走越近,光芒中露出一个光头,红袖胸口一闷,差点吐血,“去,竟然是个和尚!” 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溪云。他脚力强健,一路飞奔下山,惊得满山猴子、松鼠吱吱叫,下得山来,见农田阡陌纵横,绿油油一片,农舍几间,炊烟袅袅,狗追鸡跑,甚是有趣。 他在山上时见到西方有个小镇,在乡野间流连一会儿,便起步往镇子方向走去。镇子还是要去的,免得回山后师父问起,一句话答不出来,那就糟糕了。 在山上居高望远,镇子似乎很近,这一走差点把自己走傻了,直到日落时分才进了镇子。 红袖转身准备进门,回头又看了光头一眼,这时更近了,看得清楚,不由心里叫一声,“好俊的和尚。”见他风尘仆仆,眼珠子一转,招手叫道:“喂,小和尚,渴不渴?” “嗯嗯嗯。”溪云连连点头,能不渴吗?这可真是走了大半天啊,滴水未沾。 “饿不饿?” “嗯嗯嗯。” 红袖心里好笑,这和尚好呆,逗他玩玩。便笑道:“来呀,我们这里好酒好菜多如山。” 溪云当即大喜,正愁不知道去哪喝水吃饭呢,走到门前,抬头看一眼,心道:“这里叫‘醉红楼’,这名字倒有几分雅致。” “施主?”溪云走到近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苦集寺虽然座立于百丈山巅,地势险峻,但也偶有虔诚香客登高礼佛,所以溪云倒也知道称呼他人为“施主”。 “啊。”红袖惊呼一声,不由满脸飞红。原来她见溪云越走越近,脸如朗月,目若明星,竟有些痴了。 红袖手足无措,初时只想逗弄一下小和尚,此时见他双目黑白分明,仿若孩童,却又不忍。“诶,小和尚,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溪云疑惑地说:“醉红楼?” “对。你知道醉红楼是什么地方吗?” “啊?”溪云扣扣前额,“你不是问我渴不渴,饿不饿吗?这地方……” 红袖怀疑小和尚装傻,但细看他眼睛,又觉得他不是装模作样。算了,打发他走算了。不料旁边忽然有人道:“嘿哟,和尚也来逛青楼。” 红袖偏头一看,原来是陈家少爷带着仆从护卫来了,忙施礼问好,“陈少爷来了呀,里边请,里面请,这和尚走错地方了。” 陈家是本镇最大的地主,陈少爷二十出头,五官倒也端正,脸庞微胖,肚子却甚大,一身黑金色长袍套衫,显得十分气派。他笑嘻嘻地捏一把红袖的小脸,道:“小红袖越长越漂亮了,嫲嫲什么时候让你陪客呀?” 红袖呵呵赔笑。 陈少爷斜睨溪云一眼,道:“小和尚,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溪云道:“我肚子饿,嘴巴渴。” 陈少爷大笑起来,转头对身后的护卫仆从道:“这和尚真有趣。” 那些人附和着大笑,都说:“有趣,有趣。” 这时不少镇民也往这醉红楼来了,看到溪云,都是好笑,纷纷说:“有趣。” 陈少爷计上心头,嘿嘿一笑,道:“小和尚,我请你吃饭如何?来来来,里面请。”说着托住了溪云的左手往里带。 红袖忙一拦,“陈少爷,使不得呀,他是和尚。” 溪云却不懂了,和尚怎么了? 陈少爷玩兴大起,岂容他人阻止,拂开红袖,骂道:“臭丫头,少管闲事。” 红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后却被一只手扶住,原来正是那和尚。 溪云皱眉看着陈少爷,“你为何推她?” 陈少爷一怔,这和尚什么时候跑那边去了,却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小红袖,好酒好菜快去备来,鸡鸭鱼肉,一样也不许少了。” 不少客人争相起哄,“快去准备,快去准备,不要怠慢了小师傅。” 溪云和陈少爷居中一桌坐了,却大觉奇怪,旁边的人一桌一桌的都笑呵呵看着这里。 菜一道道上来,糖醋鲤鱼、酱肘子、椒盐虾、白斩鸡、大烤鸭、爆炒五花肉,香气扑鼻。 溪云露出为难之色。 陈少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旁边的人也一副玩味的样子。逛青楼,吃酒肉,好一个和尚! 陈少爷眉毛一展,“吃呀,别客气。” 溪云眉头微皱,迟疑着没有动筷。 陈少爷神色一冷,“怎么?不给我姓陈的面子!” 旁边的人脸色都是一变,陈少爷在这里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罪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溪云道:“原来你姓陈。” 旁边的人一怔,莫非两人并不相识? 这时红袖端了一碗白米饭匆匆上来,米饭上面盖着几片青菜叶子和一块豆腐。 溪云大喜,“这正是我平时吃的。” “啪” 陈少爷手一挥,溪云还未接稳,那碗饭菜就给打翻在地。 红袖被陈少爷瞪一眼,连忙退后。 溪云皱眉道:“为何打翻这好好的一碗饭菜?” 陈少爷喝道:“小和尚,这桌上大鱼大肉你可以坐着吃,地上青菜豆腐,你只能趴着吃,你自己选吧。” 溪云似乎没听到,拉开椅子,蹲下,将米饭青菜捧起来放回碗里,一粒一粒米饭都仔细捡起来。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小和尚这番扫了陈少爷面子,可要遭罪。。 陈少爷脸色难看,见溪云将最后一粒米饭也捡了回来,端着饭碗要站起来,厉喝道:“趴着!”他旁边一名护卫立即上前一步,右手往溪云肩头压下。 溪云肩头一重,便半俯着身子。 002 银子会应声 陈少爷道:“你妓院敢进,这荤戒却不敢破了?” 旁边众人本来认为捉弄一下小和尚挺好玩,待看到他捡饭时面色庄严,又觉得陈少爷过分,再听此言,又鄙夷起小和尚来,终究一个和尚不该进青楼来,有几人本想帮小和尚说几句好话,此时也闭上嘴巴。 溪云肩头一缩一挺,施施然站起来。 那名护卫脸色大变,只觉得掌上力量忽如泥牛入海,无处着力,想抬起手来,却被一股引力吸住,竟离开不得。 溪云站直身体,回头看那护卫一眼。 那护卫见和尚双眼神光湛然,不由心神大震。这时手掌一松,他立即收回,垂头退下。 陈少爷一愣,就要骂那护卫几句,小和尚却开口了。 “这原来便是荤食?”溪云指了指满桌的鱼肉,道:“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吃过,不知该如何下口,请施主告知。” 陈少爷哈哈大笑,转头四顾,“你这和尚当真胡说八道,从未吃过也就罢了,竟说从未见过。” 众人皆觉有理。 陈少爷谩笑道:“来来来,小和尚,我教你怎么吃。这是酱肘子,滋味肥美,大口咬下去,这是骨头,猪骨头,见过没?这是椒盐虾,整个一口吞下去,鲜美无比;这是糖醋鱼,筷子这么一夹就是一大块肉,喏,这是鱼骨头,见过没?” 溪云见他用手抓酱肘子,弄得汁水淋漓,眉头暗皱,他一问,就摇头。 陈少爷见他神色丝毫不显惊慌,心头却是火起,喝道:“小和尚快吃!” 溪云安然入座,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旁边的人都暗觉惊异,不管先前知不知道荤腥食物,现在可是知道了,难道小和尚要明知故犯? 溪云抬头对红袖道:“这碗饭帮我洗泡一下好吗?也是要吃的。” 红袖看了陈少爷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很是害怕,但还是一下接过那碗饭,匆匆而去,只怪自己一时心生坏主意,却把小和尚害惨了,不由眼角湿润。 溪云四顾一看,奇道:“这么多人看着我吃?” 不少人被溪云透彻的目光一望,又惊又愧,纷纷避开目光。 陈少爷一拍桌子,“快吃吧!要不要再找个姑娘来陪你?” “那倒不用。”溪云淡淡地说,伸手拿起一只椒盐虾。 众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见他果然送虾入口,都暗暗心惊,再见他细嚼慢咽,露出品味鲜美的神色更是相顾失色,不少人则暗咽口水。 陈少爷目瞪口呆,这小和尚竟然这么大胆,当真吃了,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二楼围栏边坐着一名俊雅青年,上唇横着两撇黑漆漆的胡子,一身带红斑的白衫,艳丽华贵,身边陪着一名绿衫姑娘,也看着溪云,这时不由一笑,道:“这和尚有趣。” 那姑娘抚摸着男子的胸口,痴痴笑着:“他哪里有你有趣呀。” 溪云吃了虾又吃鱼,再吃酱肘子,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且细细品味,不时点头表示赞许,令人无语。 陈少爷沉着脸道:“喂,小和尚,你是哪个寺庙的?” 一些人心中道:“千万不能答。” 一些人则想:“小和尚明知故犯,活该受罚。” 溪云答道:“苦集寺。” 陈少爷皱眉思索,本镇有两座寺庙,却没有苦集寺。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那些人一番思索,都摇头表示不知。 陈少爷本来以为小和尚不敢吃荤破戒,没想到他当真吃了,而这苦集寺又没听说过,去哪告状,看他受罚?当下十分不痛快。 旁边众人越看越有趣,这和尚似傻非傻,这苦集寺多半是他编造出来的,现在不知陈家少爷要拿他怎么办? 陈少爷忽然道:“小和尚,别光吃菜,试试这酒。”说着亲自斟一杯递过去。 溪云坦然接过,说:“原来这就是酒。”观其颜色红艳似火,放到鼻前一闻,带着五谷香气,不由微微一笑,比划一下桌面,道:“这酒比这些东西都好。”昂头慢慢送入喉中。 众人不知他为何说酒比鱼肉好,看他一杯酒入肚,脸上立即涌出一片红潮,暗觉好笑。 陈少爷接连劝酒,溪云连喝五杯,道:“第一杯还觉得有些怪味,第二杯就好多了,这酒越喝越好喝。” 众人大觉奇怪,他喝第一杯时脸便红了,这越喝反而面色越正常,丝毫不见醉态。 陈少爷这时忽然道:“和尚,我说请你吃饭,这一桌饭菜都算我的,这酒可得你自己付账。” 旁边众人顿时了然,这和尚想必没钱在身,这陈少爷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呀。 溪云抓抓脑门,问:“怎么付账?” 陈少爷道:“银子呀。” “我没银子。” 陈少爷脸色顿时一严,“小和尚好大的胆子,吃东西不给钱,那就见官去吧。” 旁边众人暗道:这和尚逃不出陈少爷的五指山。 “我替他给。” 一个娇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谁这么大胆,敢与陈少爷做对?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丫头红袖。她将一碗米饭认认真真洗泡干净,又放蒸笼里热了一下,使其口感更佳,这才重新端上来。 陈少爷怒目横去,红袖小巧的身躯不由瑟瑟发抖,却又说:“我,我替他给。” 旁边伺候的嫲嫲却是聪明,笑道:“红袖退下。这是窖藏十八年的上好女儿红,值一百两,你一辈子也付不起。” 陈少爷哈哈大笑,满意点头。 “嫲嫲~”红袖急红了眼睛,泫然欲泣,这酒是她亲自拿上来的,哪里有十八年,就是真有十八年也不值一百两啊。 旁边众人都明白其中道理,这里谁敢得罪陈少爷,待小和尚这事一了,这小丫头只怕也得吃亏。 “这么好的酒,让我也尝尝。”一名男子携着一个绿衫姑娘分开众人走来,红斑白衫,身材修长,神态从容。 众人皆不识此人,面面相觑,暗想这人是要相助小和尚还是附和陈少爷? 男子走到小和尚和陈少爷之间,提起酒瓶,仰脖一倒,张嘴迎向酒箭,举止潇洒豪气,灌了一大口,大声叹道:“果然是好酒,值五百两。” 陈少爷忍不住哈哈一笑,竖起拇指,道:“不错,不错,要五百两。” 男子转头看向溪云,胡子一抖,道:“和尚,这酒我们一起喝如何?”左手在桌上一拍,对嫲嫲道:“五百两在此,拿去。”掌下正压着一张五百两银票。 众人皆是大惊,此人出手当真豪阔,这可是五百两。 男子对溪云道:“走,和尚,我们上楼喝。” “站住!”陈少爷料不到这人竟是与自己作对的,但反应却快,伸手就往那男子肩头抓去。 那男子背对着陈少爷,一拧腰,手中白影一闪,陈少爷立即痛呼一声,收手而回,而男子手中则多了一支白色长笛。 陈少爷手背被打中,更是大怒,“你敢打我!?” 男子微微一笑,左手摸摸胡子,道:“五百两的酒钱我付了,这一桌饭菜钱,阁下还没付呢。” 陈少爷一愕,“哼,这几两银子算什么!” “你不妨付了再说。” 陈少爷便往袖兜里一掏,忽然脸色大变,掏右边摸左边,又摸摸怀里,愣神道:“我的银子呢?” 男子哈哈一笑,“怎么?吃东西不给钱可是要见官的哦。” 那嫲嫲瞧出端倪,可不敢得罪陈家,就要说陈少爷可以赊账。 那男子却立即道:“几两银子不算什么,没关系,我一并替小和尚给了。”又摸出一个银元宝,“啪”一声丢桌上。 陈少爷目光一转,看到那锭银子,又看到银票,忽然神色一动,指着那男子喝道:“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银子!来人啊,把他拿下,送官办理!” 那男子道:“诶,你可别胡说八道,这银子明明是我的。” “这银子是我的!”陈少爷怒目圆睁,今日之事,实在可气可恨。 那男子淡然道:“是我的。”见陈少爷又要张嘴,他伸手一拦,道:“你说是你的,我说是我的,说来说去说到天亮也没用。这样吧,你若叫声‘银子’,能让它答应,我便将银子送给你。” 陈少爷大怒,“银子怎么会说话!” 那男子微微一笑,转头捏住身边绿衫姑娘光滑的下巴,轻挑地说:“那我叫一声‘银子’,她答应了,又如何?” 陈少爷哈哈冷笑,“那银子就算你的!” 旁人都觉有趣,暗想他如何让银子答应? “好!”那男子右手一转长笛,背到身后,忽然叫道:“银子!” 众人都将目光聚在桌上那锭银子上。 “诶~” 语声甜美,就在近旁,众人都是一愕,银子真会答应? 男子又道:“银子” “诶~我在呢。” 众人纷纷转头,这回听清了,原来是男子身边的绿衫女子答应的,不由全都笑出声来。 红袖虽然担心不已,此时也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那男子哈哈大笑,伸手捏住绿衫女子的下巴摇弄两下,意示嘉许。 陈少爷岂容戏弄,怒不可遏,大声道:“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七八名护卫仆从立即围上,旁边的人纷纷避开。 那男子将绿衫姑娘拉到身后,对溪云道:“小和尚,你会武功吗?” 溪云举举右手的紫竹杖,道:“我师兄教过我一些。” 003 认错方能走 溪云三人被包围在当中,红袖又急又惊,恳求道:“陈少爷,求求你放过他们吧,都是我的错……” “滚一边去!”陈少爷怒火攻心,双手大力推去,一个小丫头也敢三番两次对自己不逊! 红袖惊呼一声,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一碗重新煮过的白米饭又撒了一地。 溪云眉头紧皱,喝道:“你又推她!” 陈少爷双目一瞪,大手一挥,“给我打!”一群人立即合围扑上。 护卫头子正是之前单手按住溪云那人,他此时却不敢再对上溪云,挥拳打向那胡子漆黑的男子。 拳风扑面而来,胡子男惊咦一声,似乎没料到对手有如此实力,却见他微退半步,左肩一撤,右肩前挺,手中长笛点向那人面门。后发先至,以长击短。 那护卫头子双目一圆,暗叫糟糕,这次碰到硬手了,急忙把头往右一偏,右脚撩起踢去。 胡子男潇洒浅笑,上身一晃,脚下上前半步,忽然道:“着!”笛子一挺,戳中那护卫头子左肩。当真是一招比一招快,此时那护卫头子的脚还未及他的身。 另一边溪云也动手了,他手中紫竹有九节,长近五尺,一端拇指粗细,正适合手握,尾端只有小指大小,可点可刺,甚是好用。 见对方凶神恶煞地冲来,他脸色一冷,紫竹扫出,打在当先那人左小腿上,将他掀翻在地,紫影一闪,竹杖反撩而起,“啪”一声脆响,另外一人右脸中棒,脸上立时浮起一条红痕,脑袋都发晕。 另外两人稍晚半分,左右出拳击来。 溪云竹杖在外,不及收回,本可换位避开,但身后却是那绿衫姑娘,眉头一皱,右手忽然一松,竹杖往地上掉去。下一瞬间,他双臂往外一展,挡在两人的小臂部位,忽然一圈一绕,灵蛇般绞住对方的手臂,身形一进,双掌往前一推,手掌根部“噗”一声打在两人腋下肋侧。 那两人同时痛呼一声,踉跄退后,一个抱着右肋,一个抱着左肋,脸色发白,已然不敢再动。 此时紫竹还未落地,溪云右脚尖一点,紫竹飞起,他右手横挥而过,拿住紫竹中部,手腕一转,紫竹兜转一圈,大头一端朝下定住,往下猛落。 第一个被溪云掀翻在地的那人正要起身,胸口立即被竹杖戳中,身形一颤,又倒地上。 另一边,华衣男子长笛连颤,在另外三人左肩上各点一下。这一点显然力量十足,劲透骨骼,那三人一时都抬不起左臂。 陈少爷立时懵了,一双眼睛眨啊眨,难以置信,这不过三息时间,自己手下就全给击退击倒了。 旁观众人也都看呆了眼,相顾愕然,这红斑白衫青年敢惹事,该是有几分本事,这小和尚逆来顺受的,怎么一动手也这般生猛? 陈少爷知道不妙,就要开溜。 溪云却动了嗔念,竹杖一带,压在陈少爷落在后面的左边小腿上。这一杖力量颇强,陈少爷吃力不足,“哎呦”一声,身形失衡,往前一扑,跌倒。 溪云上前两步,拦在他身前,“你这姓陈的实在令我生气,两次推搡那位施主,两次打翻米饭……” “大师,我错了,我错了,大师,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陈少爷哭天抢地,抱住溪云的左腿,眼泪说来就来,完全不顾周围数十道目光瞧着。 华衣男子暗觉好笑,又觉得这和尚好生奇怪,称别人为“施主”,又自称“我”,按年纪该自称“小僧”,或者谦虚一分,称“贫僧”。 溪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脚被抱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双方一动上手,红袖便担忧地握紧小拳头,目光灼灼盯着溪云,后来是又惊又奇,这时反应过来,却上前扶起陈少爷。 陈少爷畏畏缩缩地往后躲,红袖道:“大师,陈少爷只是跟奴婢开个玩笑,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就这么算了好吗?” 陈少爷忙道:“是啊是啊,开玩笑,看玩笑。” 华衣男子摸摸胡子,看了红袖一眼,暗叹这小丫头机灵。 徐娘半老的嫲嫲也是大松一口气,她两边都不敢得罪,赢的是和尚,但陈少爷是本地一霸,得罪了他,这醉红楼以后别想做生意了。 溪云看看红袖,对陈少爷道:“知道错了?” 陈少爷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溪云道:“那你把这许多饭菜,还有地上那碗,都装好带回去,不可以浪费。” 旁观众人大讶,小和尚这处罚当真怪异。 陈少爷大喜过望,匆匆拾缀妥当,夺门而去。 胡子男摇摇头,揽着绿衫女子上楼,却听小和尚喊了一声,便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溪云道:“多谢你帮我。” 胡子男嘴角微展。 “但是你偷他银子……” “诶!”胡子男忽然低喝一声,眉头大皱,几乎想一巴掌拍死这不知好歹的小和尚。他目光左右凌厉地一扫,还未散去的人纷纷避开,装作没听到。 胡子男道:“小和尚,你别乱说。” “我亲眼看见……” 红袖早有此想,陈少爷怎么会出门没带银子?但听小和尚这样意含责备,当众道出,又追着不放,却知道不应该,忙柔声打断,“大师,那个,不妨到楼上再说。” 胡子男子低哼一声,左手摸摸胡子,目光闪闪。 红袖二八年华,却在这青楼之地生活了十年,迎来送往,对人情世事了然透彻,一见华衣男子的目光就知道不好,心里计量着。引小和尚到二楼凭栏而坐后,她道:“小师傅在苦集寺修行,这是第一次下山吧?” 溪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红袖呵呵一笑,“猜的。”说着瞧胡子男一眼,见他露出释然之色,便道:“花大爷,您吃好喝好,奴婢退下了。” 胡子男点点头。 那绿衫女子看着红袖较小的背影,笑道:“这丫头资质真不错。” 胡子男在绿衫女子脸上一刮,“那你不妨把她带回春华阁好好调教一番。” 绿衫女子娇媚地横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口一拍,又嗔又笑,风情绮丽。 两人浑然当小和尚不存在,小和尚却睁大眼睛看着两人逗笑嬉戏,神态竟也看不出尴尬。 胡子男其实一直留心着小和尚,心中暗暗惊奇,忽然道:“小和尚,我叫花笛,你可知道?”目光紧逼过去。 溪云摇头,神色如常,“不知道。我叫溪云。” 花笛摸摸胡子,眉头微皱,你应该是“法号溪云”,不知道这苦集寺是什么地方,怎么让这么一个糊涂和尚独自下山?又道:“小和尚,你今晚住哪?” 溪云一怔,扣扣前额,“额……” 花笛眼神一动,道:“这青楼之地你可敢住?” 绿衫女子闻言,哧哧笑起来。 溪云神清目明,聪慧智达,今日之事透着几分怪异,再看楼下酒杯交错,男欢女爱,莺莺啼啼,已然有几分了解。 花笛见他迟疑,想激他一激,左手食指一刮左边胡子,道:“这青楼之中人人真情流露,出家人持戒守定,怕是受不住。” 溪云浑身一颤,忽然玉立而起,对花笛合十一礼,道:“多谢施主提点。” 花笛愕然瞠目,不明白小和尚是何意,绿衫姑娘却呵呵直笑。 溪云这时才幡然醒悟师父让自己下山的苦心,自己修行的是《无欲无想法》,然而没有经历“欲”和“想”,又如何能真正无欲无想?心道:“师父让我随心所欲,原来是这个意思。”住这里无妨,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便道:“住这里是否需要银子?”哎,在寺中住了十几年,不知道欠了师父多少银子。 绿衫女子笑得前俯后仰,喜不自禁,这和尚太好玩了。 花笛也是摇头失笑,“银子事小,这几百两银子你尽可拿去花。”他递了几张银票过去,眼神一挑,又道:“这是从那陈少爷身上偷的。” 溪云点头,接过,神色竟十分坦然。 花笛大异其状,摇头啧啧,“我花笛最讨厌绝情断欲的和尚道士一流,没想到临死之际竟会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一个和尚。” 溪云将银票收入袖兜里,闻言一愣,打量着花笛的面目,道:“你神完气足,不是将死之人。” “小师傅还会看相?”花笛身躯不由一挺,连称呼也变了。 “不会。” “……”花笛满含希望,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绿衫姑娘又怜又爱地看着花笛,低喃道:“花大爷……” 花笛摸摸她嫩若凝脂的俏脸,“你今晚便回去吧。” 绿衫姑娘道:“花大爷,奴婢再陪你一晚吧,离决战之期还有两日……” 花笛却摇摇头。 绿衫姑娘似也知道多说无益,轻轻一叹,站了起来,“天下间要多几个像你这样怜惜女人的男人该多好。”俯身亲一下花笛的侧脸,款款而去。 溪云看到她出门时有两个男子跟着,似乎是护卫,问道:“她是什么人?” 花笛道:“闽中城春华阁头牌,银子小姐。” “啊,原来她真叫银子。” 004 滚滚红尘事 几杯酒下肚,花笛道:“小师傅,你今天犯了一个错,你可知道?” 小和尚今天何止犯了一个错,老禅师和慧如要知道这小光头这一下山就在青楼里酒肉无忌,还和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花淫蛇花笛混在一起,只怕木鱼都要敲碎五六个。 溪云道:“什么错?” “那陈少爷是本地豪绅恶霸,你将他打得屁滚尿流,他或许报复不了你,但你一走,那红袖丫头和这醉红楼难逃其咎。”花笛说着,斜眼睨溪云。 溪云眉头微皱,“那该怎么办?” 花笛嘿嘿一笑,“他即不服,那你就打到他服为止。” 溪云想到“随心所欲”四字,竟然觉得此言有理,站了起来,“好,那我这就去。”走了两步,停下,回头道:“额,去哪找他?” 花笛有些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我带你去。”只觉得这和尚事事出人意表,实在好玩。 陈地主家好找,有花笛这样的老江湖引路,两人半晌就到陈家门外。这时天色已黑,小镇僻静,四下无人。 花笛道:“我们翻墙进去。” 溪云随之跃墙而过。 花笛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贼,轻身功夫一流,见溪云随意一跃,从容翻过一丈多高的围墙,落地无声,轻功比起自己也丝毫不差,暗吃一惊。 花笛目光一扫,直指左边,“陈大少爷该是住那边。” 这陈家占地不小,屋宇众多,溪云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花笛不答,偷香窃玉的事做多了,房舍格局一目了然,他又问知那陈少爷是长子,自然猜得**不离十。 两人衣衫在黑暗中都十分显眼,但身形却快,无人察觉,花笛引路,避开一个更夫,两人来到一个小院中。 小院里有栋两层小楼,窗户里正亮着灯,溪云听到“哐当”一声,一物摔碎,一个声音骂道:“没酒了?才两壶,下酒菜也是冷的,你这贱人有什么用!” “啪啪”两个巴掌声,一个女子嘤嘤啼哭,接着又是“乒乒乓乓”摔东西,然后一个浊重的脚步声下楼而来,摔门而出。 溪云和花笛隐藏墙角中,月光下看得分明,那人正是陈少爷。 陈少爷在醉红楼受了一肚子气,回到家中这里闹闹哪里搅搅,来到新纳不久的妾室这求醉,不料又不能尽兴,怒而拂袖而去。 花笛目光一寒,抬头看看那扇打开的窗户,低声道:“你去教训他一顿,威胁他不许找醉红楼麻烦。”话音一毕,身形一展,掠空而起,衣襟带风,飞上二楼瓦面,蹑脚走到窗户旁,朝里看去。 这手轻功卓越潇洒,飘飘欲仙,高明至极,一般武林好手看到必然叫好,溪云却无动于衷,神色如常。 溪云看看花笛,朝陈少爷追去,“嘿,你。” 陈少爷听到声音,刚一回头,脑袋一沉,立时晕倒。 溪云将他拖回小院,身形一提,轻飘飘上了二楼,朝窗里瞧去,却见花笛与一姑娘坐在床沿窃窃私语,花笛双手在姑娘身上或抚或拍。那姑娘眼角含春,面色潮红,娇羞不已,不一会儿两人便耳鬓厮磨,宽衣解带。 溪云看了一会儿,眉头微皱,坐在窗户下沉思。 过了小半个时辰,花笛抚弄那姑娘含笑入睡后,翻身从窗户里出来。看到溪云,他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知道他在窗边看着,却依然我行我素,放浪形骸。 溪云抬头道:“你这样对她不好。” 花笛轻哼一声,“你瞧她睡得多香多甜,睡梦中也定然回味无穷,我给她这前所未有的欢愉,对她好得很!” 溪云道:“你此时对她的好是远胜那陈少爷,但你与她相处不过一时,这欢愉也不过一时,她却要与陈少爷相处一世,她日后回想起今夜来或许也是开心的,或许也不会怨你,但自然不满于陈少爷的好,你说她会否因而失望难过?” 花笛不由愣住,江湖人称他为淫贼,不齿于他,他却自诩惜花怜花之人,更瞧不起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他虽然到处偷香窃玉,但从不用强,总是能让闺中女儿开放心声,心甘情愿与他欢好,不少女子过后更对他念念不忘,思之切切。然而今日听溪云这一席话,却悚然而惊,冷汗直冒。 溪云道:“我师父给我说过他当年的一个事,我说给你听。” 花笛恍若未闻,怔怔出神。 “我师父有一次下山,看到一个孩童在草地上无忧无虑地玩耍,他给了孩童一颗糖,那孩童得到糖很开心,玩着玩着,忽然大哭起来。我师父一问才知,原来孩童把糖弄丢了,因而伤心难过。你说那孩童丢了糖不过和之前没得到糖时一样,为何先前无忧无虑,这会儿却伤心难过呢?” 花笛神色剧变,浑身颤颤发抖,忽然脚下一歪,朝楼下摔去。 溪云大惊,他坐在瓦面上,这下事出突然,来不及施救。 花笛脚下失衡时心神却陡然一清,脑里不留一念,眼见就要摔地上,他气息运转全身,衣袖一抚,身形一翻,仰面朝上,双脚先沉着地,腰劲一发,上身昂起,竟然稳稳当当站住了,只有身后衣角沾了一点地。 溪云看得眼睛一亮,飞身落地。 花笛目光灼灼地盯着溪云,“你这小和尚差点害了我!” 溪云一怔,“我怎么害了你?” 花笛见他坦然自若,一时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他修习的内功名为《摩什姹女功》,与****心念息息相关,刚才心神大乱,险些散功。脑里转过几个念头,见小和尚似乎并非有意为之,便转移话题,“那陈少爷你搞定了?” 溪云指了指墙角,“在那。我不知道怎么威胁。”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度化了一个****。 花笛将陈少爷拖到院子外无人处弄醒,手掌一握,将一块青砖捏得粉碎,陈少爷吓得两个眼珠子掉出来,差点又晕过去,让他剃头出家都答应。 言传身教,溪云这下知道怎么威胁人了。 回到醉红楼,花笛叫了五个陪夜姑娘,一晚操劳,终于将《摩什姹女功》的境界稳定下来,重回巅峰。 溪云自以为猜透了师父的用意,对这滚滚红尘大感兴趣,所以把红袖找了来,请她说说这世间万事万物,两人共处一室,直到天亮,红袖才一脸困倦地离开。 旁边房屋有人陆陆续续出来,看到红袖之后那小和尚也从那个屋中出来,都露出怪异之色。不过这些人虽不知君子不宿青楼,却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都视而不见,从后门远远离去之后才敢小声说起。 花笛从隔壁房出来,一看那些人神色就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暗道:“小和尚啊小和尚……”他功力高深,耳目聪敏,小和尚和红袖一整晚谈天说地,让他好不无语。 红袖说的很多事,溪云都觉得好笑又奇怪。 比如,镇里王家有一个悍妇,抓到她丈夫到此偷食,把他揪了出来,当众辱骂责打。王先生羞愧难当,又急又怒,抓起一个碗碟砸过去,正好打中那妇人头部,把她打傻了。 这王先生游手好闲,什么也不会,妇人虽凶悍,但却持家有方,出了这事后,王家每况愈下,以前娇生惯养的王先生现在也得下地干活,奉法赡养傻了的夫人。 又比如,醉红楼曾有一个姑娘,人才出众,不少老爷都想为她赎身,纳为小妾。她却偏偏与一贫困书生陷入爱河,将所有金银珠宝都给书生做盘缠,让他进京赶考。 书生一去,三年音信全无,人人都说姑娘被这书生骗了,不管书生中不中举,都不会再理会她这等出身之人。那姑娘却是苦中作乐,浑然不理会别人的说法。 有一日,一顶八人大轿忽然来到,二话不说,径自把那姑娘接了去。后来镇里有商人到外郡办事,回来逢人便说那姑娘有眼光,原来以前的贫困书生现在竟然当上了郡守这样的大官。 奇闻异事,家常小事,或是红袖亲眼所见,或是他人言之凿凿,都是情之所至,悲欢离合。 溪云听了大有感触,说:“我感觉我是那王先生,又是那悍妇,我是那书生,又是那姑娘。” 红袖惊异不已,“怎么会这样呢?你好奇怪。” 花笛的目光转到溪云脸上时微微一奇,感觉他好像一夕之间成熟了不少,眼神透彻而深邃。 小镇入口蹄声如雨,骏马长嘶,黄土翻飞,十余骑快马奔腾而来,马背上骑士或腰挎长剑,或背负大刀。 当先一人长方脸,络腮胡,浓眉高鼻,神态甚是威猛。此人名为洪虎,江湖上鼎鼎大名,黑虎刀法震慑闽中岭南一带。 洪虎抬头一看牌坊,目光一凝,道:“穆兰镇,便是这儿了!”驱马而入。 镇民纷纷避让,又掩不住好奇。这里地方偏僻,偶尔才有三两武林人士路过,这一下来了十余个,大家都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没过多久,又三匹骏马驰来,马上是两女一男,都是俊雅人物。 女子一个黄衫,一个蓝衫,顾盼生姿,容颜俏丽。男子年约二十七八,一身玄黑色劲装,昂首高坐,傲然自若。 005 旗山不杀剑 进入镇中,三人勒马缓行。 玄黑劲装男子道:“这次两位师妹亲下青云峰,那花蛇必定手到擒来。”为免唐突佳人,他特意把“花淫蛇”的“淫”字去了。 黄衫女子年纪稍长,已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闻言回道:“周师兄剑道青出于蓝,据说已是旗山剑派第一高手,相信一剑即可将那姓花的七寸刺穿,轮不到我们师姐妹出手了。” 男子连忙拱手,摇头表示惭愧,“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再说我们旗山剑派这点剑法哪里及得上贵派的一百零八式青云剑诀。” 蓝衫女子年约二八,双眼又圆又大,骄傲笑道:“青云剑诀名扬天下,当然厉害无比。” 黄衫女子眉头微皱,斥道:“丽珍师妹,师傅常说学剑之人要谦和虚心,你这话被师傅听到是要打手心的。” 蓝衫女子一吐舌头,扮个鬼脸,“那大师姐你打不打我手心?”一副娇憨之态,惹人怜爱。 黄衫女子向来端严,但在外人面前自然不会动手,又因小师妹身份特殊,所以只能以眼神无声谴责。 那男子看在眼里,哈哈笑道:“你大师姐端庄俊雅,又宅心仁厚,当然不会打你手心。” 蓝衫女子双眼一翻,道:“你这么说是不是说我丑陋粗鄙,又黑心不仁?” 她连说两个词都与男子夸黄衫女子的词词意相反,男子一愣,讨饶笑道:“你是才思敏捷,娇柔可爱,在下佩服。” 蓝衫女子不由得意。 男子名叫周义信,武林俊秀榜排名第二十六,旗山剑派掌门大弟子,剑法高强,为人处世圆融通达,因为从来只是击败对手,而不杀人,所以博得了一个“不杀剑”的名号。 俊秀榜共有三十六人,都是年不满三十的年轻高手,人品武功俱属一流,前程远大。 两名女子中黄衫的叫张芬桦,蓝衫的叫朱丽珍,名声远不及周义信,但青云剑派却是东南传承数百年的大门派,远比旗山剑派根基深厚,所以周义信对两人不敢怠慢。 张芬桦这次是带小师妹下山行走历练,本来是要往北去,无意间得知花蛇的消息,朱丽珍初出茅庐,听说此人淫人妻女,罪不可恕,立时激起义愤之心,誓要替天下女子狠狠砍这淫蛇几剑,张芬桦也痛恨这等人,便改道而行。 两人途中与周义信相遇,相谈甚欢,说起此行目的,原来都是奔花笛去的,便一同行走,好相互照应。 周义信名声显著,江湖经验丰富,一路上各种奇闻异事娓娓道来,逗得朱丽珍咯咯直笑。张芬桦端庄冷静,不喜多言,周义信却不时将话题引向她,不至冷场,偶尔不经意地吹捧两句,也叫她暗暗心喜。 花笛臭名昭著,不过其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一绝,故而纵横十余载,无人奈何得了。这次不知为何,竟然答应林老拳师在这穆兰镇相斗一场。他仇家众多,要是被人知道落脚之地,仇人蜂拥而来,那是插翅难飞。 不过花笛不傻,他以往多在汉中、南阳一带活动,这次限期林老拳师赶到东南闽中郡这偏僻小镇来,就算有人得到消息,长途跋涉,也不一定赶得及。 花笛此时他正一副无语的样子,“你要喝酒?一大早就喝酒?” 溪云平淡地点头表示确定。 花笛又一次上下打量起溪云,“你到底是不是和尚?” “为什么这样问?” “对佛门子弟而言,这饮酒是五恶之一吧,昨天还可以说是陈少爷威逼,今天……?” 溪云道:“是啊,众生之恶有五,杀生恶、偷盗恶、邪淫恶、妄语恶、饮酒恶。” 花笛见他答得坦然干脆,更是奇怪,“那你还饮酒?” “那有什么关系。”溪云还是坦然的样子,说:“慧性常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花笛心想:你倒是懂得用佛法作恶。冷笑一声,说:“这么说,杀人你也敢了?” 溪云道:“不是敢不敢,应运而行,杀人也是可以的。” “切。”花笛忍不住发出嘲讽之音,难道你还真敢杀人不成。念头一转,反而笑道:“那你不妨先犯犯这邪淫,我看那红袖小丫头对你很有意思。” 溪云眉头微皱,“邪淫?就像你昨晚做的那样?” “不错。”花笛说起这事,一点也不脸红 溪云竟也坦然,点点头,却道:“若是有感而发,自然而然,那当然也是可以的。” “……”花笛见溪云双目神光内藏,不由无言以对,愕然半响后,叹道:“你要不是得道高僧,便是佛门浪子。” 溪云不知这是玩笑之言,一本正经地说:“我离得道还远。” 花笛不由摇头。 溪云双唇一展,笑道:“不过你却与佛有缘。” 花笛两眼立时一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闪身躲开,喝道:“小和尚,你别搞我。”想起昨夜因他一席话差点散功的事,后怕不已。 “我搞你?”溪云疑惑。 两人此时已走在大街上,正是晨贸时间,旁边不少买菜卖菜的妇人听到两人对话,纷纷斜睨鄙夷,一些人更唾道:“野和尚!” 溪云一头雾水,花笛脚下抹油。 镇中最大的饭馆特产桃花酒,醇香浑厚,连花笛这等口刁之人也喜欢。 花笛一路沉吟,这时道:“喂,小和尚,你是来自苦集寺对吧?” “对的。” “苦集寺在哪呢?” “白云峰。” “白云峰又在哪?”花笛差点一巴掌改过去,明明是一个问题,却得问两遍。 溪云伸手指向东方,“镇子出去,往东七八十里就是了。” 花笛暗暗皱眉,他思来想去,觉得小和尚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却十分了得,应该师出名门才对,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白云峰,苦集寺,却从未听说过。 饭馆里柜台、座椅、梁柱都磨得油光,看得出来历史颇久。此时大堂中坐了十余桌人,花笛目光一扫,暗道:“还是走漏了风声。”低声对溪云道:“你与我分开坐。”说完抢先跨过门槛,右手持笛,左手一刮胡子,潇洒笑道:“看来我给这小镇带来了不少生意。” “是啊!”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棺材铺要开张了!” 花笛转头看去,“阁下想葬在这里?唔,不错不错,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阁下长眠地下也不会后悔的。”居中而坐,胆气十足。 吃早餐的镇民察觉不对,这些人携刀带枪,说话针锋相对,怕是要打起来,互相看看,纷纷离座而去。 转眼间,大堂只剩五桌人,掌柜和伙计不敢留,又不舍得走,气氛凝重,好似山雨欲来,两人哆哆嗦嗦靠在柜台里边。 大堂最里面一桌是单人独坐,那人已过不惑之年,眉头紧皱,额头皱纹横生,穿着黑色短褂,裤腿卷起,打扮像个农夫,吃饭却细嚼慢咽,一声不响。 右侧一桌是周义信与张朱俩师姐妹。左侧两桌是黑虎一行,共九人,刚才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瘦猴般的青年。 青年怒气勃发,带人群散去,立即一拍桌子,喝道:“淫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身形一动,离座而起,右手单刀高举,冲向花笛。 花笛低哼一声,右脚一磕,桌旁右侧那条两尺多高,三尺多长的木凳突然跳起,前头高昂,迎向青年,竟像极了饿虎扑食,两支凳腿便是虎爪。 这一招别出心裁,应对得精妙绝伦,旁观众人无不心里叫好。 那青年一吓,不过他反应却快,单刀立即劈下,“咵啦”一声劈断凳腿。但事出突然,他蓄力未满,凳腿虽断,椅面依然砸来,不得不倒跃退开。 黑虎道:“七弟,回来!花蛇果然有本事,难怪我五弟一条胳膊坏在你手上!”他说得及时,青年倒像是被他召回的,并没有丢了面子。 那青年一招之中,自知不是对手,黑着脸重新坐下。 朱丽珍小声道:“那个就是花蛇?” 周义信道:“不错,他白衫带红斑,色彩与一种花蛇相近,是他的标志性行头。” 朱丽珍了然地点点头。 两人声音虽然不大,但花笛却听得一清二楚,目光一转,道:“‘不杀剑’,好久不见。” 黑虎闻言,转头看去,暗道:“原来他就是‘不杀剑’。” 周义信拱手道:“花兄风采更胜往昔,恭喜了。” 朱丽珍露出厌恶之色,“你跟他认识?” 周义信知她误会,微微一笑,道:“曾在南阳偶遇,过了几招,不分胜负。” 朱丽珍嘟嘟嘴,双眼一翻,似是说:“真没用,竟然打不过他。” 这话众人也听到了。 花笛微微冷笑,默不作声。 黑虎等暗惊于心,不杀剑位列俊秀榜,剑法必然高强,否则也不能制敌而不杀,花蛇竟然能与他不分胜负,武功之强,只怕更在传闻之上。 那农夫打扮的人声色不动,依然就着三叠小菜缓缓喝粥。 这时一个清和的声音道:“老板,来一壶桃花酒。” 这一声喊引得大家都看过去,接着人人都大感惊奇,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因为来者是个和尚,和尚却要酒喝,而且还施施然跟臭名昭彰的淫蛇同坐一桌。 花笛眉头暗皱,这小和尚初出茅庐,什么也不懂,胆子却是不小,说了还不听,你与人尽皆知的淫贼同坐一桌,那也不是好人了。 006 何故刀下死 武林中人极重名声,否则以武功而论,花笛年不满三十,完全可以列入俊秀榜,但因****江湖,故而被排除在外。 周义信见溪云丰神毓秀,有心结交,便道:“小师傅,你来我们这一桌同坐吧。” 溪云摇摇头,道:“不用,我就坐这里。” 朱丽珍道:“小和尚,他可是个坏人哦。” 溪云点头道:“嗯,我认识他的。” 众人皆奇,小和尚这么说等于认同花笛是坏人了,但却依然与他同坐? 周义信道:“你当真认识他?” “是啊。”溪云好像不理解他为何又问,便道:“他是淫蛇花笛。” 众人大哗,张芬桦露出怒色,朱丽珍却是有几分好奇,觉得这和尚眼光透彻明亮,令人难生恶感。 花笛摇摇头,他刚才故意不和溪云说话,现在没办法了,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小和尚,多管闲事,后患无穷。” 溪云淡然笑笑,举杯一饮而尽,品味一番,道:“果然如你所说,这酒好喝。” 众人当下再无怀疑,这和尚既然喝酒,那绝不是好和尚,与淫贼为伍也可理解。 “啪”一直没作声的那短褂男人忽然拍桌而起,语音激烈,“小和尚自甘堕落,与淫邪为伍,留宿青楼,不知廉耻!” 花笛早就留心着他,当下冷哼一声,“阁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昨夜不是也在青楼中吗?” 那人额头皱纹涌动,怒道:“我是奉师之命监视你!” 花笛嘿嘿笑道:“好了不起!同样在青楼,奉师命的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指摘一个不通事务的小和尚不知廉耻?”他不说自己,只说小和尚,还是想替小和尚挽回一二。 那人更怒,脸涨得通红,却不善言辞,说不出话来。其实“在青楼”与“留宿青楼”意义大不相同。 周义信看他形貌,想起一人,未及开口,张芬桦先说话了,“与这等人多说无益,既然要动手,何必多说!” 周义信一路随行,知道这张芬桦颇为自傲,果然一出口就剑拔弩张。 黑虎哈哈一笑,道:“说得不错。花蛇,我五弟一身功夫全在右手上,你废了他的右手,我就要你的命!” 花笛却不理他,看着张芬桦,道:“这位姑娘是谁?” 周义信语含谦恭,介绍道:“这位是青云剑派张芬桦女侠,这位是她师妹,朱丽珍女侠。” 众人都是一惊,两女竟然来自青云剑派! 朱丽珍听到“女侠”这称呼甚是开心,笑道:“喂,花蛇,投降认输,免你一死如何?” 张芬桦暗道小师妹不懂事,咱们青云剑派虽然名声显赫,但这花蛇的生死又岂是我们所能决定。 花笛没想惹上青云剑派,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中思量成计,端起酒杯,笑道:“我与两位姑娘素不相识,但两位姑娘却都急着要在下死,旁人还道我们以前又过什么关系。” 张芬桦勃然大怒,霍然起立,按剑欲拔,口中喝道:“大胆淫贼!” 朱丽珍不明所以,瞪着大眼睛问:“什么关系?” 花笛哈哈大笑,女子与淫贼之间还能是什么关系,却答道:“没关系,没关系。” 张芬桦低哼一声,闷闷坐下,一时可无法出手了,见朱丽珍跃跃欲试,强行将她拉住,对周义信道:“请周师兄出手将他拿下吧。” 周义信起身作揖,“愿代其劳。”言语间甚是恭敬,给足了张芬桦面子。 花笛瞧周义信一眼,冷笑道:“上次交手不尽兴,这次莫非你是武功大进,有必胜我的把握了?” 众人闻言,均想他们上次交手定有不少曲折。 周义信道:“没有。不过既然张女侠有令,在下愿拼死效劳。”说着深深地看张芬桦一眼。 张芬桦不由心中一热,朱丽珍则双眼滴溜溜转来转去。 “不许动手!”发话的是额头皱纹深刻的短褂男子,他身材不高,步伐却大,往前两步,虎虎生威。“这淫贼必须死在我师父拳下,谁也不许动手!” 周义信立即确定了此人身份,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晚辈见过齐猛前辈。” 那男子奇异地看周义信一眼,道:“老夫不出江湖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后生小子认识我!”却也自是得意。 周义信道:“前辈昔年拳镇汉中,晚辈景仰不已。” 这齐猛是林老拳师林正中之徒,当年也是威风赫赫之辈,后来挑战林正中,以一招之差败北,转而投其门下,据说此后勇猛精进,功夫之强,不弱其师。 正因为他武功强,所以林正中才命其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提前赶来此地,一是防花笛设伏,二是防花笛逃跑,三是防花笛被别人先下手杀了。 齐猛道:“我师父与这淫贼约好在此地决斗,他人请勿出手。” 周义信顿时尴尬起来,转头看向张芬桦。 这时黑虎站了起来,众人的注意力不由都转移过去。 黑虎身躯高大,面容威武,不看齐猛,话却是说给他听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先来后到!” 话虽说得通,但若不是林老拳师和花笛相约此地,黑虎想找花笛却不容易。齐猛当即大怒,见黑虎走向花笛,不由喝道:“喂!”身形一展,跨步冲去。 “唆唆唆”衣襟带风之声连响,八道身形接连射出,瞬间拦在齐猛与花笛之间。 黑虎回头道:“齐前辈,我若不敌这淫蛇,再由尊师动手。” 齐猛脾气不减当年,怒目圆睁,想强行冲破。 那八人“唰”一声齐齐把刀抽出来,神态沉肃,目光坚定,显然不会手软。 齐猛不由须发皆张,咬牙大恨。他虽然自视甚高,但要闯过这八人刀阵却实属不易,黑虎十兄弟,每个都是好手。 花笛对黑虎道:“听说你们虽兄弟十人,但从不倚多为胜。” 黑虎昂然道:“不错!” 花笛点一下头,道:“我不想杀你。你那五弟自己该死,要不是有人求情,我当时就一掌拍死他了。” 黑虎一惊,五弟对与花笛遭遇一事语焉不详,到底是何情况,不甚了然。 排名第九的肥虎光着膀子喊道:“大哥,跟这淫贼废什么话,杀了他为五哥报仇!” 黑虎“嗯”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战了。他缓缓从后背抽出大刀,刀长三尺,宽两寸六,刀身漆黑厚重,锋刃银亮薄利。 花笛依然坐着,白笛纳入右掌。 黑虎脸色一沉,“还不起身!” 花笛一刮胡子,浅笑一声,“我说了不想杀你。” 这分明是小觑于他,黑虎顿时大怒,暴吼一声,踏前两步,喝道:“找死!”大刀单手劈下,如电光奔走,“呼”一声,刀光一折,贴着花笛脑袋,离他右肩两寸直削下去。 朱丽珍掩嘴惊呼,张芬桦双目一圆,都觉触目惊心,那大刀临头而下,花笛竟然一动不动,白笛都没颤抖一下。 黑虎又惊又怒,双瞳猛缩,粗眉斜入,喝道:“那就不要怪我了!”已经让了一刀,再不下手,气势全消,再也动不得手了。 刀光一闪,迅若雷霆,黑刀银刃,光华闪耀。还是一招照头直劈,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变向了。 花笛动了,上身微一后仰,白笛一转,斜往上指,白笛上布满绵绵气劲,只要一触大刀,立即就可粘连而上,反手压他刀面,再牵引近身,打他胸口大穴。 但花笛的笛子忽然收了回来,因为一道紫影飞舞而过,抢在白笛之前,点在了刀面上,将黑刀荡了开去。 这黑刀速度何其之快,那紫影一点却精准无比,力量更异乎寻常,黑虎直觉得虎口剧震,险些拿不住大刀。 黑虎受阻,目光凌厉扫向那小和尚。 旁观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小和尚武功如此精强,出手即中。 溪云道:“你不是他对手,还是算了吧。” 黑虎喝道:“小和尚,多管闲事!”心中却更谨慎了几分,虽然刚才只发出七成力,但小和尚的功力还是令他惊心。 花笛摇摇头,将笛子压在桌沿,神态自若地举起杯子,送酒入口,然后放下杯子,摸摸胡子,叹声,“小和尚是喜欢多管闲事。” 黑虎怒道:“你把笛子放下做什么?” 花笛淡淡地说:“你若破得了他这根紫竹,那我这条命现在就交给你也行。” 朱丽珍嘻嘻笑道:“喂,小和尚,你不要帮他,让他给这黑大叔一刀砍了。” 齐猛一惊,忙道:“小和尚,你把他给我看好了!”苦于越不过八把刀,甚是焦急。 此番情景颇为怪异,花笛对自己的性命袖手旁观,旁人倒为他着急。 溪云皱眉沉吟一番,哈一声笑出来,对花笛道:“奇怪,我不出手,你死在他刀下……” “嗯。”花笛点头。 溪云继续道:“但你其实是因我而死。” 花笛又点头,“可以这么说。” 溪云满脸疑惑之色,“无所为,无所不为?” 黑虎看看和尚,又看看花笛,两人竟把他当空气。他怒得大叫,一脚踢飞那张断腿长凳,喝道:“花蛇,拿起武器,我刀下无情!” 007 善恶法--轮转 花笛心中暗笑,这一根筋的愚夫,“攻其不备”这四字是绝对不懂的,却也有几分可爱。 溪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道:“你实力比他稍弱,不妨等他与那个林老拳师打完一场后再找他,到时就可以一刀砍了他了。” 此言一出,周义信等人都是大为惊讶,甚而分不清这小和尚与花笛到底是敌是友了? 花笛虽然习惯了这小和尚语出惊人,但此时还是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喂,小和尚,你在给我挖坟墓吗?” 齐猛双目一厉,喝道:“他与我师父打完还想活!” 朱丽珍奇道:“捡便宜不是很丢人的事吗,师姐?” 黑虎立即火冒三丈,“小和尚,你小看我!” 花笛左右一看,又惊又喜,险些笑出声来,这黑虎一根筋,小和尚要倒霉。 溪云瞠目结舌,怎么一句话惹得这么多人这么大反应?他只是心中这样想,嘴里这么说罢了。 黑虎怒道:“小和尚,看刀!”绕过桌子,来到另一边,双手握刀,当胸横推过去,迅疾猛烈。 溪云还是坐着,只是转身过来,紫竹从右手底下跳起,戳向黑虎左膝穴位。 黑虎大惊,左脚一踩,往右闪开两尺,低喝一声,足下发劲,又朝溪云扑去,刀身一晃,出现五重刀影,齐奔溪云胸口。 这一招令花笛也为之动容。 溪云却完全不理会那刀影,紫竹杖再一次点出,又是指向黑虎左膝。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与上一招相似,紫竹杖远比黑刀要长,这一戳又比黑刀快一步。 黑虎脸色更黑,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但他行走江湖多年,临敌经验丰富无比,手上功夫也硬朗,知道再闪也无用,当即双膝发力,就在紫竹要打中之前突然跃起,平飞掠空,黑刀一挺,直刺溪云面门。 这一下变招精巧迅捷,齐猛眼睛一圆,暗叫糟糕,那小和尚竹杖收不回来,如何守得住这一刀?损了小和尚,这黑虎就要杀淫蛇了。 朱丽珍第一次看人这样真刀真枪互杀,大觉紧张刺激,看溪云遇险,自然脱口而出,“小和尚担心。” 眼见刀尖就要入肉,黑虎反而自己先惊先乱了起来,因为他从小和尚双眼中看不到一丝恐惧,似乎胜券在握,而他也不想杀小和尚,不由微微收势。 这时溪云屁股忽然一滑,往左横移到尽头,座下椅子另一头立即弹跳而起,竟“噗”一声,打在黑虎左肩,将他打飞出去。 张芬桦又惊又奇,这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使然?若是有意,木凳击中黑虎,小和尚就坐到了地上,这一招就不雅观了;若是无意,那小和尚滑倒、木凳跳起的时机也未免太凑巧。 朱丽珍看到这里,拍掌叫道:“好玩好玩,小和尚真厉害。” 溪云对朱丽珍微一点头,在椅子从新落下时,他又坐了上去。 黑虎受伤不重,就地一滚,立即站了起来,却进退维谷,已然察觉自己非这小和尚之敌。他此时站在花笛背后,看看花笛,又看看小和尚,大口喘息半响,忽然道:“花蛇,我会再来找你的,我们走!” 另外八人都十分不服,但一向以黑虎马首是瞻,狠狠瞪花笛和小和尚几眼,还是一同去了。 花笛暗道:此人拿得起,放得下,日后刀法有成,必是一场恶战。 肥虎走到门口时,左一掌右一掌,拍断了两张木凳,无比生气,今日大哥七哥,竟然都让椅子给打了。见掌柜瑟瑟发抖地窝在柜台里看着,他吼道:“看什么看!找那花衣服的赔!” 花笛无语,待一群人去后,回头过来,看向周义信,“周兄可要出手?” 周义信看看张芬桦,再看看齐猛,沉吟道:“小师傅怎么称呼?” 溪云将紫竹倚在桌旁,双手合十一礼,“我叫溪云。” 周义信又问:“宝刹何方?” “白云峰,苦集寺。” 花笛扬声道:“这白云峰,苦集寺,就在此地百里之外,不过是个破落小寺,本地人都知道,周兄大可动手,不用担心。” 这话有真有假,除了朱丽珍和溪云外,其他人都听得出来花笛的嘲讽意味。 周义信眉头暗皱,不敢尽信,这小和尚年纪轻轻,武功却甚强,师门长辈只怕不凡。他想了想,道:“溪云小师傅,这淫贼作恶多端,理当伏诛,你为何帮他?” 溪云道:“法轮常转,善恶有报,他诛不诛我管不了,不过他昨天帮过我,所以我现在帮他。” 众人听得前面八个字,见小和尚虔诚至信,都暗觉心惊。 周义信长吸一口气,道:“溪云小师傅,我若要杀这淫贼,你必然出手助他是不是?” “是。”溪云点头。 周义信道:“那好,我向小和尚讨教几招。” 花笛心中暗骂,这姓周的就是聪明,几句话就令齐猛、张芬桦都难以怪罪于他。但又奇怪,周义信不打没把握的战,他难道听说过苦集寺?想来他也没把握必胜小和尚吧,若输给小和尚,他“不杀剑”的名头可就弱了,为何要强出头? 周义信缓缓拔剑,随着手中动作,身躯昂然挺直,气势不断攀升,长剑出鞘之际,“嗡”一声龙吟,银光一闪,长剑斜指于地。 齐猛惊咦一声,听长剑龙吟,还以为是宝剑,却不过是一柄普通铁剑,心中沉吟:以内气催动剑鸣,这后生年纪轻轻,内功却十分了得呀。 张芬桦和朱丽珍都是眼睛一亮,两人出身青云剑派,修为虽然不及周义信,但眼光却不差,这等气势,派中年轻一辈哪有几人及得上。 花笛眉头微皱,暗道:这家伙进步不小啊。 “溪云小师傅,你还是坐着迎战吗?”周义信面容沉肃,气劲雄浑欲摧,双目爆出一团战意。 “不敢。”溪云缓缓站起,右手拿住紫竹,神色如常,却道:“其实我们也不必打,反正他明天要跟林老拳师打,可能就给杀死了,也可能稍晚一点让黑虎杀死了。” 众人皆愕,这小和尚一言一行总出人意表。 朱丽珍忍不住哈哈笑,“小和尚,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其实他跟林老拳师也不必打,林老拳师我虽不识,但既然是老拳师,年纪应该不小,再过几十年肯定活不成了,然后再再几十年,这淫贼也要死去了。” “啊,你说得有理。”溪云惊讶地看着朱丽珍,想不到她这么一个小的姑娘竟有这般见识。 朱丽珍反而一怔,随即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随口胡说,小和尚竟奉若圭臬一般。 齐猛心头却暗怒,我师父……额,好吧,的确也是老了。 周义信被搞得啼笑皆非,气势都弱了三分,“小和尚,出手吧。”恼得连“小师傅”也不叫了。 溪云道:“好吧。”往前走了两步。 周义信见他没出手的意思,便道:“你试试我的重山剑法。”滑步上前,长剑直刺面门。 溪云手中紫竹一挑,拙朴地直刺而出,还是以长击短。 周义信见他以此法两次逼迫黑虎变招,早有所料,低喝一声,“风回山头。”脚下往左微挪,手腕一扭,剑尖先是往左一偏,接着反转拧回,隔开竹杖,疾削推进,还是刺面门,只是反了手腕。 齐猛、张芬桦齐声叫好。 溪云也叫了声“好。”退后半步,紫竹往回一拖,拿住中部,在胸前竖直,顺时一转,力量更强的大头一端转到最高点,从左面打开长剑,同时身形往左一挪,让过周义信。 两人交错之际,溪云紫竹又转,小头一端鞭向周义信后背。 周义信却是厉害,头也不回,倒握长剑,往后一挡,身形立即脱离紫竹攻击范围。 齐猛眉头大皱,额头皱纹深陷,两人这几招交换得又快又巧,都是高明至极,难得的是应变得法,已具一流高手风范,心中不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周义信才是敌人,但花笛更多的却是在观察溪云,这紫竹杖法似拙似巧,可作剑使,可当棍用,玄妙莫测,他闯荡江湖多年从未见过。 周义信道:“好武功,再来。”身形转回,喝道:“山重山。”内力催动,风声飒飒,长剑从左到右,连划三个半圆剑弧,射向溪云胸前。 溪云暗惊,心中叹了声好快,抓着紫竹中上部,上留一尺半,收在胸前,斜往上点,破开第一重山,再破第二重山,再破第三重山,紫竹与长剑虽未真正接触,但双方气劲碰撞,“噗噗噗”连响三声。 紫竹虽长于剑,但溪云抓的部位巧妙,实际上发劲出去的距离更短,占了好处,但依然给周义信的气劲震得手臂发麻。 花笛暗觉不妙,小和尚年纪毕竟还小,恐怕内力不足。 张芬桦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也看出来周义信内力强盛至极。 周义信沉声喝道:“再来!山高山。” 这一招更快,剑锋由下而起,突然划一个大剑弧直射面门,又陡然一转,下拉中路,再一提,又刺面门,当真又快又险,精妙无比,溪云挡住了第一剑,第二剑第三剑却不得不连退两步,才有余力封挡。 又是无功而返,周义信不由眉头大皱,突然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锋利无比,“小和尚,小心了,看我‘山破山’!” 008 青云显威风 话音一落,众人只觉得周围一暗,而周义信与溪云之间却突然爆出无数星星闪闪的光芒,一时间剑光如雨,紫影如云,将两人身形全然淹没。 花笛霍然立起,拳头紧握。 齐猛双目一圆,心惊胆震,好强的内劲。 “山破山”这一招强的不是剑,而是无数剑气。初时周义信只在身前划出六道剑弧,这六道剑弧首尾相连,成一道圆形的大剑弧,剑弧刚一成形,突然崩碎成万点剑光,密集如雨,流星般冲击而出,声势惊天。 溪云直面此招,感受最深,只觉得劲风铺面,全身生寒,毫不犹豫选择收势,双手握住紫竹中部,迅猛旋转,同时脚下接连交互旋转后退,紫竹或在身前或在身后,旋转不休,一团紫影将周身全部护住。 气劲不断对撞,发出尖锐的“叮叮”声,溪云不断后退,他不得不退,对手攻势强猛如银河狂泄,只有退后才能消耗对方,而他退而不乱,眼神平静如初。 两旁木桌木椅被射出无数小洞,突然坍碎倒地,就在这时,“嗤”一声锐响,银白剑光中一道紫影突然长飙而出,一去无回。 漫天剑芒陡然消失,溪云与周义信分开三米,背身而立,再次交换了位置,一块黑布在两人之间飘落下来。 “呀。”张芬桦掩嘴惊呼,黑布!再看周义信,果然见他左肩裸露。 “好!”花笛哈哈大笑,“小和尚,你一战成名了!” “不杀剑”出道至今还未败过,今日却在这偏僻小镇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这绝对是武林一则大新闻。 周义信长长一叹,“山破山”这一招威力强猛,但不能持久,小和尚能抓住他力竭的一瞬间立即反击,令他一口气转换不过来,输得不怨。 收剑入鞘,周义信黯然道:“我输了。”转身过来,对张芬桦抱拳一礼,“义信无能,有负张师妹所托。后会有期。”说罢,惭愧欲去。 张芬桦见他目光哀恻,情不自禁,伸手虚招,唤道:“周师兄~” 朱丽珍忽然跳出,喝道:“小和尚,吃我一剑。”蓝衫飞舞,手腕一抖,竟然幻出数十道剑影,如云雾滔滔,连绵不绝,当真凌厉绝伦,将溪云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剑影中。 溪云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但反应却快,脚下疾退一步,紫竹左右变换,连挡十余剑。 “嘶”一声响,溪云倒跃而出,紫竹横在身前封住,左手袖子不翼而飞。 朱丽珍道:“嘿,小和尚,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溪云道:“这剑法很好,你厉害。”他虽守得严密,但终究措手不及,对竹朱丽珍的偷袭倒也不觉生气。 朱丽珍得意不已,明眸闪闪发亮。 花笛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青云剑诀果然厉害,趁人不备更是高明。” 周义信回头看到青云剑诀大发神威,神色更加黯然,扭头就去。 张芬桦将他那个眼神看得分分明明,不由过意不去,他为她们师姐妹出手,败给小和尚已是丢脸,小师妹反而削去小和尚一截衣袖,他自然更羞愤难当。顾不得花笛言语中辱及师门,她朝门外喊道:“周师兄,请等等,我们一起走。”招呼朱丽珍一起去。 朱丽珍眼神闪闪,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一剑刺向花信荣背后,嘴里道:“叫你小看我。” “铛”一声大响,花笛突然转身,手中笛子重重磕在长剑力弱处,朱丽珍手臂剧震,长剑立时脱手,掉在地上。 花笛低哼一声,道:“剑法不错,……”见朱丽珍樱唇煞白,小脸大眼满是惊骇之色,后半句“人却糟糕”终于忍住不说。他对女子本来就更容易心软些,当即脚下一踢,长剑飞起,一把抓住,递过去,道:“小姑娘,保重吧。” 朱丽珍不由自主接过剑,忽然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手一抖,剑又掉地上。她转身就跑,惊慌失措地喊,“大师姐,我打不过他。” 花笛呆住,只好把剑捡起。这柄剑虽不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但也不是凡品。 溪云整整衣袖,重新坐下。 齐猛站在原地,沉吟半响,忽然道:“小和尚有本事。我问你,我师父与这淫贼明日日落之时决战,你也要帮他吗?”他心想师傅门下怕只有自己可以与这和尚一战,如果这和尚当真要插手的话,那自己非得动手不可了。 花笛立即道:“他不会。我昨天帮他一次,他今天帮我一次,平了。” 溪云听他这么说,便点点头。 齐猛道:“好。”丢下一锭银子,出门而去。 溪云看了花笛半响,问道:“你和那个林老拳师是什么恩怨?” 花笛道:“这酒好喝吗?” “额,好喝。” “喝够了吗?” “够了。” “那走吧。我今天要换到客栈住。” “哦,为什么?那我呢?” “不为什么。”花笛想了一下,对小和尚一个人留宿青楼有些不放心,只好道:“你也换到客栈住吧。” “好。你觉得这里的姑娘不够漂亮是不是?”溪云转眼就把前面问的问题给忘了。 “……是。”花笛一脸不耐烦。 “其实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皆是虚幻……” “唆~”白影一闪,花笛忽然消失,只留桌上一锭银子团团转动。 “啊,阿弥陀佛,好快的速度。”溪云愕然惊叹。 穆兰镇本有两间客栈,一个月前倒了一间,“穆兰客栈”的老掌柜也准备近日关门大吉。 老掌柜杵着柜台打盹,突然“哐哐”一声响,他睁眼就看到桌上银光闪闪,好大一锭银子。 “我要六个房间。” 老掌柜喜形于色,恨不得亲这个农夫打扮,皱纹与自己一样多的家伙几口,苍天有眼,终于来生意了! 没多久,又来了漂漂亮亮的两女一男,要了三间上房。 老掌柜眉开眼笑,皱纹都平顺了许多。 又过一会儿,“蹬蹬蹬”一阵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又来了九人,要五个房间。 这次老掌柜收银子却收得手抖不已,讪讪强笑。这群人凶霸霸的,还带着大刀,真怕他们住店不满,将客栈给强拆了,忙嘱咐伙计小心伺候。 中午时分,客栈又来了两人,老掌柜一瞧,两腿一软,扶着柜台,险些跪倒。和尚!红斑白衣胡子男!这不是昨晚在醉红楼虐了陈大少爷一顿的两位大爷吗?这事本来也算大快人心,陈大少爷平时没少逞凶强霸。 但有消息说,陈家一早就派人把镇里五位大夫全请到家里急诊,传言陈大少爷昨晚在家中被凶徒暴打了一顿,现在大小便失禁。这镇子就这么点大,敢打陈家大少爷的除了这两位爷,怕也没其他人了。 花笛让跑堂伙计把那柄剑送还给朱丽珍,宝剑失而复得,朱丽珍喜不自胜。这柄剑是她大哥朱文送的十五岁生日礼物,丢剑的时候就想回去拿,但实在怕极了花笛,只能作罢。 有剑伴身,朱丽珍胆气大壮,但看到花笛就在大堂,还是有些怕,吃饭也必须把张芬桦师姐叫上。 朱丽珍是小师妹,但张芬桦从来不会怠慢她,因为她是朱文的妹妹。 朱文是青云剑派年轻一代领军人物,掌门亲传弟子,俊秀榜排名第八。能名列俊秀榜的都是习武天才,而排名前十的那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朱文高居第八位,地位尊崇,剑术之强,不少剑术名家都予以极高评价。 张芬桦叫隔壁房的周义信,周义信却门也不开,只是说:“多谢张师妹,我不饿,你们吃吧。” 一楼大厅坐了好几桌,除了花笛和溪云外,齐猛也在,黑虎一帮兄弟也在。 花笛和齐猛对视一眼,都明白决斗结束前这些人肯定不会走,暗暗担心会不会另起波澜。 不过至少大家都要吃饭,谁也没闹事,只是气氛压抑,害得伙计上菜时张战战兢兢,手脚哆嗦。 溪云左瞧瞧,右看看,甚觉有趣。 吃过午饭,大家各自散去。 花笛对溪云道:“我要修炼。” 溪云道:“好,那我去找红袖说话。” “……额。”花笛其实是想请小和尚帮忙护法的,众敌环视,万一修炼中被人打搅,后果十分严重,却也不强人所难,点头说:“好。” 溪云在山上修炼哪里需要护法,以为花笛是要他别去打扰,所以便去找红袖聊人生谈理想。 花笛回到房中,在床上盘膝坐下,久久不能进入练功境界,他自己知道,外部环境的潜在危险是一回事,主要是因为自己思潮起伏,难以平静。 脑海里闪过一张娇柔的脸庞,花笛睁开眼睛,轻轻一叹,神色间露出几分思念和憧憬,心道:“不知她会不会来?” 张芬桦住在周义信隔壁,听得那边脚步声前前后后,兜来转去,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拍桌击柱,心中甚是不好受。 同行十余日,周义信人品俊雅,知识渊博,对她又甚是谦恭,有意无意间的目光接触中似乎饱含深情,令她也是心如鹿撞,只是平素习惯了高姿态,故而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然后看到周义信为自己而大受打击,黯然神伤,恻隐之心不由动了,情愫也如藤蔓似的滋生飞长。 忽然“吱呀”一声,张芬桦心神一动,知道周义信出门去了,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009 过盛犹不及 周义信微微垂着头,目光黯淡,无精打采地往镇子外一步一步走去。 张芬桦见他没有骑马,知他还是应承了自己的挽留,在花笛与林老拳师决斗前不会离去。 周义信好似失魂落魄,只是机械地迈步,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一颗大榕树下,在树冠的阴影中怔怔站了许久,然后拔出长剑,看了半天,忽然深吸一口气,手腕一颤,长剑幻出大片银光,惊得树上飞出十余只小鸟,落荒而逃。 周义信剑舞如龙,匹练般的光华直欲与烈日争辉,最后一招“山破山”划出首尾相连的剑弧,就要全力爆发之际,忽然剑光全部消失,周义信箭步而立,长剑前指,却如凝固在地,竟是泪流满面。 十余丈外一株大榕树后转出张芬桦的倩影,轻喊了一声:“周师兄~” 周义信一怔,急忙转头,抹去脸上泪花,再转身回来,强笑道:“张师妹啊,你怎么在这里?” 张芬桦道:“哦,我看着这地方风景不错,随便走走。”其实周义信的泪水她已看到,却知道不便揭破。 “随便走走,这么巧便走到了这里?”周义信目光一闪,带着一丝不忿,“张女侠放心,周某既然答应了会再留两天,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告而别,在下虽然武艺差劲,但一向言出必行!” “啊。”张芬桦忙道:“周师兄误会了,我不是……我是见周师兄心情不佳,所以,跟过来看看。” 周义信一愣,怔怔地看着张芬桦,“你,你是关心……我吗?” 张芬桦别过脸去,不予置答,耳根却有些发红。 周义信落败在前,全无信心,见她转头,只是自哀自怜,凄恻道:“是啊,像我这样的失败者又怎么值得张女侠关心呢。” “不是。”张芬桦一急,忙回过头来,见周义信闻言正殷切地望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口气一缓,道:“周师兄怎么会是失败者呢。那小和尚功力不如你,当真生死拼搏又岂是你的对手。我与朱师妹更及不上你,朱师妹所以一剑削了小和尚的衣袖,全是靠着精妙剑法侥幸得手罢了。” 周义信不由感动,又露出向往之色,“青云剑诀,青云剑诀,当真是厉害啊。我殚思竭虑,将本门剑法融会贯通,自创了‘山重山’、‘山高山’、‘山破山’这三招,自以为了不起,嘿,相比贵派青云祖师,我这三招简直是儿戏。” 张芬桦大讶,“原来这三招是你自创的啊。周师兄年纪轻轻就能独出心裁,自创剑法,这份天赋才情,我想武林中也没几人的。” “我不过是拾人牙慧,又哪里称得上独出心裁。天赋才情,不提也罢。”周义信自嘲地摇摇头,神思恍惚,低喃道:“此生若能习得青云剑诀这样的剑法也不枉了。” 声音虽低,但张芬桦却听到了,她眼光微微一亮,轻轻地说:“其实你想学青云剑诀也是有办法的。” 周义信难以置信,霍然睁大眼睛,“真的?我,我可以学青云剑诀?” “嗯。”张芬桦想到心中事,有些害臊,微微低头,待脸上一朵红晕逐渐散去才道:“我们青云剑派女弟子不少,周师兄有空不妨多到我们青云剑派走走,如果遇到合适的,唔,与她结成良缘,成为我们青云剑派的外卿,那……” 周义信恍若失神,喃喃地说:“遇到你,我又何必去青云剑派走走……” “啊,周,周师兄,你说什么……”张芬桦娇羞不已,脸上发烫。 周义信见她如此神态,不由蠢蠢欲动,吸口气,一震精神,大胆道:“张师妹,我,我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见到你,我便……。人人叫我‘不杀剑’,但早上听到花蛇出言不逊,我立时就想杀了他向你表明心迹,岂料……。你道我为什么输给小和尚后那样痛心难过,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又岂会在乎,只是想到辜负了你,惹你嫌弃,以后再也无颜相见,更别提想跟你,想跟你比翼双飞……” 周义信说得情真意切,张芬桦又羞又喜,低声说:“周师兄名列俊秀榜,哪个女子会嫌弃?” 周义信心神一动,立即上前,握住张芬桦娇柔的小手,“师妹,你,也不嫌弃吗?” 武林女子自是比寻常人家女子爽利开放得多,但真到这关头,也不由扭捏起来。张芬桦轻挣一下小手,微不可闻地“唔”一声,周义信大喜过望,一下抱紧了她,大叫:“啊,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傍晚时候,太阳行将下山,溪云带着红袖回到穆兰客栈,看到齐猛在门口踱来踱去,时不时看向镇子入口,便道:“你在等人吗?” 齐猛看他一眼,目光转到红袖身上,低哼一声,并不答话。 红袖一颗玲珑心,知他是鄙视自己,便将手中食盒递给溪云,道:“小师傅,这几项素菜你拿给伙房热热就可以吃了,我不进去了。” 溪云道:“怎么又叫我‘小师傅’?不是说好的叫我溪云了吗?我师父、师兄都是这样叫我的。” 齐猛又“哼”一声,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溪云恍然有悟,道:“你不用管这个老头,你给我说了许多事,让我受益匪浅,花笛也说你好,我们是朋友,你不也没吃吗?我们一起吃,你和花笛吃荤,我吃素。那些鱼肉之物腥味那样重,真不知道你们为何反而喜欢吃。” 红袖听他这么说,不由有些脸红,心中却甚是温暖。 齐猛也脸红,那是怒得吹胡子瞪眼----老头!老子天生额头皱纹多怎么了!他两眼上翻,骂道:“小和尚,六根不净!” 溪云不知他是讽刺,反而想了想六根之事,然后皱眉点了点头道:“是不净。”见红袖扭捏,便拉她的手进去。 花笛坐在临近门口的桌旁,有意无意间总会转头看门口,看到溪云和红袖时略点一下头,红袖忙抽回手,却立即知道花笛等的不是溪云。 溪云看到桌上有酒,菜也不需热了,坐下便吃,又叫伙计另给红袖点菜。 没过多久,门外又进来两人,是周义信与张芬桦。 “你们总算回来了。”清脆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两人抬头看到朱丽珍,张芬桦脸上飞过一片红云。 朱丽珍“咚咚咚”跑下楼梯,她早饿了,看到花蛇在下面,却找不到师姐,一个人愣是不敢下来吃饭。 朱丽珍眼睛在张芬桦和周义信身上一转,惊咦一声,忽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长长“哦~”一声。派中不少师姐都爱慕朱文,她时常在哥哥在一起,对张芬桦看周义信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蹄声滚滚而来,大堂中众人都是神色一震。 没一会儿,齐猛带着六人从门外进来。当先一人须发皆白,打理得整整齐齐,脸色红润,精神十足,一身绛紫色长袍更添威武,正是闻名遐迩的林正中老拳师。 周义信带着张朱两位上前见礼,黑虎一行则远远瞧一眼,并不作声。花笛在那群人之间一扫,微露失望之色,埋头喝酒。 红袖见这人如此威风,既激动又紧张。不过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齐猛就带林正中进了房间,酒菜也命人送入房间。 溪云道:“奇怪。” 花笛意兴阑珊地道:“我出去走走。”他没看出什么奇怪,也没兴趣。 红袖便问:“什么奇怪?” 溪云道:“那个人气如长虹,隐含惊煞,可能命不久矣。” 红袖奇道:“你会看相?” “额,不会,不过相由心生,仔细看也是能看出一些的。” “哦,可是我看那人脸色红润,精神很好呀。” 溪云点头说:“嗯,不过那是表象,而且盛极而衰,过犹不及。” 红袖似懂非懂,看看时间,告辞而去。 溪云便回到房间,盘膝而坐,入定禅修。他修行的是《无欲无想法》,但这两日接触到各种色受想行识,反而对无欲无想的理解更深一层,修为也随之精进,更加体会到师父让自己下山的用心。 第二日一早,红袖将伙房的铁锅洗了三遍,确定没有半点荤腥味才煮了两个小斋菜给溪云送来。 溪云见她精神不太好,想起她晚上还要在醉红楼做事,白天又陪自己左逛右逛,东拉西扯,登时有些惭愧,道:“你就在这睡一会儿吧。” 旁人或会误会,但红袖知道小和尚别无他意。想起昨天齐猛的态度,她摇摇头,“这样不好,我回去休息好了。” 溪云道:“没什么不好,你在这休息,我点你几处穴道,这样你会睡得很舒服,醒来精神就会很好。” 红袖想起他昨天评林正中的话,不由嘻笑一声,“你不是说盛极而衰吗?” “哦,这不一样。” 红袖话中也有几分调侃之意,不过溪云听不出来,答得一本正经。 红袖给他在身上点了几指,感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浑身如融化在秋高气爽中一般,很快就沉沉睡去。 约定的决斗时间是酉时日落之际,地点是镇子十里之外的小山谷,齐猛一早就让两位师弟骑马前去查看。 花笛一早就在大堂喝酒,情绪颇为低落。而林正中到店之后一直没出过房门一步。 010 决斗有生死 溪云看着花笛,眉头微皱,“你喝醉了更厉害?” “要么陪我喝,要么别烦我。”花笛显然心情不佳。 “我请你喝。”溪云说着拿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大声喊道:“掌柜,上酒,要桃花酒。”转而对花笛一笑,“用大额银票是不是都要这样拍一下?” 花笛莞尔失笑,知他是模仿自己那日在醉红楼拍银票的举动,点头道:“是,这样才有气势。”于是两人对饮。 二楼一个房中,林正中坐着,他已是耳顺之年,腰杆却挺直端正,神态不怒自威。齐猛站着,将这两日发生的事简要说知。 林正中道:“那个小和尚不能不防。” 齐猛点头应是。 林正中思索一会儿,皱皱眉,“白云峰,苦集寺,我竟也从未听说过。” “徒儿昨日暗访了一番,离此镇百里之外的确有一个白云峰,不过峰上是否有苦集寺却无人知晓。” 林正中眼中寒光一闪,道:“想来只是一个新建的小寺庙。” 齐猛点头,以他俩人的江湖识见都不知道这苦集寺,自然可以这样推测。 林正中哼一声,道:“小和尚不守清规戒律,败坏出家人品德,他不干涉就罢了,要敢出手,你尽可将他杀了。” 齐猛不由一惊,又暗自惭愧,心道:“我不一定有这本事啊。”他跟林老拳师说小和尚武功高强,可与不杀剑一较长短。但林老拳师成名四十载,也不知道不杀剑这后辈小子是多长多短,只道由齐猛出手,一个小小和尚还不是手到擒来。 午时之际,林正中另外三名弟子用过午餐,骑马前去替换另外两位,显得十分谨慎,就怕花笛暗中搞鬼。 溪云叫醒红袖,红袖睡了一觉,果然精神大震,满脸慵懒之态,见到溪云立在床畔,不由红晕满颊,急忙下地,手足无措。 溪云道:“花笛与林拳师决斗,你一起去看热闹不?” 红袖垂着头,轻声说:“你去我也去。” “嗯。那走吧。” 红袖抬头一看,溪云已走出门外,不由有些失落,心道:“小师傅心如朗月,我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花笛领路,三人也不骑马,慢悠悠地走,正是万物复苏,春光灿烂的时候,三人结伴而行,倒像踏青,而非赴战。 走了一个时辰,三人来到一个山谷,山谷不大,绿油油一片草地,紫云英丛生,蜜蜂蝴蝶四处飞舞,恬静而美好。 红袖欢呼一声,“这里好漂亮啊,在这里盖间小屋住着该多好。”兴高采烈地去追蝴蝶。 花笛看到林正中的三名弟子,淡然一笑,随便在一颗树下卧倒就睡,甚是洒脱。 溪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在离花笛一丈之外的一颗树下坐着,没多久,红袖也坐了下来,拿出糕点干粮充饥。 日头逐渐西行,约一个时辰后黑虎带着八位兄弟缓缓驾马而来。 再过一会儿,一骑快马疾驰入谷,朱丽珍连连驾喝,兴高采烈。半响之后,周义信和张芬桦并骑而来。 朱丽珍勒马回转,大声道:“我第一。” 周义信和张芬桦闻言,却只是相视一笑。 朱丽珍立时觉得无趣,咕哝了一句,继而环目四顾,奇道:“喂,小和尚,那花蛇呢?林老拳师就在后面了。” “我在这。” 朱丽珍身旁树上白影一飘,一个人跳了下来,正是花笛。原来日影偏转,阳光惹得他烦,后来干脆纵身上树,坐着横枝,靠着树干睡了。 朱丽珍给吓一跳,急忙驱马退后,不忿道:“你干嘛吓人?” 花笛却不是故意,也不跟她争辩,来到溪云身边,道:“和尚,我拜托你一件事。” 溪云点头“嗯。”一声。 林正中三名弟子相隔不远,隐约听到,不由脸色大变,他们已听齐猛师兄说过这和尚的厉害。 黑虎等人也暗自猜测,小和尚看来是要出手。 红袖暗想:“小师傅心无城府,不问事由就随便答应可危险得很。” 此事不便宣扬,花笛压定声音道:“我如果死了,麻烦你把这支笛子送到汉中城吉祥巷17号给林清小姐。” 红袖暗自惊奇,这支笛子应该是象牙雕成,虽也贵重,但送人的话,怕还是因它是随身之物,意义不浅。 溪云一怔,“依我看你能赢那林老拳师。”他连汉中城在哪都不知道。 花笛摇摇头,“那老头一双拳头还是挺厉害的,他一心要打死我,我却不能伤他,恐怕凶多吉少。” 溪云不解。 花笛却紧接着道:“你别问那么多,告诉我这个忙你帮不帮就是了。” 溪云点点头,“好,我帮。” 这时谷口马蹄声响,林正中、齐猛带另外两人缓缓到来。那三名弟子立即上前禀报,林正中听完,低哼一声,“看来那小和尚是要出手了!齐猛,他交给你。” 齐猛抱拳,躬身应道:“是,师父。”心中不免嗟叹,希望师父和自己都不要被长江后浪拍在沙滩上。 此时日头已经从山峰一端下去,一片阴影投来,遮住里侧半个山谷。 林正中除去外衫,露出里面一身黑色劲装,大声道:“花蛇,无需浪费时间,现在就将你的性命拿来吧!” 花蛇往谷口看了一眼,目光中微露失望,转头间已洒脱而笑,摸了摸胡子,道:“好,你想要我的命就来拿吧。” 林正中目光凌厉地扫视一扫周围众人,喝道:“各位有兴趣插手吗!?” 众人纷纷后退开一步,表示无意插手。花笛回头对溪云一笑,点头致意。溪云随即也退后两步。 林正中倒一奇,但还是向齐猛递一个眼神,意示他小心提防。 朱丽珍握紧小拳头喊道:“林拳师……加油~”见花笛转头看来,喉咙一紧,后两字差点发不出声来。 花笛手指一拨,白笛在掌中旋转两圈,拿住,道:“来吧!” “好!”林正中吐气一喝,双臂在腹前一交,再往外一扩,“呼”,一股无形之气竟而发出爆破音,声势可谓惊人。 周义信与张芬桦交换一个眼神,都是隐有惧意。林正中名满江湖,主要原因是他刚正不阿,耿直激烈,老而弥坚,武功反倒其次,但这般声势,比一派掌门也丝毫不弱啊。 其实林正中虽已多年没与人动武,但他创建林家拳府,仍是老骥伏枥,有与其他各大门派一较长短之心,所以每日依然如年轻时一般严以律己,苦修精进,内功日强,一身武功,更胜从前。 溪云见他发功情状,微微摇头。 红袖站在溪云右侧稍后的位置,看决斗的两人少,看溪云多,见他如此神态,问道:“怎么了?” 溪云道:“这个老拳师一运功脸色便赤红如火,气势虽横,但过刚易折,必不能持久。” 红袖掩嘴,险些笑出来,“不能持久”在烟花之地别有他意。她心想:“这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能‘举’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强求他持久?” 花笛神色一正,白笛横在胸前,取守势。 林正中一看,反而更加生气,心道:“小贼,要你卖好!”虎吼一声,“接招吧!”右臂往后一缩,身形前俯冲出,劲力从脚下升至腰胯,腰胯一拧,力量传到右臂,“噗”一声,拳头一出,势如重炮,周遭空气仿佛受到一股莫大引力,尽皆聚往拳头。 花笛只觉得身前一沉,对方拳头还在三尺之外,周身却如遭绳缚。他知道此际半点不能退,否则对方攻势一起,必是狂风巨浪。当即低喝一声,改抓长笛一头,手臂猛颤,接连在身前虚空连点八下,嗤嗤作响,八条白影正好将拳头纳入其中,切削突进,分割拳势。 猛听“噗”一声闷响,一股气浪以林正中的拳头为中心激荡而出,拳势却是给破了。 周义信看得分明,花笛有礼让之意,林正中却半点不受,第一招就逼对手不得不硬碰硬,不由暗自猜测,花笛如何得罪了林正中,使得他刚硬至此? 黑虎暗自惊心,林老拳师这一拳他自问硬碰硬得受震伤,而花笛却破解得极好,不由看向溪云,心想:“他说的不错,我果然打不过这条蛇。” 林正中一拳即出,接连抢攻,脚步重浊,拳头如锤,一条黑影不断抢进,竟似要在短时间内打杀了花笛一般,当真是势若猛虎,招招凌厉,如洪流迸发,挡者披靡。 花笛左支右绌,已经连退三步,幸而他在这根笛子上浸淫多年,打穴手法精妙无比,数度反击,直指对方要穴,才能在这洪流般的攻势下撑住。 林正中一拳直击面门而去,引得劲风四起。花笛偏头一避,脚下一撤,撇到左边,手中长笛带回,抓住中部,反手敲打林正中小臂尺骨。 林正中怒哼一声,反肘侧击,变招之快,令人心惊。 花笛临危不乱,立即收招低头,要是被这一肘顶中,怕整张脸都要塌了。 林正中好像早有所料,右脚一拐,屈膝起踵,脚后跟往上勾踢。 周义信赞道:“好厉害,当真是全身上下皆可发招。” 花笛也暗叹厉害,这下仿若是自己低头曲身送去给人家踢,但他本领也强,紧要关头,忽然上身往左一歪,小腿竟还有几分力量,一垫之下,身形凌空一翻,闪出五尺之外。 林正中怒道:“小贼!只会躲吗?”反身追击。 011 勇夫疯狂势 溪云摇头一叹。 红袖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花大爷会输吗?” 溪云摇头,“花笛虽处下风,但那老爷子才是强弩之末,他打得急,打得狠,却偏偏徒劳无功,邪火越攒越高,最后势必焚烧了自己。” 红袖不懂,只觉得花笛被打得好不狼狈,只能不停地躲闪,但她却相信溪云的判断,所以神色放松下来,不再担心。花笛虽为江湖人不齿,但她觉得花笛对小和尚不错,因而是个好人。 花笛因为心有所念,故而一直守多攻少,偶发攻击也都是为求自救。本来多数情况下采取守势一方最后都会失守,至而一败涂地,但对付林正中,花笛此举反而是歪打正着。 “小贼,纳命来!”林正中越打越火,怒吼连连,拳脚依旧力道十足,风声霍霍,周边长草都被压得弯下大半,而脚掌抹过的地方,泥土立即翻起。 拆了七十多招,花笛发现对手动作越来越缓,气劲也不住减弱,不由露出喜色,应付得得心应手起来,心道:“如此收场,再好不过。” 林正中脸色越来越红,继而连耳朵也红了起来。他性烈如火,蛰伏十数年,功夫一日没落下,本以为对付一个后辈小子轻而易举,岂料半天斗下来,反而自己给磨得头昏眼花,气喘吁吁。 溪云忽然道:“花笛,给他打一拳。” “什么?”花笛愕然惊呼一声,暗想:“小和尚脑子又脱线了?” 其他观战的人也是大愣,这和尚到底帮谁?林正中明显想杀花笛,花笛怎么可能送去受死?只有朱丽珍握着小拳头祈祷,花蛇听小和尚的话,乖乖让人打。 溪云道:“你看他的脸色,不给他打一拳,他就要七孔喷血了。” 众人闻言都朝林正中脸上看去,果然发现他脸色红得异常,竟似连眼睛也红了。 齐猛等人齐齐担心起来,连声呼唤:“师父,师父……” 林正中此时全身血气如沸,奔涌着直往脖子上冲,脸面赤红如火,目眦尽裂,神态凶恨,只想一拳打死对手,对其他一切都不闻不见。 花笛见招拆招,格挡后撤,在草地中央绕着圈子。他也看出林正中情形不妙,但林正中拳势威猛,自己挨一下势必受伤,而且照他这疯狂之态,一击打中,只怕跟着还有好几拳。 眼见他又一个直拳冲来,花笛闪身撤到左边,这时他正好面向谷口,忽然神色一变,又惊又喜,失声唤道:“林清~” 此时状况紧急奇妙,众人都全神观战,谁也没注意谷口多了一人,听到他呼唤,才纷纷转头瞥去。 溪云却是一愣,林清,那不正是要给她送笛子去的人。转头一看,不由大为惊异,谷口一名女子身着绿衫,形体窈窕,五官柔美,无不恰到好处,一双深潭似的眼睛,充满悲悯的温柔,像菩萨莅临,见众生疾苦,而动慈悲之心。 周义信、黑虎等人也个个为这名女子的容光所摄,连善妒的朱丽珍也觉得这位姐姐好漂亮,好亲切。 这女子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身上可见尘土的痕迹,但却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洁净感觉。她款款而来,径自走向中间相斗的两人。 齐猛叫道:“清小姐,不要过去。” 溪云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却觉得惊奇无比。 “父亲大人,求你住手吧,别再打他了。” 女子此言一出,众人都大为惊奇,这姑娘竟是林正中的女儿,而花笛似乎认识她,周义信、黑虎等立时推测出许多情由。 林正中此时状若疯狂,嘶吼连连,哪里听得见外部的声音。 花笛面对着她,见她双眸温柔凄恻,听着“别再打他了”不由心中喜悦无限,“她还是向着我多些。”见她还不断走近,忙道:“你不会武功,快退开。”两人争斗,气劲浑锐,近身处危险无比。 花笛见她不听,还是往前走,衣衫尽被劲风带得往后飘,不由大急,忽然一咬牙,心道:“罢了。”见林正中双目充血,一拳当胸捣来,势若疯牛,他胸中热血一动,不管不顾,将笛子一丢,双掌交叠于胸。 众人都是大讶,花笛当真主动挨打? “嘭”一拳打中,林正中眼中闪现大喜之色,猛一发劲,又接连两拳捣出。 “嘭嘭”两声闷响,人影突分,花笛如断线风筝一般往后倒飞而出,身在空中,一大口血喷洒出来,落地跪倒,又一口血吐出,身前衣衫尽红,触目惊心。 林清掩嘴惊呼,双目骇然欲绝,呼道:“不要啊。” 林正中状若疯狂,完全不知花笛是故意相让,脚下快速跟进,当面一拳轰出,要将花笛一个大好头颅打碎。 “还不住手。”溪云先有所料,脚下一踏,身形如飞掠至,紫竹一引,压住林正中拳头,一绕一带,将他拨转开去。 周义信看得一惊,小和尚好厉害的手法。 齐猛也立即上前,喊道:“师父……” 林正中这时脑袋稍微一清,看到花笛吐血跪地,而与自己动手的竟然是小和尚,不由大怒,喊道:“齐猛,给我毙了这野和尚!” 齐猛一滞,迟疑地说:“师父……”想与他解释刚才的情形。 林正中双目一瞪,“还不快快动手!”身形一折,又往花笛冲去。 溪云脸色一沉,道:“这人完全疯了。” 齐猛稍一犹豫,溪云这边竹杖一探,刺向林正中,逼得他不得不防。 林正中转头喝道:“齐猛!” 齐猛不敢分辨,立即上前,夹攻溪云。 溪云竹杖展开,五尺长的紫竹威力绝伦,将两人都笼入攻势中,以一敌二。 齐猛心中难安,故而没有全力以赴,林正中却怒吼连连,几次三番要闯出紫竹圈中,一招之间又被带回来,气得火冒三丈。 “好,小和尚,你找死!”林正中见状,虎吼一声,转而全力攻击小和尚,唯有破了他才能再杀花蛇。 林正中连砸三拳,强猛的劲力令溪云手臂发麻,幸好他这支紫竹质地非凡,否则连竹杖也要给打断。 溪云接连反击,尖锐的气劲由紫竹发出,也刺得林正中难受不已,拳背上如被细针扎出一个个小孔。 这时齐猛双拳突击,腰身侧弯,双拳呈牛角形举在头部两侧,正是林家拳之牛角势,形势一成,一股猛烈的拳风便如厚墙般推出。 溪云大吃一惊,这股力道强猛异常,而且有一种连绵不绝之感,他不能硬接,急忙翻身倒跃而退。 另一边林正中“哈”一声大笑,“受死吧!”一跃腾空,借取高位之势,凌空追击。 此时溪云无处借力,落点被判断得一清二楚。他心道不妙,自己双脚只要一沾地,对手的攻击立即就会跟来,估计要接不住。 不过他神色却保持不变,眼神只是微微一凝,近日修为有所精进,他气息迅速一转,身形立即沉降落地,猛一弹腿,再次倒飞后退。 林正中经验丰富,岂会给他换气机会,一拳不中,脚下一进,拳势丝毫不变,力道反而更增,对手退的次数越多,他聚力越强,最后一击必当石破天惊,威不可挡。 溪云也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只能冒险行事,脚尖又一点,再次倒飞后跃,却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 林正中再追一步,忽然神色剧变,竟看到林清跪在花笛身边,取出一张手绢为他擦拭脸上鲜血,两人窃窃私语,情状亲笃,不由怒火攻心,大喝道:“清儿,你做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林清娇躯一颤,惊惧回头,“爹,我……” “给我过来!”林正中双目圆睁,怒不可遏。 花笛擦去嘴边血迹,“林老爷子,我花笛发誓一定痛改前非,从此往后只爱林清一人……”两人跪地说话,互诉别情,已决心厮守一世。 林正中爆喝道:“住口!无耻小贼,你玷污我女儿,还敢口出诳言,老夫非杀你不可!” 众人骤然听得此事,都暗暗惊讶。林正中这个女儿并不为人所知,周义信等人早觉得林正中要杀花笛可以说是为武林除害,但因由毕竟不足,此时才明白这层关系。 林清缓缓转头,四顾一瞧,双目含泪,一个女儿家被当众道破此事,岂不羞耻。她一咬下唇,却握紧花笛的手,道:“爹,他没有玷污女儿,女儿与他之间全是心甘情愿。那日一个脸上横着刀疤的男子要强行带走女儿,是他救了我……” 黑虎一行全是大讶,面面相觑,“脸上横着刀疤”,这说的难道是五弟刀疤虎? 林正中大吼,“住口!这江湖败类图谋不轨,你鬼迷心窍竟然信他?我立即杀了他,好叫你死心!”身形一纵,立即扑上。 溪云滑步上前,右手抓着紫竹中部,手腕扭动,紫影连片,将林正中挡在前方。林正中欲待发狠突进,溪云猛一横扫,紫竹在掌中一滑,变成抓紫竹一端,紫影随之爆长半截,一道凌厉气劲顺势挥洒而出。 林正中脸色大变,再不退,双眼就要被划瞎了,立即后撤,怒道:“小和尚,你找死么?”心中却是暗惊,这小和尚年不过二十,武功竟如此精强。 012 惨祸骤变间 溪云道:“老头子,你气血如沸,再不知养心静气,他日只怕……” “大胆!”林正中知道没有好话,一声怒吼喝止。 溪云摇摇头,“我不过是良言相劝,你不妨自己按一下极泉、少海、神门、少府四穴,你心经已大受损伤,却不自知。” 齐猛道:“师父,你试试。” 林正中见齐猛面带担忧之色,心神一动,想起年前一日,练功之际,忽然神门穴大痛,但休息一番后,疼痛尽消,不知何来,不知何去,当时也就没在意。 林正中喘息一阵,满脸怀疑,还是轻轻在自己四个穴位上一按,岂料立时剧痛入骨,不由厉呼一声,冷汗津津而下。 齐猛一看便知师父情况不好,当下也顾不得脸面,道:“小,小师傅,你可有办法……” 红袖心中暗气,你这老头,这下知道叫‘小师傅’了。 溪云还未张口,林正中喝道:“不用他管!”却是刚烈至极,半点不受人好处。 林清惊道:“爹,你身体不好么?那我们回家吧,不打了。” 林正中道:“好!回家,杀了此贼,我们立刻回家!”杀机狂涌。 林清忙转身拦在花笛身前,凄然道:“不要啊爹,花笛会改的,以后一切都会好的。”说着泪水便如断线珍珠似的掉下来。 花笛心痛不已,与林清两手相握,深情对望,竟也双目湿润,含笑带哭,想起前事,即觉甜蜜,又添哀伤。 原来林清虽是林正中的女儿,却独居府外,她自小身体羸弱,不能习武,更不喜武林中打打杀杀的事,所以早早便搬离林家拳府。 那一日,她与照顾她的麼麽上街添些柴米油盐,没想到遇上了刀疤虎,刀疤虎见她貌美,便上前搭话。 林清见他背负大刀就十分不喜,刀疤虎发了脾气,欲将她强行带走。花笛正好路过,他是惜花之人,如何见得了美人受欺,当即出手相助。 花笛见惯了无数美人,但一见林清,却心怀大动。论美丽,林清在他见过的美人当中尚不能排前十,但林清眼眸中的善良悲悯却是人间罕见。 他即动了心,自然着意表现,风流潇洒,谈吐不凡,多才多艺,又深知女子心理,林清如何挡得住他的魅力。 但花笛也深深被林清吸引,日渐相处,花笛发现这个女子性情善良,天真浪漫,又自强自立,而且对事物时常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令他欲罢不能,最后彻底沦陷,生出娶她之心,想从此浪子回头,绝迹烟花之地。 相处月余,两人互表心迹,林清自然要带花笛回家面见父亲。 花笛见她不会武功,独居之地也不过是个小小院子,哪里想得到她竟是名满江湖的林老拳师之女。而林清自然更想不到,这个温柔优雅的男子竟然是江湖上人人不齿的淫蛇花笛。 这一番见面自然没好事。林正中半生无子,老来得女,十分疼爱,但终究觉得不如儿子那么好,所以秘而不宣,想将来招赘个女婿传承衣钵,岂料竟给这淫贼捷足先登,那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花笛打成一滩肉泥。 林清骤然得知花笛竟是这般不堪之人,更是伤心欲绝,泫然而泣,但她外柔内刚,当即命花笛就此离去,不再相见。 花笛动了真情,不愿就此放弃,当夜就去找林清,赌咒发誓,表明心迹,甚而愿意从此退隐江湖。 林清见他意诚,不由将信将疑。 岂料林老拳师担心女儿危险,这一夜派了门中弟子暗中保护,发现了花笛的踪迹,立即回报。 林老拳师这下是忍无可忍,立即带领弟子包围花笛,誓要将他击杀,却因林清求情,答应再也不与他相见,这才放他而去。 林老拳师发觉女儿对花笛还有情,知道饶恕不得,必须杀了他才能绝了女儿的念。所以暗暗与他预定日子决斗。 花笛想到再也不能与林清相见,真是痛不欲生,百无聊赖,又变得放浪形骸,四处留情。对于林老拳师的约斗也不甚在意,心想最多一死而已。 林清兰质慧心,从父亲等人的举措中隐有所觉,悄悄跟随而来,一路辛苦自不消说了,见到花笛真是百感交集,两人一番私语,坦诚相见,终于再续前缘。 林正中见淫蛇与自己女儿这般手握手深情对望的样子,心中如受怒火烤炙,但却强自冷静下来,放柔声音,说:“清儿你回来,爹带你回家。” 林清听到父亲语气转和,不由一喜,“爹,您原谅我们了,我们一起回家,女儿,女儿肚子里已有他的骨肉,将来爹爹将林家拳传给他,叫他发扬光大……” 林正中惊道:“你,你说什么……” 林清与花笛四手相握,含着笑容,畅想情怀,觉得将来这样过日子一定十分美好。 林正中愣愣失神地走向林清,双眼突然一圆,一拳打向林清身边的花笛,口中大叫:“恶贼,去死!你的孽种也不会留在世上!” 众人只道有了一个婴儿,该会是团圆好事,见林正中愣愣的,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溪云一时反应不及,紫竹立时击出,却知还是晚了一步。 花笛先前连中他三拳,虽以双掌挡了一挡,但仍是受创极重,此时又与林清双手相握,哪里来得及防守,心道:“我命休矣。”只是手与林清相握,竟又感觉欣慰,无一丝惧意。 “不要啊。”却听林清惊呼一声,忽然一拉花笛的手,转身护到他身前。 “嘭!” 众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林正中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林清后背上,林清当即一口鲜血喷在花笛胸前,两人抱着,一同倒地。 花笛搂着林清,失神落魄,她身体孱弱,如何受得了林正中的含怒重拳?! 林正中也惊呆了,这一拳求快求狠,发觉不对,已来不及收回,最后时刻勉强收回了三成劲,但拳头依然打在了女儿身上。 右侧紫竹点来,林正中悚然一惊,立即回过神来,腰腹一拧,左拳绕回打出。 “嘭”这一拳又击中,溪云惨哼一声,倒跌出去。原来他看到林清中拳也是骇然失色,但手中紫竹依然延续着点了出去,只是力道全无,方位偏失。 林正中精神在那一瞬间忽松忽紧,颠倒错乱,哪里来得及分辨,本能之下挥拳反击。 溪云失神之中来不及反应,被打得呕出一口血,幸好林正中打了半晌,功力已弱,所以伤势还不算严重,却把红袖急红了眼,泫然欲泣。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其他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来,已尘埃落定,人人都是心惊肉跳,愣神失语。 “清儿,清儿……”花笛满脸泪水,怀抱林清,轻轻拧身坐起,生怕碰疼了她。 林清脸色苍白如纸,双眼茫然无神,已是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花笛一手抱着林清,一手轻抚她的脸庞,轻声呼唤,“清儿,清儿……” 林正中回过神来,喊道:“清儿~”立即扑了过去。 溪云一惊,就要起身,却见林正中跪在林清三尺之外,双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怯惧不已,喃喃喊道:“清儿……” 林清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眼神忽然聚焦起来,“爹,爹……” 林正中精神一震,忙扑了过去,“清儿,爹在这,爹在这……” 林清螓首微转,看到林正中,露出一丝笑容,“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 林正中听到此言,忽然双目一圆,霍然起立,“住口!你住口!我没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竟似发疯如狂。 林清一听此言,顿时神色一变,说:“爹……”双目圆睁,就此气绝。 “清儿~”花笛痛苦大叫,将林清紧搂入怀,泪水滚滚。 众人皆觉凄凉,这时林正中却是一怔,好像猛然回过神来,一把从花笛手中夺回林清,叫道:“放手,她是我女儿!” 花笛心中怒火如炙,咬牙切齿道:“她是你女儿,你却杀了她!你杀了她!” 林正中脸上瞬间红潮尽退,煞白如纸,“我,我,她,她……”喃喃而语,语不成说,忽然双目一红,竟将林清往地上丢去,厉声道:“她不配做我女儿,她不配!她该死!该死!” 花笛大惊失色,立即飞身扑过去,一把接住林清,滚倒在地。 红袖见状,激忿不已,一边泪流满脸,一边高声痛骂,“你这个死老头,你才不配当一个父亲!你既然生下她就该好好照顾她爱护她,你不能照顾她爱护她又为什么要生下她?你才该死,你才该死!” 林正中大怒,“啊啊”狂叫,突然飞身扑去,一把抓住红袖领口提起来,“住口!你不过是个青楼贱婢,竟也敢口出狂言!”却是之前从齐猛口中得知她的身份。 溪云神色大变,喊道:“放开她。”他防着林正中对花笛下手,没想到红袖如此义烈,惹得林正中对她下手。 原来红袖自小被卖入青楼,对父母本来就带有一分恨意,见林正中打伤溪云,又害死女儿,甚而连女儿的遗体都乱丢谩骂,激忿于心,动情大骂。 林正中吼道:“不放!”忽然“哎呦”一声,鼻子被红袖重重打了一拳,酸得眼泪直流。 红袖满脸泪水,却丝毫无惧,连胜咒骂,“你才臭,你才溅,臭老头,绝子绝孙!小师傅说众生平等,你是畜生不如,死后一定下十八层地狱。” 溪云见林正中状若疯狂,神志不清,忙道:“红袖,别说了。” 013 原来梦一场 齐猛等人见师父发狂,也连声呼唤。 红袖被提离了地面,眼神却果决无比,“我就要说。如果有的选,林清姐姐一定不做你女儿,如果有来生,林清姐姐一定不做你女儿,你这个臭老头,死老头。” “啊~~~”林正中脑筋混乱,一会儿想起林清小时候娇柔可爱的模样,一会儿想起她吐血煞白的脸庞,又想到自己一手创建的林家拳府,想到心经受创,以后再无可能称雄江湖,一时间万念俱生,火上浇油,脑袋完全模糊,忽然手一提,将红袖扔了上去,左掌拍出,正中她腹部,“去死,去死,统统去死!” 溪云大叫一声:“不要。”身形立时抢出,却如何来得及,一跃而起,凌空抱住红袖。 红袖口喷鲜血,腰肢如折,五脏俱碎,了无生机,双目却依然圆睁,怒气勃发,好像还在指责林正中作为父亲的无情。 众人都被这凄绝情景吓呆了,张芬桦、朱丽珍齐齐掩嘴惊呼,满目难以置信。 而林正中这时却反身疾奔,竟又扑向抱着林清的花笛,大声喊着:“都死吧,都死吧,你这淫贼也去死吧!”一拳狂捣而出,直砸花笛头部。 花笛费尽气力才抱住林清,此际全身疲软,半点移动不得,却也无意躲避,看他冲来,反而哈哈大笑,生死置之度外,垂头注目于林清苍白的脸上,轻声说:“清儿,我来陪你。” 花笛静候待死,面前压力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抬起头来,却见林正中就在身前两尺处,心口透出一寸紫竹,竹尖挂着血滴。 原来是溪云见势不妙,将紫竹抛起,一掌拍在头端,紫竹如劲弩般穿入林正中后心。 林正中口中咕咕呕血,低头看到竹尖,愣愣地说:“我,也要死了……”目光转向花笛,不甘地伸手去抓,“……你也死,你也死。”身形一俯,就此倒下,歪在林清身上,把花笛也压得躺下。 “师父!”齐猛等连声呼喊,齐齐奔了过去,跪地恸哭。 此等情景可谓惨绝人寰,鲜血染红片片草地,这时太阳已下山,山谷变得阴暗起来,朱丽珍忽然觉得冷,双手抱紧自己,低声说:“师姐,我们走吧。” 周义信长叹一声,“走吧。” 黑虎等也没想到原本只是花笛与林正中的一场决斗竟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想到林清口中所说的那人可能是刀疤虎,更是黯然失语,亦轻声离去。 溪云抱着红袖渐冷的身躯,神情哀恸,眼神变幻不定,过了半响,他长长一叹,轻声道:“红袖,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看着她睁圆的双眼逐渐黯然,连最后的怒意也消失无踪,便轻轻一抹,合上她的双眼。 齐猛等人哭了一阵,都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师父死了,被小和尚杀死的,但师父失手杀死女儿后发疯发狂的凄厉情状此时想起依然叫人不寒而栗,而且之前师父情况不妙,还是花笛主动放弃抵抗,以身受拳,才缓了师父一口气,这笔账糊里糊涂,如何算得清。 谷中悄无声息,花笛哭干了眼泪,又因深受内伤,抱着林清,晕了过去。 溪云心情沉痛,却始终没有流下半滴眼泪,怔怔发呆,只觉得生命原来如此脆弱,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齐猛见天色渐黑,与几位师弟商量一下,决定即刻带师父和林清小姐的遗体回去,报仇的事暂且就不说了。 齐猛让一位师弟背起师父,自己去抱林清。 花笛感觉怀中有异,立即惊醒。 齐猛微叹一声,“花笛,我带她回去安葬。” 花笛冷冷看着齐猛,神色阴沉,语调凄厉,“她是我的妻子,她只会跟我在一起。走开,不然我杀了你。” 齐猛大怒,心中终究悲切,便强忍一口气,放缓语调,“她是我师父的女儿。” 花笛漠然道:“你师父已不要她了,她现在只是我的妻子。” 齐猛失语,与几位师弟对视一眼,叹道:“也罢。”转而对溪云道:“小和尚,我师父有一个拜把子兄弟,是铁拳会三当家,你自己小心吧。” 溪云找了块锋利石头,正在紫云英花丛中挖着,红袖既然喜欢这里就留在这里吧。听到齐猛的声音,他点头道:“好,你让他找我。” 齐猛心里一叹,这小和尚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他最后看了一眼林清的遗容,道:“花笛,你把清小姐也葬在这里吧,她喜欢花花草草。”就此而去。 天地寂静,山谷幽僻,直到月上中天,花笛才将躯体变得僵硬的林清埋入土中。干枯的眼里流不出眼泪,沙哑的喉咙发不出哭声,泥土下面死了一个人,泥土上面死了一颗心。 花笛用小刀在一块木头上刻字,写的是“爱妻林清之墓”,刻好后插入土中,怔怔看着,好像又看到林清的音容笑貌,嘴边也露出温柔的笑容。 溪云学花笛,给红袖也刻了一个墓碑,写的是“朋友红袖之墓”。 花笛瞪着溪云,发出嘶哑的声音,“红袖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溪云神色间已恢复往常的恬淡,说:“刚开始是伤心的,还很生气,现在不生气了,伤心可能还有一点吧。” 花笛低哼一声,可能?心里直骂小和尚无情,虽然相识不久,但红袖对他却是多么好。 溪云仰望明月,“师父以前跟我说:‘当知生死及与涅槃,无起无灭,无来无去,其所证者,无得无失,无取无舍。’那时我一点也不明白,现在明白了一点。” 花笛只是痛恨后悔,要是自己好好当个淫贼,不去动情,要是不碰上林清,要是不爱上林清,要是林清不是林正中的女儿,要是林清没有来到这里…… 溪云这时转头看向花笛,淡淡一笑,“你不明白吧。” 花笛不欲理他,冷冷地说:“明白了就像你一样无情?……我宁愿不明白。” 溪云道:“你知道轮回吗?我师父说:‘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固有轮回。’我想红袖既然喜欢这里,喜欢紫云英,或许明年春天她会变成一片紫云英,会被许多人喜欢,不用再被卖入青楼,不用被齐猛这样的人瞧不起。” 花笛浑身一震,小和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误会了他,至少他比自己更了解红袖。恍恍惚惚间忽然道:“真的有轮回?这样的话,林清她也会轮回吧,我还能再遇到她吗?” 溪云道:“缘分未尽,因果循环,自然还会遇到的。” “那我跟她的缘分……” 溪云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即使你们下个轮回再遇,你们也并不知道你们曾相爱过。” “孟婆汤?”花笛听说人死后都要去地府报到,地府有座奈何桥,桥头有个孟婆,她会给人一碗汤,喝了就忘记前世一切。他以前不信,此时却激动地说:“我一定不喝。” 溪云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那可能是由不得我们的,我师父说只有修成大智慧大神通的人才能看破轮回,隔断因果。” 花笛闻言,思绪翻腾,心旌摇曳,脸色忽红忽白,半响后忽然道:“溪云,我能出家吗?当和尚,修成大智慧大神通?我!”语气间即充满求恳与希冀,又显得十分担心。我啊,淫贼啊,可以吗? 若是张芬桦等女流见到,定然能明白他的心思,亦为他深情所动。溪云却只是淡淡地点头,“当然可以,众生皆有佛性,一只猪一只狗都可以成佛,你当然也可以。” 花笛也不知道溪云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拿猪狗与自己相提并论,却道:“不,我不要成佛,我只要能看破轮回,来世找到她,照顾她一辈子。” “那也随你。”溪云淡淡地说。 “那我该怎么做?出家,你收我当徒弟?”花笛满脸急切。 溪云摇头道:“我不行。我可以带你回山上,到时你可以拜我师父为师。” “好,好。你什么时候回山?” “你先养好伤吧,那山很高,要爬很久。” “好,好。” 怕谁也想不到花笛这样一个人此际竟如此渴望出家。 花笛有烦恼,溪云也有。今日红袖死在他怀中,而他也第一次开了杀戒,杀死了林正中,生命的意义对他来说再也不一样,可是不一样在哪,又说不清道不明。 长夜漫漫,花笛运功疗伤后沉沉睡去。 溪云独坐红袖坟头,看着湛蓝的夜空,看着皎洁的明月,思绪在云里雾里间飘来荡去,恍恍惚惚似乎睡了过去,似乎领悟了许多,看破了许多。忽然眼睛一睁,回过神来,脑海里所有的领悟又如云烟般散去,茫然了一阵,低喃道:“原来是梦?……哦,原来是梦。” 前一句茫然,后一句释然,溪云嘴角边浮现一丝笑容,双眸更加清亮深邃。此际正值旭日东升,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丰神玉润,别具自在喜乐气象。 黑虎驾马疾驰而来,到谷口看到光芒中的小和尚,不由心神剧震,立即勒马下地,愣神半响后,对小和尚恭恭敬敬地鞠躬施礼,道:“小师傅……”一语未毕,看到从长草中坐起来的花笛,不由愕然,“你,你是花笛?” 014 群雄斩蛇来 溪云微觉奇怪,黑虎为何这个脸色,转头看去,不由面露笑容,“你把头发剃了呀,胡子也剃了。” 花笛摸摸脑袋,又摸摸唇上,触感很奇特。原来他昨晚醒来一次,想到出家之事,怕自己心智不坚,不久便生反悔,于是自己动手将头发剃了以坚其志,想了想,又将胡子也剃了,将须发与白笛一同埋在李清墓旁陪伴。 花笛看向黑虎,道:“你来杀我?” 黑虎摇头。 花笛被马蹄声惊醒,见黑虎自己骑了一匹马,还拉着两匹空马,这会儿又摇头,不由惑然。 黑虎吸口气,看着溪云道:“昨天后半夜镇子里来了许多人,我建议你们快走,这两匹马给你们。”心中暗想,这花蛇剃头去须是出家的意思不成?莫非是被小和尚感化的?这小和尚本领高强,满身金光,该不会是罗汉菩萨转世吧? 花笛一听,立即明白那许多人是江湖人,而且是冲自己来的,而黑虎赶来报信赠马却是冲着小和尚的面。不过小和尚不懂这些,而他也承了这份情,便道:“多谢。请问对方大概有多少人?” “后半夜马蹄声没断过,各大小帮派的人都有,我出发时避开了所有人,但这山谷相信很快就会被查到,你们还是尽快离开为是。” 花笛讪然尴尬,马蹄声没断过?我有伤天害理到这个地步?仔细想了想,他道:“和尚,我们暂时还不能回白云山。” “唔?” “我们现在一去就把这些人也引去了。” 溪云明白过来。 花笛皱皱眉,又说:“我不能让这里被那些人发现,我不希望清儿被人打扰。” “嗯,我也不喜欢红袖被打扰。” 黑虎听着两人对答,暗自惊奇,白云山,那不是小和尚的山门,花笛上山那是真要出家了,这可真是异事。同时甚是无语,你们现在处境不妙,还东想西想,赶紧逃命去吧。 穆兰镇昨晚热闹非凡,人马一**涌进,穆兰客栈人满为患,客房住满,大堂里是一张桌子睡一个,两条长凳躺一个。 醉红楼也住得满满当当,连后院姑娘们的房间都腾了出来。原本倒闭的另一家客栈在陈老爷的运作下连夜开张,狠狠赚了一笔。 此时穆兰客栈大堂里坐满了人,刀枪剑戟各种兵器或压在桌上或搁在凳边,寒光闪闪,让人心惊。 老掌柜即喜且忧,银子收兜里了,但就怕有血光之灾。 大堂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找了半日,谁也没发现花蛇的踪迹,都说定是人多势大,闹腾得太厉害,被花蛇见机躲起来了,或者干脆就已经逃了。 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立了起来,面貌粗犷,胡子大把,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吼道:“喂,大家都是为那淫蛇来的,到底有没有谁发现了那淫蛇?” 众人看他一眼,谁也不应声。 有人小声问道:“这是什么人,敢如此蛮霸?” 同桌一个脸尖而瘦的男子道:“嘿嘿,人家有这个本事。铁牛郭达,听说过吧,外功强横,一身钢筋铁骨,刀剑难伤。他桌边那条黑铁棍,重达三十六斤,一下就要人命。” 另外一人道:“原来是他,听说他差点就进了俊秀榜。” 尖瘦脸那人道:“不错,只因为长得显老又不好看,所以被刷了下来。” 最先那人惊讶地说:“还有这种事?” 尖瘦脸男子道:“那不是很正常,俊秀榜是那些名门大派排的,门面当然得打理好。” 这话可谓相当大胆,同桌另一人暗觉得此人不凡,请教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因为人多桌少,所以大家都拼着坐,多数人相互之间并不相识。 尖瘦脸男子摆手笑道:“不敢,在下常书。” 同桌几人看他一笑,脸尖牙凸,眼小而亮,倒像老鼠。虽然谁也没听过这号人,但此人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确实是有能耐,都说久仰。 郭达见无人应声,大是恼火,瓮声瓮气道:“格老子的,都是哑巴!”随手提起铁棍往地上一搥,“啪”一声响,一尺见方的一块灰石板立时四分五裂。 众人都是一惊,随手一放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老掌柜踮脚一看,拍拍心口,咽咽口水,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补补还能用,补补还能用。” “就这点本事。”有人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听得到。 众人寻声望去,什么人这么大胆,见郭达如此威势还敢挑衅。 郭达往右扭头,目露凶光,喝道:“说话的给我出来!”也不知说话的是何人。 这时“咵啦”一声响,一人臀下长凳忽然从中断裂,那人站了起来,眼高于顶,瞪向郭达,“老子就在这!” “嘭”一声,那人身边一重物落地,众人一瞧,都是心惊,是一支长柄铁锤,一看就知沉重无比。 这人身高只有五尺,铁锤却有近四尺长,体型十分厚重,一颗脑袋又圆又大,抡起铁锤,扛在肩头。这一舞,风声呼呼响,而铁锤下那块灰石板像蛛网似的龟裂着。 老掌柜心里一痛,“哎呦诶,这,这让我怎么补?那又是多好的一条桃木凳啊。” 坐那矮壮男子旁边的人纷纷往边上挪开一点,都不想惹事上身。 常书见同桌几人朝自己看来,便低声道:“那人叫童千斤,修的也是外功,那根铁锤重达三十八斤,比铁牛的棍子还重,嘿嘿,这两人要是在这里打起来……”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真要在这里打起来,这些桌桌椅椅都要化作飞灰。 郭达也是一惊,这人好大的手劲,好沉的兵器,真要动手,恐怕胜负难分,但这么多人看着,可不能丢了面子,正要说话,忽然楼上传来一个声音。 “各位既然都是为花蛇而来,找他去就是了,想来这小镇也没几个可以藏人的地方,若是找不到再往镇外去找,何必在这里争吵?掌柜这里住店吃饭,又不是比武擂台,捣坏了东西,大家都没地方住没地方吃,何苦?” 众人听这话有理,纷纷抬头看去,二楼凭栏处坐着一男两女,都是衣衫华贵的俊俏人物,说话的正是那名男子。 老掌柜感动得涕泪交加,这才是人话讶。 郭达见他没几两肉,心想这人比抡锤子那个好对付,便大声道:“阁下要多管闲事就下来说话!” 常书小声道:“这铁牛要倒大霉了。” 同桌的人忙问:“那青年公子哥是……?” “嘿嘿嘿,大人物,不杀剑周义信,俊秀榜第二十六位。”常书道:“据说这不杀剑真实实力可排入前二十,只是他身后的旗山剑派实力不够,所以给人挤落了几名。” 听到的人都是脸色大变,俊秀榜上的人物竟然也来了,这不杀剑的名头可响得很,这次花蛇在劫难逃了。 几个有心人却多看了常书两眼,他不像信口胡说,但这些消息都难得得很,他既然知道,自身来历应也不凡。 周义信看了看张芬桦和朱丽珍,朱丽珍两眼发亮,跃跃欲试,张芬桦微点一下头。周义信便长身而起,道:“郭兄召唤,小弟不敢不从。”原地轻身一跃,直接掠过栏杆,飘然而下,姿态潇洒,落地轻盈。 这手轻功立即博得满堂喝彩。 朱丽珍好胜心起,也学周义信的样子,双脚发劲,腾空而起,越过栏杆,直往楼下掉去。 张芬桦惊呼一声,“师妹!”急忙立起,手在栏杆上一撑,急追跃下。 朱丽珍功力尚浅,这般直接跃过栏杆下楼又偏求潇洒却是力有不逮,高度落差令她气息一浊,还未落地,小脸一白,暗道:“糟糕,这下要跌一跤了。” 周义信手一伸,在朱丽珍腰上一拖,朱丽珍身子顿时一轻,稳稳落地,暗叫好险,却对周义信扮个鬼脸,吐个舌头,也不说感谢。 张芬桦感激地对周义信一点头,又瞪了朱丽珍一眼,咱们青云剑派可不能下个楼都丢面呀。 郭达相貌粗俗,但却不傻,这时不敢逞强,赞道:“阁下好轻功,不知怎么称呼?还有这两位姑娘是?” 周义信抱拳道:“在下周义信,这两位是青云剑派的张芬桦与朱丽珍女侠。” 满座皆惊,不少人露出恍然之色,不杀剑周义信,青云剑派,难怪敢在此时插口,难怪轻功如此了得。 不少与旗山剑派、青云剑派有故的人纷纷起身见礼。 郭达也不敢硬气了,说:“久仰久仰。” 这时有人道:“难怪那花蛇不见了踪影,原来是知道不杀剑在此,因而不敢露头了。” 不少人连声附和,都说有理。 周义信忙道:“惭愧惭愧,在下从前与花蛇匆匆过了几招,胜负未分,但对他的武功十分钦服,这次则败给了他身边一位小师傅,哎,却是无颜自处了。” 众人都是又惊又奇,花蛇与不杀剑交过手?什么小师傅竟能胜俊秀榜不杀剑?花蛇不是一向独来独往的吗? 左边一桌忽然立起一个白衣人,“这么说阁下是遇到花蛇了,不知他现在何处?” 不少人“啊”的一叫,对呀,周义信话里意思是已经和花蛇一方交上手了。 015 光头不相识 周义信也是轻轻“啊”的一声,看向张芬桦和朱丽珍,露出惭愧之色。原来三人知道这些人都是奔花蛇来的,但山谷中那一战情形凄凉,张、朱两位都因初次谋面就让人心生亲切的林清而对花蛇动了怜悯之心,故而打算隐瞒花蛇的消息,以慰林清亡灵。 张芬桦本意是这里人多是非多,她们不会对花笛动手,但也不可能帮他,不如趁早离去。朱丽珍却喜欢凑热闹,央求她留下来观望,而周义信也同意,故而三人还在这里。 此时周义信无意中漏了口风,自是尴尬,不免吞吞吐吐。 白衣人见他神色有异,冷哼一声,道:“花蛇人人得而诛之,你不杀剑不杀他算情有可原,总不会助纣为虐吧?” 周义信脸色顿时一变,助纣为虐,好大的罪名! 众人暗暗心惊,微微退步。这白衣人好大的胆子,对方可是不杀剑,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当面说啊。 有人小声问常书,“那白衣人是谁?” 常书也正打量着那白衣人,见他面白无须,身材瘦长高挑,并无显著特征,一时也猜不出来。忽然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竖持着一支玉笛,脑中立时灵光一闪,再仔细瞧他脸色,隐隐白中透青,不由一声惊呼,“白影儿?” 他这一下有些激动,音量高了许多,众人都听到了,不少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是脸色发白,立即避而远之。 白衣人转头过来,冷冷看着常书,“你知道我?” 这么一说,白衣人等于自认是白影儿了,他身边的人不约而同齐齐退开三尺,惊惧之情溢于言表。 常书被他冷冷的目光盯着,不由喉咙发紧,“额,听,听说过。” 这白影儿可谓大名鼎鼎,是亦正亦邪,非常不好惹的人物。曾经有人做过一个趣味调查,评选最不愿遇到的交手对象,这白影儿名列前茅。 据说他武功十分高强,而且出手极为狠辣凌厉,还善使毒和暗器,防不胜防。他外表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其实已三十有六,因常年居住于阴僻之地,所以皮肤白里透青,人称青面白影儿,脾气也古怪得很。 他名声极响,不过见过他的人却少,或者说多数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周义信这下为难了,得罪大宗师也好过得罪白影儿,大宗师人家海纳百川,或许根本不与你计较,但得罪白影儿,可能连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芬桦。 张芬桦即与他相好,如何能看他受窘,挺身而出,说:“花蛇不在镇里了。” 白影儿道:“他在哪?我与他有些私人恩怨要了结,但我可以保证不会趁人之危。” 周义信与张芬桦对视一眼,暗暗松口气,白影儿这话已是给面子,怎么说背后有个青云剑派撑着,白影儿虽然厉害,果然也要顾忌一二。 周义信正要说出山谷所在,忽然大街上有人高喊:“花笛出现了!花笛出现了!” 众人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都往门外冲去。白影儿身法极快,“唰”一下,白影一飘就到了门外。 铁牛郭达和童千斤耍横出门,挤倒了好几人,差点把门槛都踏坏了,常书却是聪明,跟在郭达后面,趁空就溜出了门外。 老掌柜被这声势吓一跳,嘴巴不经大脑就说:“诶诶,酒钱茶钱还没给呢。”待被几人狠狠瞪了几眼,终于兢兢战战地缩头回去,“晚点回来再给也行。”却是怎么也不会说“不给也行”的。 周义信三人面面相觑,大觉奇怪,花笛难道看不出来这里的情势吗?怎么还敢出现? 大街上人流滚滚,携刀带剑的武林人士从饭馆、客栈、青楼里一拨拨出来,一个个都显得激动又迫不及待,你跑我也跑,你加速我更快,好像落后就要挨打似的。 穆兰镇西边有条小溪,沿溪以一人高的竹篱笆拦起来一大片空地,里面搭着一个戏楼。这戏楼是每逢祭祀节日,或地主豪绅家办红白喜事时请戏班子回来吹拉弹唱的地方。空地上摆有许多桌桌椅椅,是镇里的公共财物,一般人家办红白喜事,家里地方不够大,也都安排在这。 此时靠溪边的一张桌子正坐着两个和尚,一个月白长衫,一个褐色布衣,正是溪云和换了衣衫的花笛。 看着滚滚涌来的人流,溪云道:“你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花笛冷汗直冒,“怎么会有怎么多?” 平常武林争斗就数人参与,多则十数人,这数百人的大阵仗,花笛也从未经历过。 溪云道:“每个人都有父母、亲人、朋友,有时你害了一个人,其实不止害一个人。” 花笛无奈地说:“这个时候就别这样说我了好吗? 两人之所以现身此处是花笛的主意,如果想让林清和红袖安眠山谷,他们必须将这些人的注意力引开,不然等他们查到山谷那边,找不到花笛,只怕丧心病狂之辈掘地三尺也要查个究竟。 平时冷冷清清的戏楼今天这热闹来得突然,一眼望去,人头攒动,不下三百之众,而远处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不少镇民也不怕危险,聚在外围看热闹。 最显眼最诡异的是坐在溪边的溪云、花笛两人,其他人都一堆堆站着,议论纷纷,莫名其妙,不是说那淫蛇在戏楼吗?在哪呢? 郭达铜铃大眼睛四处扫视,最后停留在五六丈之外的溪云和花笛身上,喊道:“喂,你们两个和尚,有没有看到花淫蛇?” 溪云道:“原来他不认识你。” 花笛道:“我也不认识他。” “那他说你名字时为何杀气腾腾?” “第一,花淫蛇不是我名字;第二,他可能比我还坏,所以杀气腾腾,你不妨开导开导他,让他赶紧走。” 溪云认认真真地“哦。”一声,好像真的可以劝那人离开似的,差点让花笛内伤复发。 “喂,你们鬼鬼祟祟嘀咕什么?”郭达又大叫。 这时周义信与张芬桦、朱丽珍联袂而来,一眼就看到溪云,朱丽珍挥手叫道:“嘿,小和尚。” 溪云点头对她一笑。 朱丽珍奇怪地说:“你在这里,那花蛇呢?” 溪云愕然,看向花笛,不是在这里吗? 周义信正打量着光头无须褐衣的花笛,半晌才认出来,“花……花兄?” 花笛点点头。 溪云这才明白,原来人这么容易被表象迷惑,花笛标志性的白笛、花蛇色的衣衫和两撇胡子都不在后,竟谁也没认出他来。 周义信又惊又奇,“花兄这是出家了?” 旁边众人听到他们对话,都又惊又疑。 常书看了花笛半响,忽然道:“啊,没错,他就是花蛇!” 花笛听到声音,看他一眼,心道:“又一个不认识的。” 不少人疑惑地看向周义信,周义信略一点头。 群雄顿时哗然,花蛇果然在这里,就在眼前,大家却傻呆呆的茫然了半天,不少人当即就要冲上前去剁了花蛇。但更多人却不敢贸然行事,花蛇主动现身诱敌,总不能引颈就戮,定准备了毒计陷阱害人,许多人扭头四顾,神情紧张而戒备。 溪云只怕他们冲上来,忙道:“各位,这人以前是花笛,但花笛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叫清流,以后不会再胡作非为了。” 有人喊道:“胡说八道!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报应到头,以为剃个发假装出家就可以躲过去了么?!” “当我们傻吗?斩了这淫蛇,为武林除害!” “斩了淫蛇!斩了淫蛇!” 人人大喊,群情激越,刀剑出鞘,杀气勃勃,竟而缓缓推进,将沿途座椅全部踢飞。 溪云突然绕前一站,紫竹猛挥而出,“不要过来。” 这一挥只是做个样子,但人群前头的人以为紫竹要飞出来,又担心有陷阱,都吓一跳,停在两丈之外。 溪云满脸庄重严肃之色,高声道:“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大家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出家人不敢妄言不打诳语,我保证他不会再犯以前的错。” “小和尚让开!” “你保证有什么用?” “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斩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起来,刀兵在身前挥舞,以壮气势,但一时还是无人敢上前。 这时周义信高声道:“溪云小师傅,你让开吧,这淫贼善于迷惑他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溪云道:“他答应了林清,我相信他。” 花笛听到他话中满是真诚,心中即感激他的信任,又神伤林清的离逝。 群雄却疑惑不解,林清是什么人? 张芬桦和朱丽珍神色一震,看了花笛两眼,竟也有几分相信。朱丽珍忍不住道:“花蛇,你会为林清姐姐痛改前非吗?” 花笛吸口气,肯然点头,“我会。林清是我妻子,我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朱丽珍惊道:“妻子?” 花笛点头。 常书暗道:“林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有人愿意嫁给淫蛇!” 有人忽然喊道:“好一个假和尚,竟然还敢娶亲!” “对,对,假和尚!什么林清,根本就是骗人的!” 朱丽珍出身青云剑派,哥哥又是朱文这样的俊杰人物,她哪里知道害怕,哪里知道势单力孤,一听这样的话,气忿起来,“林清姐姐最善良了,她人都死了,你们还乱说!” 张芬桦却轻扯朱丽珍一下,示意她不可再说,不管怎样,她们都不可能站在花蛇一边。 016 半生恩怨报 花笛听到朱丽珍的话,心神一颤,庄重起身,双手合十施礼,诚恳地说:“朱姑娘,多谢你。”谢的是她为林清说话,而实际上林清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他心中不由想:“也只有清儿有这样的魅力吧,叫人这样喜爱,叫人这样感动。” 周义信对朱丽珍摇摇头,转而喊道:“花笛,只怨你以往做恶太多,难以令人信服。况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敢信你。溪云小师傅,你切不可因他在醉红楼帮过你一次就轻信于他,他有今日是他自作自受,你快退开吧。” 人群炸锅似的叫起来,“醉红楼?” “那不是妓院吗?” “是啊。和尚怎么会在妓院?” “这和尚定然是不守清规戒律!” “跟着淫蛇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今日不仅斩蛇,将这野和尚一起斩了。” 花笛怒从心起,“周、义、信!来,我与你决斗!” 不少人听到此言,大是不喜,今日这么多人围剿淫蛇,定然能将他剁成肉泥,只需将他砍上一刀,日后讲给人听,也是威风之事,若他被不杀剑一剑刺死了,那其他人就一分功劳也没有了。 却听周义信道:“我不会与你决斗。若是平日,我定然出手,但你昨日生受林老拳师三拳,重伤未愈,我不杀剑岂能占你便宜。” 众人一听,非但没有过意不去,反而大喜过望,跃跃欲试,林老拳师的名头不少人都听说过,拳力刚猛无俦,受他三拳能不死已是万幸,这淫蛇现在还能剩几分功力,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成名立望的机会来了。 有人喊道:“淫蛇,我向你挑战!” “有种跟我一对一决斗!” “我来!谁也别跟我争,这淫贼害了我妹妹,我要替我妹妹报仇!” “徐老三,你扯淡,你哪来的妹妹!” “徐老三,你长得这般丑,就算有妹妹也没人看得上吧。” 朱丽珍听到这些人说话,左看右看,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可耻可耻。” 张芬桦尴尬无比,因为朱丽珍说第二个“可耻”时正对着周义信,不知她是否有意。 花笛咬牙切齿地盯着周义信,心中直骂:“卑鄙小人,好能算计!” 常书有意无意地扫周义信一眼,暗觉此人比想象中厉害,每一句话都显得十分真诚持重,但有意无意间又透露出许多重要信息,而这些信息都十分不利于花蛇与那小和尚。 “嘭嘭嘭~”人群前空地上忽然一阵剧烈炸响,青烟滚滚,红纸飘飞。 一众叫嚣着要挑战花笛的人吓得又蹦又跳,纷纷后退,待声音停止,才发现原来只是一排爆竹。 镇里办红白喜事总会燃放烟花爆竹,地上纸屑未扫干净,那爆竹其实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只是没想到它还能响。 青烟散尽,人们发现花笛和那小和尚已翻过竹篱,到了溪边,而那边系着一艘小船。 花笛喊道:“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上船就走。” 群雄大怒,不得不止步,即怕前方还有其他陷阱,又发现溪边只有一艘小船,淫蛇这一走,以后哪里还有这等好机会,真是又气又恨。 花笛还是控制住了情势,溪云不由悄悄对他竖起一个拇指。 花笛并无喜色,扬声道:“各位请让我把话说完。” 群雄忿忿不已,但一时无计可施,纷纷嚷嚷地喊:“有屁快放!”、“有种别跑!”等等。 花笛也不去生气,平静地说:“我花笛不是好东西,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自裁谢罪吧!” “就是,像你这等无耻之人,跳河死了算了。”人群又叫嚷起来。 花笛冷笑一声,提气开腔,又道:“但现场诸位只怕也没几个是好东西。” 人群一静,忽然激越起来,“好你个淫贼,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花笛内气一运,声盖全场,喝道:“诸位一生难道从未犯过错吗!?” 这一声喝问直达心田,群雄不由一滞,功力稍浅者耳里嗡嗡作响,头晕脑胀。 花笛道:“就说此时此地,这穆兰镇本来宁静安和,诸位来到后大街小巷屎尿随处可见,臭气熏天,在场各位中只怕不少人都有功劳吧!” 众人大愕,继而好笑,的确是有不少人等不及上茅厕,就近解决的。 有人道:“这不过是小恶,能跟你的大恶相比吗?” “就是啊,大家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你而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对啊,对啊。”人群又高叫起来。 花笛冷笑,“好。那我再问一句,诸位刚才都在客栈、饭馆、茶楼中,得知我的消息急急赶来,请问各位的饭钱茶钱都付讫了吗?店中桌椅门窗,不知各位可有损坏一二?各位对掌柜伙计可有恶语相向,甚至拳打脚踢?” 众人又是一静。 花笛侃侃而谈,“这也是小恶对吧?小恶难道不会化大吗?若一个伙计被各位打伤,无法上工,掌柜扣他工钱,而这伙计又有父母妻儿需要供养,会不会因为短了这几天工钱而挨饿受饥?要是伙计正好有亲人在病中,因而无钱就医,会不会就此离世?” 这些事就在前头发生,不少人想想也有道理。 花笛这话正是源于溪云之前说的伤害一人,还会伤害到他的亲朋好友等等。溪云一听,心里一喜,暗道:“我就说你有佛有缘。” 一些人却叫嚣起来,“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这样混淆视听就能逃脱了吗?” 花笛道:“我不逃!” “不逃最好,快来受死!” 花笛道:“我说这些就想证明,在场诸位多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犯的错也不少!我花笛的确害了不少姑娘,但除此之外,我问心无愧!” “无耻!就你也敢说问心无愧!” “不要脸!” “杀了他!”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三声悠远庄重的佛号响起,声音平顺慈和,余音不绝,好像高翔于天,又好像耳畔低语,却是溪云双手合十,闭目发声。 场中数百人心神都是一清,杀心顿减,只有功力高绝且心智坚定之辈如白影儿、周义信等受影响较小,一会儿便回过神来。 花笛也很快回过神来,见现场多数人还怔怔站着,好像在思索什么,不由惊奇地看向溪云,暗道:“好家伙,有这本领不早点使出来,害我掏心掏肺说干了口水。”却见而溪云念完三声佛号,脸色竟是一白,不由大骇,看来这佛号非同一般啊。 溪云睁开双眼,见花笛看着自己,便对他一笑。 周义信紧紧盯着溪云,心神震颤不休,这是佛门什么庄严心法吗?小和尚本事竟这般高! 过了半响,数百人都回过神来,却又有几分失神,面面相觑,好像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花笛趁热打铁,大声道:“各位,我之所以不逃只是想趁此机会了断从前,现场诸位真正跟我有愁怨的怕也不多,想来多是道德崇高的正义之士,一心为公,匡扶大义,想教训教训以前的淫贼罢了。所以我提个建议,请各位考虑考虑。” 群雄听他说得好听,刚才又受佛号所感,杀心大减,平和大度了许多,纷纷说:“好,说说你的建议,你要怎么了断从前?” 花笛道:“我在此立下擂台,公平决斗,有怨有仇的可以上来,无冤无仇但想教训我的也可以上来,但仅限十人。若我战死,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花笛,若我侥幸不死,从此江湖上多一个僧人清流,若再犯淫戒,愿受千刀万剐,入十八层地狱。” 群雄听他誓约恐怖,倒也有几分惊意,互相看来看去,议论纷纷。其实花笛下手的闺中女子多是官绅人家,武林中人较少,群雄大多数人与他并无恩怨,多是求名而来。多数人都觉得此法可行,也有诚意,想想他现在有船,沿河而去,想逃就逃了,但甘愿留下换一个改过机会也是非常冒险的事。 至于决斗限十人也合理,这里有三四百人,总不能让他一个个都打过,人力终究有限,而且现场还有白影儿、不杀剑这样的高手,就算只推选十人出来,花蛇也绝对凶多吉少。 黑虎九个兄弟散在人群中,这边一个说:“可以。”那边一个说:“同意。”此起彼伏,这样一带头,越来越多的人便都点头说同意,可以。 周义信忽然道:“花蛇,与你有仇怨者众多,决斗十场是可行,但倘若你第一场就身受重伤,需要调养十天半个月,那当如何?” 花笛暗怒,知道此人聪明得很,一点机会都不会给,便高声道:“好!一个淫贼不值得浪费各位大侠这么多时间,这样如何,决斗一天至少一场,花笛当死则死!” 这话说得豪气奔放,群雄都是大受震动,不少人差点要为他叫好。 这时周义信又道:“那倘若你第一场便被人杀了,剩下的九场又怎么办?” 群雄都是一愣,他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不少人暗觉这不杀剑名不副实,有些过分。 花笛也是愕然,这混蛋连形象都不要了吗?为了杀我至于吗?可是我人都死了,他还想如何? 017 冤头债主还 周义信道:“花兄,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你即要了断从前,那所有的罪业都在这十场决斗中,那是一场也不能少的,不然轮回到下一世还要还,岂不是更累。” 溪云没想到周义信对佛学也有这般了解,暗自奇怪自己怎么没觉得他与佛有缘,却偏偏觉得花笛这淫贼与佛有缘,便道:“说得是,他若死了,那剩下几场便由我来,规矩一样。” 花笛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混蛋的目的是溪云!难道是因为他曾在溪云手上输了一招? 周义信道:“溪云小师傅武功高强,我觉得可以。在下先行告退了。”转身离去。 “额?”花笛又是一愣,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不少人也愣愣地看着周义信,甚觉奇怪。 而在客栈中听说周义信败给花蛇身边一个小师傅的人这时反应过来,这小和尚莫非就是打败了不杀剑的小师傅,但大家还是难以置信,这小和尚看着年不满二十,会有这么强的武功?又或者根本就是不杀剑徒有虚名?那不杀剑为何此时又要走? 张芬桦也是一头雾水,想了想,叫朱丽珍一同离去,朱丽珍不肯,张芬桦也只好留下,却看了两眼周义信的背影,皱眉思索。 这时白影儿忽然开口了,“花笛,你可知我是谁?” 花笛打量着他,忽然浑身一震,“青面白影儿?” 白影儿冷笑一声,道:“不错!六年前你冒充我的事可还记得?” “这个……”花笛冷汗直冒,六年了您还记得呐,记了六年是该有多恨。 那时花笛才出道,武功未成,所以行事中喜欢使一些迷药等物,外形、兵器也与白影儿相似,而那时白影儿声名比他大得多,他有一次冒白影儿之名吓退了几个敌手。 这事本来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秘密。但他那几个敌手有一次得知白影儿的行踪,便邀请帮手设陷阱埋伏,想一雪前耻,结果一行人反被白影儿杀个精光。 当花笛得知那几人死在白影儿手上时就有些担心,是他们双方本来就有恩怨,还是因为这个冒充小误会?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小误会,那他就麻烦了,现在这事找来了。 白影儿冷哼一声,“那夜我连杀十一人,最后才知道竟然是因为你,我背上挨了两刀,休养了半个月,你说我该砍你几刀?” 群雄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但一听这话,都知道两人之间必有一场血战,都露出兴奋之色,又大觉可惜。这淫蛇已受重伤,如何能是成名十余载的白影儿的对手,这诛杀淫蛇的功劳便都给白影儿一人抢去了。只是白影儿要出手,谁又敢跟他争? 花笛暗自咋舌,点头道:“的确是我的错。请其他人退后五丈,我这便过来与你一战。” 溪云这时忽然道:“那位白兄,这一战我能替他吗?”却是看出那白影儿厉害,花笛内伤痊愈尚可一战,此时功力恢复不到六成,万万不敌。 “不行。” 同样两个字,却是花笛和白影儿同时出声。 群雄大奇,白影儿是冤有头债有主,自然不许他人替代,这花蛇又是为何? 花笛压低声音道:“小和尚,你不用多管了,我若死在他手上,你立即逃走,剩下九场决斗我下一世再打。那姓周的对你不怀好意,你日后再碰到他要小心。” 群雄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见花蛇果然拦住了那和尚,自己走向竹篱,轻轻一纵,跃回之前那张桌子旁。 花笛扫视群雄一眼,道:“我知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但你们站得太近我很怕,还请退后五丈。” 郭达将铁棍往地上一搥,入土三寸,瞪起铜铃大眼道:“退那么远做什么?还怕我们以多欺少么?” “那还用说。”花笛心里这里想,却抱拳道:“这位大哥一看就知道是光明磊落,武功高强的好汉,自是不会以多欺少。但既然是公平决斗,各位站得近,我心里紧张,对我岂非不公平?” 郭达咧嘴呵呵笑,“那倒也是,那倒也是。大家退后退后,让他们公平决斗。”把铁棍拔出来,转身往后赶人。 不少人纷纷表示不服。 白影儿回头冷冷一眼扫去,众人心底生寒,乖乖退后。 白影儿回头过来,紧盯着花笛的双眼,道:“你有信心胜我?” 花笛摇头道:“一点没有。” 白影儿拿出一支白玉长笛,又道:“我会杀了你。” 花笛神色一正,“请吧。”手中多了一截绿竹。 “你的武器不是一支象牙白笛吗?” 花笛微叹一声,“我埋了它陪我妻子去了。” 白影儿点头道:“好,接招吧。” 花笛不知好从何来,绿竹一横,严阵以待。对手不凡,他哪里敢大意。 白影儿身形陡然一闪,两人之间两丈的距离眨眼归零,“呲呲呲~”白笛刺破长空,啸声尖细密集,数十道白笛虚影遍布花笛身前。 旁人都吓一跳,没想到两人说打就打,动作如此之快。 生死危急时刻,花笛全神贯注,绿竹挑、点、隔、磕,身形左扭右拧,忽而矮身,忽而拔高,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无数白影破去,最后一刺,绿光直奔白影儿胸口,却是以攻代守的妙招。 “好!”白影一闪,白影儿倏忽后退两丈,回到原来的位置。 花笛一愣,他怎么退那么远? 白影儿道:“你的伤要多久能好?” “两天。” “好!”白影儿道:“我等你两天,以你伤重之身还能有这份表现,的确有冒充我的资格,两天后公平一战,是生是死,就看你的命了!” 花笛还未回过神来,白影儿已转身而去,便走边道:“那个人是我的,我要他在两天之后恢复全部功力与我一战,谁敢害我打得不尽兴,我就亲自找他再打一场! 群雄愕然,继而愤慨不已,激动的人忍不住说:“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等等。 这的确也太霸道了,自己不打,还不许别人打,还给时间让花蛇恢复!花笛简直想对他的背影大叫:“好人呐,一路平安。”不管白影儿真实想法是什么,他这样做已经从实际上帮到了花笛。 白影儿道:“想成名的去找那和尚,那和尚打败了不杀剑。”说完这话,他的身影迅速消失。 群雄一阵哗然,小和尚打败了不杀剑?那打败小和尚岂不是等于打败了不杀剑,这小和尚年纪轻轻,能有多难对付! 也有人想到另一层,这花蛇现在与白影儿交手那是必死无疑,等他恢复之后那却不一定,若到时两败俱伤,那岂不是有现成便宜可捡,甚妙,甚秒。 花笛和溪云对视一眼,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不过溪云却点点头,表示无妨。 群雄议论纷纷,均想:“求名而已,没必要得罪了白影儿,这不是还有一个和尚可以玩嘛。” 童千斤高声道:“喂,小和尚,你真的打败了不杀剑?” 花笛恨透了周义信,便道:“那还有假!两人交手,小和尚毫发无伤,汗也没出一滴,周义信肩头衣衫却被他刺破,你说呢?这事黑虎可以作证,那两位青云剑派女侠也可以作证。” 张芬桦皱眉瞪花笛一眼,不予回应,朱丽珍和黑虎等点头表示肯定。 童千斤大是兴奋,他正是求名而来,所以在客栈中见郭达那么嚣张就想与他一战,借以扬名立万,此际再不犹豫,马上大步上前,“来,小和尚,我童爷与你一战!” 郭达喊道:“我先来!” 却是一下上来了十多人,吓得花笛一跃,立即退出竹篱外,也不许溪云过去。 花笛道:“诸位,说好十场的,人多了,我们立刻放舟走人。”见群雄停下脚步,他继续道:“今日天色已晚,各位不妨先回去商量商量,决定好上场的代表,明天再来。” 群雄面面相觑,一下都有些没主意。 黑虎道:“对啊,这样乱糟糟的没法打,大家英雄好汉回去商量一下,免得日后被人说我们以数百之众欺负两人,我黑虎丢不起这个人,各位也丢不起这个人。” 肥虎等纷纷附和,转身便走。 张芬桦道:“小师妹,我们也回去。”心里想的却是周义信今日为何言行如此奇怪,而且现在他败给小和尚的事被广为传播,也要叫他知道。 常书心中暗叹花蛇厉害,转身也去了。 童千斤道:“喂,你们不会趁机逃了吧?” 花笛哈哈一笑,“我们要逃早就可以逃,何必与各位相约?” 群雄这才放心,正好肚子也饿了,便三五成群,纷纷回镇,只留下二十余人。 张芬桦急着回客栈,偏偏在一处街角被拦住了,却是一个黑衫人,脸上裹着一张黑布。 张芬桦忙将竹朱丽珍护在身后,双眉皱起,愠道:“鬼鬼祟祟想做什么?” 那人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道:“在下也是学剑之人,心慕贵派青云剑诀,想请教几招。” 朱丽珍探头道:“请教就请教吧,蒙着脸没脸见人么?” 018 神剑引觊觎 “在下怕丢人,所以蒙着脸。”蒙面人语气谦恭,倒是十分通达坦然。 朱丽珍道:“好笑,既然怕丢人又干嘛出来献丑?” 张芬桦一惊,师妹这么说可要得罪人了。 蒙面人却没有生气,缓缓拔剑出来,道:“的确是献丑,请女侠手下留情如何。” 朱丽珍道:“师姐,我来。” 张芬桦点点头,让开一步,嘱咐道:“小心点。”这人看不透,让师妹出手试探一下也好,听语气应该不会下重手。 朱丽珍低哼道:“来,我叫你见识见识青云剑诀!” 蒙面人道:“好。”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闪现一片寒光,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后退。 “嗤”,还是来不及了,蒙面人左手一片黑袖飞起。 蒙面人低头看看袖口,道:“果然是好剑法。” 朱丽珍带着傲气微微冷笑,这是青云剑诀云涌三十六式的起手式,速度极快,瞬间连绵刺出一十八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溪云也曾在这一招下丢了半截衣袖。 朱丽珍剑锋一转,斜指于地,英气勃勃地说:“还来吗?” “咻~咻”街角忽然有人吹口哨,一道黑影在路口一闪,迅速消失。 那蒙面人回头看了一眼,当即长剑归鞘,抱拳道:“女侠厉害,在下佩服,他日有暇,再请指教。”对张芬桦也点一下头,反身迅速离去。 朱丽珍“哼”一声,收剑入鞘,说:“真差劲。” 张芬桦却道:“不要大意,这人身法这么快,武功不弱。” “还不是一剑就吓跑了。”朱丽珍昂头前行,心中实则是失望透顶。 从前朱文与她讲述江湖经历,都是十分风光厉害,所以下山前充满期待,以为会遇到许多大英雄大豪杰,岂料看到那么多所谓英雄好汉都是自封的,嘴脸一个比一个丑陋,只知道捡便宜,以多欺少。 反倒是被人不齿的花笛不错,武功厉害就不说了,一笛子把她长剑磕落,还敢作敢当,值得林清姐姐爱他一场,可惜林清姐姐命不好。 另外溪云小和尚也不错,虽然有时候傻头傻脑,但有时候又十分威风,可惜是个和尚。不过没一个及得上哥哥,真差劲。 朱丽珍实则是自己想差了,她哥哥朱文那是俊秀榜排名第八的高手,身份、地位、武功、人品,自是不凡,能与他相交相抗的自然也不凡。而此时聚齐此地的江湖人多数却是二三流角色----为一个淫贼东奔西走的,哪能有多高明? 像周义信这般的,若非另有因由,也懒得理会这事;像白影儿这般的,若非六年寻仇无门,也不会长途跋涉跑来这里。 张芬桦只能对小师妹的背影摇摇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是说了她也不会听。 俩师姐妹前脚刚踏入客栈,只听楼上“嘭”一响,抬头看去,却是一人从周义信房中出来,狠狠地摔了一下门,满脸气怒之色。 “咚咚咚”那人从楼梯下来,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轩昂青年,一身黑袍,腰悬长剑,眼神锐利,加一个大鹰钩鼻,气势颇为不凡。 张芬桦和朱丽珍让到一旁,那人目不斜视,径自离去。 张芬桦道:“师妹,现在这地方龙蛇混杂,你不要乱跑,我去看一下周师兄。”心想这人可能就是周义信言行失常的因由所在。 朱丽珍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回房。”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张芬桦敲了敲周义信的门,“呼”一声风响,门一下给拉开,“你还想怎样?”周义信瞪着眼睛,脸涨得通红。 张芬桦一吓,从未见过周义信如此气愤的样子。 周义信一怔,牵强笑一下,“抱歉,我以为是我那个师弟又回来了。” 张芬桦奇道:“那个鹰钩鼻是你师弟?那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啊,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他摔门。” 周义信让张芬桦进屋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摇摇头,叹息一声。 张芬桦问起缘由。 周义信苦笑连连,“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二师弟何冲锐,他说我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没及格继承掌门之位。” “啊。”张芬桦一惊,这事涉及旗山剑派内部之事,理应不能告知外人,周义信却说给她听,那自然是不拿她当外人的意思,不由有些欢喜,一时却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道:“你们掌门不是正值壮年吗,怎么这就要推选继承人了?” 周义信无奈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有暗伤在身,需要长时间闭关恢复,所以……” “哦。”张芬桦点点头,大概猜到情况了,问:“那你那个师弟?” 周义信又是摇头,“我师父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但二师弟却一直不服,而且他武功也十分厉害。” “他武功能比你高?” 周义信道:“论本门内功和剑法,我都比他略强,只是他交游广阔,结识了许多其他门派的朋友,学到了不少厉害绝招,每次派中较技,他突使别派绝招总能令我手忙脚乱,十次里他还是能胜我四次。” 张芬桦道:“但你是大弟子,又能胜他六次,该你当掌门呀。” 周义信叹息一声,“哎,二师弟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在派中人缘也比我好,我以前一心修炼剑法,对诸位师弟师妹缺乏关心,他们都更喜欢二师弟些,要不是我名列俊秀榜,多少有些声望,他们早就明言选二师弟了。” 张芬桦秀眉微皱,“那你师父的意思是……?” “师父偏向于我的,毕竟我们剑派还是以武力为尊。可是二师弟人缘好却也是事实,师父既不想委屈了我,又不想因我成了掌门而导致门派分裂。哎,师父的暗伤不时复发,又不能安心放手,我,我现在又给他抓住口实----溪云小和尚,我必须胜他才行!” “所以你今天才激他出场?”张芬桦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周义信点点头。 张芬桦叹道:“其实你与小和尚只是过过招,说不上输给他,可是这事却给花蛇传扬开了才惹得这么麻烦。” 周义信摇头道:“其实与花蛇无关,我那师弟昨天就到了,他已经暗中到处传扬此事,目的就是打击我的声望,所以我自己说出来倒好些。” 张芬桦点点头。 周义信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暗道:“她应该是信了。” 张芬桦微微低头,皱眉沉吟,想着怎么帮心上人,没发现周义信正观察她。 周义信长叹一声,说:“其实要是以前,我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可是现在我却一定要当上掌门……” 张芬桦一楞,不明白。 周义信深情地看着张芬桦,道:“我总要与你共结连理,旗山剑派虽小,但也是一派之力,我要是以掌门的身份成为青云剑派的外卿,那你我的地位自然就高了。你明明是朱师妹的大师姐,我却看你反而对她处处妥协,我……” 张芬桦被说中心事,真是百感交集,动情地说:“周师兄,你……你对我真好。” 周义信搂住张芬桦,“这是应该的吖,你不是也对我很好吗。” 张芬桦俯在周义信的胸口,感受着他的温暖,心中却有几分愧疚,周师兄处处为我着想,我却哪里对他好了。 周义信轻轻道:“那溪云小和尚是有几分厉害,我那二师弟也不好对付,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叫你失望。胜了溪云,慑服二师弟,我要以旗山剑派掌门的身份娶你。” 张芬桦被周义信一句句话勾起情绪,心想如果自己成了旗山剑派的掌门夫人,那肯定比朱师妹,甚至朱文师兄都更威风尊贵。 但溪云小和尚的确厉害,那日周师兄虽说只输了半招,但山谷中小和尚还是展现出了非凡的实力,真正较量起来只怕胜算也不太高。还有他那个何冲锐师弟,十次能胜四次,可见武功之强,除非周师兄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否则如何胜得了溪云,又如何能慑服旗山剑派全派? 张芬桦忽然从周义信怀中起来,果决地说:“周师兄,我现在就教你青云剑诀吧。” 周义信惊道:“啊。这样会不会坏了青云剑派的规矩?” 张芬桦道:“只要你是真心待我,早传你晚传你都是一样。” “我当然是真心待你。”周义信表现得即激动又纠结,忽然神色一坚,严肃地说:“我,我一定要夺下掌门之位,然后风风光光娶你!” “嗯。”张芬桦又是羞怯,又是激动,当即就将青云剑诀一招一式及运劲口诀传给周义信。 这套剑法繁复玄奥,变化万端,每一招之中又有诸多变化,随便一剑使出都能幻化出七八道剑影,威力十分强大。 直到晚饭时分,张芬桦才传了八招,与朱丽珍一起用过饭菜后,张芬桦与周义信抓紧时间,回房继续传教。经过之前的一番谈话,两人相处更显亲密,饭桌上丝毫不避讳朱丽珍。 一个教一个学,都是热情高昂,对未来充满畅想,直到明月高悬,两人才相视而笑停下来。 019 人心本难测 休息了一会儿,周义信心想趁热打铁,擦擦汗,站起来道:“桦妹,辛苦您一下,咱们把最后三十六式也学了,我好尽快融会贯通,然后才能一鸣惊人。” 张芬桦也教得辛苦,喘息了几口气,道:“没了。青云剑诀一百零八式,分云涌三十六式、翻云三十六式、青云直上三十六式,一层比一层艰深,一层比一层玄奥,最后的青云直上三十六式只有掌门候选弟子才能学,我是不会的。” 周义信一愣,“还有这事?” “是啊。不过你不用担心,青云剑诀每一层三十六式都可独立成剑法,你学会了云涌、翻云,绝对可以赢小和尚和你那师弟了。” 周义信忍不住露出失落之色,“原来如此,青云直上三十六式还要更厉害,可惜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张芬桦道:“信哥,我,我该回房休息了。” 周义信见她累了半夜,面色潮红,香汗淋漓,眉目含春,不由心里一动,捧住她的脸庞,一吻印了下去,口舌缠绵,娇吟轻喘,靡靡绮丽。 忽然周义信回过神来,忙放开张芬桦,一脸愧色,“桦妹,我,我孟浪了,你,你快回房吧。” 张芬桦已是意乱情迷,轻声道:“信哥,没……关系,我愿意。” 周义信却退后一步,扭头不看她,“桦妹,你快回去吧,我,我要连夜修炼剑法,一定要打败溪云,打败师弟,不负你的期望,当上了掌门,然后再风光娶你。” 张芬桦见他神色凛然克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又觉得男人正该当如此,便点点头,“嗯,信哥,那你也别太着急,先从云涌三十六式开始,学成后再学翻云三十六式。不要太累,以小师妹的功力使云涌三十六式也能削去小和尚的袖子,你来使的话一定能赢的。” 周义信感动道:“嗯,你去吧,我们明天见。” 张芬桦一走,周义信神色立即一变,换上黑衣,揭窗而出,直往镇外奔去。他刚到镇口牌坊处,有人道:“大师兄,这里。” 两个人从右边黑暗中走出来,牵着三匹马。一个人道:“大师兄,得手了吗?” 如果张芬桦在此的话,就会发现此人话音清和,与她们傍晚遇到的挑战者极像,身材也十分接近。 周义信点点头,两人大喜,另外一人道:“大师兄,走吧。” 三人上马疾驰,很快就到那开满紫云英的山谷,何冲锐等候多时,看到周义信,忙抱拳施礼,“大师兄。”神态十分恭谨,与摔门而去时判若两人。 周义信点点头,命另外两名师弟守住谷口,自己带着何冲锐进谷。 山谷中一如溪云等人离开时的样子,周义信抬头看看天色,拔出剑来,“何师弟,时间无多,来吧。” 何冲锐点点头,也拔剑出来。 两人不是要决斗,而是都面朝谷口,何冲锐站在周义信右后方约一丈的位置。 周义信道:“看清楚了,这是青云剑诀,云涌三十六式。”长剑一抖,月光下剑影连绵,如银龙乱舞,剑光反射月光,更是炫目璀璨,看得何冲锐目瞪口呆 周义信收势而立,道:“何师弟,今晚时间有限,我先教你十式,明晚我们亥时聚合,我再将剩余的二十六式教你。 “好!”何冲锐兴奋不已,这青云剑诀果然比旗山剑派剑法高明许多,继而他反应过来,奇道:“三十六式?青云剑诀不是有一百零八式吗?” 周义信道:“张芬桦功力不足,还不能学翻云三十六式,而最后的青云直上三十六式说是只有掌门候选人才能学,我们是没机会了。” 何冲锐沉吟一会儿,不疑有他,只是气道:“这张芬桦真没用。” 周义信不答声。 何冲锐道:“大师兄,你看那朱丽珍会吗?王进师弟为了滞延她们回店,与她交手,差点被削了一只手掌。” 周义信摇头,“她功力远不如张芬桦,肯定还未学到下一层。”却忽然眉头一皱,怀疑地说:“除非,除非他哥哥朱文私下教她。”心中更动念,朱文会否是青云剑派掌门候选人? 何冲锐“嗯”一声。 周义信道:“我找机会试探试探。” 旗山剑派对其他门派高明武功觊觎之心甚重,周义信这次盯上了青云剑诀,本来目标人物其实是朱丽珍,以为她年幼,更容易得手。 岂料一路虽逗她频频欢笑,却始终不入其心。后来想明白了,这丫头有朱文这样一个哥哥,见了哪个男子都拿来与朱文相比,想得到她的心谈何容易。故而转移目标,改对张芬桦下手。果然,张芬桦对朱丽珍始终有羡妒之心,这点利用得当,一切便水到渠成。 周义信提醒道:“你学好剑法后立即回去,记得,在没有将这三十六式剑法改头换面前不得用它与人交手。” “我明白。”何冲锐肃然答应,青云剑诀是青云剑派最强镇派剑法,万一这事败露,他们旗山剑派可能一夜之间就遭血洗,以旗山剑派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对抗青云剑派。 何冲锐又道:“大师兄,那你还要去青云剑派吗?是否太冒险了?” 周义信眉头深皱,轻轻摇头,“这个再说吧,我也在想。来,我先教你前面十式。” 看样子,两人感情似乎不浅,绝非周义信告知张芬桦的那样。 此时在戏楼那边,花笛从修炼中醒转过来,精神一震,眼神充盈着光彩,显然内伤又恢复了几成。 溪云一直闭着眼睛打坐,却仿佛“看”到了花笛的举止变化,同时睁开眼睛,缓缓地说:“你好像想错了,没有人来偷袭。” 花笛道:“没有最好,我只是觉得这事古怪,按理说闽中这地方武风不盛,习武之人向来不多,在这一带活动的江湖人士也不多,这次却这么快就聚齐了三四百人,有些不寻常。” 溪云“哦”一声。 花笛白他一眼,明明不懂,“哦”个屁,“你睡吧。” “好。”溪云本来坐桌上,这时便翻身侧卧。 花笛也躺下,仰面朝上,看着干净透亮的夜空,征征失神。就算恢复十成功力也不一定是白影儿的对手,另外九场的对手应该都不如白影儿,但已消耗在先,越到后面还是会越来越危险,而且时间拖久,万一又有高手冒出来,那可就糟糕透了。 花笛思绪杂乱,但双眼一直静静看着夜空,渐渐被夜空湛蓝的色彩吸引住,产生一种透彻的感觉,心想:“死则死矣,一了百了,若与清儿缘分未尽,下一世再相遇那当然最好,若缘分已尽,下一世我就不会再害了她,那也不错。” 去了得失心,花笛心内旷达,更觉夜空宽广,无边无际,深邃不可想象。 这一夜很快过去,旭日东升,河岸升起浓浓雾气,草木迷蒙,水面荡漾着柔波,倒映的树影随之粼粼摇曳。 溪云和花笛就坐在桌上,静静地看着,面带浅笑,颇有几分传说中迦叶拈花而笑的神韵。 过了一会儿,人声传来,花笛回过神来,轻声道:“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水这树这雾有什么好看,现在……”却没有再说下去。 溪云笑笑,“我从小便喜欢看云,经常对着天空呆呆的就几个时辰过去了,有时候对着一棵树一株草也会。有一天我师兄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念经,在这里发呆?’我说我在看云看树看草,我师兄说:‘这又有什么好看的了?’我说不知道。” 花笛轻笑出声,心想他师兄定气得不轻,又觉得小家伙古怪。 溪云听到他笑,自己也笑,接着道:“后来我和师兄一起去问师傅,为什么我老发呆,师傅摸摸我的头说:‘这样很好。’我不知道哪里好,师父却说没关系,也不要求我念经,寺里那么多经典,我从没有将一本念完过。” 花笛笑道:“你虽然不念经,但却是天生的和尚。” “嗯,也许是吧。我是师父从小溪里捡到的,师父说那时我在襁褓中,顺流而下,睁着眼睛看天上的云,没有哭,却在笑,水里也有一朵云托着我,一直流啊流。” 花笛一怔,道:“所以你叫溪云。”心中暗想:“原来小和尚竟是这样的身世。” 溪云点点头,“大师兄说我从小就古怪,我没见过其他小孩,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古怪,师父总是说‘无妨无妨,很好很好’,我和师兄都觉得师父最古怪。”说着呵呵笑起来。 花笛听他淡淡说着,却有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静静体会,半晌后问道:“寺中只有你、师父、师兄三人吗?” “是啊。” 这时两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转头一看,原来是周义信、张芬桦和朱丽珍。 花笛看到周义信,脸色一沉。 溪云却笑着对三人点点头,“早啊。” 朱丽珍道:“小和尚早。” 周义信和张芬桦也点头致意。 周义信提着一个食盒,道:“两位吃些东西吧。” 溪云大喜,“正好饿了,有桃花酒吗?” 周义信一滞,尴尬地说:“……没有。”把食盒放桌上,摇摇头,有些无语。 五六丈之外的群雄暗暗议论,不少人都竖起拇指,说不杀剑果然胸怀大度,明明是敌对关系,还给他们送食。 花笛却担心周义信使坏下毒,想叫溪云不要动那食盒。 这时远处一人道:“小和尚,你喜欢喝桃花酒吗?我的酒你刚不敢喝?” 众人闻声望去,竟是白影儿。 020 群雄武林会 周义信、花笛脸色都是一变,群雄神色也十分难看,白影儿的酒要是喝了,最轻也是上吐下泻吧。 溪云应道:“我喜欢呀,你要肯给我喝我便喝。”转而对花笛道:“我自下山来老听别人问‘敢不敢?’,到底为何不敢?” 周义信三人愕然,都觉得小和尚傻愣愣的。 要是以前,花笛肯定也不理解这个问题,现在却知道溪云是心无恐怖,所以无畏,却也哑然无语,不知如何解说。 朱丽珍道:“小和尚,不要喝,听说那人会用毒。” “不错,不错,我毒死的人可不少。” 这声音就在近侧,朱丽珍吓一跳,转头就看到白影儿已在一丈之内。 白影儿看着溪云,“小和尚,你真的要喝?” “我想喝桃花酒,你正好有酒给我喝,不是很好吗?” 白影儿目光奇异地打量着溪云,不再接近,抛过去一个一尺高的酒葫芦,“敢喝你就喝吧。” 溪云接过,揭开壶口。 周义信等见他没有丝毫犹豫,都觉心惊。 白影儿则面带冷笑。 花笛忽然压住葫芦,道:“我先喝。” 溪云一怔,有些不解,却也不与他争,说:“好。”放开手。 白影儿见花笛接过葫芦,不由目光闪闪,更觉有趣。 群雄也怔怔看着,花蛇真敢喝不成? 花笛盯着白影儿,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吸口气,道:“多谢。” 白影儿阴测测地说:“喝了再谢不迟。” 花笛当即抓住葫芦,仰头咕噜噜喝下三大口,狠狠赞道:“好酒!”一时还不觉有异,心中却不免惊惧。 后方群雄看得一呆,他真喝了!这花蛇不要命了? 溪云接过葫芦。 白影儿道:“有些毒一时半刻发作不了,却能在半个时辰后令人暴毙。” 溪云好像没有听到,仰头也是咕噜噜三大口。 白影儿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和淫贼混在一起的喝酒的小和尚。” “小和尚,给我也喝几口。” 这个声音一起,除了溪云外,其他人齐齐露出惊异之色。 张芬桦惊道:“小师妹,你胡闹什么!” 朱丽珍稚气未脱的脸庞满是英勇豪迈之态,“我没胡闹。小和尚,你给不给我喝?” 溪云道:“酒是那位白兄的,你问他吧。” 白影儿道:“想喝你便喝。” 花笛道:“朱姑娘,你还小,喝酒不好。” 群雄远远看着,都觉不可思议,有人被朱丽珍英气所感,竟不畏白影儿之名,道:“小姑娘,我这也有酒,喝我的吧。” 白影儿随即哈哈哈大笑三声。 朱丽珍“哼”一声,瞪他一眼,从溪云手中夺过酒葫芦,仰头咕噜噜三口下去。她这几日也喝过一点桃花酒,但都是小口饮啄,这三大口灌入喉咙,顿时连连咳嗽,呛得满脸通红。但其英勇之状却深入人心。 白影儿又是哈哈笑,对朱丽珍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好!”转而对周义信、张芬桦道:“两位是否也要喝几口?” 周义信道:“我们不好酒。” 白影儿也说“好。”转身对群雄道:“你们有谁要喝我的桃花酒?”半响无人应答,白影儿回过头来,道:“小和尚,看到没有,就是这么多人‘不敢’。”原来他功力深厚,却也听到溪云问花笛的问题了。 周义信和张芬桦脸色都是微微一沉。 白影儿对朱丽珍道:“姑娘,葫芦给我。” 朱丽珍手一抖,将葫芦平推过去,手劲也是巧妙。 白影儿接住,赞道:“青云剑派,名不虚传。” 朱丽珍不由咧嘴一笑,豪气大增,甚感骄傲。以前也听哥哥说过白影儿的名头,下山这么多时日,也就今日此事值得在哥哥面前一提。 白影儿仰头将葫芦里的酒喝得一口不剩,一副痛快样子,“小和尚,我回去再打酒,你还喝不喝?” “喝。”溪云答应。心想:你们一个个真古怪,不想喝的喝了,不能喝的也喝了,你这个给别人酒喝的反而自己喝得最多,我都没喝几口。 群雄大哗,这怎么回事?不杀剑给他们送饭,白影儿给他们送酒。 白影儿道:“你要什么下酒菜?猪头肉、羊腿肉、牛臀肉、百叶、鸡胗、鸭肠?” 溪云忙摆手,“这些东西我吃不来,给我带点花生、豆子吧。” 白影儿一愣,“吃素?”转而道:“好,随你。”又问朱丽珍和花笛。 朱丽珍兴高采烈地说:“额,我喜欢鸡胗。” 花笛笑一下,道:“我都可以。” 白影儿这便展开身法,疾奔而去。 群雄却傻眼了,这样使唤白影儿好吗?那可是青面白影儿,不怕被他毒得脸青血黑!? 张芬桦和周义信面面相觑,难以索解。 花笛大觉奇异,这白影儿到底是敌是友,意欲何为? 白影儿一走,朱丽珍还是兴奋不已,让白影儿打酒买菜,哥哥也没这般威风吧。 群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白影儿去给他们打酒,这时候能不能打?万一把和尚打死了,白影儿回来会不会拿他们开刀? 没等他们商量多久,白影儿很快就回来了。左手提着四个酒葫芦,右手挽着一个素菜食盒,提着一个荤菜食盒,这累赘形象与农妇给田里劳作的丈夫公公送饭送菜亦无多大差别。 白影儿放下葫芦和食盒,对周义信和张芬桦道:“两位不喝便请退开吧。” 张芬桦顿时一怒,“你……!” 周义信却扯她一下,摇摇头,淡定笑着退到另一张桌子旁坐下。 白影儿、花笛、溪云、朱丽珍,四人沿桌坐了,酒菜摆上,就在群雄注目下施施然干葫芦,碰筷子,吃得坦然自在。 群雄在五六丈之外议论纷纷,半响没结果,郭达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喂,还打不打了?” 白影儿扬声道:“酒饱饭足,随便你们打。” 郭达这才满意。他们一群英雄好汉昨晚回到镇里,商量怎么推出十场决斗代表。花笛那是白影儿的菜了,谁也不敢夺,小和尚这口嫩肉,却是大家都想吃。这小和尚籍籍无名,却打败了不杀剑,其中定有蹊跷,但不管如何,只要打败小和尚,那就是间接打败不杀剑,无疑极有名声。 所以大家争先恐后要出战,为此差点斗起来,还是几个老成持重的将众人安抚了下来。这十名人选里,白影儿占了一个,不杀剑日间一意迫使小和尚出战,应是有心雪耻,故而也要让一个名额给他。大家对此都没意见,尽管这两人压根没掺和商量,但还是定了下来,所以就只剩八个名额了。 大家到此一心对付的是淫蛇,自然不能因为淫蛇一句话而自己内斗起来,所以商议之后,自觉有实力的都可以报名,报名者需演练武功给大家瞧上一瞧,大伙公平裁断,是否够资格作为代表。 郭达一棍砸碎五块叠起来有两尺高的青砖后成功获得第一个名额,童千斤没新意,便效法于他,却一锤砸碎了六块青砖,惹得郭达“格你老子,格你老子”的骂,当场就要与他一战,好不容易被众人劝下来。 有这两人先出手,武功弱者也就不敢乱出头了,最后竟然只有七人想要登场,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可与郭达等人相媲美,第八个名额便不了了之。 这一晚闹得厉害,喧嚣了大半夜,群雄都十分激动,不少人说了,咱们这规模,这么多高手,这绝对是一次英雄大会了。 江湖中如果遇到关乎全武林气运安危的大事总会召开武林大会,广邀全武林豪雄俊杰以商对策。 最近一次武林大会是五十年前,那次为了对付滥杀无辜,猖獗逆天的魔门,全武林聚结起万人大军,在盟主万剑灏的带领下与魔门决战于落水河谷。 那一战惨烈无比,两日一夜砍杀下来,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血气直逼天穹,遮天蔽日。最后武林盟主万剑灏以一己之力斩杀两大魔门护法,与魔门门主商波询同归于尽,终于令同盟大军攻破魔门,凯旋而归。胜,却是惨胜,活着回来的豪杰只剩两千余众。 时过境迁,前事早已蒙尘史书,现今穆兰镇这些人不过数百之众,年龄最大者也不过五十出头,当年还是穿开裆裤的孩子,哪里晓得当时的盛况和惨状。一群人自娱自乐,陶醉其中,贻笑大方而不自知。 吃喝了半个时辰,溪云放下筷子。 郭达早等着他,见状立即喊道:“小和尚,吃好了吗?” 溪云回道:“我吃好了。” 郭达铁棍一挥,呼一声风响,“那就快来一战!” 此时场中已空出一块六七丈见方的决斗之地,外围用桌椅拦起来,花笛在靠溪边这一端,武林群雄在靠镇子那一端。 溪云说:“好。”轻轻一跃,跳过一张桌子,飘然入场。 郭达一跳,重重落地,牛般威猛,铁棍往地上一搥,插入土中,以洪亮的嗓门喊道:“小和尚,你要是自动认输,我就不打你了。” 群雄一看场中两人,也是咋舌,这一个雄壮威武,体形几乎是另一个的两倍,武器是三十六斤重的铁棍对一根竹子,这…… 童千斤大是气恼,昨晚就该争取第一个出场的,这小和尚轻功看起来不错,但这干瘦的身体能受郭达几棍?都是混蛋老鼠,说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你奶奶的哪里轮得到黄雀,想到这里,就愤怒地瞪向身边的常书。 021 紫竹压铁牛 常书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铁牛赢了也没关系啊,这英雄大会都开起来了,到时你再挑战他,他还能拒绝?” 童千斤一愣,傻傻地问:“能吗?” 常书无语,我这么强烈的反问语气当然是不能啊。 童千斤听他确切地说了“不能”两字才咧嘴而笑,“那好,那好。我打败铁牛,那就等于打败了小和尚,也等于打败了不杀剑。” 常书对他竖起拇指,表示没错,你推理真棒。 溪云摇头说:“打吧。” 郭达道:“小和尚莫非想跟那淫蛇学几招好去撩拨尼姑?” “什么?”溪云这就疑惑了。 群雄纷纷发笑。 白影儿道:“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群雄立即一凛,不敢再笑,反而有些担心,这白影儿种种作为像是站在小和尚一边呀。 郭达道:“我这铁棍重达三十六斤,小和尚,你不认输那死了可别怪我。” 溪云说:“好。”没有先出手的意思。 不少人叫道:“快打快打,废话真多。” 郭达吸口气,低吼一声,急冲过去,铁棍从右方拦腰横扫。 风声猛恶,力可毙虎狼。群雄都一惊,此人力量果然大。 溪云双脚一并,膝盖往后一崩,身形便滑退半尺,正好闪过。 白影儿、花笛、周义信几人都叫了声“好。”半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铁棍挟带的劲风也伤不到溪云。 郭达武功也是不凡,顺势拖棍,手腕一转,棍往左上腾飞,跃过头顶,兜转一圈,极快的速度使其头顶的棍影练成一片黑云。郭达厉喝一声,双臂猛凝,压住长棍,从右上往左下劈击,黑影如黑龙狂卷,意态狰狞。 这一招与前一招的劲力衔接在一处,威力十分恐怖,若然击中,上半身骨骼定然尽断。 溪云再退,棍影从他左肩前往腹下划过。 郭达心道:“你已退到桌边,我这三连杀下一杀看你还想躲!” 溪云这时却一笑,“你发力过于猛了。” 就在郭达再次拧动手腕,拖棍左回的时候,溪云闪退的身形突然闪进,手中紫竹第一次递出,立刻粘到了铁棍中前部。 这是个要命位置,郭达拖转铁棍往后,却发现紫竹跟随而来,吓得眼睛一圆,立即倒跃而出。 溪云随即前跃,紫竹依然粘在铁棍上。 郭达暗叫不妙,不得不发劲与自己收棍的力相抗,再推棍从左压去,自己消耗了自己,棍上力量自然小了许多。 溪云微微一笑,紫竹粘着铁棍,随之而动,上身微微后仰,紫竹往回收,同时将铁棍往右带。 郭达刚察觉那股牵引力,正要回夺,那股力忽然消失不见,然后紫影一闪,“嗤啦”,耳中便听到裂帛之音,低头一看,不由呆了。 群雄都看得有些发傻,郭达左胸衣衫被划破两层,竟已败北。不少人都没看清,不是郭达才刚刚逼得小和尚退到桌边吗?怎么小和尚一退一进,上身一缩一压,郭达就中招了?! 白影儿看得目光闪闪,显得十分惊喜。 花笛鼓掌叫好。 周义信与张芬桦对视一眼,暗暗心惊,这郭达武功不弱,小和尚竟赢得这般轻松! 朱丽珍眨眨眼,奇道:“赢了?” 白影儿道:“轻巧胜重拙。” 朱丽珍还是不解,但白影儿肯解释一句已是给她面子,不愿再说。 花笛看了白影儿一眼,能说出这话说明他武学修为已极高,看来明天一战,情况不容乐观。 郭达忽然大吼一声,“再来!”长棍提起,当头砸下。 朱丽珍一惊,立时道:“喂,大笨牛,你已经输了,怎么还打?” 郭达哇哇大叫,“我没输,就划破一层衣服算什么输!”明明是两层,他却也要赖。 朱丽珍大怒,对另一边的数百人喊道:“喂,你们说他是不是输了?” 群雄纷纷变作哑巴瞎子,或转头他顾,或低头不语,或仰头观天。郭达当然是输了,但他们不能为站在淫蛇一方的人说话呀。 童千斤本来还担心自己没机会亲自打败小和尚,现在却知道自己绝对有机会登场,至于能不能打败小和尚却是另一回事了,这时反而希望郭达坚持久一点,这样自己或许可以趁小和尚体力不支之际赢他。 朱丽珍气得咯咯咬牙,却见场中郭达将一条铁棍舞得虎虎生风,势大力沉,威势十足,然而始终连溪云一片衣角也沾不到,这才忍气坐下,只是不住地嘟囔。 溪云闪身退避铁棍,说:“你打不过我。” 郭达道:“有种你别逃!” 溪云轻轻叹道:“好吧。” 这时郭达一棍直刺挺出,直插溪云胸口,却是棍化剑使,凌厉无比。棍乃百兵之祖,妙用无穷。 溪云手臂一震,五尺紫竹突然直射而出,平平无奇地往前刺去。 “啊!”郭达惊叫一声,急忙收势,再往前一步,自己就要先被对方刺中了。 群雄看得也是一惊,郭达的铁棍已是长兵器,但小和尚的紫竹却还比它长了半尺,平平无奇的一招,占一个快字差点就令郭达受伤,虽然郭达闪得快,群雄还是为他捏一把汗。 郭达收住进势,脚下一转,往左前进半步,铁棍不收,手腕一扭,往右扫去。 这铁棍重达三十六斤,他握着一端还能如此变招,使铁棍转向,可见臂力之强。 溪云也是往左前半步,紫竹同样不收,往右扫去,竟是一模一样的打法。 两人面向而对,紫竹比铁棍为轻,这一招使得稍晚一分,却后发先至。 郭达脸色大变,反应也着实不慢,立即下蹲,左腿屈膝,右腿侧压,身形立即矮了大半截,铁棍随即下拉,贴地横扫。 这一下变招极快,群雄都为郭达叫好,这笨牛还挺灵便。 岂料溪云竟也一般动作,同样下蹲压腿,紫竹贴地横扫,又占着长半尺,更轻更快,总是后发先至。 郭达气得哇哇直叫,“你干嘛老学我!”不得不立即弹地跃起,铁棍往下一插,要挡紫竹。 溪云却也站起,“好,那我不学你。”手腕稍一拧,紫竹反撩上走,几乎贴着铁棍上行,“啪”一声打在郭达手腕骨凸处,痛得他手掌一松,铁棍落地。 群雄失语,还是输了,这小和尚变招真快,竟能后发先至,委实厉害。 溪云退后一步,道:“我说了你打不过我。” 郭达脸涨得通红,“怎么打不过你,你就是占我便宜!” 溪云一愣,“我怎么占你便宜?” 郭达道:“要不是你的竹杖比我的铁棍长,我怎么会输?!” 群雄闻言,都替他害臊,无颜再看。 朱丽珍连声说:“不要脸。” 溪云静静站着想了想,道:“嗯,说得也是。” 众人都不由一阵愣神,小和尚是傻的吧,还“说得也是”,大家比武较技,又非同门同派,武器自然不尽相同,这样的说法到哪都行不通! 花笛也甚是无语,小和尚武功虽强,也十分有智慧,但一颗心,别人总看不明白。 溪云是真心实意认同郭达的说法,他一言一行都随心而动,心里这样想便这样说这样做。就像当初发生在醉红楼的事,又或后来在陈家亲眼看花笛对陈大少爷的小妾下手,又在饭馆中出手帮花笛,都是出于心中所想,却都让旁人无法理解,但他实则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观点,无为而无所不为,问心无愧。 就连杀死林正中,他也觉得事情该发生就发生了。第一次见到林正中,他就觉得此人煞气盖顶,命不久矣,只是没想到他的命会终结于自己之手,但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他丝毫没有手软。 后来他在花笛面前承认自己当时生气了,因为红袖的死,因为林清的死,他看到一个因贪瞋恚忿,因名利得失而发疯发狂的人,他生气,所以他射出紫竹,取的是林正中的心脏。事后他反省自己,更知不能失心,应去瞋去恚,定心生慧,慧斩欲色。 溪云都这样说了,郭达更是理直气壮,左手握着右手手腕,雄赳赳挺立着,一副豪迈的样子,大胡子粗眉毛都写着“不服”两字。 溪云见他无意下场,只好道:“那你觉得怎样才不算占便宜?” 郭达铜铃大的眼珠动了动,道:“你我换了兵器再打过。”心想:“如果他当真犯傻,那我就用他的方法来对付他,竹杖长了半尺,怎么都赢。” 溪云眉头微微一皱,“我的紫竹你用不来。” 郭达两眼一瞪,怒道:“三十六斤的铁棍大爷都使得,你这根破竹子还能更重不成!” “重倒是不重……” “那还废什么话,来,换了兵器再打!” 溪云无奈道:“好吧。” 群雄都甚是无语,花笛也是摇头,所幸郭达武功差小和尚甚多,倒无需担心。 溪云双手捧着紫竹在胸前,低声说:“你不要捣乱,让他拿着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好吧?” 郭达道:“喂,小和尚,你为何跟竹子讲话?” 群雄见他对竹子窃窃私语,都暗觉奇怪。 朱丽珍也看到了,问花笛,花笛却也不知。 溪云将紫竹递给郭达,郭达接过,挥舞几下,不屑地说:“这么轻。”话音一落,忽然感觉全身一沉,两腿打了个颤,然后这种沉重感又瞬间消失,不由脸色变得极为怪异。 溪云拿着铁棍,道:“快点,出手吧。” 这话听在花笛耳里就觉得十分奇怪了,还未见过溪云催促别人的,莫非是因为那支紫竹?这紫色竹子的确罕见。 022 巾帼剑锋快 郭达暗察体内,没发现不对劲,便道:“好,接招吧!”大手立即一挺,紫竹直直刺出,力量发得极强极快,速度也是非同一般,如一道紫色电光似的闪了出去。 郭达劲力发出时,自己心里一惊,暗道:“糟糕,这么大的劲别把竹杖撑爆了!”岂料劲力通透而出,没有丝毫凝滞,竹杖更无不稳,当即大喜,身形一倾,将全部功力推送出去。 溪云这下是要速战速决,也是一棍直刺而出,三十六斤重的铁棍果然不趁手,几乎与郭达同时发招,速度竟然不如郭达。 群雄见两人当真交换了兵器,早已屏息凝目而观,不少人都看出郭达占了便宜,或喜或妒,小和尚傻不愣登与人交换武器,这下要吃亏。 双方迅速接近,照此下去,必是紫竹先中溪云,郭达胜。郭达脸显喜色,暗想:“此战后成名立望,不妨拿这根紫竹当兵刃,好使。” “中!”溪云忽然低声一喝,手中铁棍脱手飞出,双方正迅速拉近距离,郭达哪料得到会有如此变化?猝不及防,胸口立即被铁棍打中,身形晃了晃,止住,瞠目结舌,紫竹再也递不出去,只觉得气息沉闷难转,脸涨得通红,不甘骂道:“你,奶奶个熊,怎么,可以,这样……”缓缓跪倒,身形往左一歪,一口气憋过了,当即晕迷。 溪云不等紫竹落地,左手一探,将紫竹抓了回来。 群雄看得惊心动魄,难以置信,情势又是瞬息间反转,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和尚出招全无常理可言啊。 三人进场将郭达和铁棍带了出去,替郭达揉动胸口,令他一口气疏通过来,终于缓缓苏醒,第一句却是:“小和尚,你又占我便宜。” 群雄中也有人鄙夷他,占了那么多便宜还赢不了,有人低声咕哝,“你又不是黄花闺女,谁愿意占你便宜。” 群雄暗笑,郭达一口气还未全缓过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晕了过去。 溪云退回桌子那边,白影儿道:“小和尚,好功夫。” 朱丽珍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昂首挺胸,豪态十足,“小和尚,我敬你一杯。” 溪云仰头喝了。 常书暗暗惊异,这小和尚果然了得,白云峰,苦集寺,到底是什么地方?他这紫竹使法好像没什么门道,又好像颇为玄奥,我即看不懂,那该是一门绝学吧。 童千斤本来要第二个上场的,此时却有几分犹豫,小和尚貌似多次被郭达逼得连连后退,但一旦出招,胜负立分,自己武功与这铁牛半斤八两,这一上场怕要丢人。 常书道:“童大哥,我劝你别上了。” “什么!”童千斤怒道:“我怕那小和尚不成!” 常书心道:“没说你怕呀。” 不少人都眼望着童千斤,昨晚他力争要在铁牛之后第二个登场。 童千斤身躯一挺(还是不高),大锤一提,扛上肩头,瞪眼竖眉,豪气勃发道:“我……”忽然脸色一变,一俯腰,左手抱住肚子,“哎呦不好,我肚子疼,你们先上,我拉完屎就回来。”脚下甚是麻利,往镇里就跑。 “……”群雄愕然,刚才还觉得他身材虽矮,但英姿不凡呢,岂料这么五大三粗的家伙也会屎遁,真是人不可貌相。 群雄冷场,小和尚虽然未出狠招,但这份淡然取胜的姿态却令几名高手心寒。 张芬桦低声道:“信哥,这小和尚武功着实厉害,要不我出场试探试探,你也多一分把握。”她哪里知道,自己心上人根本是利用她。 周义信还未答话,群雄那边有人高喊:“周师兄,你不上场表现表现吗?莫非是上一次输怕了?” 群雄忽然散开,将那人让了出来,大伙都面带惊惧,这人这样挑衅不杀剑,不怕遭殃吗?谁也不敢靠太近,免得被错认。 那人顾目四盼,丝毫无惧,大鹰钩鼻使他看起来有些强霸骄横,正是何冲锐。 张芬桦怒色一闪,“信哥……” 周义信摇摇头,宽慰她几句,道:“小和尚厉害,我多练一晚,明日再战方有把握。” 张芬桦只好忍气吞声。 何冲锐却得寸进尺,又道:“周师兄,你是我们旗山剑派大弟子,代表我们旗山剑派的脸面,不能一败而怯啊,莫不是要我这个二弟子取而代之为我们旗山剑派找回脸面?” 群雄都大为奇怪,原来这人也是旗山剑派的,看来内部有矛盾呀。 张芬桦听他一语双关,如何能忍,立即道:“我上。” 周义信也显得十分生气,点头道:“嗯,那你要小心。”心念却一动,压低声音,“桦妹,你不要使翻云三十六式,这样我明天使出来才有奇兵之效。”心中始终有些惊疑,何师弟这出戏没与自己商量啊,这般损及自己门派名声终究不好。 张芬桦眼睛一亮,道:“说得是。”大觉心上人聪明,她自觉不是小和尚对手,但多试探出一点小和尚的深浅对心上人总是好处。当即身形一动,跃入场中,却背对花笛一方,面对何冲锐道:“大是大,小是小,乱了尊卑长幼,孝悌忠信可不好。”言毕转身,眼角瞥见何冲锐气得脸色变白,不由微微一笑。 朱丽珍急道:“师姐,你做什么?” 张芬桦道:“溪云小师傅,你武功高强,我想领教领教。” 溪云看向花笛。 花笛看出群雄以中间几名老前辈为首,身边聚的都是武功最高的一部分人,猜想他们该是推选出来参战的人,而张芬桦的出场似乎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便问:“这也算十场中的一场吗?” 群雄冷场了半晌,巴不得有人顶缸,而且本来八人就还缺一人,这人又是青云剑派的女侠,自然都没意见,连说:“算,算,算。” 花笛便对溪云点点头。 朱丽珍却是担心,“小和尚,我们的青云剑诀很厉害,你要小心呀。” 溪云笑道:“好。” 张芬桦听到了,暗道:“好你个小师妹,竟然向着外人。” 朱丽珍倒不是向着溪云,只是想自己当初一剑削了小和尚的衣袖,师姐比自己厉害得多,小和尚如何是对手? 见小和尚跃入场中,周义信有意无意地扫何冲锐一眼,发现他凝神注目着张芬桦,心中微微一震,暗道:“莫非他发觉我暗藏了翻云三十六式?不会,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想着想着,忽然浑身一颤,目光立即在人群中迅速扫过,当看到群雄最左边一个中年男子时瞳孔一缩,急忙转开视线,心脏嘭嘭直跳,暗幸已经嘱咐张芬桦不要使翻云三十六式。 那个男人身穿黑色长襦,面色发黄,两眼无神,身形有些佝偻,没有携带兵刃,双手笼袖子中,背在身后,像个三餐不饱的悒郁文人。 场中打斗已经开始,张芬桦一出手就是青云剑诀,倒把朱丽珍吓一跳。 起手式,风起云涌,长剑一出鞘,成片剑光如薄云飘至,劲风隐隐。 溪云已经在这招上吃过亏,所以十分小心,紫竹一震,劲透竹尖,破开薄云,主动取攻。 白影儿看得眼神闪闪,暗叹这小和尚年级虽小,武道修为着实不凡,前面是以轻巧胜郭达的重拙,此时却是以拙破巧,攻敌必救。 张芬桦脸色微微一变,青云剑诀繁复玄奥,巧夺天工,擅于以虚乱敌,对手却不受虚影所惑,直接刺到自己面门,可谓厉害。当即低喝一声,剑光陡然一收,化虚为实,长剑一磕,隔开紫竹,猛然一进,长剑下拉,划向溪云左胸一带。 溪云暗道:“好巧的剑劲。”紫竹与长剑磕碰之间,隐隐传来一股震荡不休的力量,使得自己手掌一松,差点握不住紫竹。见剑光来袭,他急忙往右要闪,忽然剑影一颤,竟然分出三道剑光,一左一右一下。 溪云脸色大变,脚下立即一踩,身形瞬间加速,往右后一拐,又折向左后。但那三道剑光却依然跟着他,紧咬不放。不过溪云缓了一口气,紫竹立时回归,点向张芬桦左腿膝盖,同时,左袖一拂,带起一股猛烈劲风扑去。 张芬桦暗暗惊异,这小和尚莫非以前见过青云剑诀不成,怎么一下看出这一招的关键。 这一招手法固然精妙,但真正催动剑劲的却是脚下的变换位移,普通人只怕看十遍百遍也分不清所以然。 群雄只觉得这张芬桦果然厉害,青云剑诀一出手就幻起无数凌厉剑光,这等武功,现场众多英雄也没几个及得上。 不过谁也没觉得张芬桦就占了上风,因为之前郭达也逼得小和尚东躲西闪,战局却突然就变了。 其实此时情况与之前情况大不相同,只是群雄没这个眼力。 张芬桦一招被破,下一招又起,双脚忽然一转,俏美身形往右横移,正好躲开了紫竹,又错过了拂袖的劲风。 溪云再待抢进一步,忽然眼前剑光又闪,吓得眼睛一圆,立即低头闪过,只觉得头皮发凉,险些就给削去一层。 张芬桦娇笑一声,“闪得好。” 花笛、白影儿、朱丽珍都是一声惊呼。 这一剑太也突然,却是青云剑诀中一招奇变,张芬桦往右转身躲闪时其实在诱敌,长剑奇异地从背后送到左手,一剑刺出,十分突然,又快又远。 023 真情换假意 这一招不知葬送过多少武林好手,小和尚也险些中招。 群雄齐声叫好,这番表现已比郭达强多了,真不愧是青云剑派出来的人。 溪云也赞道:“好剑法。”心神倏忽一静,眼中异光闪动,紫竹一颤,竟也抖出三道竹影。 张芬桦一吓,小和尚好快的手速,这幻影怎么感觉眼熟? 张芬桦陷入困境,溪云一招比一招快,她的青云剑诀通常使不完一招就得变,多次腾挪,身形却始终摆脱不了竹影的缠绕。 周义信看得暗暗心惊,一是觉得张芬桦立刻要输,二是怕张芬桦在情急之下情不自禁使出翻云三十六式,虽然他可以扯谎说张芬桦之前没传自己,但终究还是引人怀疑。 张芬桦几乎绕了空地一圈,不断躲闪,青云剑诀云涌三十六式使了个遍,但小和尚出招太快,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紫竹带着猛锐的气劲不断破入她的青云剑劲中,使得她招式之间无法连贯,情势越来越不妙,直累得全身汗湿,气喘吁吁。 溪云道:“你剑法虽好,但内力没我强,胜不了我。” 张芬桦暗怒,我还有翻云三十六式,使出来保证你闭上嘴!但转念就想到周义信,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将小和尚交给信哥吧,日后我可就是掌门夫人了。当即使一招“叠云布雨”,“叠云”守得密不透风,“布雨”幻化出百千点剑光,却是收而不发,看起来极为漂亮。 溪云一凛,急忙收势。 张芬桦趁机道:“你厉害,我服了。”剑光忽散,长剑归鞘。 群雄都是一愣,这一招这么漂亮怎么不发出去?这“服了”到底没分出胜负啊。 溪云一怔之后反应过来,不由失笑,又说了一句,“好剑法。” 原来“步雨”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看起来绚烂多彩,实在劲力却薄弱。不过有“叠云”在前,溪云还是给骗了。 群雄不知究竟,都有些失望。不过这十场决斗本来都是针对花蛇的,花蛇被白影儿预定,众人才找上小和尚,那不分生死就不分生死,不分胜负就不分胜负,而且人家还是青云剑派高足,她要退场,谁敢迫她回去。 那脸色发黄的佝偻男子暗暗点头,缓缓就地坐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周义信迅速扫他一眼,不敢多看,起身迎接张芬桦,“桦妹厉害。” 张芬桦道:“小和尚厉害。”心想他后面那几招似乎是借鉴青云剑诀来的,那一道道虚实难分的竹影虽然不如青云剑诀,但颇为相似。难道他竟有这份领悟力,只接了几招青云剑诀就抓住了变幻神韵?那也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剑法与口诀是一一匹配的,尤其是青云剑诀这样繁复的剑法,口诀更是复杂,用劲极为精妙,一个错漏都可能导致招式使不下去。 周义信道:“小和尚是厉害,但他若技仅于此,明日我定可胜他。” “嗯。”张芬桦充满信心地点头,翻云三十六式可比云涌三十六式更精妙更强大。 花笛对溪云道:“保存精力,今日斗两场够了。” 溪云点点头,精力倒还好,下午再斗一场也行,不过刚才与张芬桦交手,对她所使的青云剑诀隐有所悟,倒很想安静下来参详参详。 花笛便扬声道:“今日已斗两场,余者明日再斗。” 群雄一方暂时无人想出场,而童千斤又不见踪影,也就说了几句场面话,各自回镇。 张芬桦对溪云使出的那几招幻影连连的杖法总有疑心,用过午饭后来到朱丽珍房间,柔声道:“小师妹,你觉不觉得小和尚后来使的那些招式有些眼熟。” 朱丽珍喝了不少桃花酒,这酒后劲来得慢,此时困意上来,坐在桌旁,连打哈欠,随口答道:“是啊,有点像我们的青云剑诀呢。” 张芬桦眼睛一亮,道:“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小师妹,你……” “唔,怎么了?”朱丽珍想要休息,见她欲言又止,只好强提精神。 张芬桦小心地问:“小师妹,你可有演练我们的青云剑诀给他看?” 朱丽珍双眼立时一圆,“啊。大师姐,你说什么呀,我,我怎么会,我干嘛……大师姐,你难道怀疑我教他青云剑诀不成?”一下困意全消,又惊又气。 张芬桦见她如此神态,知道自己想瞎了,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会不会是你练习剑法时被他看到了。” 朱丽珍岂会相信,气急败坏地说:“哼,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你跟周义信那人卿卿我我,昨天还一直呆在他的房中,我才怀疑你把咱们的剑法教了他,好叫他打败小和尚赢回面子呢。” 张芬桦叫她说中心事,一时慌乱起来,手脚无措,“我,我,我怎么会,我没有……” 朱丽珍一个愣神,掩嘴惊呼,“天呐,大师姐,你,你真的教给了他。”却是相处日久,了解甚深,从她的神态中看了出来。 张芬桦脸色顿时一阵煞白,忙拉着朱丽珍,“小师妹,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朱丽珍激动道:“我不听我不听,大师姐,你明知道就是本门弟子没通过考核也是不能传授青云剑诀的,你怎么胆敢传给一个外人?” 张芬桦道:“不一样不一样,小师妹,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泄露本门剑法,永囚绝狱!大师姐,你忘了吗?”朱丽珍说罢,甩手出门。 张芬桦心底一颤,急道:“小师妹,你去哪?” “我要回山。” 张芬桦大惊,小师妹这一回去禀报,自己永囚绝狱,信哥也必被追杀至死啊,忙追了出去,却不敢大声叫嚷,怕引起注意,叫人知道她们师姐妹有了矛盾。 朱丽珍骑了一匹马飞快出镇,张芬桦也骑了一匹,紧追在后。朱丽珍初时心怀怨忿,不住催马,到后来却不催了。 张芬桦催马赶上,道:“小师妹,你听我说,我是有原因的。” 朱丽珍道:“大师姐,你真是疯了。” 张芬桦听她语声柔缓下来,知道有转机,求恳道:“小师妹,停下来,我说给你听。” 朱丽珍终究觉得大师姐待自己不错,而自己真要一路独行回山也是心虚,慢慢勒马停下。 这里已是穆兰镇好几里之外,四野苍苍,两人来到一棵树下坐了,张芬桦将旗山剑派掌门之争一事告知朱丽珍,最后道:“小师妹,我知道我触犯了门规,但如果能将旗山剑派纳入我们青云剑派不也是好事一件吗?你答应师姐,现在不急着回去,等这边事情一了,我们带上周师兄一同回山,我自己去跟掌门师伯坦白告罪,一切交由掌门处理好吗?” 朱丽珍听她语意真诚,心中已是答应,兼之上午何冲锐的那番话,更确定旗山剑派内乱无误,便道:“大师姐,你确定周,周师兄是真心加入我们青云剑派吗?”这几天所见之事令她越来越不喜周义信,本来是要直呼其名的,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改了过来。 “那是当然的,不然我怎么敢提前传他剑诀。”张芬桦肯定地说。 “那好吧,但你要答应,他打败小和尚后,我们马上回去。”朱丽珍自然而然也认为周义信学会青云剑诀后肯定能胜小和尚,显然对本门剑法信心十足。 张芬桦答应了,说:“那我们现在回镇里去吧。” 朱丽珍却想到小和尚要输给周义信,有些意兴阑珊,摇摇头,“我想附近走走,大师姐,你先回去吧。” 张芬桦犹豫起来,“那,那你就在附近走走,别去远了,马我替你牵回去?” 朱丽珍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师姐是怕自己骗她,转而骑马又跑回山去,便点点头,心底却着实失望,不跟她再多说,走了开去。 朱丽珍想着张芬桦与周义信的事,又想到林清,发觉此处离山谷不远,便慢慢走了过去。 山谷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两个坟头。朱丽珍看到一个写着“妻子林清之墓”,心生感伤,心想:“生前不能结合,死后多个名分又有什么用。”再看另一个墓碑,她又觉得好笑,“朋友红袖之墓”,一看就知道是模仿的,肯定是小和尚的杰作,这古古怪怪的小和尚。 朱丽珍虽孤身与两个坟墓相处,却觉得林清姐姐是那么好的人,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她酒劲未消,这会儿给暖洋洋的阳光一晒,之前被吓住的困意重又涌上来。想到那日花笛从树枝上跳下来吓到了自己,她微微一笑,纵身上了一颗树,坐着横枝,靠着树干,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在斑驳的阳光下暖融融地睡了过去。 朱丽珍醒来时天色已黑,却是太阳下山,天气转凉,将她冷醒。她一个翻身,险些掉下树来,自嘲一笑,稳住身子。 此时整个山谷已陷入黑暗,夜空无星无月,乌云密布,虫鸣阵阵,看来晚些就要下雨。朱丽珍环目一顾,打个冷颤,心想:“快回去吧。”就要下树,忽然听到谷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大觉奇怪,听声音应有三四匹马,会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这里?又隐回树影中。 没一会儿,四匹马奔入谷中,全都一身黑色劲装,他们将马栓在一旁,两人守在谷口,两人进得谷来,一人席地而坐,另一人四处查看。 朱丽珍见他们行事小心,不由暗暗担忧,黑暗中却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不知是什么人。 024 绝境搏生机 席地而坐那人道:“冲锐,义信说他几时到?” 另一人恭敬答道:“戌时就到,师父。” 距离七八丈,朱丽珍隐约听到他们的声音,暗觉第二个声音有些耳熟。 第一个说话那人看看天色,“这天要下雨,你先演练前十式给我看。” 第二个人应了声“是。”拔剑出来,当即展开剑法,幽暗的山谷立即亮起阵阵白芒,寒光飞舞,剑走龙蛇,白亮的剑光忽闪忽灭,忽收忽绽,极为绚烂美丽。 第一个人凝神静观,暗暗点头。 树上的朱丽珍却骇得双腿打颤,脸色煞白,那人演练的剑招熟得不能再熟,赫然是青云剑诀! 朱丽珍感觉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嘴中来,全身发冷,颤抖不已。青云剑诀从不外泄,这些人绝不是同门,怎么会使青云剑诀?看样子是新学不久,只使了十式。她立即想,等这些人离去后,自己要立刻将此事报告师姐,转而却想到周义信,此事莫非与他有关?不由遍体发寒。 正思量着,忽然蹄声又起,这次听得出来,只有一匹马。朱丽珍见那人在谷口将马交给旁人,大步朝谷中走来,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步行态势像极了周义信。 来人正是周义信,他来到那两人面前,对地上那人拜倒,“拜见师父。” 那人点点头,站了起来,正是日间在戏楼观战的那个脸色发黄的佝偻男子,不过此时他腰背却挺得笔直。 周义信道:“师父易容术高明,义信差点没认出来。” 朱丽珍隐隐听到“师父”两个字,心底一片冰凉,这人是他师父,那不是旗山剑派掌门人钟横岭!一瞬间,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嘭嘭嘭”猛烈跳动,巨大的声响在耳际轰鸣,似乎十丈之外也听得到。她捂住心脏,暗暗对它说:“不要跳,不要跳。”满目惊慌难掩,泪水就欲涌出,各种念头纷沓而来,周义信竟然将青云剑诀传给他的同门,这事大师姐到底知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空地上周义信已展开剑法,将剩下的二十六式一一使出来,又将运劲口诀传授。 朱丽珍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只祈求自己能躲过这一劫,立即回山,告诉哥哥,禀报掌门。她又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没睡在草地上,而睡在树上,今夜还无星无月,对方检查山谷时又不甚仔细,只等他们离去,自己马上就走,回山禀报,还能立一功。这样想着,她冷静了许多。 其实何冲锐要不是昨天和两位师弟仔细检查过这个山谷,今日就不会如此粗心,他心想这里有两个坟头,谁会这么神经,晚上跑来这里。 周义信传完云涌三十六式,钟横岭使了一遍,赞道:“果然是好剑法。可惜另外七十二式学不到。” “是啊,太可惜了。”周义信有感而发,不过他可惜的只有青云直上三十六式。 钟横岭听他这语气,兼之上午张芬桦只使了云涌三十六式,怀疑他暗藏剑诀的心去了几分。 何冲锐道:“师父,我们回去吧,要下雨了。” 钟横岭看看天色,道:“走吧。”当先往谷口走去,周义信和何冲锐跟在后面。 朱丽珍透过树叶看到他们要走,不由又惊又喜,真是佛祖保佑,我佛慈悲。这时她忽然感觉扶着树干的右手滑腻腻的,转头一看,竟是一只两指宽的青蛇落在自己手背上。 她提心吊胆半天,此时心神刚刚放松下来,又碰上这种女孩子最害怕的滑腻蠕动的蛇类,一下间六神无主,情不自禁惊叫一声,把手一甩,情急之下却跟着脚下一滑,掉下树来。这一失足顿时心如死灰,只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什么人?!”钟横岭三人已走到谷口,听到声音,立即转回,身法都是迅捷无比,瞬间分三路包抄过去,谷口两人也抽出长剑,守住出口。偷学青云剑派镇派剑法,这事何其危险,一旦泄露,谁也别想活。 朱丽珍想到要死了,不由想起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哥哥,眼睛一红,直欲哭出来,却又想起哥哥临行前交代自己的话,“越是生死关头越要冷静,就是绝境当中也要力搏求生。”不由一吸鼻子,振奋精神,脑筋开动起来。 周义信从右路过来,一看竟是朱丽珍,脸色一变。 钟横岭和何冲锐上午都见过她,也是眉头深皱。 周义信缓缓道:“朱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哎呦哎呦。”朱丽珍痛叫着,揉着半边屁股坐起来,一脸茫然地说:“我怎么在地上?” 周义信三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朱丽珍抬起头来,惊讶地说:“咦?天黑了?我睡了这么久啊。” 周义信道:“你在这里睡觉?” 朱丽珍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是啊,我来看林清姐姐,后来酒意涌上来,困得要命,就上树睡了。花蛇那家伙武功果然比我好,那天他在树上睡了那么久都没掉下来。不对!一定是我喝醉了,所以才会掉下来。” 三人本来疑心她为何在树上,听她这样讲,周义信对两人微点一下头。 周义信问道:“你一直睡到现在?” “是啊。”朱丽珍拍拍屁股起来,“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要被师姐骂。”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奇道:“咦?周师兄,你怎么在这里?”转头看向另外两人,又道:“你不是周师兄的师弟么,额,这位就不认识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机灵的女孩,以前犯了错要逃避处罚就撒谎骗朱文,这时脑筋开动起来,心里担心得要死,演得却似模似样。 周义信三人不知青蛇这一节,因她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在众人准备离开时现身,委实没有理由,所以倒也有几分相信。 钟横岭本来还想安排周义信成为青云剑派外卿,试试能不能学到翻云三十六式,甚至青云直上三十六式,此时却犹豫起来。 朱丽珍见三人不说话,心肝都提到嗓子眼,却笑了一笑,忽然靠近周义信,左掌立到嘴巴右边,眼神往何冲锐身上一递,悄悄说:“我听师姐说了你与他的事,难道你们在此决斗不成?” 周义信摇头道:“不是。” 钟横岭道:“小姑娘,你要回镇是吗?那我们一起走吧。” 朱丽珍道:“好啊,不过你们要让一匹马给我哦,我是走路来的。”心想只要骑上了马,那自己想逃跑就多了几分把握。 钟横岭道:“我们没有骑马。” “有啊,马不是……”朱丽珍双目一圆,神色大变,立时住口已不及。 钟横岭冷冷一笑,那马拴在谷口边缘处,离得远,毛色暗,低头吃草,又不吭声,天这样黑想注意到可不容易。 周义信、何冲锐左右一齐出手,朱丽珍如何挡得住两大高手的攻击,剑都来不及拔出,立即被擒住。 “放开我!”朱丽珍大叫起来。 钟横岭对周义信打个眼色。 周义信在朱丽珍后脑一敲,将她打昏,皱眉道:“师父,现在怎么办?” 钟横岭冷声道:“不能冒险。” “那,杀了她?”周义信想了想,又道:“张芬桦呢?” “一起杀了。”钟横岭眼中寒光一闪,毫无迟疑,必须干净利索,不然后患无穷。 溪云、花笛和白影儿热切地讨论着武学,讨论青云剑诀虚实相生的高明之处。 白影儿武功高,更是老江湖,所知甚多,说起百多年前青云剑派创派祖师陆青云跟说同辈人似的。 花笛佩服不已,更未料到此人竟然是个话唠,说到天黑还口如悬河,意犹未尽。 溪云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连陆青云这等传奇人物都一无所知,听得孜孜不倦,悠然忘时。 直到黑虎送来酒菜,白影儿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夜。 群雄今日受挫,无人敢再留下“看守”,也觉得没必要,人家要逃,咱还真留不住。所以黑虎几乎是光明正大地送来酒菜,溪云表达了感谢。 黑虎没有留下同食,毕竟五弟一条胳膊坏在花笛手里,武功剩下不到五成,以后是敌是友还说不清。 白影儿吃喝一阵,忽然迅速出手,以筷子在花笛背后划了两下。 花笛一时不察,却是一惊,好快的手法,但没察觉后背有异,又是不解。这是筷子脏了,在我衣服上擦? 白影儿放下筷子,呆了呆,道:“花笛,你冒充我名头的事就此揭过。” 花笛一愣。 白影儿对溪云道:“小和尚,我信你,你信他,那我也信他。明日一战作罢,我走了。”身形一展,白影飘忽闪动,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花笛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喂,等等啊~”却不闻回应。 溪云轻轻一叹,“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花笛唉声叹气地说:“是吗?他孤独就孤独吧,我想问清楚明天那场不打了但也算一场是不是?不算的话,我还得打八场啊。” “不打了怎么还能算?”溪云大觉无语。 花笛道:“这里没有旁人,我可以骗他们说我和他打过,他赢了。诶,不对,不是骗,是事实。白影儿在我背上砍了两筷子,我输了。” 溪云愕然,“这是不是就叫‘无耻、无赖’?” “不错。”花笛以无耻的态度坦然无赖着。 周义信回到客栈,来到张芬桦房门前,举手正要敲门,张芬桦一下拉开门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张芬桦道:“信哥,你找我?” 周义信同时道:“桦妹,你要出去?” 025 口蜜腹中箭 两人对视一笑,周义信示意张芬桦先说。 张芬桦道:“小师妹下午说出去走走,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去找她。”话中略带担忧,就怕小师妹出尔反尔,从别处弄到马匹走了。不过这事她并不想告知周义信,以免他担心。 周义信一副坦然的样子,“这样啊。额,桦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给你说,说完我陪你去找朱师妹。” 张芬桦说好,退回房中,周义信转身关上门。 张芬桦问:“什么事?” “你先坐下。”周义信为她拉开椅子,张芬桦依言坐下。 周义信柔情地看着她,慢慢转到她身后,双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揉捏。 张芬桦绝对想不到,这个用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自己,举止温柔似水的男人正要害自己。 “桦妹,你愿意为我离开青云剑派吗?” 张芬桦一愣,“啊?为什么说这些?”转而明白过来,如果离开青云剑派,那他们就只是旗山剑派的掌门和掌门妇人,那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她不知道她此时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沉吟一会儿,摇摇头,道:“信哥,学了青云剑诀就不能离开青云剑派了,而且青云剑派一个普通长老,地位比起一些门派一门之掌也只高不低呀。” 周义信眼里寒光一闪,道:“说得也是。”突然右掌一提,掌缘磕在张芬桦后脑。 张芬桦正享受他的揉捏,哪里想得到有这样一劫,立即晕迷过去,头倒在桌上。 以周义信的意思,朱丽珍得死的话,张芬桦更必须死,他才不在乎张芬桦是真情还是假意,但他瞒下来翻云三十六式却是绝对不能被师父知道的。他之所以问刚才那个问题,那是因为钟横岭想吸收张芬桦入旗山剑派,这样一来,如果张芬桦会下一层翻云三十六式的话,他们还能套出来。 周义信推开窗户,黑影闪动,两人从屋顶飞下来,在窗沿一搭,闪入房中,钟横岭抗着朱丽珍,还有一个是王进。 王进正是之前蒙面与朱丽珍斗了一招的青年,长得眉清目秀,此时却成了光头。 周义信将一包药粉倒入茶壶,摇均后灌了张芬桦和朱丽珍几口,然后倒了两杯在桌上,轻轻打翻,再把张芬桦抱上床,让朱丽珍坐在椅子上,头枕着右臂俯在桌上。 钟横岭四下扫一眼,确无遗漏,“好,照计划行动。”说完,从窗户闪身出去。 王进看了看周义信,道:“大师兄,我,动手了。” 周义信拿过那支白笛,重重一下戳在朱丽珍后心。 朱丽珍身体一震,嘴角涌出鲜血,就此一命呜呼。 周义信冷声道:“你动手吧。”开门出去。 郭达、童千斤等人正在穆兰饭馆喝酒讨论明天怎么对付花笛和小和尚,忽然看到周义信进来,众人都是又惊又喜。 周义信抱拳道:“诸位,明天请让在下第一个出场对付那个小和尚如何?至于花笛的话,白影儿白兄一定能搞定。” 几个老前辈大喜过望,都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童千斤也说好,大伙正指责他今天不战而逃,还说明天就该他第一个上场,车轮战消耗小和尚。 周义信又道:“不过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各位能答应。” 童千斤道:“答应答应,只要你打败小和尚,什么事我们都答应。” 周义信诚挚地说:“我想请各位放花笛和那小和尚一马,那小和尚不是坏人,花笛既然也落发出家了,应该是真心悔改,所以我想请各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机会,咱们名为决斗,但分胜负即可,还是不要造杀孽了。” 群雄面面相觑,不少人暗赞不杀剑宅心仁厚。几个武功最高的和辈分最高的都点头认同。想想如果不杀剑不出手,自己这么一大群人对付不了两个人也实在丢人,而这个所谓“不情之请”更也不需他们答应与否。 周义信听他们答应,也是十分欢喜,又道:“那周某谢过了。若明日在下还是不敌,就请各位英雄继续努力。” 众人都说不敢,又祝他旗开得胜,一起干了好几杯酒。 过了一阵,周义信道:“诸位,那小和尚武功着实厉害,在下也没几分把握,明天还打算出场的几位不妨随我去找青云剑派张女侠一起讨论讨论。张女侠今日与小和尚斗了个旗鼓相当,应该有不少心得。各位可愿同去?” 众人当然愿意,就算明天不出场,这时也该同去,人家可是青云剑派高弟,平日想结交都结交不到,这会儿有不杀剑引荐,可谓机会难得。 周义信便带众人来到客栈,请大家坐了,道:“郭兄、童兄,还有几位前辈,我们一同上去请张女侠下来说话吧。” 这么多人一同涌来,大堂顿时闹哄哄一片,人人翘首以盼,只等张女侠下来。 周义信敲门喊道:“张师妹,是我,我带几位朋友来找你商量事儿。” 无人应声,周义信又喊了一次。 一位老前辈讪讪地说:“张女侠或许不在,我看就算了吧。” 另外几个前辈明白他表情中含义,张女侠或许不在,也或许在,只是不想与他们说话罢了。 周义信道:“她跟我说日间与小和尚一战颇有所获,要在房中参详参详,不应不在的。”又敲了敲门,自然还是无人应答。他便将耳朵贴到门上,道:“张师妹,你没事吧?我可以进来吗?” “哈哈哈~”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大笑,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周义信脸色一变,“花笛?” 群雄脸色都是一变,这声音听起来是像花笛,可是花笛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周义信已叫了一声,“不好!”一掌挥出,打破木门,立即往里闯去。 群雄哪里来得及多想,急忙跟进,就看到一条白影迅速从窗口蹿了出去,看衣色,红斑白衫,看后脑,青灰一片,是个光头! 待看清房内情形,众人都是骇然失色。朱丽珍趴在桌上,气息全无,床上张芬桦不着片缕,心口插着一支象牙白笛。 周义信目眦尽裂,大叫道:“淫贼,我杀了你!”冲向窗口,同时脱下外衫,罩在张芬桦身上。 郭达、童千斤等人被这惨绝人寰的情形惊呆了,本能地跟着周义信,急急追出窗口,一个个跳将出去。 那道白影速度却极快,后面众人只看到他的背影在街角一闪,追过去时,人影已经消失。 群雄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周义信怒得哼哼喷气,好像忽然醒悟似的,叫道:“戏楼!小和尚!快,召集群雄,一定要拿住他们!” 众人明白过来,郭达却有些犹豫,上午耍了许多无赖,但还是被小和尚打怕了。 周义信道:“大家快追,出了这事,青云剑派追究起来,我们谁也不好过!” 众人心里一凉,说得是啊,大伙将淫贼困在小镇,结果青云剑派两个女侠却惨死在淫贼手上,说与大家无关可以,说有关却也有关。 众人都喊:“快追!” “大胆淫贼,该千刀万剐!” “快去召集大家!” 消息迅速传开,淫贼花蛇背约毁誓,再犯淫行,而且受害的竟是青云剑派两位女侠。 大队人马迅速集合,一些人举着火把照明,周义信带头,他痛恨地说:“我还道那淫贼是真心改过,想不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在我们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杀人害命。各位,这次不是一对一的公平决斗,是惩奸除恶,是替天行道!出发,将淫蛇砍成肉泥,给青云剑派一个交代,让两位女侠安息!” 群情激越,每个人都火烧心头,对花笛的恨意比火把的烈焰还要炙热。 群雄的反应都在周义信意料中,谁也没有怀疑,光头、红斑白衣,郭达等人亲眼见到淫贼从窗户逃走,凶器象牙白笛还在张芬桦胸口,花笛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 黑虎几个兄弟,还有常书,也都在人群大队中,心中却有些怀疑,隐隐觉得这事蹊跷。 黑虎感觉林清之死对花笛有着重大影响,他应该改错了,但证据确凿,却如何解释。他暗暗担心,小和尚这次恐怕被花笛坑惨了,现在大伙这么激动,可能连对质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乱棍打死。 常书更疑惑的是花笛怎么敢对青云剑派的女弟子下手,从他以往的下手对象来看,他应该非常小心谨慎,不惹强敌,何以这次如此不理智? 大队人马拿着火把赶往戏楼,火龙移动迅速,到戏楼时却一个人影也无,那只小船也不见了踪影,群雄立时大哗。 这时“咵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破空而至,天地一片煞白。 有人道:“这淫贼天怒人怨,罪不可恕!” “淫贼畏罪潜逃了。” “大伙快去弄船,赶紧追!” “一定不能让他们逃了,不然青云剑派发起怒来,谁都要倒霉。” “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骑马的快沿河追!” 骑马的果然沿河岸迅速追去,有人去上游,有人去下游,但都没多久就遇上大片密林。林中高大的树木交织错落,马匹无法奔跑,比人还慢,而众人还是没发现小船,也没发现小和尚和花笛的踪影。 026 暴雨掩杀机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黑暗的野外三条人影快速奔跑,全身泥泞,衣衫头发尽湿,却显得十分着急,不管不顾,一味前进。 最前头那人抹一把满脸的雨水,气急败坏地回头道:“喂,姓何的,你那个四师弟出发多久了?” 落在最后的那人喊道:“大概比我们早半个时辰,但他骑马去的,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山谷了。” 最前头那人转头狂奔,不忘骂道:“你怎么不懂带两匹马来。” 这时“咵啦”一声巨响,天空被一道苍白的闪电撕裂,白光中那三人露出面目。最前头那人赫然是花笛,中间那人是溪云,最后那人却是何冲锐。 何冲锐心中冷笑,带马来帮你节省体力? 离山谷越来越近,山路湿滑,花笛赶得急,武功虽强,也摔了好几下,又回头道:“姓何的,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那四师弟当真撅了我妻子的坟,我一定要杀他报仇!” 何冲锐道:“姓花的,我已经跟你说了,主谋是周义信大师兄,我四师弟为人憨实,唯他之命是从,分不清好歹,但罪不至死。这事你找周义信,我两不相帮,你非要动我四师弟,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哼!”花笛怒道:“你要是带马来,我们早追上你四师弟,那就什么事也没了。” 何冲锐也是怒火沸腾,不客气地说:“我好心给你通风报信,你反而对我怨声载道,真有你的!” 花笛道:“你好心?你要是好心当时怎么不拦住你四师弟!?” “我要是拦他,周义信事后能放过我?你也说了,他是人前君子,人后小人,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下场?” “那你现在就不该跟来,你跟来被你四师弟看到,回去给周义信一说,你还不是没好下场,所以我杀了你四师弟是帮你!” “去你大爷的,你要是答应不动我四师弟,我现在就该在客栈里喝好酒吃好菜,何苦在这烂泥巴里奔波!” 溪云道:“都别说了,到了。” 两人斗口间,溪云赶超了花笛,第一个来到谷口。这时一道闪电劈下,整个山谷为之一白。花笛看到山谷深处草皮被翻起,一个黄色身影在暴雨中挥动锄头,旁边已堆起一个土坡,不由怒吼一声,“喂,混蛋,给我住手!” 那人陡然在闪电中听到人声,吓得把锄头一丢,抱头蹲下,哇哇叫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大师兄叫我挖我才挖的。” 花笛飞奔过去,见他如此惊慌,明白过来,喊道:“你把我挖出来,我就跟定你啦!” 那人身体剧烈颤抖,呜呜哭叫,“没有啊,没有啊,还没挖出来,你回去吧,你快回去吧,我不挖了。” 花笛已到三丈之内,闻言大喜,叫道:“还不滚开!” 何冲锐喊道:“四师弟,别怕,二师兄在此。那鬼只会找大师兄,不会找你。”也飞快跑过去。 溪云一踏入谷中,心底就产生一种紧迫感,这种感觉玄乎其玄,不知何来,毫无根据,以前也从没有过,所以他跟在花笛后面,眼神却四处张望。 花笛离土坑仅有半丈了,这时蹲在地上那人忽然回头,面对花笛,发出一声凄厉惊叫。 花笛先是吓他,现在反被他吓一跳,全身都是一颤。 就在此时,隆起的土堆后面突然飙出一道黑影,一柄毫无反光的黑剑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花笛心口。 花笛双眼瞬间瞪到最大,脑袋似乎空白一片,又似乎察觉危险,正命令身体赶快执行闪躲动作,但身体却不同步似的,毫无反应,而全身肌肉绷得紧紧,停住了脚步,也不知往旁边闪过。 “小心!” 花笛空荡荡的脑里突然传来溪云的喊声,意识忽然回归,身体重回掌握,但为时已晚,剑尖离他已不到两尺。 溪云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当土坑后突然爆发猛烈杀机时,他才明白自己心底那种紧迫感原来是因为危险。他瞬间提速,身形化作一缕轻烟,但那柄黑剑太快了,他发现自己来不及拦住黑剑。 就在黑剑就要刺入花笛心口时,“啪”一声,紫影一闪,紫竹打在花笛左肩,将他打得往右歪去。 黑剑主人似乎没料到这种情况,剑尖错过了花笛的心脏,但他武功高绝,剑锋猛一颤,在花笛肩头往下部位留下一道近一尺的伤口,鲜血飙出。 花笛痛呼一声,却知道自己一条命保住了,不由对小和尚大为感激。 溪云脚下继续前冲,手腕一抖,紫竹一折,往前挥扫,瞬间出现两道幻影,点向黑剑主人闪闪发亮的双眼。 那双眼睛毫无惧意,一剑划伤花笛,反手一撩,格向紫竹右侧,顺势往下划,直削溪云手腕。 溪云还待用粘劲阻他,岂料那人内径雄浑无比,黑剑与紫竹一碰,他手臂就是一震,粘它不住,见长剑划来,他脚下立即一点,前进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倒纵而出。 黑剑主人眼中闪过惊叹之意,这般轻功斗转之能堪比飞鸟。 “嗤”劲风破空,却是后方来的,溪云还道已脱离危险,这下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直线倒纵的身形立即往右一倒,背后还是一疼,衣衫破裂,鲜血涌出,他脚下立即一蹬,往右蹿去。 另一边花笛情形同样危急,溪云一棒令他身形歪到右边,左臂中了一剑,但一口气总算缓了过来,岂料蹲地上那黄衫人突然前滚而来,身下一道寒光迅疾飞出,他只来得及竖起绿竹格挡,却给一剑削断,剑锋朝他腹部横挥而至。 花笛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道这一剑要将自己腰斩了,忽然后颈一紧,被溪云提着纵出,左大腿还是一凉,裂开一道血口。 这番交手不过瞬息之间,溪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离死亡如此接近,也因为死亡的催逼,使他更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澎湃。 花笛两次险死还生,额头冷汗直冒,环目一扫,狠狠地瞪着何冲锐,说了一声“好!” 暴雨中何冲锐依然能感受到他眼中刻苦的恨意,心底不由一凉----今夜必须除掉他,否则日后寝食难安。 花笛看向黑剑主人,道:“诸位与我有何恩怨?”三人中以此人武功最高,第一剑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还不知道镇中发生的事,不知自己成了替罪羔羊。 这条毒计环环相扣,周义信一步一步将害死张芬桦和朱丽珍的事嫁祸到花笛身上。他与王进配合进行陷害工作,何冲锐将花笛从戏楼引走,使花笛失去最后一个辩白机会。再合钟横岭三人之力,将花笛和小和尚绝杀此地,来个死无对证。 完美无缺,毫无破绽,现在只剩下杀死花笛和小和尚这最后一步。 黑剑主人全身黄泥,正是钟横岭。这同样是个完美的埋伏,掘墓行为使花笛失去冷静,钟横岭以掌门之尊陷身土坑以偷袭,何冲锐背后夹击,可谓完美无缺。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如此完美的伏击竟然只伤了两人,却没能将两人立即击杀。 伏击计划中本来还包括白影儿这样一个成名高手,因为白影儿的关系,钟横岭才如此小心布置,没想到白影儿没来,战果还是差强人意。 三人围住两人,钟横岭道:“白影儿呢?” 何冲锐道:“他已经走了。” 花笛听何冲锐语气恭顺,暗猜他莫非是旗山剑派掌门人不成?见他们形成包围,却并不急着攻击,不由暗奇,忽然想到一点,立即瞥向手臂和大腿,变色道:“剑上有毒!”伤口被暴雨冲得发白,血水看不清颜色,但伤口一点不疼,毫无疑问是中毒了。 钟横岭笑道:“不错,你倒不傻。”却看向溪云。相比花笛,他更忌讳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如此绝境下竟然能两次挽救花笛的小命,这份应变、冷静、审时度势的素质尤为令人骇然。 如果钟横岭知道小和尚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要吐不少血。 溪云在想,原来比武决斗与立意杀人全然不是一回事,与郭达、张芬桦交手那么多招,打得那番精彩,双方都没受伤,而此时,不过交手一两招,却差点把命丢了。 花笛与溪云背靠背,低声道:“动手,我们要尽快杀出去,逼毒疗伤。” 溪云道:“我想杀了他们,他们身上有解药。”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在暴雨声又稳又缓地送入钟横岭三人耳中,他好像只是说“我要喝水”这样简单的事一般,但语音一入耳,钟横岭三人脑海里都出现自己被小和尚杀死的恐怖景象,不由心生寒意,全身发冷。 而就在这时,溪云出手了。 “嗤”一声锐响,紫竹破空,倏忽而去,倏忽而回,紫影过处,雨幕一滞,紫影消散,雨幕再度覆盖。 五人静立原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花笛几乎没感觉溪云移动过,但是那声尖锐异响却还在谷中萦绕未消。 钟横岭咬着牙关,惊疑不定,看一眼右边何冲锐,再看向左边,那黄衫人忽然直直往后倒去,身躯一着地,心口突然连续飙起三道血箭,第一道三尺高,第二道两尺高,第三道一尺高。 027 威势破敌胆 何冲锐惊声叫道:“四师弟!”看他胸口咕咕冒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钟横岭也是双目一圆,这到底----有多快? 曾经有一位了不起的剑客说过,如果出招够快的话,伤口是不会出血的,而一旦受到外力,鲜血就会像箭一声喷射出来。 花笛也是愣了,这……喷得有点高。 溪云一脸淡然,好像出手的并不是他一样。他看着钟横岭,缓缓地说:“解药在你身上。”又瞥了何冲锐一眼,“不过我要先杀了你,免得我取解药时,你又在背后偷袭。” 何冲锐大惊失色,叫道:“师父!”他之前已经偷袭过一次,本以为必杀,却只在小和尚背上带了一剑。 花笛听到“师父”两字,心中一凛,这人果然是旗山剑派掌门!可是旗山剑派为何要对付我和小和尚? 钟横岭示意何冲锐退后,自己也退了两步,强自镇定道:“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等他毒发。”其实心中也毫无把握,小和尚的的确确是要杀人吧?若他有心突围,为何不选择击杀守谷口方向的何冲锐呢? 溪云转头看了何冲锐一眼,将他的惊惧之情尽收眼底,“你很害怕。”声音还是淡淡的,又看向钟横岭,“先杀你的话,我可以少杀一人,这样也好。” 钟横岭脸色立时一变。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小和尚选择先杀钟横岭的话,已经丧失胆气的何冲锐必定转身就逃。何冲锐也十分明白这个意思,见师父一眼扫来,不由冷汗直冒。 两人都丝毫没有怀疑小和尚有将他们一击必杀的能力,草地上那具越来越冷的尸体就是证据。 现在是二对二,所以花笛站到了溪云身边,偷偷看一眼他的脸色,心底暗暗发寒,明显感觉到小和尚跟平时不一样,但他的表情、言语、口吻,都还是像平时一样平淡,可是花笛还是连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时暴雨忽收,溪云抬头看天,面带浅笑,轻声说:“月亮一会儿就要出来了。” 黑云正逐渐散去,夜空不少地方露出深沉的蓝色,众人听这话不着边际,都不明白,但还是因他的口气而心中惴惴。 溪云收回目光,紫竹缓缓抬起,指向钟横岭,“可惜你看不到。” 钟横岭心思电转,当机立断,袖口一抖,手中多了一个白瓷瓶,“解药,落地即碎。”手一扬,将瓶子高高扔飞而起。 溪云视线跟着瓷瓶上飞,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而眨眼间钟横岭已朝谷口飞奔而去。 何冲锐同样机警,几乎比钟横岭更先一步转身就跑。 花笛喝道:“站住,堂堂旗山剑派掌门形如丧家之犬,岂不叫人笑话?”身形一展,当真要追。他心想旗山剑派连掌门都出动要杀自己了,那现在小和尚大发神威,机会正好,绝对应该先下手为强,以免以后遭殃。 花笛奔出两丈,发现小和尚竟然没跟上,大为惊奇,回头一瞧,小和尚身体摇摇晃晃,忽然往后倒去。 花笛大惊,倏忽转回。小和尚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竟已晕了过去。 花笛心里直骂自己蠢,以为小和尚是神仙不成,又不得不服,小和尚这家伙演戏也有两下子,都快晕倒的人,却还将旗山剑派掌门唬得落荒而逃,玩弄于指掌之间。 花笛俯身抱起小和尚,也不找摔地上的解药,不从谷口走,直接翻山而去。敌人给的解药,谁知道真假,而且自己中毒自己了解,这毒不算剧烈,可以凭内功逼出来。当务之急是先把小和尚弄醒,小和尚刚才应该是发动了某种功法,这种功法助他掌控了全局,影响人心,甚至不分敌友,以至于自己也以为他真有能力将那两人一起拿下。但这种功法应该损耗甚剧,所以小和尚坚持不住。 花笛的推论并没有错,溪云在被包围的瞬间就判断清楚了情势,两人都已负伤,对方是有备而来,毫无疑问是凶多吉少。所以他冒险同时发动了《无欲无想法》的“慑心法”和“通心法”,果然效果大佳,但精神损耗过剧,终于陷入晕迷。 钟横岭虽然也觉得恐怖惊惧,但终究未失理智,本想佯装逃跑,试探一下对方,岂料花笛竟敢说出那番话,心想:“他们有恃无恐啊。”当下不敢再抱侥幸之心,足下如飞,踩着污泥,奔出五里后才停下来歇息。 这一停下,发觉小和尚未追来,钟横岭又动了心思,小和尚再厉害也终究是一个人而已,当真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不可能! “我们回去!” “啊!”何冲锐惊叫一声,他的武功在武林中也排得上名号,竟然连对方怎么杀了自己四师弟都不知道,如何敢回。 “走!”钟横岭沉声一喝,何冲锐不敢抗命。 钟横岭不愧是一门之掌,艺高人胆大,冲入谷中探查一番,终于确信自己被耍了,气得火冒三丈,却也无济于事。 钟横岭一双锐利的眼睛四下搜寻,很快找到白瓷瓶,还有花笛离去的脚印,不由脸上喜色一闪,道:“冲锐,你回去通知义信、王进,我会一路给你们留记号。” 何冲锐这时也知中了计,但四师弟的死状还印在脑中,嗫嚅道:“师父,你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 钟横岭想骂,又觉得他终究出于一片孝心,只好放缓口气,指着一处草丛,道:“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左浅右深,那花笛左腿中了一剑,这无疑是他的脚印。小和尚没有留下脚印不是因为他武功高,踏草无痕,而是因为他伤重得不能走了,由花笛背着,所以花笛的脚印才如此清晰深刻。快去,尽快跟上,一定要在他们恢复过来前将他们杀了!” 钟横岭智计不凡,所料全对,追入深山,毫不犹豫。以他的见识和武功,抛离溪云功法的影响后,冷静下来一想,马上发现小和尚当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正是这些东西组合起来,才将他误导,吓退。 他想小和尚来历不明,年纪轻轻,武功却十分高强,杀死自己四弟子的那一招又诡异无比,说不定他身上有什么秘传武功,所以心里发热,若能生擒他,严刑拷问,或许能得到一门比青云剑诀更神奇的功夫。 暴雨过后,月光皎洁,野林子树木十分茂密,一颗杉树针状的枝叶上挂着一块褐色布条,地上泥泞处留有半个后脚跟的印记。 钟横岭看了一眼,微微冷笑。那花笛中了两剑,失血不少,又中了毒,还背着一个人,体力应该逐渐不支了,这脚印比之前深了一分。 钟横岭在一颗松树前停下,地上有一片草与土的高度与旁边不同,这地方有人躺过。他伸手触摸了一下,暗道:“离开不久。天助我也,这雨停得刚好,他们走过的路一目了然。” 又跟了半响,钟横岭眉头微皱,地上有一处草叶十分杂乱,泥土中留下了好几个脚印,钟横岭大奇,这是怎么回事?像是争斗痕迹,难道还有其他人盯上他们? 钟横岭仔细辨别,脚印是两个人的,有一个摔了一跤。他眼睛忽然一亮,莫非两人内斗起来了?他又观察了一阵,确信脚印是往两个不同方向去的,更是大喜过望,寻着左右平衡的脚印追去。 尽管击杀花笛是弥补陷害计划的最后一步,但钟横岭更想获得小和尚那种可以影响他人心神智力的神奇功法。 不过一盏茶功夫,钟横岭就看到前方十多丈外的一个背影,他没有着急,小心观察着。那是小和尚,他拄着一段树枝当拐杖,紫竹不见了踪影。那支紫竹不是凡品,剑竹交击时,钟横岭就发现那紫竹质地十分坚硬,当时就没能削断它。莫非是花笛那小子发现被追踪,所以甩了这个拖后腿的,又把他的紫竹抢走了? 钟横岭十分小心,足足又跟了一盏茶功夫,见小和尚累得气喘吁吁,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这才施施然走出来。 溪云刚一坐下,就发现钟横岭出现在三丈之外,不由大惊失色,想要站起,竟一时发不出力来,干脆坐着,强自镇定,露出一丝淡然浅笑。 钟横岭目光如电,将他神色全部瞧在眼里,心道:“他已是强弩之末!” 溪云摊直双腿,淡淡地说:“是你,来给我送真正的解药吗?那倒不用了,我用内劲一逼,那点小毒就全部逼出去了。” 钟横岭缓缓走近,听他声音嘶哑,心中大定,缓缓地说:“是吗?那点小毒的确没什么了不起。” 溪云忽然道:“你信不信我不站起来也可以让你死?” 钟横岭心中一凛,眼神紧盯着小和尚,“哦,那可真厉害。你的紫竹呢?难道你要用那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杀我?” 溪云奋力将树枝提起。 钟横岭立即拔出长剑,这小和尚神秘莫测,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溪云却只是笑了笑,将树枝丢开,道:“用这东西杀你那就太瞧你不起了。” 028 尔虞遇我诈 钟横岭见他神色如此镇定,心底即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佩服,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小和尚不过是虚张声势。“小和尚,你杀了我四弟子,我也不要你偿命,你将杀他那一招再使给我看看如何?哦,不行,你没了紫竹怎么使那怪招?” 后半句语含戏虐,溪云脸色微微一变。 钟横岭继续道:“小和尚,我看你所使的武功甚是精妙,可惜内力有限,不足以发挥全部威力。这样吧,只要你将紫竹杖法跟当时影响我心神的奇怪法门教我,我就不杀你为我四弟子偿命,如何?” 溪云兀自淡定地说:“我的功夫容易学得很,但你想当和尚吗?你应该不会喜欢。” 钟横岭眼睛一亮,他暗觉之前不该那么容易上当,所以出言试探,听他这么说,等于是认了,不由大喜,果然有影响人心神的武功,当时己方明明占据上风,却仍被骗了过去,这功法定然非凡。 “你的武功我肯定会很喜欢,和尚却不必当的。” 溪云摇摇头,道:“我的武功叫《无欲无想法》,你会喜欢?” “无欲无想法?”钟横岭微微皱眉,这到底是小和尚胡诌,讽刺自己应该断了欲想,还是当真有这样一门奇功?他吸口气,道:“小和尚,那花蛇抛下了你对吧。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花蛇抓来让你处置,当然,为免你乱走迷了路,我先点了你的穴道。” 溪云奇道:“他怎么会抛下我?他说发现有人追踪,所以要去布置陷阱拦截,马上就会来与我会合。” 钟横岭笑道:“小和尚,你被他骗了,他如果是去拦我,怎么我又会在这里?” “他不会骗我。”溪云肯定地说,忽然目光聚焦钟横岭身后,脸上闪现喜色,“你回来了!” 钟横岭没听到脚步声,大惊之下,立即回头。身后却哪有人影,暗骂自己蠢,如果真是花笛回来,小和尚怎么会叫破?再转头过来,果然见小和尚已经站起来,走出了两步,却扶着一棵树,双腿直打颤。 小和尚回过头来,勉强笑一下,“原来是我看错了。” 钟横岭低哼一声,缓缓靠近,“小和尚,你将武功教我,我饶你一命,再收你为徒,以后互相扶持如何?” 溪云摇头道:“既然是我教你武功,那应该是我收你为徒才对,既然是师徒,那就不是‘互相扶持’,而是你应该尊师重道。” 钟横岭眼里杀机一闪,不能再浪费时间,不然再追花笛难度就更大了。 溪云一看他脸色,明白他就要动手,忽然手一扬,射出三枚小石子。 钟横岭长剑一颤,“铛铛铛”,将三枚石子打飞,心中更是笃定,射过来的石子没含几分力量,速度也慢得很。 溪云这时又看向钟横岭身后,叫道:“花笛!” 钟横岭道:“哼,还想骗我!”身形一动,飞扑过去,长剑直指溪云胸口,“给我倒下。” 溪云果然非常听话,后背贴着树干滑到。 “笃”一声,黑剑刺在树干上,无数水珠“啪啪”往下掉。钟横岭正待点溪云穴道,忽然在雨点声中听到身后有一道强风迅速接近,不由脸色大变,拧腰转身,黑剑迅捷挥扫出去。 “叮~”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原来是花笛,他手抓藤蔓,跃空飞翔而来,手中赫然是长五尺的紫竹。 “叮叮叮~” 两人瞬间交错而过,黑剑与紫竹交击八下,双方速度都快得惊人,黑剑最后再一削,砍断了藤蔓。 花笛放脱藤蔓,跃地滚出,心中不得不叹,不愧是旗山剑派掌门,这番偷袭,竟然无法伤及他。 钟横岭突然痛叫一声,右腿一软,差点跪倒。却是坐在地上的溪云忽然一蹿而起,手中寒光闪过,匕首划开了钟横岭右膝弯里的肌腱。 钟横岭惊怒交加,右膝鲜血挥洒,劲力失去大半,今后就算复原,功夫也要丢三成。 溪云一击即退,弹地而起,身形竟颇为敏捷,与花笛将钟横岭夹在中间,虎视眈眈。 钟横岭叱道:“好一个野和尚,真会骗人。” 溪云道:“我没有骗你,我说了花笛没有抛下我,而是布陷阱拦你,他来时我也提醒你了,可是……” 见小和尚耸肩表示无辜,花笛差点大笑出声,这家伙真会骗人。他呵呵笑道:“钟掌门觉得我布下的这个陷阱怎么样?不比你那个陷阱差吧,就知道你还会追来!” 钟横岭神色阴沉,俯身想包扎腿伤。 花笛却立即进身,紫竹又点又刺,逼得钟横岭不得不守,一察觉他要蓄力反击,又立刻退远,进进退退,就是不让钟横岭好过。 溪云道:“钟掌门,这匕首也是有毒的。花笛,你说毒性怎样?” 花笛道:“一般般,比他的黑剑毒三倍还是有的。钟掌门,你感觉怎么样?” 钟横岭气得咬牙,这俩后生小子竟然一唱一和逗弄起自己来,脸色不由越来越难看,而左腿也正逐渐发麻,渐渐使不上力。见两人不动手,只能满含恨意地说:“你们想怎么样?” 花笛道:“首先,为什么要杀我们?” 钟横岭心思电转,这个回答将决定自己的生死,他靠着一棵树站好,沉声道:“说了便放了我吗?” 花笛道:“当然,不可能。” 溪云道:“看情况。” 钟横岭咬牙切齿,“哼”一声,盯花笛一眼,转而看向小和尚,“我大弟子败在你手上,他要找回面子,但打不过你,所以我们要杀了你……” “这个理由根本不算理由!”花笛冷笑。 钟横岭斜睨花笛一眼,继续道:“他要追求张芬桦,如能能丢面子?” 花笛眉头一皱,这个理由好像不充分,但因此反而更具可信度。 见花笛皱眉,钟横岭又道:“我们想搭上青云剑派,让旗山剑派更进一步。” 花笛信了,与溪云对视一眼。 钟横岭道:“给我解药。我二弟子已回去报信,要举全派之力追杀你们。给我解药,我回去撤销追杀令,只要你们离开穆兰镇,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花笛有些意动,料他一派掌门,也不会言而无信,不然日后天天被旗山剑派追杀,那也是非常不好过。 溪云却道:“杀了他。” 花笛一怔,小和尚的性情绝不嗜杀啊,山谷中毫不犹豫就杀了一个,现在对方已经认输,怎么还想杀人。 钟横岭冷声道:“你想清楚!我死了,旗山剑派将与你们不死不休!” 溪云不理会他的威胁,对花笛道:“我感觉这人很危险。” 花笛知道小和尚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之类的东西,不由也动了杀心。 钟横岭一看即明,此时右腿已失去知觉,但他必须动手,暴吼一声,聚全身之力,一往无前地冲向溪云。 他选择小和尚作为突破口,因为刚才阻他裹伤的一直是花笛,而小和尚在最有利的偷袭环境下只划伤了他右腿,所以判定小和尚一定伤势更重,战力有限。 花笛见钟横岭冲向溪云,不由大叫一声,身形一闪,立即追击过去。 溪云也是暗叫不妙,钟横岭虽然速度变慢了,但黑剑猛颤,手法迅捷无比,竟然抖出了十七八道剑影,重重叠叠,密不透风,猛烈的剑气如平行而至的暴雨,尖锐的声响惊得宿鸟乱飞。 溪云眼睛一圆,这分明是青云剑诀,他怎么会使青云剑诀?来不及多想,手腕猛动,匕首倒握在掌中,“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左支右绌,奋力挡了十余剑,手臂剧震,脚下乏力,再也站不稳。 钟横岭内力强横无比,突然使出青云剑诀,更令小和尚措手不及,这番全力出手,果然非同一般,若非青云剑诀尚未精熟,十剑之内就可杀了小和尚。但现在也够了,黑剑一闪,在小和尚胸前划出一道大血口。感应到身后来袭的花笛,钟横岭没时间对小和尚下杀手,回身挥出刚猛一剑,迫得花笛不得不挡。 剑竹交击,气息狂涌,花笛身形猛颤,左腿左肩本来已闭合止血的伤口再次爆出鲜血。 钟横岭偏身一转,往右迅速蹿出。他知道这两人实则都不是自己对手,但右腿已麻,还血流不止,哪敢贪功,先逃为妙。 溪云心底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人危险无比,今日若不能杀他,日后更加危险,强自提气,喊道:“扔过来。” 钟横岭已在三丈之外,听到声音,暗想:“扔过来?什么扔过来?”脚下丝毫不停,闪开树木,不断跃前,却因右腿伤势,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咻”一声异响,一道紫光在林中闪过。 钟横岭忽然胸口一疼,茫然地眨眨眼,感觉全身力量迅速流失,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这时他头一垂,看到自己左胸透出来的两寸竹尖,他伸手想将它推出去,手抬起来,刚刚捏住竹尖,全身气力尽失,往前扑倒。 这是紫竹第二次从后心洞穿敌人,花笛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将紫竹扔给溪云,溪云没有伸手接,而是一脚踢在紫竹后头,紫竹便电闪出去。 花笛大觉骇异,紫竹速度之快,完全超出溪云那一踢之力,就好像紫竹本身具有某种飞行杀敌的力量,而溪云只是启动它。这简直不可思议。 花笛不由转向溪云,却见溪云一头倒下,失去动静。 029 潇洒逃亡路 花笛忙冲过去,扶起他,道:“你怎么样?”掀开他胸口的裂衣一看,伤口长达一尺,虽未及骨头,但也触目惊心。 溪云脸色苍白,双目微睁,似乎正逐渐失去意识。 他在山谷中精神损耗就极为严重,虽然很快就清醒过来,但精神并未恢复,与花笛定计伏杀钟横岭,作为诱饵与钟横岭斗智斗勇拖延时间,又守一轮强攻,将他最后的精气神都耗光了。 花笛道:“我们先回穆兰镇!” “穆兰镇?”溪云迷迷糊糊中精神一紧,“周义信、何冲锐不是……”话未说完,就此晕迷。 花笛眉头深皱,低喃道:“希望他们都追出来了,他们想不到我们会躲在最危险的地方。” 尽管花笛经验丰富,敢想他人所不敢想,但他最终还是没带溪云进穆兰镇,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时天色微明,花笛替溪云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背着他就要下山进镇,在山腰时忽然听到马蹄声如滚滚闷雷,大地震颤,烂泥翻飞,多达一百五十名的黑衣骑士如乌云般涌向穆兰镇。 全镇居民都被惊醒,还道是地震,出门一看,呆若木鸡,今生何曾见过如此雄壮威势。 一众武林豪侠也都面面相觑,相顾骇然,这队人马显然是长途奔波而来,下半身都裹着半干不干的泥巴,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或缠白带,或缠蓝带,领头两人缠的是紫带。 “铁拳会怎么来了?”常书喃喃低语。 旁边的人听到,脸色都变了。铁拳会,江湖第一大帮会,铁拳帮众,遍布天下,拳刚如铁,摧枯拉朽。 一百五十骑人马涌入镇中,四人一行,队伍将整条长街占据,马儿除了呼哧呼哧喘息外,四蹄绝不乱踏,马上骑士身躯挺拔,不发一言,显然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人马。 当先紫腰带那人纵马前行两步,扬声道:“铁拳会闽中堂堂主黄麒,请溪云阁下说话。”声音雄浑,远远传开。 群雄暗惊,这人竟是铁拳会堂主级高手,找的是溪云,溪云不就是那个逃之夭夭的小和尚么。 常书目光一转,落在说话那人袖口上,果然看到一道金线,再看另外一个紫带人,袖口却如寻常帮众,没有金线标识。 这黄麒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方脸浓眉,神态彪悍,眼神锐利,左右扫视一番,见半响无人应答,又道:“溪云阁下可在?我等奉三当家之命请阁下一行。” 黑虎也在人群中,心中暗叫不妙,毫无疑问,铁拳会是为林正中之死而来。看这情势,“请”不成便要“擒”了,铁拳会办事果然霸道,实力之强更令人胆寒,在这偏隅一方的闽中郡都能在短短数日之内调动一百五十骑人马。 周义信也在人群中,他武功即高,又决断分明,几乎成为了群雄的领头人,所以没有随何冲锐、王进去追击花笛和溪云。此际在身边几位老前辈的眼神授意下站了出来,抱拳道:“黄堂主你好,在下旗山剑派周义信。” 黄麒听是他,神色微微一动,抱拳道:“周兄弟你好,有何赐教?”却也不下马。 周义信见他倨傲,虽然不喜,却依然彬彬有礼,“不敢。你要找的溪云小和尚,我们大伙也正在找。此人与花笛同流合污,于昨夜谋害了青云剑派两位女侠后逃之夭夭,我们彻夜商议,已分派好人手,这便要去追拿。” 他知道铁拳会为何而来,故而表现得十分坦然自信,话说得十分硬气。群雄却有些担心,铁拳会三当家出动这么一大帮人马来请,不知与溪云是敌是友,谈不好可就麻烦了。另一方面也有些佩服周义信面对此势不卑不亢的态度。 黄麒闻言,浓眉一敛,“如此说来,此人该杀!咱们铁拳会也定不遗余力。” 群雄大喜,待得知林正中老拳师竟被小和尚从背后杀死,更是群情激越,义愤填膺。林正中素有义名,德高望重,影响力可比张芬桦、朱丽珍大得多。群雄当即分成一股股,杀气勃勃地出了镇子,朝各个方向追寻而去。 溪云被胸口的麻痒感觉激醒,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受伤,初时因为毒药的关系,伤口不痛不痒,现在毒素解了大半,反而令人难受起来,体会到病死之苦。 他慢慢睁开眼睛,不由“咦?”一声。这分明是个山洞,花笛不是说回镇子吗?光线很暗,不过他依稀看到一丈之外坐着一个人影,“花笛?” 花笛靠着山壁颓然坐着,凄凉笑道:“花笛?我就是做不了清流是吗?” 溪云一奇,怎么听他有落寞之意,勉力道:“你可以是清流啊,十场决斗打完你就是清流了。” “打不完了。”花笛长长一叹。 溪云慢慢坐起来,双手撑地往后挪了挪,也靠着山壁,道:“怎么打不完?伤势复原后我们就回穆兰镇,众目睽睽之下旗山剑派也不会再对我们下手。” 花笛深深苦笑,“他们已经下手了,而且非常狠。” 溪云不解,忽然闻到酒香,喜道:“桃花酒,你回过穆兰镇了?” 花笛晃动手中的葫芦,使酒水发出摇荡的声音,道:“接着。”轻轻一送,抛了过去。 溪云看到一团黑影,伸手接住,牵动胸口伤势,痛得低叫一声,却不顾疼痛,举起葫芦,深深一嗅,吞咽下一小口,发出满足的呼气声。 花笛道:“小和尚,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在追杀我们吗?” “额?”溪云不由眉头一皱,“除了旗山剑派还有其他人?” “嘿,嘿,”花笛苦摇两下头,“用不了多久,整个武林都要除我们而后快。” 原来花笛趁大队人马出镇搜寻的时候潜回了镇子,本来只想偷些疗伤药物和干粮,无意间听到张芬桦、朱丽珍遇害之事。事情昨夜发生,今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花笛很快就听明白了,也猜得到是周义信所为,真是惊怒交加,心惊胆寒。 花笛简略一说,包括铁拳会之事,最后凄凉笑道:“四五个人亲眼看到我害了张芬桦,杀人的笛子也是我的,哈哈哈,周义信,好样的。” 溪云长叹一声,想不到一个人竟可奸恶至此,隔了一会儿,想起钟横岭临死前使的那招精妙剑法,脑里灵光一闪,道:“是了,他们是为了青云剑诀。啊,他们竟为了一部剑法而害两位姑娘性命。”不由摇头而叹,“两位姑娘剑法高明,却偏偏因剑法高明而被杀害。” 花笛早已猜到,心里说:“又何止害了两位姑娘,我们两个也活不久了。” “我们回去揭露他们的阴谋。”溪云说着就要站起来。 花笛道:“别傻了,谁会相信。”却是屁股也不挪一下,叹了一声,道:“可惜你是苦集寺的,不是苦寂寺的。” 溪云一愣,“苦寂寺便又怎样?” 花笛这才想起溪云初入江湖,什么也不懂。他这几个时辰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被陷害的怨念,自新之路坎坷无望,即痛恨又气馁,脑袋都迟钝了。 “苦寂寺是武林四圣地之一,你也没听说过?” “圣地?” 花笛强提精神,“四圣地由来已久,据说每当天下出现莫大浩劫,四圣地就会派遣传人入世,除魔卫道,解救苍生。五十年前魔门大乱天下,便是剑神山传人万剑灏联合武林大小门派,组织万人大军将魔门连根拔起的。” “哦,剑神山也是四圣地之一。” 花笛点一下头,唏嘘道:“所以你要是苦寂寺的入世传人,那你说话就没人不信了。” “但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和尚,所以……” “对。” “即便我说的是事实……” “没人会听。”花笛截断他,“而且你还跟一个淫贼混在一起,谁信?”说着兀自呵呵笑起来,满脸愤世嫉俗之色。 溪云勉力把酒葫芦丢过去,道:“总会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 花笛接住葫芦,冷笑一声,“等我死后吗?你也差不多,铁拳会行事霸道,这次出动了一百五十名骑士,你觉得他们当真会跟你理论不成?” 溪云仔细一想,也只好点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只能逃亡?” 花笛听他语气中并无多少惊惧恐怖之情,不由暗暗奇怪,这家伙不怕死吗?随口道:“伤势复原我们再走。” “不趁早走?” “现在那些人都在往外追,料不到我们离这么近,我们可以在这里修整一两天,养精蓄锐。反正都是九死一生,铁拳会的人马实力比那些乌合之众更强,我们必须养好状态才有机会突围。” 溪云道:“好,那我们尽快运功疗伤。” 花笛忽然道:“小和尚,其实你还有机会。” 溪云一怔,“什么机会?” “杀了我。你初入江湖,以往并无劣迹,只要杀了我,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他们就不会对付你。”花笛冷冷看着溪云,怀疑他为何如此冷静淡然。 溪云闻言轻笑一声,“我不能杀你。我杀了林正中,杀了钟横岭,心中是安定的。杀了你,应该安定不下来。” 花笛皱眉,半响后捶捶自己的头,“对不起小和尚,我不该试探你。” “试探我?”溪云疑惑地说。 “……”花笛一个愣神,继而失笑,说:“是。小和尚,你……哎,你是个好人,我看不透你,现在的你跟山谷中唬骗钟横岭师徒三人的你完全……像是两个人,气质完全不同。” 030 妙用无穷佛 溪云哪知花笛的心思,对于逃亡,对于性命威胁,他只是觉得既然遇到了,那就应对,自然而然。他解释道:“那时我运转着‘通心法’,对他人的心意想法有感应,再加上‘慑心法’,所以可以唬住他们,不过那是我第一次同时运转两种法诀,结果把自己搞得头晕眼花。其实单一个‘通心法’,如果大成的话就可以直接劝退他们了。” 花笛受溪云心境影响,这时也淡定下来,奇道:“这么神奇。哦,那日在戏楼你念了三句‘阿弥陀佛’,莫非也是……” 溪云道:“那是‘觉悟法’,可惜我修行不够,不然十场决斗或许可以免去。第一次对那么多人同时施展‘觉悟法’,差点吐血。” “这是什么武功?这么厉害。” “这……算是武功吧,但更多是佛法。” 花笛听他答得认真,知道争辩这是不是武功不会有结果,反正这“佛法”有武功的效果,而且是非常神奇的效果,叹道:“佛法果然妙用无穷。” 溪云虔诚地说:“对啊。”又肯定地说:“以后你也会。” 花笛怔然,“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是清流。” “当然。” 花笛深深吸口气,神态肃穆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眼珠一转,“小和尚,既然这是佛法,那你是不是还会什么其他武功?” “我学过的武功只有一个,‘封魔杖法’,不过我师兄说‘封魔杖法’并不是什么高深武功,我本来判断不出来,但见识了‘青云剑诀’,的确差了不少。” 花笛又是无语,你和你师兄眼光都未免太高,整个武林够资格与“青云剑诀”相提并论的武功又哪有几种。这么一想,心思又是一动,忙问:“那咱们苦集寺是不是还有更高深的武功?” 溪云不知道他说“咱们苦集寺”五字所代表的心境的巨大变化,就事论事,皱眉想了想,答道:“应该没有了吧,寺里佛经是挺多,武功没几样,这‘封魔杖法’要不是师父非要我学,我也是不想学的。” 花笛略为失望。 溪云又道:“我觉得师兄说得很有道理,他说天下武功多入牛毛,与其学各种武功,不如学一种方法破解武功。” 花笛双眼不由一圆,这话如醍醐灌顶,一下令他领悟许多,但以他的武学修为,沉吟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既然天下武功多如牛毛,又怎么可能以一种方法尽数破之?他又问了出来。 溪云答道:“可能的。我师兄说他人若想打我杀我必须采取攻势,无论拳脚刀兵,一旦攻击,落点必是我这躯体,这是有为而作的下乘,所以他人自身必露破绽。我以前领悟得不够,跟张芬桦打了一场后领悟到许多,她的青云剑诀招式中破绽极少,又稍纵即逝,或者是我能力不够看不出来,但她一动攻势,她自身的破绽就无法掩藏,我就可以趁之反击。” 花笛听得目瞪口呆,这番论述比起之前与白影儿三人一同讨论青云剑诀的虚虚实实又更进了一层,此番讨论的不是武功,而是武学,是武学的一种少有人知的指导性思想。 花笛不由陷入思索,一扇全新的武学大门向他敞开,以往总拘于招式,自己的招式,敌人的招式,这番领悟却令他开始思索人,使招式的人,自己和他人,不管是拳脚还是兵刃,任何招式还不都得由人使出来吗,破招不如破人。 溪云见他盘膝而坐,腰杆挺直,虽然看不清神色,但身躯自具一番庄严之态,知他正值紧要关头,便安静下来。 这山洞深达四五丈,两块犬牙交错的巨石将洞口遮掩了起来,除非走到近处,不然难以发现。溪云扫视一番,吃了些干粮,也慢慢盘膝坐好,运功疗伤。 天色渐黑,森林变得阴暗,大鸟发出呱呱怪叫,不知名的虫子长鸣不绝。窸窸窣窣的脚步踩在落叶上清晰可闻,树后出现两道身影,一个身材较高却瘦,另一个虽矮却肉山一般庞大,肩头扛着一个大锤,却是常书和童千斤。 童千斤怀疑道:“喂,老鼠,你确定他们没有逃远?找了大半天连鸟毛都没发现,老子不管了,休息。”靠着一棵大树就坐了下来,大锤扔在腿边。 常书谨慎转头四处瞧瞧,不耐烦地说:“连你都知道要逃得远远的,那小和尚没经验,那花笛是什么人?他会那么大意留下那么多痕迹?”他一路解释了好几遍,心里直骂:“要不是一个人敌不过他们两个才懒得带你。” 童千斤终究有几分相信常书,不然也不会随他同来,不过他知道那两人武功高强,天色一黑,还是生出去意。“绕个弯下山回去吧,明天再来。” 常书暗暗叹气,“再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洞什么的。钟横岭剑上有血,他们肯定受伤了。”却是看透了童千斤的心思。 群雄已经发现钟横岭的尸体,钟横岭贵为旗山剑派掌门,那是超一流高手,结果却无声无息死在深山里。 童千斤只好起身,拖着大锤跟在常书后面,却总是回头后望,嘟囔着:“钟横岭也是被从身后杀死的,那小和尚真阴险。” 常书忽然停住脚步,对童千斤比划一下右侧,透过两块巨石的缝隙,里面黑乎乎的,是个很适合藏身的山洞。 童千斤不由屏住呼吸,缓缓跟在常书后面靠近。 常书四下一看,没有脚印,没有警戒布置,完全没有人为痕迹。他用手一指,示意一起进去。 两人在此之前已搜查过五个山洞,以此洞最为隐蔽。常书在前,手中多出一支两尺三寸的判官笔,童千斤双手将大锤握在身前,两人放轻脚步,慢慢进入洞口。 寂静的黑暗中脚步声和呼吸声变得十分清晰沉重,这个洞竟似有四五丈深,走了两丈,前面出现一个小小转弯,常书忽然停下脚步,鼻子耸了耸。 洞内藏匿的正是花笛和溪云,他们已经发现来人,正收敛气息贴墙而立,只等两人再进半丈即可偷袭。 常书忽然示意童千斤后退,童千斤不解,但还是依言而行,两人慢慢退回洞口。 童千斤还未从那种紧张中松弛下来,压低声音小心地问:“怎么了?” 常书低声答道:“我闻到酒气,里面有人。” 童千斤又惊又喜,眼睛一亮,“那我们……” 常书“嘘”一声,“你我打不过他们。” 童千斤脸色涨红,“你不是说他们受了伤,还中了毒,我们……” 常书道:“酒从哪里来?他们有能力潜回镇子,还能喝酒,你想想……” 童千斤心里一凉。 常书沉吟半响,目光一定,有了决断,提高音量道:“洞里的人请出来,在下常书,有事请教。”他确定洞内有人,却不能肯定是花笛和溪云。 童千斤双眼不由一圆,低喝道:“你做什么?”打不过就逃,要么堵住洞口,再找其他帮手,怎么自报身份喊出来了? 常书接着道:“在下无意竖敌,只是想了解真相。”不管洞内是什么人,这话都不至于得罪。 洞内悄无声息,无人应声。 童千斤道:“老鼠,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书道:“童兄,相信我,花笛虽有淫行,但他从来不杀女人。” 这话是对童千斤说的,话音却送入洞中。 花笛与溪云听在耳中,对视一眼,暗暗猜测对方用意。 童千斤却是一愣,分不清常书到底是诱敌还是真心。 常书道:“在下退后三丈,请洞中之人出来好吗?不然我只好点一把火……” 话音未落,忽闻衣袂振风之声,两道人影迅速穿洞而出,一左一右将常书、童千斤夹在中间。 常书定睛一瞧,果然是两个光头,不由微微一喜。 童千斤却是脸色大变,如此迅捷的身法,难道他们没有受伤?立时握紧大锤,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 花笛冷冷地看着两人,矮墩墩那个在戏楼见过,是十场决斗中的一人,另一人眼睛像老鼠一样精光,却不知是什么人物。 常书离溪云近,却坦然转身对着花笛,因为他知道两人之间有决断力的是花笛,“在下确实无意与两位为敌,我在戏楼仔细检查过,并无更多争斗痕迹,想不明白两位为何提前离开了戏楼,以致于遭人陷害,无处辩白?” 花笛心中一凛,这人聪明,这个问题直指关键,却不知他意欲何为。冷然道:“放下武器!” 常书脸色微微一变,他将背后留给了一丈之外的溪云,想想林正中和钟横岭的死法,心中栗惧,后悔起来。 童千斤道:“老子不放!” 花笛闻声,立即迫前一步,如今身处险境,半点不能拖延,若给引来其他追兵,两人插翅难逃。 童千斤见他迫前,当即好不犹豫,大锤一抡,往前砸去。 花笛思索了数个时辰,于武功破解之道略有领悟,见他出手,脑中立即生出清晰想法,他这重锤力量全集中在前部,一锤砸下,自己上身必被牵引而前倾,那就是破绽。当即打定主意,先后撤避其锋芒,待他重锤势不能回之际,立即突前打他胸背或头。 花笛却把童千斤想得太简单了。 031 江湖有义气 童千斤一锤砸出,见花笛退后,臂力猛发,提住重锤,使其不再下坠,继而直直挺出,追击上前。 花笛吓一跳,这臂力也太惊人了,这么重的武器,这样的大力直砸竟然还收得住,可谓天赋异禀。幸而他反应快,身法更是淫贼必修课,陡然一转,往左闪开,速度极快,更灵巧无比,同时手中两尺多长的竹子点了出去,正中童千斤右肩。 童千斤手臂一麻,惊呼一声,重锤落地,骇然而退。 常书也是一愣,以童千斤的武功怎么也不该让花笛眨眼间打落武器啊。 花笛自己也是暗暗惊奇,只是觉得童千斤已经变过一招,以他的体型想来转身并不灵便,肩背应该要露破绽,故而闪躲间伺机反击,没想到一招当真奏效。 溪云道:“你也放下武器吧。” 常书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想了想,慢慢蹲下,放下自己的判官笔,道:“我有回春堂的上好金创药赠给两位。” 花笛一喜,“慢慢拿出来。” 回春堂的药品享誉武林,价钱虽贵,但药效的确好,像穆兰镇这样的偏僻地方想买都买不到。 常书慢慢从袖兜里摸出两瓶金创药,同样放地上,又道:“在下真的无意与两位为敌,亦不会透露两位信息,我自知人微言轻无法为两位正名,但多一个人知道真相也不坏不是吗?” 花笛拿了人家东西,嘴巴依然不软,冷笑道:“我若告诉你杀人者是不杀剑,是旗山剑派,你敢信吗?” 童千斤虽丢了武器,脾气却还在,怒道:“是不杀剑发现你的阴谋,你现在反过来陷害他,哼,我也亲眼看到你跳出窗户,是不是也要陷害我!” 花笛怒从心起,“眼睛大怕是个瞎子!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我?你看清我的脸了?我的白笛埋在地里陪我妻子,那混蛋,那混蛋……” 溪云叫了一声,“花笛。” 花笛呼呼喘息,不甘地骂了童千斤一句,“蠢货。” 常书忽然道:“我信。” 童千斤一怔,随即双目圆睁,怒视常书。 眼睛还真是大。 花笛冷冷白常书一眼,只当他是为求免死,随口敷衍。 溪云没什么反应。 常书道:“周义信说他师父师弟几位刚好在附近一带,听到消息便赶过来相助,这话很值得怀疑。旗山剑派几乎所有高手都到了这里,所图定然不小。两位是否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 花笛冷哼一声,“你还真敢问。” 常书沉吟半响,忽然面露惊色,“青云剑诀?” 这下连溪云都十分讶异了,这家伙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花笛皱眉怀疑地看着他。 童千斤听到青云剑诀就傻眼了。 常书看看花笛和溪云的脸色,心想:“这个推测十有**是对的。”暗暗点头,吸口气道:“溪云小师傅,我想你是不愿杀我们的,但一时也不能放了我们,不如把我俩封了穴道放进山洞。现在多数人都往西往南追去了,你们最好往北走。” 溪云点头说:“好。” 花笛真想给他一巴掌,你表态也太快了,现在情形何等危险,怎么还能容情,若不能震慑住追兵,追兵只会越来越多,最后只会害了自己。但溪云既然先开口了,他只好威胁道:“你们再敢追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童千斤双目一圆,叫道:“喂,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大爷的,应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凭什么都是你活!” 花笛愕然,原来是口误了,便道:“好,我说错了,你王八。”却有闲情窃笑。 “额~?”童千斤感觉哪里不对。 常书心里只骂:“童你大爷,穴道都被点了还较劲,脑筋更蠢!” 待花笛、溪云离开后,童千斤忍不住道:“喂,老鼠,你不会真信他们吧?” “为什么不信?” “老子亲眼看到……”童千斤忍不住声音高起来,震得山洞嗡嗡响。 常书喝道:“声音小点!你亲眼看到又如何,周义信什么时候不带你们去拜会那张芬桦,偏偏那个时候带你们过去,这事还不够蹊跷?花笛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从来不惹名门大派,这次怎么就动了青云剑派的人?还把成名白笛留下来给人当证物?别忘了,那个朱丽珍还和他们一起喝过酒,会没有交情?” 童千斤一愣,继而道:“对啊,就是因为有交情朱丽珍才相信那淫蛇,她们师姐妹才会中了迷药被他们无声无息害死啊!” “你真是……”常书把“猪啊”两字收住,又气又无可奈何,“那不过是周义信的片面之词……” “那刚才他们不是片面之词吗?” “是是是,你爱信不信吧。” “那你到底信不信?” 常书心里直叹,“两位大爷,你们怎么不把他哑穴点了呢?”却郑重提醒道:“喂,童千斤,不管你信不信,这事半句不能透露知道吗?声音给我小点,被人听到,你我都别想活命!” 童千斤愕然,“什么别想活命?” “真是猪!”常书心里骂一声,不得不给他解释清楚,事关身家性命,半点不敢疏忽。 花笛和溪云实则没有就走,而是洞口藏了一会儿,听着他们说话。 溪云开心道:“我就说那个常书是真的相信你。” 花笛皱皱眉,“那人聪明得很,也许他猜到我们会偷听,所以……” 溪云笑笑。 花笛也就不说了,“走吧,该逃命去了。”两人没入森林,迅速往东北方向奔去。 这是一条只有七尺宽的土路,烈日炎炎,长路漫漫,道旁有一片竹林还算阴凉。五个男子在林中席地而坐,都穿着劲装,刀剑摆在身边,正拿出干粮一同饮食,一会儿就打开话匣子。 皮肤黝黑,唇边长着一颗黑痣的男子道:“你们说那淫贼和小和尚会走这条路吗?” 年纪稍长那位道:“如果他们要是逃往会稽十有**会选这条路。” 年龄稍小那人小心地说:“要是,要是正好被我们遇到,我们打得过吗?” 另外一人肥肥壮壮的,大声道:“怕什么!他们再厉害也就两人,这条路五里之内有三四十人,只要我们发一声喊,他们立即就会过来接应!” “呵呵。”面对着道路,长相颇为俊秀的男子傲然道:“这份功劳我们五个分就够了。” 年级稍长那位道:“还是小心为上。林老拳师、钟横岭掌门,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却都叫他们杀了,我们可得小心,功劳可以不要,命得保住。” 俊秀男子不屑地睨他一眼,话也懒得说。 黑痣男子道:“那白影儿往西南逃,不知是要与他们会合还是单独引开追兵?” 年纪稍小那人想起前事,笑了一声,“那白影儿可真够奇怪的,被两百多人围住了竟然一点都不怕似的,还说那淫贼假扮过他一次,他也要假扮一次回来。” 肥肥壮壮的那人道:“算他倒霉,正好钟横岭掌门死了,不杀剑怒火冲天,那一战打得真够精彩的,不杀剑最后那一剑要不是白影儿身法快,一颗心都要给挖出来。” 黑痣男子点点头,“不杀剑比传闻中的还厉害,那剑法玄奥无比,我看都要赶上青云剑诀了。” 年长那人喃喃地说:“是厉害,连白影儿都打败了,他可以排进俊秀榜十五名以内才对,日后旗山剑派掌门必是他。” 俊秀男子不爽地“哼!”一声。 年长那人忙道:“刘贤弟武功也十分了得,相信只要再一年半载时间就可名列俊秀榜了。” 俊秀男子傲然道:“俊秀榜也没什么了不起。” 几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黑痣男子看看几人脸色,迟疑地说:“你们觉得那白影儿当时说的那些话……有没有道理?” 五人面面相觑。 年纪稍小那个疑惑地说:“不杀剑不是说他们是挑衅吗?那和尚本领那么高,连林老拳师、钟横岭掌门都死他手上……” 年长那人道:“也有可能,那小和尚武功虽高,却籍籍无名,可能正是为了求名吧。那花笛留下成名凶器倒的确有几分古怪,不像他以往谨小慎微的作风。” 年级稍小那人惊讶地说:“那您是认为白影儿说得有理,他可以扮花笛,别人也可以扮花笛?” 年长那位忙摆手,“我没这么说。”他是老江湖了,岂不知祸从口出。 刘姓男子道:“那小和尚又有什么厉害了,背后下手的无耻小人而已。” 众人没有接口。 这时一个清和的声音道:“背后下手是无耻小人吗?” 这是第六个声音,来得突然,近在耳侧,五人都是一惊,急忙寻声望去。 刘姓男子身后多了一人,手持紫竹,正是溪云。 年长那位与黑痣男子反应最快,立即去拿身边刀剑,手刚一触及武器,后背立时一麻,已被点中穴,心中都是一凉,身后定是花笛了。 刘姓男子刚要有所动作,右肩一沉,被一支紫竹压住,动弹不得。 另外两人急忙跃起退开,年轻那位吓得没拿住剑,掉了也不敢再去捡。肥肥壮壮那位拔刀出鞘,神色却颇为恐慌。这两人突然冒出来,事先竟谁也没发现,眨眼间就被制服三人,就剩自己和那吓破胆的小子,这下危险了。 032 傲气高于天 竹林一时间情势紧张起来,谁也不觉得天气热了,反而凉得叫人心慌。 花笛冷眼看着肥壮那人,喝道:“放下刀。” 刘姓男子这时开口了,“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花笛冷笑道:“我是淫贼,当然不是英雄好汉,他是正宗和尚,出家人,自然也不算英雄好汉。” 刘姓男子往右偏头后瞥,傲然道:“正面交锋我才会输给你!” 溪云怔了一怔,道:“正面交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不然我到这么近处,你早该发现了。” 刘姓男子“哼!”一声表示不服。 溪云是真心这样认为,对他的不服也就没反应了,紫竹一缩一闪,点了他背心大穴。 花笛看得一喜,还怕小和尚被激将,搞出更多事来呢。 肥壮男子忽然叫道:“分开逃!”转身就跑,他清楚,自己以一敌二绝无胜算,唯有分化对方,自己一对一还有机会逃。 年轻男子略一分神,刚刚转过身,背后就被绿竹点中,一下软倒。 肥壮男子只奔出三步,立即感觉后心劲风袭来,不由脸色大变。林正中、钟横岭便是被从后心捅死的啊。他立即回身,往右一转,大刀横挥扫去。 溪云身形忽然一压,紫竹尖头一落,点在肥壮男子左膝上。 肥壮男子痛呼一声,单脚险些立定不足,接着右腕下方剧痛入骨,被反撩上来的紫竹打中,刀立即掉地上。 刘姓男子看得脸色一白,好快,干净利索。 年长者与黑痣男子也一愣,还以为他能逃走,搬来救兵,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拿下了。 此时离溪云、花笛离开常书两人已经过去三天,花笛本以为一天两天之间就会遇上大股追兵,到时就要打硬仗,岂料躲躲闪闪,到第三日还是安安全全。这三天对两人来说至关重要,不仅令他们身体彻底复原,武功尚有精进。 两人偷听这五人说话,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是白影儿特意绕了回来,帮了一把。想想白影儿被两百多人围住还侃侃而谈,力求为自己脱身,花笛心中甚是感念。 其实他也知道,白影儿这么做更多是为了小和尚。小和尚的经历也够奇怪的,交的朋友是淫贼,或者白影儿、黑虎这样亦正亦邪的人物,还有红袖这样的青楼丫头。杀的却是林正中这样德高望重,钟横岭这样道貌岸然,一般人绝对不敢动的人。 溪云道:“你们五个把消息传回去,说我们两人是往这边走的,让他们别再追白影儿了。” 五人一怔,这么说对方好像不打算杀人灭口。 溪云想了想又道:“你们听清楚,杀害张芬桦、朱丽珍两位的不是花笛,凶手极有可能是周义信和旗山剑派,他们还偷学了青云剑诀。你们就此散去,远离旗山剑派,不然日后难逃报应。” 五人愣神半响,难以置信。 花笛听出原来小和尚也有不甘之念,不甘真相被掩盖,不甘弱者说话无人信。他插嘴道:“你们当做没听过这番话,稍露口风就可能被灭口懂吗?”说着目光落到那年轻男子身上,这家伙显然没多少江湖经验。 溪云反应过来,的确如此,差点一句话害了他们,却面露喜色,看向花笛,道:“你有心保护来与你为难的人,你现在就是清流,不是花笛了。” 清流愣了一愣,皱眉道:“走吧走吧。”似有几分抗拒溪云这番话。 两人穿林而出,迅速离去。 五人被点了穴道,木桩似的站着,一双眼睛互相扫来扫去。两个时辰后,年长那位率先冲开穴道,他替黑痣男子、肥壮男子和年轻那人解开穴道,刘姓男子则自行冲开穴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年长那人戚然道:“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辩不清世事善恶,今日便退出江湖,请诸位日后说起任何事时都别提老头子我了。”说罢就走,连剑也不要了。 黑痣男子摇摇头,叹一声,道:“我也走了。”转身而去。 刘姓男子冷哼道:“胆小如鼠!” 黑痣男子听到,脚下停了一停,终于什么也没说,还是去了。 年轻男子没有主意,怯懦地问:“刘大哥,那我们……” 刘姓男子道:“我要去追,你们自己看着办!哼,背后暗算,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身形一展,立即追踪而去。 肥壮男子与年轻男子对视一眼,愣神半响,跟是跟不上刘姓男子的速度了,只好先行通知其他搜寻队伍。 这一日溪云与清流又遇到两拨四五人的队伍,同样掩袭近身,点了穴道丢下。 半夜两人在一座山中找了个仅能容身的小山洞休息,心情都轻松许多,再有两日功夫就可离开闽中郡,到时追杀虽然还不会停止,但规模一定会小很多。 睡至半夜,忽然听有人喊道:“小和尚,出来!” 溪云和清流暗暗讶异,寻声而去,很快便在附近一块两丈长宽的空地中间发现一人。那人手提明晃晃的长剑,正是之前说背后偷袭无耻小人的年轻人。 不过他此时已不是中午那会儿光鲜亮丽的模样,身上衣衫被树枝刮破多处,满身大汗,气息急促,显然一路只知道追赶,却没休息,这会儿虽然追到这里,但一时也没找到溪云和清流的藏身之处。 溪云想到“背后暗算”之类的,便悄悄转到那人前面,再从树后出来,“你本来就打不过我,现在这么累就更打不过了。” 刘姓男子还是没有事先发现,暗暗皱眉,埋冤自己,对手就在面前,自己却没发现。神色一凛,沉声道:“我刘今天随时随刻都可以打!” 溪云道:“可以打是可以打,但你打不过我呀。” “你住口!”刘今天眼睛一红,背后偷袭的无耻小人,老说我打不过! 清流暗中查探,没发现其他人,在右侧现身,对溪云道:“得让他住口,免得引来其他人。” 溪云点点头,对刘今天道:“想打你就来吧。” 刘今天喝道:“接招吧!”长剑一抖,气息立即变得沉凝,令清流和溪云都暗暗一奇。 刘今天身形一展,一剑平肩刺出。 清流轻“咦”一声,他现下的眼光与以前大不相同,看得出来这一招朴拙无华,并无凌厉之态,但配合稳健的脚步,可收可放,没破绽可取。 溪云也觉惊奇,初见时觉得此人武功甚是一般,没想到剑法倒稳健。当即紫竹也平肩刺出,以长胜短。 刘今天暗哼一声,剑势迅速一变,挽一朵剑花,将紫竹格在右侧,长剑贴削而下。 溪云所学武功虽然不多,但自小修炼《无欲无想法》,心神澄净透彻,借助《无欲无想法》中的“明心法”,任何武功他只要见过一次都能对它有所领悟。从这点上讲,他简直是为战斗而生,多一场战斗,他对武学、武功的领悟就越多。 刘今天变招虽快,但溪云反应更不慢,手腕一转,反而将长剑压在下方,紫竹再一抖,就要往前挥击,点对手手臂穴道。 刘今天再次出乎他意料,不退反进,身形猛然提速,手掌一松一紧,长剑脱离紫竹,剑柄在掌中猛转,长剑飞轮一般旋舞,剑锋幻起片片白光,不断往前削击。 溪云脸色微微一变,脚下连撤两步。 刘今天一招迫退对手,手掌一紧,拿住剑柄,臂力一发,剑身猛颤,幻化出十余道剑影飚射而出,甚是凌厉。 溪云低喝一声,气劲鼓涌,紫竹刺破空气,嗤嗤有声,以攻对攻。 “叮叮叮”一阵乱响,刘今天突然抽身而退。 溪云也不追击,赞道:“好剑法,可惜你功力不足,不然的确可以胜我。” 刘今天神色一厉,低喝道:“再来!” 溪云凝神应对,此人剑法似拙似巧,颇为精妙,但它这精妙与青云剑诀大不相同。青云剑诀法度严谨,一招一式妙至巅峰。此人的剑法几乎谈不上章法,但一招一式应运而生,随机而动,竟也无不恰到好处,从某种程度来讲,这种剑法甚至更胜于青云剑诀。 又斗了四五招,溪云忽然卖个破绽,引得刘今天直击进前。他立即竹杖斜掠横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磕在长剑上,“叮”一声响,紫竹上剑痕也不留一个,长剑却居中而断。 刘今天愣在原地,剑竹交击前他已看出小和尚用意,但他想自己是精钢长剑,对方不过一支竹子,就算对方势猛,终究抵不过长剑锋利,岂料竟是如此结果。 清流轻笑一声,那支紫竹可当真是神异无比。他已问知,这紫竹自小就在小和尚手边,小和尚还在襁褓中时,紫竹不过两尺,小指粗细,随着小和尚长大,紫竹不沾土不沾水竟也跟着生长。小和尚虽是紫竹主人,却也不知是何故,只听他师父说是念力使然。 清流趁刘今天愣神之际,突然出手,点了他三处穴道。 刘今天回过神来,厉声道:“放开我!” 溪云依然平淡,说:“你剑法很好,再练两三年或许就能胜我了。” 刘今天却始终不服,“放屁,若我有一柄神剑,刚才断的就是你的竹子。” 033 飘渺迫立行 清流绿竹再一点,把他哑穴封住,对溪云笑道:“我们把他放洞口守夜也不错。” 刘今天给立在洞口,火冒三丈,心中只念:“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天色微明,溪云和清流再度出发。清流又点了刘今天几下,道:“好好呆着吧,别再跟来了。” 刘今天一夜未合眼,已经快要冲开穴道,这么再几点,前功尽弃,气得满面涨红,看清流的目光似欲咬人。 清流却微微笑笑,不以为意。 溪云则对刘今天恭恭敬敬合十一礼,道:“多谢你帮我们守夜。” 刘今天气得脸色由红转白,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清流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和尚,你真行!” 溪云惑然,“他帮我们守夜,我谢谢他不对吗?” 守你大爷啊!刘今天脑袋一晕,直挺挺往旁边倒下。 溪云又道:“你还是别叫我‘小和尚’了,你现在叫‘清流’,应该叫我师兄。” “额~”清流脸色一变,身形一闪,迅速消失,“我先走。”想起那晚在陈府被他说了几句差点散功,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溪云愣了一愣,转而扶起刘今天,将他挪到洞里,说:“你不要跟来,今晚不用你守夜了。” 去,去你大爷!刘今天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眼角渗出一滴泪水。昏迷前心里发誓,“今后谁再敢跟我提“守夜”两字,我就杀了他!” 半响后刘今天缓缓睁开眼睛,还未整理好思绪,忽然听到洞外有呼吸声,不由一惊,喝道:“什么人?”眉头紧紧皱起,外面那人似乎是察觉自己醒来后,故意发出呼吸声好叫自己得知。不由暗恨,自己剑法绝对不差,但老吃亏在内力浅薄上。 “嗤”一声劲响,一小物射入洞口,刘今天动弹不得,脸色大变,继而却是一愣,那东西打在身上却将自己穴道解了,原来不过是粒石子。 刘今天不明所以,轻轻拿起断剑,缓缓走出洞口。来人不发一声,不知是敌是友,武功却显然极高,不得不防。 洞口两丈外树下站着一人,身形十分高大,全身笼罩在连帽黑袍中,明明面向阳光,刘今天却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剑法不错,功力太差。”黑袍人声音苍老,但铿锵有力。 刘今天闻言,握紧手中剑,冷然道:“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轻蔑地笑一声,又道:“守夜功夫一流。” “住口!”刘今天双目一圆,眨眼间跨过两丈距离,剑光猛闪,瞬间刺出七剑。 “笃笃笃~”断剑打黑袍人身后的大树上,反震得他自己手臂发麻。 刘今天霍然右转,黑袍人已在右侧,还是相距两丈。 此时黑袍人身边已无树木阴影等,阳光完完全全洒落在他身上,却像被吸收似的,黑袍周围隐隐散发出缕缕黑气。 刘今天心底一寒,喝道:“是人是鬼,报上名来!” “哈哈哈哈~”黑袍人忽然发出一阵狂笑,“我可以赐你更强的功力,加上你的剑法,三个月内就可杀了那和尚。” 刘今天被他一阵笑声引得血脉沸腾,不由大惊失色,此人功力简直惊世骇俗。听他此言,竟似知道昨夜之事,难道不仅自己没发现他,那两和尚功力都比自己深,也没发现他? “装神弄鬼!”刘今天一咬牙,抖手将断剑飙了过去。 黑袍人右臂一动,袖袍一卷一收,断剑再断,成三截掉在地上。 弄断两尺断剑比三尺长剑难度可大得多,何况还断成三截。刘今天何曾见过如此惊人手段,骇得脸色一白。他也是初入江湖,此番求名而来,若非没赶上早几日,一定大斗铁牛郭达,力争第一个与溪云交手。 “小子,我看你天赋不错,就问你想不想杀那和尚报仇?” 刘今天惊疑不定,这人处处透着诡异。但他对力量有着执着的向往,咬咬牙,道:“我要做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刘今天从一个隐蔽山洞学到精奥剑法,内功心法却是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从一个破败小门派得到。 黑袍人道:“只要杀了那和尚。” “你和他有仇?”刘今天暗自怀疑。 “无仇。” “那你为何要杀他?” “我不喜欢和尚。”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他不配我出手。” 刘今天知道问不出究竟,沉吟半响,道:“就这一个条件?” “不错。” 刘今天昂首道:“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谁阻我我就杀谁!” 他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表示会杀死溪云,二是说如果黑袍人以后要他做的事阻挠了他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他也会杀了黑袍人。 黑袍人显然晓得,又一阵狂笑,“本事小,口气大,狂!我喜欢,哈哈哈~那就跟我来吧。”身形一展,如黑色大鸟般腾空而起,眨眼就到八丈之外。 溪云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黑袍人这等人物,却和清流在中午时遇到麻烦。 前方是一座老旧的木桥,长约二十丈,宽一丈五,略成拱形,横跨大河。过了这座桥,再翻两座大山就是会稽郡了。 自从下游十里处新建了一座大桥后,这里便逐渐变得破落,过路人寥寥无几,桥头茶棚酒肆无力为续,如今只剩几个四面漏风的茅屋。 桥头守着十名铁拳会帮众,黑衣白带,个个目光如电,神情肃穆,尽管这半天只有三个樵夫经过,但他们毫无懈怠之色。 溪云两人此刻正躲在茅屋后面的小树林中,清流四下查看过,水面上连个小竹筏都没有,而溪云不会泅水,清流水性也一般,要想过河,只能闯桥。 清流道:“只能硬闯了,我们休息一下,天黑之后行动。” 溪云道:“唔,正好可以把追兵引来,这样白影儿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清流勉强展一下嘴角。 溪云便问:“怎么了?” 清流微微一叹,“白影儿往西去,只要不正面碰上青云剑派来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照时间推算,青云剑派这一两天就该到,朱丽珍出了事,我看朱文会亲自出马。” “朱文?” “朱文,俊秀榜第八,剑法十分高明,青云剑派旗帜人物。”清流神态十分严肃,他知道俊秀榜前十都是各大门派天才人物,武功与同辈相比,可谓鹤立鸡群。 这时脚步声传来,原来是两名铁拳会帮众,他们走到茅屋后对着树干解手。一人忽然大力拍一下自己后脖,嚷嚷道:“这鬼地方,蚊子大得可以下饭了!” 另外一人挥手赶开身前几只蚊虫,道:“蚊子还好,像队长就太倒霉了,不知什么虫子,一掌拍死,自己手上却也烂了好大一片肉,痒得半夜没睡。还是新桥那边的弟兄好,还见到了缥缈阁传人。” “啊,缥缈阁这事是真的?”打蚊子那个惊奇地说。 “真的啊,我一个好兄弟在三队,他就见到了。” 三丈之外的一棵大树上,清流忽然对溪云道:“动手。”话音未落,身形已凌空扑击而下。 溪云还以为是天黑行动呢,微微一讶,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丝毫不比清流慢,手中紫竹探出,悄无声息。 铁拳会帮众都是身经百战之士,方便中也十分警惕,听到风声,立即转身过来,挥拳出击。 溪云对付的是右边那位,那人看也不看身后,果决无比,直接斜向上挥拳,拳风霍霍,力量刚猛。可惜他听到了溪云衣袂带风之声,却没听到紫竹破空之音,半空中紫影一晃,那人胸口立即被点中三处要穴,身形往后便倒。 溪云一招得手,脸色却陡然一变,立即偏身往右闪去,一道水箭呈拱形飙出,洒在溪云先前立足之地。 原来那人转身动手之际把尿收住了,却一下被制服,又倒砸在树干上,肌肉失去控制,尿便喷了出来。 溪云躲得快,却佩服不已,叹道:“原来还有这种招式,高明。” 那人背靠树干滑倒,好不后悔,刚才应该尿树根下,不该尿树干上,再听溪云这么一说,羞愧难当,脑袋一懵,歪倒在地。 溪云如果意识到自己仅凭几句话差点令以前的清流散功,还气晕了刘今天,这会儿又气晕一人,怕也要对自己说:“原来还有这种招式,高明。” 另外一人反应也是极快,清流竹笛仅两尺多些,笛孔呜呜有声,那人回身一拳劲道十足,荡开了竹笛。 清流身随笛走,往左一挪,绿影一道接一道尽数刺向那人胸前,又劲又急,嘴里却道:“还不懂叫支援?” 那人挡了七八招,周身越来越沉,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忽然发觉对方攻势一断,压力大减,立即大喊:“敌袭,速来支援!”声音远远传出。 清流微微一笑,绿影迅速一闪,速度猛增,瞬间穿破拳风,点在那人胸口,又接连点两下,封住他哑穴,转而对溪云道:“快走!” 溪云反应倒快,立即明白过来,“啊,你故意的。” 034 铁拳霸拦桥 清流着急地说:“缥缈阁来人了,我们不能再等,必须立刻突围。” “缥缈阁?”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四圣地吗?缥缈阁就是其一?” 溪云虽然一贯淡定,但此际也大吃一惊,四圣地传人不是只在武林中出现大劫难时才入世吗?难道我们俩人成武林大劫了? 两人小声说话,身形却一点不慢,迅速从左绕出林子,而他们都听到右边唏唏嗦嗦,正有人迅速穿林而入。 清流带头,两人绕过茅屋,迅速接近桥头。桥头仅剩四名守卫,两人沿着道旁树影前进,尽量延迟被发现的时间,他们不敢大意,刚才交手危急关头铁拳会帮众老二摆在外面都能出拳,可以想见他们战斗素质之高。 四丈距离,一名铁拳会帮众忽然伸手一指,喊道:“他们在那!” 话音未落,道旁树影中突然蹿出两条人影,直扑桥头。 溪云封魔杖法展开,鱼跃虚空,居高临下,紫影猛然绽放,裹住两人,劲道十分惊人,刺得空气发出“嗤嗤”锐响。 两名铁拳会帮众见招式猛烈,脸色都是一变,眼神却悍勇坚定,同时爆喝,“十字开山拳!”劲力由腿部直达腰部,上身往后一仰,猛然前冲,双拳借势迸发,四股强猛气劲一同爆发,空气只发出“噗”一声响。 四股劲流合而为一,形成一股更为强劲的力量,将全部紫影打得散乱炸开。 溪云惊呼一声,身形立地,仰身后倒,双脚粘地,膝盖曲折,臀胯以上部位几乎与地面平行,高不到三尺。他刚一仰后,一股劲流便从他面门前冲过,激得他双眼生疼,睫毛几乎全被带走。 两名普通帮众合力竟有如此大的威能,着实骇人听闻。但溪云武功每日都在进步,刚到穆兰镇时与清流持平,真正动手还要输给他,这短短几日却如慧至心灵,武功可谓突飞猛进。 仰倒躲过重击,他紫竹在右侧地上一点,身形如陀螺般转起来,以双脚为轴,顺时而转,保持后倒的姿势,将头后仰观敌,紫竹刺、戳、扫、打,接连出手,劲道十足,快如奔雷。 两名铁拳会帮众发出一招“十字开山拳”还未缓过起来,哪能料到小和尚竟有如此怪招,如此快法,这下挡不住,躲闪后撤,却依然一个左足一个右膝被紫竹打到,齐齐痛叫倒地。 出手前清流就提醒溪云这番必须求快,出手不能容情,所以溪云这两下劲力十足,两人骨头都打给裂了。 另一边清流已先一步击倒两人,他听了溪云之前一番武学怪论后,不仅对武学的看法有了重大改变,对其他事物的看法也随之生变。 这次出手他十分明白自己的目的是登桥,而敌人的目的是阻自己登桥,所以他在离两人还有一丈远时就立即腾空飞跃而起,看似要以强势轻功躲开拦截。 那两人轻功不如他,见状立即前扑拔高,要在清流高度未起来之前截下,阻他登桥。这下却中了清流的计。清流高度的确未起来,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起来,刚离地一尺的身体忽然下沉,迅速落地,猛然前进。 那两人全力高扑,此时身在空中,何处借力?对清流来说简直是待宰羔羊。他迅速拉近距离,在两人身前作势攻击,逼得两人聚气防御,他却再度收势,脚下轻飘飘转到两人身后,回身轻松左右点出。 那两人一而再得被骗,哪里还有余力躲闪或反击,“噗通、噗通”两声,迎面摔在地上。其背心大穴受制,半点力道用不上,这一下跌得胸骨欲折,脸白如纸。 清流从破招与破人的区别中体会到本末关系,此番当真有事半功倍之感。但见与溪云敌对的两人能发出那般刚猛拳劲,还是大吃一惊。 据他所知,铁拳会等级森严,黑衣白带是铁拳会普通帮众,上面还有蓝带队长,紫带大队长/堂主、银带长老、金带护法,高手无数。两个白带帮众就这样厉害,那高层岂不是逆天? 此际不及多想,两人迅速登上木桥,脚下还未立稳,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雷般的炸喝,“哪里逃!”,感觉两股刚猛拳劲隔空袭来,溪云、清流都是心中一凛,急忙左右闪开。 桥头一中年人两腿叉开微蹲,双拳握在腰侧,胸膛高挺,面容沉肃,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腰间系的是蓝带。 清流微微一惊,隔空拳劲,其中蕴含的力量非同一般,这人绝对是一流高手,但竟然只是蓝带。白带、蓝带的都这般厉害,那紫带、银带、金带,岂不是超一流高手、宗匠高手? 当今天下武林才四位大宗师,四大宗师几乎已绝足江湖,久未露面,所以宗匠高手等于就是无敌的存在。 清流现在非常想知道,铁拳会到底有多少一流高手、超一流高手。至于宗匠级高手,据说铁拳会大当家铁锋离大宗师也还有一线之遥,他实在难以想象铁锋手下还有其他宗匠级高手为他效劳。 其实清流是关心则乱,铁拳会腰带颜色不一,不仅有武功强弱之分,还涉及功劳大小等等。 蓝带人沉声道:“溪云,你害了林正中老拳师,乖乖束手就擒,好叫我拿你去见三当家,如若不从,当场格杀!” 清流道:“林正中走火入魔,精神错乱,我……师兄杀他只因他胡乱伤人,不得不杀,你若不信,不妨去问问林正中的弟子齐猛。”竟而改口称呼溪云为“师兄”了。 蓝带人喝道:“这些与我何干,我等只奉命拿人回去,死活不论。花笛,你也无需逞口舌之利,青云剑派朱文亲自出马杀你报仇,你行踪已露,怕也活不过今日。” 清流目光一闪,道:“花笛已成为过去,我叫清流。就说林正中的事,你们行事如此蛮横霸道,就不讲道理了吗?” “因为我们是铁拳会,我们有资格蛮,有资格横!”一个雄厚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溪云和清流侧身看去。 一个虎背熊腰的蓝带人身后跟着两列共十名白带帮众大步而来,十一人将一丈五宽的木桥变成禁地,虎虎生威,气势非凡。 这时另一边五名白带帮众背着一个同伴从林中赶回,由人背着那人是被清流以独门手法点了穴,那些帮众解不开,被溪云点了穴并气晕的那人已被同伴救醒。溪云手法普通,穴道易解。 清流和溪云对视一眼,都大觉不妙,十五名白带帮众,其中一人裤裆是湿的,另有两名蓝带高手。 清流叹道:“师兄,你现在明白了吧,有些时候没道理可讲。” 溪云点头道:“我明白了。”转而叹道:“生死由命,有人该死在我们手上,我们也只好杀了。动手吧。” 他语调平静,神色似悲怜似无情。清流暗觉心寒,林清是感同身受的悲天悯人,溪云有时候也慈悲,但感觉骨子里透着对生命的冷漠。 铁拳会帮众逼近,中年蓝带人道:“束手就擒,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清流瞥他一眼,发现他左手背有一圈血肉溃烂的红印,不由冷笑道:“你别客气了,左手痒得厉害吧?‘三日黑’这种毒虫最治蛮横的人,落谁身上,谁也不敢动它,一掌拍死简单,腹中毒液爆出却害人无数。” 那蓝带人被他这么一说,左手果然痒起来,却紧紧咬牙忍住,瞪眼斥道:“什么‘三日黑’?” 清流吟道:“闽中有毒虫,毒性不甚强,祸在毒难尽除,初时麻痒,日渐渗透,三日而黑……” 那蓝带人惊怒交加:“你诳我!?” 清流嘿嘿一笑,“据说这毒黑变之后必须挖去血肉,情况严重者还得砍……”一个不言自明的眼色送过去,蓝带人冷汗直冒。 清流又道:“这‘三日黑’的毒越早解越好解,拖得越久越痒,痒得挠心,过了三日就得残肢断体了。 蓝带人只觉得越来越痒,牙咬得咯咯响,右手终于忍不住去抓,越抓越痒,皮肉泛血。 那名高壮蓝带人道:“别抓了!” “痒!” 痒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忘了就忘了,想起来就觉得越来越痒。 中年蓝带人忍不住道:“快说,怎么解?” 清流道:“我为什么要说?”向溪云打个眼色,两人同时发动,往人多一端冲去,过了此桥才能离开闽中郡。 溪云已放下敌我生死之念,全力而发,手中紫竹一晃,直刺那名高大蓝带人面额,速度极快,眨眼就到。 蓝带人双眼一睁,颇感意外,反应却也极快,头往后一仰,右拳上勾,脚下定是不退的。铁拳会的拳法一往无前,刚猛勇悍,退即是败。 溪云运转无想无欲明心法,心如明镜,明察秋毫,见他不退,手臂一颤,紫影一闪,带向他左肩。 “嗤”一声,锐疾的气劲划裂衣衫。这要是擂台比武的话,一招即分胜负了,但铁拳会的武功显然不是用来的比武的,而蓝带人肩头也仅仅多了条仅一寸长的红痕而已,连血都没出。 035 紫竹生劲芒 溪云眉头一皱,虽然这招变化后劲力薄弱许多,但此人一身皮肉也太结实了。不及多想,撇开他,溪云身形一转,手中竹杖陡然焕发无数紫影,变幻莫测,劲风飒飒,将四名白带人卷入攻势中。 “啊~”两声痛叫,一人右肩被洞穿,血流不止,踉跄后退,另一人小腿骨折,难以站立。 而清流也没有闲着,出手快捷,无比狠辣,右手绿笛,左手匕首,绿笛封住对手右拳,匕首寒光一闪,将他左手腕划破,瞬间血流如注。 清流毫不留情,在那人遭受重创,失神之际,一脚将他往后踹飞,同时身形跟进,将去扶同伴的那人右臂打折,又以他为基础,俯身一脚勾倒,使他身后的人不得不退,再抢攻出手,想扩大战果。但这次他被两名白带铁拳帮众分别敌住匕首和绿笛,一时闯不过去。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另一边的蓝带人和白带帮众这才赶到。左手背略有溃烂那人见清流出招狠辣,立即加速,双脚一蹬,腾空跃起,一脚飞踢,踹向清流后背。 清流正被两人缠住,走脱不得,听到背后劲风袭来,暗觉不妙。 溪云落在他左后方,五尺紫竹却能及远,横扫一记,逼退身边敌人,紫竹越空戳向那蓝带人左肩。 那蓝带人必须自救,身形陡然一翻,迅速落地,反手拍出一掌。 溪云却早已退后,收回竹杖,让过掌风。他是不得不退,因为另外一名高大的蓝带人已再度攻来。 高大蓝带人双拳展开,刚猛拳风荡开紫竹,欺身进前,拳、掌、爪、指、腕、肘,两条手臂就是最凌厉的兵器,攻势如火如荼,连绵不绝。 溪云立即被迫退三步,这时右侧一名白带人挥拳冲来,溪云灵机一动,忽然矮身一闪,紫竹在那人腰部一带,将他推到蓝带人攻势中。 蓝带人与手下都是一怔,齐齐收势。 溪云一脚踢在那白带人腰间,使他控制不住脚下,朝蓝带人撞去。 蓝带人见溪云就在手下身后,紫竹眼看就要跟着进击,不敢去扶手下,左手一拂,将他推到一旁。 却听“咔啦”一声响,那名白带人接连被两人施力于身,脚下完全失去控制,不辩左右,往桥边木栏撞去,这木桥已有数十年历史,经年累月,风吹雨打,不少木头已腐坏许多,如何受得了他一撞之力。 “啊~”那白带人惊叫一声,翻下木桥,幸而桥高只有三丈,水又深,那人识得水性,一会儿就冒出头来,踩水咳嗽。 溪云的反击比高大蓝带人意料中来得更凌厉,赫然是从青云剑诀中领悟而来的虚实变化手法,竹杖化剑,直刺而出,陡然一闪,出现三道竹影。 蓝带人脸色大变,胸前三道竹影都恍若实体,而且气劲锐响,全然一致,好像先后发出,却实际同时而至,虚实难分,玄妙难解。 蓝带人不敢怠慢,迅速发出三拳,一一迎上,“噗噗噗”,紫影溃散,拳劲湮灭。原来三道竹影都是虚力而生,而他三拳也都未使上全力,只是气息相连,一旦任何一拳察觉竹影力猛,立时即可全力应对。 溪云低哼一声,溃散的三道竹影突然又多出一道紫影,却毫无声息,只有一道紫光,闪电般破空而去。 蓝带人双眼登时一圆,毫无疑问,这一刺才是真正的攻击。他立即凝聚全身功力,左腿前跨,箭步出拳,右拳带着一股猛烈劲风狂砸而去,以硬碰硬,怒破紫竹。 一声奇异闷响,竹影一触即灭,强猛的拳劲破空而去,打断了一截木栏。蓝带人却脸色大变,暗护不妙,下一瞬间便一声惨叫,左膝突然爆出一团鲜血,扑前跌倒,左腿全废,情状凄惨。 原来那道竹影中竟然藏着一虚一实两道竹影,一道当胸进袭,吸引注意力,一道中途陡然一坠,斜刺下路。 溪云废了一人,却毫无喜色,见那人拖着断腿,竟硬气无比,还要强行起身赴战,不由眉头一皱,竹杖一挑,将他带得撞断木栏,摔入河中。 一名白带人迅速靠近栏边,想要救他队长回来,突然被紫竹打中脚踝,剧痛入骨,也翻下桥去。 中年蓝带人与四名白带人围困清流,蓝带人不敢下重手,因为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三日黑”的毒。 其实“三日黑”完全是清流瞎编,他擅于利用各种因素,在林中听白带人提及,这边看到就利用起来,吟诵“三日黑”时顺口溜似的,思维敏捷,骗人得心应手。 铁拳会三十六堂除了总堂之外,其他各堂人手每三年换防一地。蓝带人随黄麒堂主月余前才换防到闽中堂,交接时便听以前驻守的同伴说这地方各种毒物甚多,要十分小心,他本就不习惯此地气候,又痒得厉害,半夜没睡,故而一听就信,被骗得十分踏实。 清流将匕首使得如灵蛇吐信一般,时隐时现,诡异莫测,时机即准,角度又刁,眨眼间又伤了两名白带人,但他想突围而去却是不能,桥面仅一丈五,铁拳会帮众本来就打算将两人引到桥上,左右夹击,断绝逃路。 蓝带人强攻三拳,以隔空拳劲限制清流活动区域,脚下忽然一扫,劲风狂飙,迅捷如电。 清流轻轻一提,两腿往胯下收,绿竹横挥扫动,轨迹变化莫测,迫退两名白带人,左手匕首变作垂握,身形在空中平展横躺,匕首便借势扎了下去。 蓝带人吓一跳,反应却快,不顾形象,曲身往前一滚,躲开匕首,然而未等立起,忽然察觉背后劲风袭来,不由脸色大变。这不是花笛,是溪云那个小和尚,是那支取走林正中、钟横岭的紫竹。 蓝带人不敢稍停,亦不敢转身,脚下发劲,全力前冲。 溪云好不容易摆脱另外三名白带人,抓住这个时机,岂会轻易放过,力透紫竹,竹尖突然爆发一阵金光,金光恍若实质,如紫竹的延伸,刺入蓝带人后心。 一众白带人全都惊呼出口,劲芒!这不是剑气、拳风、刀劲这些有质无形的力量,而是实质化、物质化的内劲,杀伤力比刀剑棍棒本身更强,只有内功达到极高深境界的高手才能发出。 蓝带人背心一凉,不由脸色煞白,却突然踢到一块翘起的木板,身形前扑跌倒,竟而躲过一劫,只是背心往上被挑出一尺多长的血口。 溪云也不求杀敌,身形反而一缓,回头看去。 “还看什么,走了。”清流微微一笑,却是见机得快,早瞧见便宜,摆脱白带人,跟在溪云后面了。 溪云不由一怔,“你真快。” 两人越过蓝带人,迅速朝桥头冲去,清流脚下暗暗发劲,果然追得最近的一名白带人一脚踩在他踩过的地方,立时将木板踏碎,半只腿陷下去。 溪云道:“你真聪明。” 清流被他连夸两次,倒有些讪然,暗想:“这家伙不会这么快就学会了明褒暗贬吧?” 铁拳会帮众外功强,轻功却远不及溪云、清流,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越过桥头,冲入林中。 没多久,马蹄震颤,尘土飞扬,铁拳会大队人马赶到,领头的却不是黄麒堂主,而是副堂主孙历。他腰缠紫带,面容阴沉,双眼狭长,目光如刀,身材瘦削,指掌却十分粗大。 数十人纵马狂奔,声势磅礴,临到桥头,孙历一扬右手,全体勒马急停,健马嘶鸣数声,铁蹄踏转,迅速调整队列,数息之间安静下来。这般严明纪律,比帝**队也不妨多让。 两名蓝带人伤势严重,却不敢轻忽,各由一名手下搀着在道旁相迎,十多人躬身喊道:“恭迎副堂主!” 孙历倨傲点一下头,“人呢?” “属下无能,被他们逃了。”两名蓝带人齐齐跪下谢罪,左膝破碎那人将左腿往后伸,摊在地上。 孙历看到他们的伤势,知是打了一场硬仗,但木桥失守是实,所以神色依然冷漠,“逃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 孙历看一眼残损木桥,回头喝道:“全体下马。三队、五队、六队、七队,跟我追。其他人守在这里恭候堂主。” 铁拳会行事雷厉风行,绝不废话。 孙历身形一展,奔上木桥,身后四名蓝带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小队紧随其后。 小半个时辰后,道上缓缓出现两人。一个黑衣紫带,身材高壮雄武,正是铁拳会闽中堂堂主黄麒。 另一位步履轻盈,身形纤柔,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女子身着粗布青衣,背负古朴长剑,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脖颈,面容娟秀雅洁,神态雍容宁淡,看起来与寻常武林女子也并无多大区别,她若自己不说,怕没人猜得出她是圣地缥缈阁传人。 但她确实是缥缈阁传人凌飞烟,否则以黄麒铁拳会堂主之尊,岂会有马不骑,陪她一路行走。 凌飞烟嘴唇微张,轻轻吐声,“飞烟不惯骑马,劳烦黄堂主陪我走路真是惭愧。” 话一出口,立时让人感觉到她的不同,声音清越如出谷黄鹂,闻而似饮琼浆,艳阳下竟令人有种清凉之感,可谓奇妙。 黄麒闻言,露出如饮美酒的畅快神态,哈哈笑道:“凌姑娘的嗓子别提唱曲,就是说话吐字也可绕梁三日呀。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万人羡慕我能陪姑娘同行一程,该我惭愧。” 036 暴雨怒破拳 话是这样说,但黄麒当然不会有惭愧之态,反而尽显旷达豪迈本色。四圣地虽然了不起,但铁拳会不弱于人。 凌飞烟无喜无忧,淡淡地说:“黄堂主见笑了。” 黄麒先说不敢,继而道:“凌姑娘代表圣地缥缈阁行走江湖,肩负济世重任,不知何故来到这东越偏隅之地?” 凌飞烟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心神一敛,道:“圣地之说只是武林同道谬赞之誉,济世重任更非一人一派所能承担,缥缈阁不敢当。飞烟入世只因修行遇到瓶颈,师尊让我下山另寻机缘,至于怎么到了这里,那是飞烟初入江湖,恰逢其会,来长长见识。” 黄麒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颇为讶异,这凌飞烟年纪轻轻,又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但话里行间却甚是老到,恰逢其会?我才不信,围捕溪云、花笛之事的确已传遍江湖,但说起来不过是私怨。 黄麒不动声色,展颜笑道:“凌姑娘气度非凡,何必过谦。若非你执意不许,我是非得称你为‘凌仙子’或‘飞烟仙子’的,我手下那些儿郎也都同我所想,一定要在姑娘名号上加‘仙子’二字,丝毫不敢亵渎。我走南闯北十多年,像凌姑娘这等气质的人物也是第一次见,缥缈阁不负圣地之名,不然哪能培养出凌姑娘这等人才。” 凌飞烟对此番褒奖无动于衷,轻轻摇头,“不如我们走快些,那两人胆子那般大应是有些本事的,莫令贵属多受其害。” 黄麒本想说“无妨”,以孙历之能,只要遇到那两人,绝对手到擒来。但脑里灵光一闪,生出试探凌飞烟武功之念,不由改口,“好啊,我也有些担心。”边说边加快脚步,话音无丝毫紊乱,显然内力高深。 凌飞烟默不作声,脚下轻轻一垫,身形自然飘飞跟上。 黄麒回头对她一笑,两袖一摆,速度猛增,一步两丈,快逾奔马,踏得泥尘飞扬。 凌飞烟知他有意试探,本来不想提速,但见尘土扬起,却不甚喜,当即轻轻一踩,身形恍惚一闪,出现在黄麒身边,与他并排而行。 黄麒双目立时一睁,本能地绷紧肌肉,差点忍不住出手自卫。武动修炼到他这个层次,对外物反应极为敏锐,两人距离陡然缩短到攻击范围,岂能不令他心惊,幸而他自控力非凡,又迅速松弛肌肉,只是脚下却再快一分。 凌飞烟似乎全然未觉,衣襟飘飘,淡然从之。 黄麒暗惊于心,疾奔小半个时辰,凌飞烟竟丝毫不见疲态。临近木桥,他减速下来,凌飞烟还是在他肩旁三尺。 黄麒停步,抱拳道:“凌姑娘轻功高绝,黄某服了。” 凌飞烟道:“黄堂主内力精深,气息平稳,飞烟才是服了。” 黄麒摇摇头,知道只是客气话,不过也无需分辩,心知即可。 铁拳会帮众发现堂主到了,一群人数息之间立即完成列队集合。 凌飞烟纯净的双眸微光一闪,道:“贵派帮众规矩严明,效率高超,真叫飞烟大开眼界。” 黄麒露出几分得意,“过奖了,他们就是训练多些而已。” 百越一带不比中原之地,这里地方势力林立,民风蛮野,官府反而要主动结交地方势力以求安稳,所以铁拳会在闽中堂驻扎了两百多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论一堂之力,闽中堂在铁拳会三十六堂中可排入前十。 黄麒说完,心里忽然一突,凌飞烟会不会意有所指?马上补充道:“其实他们都是假把式,就靠人多,不像圣地,每一代入世弟子都是人中龙凤,名扬四海。” 凌飞烟似乎察觉到黄麒的隔阂之意,便道:“这地方山清水秀,飞烟想四处走走逛逛,黄堂主帮务繁重,飞烟就不再打扰了。” 对无数武林门派而言,攀上四圣地自然是荣光无限,好处多多,但黄麒只客套一番,实则无意相留。 凌飞烟点头致意后,足不沾地似的轻飘飘过了桥,行色宁淡静雅,颇有出尘之姿。 黄麒看她纤柔的背影逐渐远去,皱眉沉吟不语,半响后招呼一名手下过来,低声嘱咐几句,命他将信息快马回报总部。 溪云、清流现身的消息飞快传播,无数高手蜂拥出动,快马飞尘,刀剑光冷,群情激越。 为防止残损的木桥发生坍塌,铁拳会留下三队人马维持秩序,人可以过,马可以过,但必须下马步行,同时不能一哄而上,只能按顺序一个一个走。 群雄排起七八丈的长队,不少人暗暗抱怨,却敢怒不敢言,人家是天下第一大帮铁拳会。也有不少人认为铁拳会这事做得不错,这桥看起来的确不稳妥 落日西沉,红霞款款映在水面上,波光摇曳,残桥古朴,这番情景本该十分静美,可惜无人欣赏,群雄等得焦急,见天色渐晚都嘟囔起来,再这样拖延下去,那俩光头早溜没影了。 铁拳会留守的三名蓝带人并无怯意,神态从容,这些乌合之众还敢闯铁拳会布下的阵型不成!?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急促马蹄,有人快马加鞭,不住催促,直闯而来。 人人转头后望,看到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马上骑士前一个蓝衫飘袖,后一个玄黑劲装。 一名铁拳会白带帮众提前拦入道中,手掌前伸,喝道:“下马排队!” “滚开!”蓝衫客马不停蹄,一丈之外右手一扬,袖袍带起一股劲风。 那白带人突然只觉如陷飓风之中,四面八方不知多少股劲力涌来,身形随之左右晃动,突然摔倒。 铁拳会帮众大怒,又有数名白带人欲拦道而截,一名蓝带人从道旁凌空跃起,正面飞扑蓝衫人,右掌成爪,朝蓝衫客前胸抓去,口中大喝:“大胆!” “大胆!”蓝衫客同样沉声一喝,速度不减,直冲而上。 后一匹马上的黑衫客却大声叫道:“退下!”却不知是叫蓝带人退,还是蓝衫客退。 蓝衫客身前半空中突然爆出无数璀璨剑光,眨眼幻灭,却听蓝带人惊呼一声,翻到道旁,踉跄落地,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倒,上身衣衫尽碎,皮肉半点不伤,但脸色煞白,骇然如见鬼怪。 群雄同样骇然欲绝,谁也没见蓝衫客如何拔剑,如何收剑,但觉他右手一动,便剑气纵横,铺天盖地,令人心中发凉。 另外两名蓝带人身形几乎堪堪跃起,急忙收住,不敢阻拦。 后一匹马上黑衫客扬声道:“青云剑派朱文公子、旗山剑派周义信,先行借道而过,请诸位见谅。”也是马不停蹄,紧随其后。 道旁众人惊呼出口,原来是俊秀榜第八的暴雨朱文、第二十六的不杀剑周义信。这两人前日还在往西追踪白影儿,这日竟就赶了回来,怕是全程无半刻休息,马也换了好几匹吧,还是这周义信有礼貌。 铁拳会众人哪里还敢挡,桥头白带人无需示意,队长都一个照面将人剥了衣衫,咱还是别闹了,赶紧让开。 两匹骏马畅通无阻,全无减速迹象,四蹄翻飞,跃上桥头。 铁拳会不能挡朱文半刻,群雄见状,躁动起来,争相要上桥。 三名蓝带人守住一丈五桥头,同声一喝,怒目圆睁,双膝微蹲,拳握腰侧,三人气势相连,威风赫赫,直冲天际。 居中那名蓝带人喝道:“有意与铁拳会为敌的尽管上来!” 群雄闻言,脑里热血一凉,纷纷止步。 这时木桥中段骏马惊嘶,朱文往前飞身而起。原来是他胯下骏马右前蹄踏碎木板,陡然下陷止步。这番高速行进中发生意外情况,朱文却能及时飞身而起,而且身法只见轻盈,不见浊躁,看得周义信暗暗惊心。 骏马身形沉重,木桥残腐,这一停滞,左蹄下木板也“咔啦”碎裂,半身都往下陷落。 群雄眺目而观,暗暗惊心,这桥果然承受不住,这下谁还敢乱闯。却见桥上朱文回身马旁,双掌托住马胸抬出陷坑,又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前后不过数息之间。 群雄看得目瞪口呆,铁拳会众人也怔怔愣神。手上要发出那么大的劲力,脚下自然也会随之用力,脚下用力过度势必踏碎残腐桥板,谁也不明白朱文是如何做到托起骏马而身不陷的。 群雄多数都未见过朱文,此际也不过快马而过,惊鸿一瞥,尚未瞧清面目,但对暴雨朱文这剑法、武功,已是心悦诚服风,五体投地。 有了前车之鉴,铁拳会的工作便轻松许多,后面过桥的人都小心翼翼,避开已经损毁的桥段。 与铁拳会为敌绝对是武林中人谁也不愿面对的事,清流这下终于深切体会到这种苦楚。一路小心翼翼,扰乱视听,故布疑阵,还是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先后与铁拳会三拨人手遭遇,显然铁拳会有极擅追踪的高手。 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溪云下手再不留情,已经打断十数人二十多根骨头,令那些人数日之内都不能再动手。 清流嫌弃地看溪云,杀钟横岭时人家要逃,你还是背后一竹子将他捅死,只因为心里感觉他十分危险。然而现在情境更危险,你却一个不杀,追兵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 037 魔劫恐将临 其实清流也一个人未杀,不过被他伤的人情状凄惨得多,通常断手断脚,血肉不在,复原后肯定武功大减,为此还被溪云说了两句----搞得到处都是血,吓到上山砍柴的樵夫不好。 不好你大爷啊!我这一根破竹子,又不是你那可轻可重,可坚可韧的紫竹,难不成还把匕首扔了,用肉拳头跟人家铁拳拼?背上被蓝带人打了一拳,骨头都松了好不好! 天色已黑,两人来到一处小山坳,月光明亮,云白雾薄,天地一片清朗,山坳里大树参天,草长土厚。 清流道:“我们不能再跑了,得歇息一阵,恢复功力。” 溪云点头,这一天连斗多场,血腥历历在目,身心俱疲。 清流瞧他一眼,知道他这一天不好过,虽然他嘴上说得情淡意冷,该打则打,该杀则杀,但真正打杀起来,面对一个个人死伤在自己手里,终究不是轻易的事。 清流忽然笑道:“喂,还记得吗?那天黑虎要跟我打,你说他打不过我,让他等我跟林正中打完后再来打我。” 溪云点点头,此事不过发生在数日前,此番想起来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清流道:“他现在要是追上来,随便一刀砍来我都挡不住。” 溪云道:“不过他现在不会再砍你了。” 清流“唔。”一声,出了一会儿神,心中有几分通达之感,忽又道:“你说师父要是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事,会不会不收我为徒啊?” 溪云闻言,想起师傅慈和古朴的面容和声音,不由微微笑起来,“不会。师父会说:‘无妨,无妨’,哈哈哈~” 溪云体会到思念这种情绪,心中颇为欣悦,想到师傅,想到师兄,想到后院龙眼树上那几只嗷嗷待哺的雏鸟,不知它们长大了多少?又想起那块菜地,那条青灰色的小小菜虫。 清流看出他神思不属,抿抿嘴,唤道:“师兄~” 溪云恍然回过神来。 清流道:“你想回山上是不是?” “嗯,想。”溪云修的是《无欲无想法》,此际却是确实十分想念山上寺中的一切。 清流微觉愧疚,装作欣然,自信地说:“我们可以回去的,很快就可以。铁拳会好办,事情因我而起,本来跟他们走一趟,找他们三当家把事情讲清楚,最多再打一架就可摊平,偏偏与青云剑派这事搅在一起才变得麻烦,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们抓出杀害张芬桦、朱丽珍的真凶,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然后就安心回山中当和尚了。” 溪云点点头,“虽未亲眼所见,但真凶应该是周义信和旗山剑派。”却把清流的话理解简单了,光知道真凶是谁是不够的。 清流点头道:“对。张芬桦、朱丽珍武功都不弱,被害之前却无声无息,未引任何人察觉,所以十有**是相熟之人下的手,遭了暗算,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怀疑的原因之一,而周义信也具备这个条件。另外把我们从戏楼引走,使我们失去不在场证明,又在山谷中设伏的也是旗山剑派之人,所以真凶基本可以锁定旗山剑派众人。但我们得找到证据,向所有人证明这一切,然后才能恢复我们清白。” 溪云道:“哦。证据呀。”露出为难之色。 清流道:“周义信他们布下的陷阱环环相扣,不会留下证据给我们,但钟横岭临死前使了青云剑诀的招式,我想周义信等人一定也会,只要我们能令他们在他人面前使出青云剑诀,那我们说的话别人就会相信,到时就会真相大白。” 溪云露出喜色,说:“对。”他对这一路逃逃打打颇为茫然,只是情势使然,随波逐流,此刻却看到了确切目标,不由精神一振。目标:洗脱嫌疑,回山当和尚!唔,要带桃花酒回去,师父和师兄一定也会喜欢的。 清流心中却是苦笑。对是对,但这事岂是容易?周义信等人自然也知道青云剑诀暴露不得。不过这番话能激起溪云的斗志,作用便算起到了。他们虽然留情,但追击的人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岂会领受?只会越发肆无忌惮。这事拖得越久,恩怨越大,辩白越难。 清流说要去林中抹消两人走过的踪迹,再故布疑阵引开敌人,溪云表示一同前往,学学这门逃追技艺。 清流简直要喜极而涕,这才感觉溪云真正“参与”到这次逃亡中来。师兄啊,你终于开窍了,咱们想要回清白之身,当务之急是保命。 清流一边干活,一边将各处微小细节讲给溪云听,说得头头是道,显然经验丰富。溪云则似笑非笑,令清流脸上发烧,颇觉尴尬。 两人摘了些野果,绕了一程,回到山坳背风处休息。 山中寂静,夜里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虫儿发出低低嘶鸣,却远远传递出去,更显深山空旷静谧。 这晚到子夜时分,一阵微风吹来,溪云忽然睁开眼睛,一抬头,果然看到十丈之外多了一道纤细身影。 他长身而起,轻轻越过低矮的灌木丛,旁边不远处的清流正在运功修炼,似乎并未察觉。 凌飞烟打量着这个小和尚,目光中露出几分好奇。 溪云也打量着凌飞烟,眼神中蕴含着欣赏之意。这名女子青衣朴素,身形修长纤细,月光下面容十分柔和,双瞳如夜空一般宁静,气质出尘,雍容淡雅。 两人相距四丈,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明月当头,清风环绕。 过了一盏茶功夫,树丛中唏嗦作响,清流一跃而出。他虽然未察觉到凌飞烟的到来,却发觉到溪云的起身,知道一定有情况发生,但因他修行的《摩什姹女功》不能说停就停,故而暗示自己沉住气,将一周天运行完满后再收功而起。 清流见两人互相看着,一个字也不说,指头也不动一下,似乎也没发觉自己,不由大觉奇怪,好像他们虽在这里,又不在这里。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奇异的氛围令他蹑手蹑脚,缓缓靠近,不敢发声。 清流看到凌飞烟右肩露出的一截剑柄,忽然神色一震,惊道:“缥缈阁!” 这三个字似乎打破了某种规则,凌飞烟和溪云错开了目光。 凌飞烟微微点头致意,道:“缥缈阁,凌飞烟,见过两位。” 清流心中一凛,真是缥缈阁!却听溪云道:“凌飞烟?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人。”不由瞠目结舌。师兄,你别逗。 凌飞烟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也很好。” 清流顿时愣了,自动忽略凌飞烟清越如金铃般的声音,看溪云一眼,又看凌飞烟一眼----您两位是要结亲家呢? 凌飞烟这时转头对清流一打量,说:“原来你也不坏。” 清流呆若木鸡,很想装作淡定地摸摸以前唇上胡子,但知道胡子已经刮了,所以心跳加快,脸红耳赤。不管是以前的淫贼还是现在的和尚,能得缥缈阁仙子赞一句“你不坏”,那是多大的荣光啊。 不过他完全不理解这两人说的话,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而自己被隔离在外。这念头一转,又觉得他两人气质十分相像。 溪云忽然道:“我听说圣地传人肩负除魔卫道,化解大劫的重任,你出现这里是不是因为我二人是魔?” 清流疑惑地猛眨眼,溪云明知自己两人是被诬陷的,但口吻为何怀疑得那么深切,好像当真怀疑自己是魔? 凌飞烟道:“魔劫将临,我师尊曾幻见天降血雨,一光头和尚虐杀八方,脚踩尸山血海。所以我听说你们事便过来瞧瞧,不过现在我确定你不是那魔头了。” 她对黄麒遮掩,却对溪云坦言,那是因为在刚才的对视中并非什么都没发生,实则两人的心神奇异碰撞在了一起。 两人所修功法具有类似特点,清风明月之下,一切澄净透彻,两人一对眼,思想自然产生奇异交融,两人对对方的前事经历一无所知,但心灵深处已互相知晓。 清流感觉两人气质相近是对的,而自己为何无法理解这两人的对话?这不需解释,他早已放弃去理解溪云的想法,变态!现在不过又出现一个变态而已!他不觉得有危险,所以想走开,但听到“魔劫将临”四字,立时心惊肉跳,挪不开脚步。 溪云轻皱眉头,“我能感觉到你对魔劫的担忧,但该来的,怕是避不过。” 凌飞烟叹道:“说的是。该来的,避不过。”缓缓从右肩后拔出凉如月光的长剑。 清流脸色一变,这是哪一出? 这时溪云也将紫竹往前平肩递出,神色肃然,眼光冷静。 清流喉咙一动,忍不住道:“你们做什么?”刚才还觉得没危险,现在却背脊发凉。圣地传人,天赋异禀,武功高强就不消说了,地位和号召力却才是他们最大的力量啊。师兄呀,求你别惹她,你快把竹子收回来。 溪云不理会清流眼神中的诸多话语,左手将他往后一拨,道:“你退远一些。” 凌飞烟右臂抬到肩高,长剑笔直延伸,没有半丝颤动,气息随之变化,清冷如月,剑凉如水。 清流见状,忧虑重重,两人一战难免,只好退后,却理不清头绪,刚才不是你夸我好,我夸你好的吗,怎么这就要动手了? 038 信手随心剑 清流甚至分不清两人到底是敌是友,说话明明客客气气,动手却干脆无比。若是普通人也罢,但对方代表的是圣地缥缈阁啊,消息一旦传出,那比得罪青云剑派和铁拳会更严重,整个武林都会将两人当做魔头,群起而攻之。 但他心中又有几分激动,上一个入世的圣地传人已是五十年前的剑神山万剑灏了,据说缥缈阁是四圣地中历史最悠久的,代表缥缈阁行走江湖,这凌飞烟到底有多高修为?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当真能肩负除魔卫道的重任? 凌飞烟出手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四丈距离好像不过一步之间,甚至不觉得她脚下有动过。 清流吓一跳,仅凭这般身法就足以傲视群雄了。 凌飞烟一剑斜飞刺出,似直似曲,溪云胸膛、腹部都在她剑势笼罩之下。 清流微微一怔,这招剑法不错,但似乎达不到圣地的高度,与青云剑诀也差了一截。转而又想:“莫非她手下留情?” 果然,溪云右肩往前一挺,紫竹刺出,已逼得凌飞烟变招。不过凌飞烟变招之疾却出乎清流意料,但见冷光一闪,“叮”,秋水般的长剑好像在虚空中流动似的,一下削到溪云左肩。 溪云神色肃静,左肩一缩,身形陡然往右一偏,紫竹从掌中倒滑回来,手腕微微一动,紫竹头端撞向近身而来的凌飞烟。 清流暗道:“这竹子果然好用,这要是剑,怎么敢让剑锋滑过自己的手掌?棍乃百兵之祖,此言不差。” 凌飞烟一招失利,反陷险境,神色却依旧平静宁淡,偏头躲开,身形倏忽而退。果然如她所料,溪云借势进招,紫竹在他掌中往前一滑,增长两尺,突袭而去。 清流双眼不由一睁,溪云进得快,凌飞烟却退得早,难道她能料敌先机? 溪云一旦进招,攻势便连绵不绝。竹杖变幻莫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长忽短,点、刺、削、砍,诸般应用,随心而发,迫得凌飞烟足下生花似的不住后退。她退得曼妙,身形在竹影中如一阵柔风,迅疾的紫竹愣是打她不着。 月光下两道人影互相追逐,你进我退,你攻我守,转眼斗了六十余招。 清流越看越奇,凌飞烟所使剑法显然是东拼西凑而成,有几招他甚至见过,只是由她使来,多了几分不同韵味。有些剑招轻灵,有些剑招猛烈,到了她手里,招式虽然相似,但另有一种朴拙味道,他就不甚明了了。 清流皱眉沉吟,剑法剑法,一意相承,凌飞烟如何将这些风格迥异的剑招杂糅在一起?信手拈来,随心所欲,这般本事可谓化腐朽为神奇,怕只有传说中内外功已臻化境,天心通达的大宗师才能做到呀。 二十岁的大宗师剑手!?老天,别开玩笑了,她一定别有独门心法。 当今武林四大宗师,被誉为最具天才,最为年轻的鲁炘大师也是将到耳顺之年才跨入大宗师境界。就是五十年前,光芒万丈的万剑灏也差大宗师一步之遥。 这时听场中凌飞烟清喝一声,忽见漫天剑光凭空乍现,星星点点,以奇异的组合,恍若流动的星河,涌向溪云。 清流不由浑身一颤,震惊不已,如果没认错,这招剑法应该是脱胎于青云剑诀!青云剑诀,青云剑派不传之秘,怎么好像现在许多人都会!?我去! 溪云神色微微一沉,青云剑诀一直是让他觉得十分震撼的一部剑法,虚实相生,无中生有,神妙玄奥。面对此等剑法,不破剑招都不行,因为使招的人好像消失在漫天剑光中,只有星光剑雨,人影无踪。 溪云退后一步,星光如流,迅疾追击。溪云再退一步,忽然闭上眼睛,明心法全力运转,脑海里一凉,忽然“看到”满天剑雨逐渐消散,最后只余数十点剑光,这数十点剑光却神异无比,忽然在一处消失,却在另一处复现,始终萦绕不散。 溪云立即了然,这数十点光华才是真正剑招所在,低喝一声,手中竹影猛然一闪,迅疾如风地刺出数十下。银光紫影交接处,“叮叮叮”一阵密集如雨的爆响。 清流只看到数十道竹影突然飙入漫天剑光中,接着一股股细微的气劲爆破开来,拢合成一股汹涌劲流,四面涌泻,激得满地长草往外压倒。 场中溪云与凌飞烟已然分开,相距两丈,一个长剑斜指草地,一个紫竹前刺。 凌飞烟道:“原来你见过这一招。”意思是如果你没见过这招的话,刚才就守不住了。 溪云点头承认,说:“不过她使得没你好。” 凌飞烟闻言,欣然一笑,顿时容光焕发,明艳动人,如月色一般皎洁清朗,看得溪云、清流都是一怔。 凌飞烟见状,又是嫣然一笑,身形恍惚一震,消失不见,清越的声音萦绕不消。“我明晚再来。” 山坳里只剩下月光和两个清亮的光头,半响后,清流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听不懂两人的谈话。 溪云奇道:“什么怎么回事?”恍若也不明白清流为何有此问。 清流脑袋里一大堆疑问,偏偏一下不知从何说起,愣愣地说:“你们认识?”话一出口就骂自己傻,他们肯定不认识啊。果然,溪云摇头说:“第一次见。”不过清流却打开了思路,问:“她明晚还来?” “嗯。” “做什么?” “帮我练功。” 清流狂抓后脑,感觉跟不上溪云的思维,“你们刚才在练功?”两人招发如电,气劲爆鸣,不知有多少招看得他胆颤心惊,这种打法竟然叫“练功”? 但溪云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 清流只能摇头长叹,果然是变态与变态。忽然一转念,皱眉道:“我们留在这里很危险。” 溪云道:“我们不留在这里。” “啊!?”清流惊奇地看着溪云,“缥缈阁仙子的约你都敢爽?” “她会跟来我们。” “啊!?”清流后悔把胡子给刮了,现在没胡子摸,都快抓破后脑头皮了。咱们到处乱逃,让凌飞烟跟着?跟着来陪你练功?人家是缥缈阁仙子啊!是圣地传人啊!! 清流神色忽然一正,认真地说:“师兄,你跟我说实话。” “唔?” “我看得出来你和她之间有事儿,但是师兄啊,你不能这样,你是和尚,是苦集寺的传人,像娶妻生子这种事你还是交给我代劳吧。” 溪云忍不住哈哈而笑,却见清流脸黑黑的,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于是忙收住笑声,“额,你不也是和尚吗?” 清流道:“我还没过门。啊?不,我还没入门。” 溪云又笑,只觉得今夜畅快无比,摇头道:“不管你了,我要好好冥想一下,刚刚学到很多。” 清流忙拉住他,恳切地说:“师兄,你跟我说实话……” “又来?”溪云不耐烦了。 清流谄着脸,“不是不是。师兄,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身份?你好好想想,咱们苦集寺是不是其实是苦寂寺?而你给记错了。” 溪云摇头无语道:“咱们苦集寺就是苦集寺,苦、集、灭、道的苦集,苦是生老病死,集为集聚骨肉财货,灭为灭惑业而离生死,道为解脱而至涅槃正道。苦是果,集是因,苦集为世间生死因果,苦当知,集当断……” “够了够了。”清流忙溜开三四步,脸色发白,“师兄,够了。额,我要好好冥想一下,刚刚学到很多,额,很多。” “……”溪云一愣,这话有点耳熟啊,是不是我刚说过? 清流着实疑惑,这么说这凌飞烟竟然是友非敌?跟着我们?帮忙练功?哎,一个脑袋不够用,算了,变态的事让变态自己解决去吧。 黄麒率队跟着孙历留下的记号前进,天黑时分会合在一起,一看伤亡,勃然大怒,“怎么回事!?” “属下无能。”孙历抱拳低头。 黄麒见孙历左边颧骨淤青肿起,心中暗惊,孙历是自己手下第一高手,自己想胜他也十分不易,以多凌寡竟然还受伤了,看来那两人果然有些本事,无怪能杀死林正中。 “说。” “那两人实力比预估的强。”孙历知道这不算理由,但这是事实,神色越发阴沉。 黄麒道:“谁伤的你?” 孙历道:“溪云。” 黄麒眼神微微一眯,杀机爆闪。 帐篷中点有烛火,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山川谷涯,官道野径,标示十分清晰,似比市面上出售的地图更为祥尽。 黄麒道:“他们现在何处?” 孙历在地图右角一圈,“这个区域。” 黄麒皱眉盯着地图看了一阵,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孙历指着一处,“这里是个绝涯,将他们逼到此处,绝对插翅难逃。” “唔……”黄麒一副思量的样子,实则在询问之前,他已打定同样的注意,不过作为一堂之主,他知道该给手下表现机会,尤其是手下正受挫之际。过了半响,他点头道:“很好,你来指挥。” “是!堂主。”孙历抱拳领命,神色阴冷,斗志却十分昂然。 这时一名白带帮众进来报告,“青云剑派朱文、旗山剑派周义信来了。” 黄麒眉头微微一皱,继而眼睛一亮,露出笑容,已然猜到两人来意。 039 瓮中好捉鳖 黄麒与孙历出帐篷迎接,黄麒对周义信可以不下马,对朱文却不能托大。 蓝衫客年约二十七八,腰悬长剑,身材雄武高大,宽肩窄腰,腿长直健,面部线条刚硬,虎目沉肃,神态威严豪迈。 黄麒眼前一亮,心里赞道:“好一条汉子!暴雨朱文,名不虚传。周义信这等人站在他身旁都显文弱了。”却道:“阁下就是提马闯桥的暴雨朱文吧?” 蓝衫客自然是朱文,听到此言,却是一愕,眉头皱起。 黄麒见他喜怒形于色,心中暗喜,抱拳道:“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伤我手下。” 朱文倒有些尴尬了,忙道:“不敢。朱某急令智昏,擅闯贵帮防线,应当请黄堂主见谅。” 黄麒笑道:“好说好说,本帮在桥头布置警戒本意是确保各位武林同道安全通过,惹出许多误会实非本帮所愿……” 朱文身怀负血仇,哪有心思与他客套,待他话音稍断,立即插口,“黄堂主,朱某此来实则有事相求。” 黄麒早已有所猜想,故意不急不缓地说:“哦?朱公子莫不是说笑,你乃青云剑派掌门弟子,武功高强,地位尊荣,若有什么事青云剑派做不到,朱公子做不到,我们铁拳会怕也无能为力。” 朱文急道:“此事对朱某而言无疑是大海捞针,对铁拳会而言却不过是举手之劳。” 黄麒转头看一眼孙历,笑道:“朱公子定是开玩笑。” 孙历会意,发笑附和。 周义信看出黄麒的把戏,有些忍不住,抱拳一礼,道:“黄堂主,我看贵属下受伤颇多,看来是与那俩恶贼交上手了,可否请您赐告那俩人行踪?这个人情,朱公子与在下都会铭记在心的。” 朱文跟着道:“是啊,还请黄堂主帮忙。”他们两人都不擅长追踪,清流却擅于反追踪,他们过桥后找了许久,发现几处打斗之地,但对溪云两人离去的路线却不明究竟。 黄麒转向周义信,“听说周公子曾败在那溪云小和尚手上,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周义信知他故意以此事反击自己,扫自己面子,但此际却不能跟他计较,总需借铁拳会之力才能在这莽莽大山中找出那两人,便自强笑,“说来惭愧,这事属实。” 朱文一路赶来,只一心杀花笛报仇,第一次听说此事,却也不放在心上,觉得那两人既然有胆做出如此之多的恶事,武功自然不弱。 黄麒见周义信不仅笑得出来,神色还十分平和,心里暗道:“这家伙,是个人物。”沉吟一会儿,道:“那俩恶贼武功的确不俗,可惜招惹了我们三当家,我们已布好重重陷阱,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朱文双眼一睁,“请黄堂主告知详情。” 黄麒却摇摇头,“我等奉三当家之命来请溪云和尚,不论任务艰难险易,总要将他带回总部,不能交给旁人……” 朱文道:“我只要花笛,额……”忽而眼神一闪,转向周义信。他个性直爽,甚而有些莽撞,但脑子却转得很快。 周义信咬牙皱眉,沉吟半响,道:“我师父被溪云和尚以卑鄙手段从背后杀害,我定要亲手杀他为师父报仇。贵派三当家铁锐大人如果对他的死活没要求的话……他的尸体,就交给贵派。”说完转头,一副难择不堪之态。 黄麒心中暗笑,那两人实力强悍,想拿下定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若能策动朱文、周义信代劳,那自然再好不过,反正自己只要带他回去即可----死活不论。 不过黄麒脸上反而一副犹豫不决之色,“这个……死活是没关系,但是……” 朱文受不了婆婆妈妈,大声道:“黄堂主,此事我朱文承你的情,日后你倘有吩咐,朱文定当效劳!” 周义信也随即表态,其实他心里哪里不知道黄麒打的如意算盘,但他的确必须亲手杀了溪云,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继承旗山剑派掌门之位。 黄麒“勉强”答应了,取出地图,将瓮中捉鳖计划告知。 朱文听完,道:“那还要通知其他武林同道,免得被打乱计划。” 黄麒道:“不用,那花笛聪明得很,咱们假戏还得真做。以我们铁拳会百多人的力量要将他们逼到绝涯并不难,若当真有过多武林同道拦在了不该拦的地方,那我们就放些假消息出去将他们引开。但这个计划绝不能叫更多人知道,以免走漏风声。” 朱文抱拳道:“黄堂主智珠在握,朱文佩服!” “过奖过奖。”黄麒道:“两位不妨先到绝涯处养精蓄锐,到时将那两人一网成擒。” 周义信不怎么插嘴,他非常清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 计议已成,朱文与周义信离去。 黄麒看朱文走在前头,周义信落后一步,忽然觉得这两人日后会有一番争斗。 山坳里,溪云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脑海里不断闪现凌飞烟所使的剑法,他修行的《无欲无想法》中有一个明心法,明心明心,心明则定,心定则慧,体察万物,破虚除妄。 溪云与凌飞烟心神碰撞,两人都察觉到对方所修功法与自己颇为相似,颇有互助互补之效。 武学到越高层次,心神修为就越发重要,普通人修炼内功与拳脚刀剑招式,日久渐深,终能达一流高手境界,但从一流高手跨入超一流高手,重要的不是内功的深浅或招式的精疏,而是心神修为的高下明昏。 溪云自幼修行,天赋异禀,内功根基深厚,心神通明透达。但他所学武功仅限“封魔杖法”,又无交手经验,所以与武功高强的周义信能一本正经地斗个旗鼓相当,被武功远不如周义信的朱丽珍突袭,却也能给一剑削去衣袖。 随着争斗次数增加,溪云对武学的理解逐渐丰饶,神妙玄奥的青云剑诀更令领悟到许多武学要旨,每日都在进步。即使如此,以他当前的武功,若凌飞烟全力出手,怕十招也接不住。 凌飞烟知道他的优势在哪里,也知道他的劣势在哪里,故而以各门各派风格迥异的精妙招式与他对敌,助他深化理解武学之理。他深厚的内功根基和通明透达心神已为武学之路铺好一条康庄大道,如今凌飞烟引水入渠,水到渠成,一夜之间即令他武功突飞猛进。 现阶段可以说是凌飞烟单方面助长溪云,而溪云对凌飞烟来说却无多少补益,怕是凌飞烟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何要这样帮他,而溪云更不知道,也没想知道。 温煦的阳光普照大地,鸟儿啼鸣着扑唆飞出树枝,蝶舞蜂从,绕着野花翻飞,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溪云看到这一切,顿觉心旷神怡,眯着眼睛深深呼吸,“大哥!”,一个人影突然扑到身前,溪云吓一跳。 “别睡了啊,再不走要被追上了。”清流惶急难掩。 “哦哦哦。”溪云忙站起来,想起前几日都是天色微明就悄悄逃,今日太阳老高了,想来清流已经等了许久。 两人上路,悄然而行,有路不走,径闯茂林。 清流道:“师兄,你跟那凌飞烟关系有多好?” 溪云想起他昨晚那些胡说八道,无语摇头道:“我和她第一次见……” “我知道我知道。”清流谄媚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请她证明我们的清白?” 溪云没有迟疑,立即就说:“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除魔化劫,其他任何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清流两眼一翻,嘀咕道:“又说才第一次见,又好像多了解似的。”却知道溪云确定不干这事的。 溪云听到了,微微一笑,不理他,边走边思索昨夜领悟的武学道理,不知不觉入了神,忽然被清流扯了一下,忙停下来。 清流手指往上一指,溪云意会,两人轻轻一纵,上了一棵六丈多高的大树,躲入枝叶间。不远处人声传来,两片落叶在空中轻摆,缓缓飘舞。清流紧盯着两片叶子,看到它们终于落地才松一口气。 五个穿着不同,兵器不同的人结伴而来,十只眼睛四下扫视,一人道:“这两人真能躲,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一人小声接口,“我倒希望不要遇到。” 另一个人道:“郑老四,你胆子这么小干脆躲得远远的好了,还跑来蹚这趟浑水干嘛。” 郑老四嘿嘿一笑,“这个,武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想来露个脸嘛。” 另外几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郑老四却道:“我说各位也不要贪功,那溪云和尚,铁拳会和旗山剑派都要,花笛呢,青云剑派要。咱们跑跑腿就行……” 一人“哼”一声,道:“你也太没志气,若叫我们遇上了当然要将他们拿下,成名立望不消说了,从铁拳会、青云剑派换点好处还怕没有。若能学几招青云剑诀……”说着已臆想联翩。 郑老四忙道:“兄弟,你可别多想,你没见铁拳会伤得惨烈吗?” 那人道:“你没见有伤无死吗?那两人现在胆子都吓破了,哪里还敢杀人!咱们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还怕受点伤不成?郑老四,你要没胆,趁早走了吧。” 040 佛魔无常心 溪云听得清清楚楚,疑惑地看向清流,这些人的想法怎么是这样的? 清流摊眉撇嘴,并无异色。人家人多势众,还不许人家自以为是了?咱们不伤人命,还不许人家肆无惮忌了?这是人性。心想:要是以前的我,不但要杀死追兵,而且还要杀得异常惨烈,惨不忍睹那种,这样才能吓退那些其实并无愁怨,只是多事的人。 这一天下来,两人尽管十分小心,能避则避,但还是连斗了四场,两次与铁拳会遭遇,发觉铁拳会援军将到,不得不转向而逃。 另两次与其他武林人士遭遇,对方只有三四人,两人合力打倒他们后,溪云对他们说:“凶手不是我们,你们不要再追来,不然下次就杀了你们。” 那两拨人都夷然无惧,慷慨激扬得很,直到清流说:“还是打断他们的腿比较妥当。”他们才露出惊惧之色。 溪云便摇头说:“算了。” 那些人躲过一劫,大松一口气。 清流心里却微微一叹,咱们这是自讨苦吃。 第二天下午,两人遇到一个七人队,人数虽多,但武功平平,完全不是两人对手,为避免引起注意,两人下手都十分快,打倒点穴,捆在一起。 溪云还是说:“凶手不是我们,你们不要再追来,不然下次就杀了你们。”其中一人低着头,避开溪云的目光。 那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大嘴厚唇扫帚眉,看着倒又几分悍勇之气。 溪云认出他是昨天那两拨人中的一个,十分失望,解开他的哑穴,道:“是你,我说过下次就杀了你的,为什么不听?” 那汉子见事已至此,软弱不得,当即昂首瞪目,大声道:“你们两个恶贼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人人得而诛之!” 溪云道:“我作了什么恶?” 那汉子冷笑道:“你这几日打伤打残的人还不够多吗?这还不是恶?一个和尚却和淫贼混在一起,逛青楼睡妓院,这不是恶?” 溪云愣了半响,神色变幻不定,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叹道:“好吧,既然我作恶多端,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扫帚眉一愣,面露惶恐,惊道:“什么?你,你,你敢!?” 溪云不解地说:“又是敢、不敢。哎,哪有什么敢不敢,只是做不做而已。” 扫帚眉见他神色平静,并无杀意显露,心里一宽,冷笑道:“你才不敢!这里几座大山群雄毕集,你们难逃一死,若还敢杀人,定然要被千刀万剐!” 溪云见他执迷,摇头而叹,“既然难逃一死,杀你又何妨?” 扫帚眉一愣,竟而无言以对,但总觉得这小和尚的神态看起来不会杀人。 这时溪云退开两步,提起紫竹,对准那人的心口,“我要杀了你。” 此际在扫帚眉眼中,小和尚冷静的眼神不再是冷静,而是冷漠是无情,不由惊恐万状,扭动起身躯,但因与其他六人捆在一起,兼之穴道未解,怎么颤抖也挪不开半尺。 另外六人本来也觉得小和尚就说说而已,他语气清和,神色平静,半分杀气也无,怎么会杀人?但见他紫竹对准同伴心口,也都害怕起来,心里只道:“这和尚莫不是疯子?怎么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说话、杀人,他看人的眼神怎么跟看刍狗草鸡一样。” 看溪云的手一寸寸推进,竹尖顶到扫帚眉胸口,众人全都骇然失色,心里发冷。另六人又气那扫帚眉,你死就死,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祈祷这疯和尚千万不要一发狂,把我们的“下次机会”收走了。 扫帚眉痛哭流涕,呜呜直嚎,“住手啊,住手啊,我走,我马上就离开……” 溪云摇头,“你执迷不悟……” “师兄!”清流忽然伸手搭在溪云右肩上,“算了,这些人不过是被蒙骗的蠢蛋……” 紫竹直颤,溪云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凶恶,“被骗、骗人、自欺,他无药可救。” 清流缓缓上前一步,慢慢将紫竹压下,轻声道:“他的确无药可救,但这就是人啊,我们走吧。” 那七人衣衫尽被冷汗打湿,一阵风吹来,瑟瑟发抖。“被骗、骗人、自欺”,前两个他们猜得出来是何意,但“自欺”怎么解释?他们就不懂了。 清流却懂,这些人说到底是最下乘的沽名钓誉之辈,却自诩除恶扬善。溪云正是因此而对他们失望之极,他可以下手杀他们,但一旦下手,他内心一些曾经牢固的信念必然崩塌。清流看出不妥,所以阻止了他。不然往前几日,他还巴不得下狠手以吓退那些蠢蛋呢。 默默走了半个时辰,溪云忽然停下脚步,仰头从林木枝叶之间看向天空,恍若自言自语,“以前师父说‘佛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魔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人心却真叫人失望,与佛与魔亦无多大干系。” 清流暗觉不妙,这话他听不太懂,但却能感受。溪云平时给他的感觉是宁静,由表至里,处于灿烂阳光下的宁静,而此时他感觉暗流涌动,宁静只是表层,一种消极、懈怠、失落的情绪弥散不去。他怀疑溪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清流想了想,装作旷达地笑两声,“其实人心也有好的啊,你想想红袖,红袖是一个很善良的小姑娘不是?还有我的清儿,我跟你讲讲清儿吧,她连我这样一个声名狼藉、臭名昭著的人都愿意接受,你说她的心是不是极好?” 想起林清,那可说之事就多了,清流也不管溪云有没有在听,滔滔不绝地讲起林清做的出于善心,在他看来却十分蠢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溪云深深吸口气,似笑非笑地对清流说:“多谢你。不过你别再说‘我的清儿,我的清儿’了,你已经入门了。” 清流回过神来,见他眼中神光湛然,欣愉恬静,不由大喜过望,却道:“我还没拜师呢,不算入门,现在还可以叫‘我的清儿’。” 溪云道:“好吧,反正多谢你。” 清流顿时下巴一抬,挥手道:“小意思,你知道我天生就是帮人解决麻烦的。” 溪云哈哈而笑,“我看你天生是招惹麻烦的,你的清儿才是天生解决麻烦的。”心里十分宽慰,竟也开起玩笑。 清流神色忽然一黯,“说得是。” 回忆甜美,但伊人不在,阴阳两隔,终究是令人神伤。 溪云一目了然,便拍拍他的肩膀,不说话了。 溪云刚才的确经历了一番险情,以他之前的心态若当真杀了那扫帚眉,现下或许没有多大影响,日后心神修为更进一步时回忆起此事定然追悔,而大有损坏。 清流当时虽然压下了他的紫竹,但压不下他心中的失望和迷茫。幸而清流这一生还遇到过林清这样一个观音菩萨似的人物,诸般事迹娓娓道来,总算平复了溪云躁动的心神,消除了他心中对佛、魔、人心的怀疑,不然以他这等心态,再遇几次拦截,再见一点鲜血,怕就要走火入魔,从此杀生无忌。或许没杀生的机会,当晚可能就被凌飞烟宰了。 这是凌飞烟来找溪云的第三晚,虽然有所预想,但溪云的进步速度还是令她颇为讶异。 “看来今晚必须用本门剑法对付你了。”凌飞烟放开心神,溪云也放开心神,两股奇异的能量在虚空碰撞接触,这是一件很奇异的事,两人对对方的具体经历一无所知,但灵魂深处最深刻的意志却相互一清二楚。 “咦,你又进了一步?” 溪云笑笑,“幸好有清流帮忙,小进一步吧。”修行之事,不进则退,不退则进。 又打哑谜,清流心里觉得那两人是十足的变态,脸上表情却跟看神仙一样钦羡地看着两人。见凌飞烟瞧过来,忙说:“当我不存在,你们打吧,额,打吧。”看两人“不要命”的练功方式,他也领悟颇多。 凌飞烟道:“我的剑法叫‘水镜’,你小心了。” 溪云心中一凛,这个名字可以联想到许多,加上她神异的心法,这套剑法定然超凡脱俗,当即郑重点头。 清流也是精神一震,像警惕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瞪圆眼睛,全神贯注。圣地缥缈阁的剑法啊!三生有幸,三生有幸,水镜?额,算了,名字普通没关系,那些叫什么“翻天覆地”、“排山倒海”的也没那功能。 凌飞烟拔剑了,动作轻柔,剑鸣却不绝于耳,三丈之外的溪云脸色微微一变,上身晃了一晃。 凌飞烟嘴角蓄着一丝浅笑,不见脚下如何运劲,身形自然飘飞进前,动作轻缓,长剑平刺,半轮明月映在剑刃上,水面滑行似的,并无耀眼反光。 清流看得一愣,速度这么慢?这平刺谁都会啊,剑芒?剑气?没有啊!唔……一定有神奇后招变化! 溪云抓住紫竹中部,以极快的速度左右一旋手腕,竹杖便在他身前打出一圈紫影,身形却猛退三步。 清流不由一头雾水,不是吧,师兄,别手软啊,你紫竹五尺,给她回刺过去不就得了,这招你又不是没用过。 他却不知道溪云现在处境有多难。 041 剑意启明发 溪云先退再进,紫竹刚欲抬起反击,忽然脸色一沉,身形陡然一转,往右闪出三尺。而凌飞烟明明还在六尺之外,斜飞的剑锋离他也尚有两尺多远。 空地中出现奇怪的一幕,凌飞烟飘飘乎如欲乘风而起,长剑轻柔地在虚空中划来划去,总有半轮月光在剑刃不住飞舞,反光却十分柔和。而溪云则上蹿下跳,左闪右避,紫竹打出一团团不散光影,璀璨炫丽,又颇为狼狈。 两人始终相距四五尺,你舞你的剑,我打我的飞蚊,各玩各的,清流看得一头雾水。前两晚看两人交手都颇有收获,今夜愣是没看明白。凌飞烟一招一式都显得十分平庸,甚至儿戏,溪云却显得压力巨大,全身汗湿,呼吸喘急,与凌飞烟的从容宁淡相比,实在不堪至极。 这时凌飞烟忽然往后倒飞而出,翩翩御风,长剑一晃,收归鞘里。而溪云则一屁股坐倒在地,喘息不已。 凌飞烟道:“我该走了。” 溪云站起,疲惫道:“好,明晚见。” 凌飞烟摇头,“我要去象郡了,我师妹在那边有发现。” 清流双眼一睁,师妹?难道缥缈阁不止一名传人入世?发现啥?魔劫? 溪云没想那么许多,“哦。”一声,话音中颇有几分遗憾,听得清流暗暗称奇,这家伙也会有这样的情绪? 凌飞烟手中黑影一闪,一物突然飞出清流。 清流见来势不快,便伸手接过,却是一管黑色长笛,入手颇沉,质感独特,不知是金是木,却十分顺手。 凌飞烟道:“这支七星笛是我派一位前辈遗物,希望你好好运用,他日除魔,还望两位尽心。” 清流喜道:“何止尽心,必当尽力!”却又暗想,凌飞烟是不是见过自己以匕首伤人的血腥场景,所以才将这支笛子相赠? 凌飞烟轻轻一笑,“心比力重要。”对溪云微一点头,飘然转身而去,身法轻盈灵动,眨眼消失。 清流也不管为何心比力重要了,把玩起手中七星笛,长短、粗细、轻重,无不合意,试发几招,只觉得畅快无比。 溪云冥思一阵,缓缓试招,紫竹前点、收回、前点、收回,反反复复,却总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清流新得七星笛,见他举止怪异,想起他与凌飞烟让人看不懂的打斗,不由生出玩笑之念,突然飞身而起,无声无息跨过两丈距离,七星笛猛点而出,从溪云左侧攻上。 溪云陡然受激,紫竹忽然换至左手,顺势横行挥出,招式简单朴拙,却是应对这招的最佳打法。 清流没料到他这么快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变。这七星笛构造奇特,有九孔之多,七个音孔旁边还有小孔,只要运劲适当,笛子挥击不仅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反而速度更快。他本意偷袭,故而这一招不仅身法轻快,七星笛点得猛,却同样没有声息,岂知好像全然在溪云意料之中。 清流骤然减速,七星笛一转,斜竖而起,要磕他竹尖四尺力弱处,只要两者一撞,自己笛短力足,必可占先,继而侧身抹进,以短击长。 兵器者,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若是近身搏斗,短兵器必然大占上风,长兵器则辗转不灵。 不过清流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见过溪云将紫竹使得如短兵器一般灵动,只要改变握手位置,竹尖、竹头即可换位,长短亦可变化。 然而笛竹并未相撞,清流忽然察觉横挥而来竹杖似乎在下坠,下一瞬间就要打在自己左脚踝上,这一吓,立即足下使劲,腾身跃起,想从高处迫近。 这时紫影一闪,清流意想中要下坠的竹杖不仅没有下坠,反而飘飘乎升起,正好在他左右脚面上点了一下,令他凌空跌落。 溪云收竹,“哈”一声笑,“原来如此。”满心欢喜。 清流掉在地上,没有受伤,却愣神半响,这时晃晃脑袋,道:“等等,等等,怎么回事?”恍惚间有些了解溪云在凌飞烟乱七八糟的剑法下狼狈不堪的原因所在。 溪云道:“意在招先,心比力重要。” 意在招先,清流不甚明白,又有几分领悟,刚才溪云那一横挥,自己以为紫竹要下坠打下路,实则那并未发生,只是横挥那招的无穷后招之一,而当自己受他招意影响腾空而起时,他的紫竹不降反升,竟似领先了自己一步。 清流有点明白“意在招先”这句话,但如何做到“意在招先”却无从入手。 溪云也不过刚刚领悟,若非清流突袭,使他心神陡然受激,招意应运而生,怕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领悟。 清流思索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叹道:“心比力重要,原来她说的是武学。” 溪云笑道:“不,不仅是武学,除魔卫道也一样,心比力重要,力、有心之力,再到无心之力,那应该就是圆满了。” 清流苦叫道:“能通俗一点吗?你这神棍似的话,凌飞烟听得懂,我听不懂啊。” 溪云无奈耸一下肩,“你不明白我也没办法,不过以后你会懂的。” 有些东西就是难以言传,清流明白,却看着溪云的脸,十分呆愕,“师兄,你……你像人了现在。” “啊?”什么鬼话。 清流有些茫然,“现在的你会笑,会怒,还会这样。”说着耸一下肩。 溪云“哈”一声失笑。 清流认真地说:“以前的你虽然站在我面前,但感觉你的心好像在很远以外的地方,现在你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感觉是这样。”这种感觉很玄,一样难以言明。 溪云好像明白,点一下头,“哦,可能是。”沉吟一会儿,道:“我修的《无欲无想法》有些突破,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觉得挺好。” 清流学溪云耸一下肩,“我也觉得挺好。” 溪云再度失笑。 其实不仅溪云在变,清流也与以前的花笛大不相同,两人虽然相处时日也不算多,但却经历了许多,潜移默化中性格颇有越来越接近的趋势。 这时溪云身形突然一闪,接着五丈外一颗大石后传来“哎呀”一声,一个大块头滚了出来,原来是郭达。 郭达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喂,小和尚,你使什么妖法?”声音洪亮,静夜里颇为突兀。 紫影一闪,郭达来不及反应,哑穴给点了。 溪云一竹戳在郭达右肩,郭达便往右转身,溪云一竹打在他屁股厚肉上,要他前行,他却突然转头,瞪眼大怒。 “啪”溪云回瞪过去,再打屁股。 郭达疼得“呜呜”叫,见他作势还要打,不敢倔强,双脚往前蹦行。 清流看着好笑。师兄,你欺负人这样不好。 三人来到一块大山石后面,清流道:“我解开你的哑穴,你不要大喊大叫,懂不懂?” 郭达忙不迭点头,待穴道一解,却哇哇大叫,“小和尚,格你……”后面几个字却发不出声来,哑穴被清流点了,而屁股又挨了紫竹一下,痛得跳起来。 清流道:“我也要打,谁叫你不听我话。” “啪、啪、啪……”两人竟然你一下我一下,打得郭达满地乱蹦,可怜他一身蛮劲,左边逃,逃不了,右边躲,躲不开。 郭达脸涨得通红,“呜呜”痛叫,左右怒瞪两人,忽然灵光一闪,一屁股坐倒,地上长草虽厚,可他体重不轻,把自己痛得憋住了气,不过不用被打屁股了。 “你倒聪明。”清流笑一声,和溪云也一起坐了下来。 清流道:“我解开你的穴道,你不要叫……” “唔唔~”郭达狂点头,穴道一解,立即蹦起。 清流以为他要闹,又要出手。 郭达见状,急道:“我坐不了……”发觉自己声音似乎又大了,忙小声说:“屁股疼。” 溪云暗笑,恍然觉得清流说得对,这打人屁股的事放在以前,自己是不会做的。修的是《无欲无想法》,现在偏偏各种“欲想”自然生出,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随他吧,师父说“随心所欲”嘛。 清流道:“那你站着。”想点他脚部穴道,想想却没出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提起此事,郭达便是大怒,“格他老母的……”见溪云一眼瞪来,忙放低音量,讪讪地说:“不格了,不格了。那几个混蛋趁我睡觉偷偷跑了,害我在这山里迷了路。” 溪云见他腰间挂着一个葫芦,紫竹一挑,带了过来,“桃花酒?” “嗯……” “我喝了,你不介意吧。” “……”你都拿走了还问个屁啊,打不过,郭达只能用不说话来表示抗议。下午便是喝多了这后劲十足的桃花酒,以至于睡过了头。 他那几个结伴的本就不喜欢他三句两句骂人,又十分自以为是,见他喝酒后昏昏欲睡,都说休息一下再走,却趁他睡着,丢下他,走了。 溪云已多日没喝这桃花酒,不管主人的不满,饱饱灌了一口,十分满足,然后递给清流。 郭达眼睁睁看着,满心希望清流递给自己,结果他喝了一口,又递回给溪云,便只能干咽口水。这桃花酒真是好酒,入口醇厚清香,绵意浓浓,后劲慢慢涌起更是十分舒坦。 郭达正自回味,忽然听清流冷冷地说:“你来追杀我们?” 042 无路退则战 郭达脸色立变,叫道:“我……我不敢,我只是来看热闹。” “是吗?” 见清流怀疑,郭达急道:“我真不敢啊,朱文一剑劈了穆兰镇半边戏楼,说你是他的,谁敢跟他抢啊。” 清流与溪云都是一惊,对视一眼,眉头大皱,那戏楼两三丈高,五六丈长,一剑劈了半边,未免太猛了。 溪云奇道:“那现在追的这么多人都是为我而来?” 郭达奇怪地看他一眼,一副“你开玩笑”的表情,说:“谁敢啊,铁拳会三当家要你,旗山剑派举全派之力对付你,其他人我不懂,反正我真的就是凑凑热闹。” 清流气道:“凑热闹很开心是吗?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郭达连忙将头投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信?!”清流双眼一瞪。 “啊,不是,不开心……现在不开心。” 清流无语,这傻大个,意思是被抓之前开心是吧! 溪云道:“我们还是尽快逃吧,一旦相遇,大战难免。” 清流点头,无妄之灾,却辩白无门,想起来就火大。 郭达见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半葫芦酒怕要没了,虽然今天是因酒误事,但还是道:“给我留一口。” 溪云晃了晃酒葫芦,递给他。 郭达大喜过望,葫芦未到手已满嘴生津,狂咽口水。葫芦里还真只留了一口,一小口,郭达狠狠白溪云一眼,格你啥啥的,要不是打不过…… “我睡了,你们走的时候不要吵醒我。”郭达等屁股缓了一阵,睡意又起,躺了下来。 清流无语,“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郭达道:“你们不是都给一次机会,第二次碰到才杀的嘛。” 清流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事竟然传开了,转念一想,问道:“我们还说了凶手不是我们,你信吗?” “额……”郭达这样一个粗糙汉子也扭捏起来,“这个……” 清流怒哼一声,这些人真够可耻。 郭达见他一脸鄙夷,不由浑身一燥,“你哼什么哼,那天我明明看到你跳窗出去,还有不少人说在巷子里堵到你,跟你打了一架,本来都要拿住你了,却被你用毒害晕过去,才被你逃了!” “胡扯!”清流怒得双目圆睁,一拳打到郭达面门前险险收住,咬牙低吼一声,放下拳头。 郭达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忽然翻个身,“老子睡了,小和尚,别让这家伙打我。” 溪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清流呼呼喘息,气愤不已,却见郭达背后衣衫微微颤动,知道他终究也会害怕。 郭达躺着躺着,真就慢慢睡了,鼾声如雷,好像十分确定小和尚会保护自己似的。而到早上,清流和溪云果然走得安安静静,没吵醒他。郭达醒来嘟囔几句,阳光正好,翻个身又继续睡。 清流与溪云本来往北走,发现铁拳会大批人马拦在道上,直闯肯定要打,对方人多势众,不易脱身,所以转向躲开,往西北走,结果又被堵得水泄不通,转而再绕行到东北方向,总算拦截的人马较少,追踪的人也被他们带得晕头转向,安全前进了半日。 傍晚时分,两人正欲休息一会儿,忽听右侧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心中一突,正欲飞身上树躲起来,五丈之外已有人吹起警哨,喊道:“来人,在这里!” 清流神色一变,手一扬,绿竹陡然射出。 那人却敏捷得很,抽身往树后一躲,绿竹闪电般飞过他身旁,“笃”一声,打在后面一棵大腿粗细的树上,枝叶摇晃,落叶片片。 清流已看清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系着蓝带,正是铁拳会队长级高手,难怪躲得开。 溪云道:“走。” 清流立即点头,他也发现那蓝带人之后至少有二十多人,一旦被缠住,想脱身就难了。 这一番追追逃逃,两人跑出十里之外,却又遇到另外一支铁拳会搜寻队,大战一番,伤了十多人后,两人突围而去。 逃出五里,清流停下脚步,回头看溪云一眼,道:“你怎么样?” 溪云脸色有些苍白,刚才的遭遇战打得十分艰苦,他被紫带孙历及四名蓝带人围攻,加上其他白带人在旁游击,情况危险至极。幸而他武功进步飞快,又有“明心法”保持****,不惧不馁,奋力争斗,伤孙历一条左腿,重创两名蓝带人,胸口却挨了孙历一拳。 铁拳会重点照顾溪云,但清流也不好过,十多名白带人加两名蓝带人让他处境比溪云也轻松不了多少,所幸他新得七星笛这趁手武器,武功也进步颇多,在包围中锐意进取,以音孔激发乱人心神的声音,打出一股疯狂劲,终于破开重围。 溪云摇头表示没事,孙历那一拳虽然厉害,但他《无欲无想法》修炼出来的内息巧妙无比,化解了大部分拳劲,这一路奔逃,《无欲无想法》无时无刻自动运行,伤势已好了五六成。 此时天色渐黑,林中闷热难散,清流透过枝叶看看天空,喜道:“今晚要下雨,我们现在找个山洞休息一番,到时趁雨离去,相信没人再能找到我们的踪迹。” 溪云道:“这样最好,我真有些担心碰上那个朱文。” 清流沉沉“嗯。”一声,俊秀榜第八,暴雨朱文,名不虚传,一剑劈去半边戏楼,这等剑芒威力,当属超一流高手。 才休息了一顿饭功夫,溪云和清流就听到后方隐隐有人声传来,两人即刻起行,却发现铁拳会人马似乎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紧,两人慌不择路,没多久到了森林边缘,两人齐齐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都看对方眼中看到忧疑之色。 后方林中有人包抄,林外是一块巨大的平地,天上黑云压顶,暴雨将至,影影绰绰间,清流感应到弥漫的冷厉杀机,而溪云修行《无欲无想法》,对环境感应更是敏锐,已察觉到埋伏。 清流道:“看来我们落入陷阱了。” 溪云点点头,巨大的空地之后是一片深沉的黑暗,看不清空地之外是什么。这时“轰隆隆”一声闷雷,闪电炸响,撕裂黑云,天地骤然一白,林外原来是一处绝涯峭壁。 形格势禁,无路可退,溪云对清流一笑,“那就大战一场吧。” 清流握紧七星笛,“今日或许不杀人都不行了。” 两人当即昂然出林,径直走向绝涯。 几乎同一时刻,右方林中闪出十多人,当先三人正是暴雨朱文、不杀剑周义信、铁拳会堂主黄麒。 朱文身后跟着三名青云剑派高手。周义信后面是何冲锐和另外两名师弟,王进剃光头假扮花笛,现下是不敢出现的。黄麒身后则跟着三名蓝带人。 这十多人个个都是高手,尤以朱文最为厉害,声名最响,仇恨也最深,甫一露面,猛烈的杀机便疯狂生长,搅得天地变色,乌云翻涌。 溪云和清流心中都是一凛,相隔十余丈,但恐怖的气息迎面扑来如惊涛拍岸。 朱文双目一瞪,高声道:“花笛,受死!”他不认识花笛,但知道溪云的紫竹,故而目光凌厉地锁定了清流。 清流眼神一冷,不甘又痛恨地说:“你的仇人就在你身边!” 溪云看着周义信,摇头叹道:“你真厉害。” 黄麒等人暗暗惊愕,这两人是什么意思?转而看向周义信。 周义信脸色一变,厉喝道:“好一个淫蛇,好一个野和尚,我本以为你只是初入江湖,不通世务,才会被淫蛇诱入青楼,屡屡犯错,现在看来你是自甘堕落,本性不良,更是卑鄙无耻,背后偷袭,害死我师父,今夜我不杀剑定要饮血而归,为师父报仇!” 溪云杀钟横岭虽是背后出手,但与偷袭又有所不同。旗山剑派不能令掌门人坠了脸面,一直一口咬定溪云偷袭。而青楼之事等是为了指出溪云其身不正,其言不实,为自己撇开嫌疑。 朱文痛恨地盯着清流,喊一声,“接招!”拔剑而出,蓝光一闪,锋芒毕露,身形闪电般突破十丈距离,无视敌友的存在,一句废话也无,一心只想杀清流报仇。 江湖中人以偷袭为耻,朱文这一声喊自然就不算偷袭了,其速度当真是迅若雷霆,溪云、清流险些都反应不过来,旦觉危险来袭,两人几乎同时出手,一道紫影,一道黑影,陡然射向蓝光。 那道蓝光却十分惊人,本来只有一道,陡然间蓝光猛绽,天地变色,重重叠叠的剑影织成一张蓝色大网,当头罩向清流和溪云。 同样是青云剑诀,朱文使出来和张芬桦大为不同,剑势恍若万马奔腾,雷霆万钧,威不可挡。 溪云低喝一声,明心法发挥到极致,双目猛然一亮,内息狂涌,紫竹一颤,瞬间点出八道虚影,刺入漫天剑网中。 清流也毫无退意,一挥之间七星笛七个音孔发出不同叫啸,七股强弱不一、刚柔有别的气劲破入剑网中。 043 豪情千万丈 “叮叮叮~”一阵交击,急鸣如雨,光芒璀璨,强烈的气流四处涌荡,飓风凭空而生,眨眼功夫,三条人影从光芒中暴闪而退。 清流双臂血迹斑斑,衣袖尽碎,满目骇绝。溪云右胸横着一道三寸血痕,神色惊异。 四丈之外,朱文左腕至肘,半截袖子不翼而飞,右手长剑斜指于地,看样子并无损伤,只是面色凝重了许多。 黄麒、周义信等人都露出骇然之色,暴雨朱文,果然名不虚传,一剑之威,震天撼地!而小和尚年不过二十,修为深厚,也令人惊羡。就连臭名昭著的花笛,武功也是非同小可,比传闻更胜一筹。 朱文欲速战速决,所以一出手就是翻云三十六式绝招,本以为一剑即可将两人一并拿下,没想到只轻伤了两人,自己还险些受伤,此时心中惊怒交加,剑指溪云,喝道:“小和尚,你怎么会使我青云剑派的手法?” 刚才情势危急,溪云“明心法”昭然为示,使的的确是从青云剑诀中领悟的手法,便坦言道:“我与贵派已故张芬桦交手数十招,从青云剑诀中略有领悟。” 朱文大怒,斥道:“好贼,竟敢偷学我派青云剑诀,今日饶你不得!” 溪云也生了气,“什么偷学?!青云剑诀的确精奥,要偷学却也不必,我只是在于张芬桦交手中领悟到一些道理罢了。” 朱文哪里肯信,一门剑法从招式到用劲再到内力都息息相关,除非刻意偷学,否则仅仅交手几招哪来什么领悟。当下目露寒光,骂道:“狗屁!可惜我张芬桦师妹只会七十二式,不然定当单场就杀了你这居心叵测之徒!” 周义信听到七十二式,不由心里一突,眼神微微一动,果然发现何冲锐已怀疑地看着自己。心中虽惊,却暗感幸运,如果师父未死,被他听到,自己可就惨了,仅是何师弟的话,那又另当别论。当即扬声道:“朱公子,这恶贼以卑鄙手法杀害我师父,请将他交由我们旗山剑派料理,凭他偷学几招贵派剑法也翻不上天!”示意何冲锐还有另两名师弟跟着自己上。 朱文想了想,便让开一点位置,这两人武功都有些超乎自己意料,别看清流双臂鲜血淋漓,只是都是皮外伤,自己以一敌二却是危险。 周义信道:“溪云和尚,你武功高强,周某佩服,但你杀害我派掌门,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怨不得我派弟子群起围攻了!” 清流怒道:“卑鄙小人,有种一对一,我来战你!” 周义信其实一直隐藏着几分实力,本来也有意单挑,即为自己正名,也为师父报仇,而后自能理所当然继任掌门。但见溪云与朱文交手的架势,武功今非昔比,殊无把握,心中又有其他主意,这才改变想法。对清流的话,只作未闻。 这时林中人声大噪,铁拳会一支支小队出现,包围绝涯,身后还跟着不少武林人士,这些人聪明,知道跟着铁拳会不仅安全,找到人的可能性也更大。不到一盏茶功夫,绝涯已聚合两百多人,还有更多人闻讯赶来,绝涯以里的三面已给围得密不透风。 清流转头一看,凄然而笑,“今日想活命难了,师兄,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溪云《无欲无想法》有所精进,反而不再像以前那样清心寡欲,各种情绪比以前更易感而受之,几近常人,此际即能坦然面死,又有几分遗憾,说:“可惜没有桃花酒践行。” “哈哈哈~”这时一阵长笑传来,白影一闪,场中多了一人,却也是一个光头,“桃花酒来了!” 黄麒、孙历脸色微微一变,他们已嘱咐帮众维持秩序,挡住人群,将中间空地留出来以备决斗,这人却快得出奇,一闪就到场中。 溪云喜道:“你怎么来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来人道:“我白影儿好不容易交到两个朋友,岂能不来?”摸摸光头,指着清流气道:“为了扮这傻货,我只好把头发剃了,不过倒也凉快。” 清流心中十分感动,却强抑真情,咬咬牙,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明知危险,却剃发引开追兵,又数百里辗转赶来,包围之中,不惧生死而现身,这份情谊,别说不过数日之交,就是相交数年、数十年之友也未必做得到。 白影儿豪情壮阔,一挥手,一副不屑之态,慨当以慷,“多谢”两字全属多余。他昂头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将葫芦抛给溪云,道:“小和尚,喝!” 三人旁若无人,自顾说话,竟将数百豪雄视若无物。 朱文岂容他放肆,怒色上脸,喝道:“白影儿,你又要多事!” 白影儿横扫他一眼,道:“哼,青云剑派我只服一个姓朱的……” 朱文一怔,群雄也是一呆,青云剑派姓朱的不就是朱文? 白影儿道:“那个丫头姓朱名丽珍,小小年纪,胆气豪壮,敢与我们三人同桌喝酒,哈哈哈,十分了不得,可惜被奸人残害,武林中少了一位真巾帼侠女。” 群雄中不少人都知道那日戏楼之事,这才恍然,都替朱丽珍惋惜,但害朱丽珍的奸人不正是溪云、清流吗?这事奇怪了。 朱文一到穆兰镇便由周义信陪着,不知朱丽珍与白影儿三人喝酒之事,暗觉疑惑。 周义信是怕朱文从他处得知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消息,所以时刻相随,即是示好,也是自我保护,他将许多事告诉朱文,却也有许多事没告诉朱文。 朱文与白影儿无仇无怨,听他夸赞妹妹,心里也有几分宽慰,正待寻问,周义信却开口了。“白影儿,当日若不是你在戏楼搅局,为这两恶贼拖延了两日时间,旗山剑派两位女侠和我师父又怎会相继遇害!?我当你是无心之失,已放过你一次,这次定当将你一并除了!” 朱文一听,登时大怒,原来还有此节。 清流本来见朱文脸色微缓,心想这会儿有机会将一切说出,不管他信不信,总会有几分怀疑,或有转圜机会,岂料周义信一句话便将情势扭转,气得目眦尽裂,火冒三丈,此子不但卑鄙无耻,更有机敏捷才,想对付他,简直无门无路! 白影儿喝道:“姓周的,别以为你新学了几招诡变剑法便了不起,这次看你还能不能伤我!?” 白影儿成名已久,武功高强,上次与周义信相斗本来占着几分优势,岂料周义信忽然使出一招经过改头换面的青云剑诀,反应未及,被刺伤落败,心中却甚是不忿。 “等等。”眼见两人就要交手,溪云忽然开口,却将酒葫芦给白影儿丢了过去,道:“白影儿,你这酒我们不喝,请你走吧,此事与你毫无关系。” 清流一愣,转而意会,笑了笑,道:“白影儿,我假扮过你一次,你也假扮过我一次,我们之间恩怨已了,再会。” 白影儿闯荡江湖十多年,立即明白过来,两人这是要支开自己,却是双目一圆,气道:“你们俩当我是什么人!我白影儿……” 溪云截住,恳然道:“白影儿,我下山已有些时日,请你帮我走一趟白云峰苦集寺,告知我师父一声,‘弟子溪云先往极乐世界去了’。” 白影儿愣然半响。 群雄都怔怔失语,如此情境之下,白影儿加入也不过多死一人,但三人其情真挚,慷慨激扬,令人动容。 清流缓声道:“白兄,请你走吧。” 白影儿恨恨地盯着两人,忽然将酒葫芦扔到溪云脚下,“哼,我白影儿的酒掉了,谁敢喝我就杀了他!我要走便走,谁也拦不住,谁也催不得!”当即转身,往林中大步走去。 黄麒心中暗有怀疑,便示意帮众让路。 周义信觉得白影儿终究算个隐患,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务之急是杀了溪云和清流,此事一了,才能高枕无忧。 朱文虽气愤白影儿口出狂言,但想他刚夸自己妹子巾帼女侠,也就任他去了。 这三方即不出手,其他武林人士自然不会去触霉头。 溪云放下心事,身心宽松,俯身捡起酒葫芦,笑道:“这白影儿说谁喝了他的酒,他就杀谁,哈哈,我就喝了。”昂头长长灌了一口,好不痛快。他自小修行,天赋异禀,与两位老僧为伍,耳闻目染,已能视死如归。 清流道:“师兄,那极乐世界不知道有没有桃花酒?你让我也喝个够。” 溪云将葫芦抛过去,两人干尽美酒,睥睨四望,纵声长啸。 这时“咵啦”一声巨响,一道白电撕破天际,光华耀眼,群雄都清晰瞧见两人视死如归,无惧无畏的凛然神色,不由都是心中颤栗,即惊且佩。 暴雨倾盆而至,硕大的雨滴啪啪打落,乌云密布,天地黑暗。 清流心中却微微一喜,或许可趁着这惊雷暴雨制造混乱突围而去。 这时旁边火光亮起,原来铁拳会早有准备,火把三面燃烧,雨水浇之不熄,黄麒、孙历还有油布伞遮蔽,妥妥当当,万无一失。 场中十丈方圆之地在火光中一目了然,只有绝涯一面阴暗深沉,令人心生恐怖。清流恨恨看一眼黄麒,知道无路可退了。 044 绝崖雨惊雷 周义信与三位师弟将溪云包围起来,往绝涯方向逼去。 清流被朱文用剑指着,脚下动弹不得,一颗心却猛烈搏动,惊道:“剑意!?”他从朱文身上隐约感到剑意,以前的他不知剑意为何物,更别谈感应,现在的他却知道这东西是多么可怕。 朱文低哼回应,目光冷酷无比。 清流知道不能再让他蓄势,深吸一口气,爆喝一声,抢先出手。七星笛猛然横扫,一道猛锐气劲从最末端音孔射出,伴随着一道奇异音波。 这七星笛妙用无边,气劲游走其间,畅通无阻,而且一过笛孔,激发而出,气劲竟变得更为凝实,隐然有加成之效,可谓神异。 朱文眉头微微一皱,暗觉奇特,这音波先至,竟扰得自己心神一分,好不容易生发出来的剑意给打断了。 他剑道修为已达极高境界,但剑意这一层尚未参透,偶而为之才有所得,甚是不易。被打断剑意虽觉可惜,但他并不焦急,剑与刀枪棍矛等不同,再快的剑势,剑手的心也是不能急的。 他手中的剑颇为不凡,长三尺三,宽一寸三,造型与青云剑派镇派之宝青云剑一般无二,只是剑身呈幽蓝之色,那是因为加入了蓝钴石,使长剑无论硬度、韧性都提升了许多,轻快锋利,吹毛断发。 旁观之人见清流已出手,而朱文持剑不动,都暗为他捏一把汗,就在这时,火红光芒映照下突然蓝光一放,耀眼炽烈,如天外流星近在眼前,火光为之暗,暴雨为之停。 不少人受雨水刺激,都眯眼观战,受此刺激,顿觉双目生疼,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以手遮目。 黄麒、孙历两人四目一凝,以他们的眼力才勉强看得清剑势,受得住剑光,暴雨中蓝光如幻,映照在无数雨滴中,也不知剑在何处,剑势催动雨势,形成一道洪流扑向清流。 “噗~”一声闷响,气劲撞击,只听清流惨叫一声,口一张,半空中扬起一阵血雾。 暴雨复又倾泻而下,一切如常,而清流已退到三步外,脸色煞白,右臂低垂,鲜血淋漓而下,流到七星笛中。 朱文这一剑不仅快,气劲之重更如黑云压城,直摧心肝。他长剑指地,昂头望天,迎着暴雨念道:“妹妹,师妹,你们安心去吧。”昂首阔步,走向清流。 清流出道至今,从未遭遇如此险境,一招即分胜败定生死,见蓝光袭来,完全无处可躲,毫无转圜余地,只能硬拼,朱文虽不是剑意为先,但效果几近相同。 朱文再度出剑,暴雨朱文,剑如暴雨,席卷漫天雨滴,映照着火光摇曳,气劲狂涌。 清流长笛换至左手,迅猛挥舞,每一次挥击都发出七道尖锐气劲,七七四十九,交织成一张防护网,丝丝缕缕切割开朱文磅礴恐怖的暴雨剑势。 “嘭。”清流倒飞一丈,这下再也站不住,仰跌倒地,胸前衣衫尽碎,无数道细小伤口遍布其上,鲜血一出即被暴雨冲刷带走。 旁观群雄这一次有了准备,看得目眩神迷,惊叹不已,暴雨朱文果然恐怖可畏。 朱文这次一息不停,剑势一落,身形再起,一剑飞掠,暴雨中剑光一晃,分不清是雨点还是剑光,无数道劲流刺向清流周身要害。 清流在地上连连翻滚,身后剑气狂飙,水滴四溅,劲锐剑气打得土石之地出现一个个尖细小洞,雨水漫入,鼓起气泡。 朱文双目陡然一亮,剑锋一转,速度激增,剑芒猛闪,刺向清流心脏。 清流全身泥水,委顿在地,眼见剑锋袭来,再也无处可逃,突然全身僵硬,精神涣散,脑里一片空白,下一瞬间,千念万想袭入心田,一生之事走马观花闪过,即悔且愧,忽悲忽喜,最后只剩下坦然宁淡,一生终了。 这时朱文的剑芒已刺入清流胸口,鲜血飙出,清流恍若无觉,朱文神色冷酷。 眼见清流命将不保,七星笛突然一颤,清流体内最后一缕内息不由自主涌入七星笛,七个音孔立即发出高低不同的啸音,音波聚拢,袭入朱文左耳。 朱文脸色大变,惊喝一声,捂住左耳,抽身急退,隐约感觉耳中湿暖,竟似流血了。 旁观之人无不惊疑,发生了什么事?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朱文为何要退?原来那音波集中无比,除了朱文,谁也没听到。 清流这时眼神才一清,恍然而惊,讶异地看一眼手中古拙漆黑的七星笛,竟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另一边溪云与旗山剑派四人已斗得难分难解,溪云武功进步飞快,离超一流高手不过一线之隔,但旗山剑派四人无一弱者,组成剑阵更是威力倍增。周义信主导,控制剑阵攻势强弱方向,将溪云逼得不住往悬崖边靠去。 溪云情感恬淡,喜怒哀乐如过眼云烟,很少郁结于怀,唯独对周义信和旗山剑派颇为痛恨,这番无路可退的境地下,下手再不留情,甚至可谓狠辣。竹杖一出,暗光闪动,风雷之声不绝,暴雨难掩。 五人生死激斗,招招无情,片刻功夫溪云就被划了两剑,左臂、后背鲜血直流。而他的紫竹威力也十分惊人,狠辣无比地抽了周义信一下,令他腰侧衣衫碎裂,何冲锐右脚被他一磕,痛得呲牙咧嘴,另外两人被他打到臂膀,伤势较轻。 这时一声惊雷响过,溪云借势发威,低喝一声,竹杖如游龙四走,磕飞身旁三柄长剑,横向划出三道圆弧,竖向再划三道圆弧,劲流叠加冲击,横行无忌,直扑面前周义信。 周义信脸色阴沉,心神沉重,这小和尚十招之中竟有六招都是攻向自己,而这招杖法更像极自己琢磨出来的“山重山”、“山高山”两招剑法,令他气得咬牙,心中又震惊无比,难道小和尚当真瞧一眼别人的招式便能学以致用?而且看他这用法之巧,竟比自己这创招之人更为圆融达意。 气劲狂涌而来,四面八方尽为之锁,周义信眼见难以抵御,忽然就地一滚,淌得满身是泥是水,狼狈不堪。 溪云正待一招追击杀之,“嗤嗤”两声锐响,左右各一柄长剑刺来,逼得他不得不收回紫竹,旋身一转,差之毫厘地躲开左侧剑锋,竹杖粗重一端磕挡右侧长剑,再反翘而起,将其逼退,再要刺未及起身的周义信,另外一人却不顾自身安危,悍勇横移,挡在前方。 “噗嗤”一声,紫竹一探而缩,那人惨叫一声,左肩飚出一道血箭,伤口深达两寸有余。 周义信趁机跃起,堵住阵型缺口,令那人退下包扎。 溪云已三次错失杀周义信的机会,心里气恨无比,这家伙就是能躲,而他两名师弟又着意护他,甚至甘愿自身受损。 同时溪云也暗自奇怪,除开这两人,武功仅次于周义信的何冲锐却迟迟不见发力?刚才若他夹击而来,自己想重伤那人绝对要付出代价。 待那人将伤口一裹,再度围攻上来,周义信借机回头一瞥,五人离人群已有十余丈远,火把之光难及,离悬崖怕已不足一丈,脚下需得十分注意。 五人动静虽大,但群雄更多关注的是暴雨朱文,盛名之下无虚士,能亲眼见到暴雨朱文使青云剑诀也算人生一大幸事了。况且五人越斗越远,夜黑雨大,又如何瞧得清楚,只能隐约看到雨中剑光飞旋,人影却绰约难辨。 周义信催动剑阵,小心移动位置,将溪云控制在外侧靠近悬崖一边,自己四人两左两右呈半圆形包围,见时机已成熟,他突然低喝一声,剑光暴涨,内息全力运转,眨眼间挥出三十六剑,层层叠叠的剑影竟连暴雨都裹入其中,一齐朝溪云卷去。 溪云眼神一亮,叫道:“青云……” 正是青云剑诀,但周义信心思慎密,岂能被他喊破,高声叫道:“纳命来!”盖过他的声音。他这一下也是兵行险着,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此处火光难及,又有暴雨掩护,距离如此之远,他相信旁观之人谁也无法看清他使的剑势。 也就周义信心智高绝,才在未战之初就思量过各种情况,未雨绸缪,设下此法。溪云展露出来的武功令他不得不加倍小心,万中一失也忍了。 面对如此磅礴的剑势,兼且另有三人夹击,溪云如何能一再分神,话被打断,只觉得呼吸一滞,剩下的两个字再也喊不出来,周身上下更是剑气纵横,危如累卵。 绝境之中,溪云心神陡然进入前所未有的通明境界,“明心法”似乎更进了一步,周遭一切体察在心,紫竹忽然收到脚边,圈地一划,积水受力牵引,离地飞扬而起,与暴雨混合成一道五尺高的水幕。 他动作极快,看起来却缓慢清晰,水幕一起,他胸腔一扩,嘴巴一张,“破!”喉间猛绽,声响如惊雷灌耳,运用上了“慑心法”,音波鼓动,水幕爆破,万千水珠带着强猛气劲和慑心之念往身前三面爆射而出。 “噗噗噗噗~”奇异声响不绝于耳,无数股气劲互相击撞,水滴成雾,将绝崖一角化作茫茫一片。 溪云往左侧靠去,他这一招虽猛,但青云剑诀岂是易挡?明心法提示左侧尚有空隙可逃,而他却有些不明所以,因为这一侧是何冲锐,旗山剑派第二高手,就算他之前有意放水,这时却也容不得他收招了啊。 045 赴死无需言 尽管如此,溪云别无选择,多次交手经验令他十分信任“明心法”,而此时受伤已不可避免,尚有何惧?这时他忽然感觉左侧压力一松,攻势大缓,正觉奇怪,就听“啊~”一声惊叫,却是何冲锐。 溪云眼神一闪,发现何冲锐左膝中剑,不错,正是剑,周义信的剑。 何冲锐受周义信剑势激发,这时已全力出手攻击溪云,哪里想得到有此变故,猝不及防,但觉剧痛攻心,一股猛劲逼得自己撤了一步,还是立足难稳,往右跌去。 何冲锐惊怒交集,这一剑绝不是无意,不然哪来这般力道,大师兄要杀我!这个念头一闪,正要开口揭破他的险恶用心,忽然察觉跌落之处竟无地可容,原来仅退一步,上半身一倒,已到悬崖之外。 这一下猛失重心,全然没有料到,骇然欲绝,万念皆休,左右腿都已受伤,任他武功再强十倍也无可挽救,伸手虚抓两把,发出一声凄惶惨叫,跌落悬崖。 溪云瞠目结舌,骇异无比,周义信竟如此狠辣,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 周义信当然下得去手,苦斗半晌,他如何看不出何冲锐出招不出力。朱文叫破张芬桦会七十二式青云剑诀时,他发现何冲锐怀疑自己,当时就打算将他一并除去。 他曾对张芬桦说何冲锐与自己争夺掌门之位,此事以前是假,现在钟横岭已故,这事却可能成真,所以他不想冒险。而良机就在眼前,他岂会错过,这一招一石二鸟,除了溪云能看到外,另外一侧的两位师弟都不甚明了。 溪云这一愣神似乎也在周义信计算当中,毫无迟疑,抓住机会,叫道:“绝剑横岭!”身法一变,封住前路,长剑齐胸横划而出,迅如闪电。 另外两人得他指令,回过神来,同样一招“绝剑横岭”使出。这一招以钟横岭之名命之,果决杀伐,即强且快,还可成剑阵出击,三柄长剑有前有后,高低错落,将溪云身前所有空间全部封死。 溪云这下也是大惊失色,身后是万丈悬崖,黑漆漆一团,脚下不知还有多少实地,身前是剑阵横岭直削而来,锋芒毕露,无处可躲。 此时这边异状已引起群雄注意,何冲锐惨叫凄绝,暴雨声中令人不寒而栗,人人侧目而观,都知道定是有人摔下悬崖了,但却不知道是谁,而兵器交击之声还在继续,那跌落之人自然是旗山剑派一方。 清流也听到了,却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脸色大变,惊呼道:“师兄!?”无人应答,不由心神大乱。 朱文目光一冷,“管好你自己吧!”剑光猛然一绽,在清流左腿上割出一条口子。 清流本已大败亏输,得七星笛之助伤了朱文后精神大震,全力以赴,主动抢攻,僵持到现在也几近无力为续。 朱文左耳渗血,脑中剧痛,伤势比外表看起来更重,武功发挥不出七成,不过依然牢牢把握着局势,此时脑中剧痛已逐渐消散,更不容情,一招比一招快。 清流挡了一招,又大声叫道:“师兄!?” “他死了!”涯边黑暗中忽然有人高声答应,而兵器交击之声已不可闻。 周义信的声音!清流双目登时一圆,又惊又怒,暴吼道:“周义信,我杀了你!”全然不顾朱文当胸袭来的剑势,猛然转身,朝周义信发声处冲去。 溪云已跌落悬崖,连挡九招“绝剑横岭”,他被周义信逼退三小步,周义信功力之深超乎他意料,而竟隐忍至此时才全力而发,更是匪夷所思。清流第一次呼叫他时他听到了,第二声却听不到。为免扰乱清流心神,他一脚踏空时立即咬住牙关,紧闭双唇,让自己无声无息坠落。 周义信喊道:“想杀我就放马过来!”声音洪亮,慷慨激昂。 清流踏水狂奔,怒吼连连。 朱文已占尽上风,又恨极清流,但见他不顾一切奔去,终不愿背后杀人,收住剑势,喊道:“喂!”充满杀机的一声厉喝却不能使清流稍作停步,令他又恼又怒。 周义信持剑前指,冷然盯着清流,“我在这!” 清流喊道:“无耻小人,去死!”手中七星笛一抖,内息狂涌,七道气劲飚出,拧作一股,刺破雨幕,直指周义信心脏。 周义信坦然以对,声色不动,沉静地盯着不断接近的长笛,当猛烈气劲改变他胸前雨滴轨迹时他忽然动了,一招不出,突然俯低,往左前一滚,脱离攻势。 清流武功大有进步,临敌经验更是丰富,虽然惊怒,但已掌握舍末逐本之武学要旨,见他态势如此,已有应变,身形陡然一转,就要追击。 就在这时,地上突然扬起大篷水花,两条黑影弹地而起,正是周义信两名师弟。两人时机掌握得极为巧妙,正是清流刚刚转身之际,两柄长剑高举下劈,势大力沉,强猛狠绝。 清流不得不退,却是脚下一空,登时骇然变色,原来周义信刚才所立位置竟离悬崖不到两尺。 清流犹有一口气,就要腾转回身,但那两柄剑已到身前,只能横笛一挡,巨力涌来,身形猛震,立即后坠下跌,惨叫声由强而弱,终至渺茫。 周义信缓缓从地上站起,暴雨冲刷着满身泥泞,阴沉地说:“哼,铁拳会!他的尸体,你们也别想要!” 这时朱文赶了过来,他知道前方是绝涯,瞧不清地面不敢乱闯。 周义信道:“朱兄止步。” 朱文立即停下,“他们都摔下去了?” 周义信道:“是。” 黄麒、孙厉等人举着火把过来,前后两声惨叫,由远而更远,这悬崖不知多高,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乱走。 朱文心有不甘,问道:“黄堂主,可有办法下去?” 黄麒命人丢了两根火把下去,探头而望,火光一路下坠,在被黑暗吞噬前似乎还未着地,怕有千百丈之高。 常书微微一叹,道:“走吧。”原来他也在人群中观战,身边跟着童千斤。 两人步入林中,童千斤瓮声瓮气道:“我们不等他们下去看看?” 常书道:“这雨势没人下得去。” 童千斤这几日下来对常书已十分佩服,若不是常书带领,他还不一定能目睹此战呢,因而不再多说,一起走了。 第二日雨过天晴,绝崖云雾萦绕,深不可测,峭壁平直,飞猿难渡。黄麒早有准备,命人引了一根百丈长的绳子攀沿而下。 十余丈后那人便隐入云雾中,半晌后那人攀了回来,摇头道:“太深了,什么也看不到。” 百丈之下依然深不见底,又有何计可施,只好作罢。 黄麒要率领铁拳会帮众回去复命,临别时对周义信道:“周兄弟继位之时,铁拳会定携礼上山恭贺。” 周义信微微一愣,抱拳道:“敝派遭逢大难,掌门人不幸身死,我等弟子定当秉承恩师之志振兴旗山剑派,至于掌门之位却需众弟子协商议定……” “大师兄,掌门之位不能空悬,我派除你之外,还有谁能服众?请你不要推辞。” “是啊,大师兄,我们都支持你。”却是旗山剑派另外两名弟子,神色都颇为激动。 周义信微微一叹,道:“可惜了何师弟,我们先回山料理师父后事要紧。” 黄麒道:“周兄弟雄才大略,旗山剑派日后定更胜从前,黄某先恭喜了。两位,再会。”纵马追上大队。 周义信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心中暗道:“此人不可小觑,日后定要小心。” 朱文道:“我也走了。”却面露哀伤。 周义信道:“恶贼已死,朱兄节哀。” 朱文不能手刃敌人,心有不甘,悲啸一声,蓝衫一扬,拍马踏泥而去,也不管师弟几个,径自狂奔,直出二十里外才缓缓停下,因为他看到前方有人拦路。 暴雨朱文的路何人刚拦!? 朱文勒马缓住,收拾心情,神色一正,双目神光湛然,双唇微抿,一言不发,威势自然而生。 拦路的是常书和童千斤,童千斤见他神色沉肃,暗暗惊心。 常书翻身下马,“在下常书,朱兄你好。” 朱文眉头微微一皱,“你在等我?” 常书往朱文后方看了一眼,道:“在下有一事相告,一直不得机会,故而在此恭候大驾。” 朱文心中暗凛,这人竟知道自己会走这条路?他说“一直不得机会”又是何意?当即沉声道:“何事?” “我们边走边说如何?”常书重又上马,调转马头而行。 朱文天生悍勇,毫无惧意,驱马跟上。 不久后,旗山剑派一行也从此路离去,热热闹闹的一场大追杀就此结束。 旗山剑派众望归于周义信,请周义信继任掌门之位,周义信却严词拒绝,说修行不足,愧不敢当,反而决意闭关参悟剑法,言明除非剑道有成,否则绝不出关,豪情壮志博得一片喝彩。 而绝崖之下却另有一番情景,溪云悠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但整洁的小木屋中,他感觉全身酸疼,骨头酥麻,这令他惊奇,“我没死?” 046 水上国度奇 溪云缓缓坐起,内息运转有些凝涩,体内暗伤颇多,各处外伤都已得到细致处理,细麻纱布一层一层裹得严密整齐,看着竟赏心悦目,几乎让人巴不得多伤几处,多裹几处。 盘膝坐好,溪云整理思绪,跌落悬崖时只道必死,心中有几分了然明悟之感,死生一息之间,人生颇觉遗憾,倘若圆寂在寺中该多好,下山不过数日,经历的事却不少,红袖、陈家少爷、花笛(清流)、黑虎、齐猛、朱丽珍、周义信、林正中,凌飞烟,等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还有这一路逃亡的种种,人的情感欲想原来是如此丰富,如此奇妙,喜怒哀乐嗔痴愚怨,即可助人助己,也可害人害己。 溪云想着想着,《无欲无想法》运转顺畅起来,心神慢慢沉入寂静之中,内息一遍一遍流转全身,如混沌初开,自然天成。 这是溪云修行以来入定时间最长的一次,躯干笔直,宝相庄严,浑身金光隐隐,从白昼到黑夜,再到第二日清晨,溪云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浑身金光渐敛,双目光华流转,半晌之后,目光恢复如常,这才轻轻一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通体畅爽,进步极大。 拉开木屋的门,溪云看到远远近近许多人都望着自己,目带惊奇,窃窃私语。他境界突破,躯体金光外放,白天还好,夜间却太引人注意了。若非有人严令不得打扰,他那小木屋可能都被拆了。不过他自己却不知道此事,也不觉有异,淡淡环目四顾。 一般人如果修为有突破迹象,都会在严防下闭关参悟,为了安全,为了安静,因为突破中丝毫打扰不得,轻则错失突破良机,重则走火入魔,精神错乱,甚至可能身陨而去。 溪云自小在山中修行,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而简陋的木屋又有一种冲淡平和的意境,令他丝毫没有疑虑,甚而不用出屋,他也能感觉到外面是一个平和静谧之所。 眼前情景匪夷所思,溪云没有大呼小叫,却也露出几分好奇。这里与白云峰不同,与穆兰镇不同,赫然是一个水上国度。河道纵横,轻舟穿梭,杨柳垂腰,鱼跃碧水,一垛垛四散的土地建着木屋,小的仅有一间,大的则有十多间,木屋只有一层,高不足一丈,朴素而整齐。 溪云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不高大,一眼望去全是女性。这些女子衣着素淡,肤白胜雪,眼波轻柔,脖子上手腕上戴着珍珠宝石,交相辉映,更是娇柔俏美。 这时一只船迅捷驶来,这只船宽三尺有余,长近两丈,几乎占了河面一半,旁边小舟纷纷摇浆避开让道。 船头站着三名女子,都是战士打扮,黑衣藤甲,手持长枪。当先那名女子身高近六尺,比身后两人高了一个头,皮肤一样嫩白,眉眼间却英气十足,神色冷肃威严。 溪云暗暗一讶,难道这样一个清静的地方也有争斗? 船到近前,床尾两名没有藤甲的女子反拨双桨,船只说停就停,臂力竟十分惊人。 当先那名女子冷冷盯着溪云,道:“上船。” 溪云感觉到她的敌意,暗自不解,依言登船,却是第一次坐船,船一动,晃得他险些跌倒,被身后一名战士姑娘抓住肩膀,才稳住身形,回头道了声谢。 溪云发觉这些人没有说话的意思,还是问了前方英气勃勃的女子,“请问这里是哪?” “鲛人国。”语气冷淡,却没有拒绝回答。 溪云“咦?”了一声,却是从一部佛经中看到过关于鲛人的记载,据说鲛人一族全是女性,容颜俊美,体态婀娜,到某一时节,部分鲛人会化出男性显征,与女**合,孕育下一代,完成任务后又重新恢复女身,匪夷所思。 溪云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目光下移,又觉奇怪。据载,鲛人生活在水中,有尾无足,而这些人明明是双足立定,也不是生活在水中,而是水上。 “再乱瞅我杀了你。” 溪云一惊,杀意。忙转开目光,这时想起一事,不得不问:“请问是你们救了我吗?我从绝崖上摔下来怎么没死?还有另外一人……?” “加你一共三人,你们掉入升龙潭中,被去提水的族人捞上来。哼,亵渎圣潭,罪该万死。” “额。”溪云暗自尴尬,这升龙潭想来是他们的水源之地,忽然反应过来,双目一睁,三人?自己之后还有人摔下来,莫非是清流?忙道:“他们在哪?他们没事吧?” “你想见他们?” “是。” “哼,好。”冷面女子转过头来,盯着溪云,“转道,水牢。” 床尾两名划桨女子闻声领命,船只穿过宽四丈多的主水道,往一条一丈宽的水道里驶去。 溪云不明白她为何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水牢?” 冷面女子道:“亵渎了我族饮水圣潭,难道还不该下牢?” “额?那我……”溪云奇怪,自己不也掉在升龙潭中,怎么没下水牢,反而还得到悉心照料? 冷面女子“哼。”一声,却不说了。 小船轻快,沿途木屋越来越少,没多久就来到一片宽敞水域,水中央立着一个三丈多高,七八丈长宽的巨大绿屋。小船停在距离绿屋十丈远的两个岗亭前,两个岗亭左右相对,里面各有两名守卫,同样是女子。 冷面女子道:“升桥。” “是!龙将军。” 四名守卫毫无犹豫,显然冷面女子龙将军地位颇高。 四人一齐动手,随着一阵轧轧滚轴声,水波涌动,岗亭之间的水里缓缓升起一条以铁索相连的木栈道,高处水面一尺时,龙将军挥手示意停下。 木栈道宽约三尺,直通绿屋。 溪云指着绿屋道:“那就是水牢?” 龙将军道:“不错。”抬脚跨过高出水面一尺多的一面绿藤矮网,踏上木栈道,从右边侧过脸来,冷笑道:“身入水牢,插翅难逃!小心你脚下的铜面刺藤,每一片叶子上都有八根毒刺。” 溪云透过水面看到那绿藤密密麻麻,交织成网,直入水底,再仔细一看,发现整片水域都被这铜面刺藤围着,暗暗惊心,“围起来是防人游泳逃走?” “不。”龙将军往前跨出一步。木栈道上每一块木板仅一尺宽,相距却有两尺。随着她一步动作,栈道轻晃,水面“啵”一声响,一条银色小鱼忽然从栈道下跳了出来,掠空而过,“噗”一声掉回水里。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溪云瞧得清楚,那银鱼不过三寸长,通体呈飞镖形,头部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掠空的瞬间大口张开,尖牙如林。 龙将军道:“是防这噬人鱼逃了。” 噬人鱼,这名字也太恐怖。溪云感觉这龙将军跟自己说这么多实际上是恐吓自己,也不是处于善心的提醒,忽然一惊,忙道:“那水牢里……?” 龙将军道:“水牢里面自然没有,噬人鱼不喜欢铜面刺藤的味道。” 溪云这时明白了,那囚牢之所以绿,原来是整个被铜面刺藤包围着。藤上有刺,刺上有毒,水里有噬人鱼,“身入水牢,插翅难逃”,说得一点不错。 水牢里仅有两人,被绑着双手半吊着,膝盖以下沉在水中,正是清流和何冲锐。 何冲锐垂着头,脸色苍白,萎靡不振。 清流紧紧咬着牙,忽然气愤地猛力踢水,“你这混蛋作恶多端摔下来都不死,溪云更不可能有事!” 何冲锐闻言,呵呵冷笑,“他若不死,又怎么不在这里?”声音却嘶哑无力,显得十分虚弱。 这时牢门忽然打开,清流大喜,“师兄,你没死!” 正是溪云出现在门口,他也是大喜,“哈哈,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清流得意地看向何冲锐,“他有事。师兄,你说得不错,恶有恶报,这家伙给摔倒了脊骨,现在成废人一人了。” 溪云却是一惊,忙回头道:“龙将军,他们一个是我师弟,一个与我虽是敌人,但我需要他为我办一件事,请你放了他们。” 龙将军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走吧,我只是带你过来看看。” 清流暗奇,溪云要何冲锐办什么事?这时脑筋十分灵活,对还在愣神的溪云道:“师兄,你去吧,她们一定是有求于你,不用顾忌我,你自己看着办。” “她们有求于我?”溪云惑然。 何冲锐道:“蠢和尚。” 龙将军喊道:“小和尚,你再不走,这栈道一放,千百只噬人鱼一哄而上,半盏茶功夫你就剩一具白骨了。” 清流道:“去吧,我在这里挺好,至于这家伙,让他死了更好。” 溪云忙道:“他不能死,他是被周义信害下悬崖的……”话音未落,轧轧声响,栈道一阵抖动,龙将军已经上了岗亭。 溪云眉头一皱,道:“好,你们等我。”脚下轻轻一踩,凌空拧身,迅速往另一头飞掠过去。 清流则讶异地看着何冲锐,“你是被周义信害得跌下悬崖的?” 何冲锐苍白的脸涌上红潮,愤怒无比,“哼!” 龙将军见溪云身法轻忽迅捷,微微一惊,露出戒备之色。 047 黑暗祭司殿 溪云堪堪跃上岗亭,那栈道已沉入水中,两只噬人鱼跟着跃起,没咬到溪云,反而摔在铜面刺藤上,看着力道不重,却已划破身躯,渗出鲜血,继而数十只噬人鱼扑涌而上,水花四溅,两只受伤的噬人鱼眨眼被啃个干干净净,仅剩一副晶莹剔透的骨架缓缓沉入水下。 溪云暗自惊心,这铜面刺藤的短刺尚不足一寸长,竟如此锋锐,这噬人鱼连同类也吃,对血腥之敏感更是惊人。 溪云不懂拐弯抹角,直接道:“龙将军,他们两个都受了伤,不能泡在水中,请你放了他们,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或者有什么条件,请尽管说。”经清流提醒,他也明白了,若非对方有求于己,自己又岂能免去牢狱之灾。 这时一只船破水而来,速度奇快,船头站着一人,黑衣飘飘贴在身上,浮凸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青丝飞舞,容颜柔媚,黛眉微蹙,虽然情怀焦急,但嘴角依然含着一丝浅笑,雍容高贵。 “龙将军,为何在这里滞延?走吧,祭司等久了。” 声线柔和怡人,随风传来,清晰如在耳侧,丝毫不露焦躁之气。 溪云眼睛一亮,这声音真好听,目光转向床尾,摇桨的女子虽然坐着,但看得出来,身材颇为高大,外貌也有几分粗犷,不像其他鲛人那般瘦削俊丽,挽起半截衣袖的手臂颇为粗壮。她一人摇桨,速度却如此之快,停也停得干脆利索,臂力之强,令人惊叹。 一众守卫齐声问好:“蛟将军。” 这样一个柔媚的女人竟然也是将军?溪云暗奇,见众人对其极为恭敬,忙道:“蛟将军,水牢中囚禁的两人与我关系匪浅,能否请你放了他们?” 蛟将军看了龙将军一样,微微一笑,道:“来,龙将军,你们与我同船去见祭司,小如、小贝,你们安排小师傅两位朋友休息。” 这蛟将军外貌柔和,决断却十分爽利,龙将军微微一叹,跃上蛟将军的船,对两名手下点了点头。 溪云大喜,对蛟将军抱拳道:“多谢。”又对两护卫道:“麻烦两位。” 龙将军冷声道:“别让他们乱跑。” 小如、小贝齐声领命。 溪云看了龙将军一眼。 蛟将军轻轻一笑,转移话题,“小师傅可吃过饭了?” 溪云经她一提,肚子立即咕咕叫起来,不由讪然。 龙将军横他一眼,蛟将军却温柔一笑,对床尾道:“小薇,我们快点。” “是,将军。”声线低沉沙哑,更似男音。若是清流在此,定忍不住要笑,这女子嘴唇上长着些许黑须,不苟言笑,声线又粗,却有这样一个温柔的名字。 小船稳稳提速,转向改道,顺畅丝滑,像鱼一样灵活,很快就驶上主河道。主河道宽阔平静,来往船只靠着两边悠然缓行,看到这艘走在河道正中央,速度飞快的“大”船,都扬声问好,“蛟将军。龙将军。” 溪云好奇地左看右看,越靠近王宫,人口越发稠密,木屋也有两层、三层的结构,不过不管老少,人们穿的衣服大同小异,都是十分素淡的麻灰色或白灰色,而溪云还是没看到任何一个男人。 半晌后,小船绕过一个弯,主河道尽头出现一座近百丈高的小山,一眼望去,层层楼宇依山而建,鳞次栉比,规模宏大。 蛟将军指着小山道:“那是我们的主城区,顶上是王宫。” 说是王宫,实则只是位置高,并没有金碧辉煌,依然透着拙朴自然的味道,一条丈宽白石阶梯从山脚直通山顶。 溪云一头雾水,这是要去王宫,忍不住问:“是否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蛟将军眉宇间露出几分忧虑,柔声道:“祭司大人会告诉你的。” 小船靠岸,龙将军一言不发,大步前行,四人没有到王宫正殿,而来到一侧的祭司殿。殿外有六级阶梯,两边各有三名藤甲护卫。龙将军、蛟将军带溪云进殿,蛟将军示意小薇在门外等候。 祭司殿高约六丈,门窗以布帘遮蔽,一条条黑色长幡垂空而下,幡上满布红黄纹路,看起来颇为玄奥,仅有几根烛火点在角落,使整个大厅中央越发黑暗。 溪云运转明心法,小心戒备,在穆兰镇经历那么多后,他已经学会更好地保护自己。前方隐隐可见供桌祭坛,似乎有一条黑影背身站在祭坛前,却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连呼吸声也无,令他难以确定。 龙将军道:“祭司大人,那和尚带来了。” 蛟将军娇柔地横她一眼,说:“小师傅到了,祭司大人。”说着往边上一让。 祭坛前那道黑影转过身来,缓缓前行,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溪云这才确定那的确是个人,只是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却不知为何丝毫听不到呼吸声。 龙将军、蛟将军发觉祭司大人动作别扭,都暗暗奇异,互相看了一眼。 蛟将军轻声唤道:“祭司大人?” 那黑影没有作声,却忽然如烂泥似的软倒在地。 龙将军、蛟将军脸色瞬间大变,惊呼一声,往前迎向摔倒的黑影。 这时溪云心中警兆大起,突然抬头,一道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凌空而下,一柄黑漆漆的长剑直刺他心口。 溪云双膝挺直,脚下忽然后滑一步,右手迅速一提,运劲弹在剑刃上,若非他明心法大有精进,这下怕反应不过来。 那道黑影显然没意料到溪云反应这么快,同时感觉一股奇强劲力透过剑刃涌来,手臂顿时一麻,险些握不住长剑。 溪云微微一顿,挺起,一掌迎面拍出。 那人反应也快,轻功更是高明,身形凌空一翻,往旁边落去,转瞬间躲入一条长幡之后,溪云追过去,那人已消失不见。 龙将军、蛟将军这时都娇吒一声,“什么人呢!?”同时起身,掀飞一条条长幡,目光四扫,各处搜寻。 溪云隐约看到右侧人影一闪,紧跟过去,掀开一道门帘,阳光照耀下来,急忙偏头眯眼。原来是偏殿小院,却听一个悦耳声音道:“咦,是你。” 院中左侧一个纤细人影从房里出来,正欲关门。 溪云看过去,一个典型的鲛人族美女,面容柔和,眼波盈盈,不由奇道:“你认识我?” 门帘一动,龙将军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她目光凌厉一扫,急道:“小缘,有没人从这里逃走?” 那女子一惊,“出了什么事?” “祭司大人出事了。” “啊。”小缘脸色大变,“怎么会?祭司大人不是去王宫了吗?” 龙将军闻言一愣,反身进殿,点了烛火往祭坛快步奔去。 溪云哪里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只能跟在后面。 祭坛前已经点了几只蜡烛,一片光明,蛟将军站起身来,面带悲戚,道:“是小玉。” 溪云看到烛光下黑袍里裹着一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苍白小脸。 小缘骇然动容,颤抖地为那人把脉,继而痛哭出声,“小玉~” 溪云暗奇,为何她们不招呼护卫进来? 龙将军喝道:“小缘,别哭了,这是怎么回事?祭司大人明明约了我们在此相会,怎么又去了王宫?” 小缘呜咽一阵,抽泣着说:“祭司大人等你们不到,女王派人来招,她就先行过去,嘱咐小玉在此等候你们,我还有材料未备齐,便想等你们到了再一起过去。呜呜~怎么会出这种事……” 蛟将军抱住小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我们快去王宫看看,把眼泪擦干净,不要被人发现。” 溪云一头雾水,祭司大人?女王?不要被发现?不由皱眉道:“那人为何要杀我?” 龙将军“哼。”一声。 蛟将军轻叹一声,“我们先去王宫。” 出了祭司殿,龙将军吩咐殿外护卫守住门口,不需任何人进出。 鲛人国祭司的地位仅次于女王,祭司殿却比女王宫更神秘,除了寥寥数人外,平日除非祭司大人相招,否则谁也不许进入,而溪云与那神秘人交手不过一瞬间,又没什么声息,故而护卫都未察觉,点头领命。 小薇却看出将军脸色有些不对,不过她一向寡言,也没多问。 一行人急急赶往王宫,溪云知道自己卷入一件不太好的事件中,而旁人却讳莫如深,叫他好不难受,心想:“若是清流在这,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抵达山顶,溪云大叹奇妙,这王宫看起来还不如穆兰镇陈家大宅豪华,若不是护卫重重,他还真怀疑这里不过是个普通庄园。不过宫中水榭亭台,曲折环绕,意境却比陈家大宅高得多。 走过两重宫宇,龙将军、蛟将军、小缘、溪云四人进入女王殿。 女王殿约有十多丈高,十多丈宽,深则有二十多丈,中间摆着两条红木长桌,最里面九级阶梯上是王座,王座像个张开的大贝壳,柔和的光华不住流转。 此时殿里只有三人,女王年约三十,头戴珍珠王冠,白色百褶露肩裙,修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圆润的珍珠,秀眉凤眼,五官精致,相貌极美,气度雍容,面色却有些发青,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黑气。 溪云看她一眼,微微皱眉,她中毒了。 048 纯阳血入药 另外一人黑袍遮身,黑巾掩面,打扮与祭司殿死去的小玉一样,想来就是祭司大人。 还有一人身穿简约白衣,容颜和悦,眼神十分温柔,年纪看起来比女王大人稍长,但还是十分美丽动人,是行政官大人。 龙将军、蛟将军、小缘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拳放在胸前,躬身行礼。 溪云双手合十,微微一礼,说:“你们好。”这般礼仪惹得龙将军十分不悦,直到行政官为溪云稍作介绍,溪云才明白似乎整个鲛人国地位最高的几个人现在都在自己面前。 偌大一个女王殿,五个美丽的女人,另外一个笼罩在黑袍中,更添神秘色彩。溪云第一次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忽然意识到男女之别,竟有些讪然羞愧,忙运转内息,提醒自己,《无欲无想法》修行到现阶段,对各种欲想情感反应强烈,但一定要把持本心,在这波涛汹涌的欲海里乘风破浪,抵达彼岸。 龙将军将祭司殿发生的事一报告,女王大人、祭司大人、行政官大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令溪云如坠云里雾里,这些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祭司大人道:“小缘,你可有什么发现?” 小缘先前哭过,这会儿眼圈还是红的,黯然摇头。 祭司大人微一点头,忽然道:“龙将军,你为何迟到?” 这一下音调颇冷,与刚才大有不同。 龙将军脸色立时一变,看一眼其他人,皱眉咬牙,缓缓地说:“这和尚要去水牢,我带他过去看看。”她自然不是带溪云去“看看”,而是有意威慑于他,只是这番心思并非女王授意,故而不能言明。 溪云大觉奇怪,这些人似乎各怀心思,互相不信任。 这正是事实,几人身心言行都小心戒备着,以防被他人暗捅一刀,面上却都尽力克制。 溪云完全不知自己因何卷入其中,对黑袍遮身的祭司大人颇感兴趣,在祭司殿反应稍慢半分,自己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祭司显然地位极高,就站在女王王座之旁,听声音年纪却绝对不大。 女王大人轻轻“哦。”一声,看着溪云,和颜悦色道:“水牢中的两位是小师傅的朋友吗?那我即刻命人放了他们。” 蛟将军道:“女王大人,这事我与龙将军已安排妥当了。” 女王颔首微笑,“嗯,你总是最明白我的心意。” 祭司大人道:“女王,外面既然不安全,不如将小师傅的朋友接入王宫暂居。” 女王说:“有理”转而对蛟将军微一点头,蛟将军会意,出门嘱咐护卫去办。女王心中却想:“王宫也不安全呀,千百年来与世无争、平静安宁的鲛人国如今却多事了。” 溪云一喜,道:“多谢女王。” 黑袍祭司看女王一眼,女王点头,祭司便道:“小缘,准备好了吗?” 小缘闻声忙上前,说:“准备好了。”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包裹,在桌上打开摆弄起来。 祭司从王座旁下来,走到溪云面前三尺处,两只白净小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中捧着一个两倍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圆球。 溪云不解地看着她,站得这般近了,才发现她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珠,如水波莹莹,十分动人。 “请你将手放在水晶球上,运内息注入其中。”祭司的声音显得颇为清冷。 溪云左右一看,发现大家似乎都很紧张,连小缘也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行政官道:“你不用担心,这水晶球只是测试你内息的属性,不会伤害到你,我们需要你帮忙。” 溪云问话时已运转“通心法”,见她眼神恳切真诚,语音又悦耳,不由心生信任,点了点头,将右手放在水晶球上,只觉得一阵冰凉袭来,情不自禁运劲抵抗,水晶球随即焕起淡淡金光,龙将军等人都露出喜色。 祭司道:“加强你的内息。” 溪云修为大进,同时运转“通心法”和“明心法”也游刃有余,没有察觉其他异状,心放了下来,缓缓加强内息。 水晶球上金光强烈起来,仔细分辨,金光实则由七重彩光交叠而成,光华绚丽而不耀眼,反而有种内敛平和之感。 “可以了。”祭司收回水晶球,语含喜意,道:“中正阳刚,平和冲淡。女王,他的体质的确可以胜任。” 女王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眼波流转,轻轻“嗯。”一声,很快恢复雍容之色,道:“那……好。” 溪云明心体察,将每个人的神色都看眼里,暗暗皱眉,不甚了然,体质?却确信她们果然需要自己帮忙。 小缘十分喜悦,很快完成手上工作,左手端着一个晶莹小碗,右手拿着一柄只有手指大小的小刀,来到溪云面前,道:“小师傅,还需要你几滴鲜血。” “……”溪云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最先挨刀的一个,见小缘一双透彻的眼神期冀地看着自己,竟不忍拒绝,只好划破手指,滴了三滴鲜血到碗中。 小缘放下碗,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给溪云手指上抹了一点清凉的碧绿药膏,再用一小卷白纱裹上,十分细腻温柔。 溪云心神一动,道:“我身上的伤是你帮我包扎的?” 小缘脸上微微一红,小声说:“嗯,我是一名医师。” 溪云心中有感,脸上竟也一红,第一次体会到羞、臊、愧。他身上从上到下,伤口不少,不仅都处理得十分细致,还清洗过。 小缘很快恢复平静,在桌上鼓捣一阵,将三滴鲜血加入另一个小碗中的由贝壳、树根等奇怪东西磨成的药粉中。 溪云一直看着,却不知那些不知名的奇怪东西都珍贵无比,就是盛血那个晶莹小碗也不是普通东西,倒出鲜血后,碗里半点血迹不留,洁净如初。 小缘用一支银棒搅动,没一会儿,小碗中形成一小滩液体,却是金光流溢,色泽十分动人。 小缘喜道:“可以了。” 龙将军等都显得紧张而激动。 祭司从小缘手里接过小碗,端到王座前,正要递给女王,忽然停住,回头道:“小缘,这一小点药就可以解女王身中之毒?”语气中的怀疑谁都听得出来。 小缘脸色一变,道:“女王中毒逾半月之久,毒素已至五脏,这药如果有效的话,唔~照我估计,至少要七倍剂量才能清除全部毒素。” 祭司道:“好,那你现在配好药物。”转而对溪云道:“我们救了你的命,要你一点鲜血,你不介意吧。” “额,”小缘道:“祭司大人,这药以纯阳之血为引,效力猛冲,女王体质已虚,无法承受,需分七日服用,而且鲜血的效力至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需现取现用。” 祭司看向女王,女王微一点头。 祭司便回身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龙将军脸色立变,昂首道:“祭司大人,女王安危身系全族命运,这次诡异中毒,你怀疑我们,我们却也怀疑你。女王大人,龙女对您绝无异心,请容许我不退。” “大胆!”祭司大人厉喝一声,碧蓝的眼珠幽光闪动。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众人之间相互怀疑,却谁也不宣之于口,龙将军这下却是捅穿这层窗户纸,透透彻彻,谁也回避不了了。 龙将军眼睛一瞪,道:“我大胆?!女王大人,小缘药师与祭司殿密不可分分,这和尚也是祭司大人找回来的,说他从升龙潭悬崖上摔下来,那悬崖千丈之高,他摔下来没有摔伤,反而全身都是刀剑之伤?纯阳之体,血药,都是祭司大人一言断之,难道我不该怀疑?行政官大人,蛟将军,难道你们不怀疑?”她显得十分激动,脸都给气得更白了一分。 溪云这才有些明白,她对自己的敌意来源在此,又想,我们几人莫非是祭司大人所救? 行政官对龙将军点点头,“女王大人,我同意龙将军的说法。” 蛟将军道:“祭司大人,我不明白,为何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蛟将军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比龙将军长篇大论更有力量,祭司大人呼吸也粗重起来。 小缘作为鲛人国最好的医师,深受平民爱戴,但手中并无实权,在这女王殿里却说不上话。 这时女王长长一叹,道:“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话,如今我们鲛人国内忧外患,人族觊觎在侧,我亦进退维谷,我们大家必须团结一心才能度过难关。” 祭司见女王望着自己,只好点点头,却道:“既然大家不愿离开,那就都留在王宫中,我的意思是,在女王服药痊愈前的这七天,大家都不得出宫半步。”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行政官为难道:“行政院杂务繁多,很多事需要我亲自主持……” 祭司大人不客气地说:“女王的安危高于一切,只要女王安然痊愈,一切阴谋诡计自然不攻自破,内忧外患也能迎刃而解。” 行政官微微一叹,祭司大人此言却是一点不错,女王是鲛人国最高领袖,是国民精神所系,而自女王中毒以来,已八日不能现身公众之前,虽然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但不少国民还是生出疑心。 049 暗斗女王殿 行政官沉吟半响道:“我需要两个时辰安排一下,另外,女王大人,如果这药能见效,我希望您今日能进行一次巡航,不少国民……” 祭司断然道:“不行!暗中作乱之人能到祭司殿中杀人,可想其储备力量之强,巡航太危险。” 行政官眉头微皱,“难道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祭司道:“那人暗中下毒自然是想以最小代价叛乱夺位,但若她得知毒素可解,你说她会不会孤注一掷,干脆大乱一场?” 众人神色都一变,祭司这句话本身十分有道理,但影射之意更是惊人,“得知毒素可解”的只有现场这几人,作乱的自然也就是众人之一。 行政官不忿地看向女王,以表抗议。 女王却轻皱眉头,螓首微摇。 小缘怯怯地说:“女王大人的身体情况不能巡航,额,如果七天都不能离宫的话,我也要回去带药材器皿过来……” 溪云这才注意到女王从始至终一直坐在王座中,而那王座光华流转,似乎具有某种力量。 行政官只好作罢,但也坚持要两个时辰安排各项事务,否则七日不出,政务必要大乱。 女王轻点一下头,祭司便道:“那好,各位用这两个时辰的时间将未来七日之事安排好,蛟将军,龙将军,两个时辰够了吧?” 蛟将军、龙将军对视一眼,都点一下头。 祭司道:“好,那两个时辰后未到之人……哼!” 这一声“哼”的意味大家都懂,龙将军气不过祭司这个态度,就要出言顶撞,却被鲛将军轻轻拉一下。 小缘道:“女王,您快服药吧,以血入药,效力有时限。” 女王“嗯。”一声,将那一小滩金液送入口中。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她,连溪云不免紧张,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价值所在,有价值时祭祀尚不在乎自己多流点血,若是没价值,可想而知结局好不了。 女王服药后静坐不动,脸上慢慢浮现一层淡淡红晕,红晕渐深,转眼变得赤红如火,接着她身躯猛一颤,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人都是脸色大变,纷纷惊叫,“女王大人。” 龙将军忽然转头盯住小缘,身形一闪,右手曲指成爪,闪电般抓向她咽喉,厉喝道:“是你!?” 小缘双目圆睁,满是惊骇,想要闪躲,但龙将军却是鲛人国第一武士,武功之强,所向披靡,眨眼就到眼前,只惊呼一声,“不……”已感觉喉咙被拿住,呼吸为之绝。 “啪”一声脆响,小缘忽然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却见溪云已和龙将军斗在一起。 溪云身处陌生之地,这些人说来说去他又只能听懂三分,所以一直保持警惕,“明心法”运转不休,始终处于备战状态,第一时间察觉龙将军意图,立即出手。他不知此间到底谁才是叛乱之人,但小缘却是替自己治伤之人,就是与女王为敌也得先救下再说。 溪云此番动武感觉与之前全然不同,恍若浑身是劲,又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畅爽难言。先是右掌拍在龙将军手腕上,使她伤不了小缘,接着左臂一弹甩出,手指扫向龙将军面门。这一招恍若儿戏,却直接将龙将军迫退。 龙将军惊怒交加,之前看这小和尚在木栈道露了一手轻功就对他颇具戒心,这番一动手,更觉此人年纪虽不大,武功却着实精强。 龙将军将头往后一仰,躲开溪云攻击,同时右脚飞起攻敌,仅以左脚立定,身形几乎横躺虚空。 溪云赞道:“好。” 这一下变招又快又巧,更十分妥当,逼得溪云只能兜身一转躲开。 龙将军左腿一发力,身躯挺正回来,正欲擒拿小缘,忽见小缘身体一飘,远离了手掌,却是给溪云带到了一旁,不由怒喝:“小和尚,你做什么?!” 另一边鲛将军与行政官都冲向女王,鲛将军似乎第一反应同龙将军一样,要拿下小缘,但又临时改变主意,先看女王,这时反而落后行政官一步。 行政官武功也十分高明,但实际上是不如蛟将军的,两人堪堪冲上阶梯,未及王座,忽然面前升起一片黑影,却是祭司突然动了,身形一闪,宽大的黑袍一震,将女王结结实实拦在身后。 “退下!”祭司低喝一声,双臂一扬,两道寒芒陡然闪现,尖锐之音破空而去。 行政官与蛟将军都是面色大变,急急翻身倒跃而回,两道寒光从她们脚下飞掠而过,“嗤嗤”两声,钉在地板上,却是两枚银针,后头坠着两粒小珍珠,使其份量更沉。 蛟将军退回之际,凌空一个翻转,旋风腿抽击而下,打的却是溪云拉着小缘的手。 溪云一惊,这下来得突然,若紫竹在身,自然好办,可惜没了紫竹,当下只能放脱小缘的手。 蛟将军厉害无比,一腿不中,脚下轻轻一垫,转身又是一记后踹,迅捷如电,腿更崩得笔直,力量充足无比,带着一股劲风袭向溪云小腹。 溪云这次却没有退后,心之所至,扬手就是一掌,一股迅猛掌风直扑蛟将军面门,掌未到,劲风已将她一头青丝吹扬起来。 蛟将军脸色大变,这小和尚恁是厉害,只觉得呼吸为之滞,一腿竟然不敢再踢下来,身形又是一翻,躲开。 溪云之所以以攻对攻,强行突破,是因为小缘陷入险境,他必须抢时间。 龙将军反应何其之快,见蛟将军来援手,知道机不可失,身形一动,追向小缘,一拳直打。 溪云已经够快,但“明心法”明察秋毫,却还是告诉他来不及,他离小缘尚有四尺,而龙将军的拳头已快到小缘身上。 “啊!”溪云陡然发出一声吼叫,“慑心法”,吼声如惊雷平野,振聋发聩,龙将军首当其冲,只觉得脑中一个剧烈刺痛,动作一缓。 溪云这时脚下一顿,右脚弓步在前,左脚箭步在后,沉膝拧腰,巨力从脚下送到腰间,再传入双臂,侧身、转头,双拳从头顶两侧轰击而出,却是齐猛使过的林家拳,牛角势。 两股猛恶劲风袭来,龙将军大惊失色,瞬间判断出当前局面,自己的拳头若打在小缘身上,这两股劲风绝对也会轰在自己身上,不由骇然止步,往后一仰。 “彭”两股凝实拳风冲过虚空,打在殿中一根柱子上,留下一上一下两个一寸多深的拳印,拳印与溪云双拳正是一般大小。 溪云微微一喜,这一招非常不错,顺着这个体姿出拳,拳力无比集中,破坏力惊人。 趁龙将军一个停顿,小缘急忙靠往溪云,溪云一步上前,将小缘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盯着其他人,当真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也顾不得了。 “住手,咳,咳……住手。”一个虚弱的声音在王座上响起,祭司让到一旁。 女王脸色苍白,眼中却颇有喜意,以白绢轻轻拭去嘴角血迹,道:“这药有效,小缘不会害我的,我好多了。” 众人又惊又喜,小缘大松一口气,却是双膝一软,险些摔倒,给溪云托住细腰和左臂,总算还能站着。 女王对小缘微微一笑,又对溪云点一下头,“多谢你保护小缘。” 龙将军顿时难堪起来,“女王,我……” 女王对她摇摇头,浅笑一下,并无责怪之意。 蛟将军道:“幸好,幸好,幸好大家都没事。小师傅,多谢你了。” 行政官也大松一口气,连说:“还好。” 溪云感觉殿中紧绷的气氛略有松弛,这才微微放松下来,暂时应该不会再打起来了吧?对他来说,说话商量,唇枪舌剑,乃至争吵都比打起来好。而实际上,这些人话中的含义却比真正打起来可怕得多。 小缘替女王检查了一下,确信毒素减轻了不少,众人都露出欢欣之色。 溪云暗暗惊疑,看她们的神色,谁也不像会害女王的呀,为何她们如此肯定暗害女王之人就是殿中众人之一?这种氛围令他十分不喜,不由盼着清流快点来,心想以他的聪明才应该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期盼一个人,一方面是《无欲无想法》形成情绪波动,另一方面是因为陌生人、陌生环境,殿中发生的事又一知半解,使他心底产生无助感。 女王先前说话极少,几乎都是由祭司代言,这时精神恢复了不少,轻声道:“各位先去将各自的事务办理好再快快回来吧。” 祭司冷冷地说:“两个时辰。” 行政官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龙将军道:“祭司大人这两个时辰不离开王宫吗?” “我不像各位那样繁忙。”祭司冷冷地回答。 龙将军不由迟疑起来,担忧地看向女王。 蛟将军忽然对溪云道:“小师傅,你想留在我们鲛人国吗?” 溪云一怔,却微露喜意。这半天闹腾来闹腾去,他是云里雾里完全不懂,而且到、现、在,肚子还饿着。只觉得这女王殿里每个女人都貌美如花,偏偏都带着一层面具虚与委蛇,令他不知道该相信谁。这情景波谲云诡,暗流涌动,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提出自己想要离开之事,还是蛟将军善解人意,忙道:“鲛人国意境清和,与世无争,我非常喜欢,可是现在我在……‘外面’,还有些事情未曾了断,所以……” 050 大难无后福 如今天下一统,鲛人国却独立为国,溪云知道自己在鲛人国,鲛人国在悬崖下,却实则不知鲛人国具体在何处,更不知鲛人国与外界是什么关系,所以只好用‘外面’这样一个的字眼了。 蛟将军温柔笑笑,道:“我们鲛人国不仅与世无争,还与世隔绝呢。这里一面临海,三面绝壁,想要出去仅有一条海路……” “蛟将军,你想说什么?”祭司碧蓝眼珠中寒光一闪,忽然截住她话头。 “没什么。”蛟将军温柔之色不改,“我只是替小师傅介绍一下我们鲛人国。” 祭司冷声道:“这个时候就不需要介绍了。”转而道:“小和尚,你想出去可以,待这件事情一了,我们自会送你出去。” 蛟将军点点头,道:“不错。小师傅,所以请你保护好我们女王,因为外海洋流变幻不定,巨浪翻滚激荡不休,出海潜流航线只有女王一人能探知,你明白了?” 溪云神色不由一肃,这信息对自己极为重要,祭司为何不让蛟将军说?莫非这事还有什么麻烦? 龙将军微露喜色,蛟将军这下将小和尚与女王绑在一起了,他武功不错,我们离开后,还得靠他保护女王。转而又想,他终究是祭司带回来的人,可信吗? 女王却早已明白蛟将军的意图,柔声道:“蛟将军,龙将军,你们都放心吧,在七彩冰珠王座保护下谁也没办法伤害我的。现在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你们是我们鲛人国真正的中流砥柱,损了任何一人都是不行的。” 蛟将军与龙将军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行政官对溪云道:“小师傅,拜托你了。”眼神微微一瞟祭司。 溪云会意,喜欢她悦耳的声音,便笑道:“我定当尽力。”转而仔细看那王座,可见盈盈光华流转其间,却不知七彩冰珠在哪?如何保护女王? 蛟将军道:“女王大人,祭司大人,那我们告退了。” 女王轻轻点头。 蛟将军道:“小缘,我让小薇保护你吧?” 祭司道:“不用。小缘,你不要出宫,你将所需之物列个单子交给护卫送到医师院,让其他医师点好材料送过来。” 小缘微一沉吟,便点头答应。 蛟将军也觉得此法可行,除了溪云,几人都心知肚明,女王身中之毒可解,而她又长坐七彩冰珠王座中,旁人是伤害不到她了,现在关键人物是拥有纯阳之血的溪云和拥有炼药能力的小缘,两人损其一,女王还是无药可救。 蛟将军、龙将军、行政官三人退出殿外,在直通码头的阶梯上与清流、何冲锐相遇。 清流虽然伤势未愈,但精神却不错,一路乘船而来,这水上之国静谧平和,风景如画,美人亦如画,令他赏心悦目。 何冲锐死气沉沉,只能由两名护卫以担架抬着,绝崖坠下,他全身骨头断了七七八八,腰椎严重受损,如今功力尽失,形如瘫痪。 清流在下方,昂头挥手道:“龙将军你好。”看了看蛟将军和行政官,两人脸庞都十分柔和美丽,不像将军,不由有些失望,“龙将军,如果看到蛟将军,麻烦替我转达谢意。”原来溪云退走时,他在水牢里已听到护卫向蛟将军问好,又听蛟将军下令放了自己二人。 龙将军低哼一声,目不斜视,快步而下。 行政官笑笑,“蛟将军就在这里,你不妨自己向她表达谢意。”对蛟将军微一点头,往右转去。行政院就在半山腰,管辖事务比龙、蛟两军繁杂得多,她得抓紧时间。 清流没想到这个柔美的女人竟是将军,不由微愕。 蛟将军微微一笑,“两位无须客气的,溪云小师傅对我们帮助极大,应该我们谢谢你们才对。这位朋友骨骼经脉受创严重,找我们小缘医师看看,或许能有办法。唔,暂且告辞了,两个时辰后我们再见。” 何冲锐听到或许有办法,大喜过望,喉咙一咽,正要说话,却听清流已经开口,“他啊?他没关系,他就喜欢这样躺着,蛟将军事忙,千万千万不要为此操心。若有我们能帮忙的,打声招呼即可。” 行政官虽然已右转,但内息颇强,听到蛟将军所言,不由脚步微微一滞,暗暗皱一下眉,心道:“她有意还是无意?客套话?未免有点多了。”装作无事,快步前行。清流的话,她也听到了,没有多理。 龙、蛟两军营地在主城区两旁的狭长小岛上,呈左右护卫之势,两位将军下山后还得乘船,来回颇为费时,所以蛟将军也没有停留,急急而去。 何冲锐勉力仰起上身,伸手想要招呼蛟将军。 清流笑眯眯地垂头看着他,把他的手按下去,在他嘴上一拍,道:“小何呀,你乖,不要乱动,两位美女抬你辛苦着呢。” 何冲锐全身乏力,哪里能抗?急得全身颤抖,脸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愤愤不平,呜呜欲哭。 女王殿内仅余女王、祭司、小缘与溪云四人,沉默无声之际,溪云肚子咕咕叫起来。 女王轻笑一声,脸带包容之色,拉了一下王座旁一根细绳。溪云隐约听到殿门外有银铃之声,便见进来一名藤甲护卫,鞠躬行礼。 女王柔声吩咐道:“给小师傅备些瓜果素食。” 溪云忙道:“有酒更好。” 女王微微一愕,“出家人也喝酒的吗?” “额,我师父师兄他们不喝,我喜欢喝。” 小缘道:“我们这里粮食不多,只有果酒。” “我最喜欢桃花酒了。”溪云反而喜不自胜。 没一会儿,便有侍女送来饭菜瓜果,都是溪云在穆兰镇见过的,并无什么奇葩异果,还有一小壶果酒,涩中带醇,入口唇齿留香,似乎是葡萄酒液。 此时护卫带着清流和何冲锐到了,清流一见溪云正吃得开心,隔着老远就叫:“师兄,你太过分了,竟然吃独食喝独酒。” 溪云大喜,“哈,你们来了。” 祭司立即叱道:“女王殿不得喧哗。” 女王轻声道:“无妨。” 这两个字令溪云颇受震动,想起了老爱说“无妨、无妨”的师父来。 此番不比刚才在水牢那样前途未卜,溪云、清流两人大难不死,劫后重生,都十分动情,忍不住紧紧拥抱。 两位护卫抬着何冲锐走在后面,何冲锐在担架里念念不忘,“小缘……小缘……” “啊,你叫我?”一旁的小缘听到了他微弱的声音,想要走近。 清流却忽然一动,从桌上拿来一颗青苹果塞入何冲锐口中,“没有,没有,他是饿了,小何,吃苹果,乖,好好歇着。” 何冲锐一口气给堵在嗓子眼里,恨死了清流,眼中竟然出现盈盈热泪。 小缘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便道:“哦,是他,他受伤很严重,要完全恢复武功是不可能了,恢复两三成还有希望。” 溪云喜道:“啊,那太好了,我需要他帮忙,你帮我救他吧。” 清流只叫了一声,“师兄……”已来不及拦他,心中直叹。 小缘却迟疑不答,深海凝骨胶是蓝珀鱼死后最精强的一小部分筋骨所化,通常凝附于最深最暗的海底,不仅珍贵,最重要的是难得。若非如此,当时救回何冲锐时,她就动手了,却是祭司说不明敌友,暂时不救 这时祭司缓缓地说:“救他容易,只要用深海凝骨胶即可,但深海凝骨胶极为珍贵难得,你们……明白了?” 溪云一怔,看向清流。 清流翻个白眼,暗道:“你说得这么明显,猪都明白了。”知道溪云不会处理这些事情,便上前一步,恳切地说:“我们明白,这什么深海凝骨胶如此珍贵实在不应该浪费在这人身上。” “唔唔唔唔!”担架上的何冲锐剧烈挣扎起来,真是肺都气炸了,却突然“啪嗒”一声,担架掉地上,何冲锐顿时给摔得七荤八素,欲哭无泪,心中直叫:“为、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鲛人国虽然都是女子,但体质却远胜外界普通人,个个身强体健,王宫护卫习练武艺,更是不凡,怎么会因为担架中人挣扎几下就失手。 突然两名护卫动了,她们极为聪明,抓住人的一个心理特点,就是面对突然发生的怪事会无比紧张,而紧张之后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这个放松的瞬间正是她们把握的机会。 两人站在所有人的后方,身上藤甲突然爆裂,往前飚射,溪云、清流、小缘都成了攻击目标,倒是地上的何冲锐躲过了一劫,而她们离王座尚远,所以女王与祭司也无恙。 寒光闪动,两柄软剑出现在她们手中,唰唰劲响,齐齐刺向溪云。 溪云终于有酒饭入肚,又与清流相会,开心之余,没有继续维持“明心法”,听担架落地,身形半转过来,这下陡然遇袭,顿觉别扭,一下哪里调整得过来,只拧身往前一纵,便听“呲”一声,背后衣衫已被划破,幸而他内息大有精进,瞬间肌肉往里一缩,竟而差之毫厘,险险躲过了剑锋,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说的!这才刚清醒过来就两次遇袭,溪云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051 勇士死无畏 溪云闪过第一剑,另外一人的长剑紧随而至,只见寒光闪动,一片银芒罩住溪云整个后背。 溪云叫苦不迭,若是紫竹在手,看也不用看,往后一戳,必能换来转瞬机会,可惜现在只能狼狈逃窜,幸好他不甚在意形象,就地一滚,躲入桌下,身后剑气嗤嗤作响,剑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也是溪云反应快,这两人武功已达一流高手境界,又是偷袭,本以为一击不中,第二击也必能将他击毙,岂料他竟会躲入桌下。 清流已反应过来,却完全无法理解,一言不合就开打?看剑招分明是要置人死地啊,谈判谈成这样,你们也太霸道了。此际也顾不得要与一国之力为敌了,厉喝一声:“给我住手!”俯身抓住那担架,“去你丫的!”将卷缩在里面的何冲锐掀飞出去,拿起担架就朝两名护卫狂砸。 这两护卫当然不是受女王或祭司之令袭击溪云,清流却是想错了,还以为是要与一国为敌,把这罪怪在何冲锐头上,对他自然不客气。不过他虽然想错了,但这份心意若给溪云知道定然感动。 何冲锐就不是感动了,“啊~!”一声惨叫,痛恨无比。无妄之灾,两次!苍天啊! 后面那名护卫察觉身后风声涌来,拧头一看,回手一剑飞出,“嗤啦”一声,担架两根木头之间厚布便撕裂开来。 清流眼睛一亮,叫道:“多谢!”将一根担木扔入桌下,双手抓住另一根尾端,旋身一转,猛烈横扫,虎虎生风,劲力非凡。 这担木颜色发白,十分坚实,有三根手指那么粗,八尺多长,双手拿着正好。清流这一扫带起一片白色风浪,将两名护卫都纳入攻势范围,威不可挡。 两名护卫没想到这人伤重未愈,一副虚弱模样,竟有如此功力,都是大吃一惊,一个腾空上跃,一个双膝一折,跪在地上,上身往后一仰,身形却往前滑进,此时此刻还往桌底下的溪云递了三剑,应变可谓机敏,杀心可谓坚决。 腾空上跃那个,双腿在空中一缩,身形猛震,往前倾压,长剑凌空飞击,刺向清流胸口,要使他无法去拦自己同伴。 清流想要拖棍回来上挑击她,岂料内息不足,竟拖不回来,脸色一变,忙侧身往旁边倒去,在地上打了个滚,险险避开剑锋。 这时桌子底下传来一声低喝,一条长棍突击而出,势如青龙出海,狂风卷浪,猛烈迅捷,令人骇然。 长棍去处,跪地上那名护卫已弹身而起,倏忽后退,软剑在身前抖出一圈圈剑花。 “噗噗噗”连声闷响,两股气劲不住交击,那名护卫给逼得连退七步,脸色因用力过度而煞白,但冷厉剑光却也将棍头削去一尺有余。 溪云拼着左肩中一剑,终于拿住长棍,立时展开反击,这猛烈一招他身形直接从桌底斜掠飞出,威势绝伦,可惜白木粗长,令他气劲难以贯彻完全,棍头给削了去,不然对手退到第五步时就可伤她。 那名护卫咬牙支撑,突然一咬牙,张嘴喷出一道血箭,血箭竟直射溪云面门。 这招也是诡异怪极,溪云一惊,立即偏头躲开,棍势出现一丝破绽。 那护卫趁此转瞬机会,突然矮身转开,长棍几乎贴着她的头皮往后洞射而去。 溪云去势强劲,内伤也未痊愈,此时收不住,长棍打上柱子,“咚~”沉闷声响,整个大殿都晃了一晃,而白木虽然坚实,显然承受不住这等巨力,棍头两尺爆裂四散,木屑飙飞,柱子上则多了一个半尺深印。 女王面露惊容,祭司碧蓝的眼中也难掩骇异。 清流此时却不好过,被逼得满地打滚,站起来亦不能,拖地似的以腰背在地上不断移动,倒也凭棍长剑短,舍末逐本,将那护卫挡在外围,没有受伤。 “师兄,别摆姿势了,快来救我。”清流见溪云一棍打得整个大殿都在摇晃,却保持双手持棍,箭步冲前的姿势不动,不由大叫。 溪云哪里是摆姿势,这么猛烈的一撞,他自己手臂已给震伤,终究这木棍太过粗长,用得不顺手。 剑光猛闪,却是那名护卫咬牙再度攻上,她脸色煞白,显然受创颇重,却悍勇无畏,神色坚定。 溪云内息微滞,尚未回过气来,双手舞棍不便,转眼间反给逼退五步,长棍变短棍,一截一截掉地上,手中仅剩三尺。 女王看得面露忧色,这两人看来是死士,杀心竟如此坚定,自己重伤也丝毫不顾。见情势危急,她就要拉铃召唤殿外护卫,祭司却伸手制止了她。 另一名护卫见溪云不断退来,面露喜色,突然舍下清流,身形一腾,从后偷袭而上。 溪云背后肌肉一紧,已然察觉,脸色不由一变,眼神却出奇得冷静,忽然神鬼莫测地加紧后退一步。 清流双目一睁,厉声叫道:“小心啊!” 小缘掩嘴惊呼,闭目不敢看。 女王、祭司也轻呼一声,惊异骇然,难道他没察觉背后有剑? 两位暗杀者都露出喜色,要得手了! 眼见长剑就要刺入溪云体内,他身形陡然一矮,木棍脱手,往后飞出,正好撞在剑尖上,竟穿了进去。同时他双手在地上一撑,腰躯一挺,倒立斜飞而起,往身前那女子欺去,双腿旋风般扫向她面门。 两名女子都是一吓,竟有这等怪招?后面那名女子只觉得剑尖一沉,一愣之间,见溪云腾空而起,身体倒立,整个上半身要害尽在眼前,不由大喜,不及多想,长剑立即刺出,取的是他心脏位置,却给剑尖白木往下一坠,偏了方位,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加劲,凶狠突击而去。就算是木头,这一捶之势也要打得他头破血流。 此时溪云已一踢逼退另一名女子,见面前黑影罩来,他哈一声笑,双手一合,竟然抓住木棍,接着腰躯一拧,身形翻转回来,顺手扭动木棍,木棍连接长剑,一股拧转之力迅猛送入那女子手中。 那女子脸色大变,巨力涌来,手腕、手臂,继而到肩头,半边身体都受拧转之力,剧痛袭来,就要摔跌而出,却一咬牙,猛一甩手,长剑突然变软,终于运劲抽出,却不得不连退三步才站稳,而手臂经脉已然受损。幸好使的是软剑,幸好反应够快,不然这一下她不仅要丢了兵器,整条手臂都要脱骨。 这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如此绝境下,小和尚竟然反而险些破敌制胜,这番应变简直匪夷所思。 清流这时已挺身而起,见另一名女子躲开溪云腿势后又逼了上去,立即运劲一震,将长棍猛推出去 那女子脸色微变,长棍瞄的不是自己,却截住了进路,若然再进,必先被长棍击中,只能缓下。 溪云反应却更快,长棍破空而来,就在身前,他随手一拨,长棍凌空旋转变向,他矮身来到棍尾,一掌拍出,长棍便直击而去,撞向那女子胸口。 声势豪壮凶狠,那女子不得不退,软剑再圈,削去棍头三节,待它力弱,再一脚踢飞。 这时祭司叫道:“接着。”袖袍一抖,一根紫竹、一支黑笛、一柄长剑,三样武器出现在空中。 清流大喜,他离王座近,立即跃起,接住七星笛,精神大震,却大惑不解,我们的兵器原来叫她给收了,却又怎么这时候还给我们?不由敌友难分。 溪云看到紫竹更是开心,却也是大惑不解,祭司这一身黑袍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之前的水晶球便是从袖袍里拿出的,放回去后丝毫不见异状,也不知搁在哪里?这三件兵器或长或利,她又是怎么放的? 溪云身形一展,凌空抓向紫竹。 两名暗杀者见他腾空,无处借力,机不可失,强提一口气,身形猛进拔高,双剑左右交击,就要凌空将他刺个通透。 女王暗叫糟糕,小师傅心急着要回兵器,这下反而落入险境。 溪云离紫竹还有四尺,两柄崩得笔直的软剑已近在两尺以内。 这时忽听“嗖”一声响,紫竹突然加速,径往溪云手中射去。 众人都是一愣,这一幕神异无比,紫竹明显加快了速度,连方向也略有变化,但却无人触碰,它怎么会有如此反应? 清流想起紫竹射杀钟横岭的速度和力度,还有自己的七星笛绝崖救主,所以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微微一笑,握紧七星笛。 溪云也笑,心满意足的笑。紫竹一入手,紧密的联系感传遍全身,浑然一体,就像最亲密的伙伴回归,喜不自胜。溪云精神大震,身形当即凌空一拧,两道紫影闪电般飚出,一左一右。 “啊!”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溪云在瞬间左右两头各攻了一招,速度之快,令人骇异,两名暗杀者都来不及反应,左肩受创,劲力透体而入,一口血立即呕出,不仅骨肉剧痛,经脉也大为受损。 这时空中那柄没人接的长剑才呛啷落地,而清流身形已动,追上一名暗杀者,七星笛一颤,一股微弱音波袭入她耳中,令她稍微分神,接着七星笛连点三下,制住她穴道。 另外一名暗杀者见势不妙,突然脚下一转,软剑崩直,转而扑向小缘。她们从始至终一直猛攻溪云,谁也想不到她这时竟而改变攻击对象。 052 鲛人国之劫 小缘武功孱弱,眼见长剑刺来,剑气凌厉,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女王脸色大变,惊呼一声。 何冲锐躺在地上看着,心中直叫:“不要啊。”小缘可关系着他的死活。 溪云也是脸色一变,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右臂一震,紫竹猛地一颤,瞬间劲射而去,“呲”,急响尖锐,紫光破空,转瞬即逝。 “啊!”那暗杀者惨叫一声,紫竹穿透她右臂,连骨头一并击断,澎湃的力量将她整个身体带得往右倾倒。 溪云从刚才的交手中感应到这两人杀心坚定,轻伤绝对阻止不了她们,所以这下出手极重。 这时两道细小寒光闪过,那暗杀者重伤之下还要站起,被寒光射中,身体一顿,倒在地上,背上多了光华润泽的两颗小珍珠,却是祭司也出手了。 清流愣然不解,到底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酒菜都没吃上一口,就搞得这么热闹,他现在比溪云更茫然。 祭司从台阶上缓步下来。 清流问道:“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这时那名被清流封住穴道的暗杀者忽然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叫,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嘴角溢血,扑腾倒下。 祭司一惊,急忙去看那名被她射中两枚银针的暗杀者,溪云也冲了过去,翻转过来,那人嘴角溢出黑血,气息已绝。 女王长长一叹,眉宇间忧色更重了一分。 祭司拿起那女子的手摊开一看,道:“她们果然是外来人。” 溪云一奇,“外来人?” “果然?”清流更是讶异 祭司道:“就像你们。” 小缘得溪云两次相救,十分感激,这时虽然惊色未消,还是给溪云解释,缓缓地说:“我们鲛人国人的手脚是这样的。”摊开手掌,修长的五指之间指根部分有一层颜色很淡的蹼一样的薄膜。 溪云、清流啧啧称奇, “救我,小缘姑娘,求你救我。”虚弱而急切的声音发自何冲锐,他见打斗结束,又叫唤起来。 小缘问询地看向祭司。 祭司道:“小和尚,你对此间发生的种种一定十分不解吧。” 溪云点头,何止是不解,要是换个人,半天连遭两次暗杀,早就爆炸了。 祭司道:“我可以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治好你朋友的伤,再送你们离开鲛人国,但你必须帮我们做几件事,还有就是,离开这里后不得对任何人透露我们鲛人国的任何信息。”最后一句话才显露出诚意。 清流本要说“何冲锐不是朋友”,但想到刚才胡诌了几句,结果就大打出手,这会儿倒不敢乱说话了,见溪云看来,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要我们做什么?” 祭司道:“不是你们,就是你而已。”后半句是对溪云说的。 清流这个尴尬呀,难怪师兄好好的,我却和这混蛋一起给投进水牢。知道黑袍女人不会将事情相告,便示意溪云等等,来到何冲锐身边,蹲下,道:“你会不会使青云剑诀?” 何冲锐脸色大变,眼神闪烁,“我,我……不会……” 清流瘪嘴点头,回头道:“师兄,他不会青云剑诀对我们毫无作用,是敌非友,没必要救他。” “啊,我会!我会!”何冲锐哪受得了这样一激,他平日与钟横岭、周义信为伍,深知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自然想不到清流只是激他。 清流对溪云露出一丝得意笑容,转头回来,又拉长了脸,“你会是吗?会就好。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想杀你,现在却要救你,如果周义信知道你还活着,他也不会放过你,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何冲锐咬住牙,目露悔恨,沉吟半晌,颓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周义信和旗山剑派才是罪魁祸首,我会揭露此事,让你恢复清白,但……你能保证青云剑派不杀我吗?” 空口无凭,就算何冲锐想认罪,周义信也可以不认,唯有使出青云剑诀才能证明他说的话,但既然使出了青云剑诀,青云剑派又岂能容他在世? 若是以前,清流尽管可以胡说八道,能唬多久就唬多久,现在却没有这种想法,犹豫地说:“你武功只剩两三层,青云剑派……不至于赶尽杀绝吧。”自己也不太相信这话,转而道:“难道你不恨周义信?你愿眼睁睁看着把你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让他风风光光当一派掌门?” 何冲锐心中顿时涌起滔天恨意,眼神一定,道:“好!就这么做,就算死,我也要周义信死在我前面!” 清流大喜,果然,让他报仇比让他帮忙简单多了。 溪云现在不敢再有所大意,所以时刻维持着“明心法”,感应到他强烈的恨意,微微摇头。 清流不管这些,对溪云道:“看她们要你做什么,你觉得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不要接受。” 溪云点点头,转而对女王道:“女王大人,我初到贵地,对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一知半解,蛟将军、龙将军、行政官大人离开时显然对祭司大人也有怀疑,而我也在祭司殿遭遇过一次刺杀,所以我分不清……” 女王柔婉地说:“祭司大人是我最信任的人,没关系,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说着对祭司微一点头。 祭司微微一叹,示意众人落座。她用两条黑布盖住地上尸体,没一会儿,黑布下冒起白烟,随着一阵焦味,黑布缓缓下降,最后平贴于地。她将黑布收回袖袍中,尸体不翼而飞。 溪云三人都觉骇异,女王、小缘似乎已习以为常。 清流有些提心吊胆,这奇怪的地方发生的事也极为奇怪,殿里发生这些事,女王似乎没有召唤护卫的意思,可想这事必须暗中而为----一国之王也要暗中行事,可知此事关系重大,凶险无比。 祭司处理好尸体,这才开始讲话,“这事起因在五年前……” 溪云三人微愕,五年前,不会要讲五年吧? “五年前东海大地震,地震之后三个月,我们这里出现了一种怪鱼,噬人鱼。初时我们没有注意,直到河道里的其他鱼类越来越少,鱼塘里的鱼被啃噬大半,又出现越来越多落水受伤的国民,我们才意识到这种外来鱼的存在和可怕之处。” “但那时灾祸已一发不可收拾,噬人鱼繁殖极快,我们想尽办法灭杀,却总有漏网之鱼,直到半年前我和小缘才从铜面刺藤中提取出一种毒质,终于阻止了这场灾难,将仅余的噬人鱼驱困在水牢警醒自己。” “我们鲛人国水域广,土地却不多,全国有三十多万人口,主要的粮食便是鱼虾等水产,这场灾祸逼得我们不得不用珍珠宝石与你们人类社会进行粮食贸易。” “我们鲛人国地质特殊,海外三里有一条激流带,激流带宽达十里,白雾茫茫,波涛汹涌,水流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四面激荡,日夜不休,连鱼类也无法存活,船只更难逃倾覆之命。” 女王道:“正是这条激流带保护我们鲛人国八百多年隐遁于世,不受外界所扰。” 八百多年,溪云微微一讶。 清流皱眉问道:“那你们如何进行贸易?”这个问题涉及三人如何离开,虽然知道对方会解释,但如今重获清白有望,他的心不由有些急切,忍不住便问了。 祭司道:“这里三面绝崖,高千丈,飞鸟难渡,出去只能靠海路。激流带中潜藏着一条通往外海的暗流,唯有驶上这条暗流才能穿过激流带,而且只有我们女王大人才能借助定海宝珠探测到这条暗流所在,指引船只通行。这条暗流每三天就会变换位置,所以我们出海的船只必须三天内归来,而每次出行都需要女王下海探测暗流。” 清流反应很快,问道:“你们通常多久出海一次?” 女王微微一叹。 祭司道:“以前我们数年才出海一次,仅采购一些稀缺之物,现在……半个月一次。粮食还是处于短缺状态,我们不得不出海,而我们的频繁出现引起了你们人类社会不少人的注意。近三年时有船只暗中跟踪我们,我们不得不加强了护卫,但主要还是靠激流带挡着。” 清流了然点头,鲛人国女子个个貌美,携带的又是珍珠宝石这样的贵重之物,不引起色心、贪心作怪的人才怪,不过即有激流带挡着,照理应该无碍,所以又有些疑惑。 祭司似乎发现他比溪云聪明得多,这会儿说话倒多数对着他。 这时溪云却道:“女王大人不是中毒半月了吗?” 小缘轻轻点头,忧愁重重。 祭司道:“女王大人是我们鲛人国的精神支柱,中毒之事决不能泄露,不然必定举国大乱。我们以女王身体不适取消了上一次出海,但下一次出海势在必行……因为我们粮食快不够了。”说到后面,她清冷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惆怅。 清流不知女王中毒之事,这时越听越惊,疑道:“女王怎么会中毒?”乘船的一路感觉这地方清静无为,十分舒心,实在难以想象也有倾轧夺权之事。 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祭司道:“粮食短缺总有办法,至多再半年,我们就能恢复自给自足,但女王中毒产生的另一个影响却更重大,而且迫在眉睫。” 053 水云破诅咒 清流三人都是大奇,还有比没饭吃更可怕的事? 祭司道:“知道女王大人中毒的只有我、小缘、蛟将军、龙将军、行政官大人,女王大人信任我,具体缘由无须告知你们。小缘是医师,从来没有出过海,不掌实权,没有理由害女王大人。蛟将军、龙将军、行政官大人三位都出过海,而且实权在握,如果女王大人出事,她们最有可能获益,多种的情况都表明暗中叛乱之人就是她们之一,不如暗杀者在我们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将暗杀目标锁定为小和尚你?” 溪云和清流面面相觑,想的都是她强调“出过海”这事,显然她觉得鲛人国很好,叛乱之人是因为出海被外面的人污染腐蚀了。 女王神色柔和,声音却坚定,“这事只能暗中处理,不能将混乱扩散至全国,并且就在未来七天内,因为第八天就是下一次出海的时间。小师傅,请你跟我到后殿来,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溪云一愣,露出犹豫之色。 小缘期冀地看着他,点头道:“去吧,我们不会害你的。” 祭司见清流要说话,扫他一眼,道:“这事必须小和尚亲力亲为,旁人谁也代替不了,而且刻不容缓。” 女王听到“亲力亲为”四字,脸色微微一红,转眼恢复如常。 溪云看看女王,再看看小缘,一个感觉很亲切,一个帮自己治伤,心意一定,道:“好。”对清流点一下头,意示安心。 小缘欢喜无限,满眼生光。 女王带溪云来到后殿,后殿即女王的住所。女王交给溪云一本只有三页的小书,道:“小师傅,我要你与我双修《水云破厄**》,现在就要。” 佛门也有欢喜双修法,溪云知道双修的意思,顿时满脸通红----女王,你这也太突然,太直接了。 鲛人国没什么男女之防(没有男性),这事又事关重大,女王不能不直接。她正襟危坐,一脸正色,“小师傅,我知道你是出家人,这有些强人所难,但这对我们鲛人国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女王露出沉痛之色,“据古时传说,我们鲛人族是因犯大错才被迫从海中迁徙而出,同时还身受诅咒之力。我们每一代女王都仅有三十年的生命,一日不多,而其他族人也活不过四十岁,其实我们鲛人族体质更胜普通人族,寿命可达百多年,哎~” 溪云也不由动容,“你的意思是这《水云破厄**》能解诅咒之力?” 女王点头,露出几分急切,又因这份急切而有些羞怯,“额,这事解释起来费时,我们得在她们回来之前完成……双修**。小师傅你是纯阳之体,祭司前几日夜观天象,发现有破劫星到来,那就是你。我们鲛人族虽犯大错,但想必八百多年的处罚也是够了,这都是命运使然,所以你不要不安。” 溪云是不在乎犯色戒什么的,他记得师父说的话,随心所欲。在穆兰镇时,清流曾取笑他把红袖收了,他当时便说,如果一切顺乎自然,那也无不可。 此际对他来说也一样,如果他对女王有男女之情,这一切顺乎自然,倒也可行。可是他十分为难,尴尬地说:“我,我觉得女王大人很好,但我对女王就像对师父那样……额,敬爱?这……” 女王温柔一笑,心里还是有些欢喜,小和尚心无城府,令人喜欢。她柔声道:“你先看这《水云破厄**》,你内功深厚,学它很快,双修法能助你产生****,对你有诸多好处。” 溪云讪然,犹豫不决。 女王对他点一下头,带着几分殷切,说:“我到榻上等你,你若做不来便做不来吧,在她们回来之前,我们得回正殿去。” 女王款款而行,步态婀娜柔美,径自登榻,放下床幔。 这事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自然美不可言,但溪云是和尚,这就实属为难了。他奉行“随心所欲”,但此事不随他心,也非他所欲,想到鲛人一族百年之寿却只能活三四十年,他也惊心,觉得兹事体大,便定下心神,吸口气,翻开小小的《水云破厄**》,就算违心,也要一试,倘若当真坏了修行,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女王在溪云面前表现得坦荡镇定,但一个人坐在床上也是忐忑。她今年二十九岁,照常规,仅剩不足一年一命,月前她正准备女王传承之事,突然察觉中毒,心惊胆寒,万事皆休。 鲛人族的生育正如溪云在古书记载中所阅,到受孕时节,不少女性会化身男性,然后男女结合生育。 但女王的传承却不同,每一代女王在二十九岁时都会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大部分生机注入千年孕母宝珠,通常一切顺利,宝珠内就会产生一个胚胎,那就是下一代女王。 千年孕母宝珠不仅蕴含着每一代女王的纯阴之力,还具有她们的生命印记传承,胚胎在宝珠中生长,一出生就具有强大的力量和惊人的智慧,再得祭司辅佐,经过五六年即可成长成熟,处理国事。 女王准备将生机注入千年孕母宝珠受孕的事只有女王自己、祭司、小缘、龙将军、蛟将军和行政官六人知道,祭司为女王占卜了一个日子,但随即女王发现自己中毒,一种阴毒。 女王是纯阴之体,纯阴是阴之极,阴至极即转阳,所以纯阴最深刻处其实是纯阳,这种阴毒令她纯阳受损,进而导致她与千年孕母宝珠失去紧密联系,无法受孕成胎。 其实这阴毒只需童男之血即可解除,但这个时节的鲛人国一个男子也没有,更别提童男了。 这是鲛人国从未有过的大难,若下一代女王无法成胎,当代女王逝世,那鲛人国女王的传承便遭破坏,下一个女王的产生可能要通过争权夺势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溪云三人掉入升龙潭,事情有了转机,祭司之所以测试溪云的体质,其实是为诅咒之事,而非中毒之事,鲛人一族八百多年的宿命之劫可能就此破解。 正当女王忐忑不安时,床幔忽然给一把掀开,溪云满脸躁红,身上恍若燃着熊熊烈火,一把扑倒女王。 这《水云破厄**》简单粗暴,所行经脉、穴道都是人体欲感情动最剧烈处,溪云内功已颇为高深,这番运劲一冲,兼且《无欲无想法》达到新的境界,对各种****念想更有促进之效,可谓一发不可收拾,****直通脑际,急不可耐。 女王即惊且喜,溪云这种状态正是《水云破厄**》所求,但她现在必须保持冷静,即要温柔对待溪云,又要克制****,将溪云的纯阳之力慢慢引导出来,与自己的纯阴之力结合,由阴阳而回归混沌。 溪云陷身欲海,万念痴狂,贪婪地欺压着女王,女王温柔地缠住溪云的腰,紧密贴合,柔嫩肌肤,婉转娇吟,更令溪云浴火如炙,内息狂涌,直欲破体而出。 女王察觉溪云内息深厚,脸色微微一变,不管两人动作如何剧烈,她的眼神始终保持清醒,这时她的内息已导入溪云体内,如天雷勾动地火,两相击撞,强烈的快感直透意识深处,女王眼中不由浮现迷乱之色,全身潮红遍布,强烈的快感一**涌来,竟而失去自持之力。 这时溪云却清醒过来,更进一步的快感陡然爆发,反而令他意识一冷,发现这种快乐的来由,明白了“三界众生皆因****而正性命”这句话。这种快乐如此剧烈,难怪众生沦落三界而不能自拔,但这种快乐显然也是短暂的,是局限的,远不如佛家大圆满之自在。他意识越来越清醒,眼神原来越明亮,缓缓慢下动作。 此时两人的内息已完全连接在一起,溪云收摄狂乱的内息,慢慢回归本源,引导女王的纯阴之力进入自己丹田之中,纯阴与纯阳在丹田融合,回归混沌,再将这混沌之力缓缓送入女王体内。 溪云立时对女王体内所有情况一目了然,女王体内十二正经、八脉都十分通畅旷达,但丹田深处却有七个黑漆漆的小洞,这小洞似乎并非外力所为,而是与丹田一体而生,而且有逐渐扩大之势。 溪云心想:“这应该就是那所谓的诅咒之力,当七个小洞逐渐扩大,最后联结为一个大洞时,女王所有内息都将随之而去,散功而逝。” 溪云正不知该当如何时,女王忽然浑身一震,脸露痛苦。原来当溪云控制着阴阳和合而成的混沌之力进入女王体内时,女王更觉快乐登极,但当这股力量进入丹田时,那七个小洞似乎感受到危机,报复性地狠狠刺激女王,女王顿觉腹痛如搅,意识随之清醒。 女王见溪云双目清澈地望着自己,不由好生惭愧,对他微一点头,强忍剧痛,接过掌控权,控制混沌之力在丹田内不住循环反复,混沌之气经过黑洞时不断溢出,但黑洞却有逐渐闭合之势。 054 超一流高手 随着混沌之力的不断冲刷,黑洞逐渐给抹消弥合,半晌后黑洞彻底消失,丹田重凝,浑然一体,再无漏洞。 女王大喜过望,知道诅咒已去,心神畅爽,随之****又动,双眼浮现迷醉之色,紧紧缠住溪云。 溪云微微一笑,身体感受着她的情动,心神却古井无波。经此一事,他的《无欲无想法》再得精进,欲想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轻试一番,与女王共赴巫山,意识却非常清醒地体察这些快感产生的缘由和这样的快感如何作用于人心----这个也算有些变态了。 混沌之气在两人之间不断往来,在达到最高快乐时,女王忽然收功,离身而起,浑身光溜,脚不沾地就到后堂。 溪云随之而去。 后堂别无他物,只在中央建着一个八尺见方的白石水池,水池高三尺,边沿雕刻着奇异的金色纹路,玄奥难明,池中水满溢而出,贴着池壁形成一层水膜,水池最下层是打通的,所以水流不断循环,而不会溢到外面。 最引人注意的是池中之物,那是一颗直径两尺的宝珠,晶莹剔透,焕发着淡淡柔光,漂浮在水面上缓缓旋动。 女王跃入池中,一层水浪涌动,她双手环住宝珠,体内还未消散的混沌之力涌入其中,宝珠立时焕起七彩光芒,光华不住旋转流溢,女王眯着眼睛,安详柔美。 半响之后,女王放开宝珠,七彩光芒缓缓敛入珠中,剔透的宝珠中间多了一枚拳头大小的七彩珠子。 女王亲吻一下宝珠,轻轻一跃,脱水而出,站到溪云身边,指着宝珠中间,道:“看,那就是下一代女王,是……你和我的孩子。” 溪云之前听女王说“双修”二字都要羞红脸,现在两人坦诚相见,他反而坦荡自然,心境已完全不同。对于“孩子”,他并无多少认同感,微微凑近一看,那七彩小珠滴溜溜旋转着,虽不具备人形,却充满生命之力,笑道:“真漂亮,其他鲛人族子民也是这样来的?” 女王笑着摇头,将千年孕母宝珠和生育时节女化男身之事简单一说,“走吧,我们会正殿去,时间快到了。” 溪云点头,一边穿衣,一边沉吟,终于决定说出来,“我觉得那个叛乱者可能是蛟将军。” 女王一奇,温柔地笑一下,问:“为什么这么说?”按理说他了解的情况极少,如何推测得出来呢? “那时你服药后吐血,龙将军对小缘下手被我拦住……” 女王微微颔首,小缘干系重大,这样说叛乱者更应该是龙将军才对呀。 溪云继续道:“我与龙将军过了几招,她对我没有杀心,后来蛟将军也出手了,而我察觉,她对我有杀心。” 女王轻轻笑了一下,诚挚地说:“谢谢你。”她知道,若非两人关系更进一步,溪云不会说此事的。 正如女王所料,关于杀心这种奥妙难言的东西完全是基于“明心法”的推测,溪云不想阴差阳错冤枉人,所以之前没说。而现在两人不仅身体上建立了联系,精神上也产生了许多交集,情况自然不同。 他确信蛟将军对自己起了杀心,至于她产生杀心的原因,想来只有一个,因为他的血可解女王所中之毒。 溪云见女王似乎并无惊讶之色,不由起了怀疑,“莫非你已经知道叛乱者是谁?” 女王点头,有些歉然之意,“嗯。你知道我体内阴毒已解,之前在大殿小缘却说要七天,其实这是我们商量好的。小缘医术十分高明,虽然没有你的血,但还是通过其他方法一点一丝的慢慢缓解着毒性,得到你纯阳之血的帮助,那阴毒当时就彻底清除了。” 溪云讶然道:“所以‘七天之说’是缓兵之计?小缘和祭司也知道叛乱者是蛟将军?” “对。”女王神色微微一沉,“我确信蛟将军是叛乱者,但龙将军、行政官是否有参与却不甚明了,而且她还与外界人族勾结在一起,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族混入鲛人国,这事才真正难办。” 溪云本以为自己发现了蛟将军,一切很快就可以解决,没想到事情原来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自愧脑筋不如人,便问:“那现在怎么办?” 女王笑道:“你这么聪明,你说该怎么办?” 溪云翻个白眼,“我这样还叫聪明?” 女王呵呵直笑,溪云也不由失笑。两人都知道此后再也不会同床,但关系之亲密却更胜爱人之间。 女王道:“这些都是阴谋诡计,你不要去懂,像你这样的人,无论遇到什么苦困总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的。” “哪样的人?”溪云微一皱眉。 “好人呀。” “我是好人吗?”溪云想起林清,她才是一个好人吧,我杀人。 女王肯定地说:“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溪云嘴角微微一敛,皱眉道:“可是为什么我要遇到苦困?” 女王不由咯咯大笑起来,笑得溪云一头雾水,笑声未落,却温柔地替他整理好衣衫,在他脸侧轻轻吻一下,道:“出去吧,希望你再也没有苦困行了吧。” 清流看到溪云,眼睛一大,“师兄,你是不是在后殿偷食,为什么精神这么好的样子?模样都似乎更帅了。” 女王听到“偷食”二字,不由脸上微微一红,只作不理,快步坐回王座中。 小缘先看女王,再看溪云,见他丰神俊朗,竟而微露羞意。 祭司望着女王,待她微一点头,不由叫了声,“太好了。”却是喜意难抑,语气激动。 歪坐在椅中的何冲锐紧盯着溪云,心中震惊不已,又羡又妒。清流与溪云相处已久,或许还未察觉,而他武功虽失,眼光还在,看得了然。小和尚这短短一个多时辰之中绝对有极大境遇,这神光内敛,气华虚谷的风度绝对已达超一流高手之列。 不到二十岁的超一流高手,这般天赋要排名的话,怕只有俊秀榜前三之人可以一比,连青云剑派朱文都要输一分。 一流与超一流之间,跨度就像天堑。一名武者,只要刻苦努力,或慢或快总会成为一流高手,但想晋级超一流之列却非需天赋不可,很多一流高手终其一生都难以突破。 何冲锐三年前突破至一流之列,如今武功已胜过许多其他一流高手,但还是难窥超一流堂奥,以为学得青云剑诀就有机会,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清流在一流高手境界已徘徊四年多,近段时间收获诸多领悟,甚而与朱文这等超一流高手都能僵持一段时间,经历多番生死大劫却依然与超一流隔着咫尺之遥。 溪云精神修为本就远胜一流高手,所欠只是内息。这番与女王结合,阴阳交汇,混沌天成,内息一步千里,纯阳之中带着纯阴,一切俱足,日后修行必然顺风顺水,进步更快,可谓天赋异禀。 溪云自己倒不觉有异,只是对****体会更深,使他的《无欲无想法》又有不少精进。他对武功并不多么感兴趣,对佛法其实也无意效法修习,对他来说,在山中和在红尘并无多大区别,都是在体验生命,只是他的这种体验方式有种抛却自我的旷达,好像另有一个超越自我的我,在更高一层的空间审视自我的一切,他这个“超我”的境界,使他与佛法一些理念十分相近。 这时龙将军和蛟将军联袂而来,溪云趁两人还未走近,在清流耳边低声告知他蛟将军是叛乱者。 清流一惊,心中凛然,神色却不变。蛟将军这样一个柔美多情的女子竟是叛乱者? 蛟将军目光一扫,心中有些惊疑。 祭司道:“蛟将军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有。”蛟将军微微笑一下,“只是在想行政官大人离得近,怎么这会儿还没到。” 女王道:“无妨,等她一下。” 祭司知道蛟将军定是在想那两名暗杀者之事,却掩饰得好,不由低哼一声。 清流目光闪闪,她们的矛盾有越来越尖锐的态势,可能又要打,不过现在有七星笛在手,他多了几分把握。 龙将军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议事桌旁的三个男人,接着对小缘微一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小缘则回以一丝包容的浅笑。 这时行政官行色匆匆,快步入殿。 祭司道:“行政官大人,你差点迟到了。” 行政官看女王无恙,放下心来,答道:“我很清楚从行政院过来要多久。”语气有些不喜。祭司大人通常少理朝政,只负责祭祀之事,但在这次事件中,她却表现得咄咄逼人。 女王忽然从王座上站起来。 龙将军一惊,“女王,坐下。”声音急切,几乎带着命令口吻。 蛟将军和行政官也是一惊,离座而起。 祭司则轻轻退后半步,反而与女王拉开距离,以示无害。 溪云看到王座椅背与椅面连接处列着三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宝珠,隐隐焕发着冰白寒气。 女王道:“龙将军不要担心。我想先告诉大家两个好消息,非常好的好消息,然后我希望我们大家能坦诚相待,冰释前谦,一同维护我们鲛人国千百年的安宁平静。” 龙将军、蛟将军、行政官面面相觑,都大为疑惑。 055 蛟龙大乱斗 见女王要走下台阶,龙将军立即就想上前护卫,但又怕引起她人怀疑而莫名其妙动起手,不由踟蹰不前。 女王微微一笑,道:“我体内毒素已除,尚有自保之力,大家不用担心。”其实以女王的修为,若非当初全无提防,也不会轻易中毒。 溪云泰然而坐,之前两人内息交融,阴阳互生,不仅他获益极大,女王同样获益匪浅。虽然她已将大部分混沌之气送入孕母宝珠中孕育下一代,但身体康复的她,经脉通达,丹田圆满,殿中谁也不能一招克之,而一招后,溪云相信自己就能施以援手。 两位将军和行政官都愕然惊奇,但见女王离开王座后依然精神充足,容光焕发,确是无误。 溪云忍不住将目光转到蛟将军身上,怕她突然起意动手。 蛟将军隐有所觉。 女王走下台阶,柔声道:“大家随我来。”朝后殿走去,祭司第一个跟在女王后面。 溪云暗想:“是打算开门见山吗?蛟将军会是什么反应?”也起身跟上。 清理自然随溪云行动, 何冲锐给一个人留在正殿,可怜巴巴的,张嘴欲言,最后嗫嗫收住。鲛人国个个是女子,她们能背自己或抱自己跟去?溪云这家伙是超一流高手,别作贱自己了。清流?这混蛋不给小鞋穿就谢天谢地了。 清流走在最后,果然回头看了一眼。何冲锐从他眼神里读到四个字:“算你识相。”怯怯低头,只求这会儿不要再突然出现暗杀者什么的。 女王带众人进房,清流看到床榻,暗道:“这地方好,以前进女子闺房都是上墙翻窗,这里连女王的房间都光明正大地进。” 来到后堂,女王站到一旁,鲛人国诸位看到孕母宝珠内焕发着七彩光华的小珠子都惊喜不已,激动雀跃,纷纷凑到近前,眼里泪光闪闪。 小缘喜极而涕,喃喃道:“小公主,小公主。”伸手遥遥探前,直欲轻抚宝珠。 蛟将军惊疑不定,似欣喜,又似难过,唇角微颤。 那七彩小珠似乎感应到众人的关注,上蹿下跳,显得十分开心活跃。 溪云大奇,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小珠子似乎长大了不少。 清流看得一头雾水,这地方每个人身上都戴着漂亮的珍珠宝石啊,不由低声咕哝,“这,好大一颗珠子。”结果遭到龙将军、祭司、小缘充满杀意的目光,急忙闭嘴。 女王心中欢欣,面上却端庄克制,“这是要告诉大家的第一个好消息,新王七日之后便可降生。” 龙将军、蛟将军、行政官神色都是一僵,新王降生,意味着旧王离世。 女王笑着摇头,“第二个好消息,女王诅咒已除,我不会在三十岁之龄逝世。而这个孩子,她受混沌之力而孕,降生之日,便是全族诅咒之力破除之时,我们鲛人族千百年来遭受的诅咒就要成为过去了。” 几人都惊呼出口,难以置信,连已经提前知道消息的祭司也激动得黑袍微颤。 “这是真的吗?” “诅咒真的要解除了?” “这,这,怎么会?”蛟将军喃喃低语,失魂落魄。 女王诚挚地看着蛟将军,柔声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谈谈。” 蛟将军一怔,想起之前女王离开王座时溪云盯着自己,突然明白自己定露出马脚被发现了,神色顿时一变,眼光闪闪。 女王正待开口劝她,她身形陡然一闪,也不转身,直接背向倒纵而出,朝门口射去。 溪云以超一流高手的修为,加上“明心法”的明心境界,反应何其之快,几乎在蛟将军身形稍动之际,他身形一闪,已挡住门口。 蛟将军却娇笑一声,右脚尖贴地往后一点,瞬间改变方向,射向龙将军。 这一番动作又快又突兀,龙将军虽是鲛人国第一武士,但全然没有防备,反应不及,咽喉一紧,就给蛟将军扣住。 女王惊呼道:“不要。” 蛟将军将龙将军扣在身前,从长发中拔出一支尖细玉簪抵着她的脖子,盯着女王道:“让我走。” 龙将军恍然半晌,回过神来,喃喃道:“暗害女王的……是你?” 蛟将军轻轻一笑,“是我,你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我,我……”龙将军冰冷的脸庞不由露出黯然悲痛之色。 蛟将军道:“出海最多的便是你和我,你和我嫌疑最大,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直受我照顾,所以你宁愿去怀疑祭司,怀疑小缘,也不愿怀疑我。” 龙将军吸着气,眼里泪水滚滚,却咬住牙,一声不吭。 溪云眉头微皱,“蛟将军,放开她吧,你下不了手的。” “住口!”蛟将军神色陡然一厉,“都是你这个鬼和尚,一切都跟你有关对不对?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武功倒好,祭司殿被你逃过一劫,女王殿还是杀你不死。” 女王道:“蛟将军,就算让你走,你又能去哪儿呢?你放开龙将军,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商量解决,我知道,从本心里,你始终是热爱我们鲛人国的。” “去哪?”蛟将军露出嘲讽之色,“女王啊女王,你知不知道我们只是井底之蛙啊,这世界何其之大,哪里不能去?”说着气愤起来,脸色涨红,“我们鲛人一族已被驱离大海,遭短寿诅咒,为什么还要死守这海滨之地,为什么不远远离开这里?不!我不爱鲛人国,从我父母无病无灾突然死亡的那时起,我就决心离开鲛人国----带所有同胞离开鲛人国,离开这诅咒之地!” 女王等人悚然动容。 龙将军强忍片刻,脸上还是滑落两滴泪水,“蛟……姐姐,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愿,可是你以为离开这里……就能解除诅咒吗?这是命运……” “什么命运!”蛟将军激动道:“这是懦弱,是无能!为什么不试试?去平原、去深山,哪怕是荒漠戈壁,为什么不试试?”尽管愤怒,但她柔和的脸庞没有狰狞,反而带着凄绝之美,怅然动情,低声道:“自你当上将军,这还是第一次再叫我姐姐。” 两人身居高位,手掌兵权,一军表率,又岂能再如年幼时那般亲昵无忌? 清流暗暗皱眉,没有吭声,心中替鲛人国叫屈,但关于诅咒这种事,他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和接受。 溪云明心如境,映照万物,手中不松不紧握着紫竹,只要蛟将军稍有异动,他瞬间即可出手。 祭司微微一叹,“蛟将军,你的用心是好的,现在诅咒已解除,一切都会变得更好,没有人再会无病无灾突然死亡,你不正是你所追求的吗?女王一早就知道下毒的是你,但她不想公开处理这件事,你不明白她心意吗?” 蛟将军一怔,悲伤地看着女王。 女王目中含泪,凄然道:“这诅咒是我们鲛人国千年之不幸,你不该独自承受这份痛苦,我们让一切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变好……” 蛟将军摇着头,露出决然之色,“晚了,来不及了,我必须走。” 龙将军忽然道:“蛟姐姐,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神色一凛,忽然一转脖子,迎向玉簪。 “不可。”女王惊叫一声。 龙将军却不理会,决意求死。女王中毒,她心中本有愧疚,真相大白,叛乱者果然是心中预想之人,她更觉渎职,难辞其咎,所以这一转头,力道十足。 “啊!”蛟将军却同时也惊叫一声,感觉到玉簪上传来力量,知道这一下刺入就要了却了龙妹妹的性命,心神不由大乱,手不由自主微微往后一收。 溪云目光一闪,瞬间出手,在其他人都来不及动作前,紫竹破空而去,迅疾如电。 “啪!”玉簪断碎,蛟将军僵立,溪云抱住歪倒的龙将军,“小缘,快来。” 龙将军脖侧鲜血急涌,两眼似冷静,似漠然,失神望着溪云的脸庞。 小缘终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伤药。 清流见蛟将军是给溪云点了穴道,不放心,在她身上又点了几下。 蛟将军恍若未觉,勉强偏头去看萎顿在地的龙将军。 药膏、药粉、麻纱,经过一番处理,鲜血终于止住,小缘松一口气,道:“幸好,再深一点就止不住了。” 溪云暗幸,抬头对蛟将军道:“我说你下不了手的。”却将她瞬间缩手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先救人再点穴,两人同时行动才差之毫厘地免去龙将军一死。 蛟将军听到小缘的话时神色一松,嘴角露出戚然悲苦的笑容,再见溪云看来,又说那话,气得闭上眼睛,眼角却泌出些许泪水。 女王叹道:“龙将军,你何必这么傻?” 龙将军躺在地上,愣愣失神,半晌没有回答,当时心中只想:“蛟姐姐犯下大过,难逃其罪,而我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如先走一步,地府再见。” 龙将军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能不伤她性命,将她逐出鲛人国吗?”却是不能求情,而不得不求情。 蛟将军心里一酸,突然大声道:“女王!五年前大地震,北崖绝壁山体断裂,出现一条小道,能直通外界,请即刻派人封锁。” 女王等人齐齐一惊。 蛟将军语气一缓,再道:“让我走,我……我去阻止他。” 056 巨舰闯激流 行政官惊疑不定,“他?” “人族?”祭司眼神一厉。 蛟将军脸上滑落两道泪水,“……是。” 祭司急道:“山体裂口具体在哪个位置?” 蛟将军失笑,神色却黯然,“祭司大人,你想象不到我们有多么滞后,那裂口仅容一人同行,大军难调,他们不会从那里来,我告诉你们这个信息换我离开。” 女王忍不住道:“那他们到底如何进来?” 蛟将军即失望又气馁,“女王大人,你见过十多丈高,三十多丈长,装备火炮和巨大风帆的战船吗?我们太落后了,激流带能挡几百年前的小船,现在,挡不住了。” 女王等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十多丈高,二三十丈长?那……不敢想象的庞然大物啊! 清流也骇然瞠目,战船!这样大的战船除了帝国水师哪里还有?大棠帝国一统天下,国力之强前所未有,鲛人国这样一个弹丸之地,帝国拨几根毛就搬不动,这下糟糕至极! 溪云虽不知其中轻重,但看大家脸色难看也知道麻烦大了。 行政官大人脸色发白,还有几分盲目自信,“可是,可是他们如何知道方向?激流带的潜流和白雾是无法突破的。” “他们有一种磁针,能指明方向,海底还有一条铁索作为导引。”蛟将军正恨国民这种盲目心理,见行政官惊怒交集地看着自己,冷冷地说:“没错,铁索是我放的。” 女王深深看着蛟将军,“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时候到?” 蛟将军沉默了半晌,颤声道:“……今天。” 气氛立即降至冰点,一阵沉寂。 女王、祭司还以为七日解毒之说能使己方领先对方一步,没想到蛟将军竟然更快。 蛟将军原计划是等,等女王毒发,等女王离世而下一代女王无法孕育,等粮食不足,等鲛人国陷入饥荒,然后引入人族的力量,以珍珠宝石做友好交易,换取粮食,以和平手段掌握政权,再一步一步将外界的新奇美好展现给国民,最后举族迁居。 但溪云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安排暗杀,却不成功,只能提前发动,意图以武力强行攫取女王之位,再慢慢引导国民信任外界,最后达到迁居目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完全出乎她意料,短寿诅咒之力竟然解除了?!鲛人国将迎来一个改变全族命运的重要时刻,而她反而成了破坏这一切的人。 “他们想要珍珠宝石,我会尽我所能说服他退兵。”蛟将军有些心灰意冷,在现在这番情况下,有些事已不可扭转,无论采取什么行动,都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祭司对女王一点头,道:“小缘,我们立即回祭司殿。” 众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祭祀占卜,以求出路。每逢大劫降至,祭司总能带来光明,为全族指引方向。 龙将军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面色苍白,眼神却十分坚定。 女王对她微一点头,恳切地说:“你必须打起精神来。” 龙将军牙关紧咬,郑重点头。 清流靠近溪云,压低声音道:“何冲锐的伤不要管了,逼他认罪容易得很,现在这事太大条了,我们帮不上忙,找机会偷偷离开。” 溪云摇头,“我站在女王这一方。” 他说“我”,而不说“我们”,意思是让清流自己选择。清流明白,却是愣然不解,又道:“她们惹上的是军方,我们惹不起。” 溪云无奈地耸一下肩,“青云剑派、铁拳会,我也惹不起呀。” 清流心中叫苦,这家伙怎么就不理解呢。青云剑派、铁拳会,一方江湖势力怎么跟军方比!?军方人马都不用出,发个布告就可以让一个江湖势力销声匿迹。 清流急得瞪眼,再欲解释,溪云却道:“我不会就这样走的,不用说了。” 你个白痴,猪头,无知!清流心里狠狠大骂了一顿,接着长长一叹,挪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好吧……我站在你这边。” 溪云笑着点头,一副宁淡模样,似乎完全不知清流这句话等于将性命都交给他了。 海上一艘巨舰乘风破浪,五张船帆扬起其三,被风吹得十分饱满,船高十多长,长三十多丈,头尾高壮,线条流畅,庞大而不显臃肿,破水而过,迅捷如飞,如一座移动城堡,分浪而行,蔚为壮观。 船舷各处,守卫军士甲胄鲜明,披坚执锐,风浪中尽展男儿本色,挺立如枪,无惧无畏。船楼上站着数人,当先那人金甲炫目,背后大红披风飞扬,雄躯笔挺,脸容沉肃,双目如电,脸黑无眉。 瞭望塔上一个声音传下来,“禀将军!前方一里发现白雾。” 金甲将军面露喜色,“好!全速前进。” 茫茫白雾如巨龙横亘,拦海而过,巨舰飞速接近,一往无前。 远远看去,白雾浓重,目光难及深处。金甲将军身后一人道:“将军,此景诡异,小心为上。”这人文士打扮,褐衣长衫,羽扇纶巾,面庞清癯,身形虽然瘦削,却也站得笔直。 金甲将军哈哈狂笑,“小小激流带能挡我大棠水师!?” 一名副将立即跟道:“将军战无不胜,无往不利,小小激流带又算什么!” 文士不甘心,再度进言,“将军,敌情不明,我们贸然出击……” 金甲将军不耐烦道:“文参谋,小蛟说激流带潜流暗涌,风浪甚大,你身体孱弱,先回舱中休息吧。” 那文士脸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见白雾将至,轻轻一叹,退下船楼。 副将眼里喜色一闪,趁机拍马屁,“将军威临四海,小小鲛人国必闻风丧胆,自动缴械投降,哪敢为敌?文礼这家伙就是胆小。” 金甲将军甚是中意这话,鲛人国不过五千兵力,这巨舰上也有五千军兵,而且都是身经百战之士,何惧之有!?大手一扬,“升旗!” 一面五尺见方的黑色大旗迎风而起,飒飒飘舞,旗面上一个大大的白色“棠”字十分醒目。 金甲将军或许还未威临四海,但这面旗却绝对足以令任何反抗者胆寒,所以他全无惧意,因为与他为敌,就是与大棠帝国为敌! 巨舰终于冲入白雾之中,激流立即从四面八方涌来,船身猛烈震荡,伸手不见五指,不少军士都给甩得摔倒,阵阵惊呼。 金甲将军脸色一变,道:“降帆,减速!”音量雄浑高亢,哗然大浪也难以遮掩,却是内功深厚之辈。 甲板上众将士飞快行动起来,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船帆一降,船身立即平稳许多,周围虽然白雾重重,激流涌荡,风浪扬起两三丈之高,但对这艘船舷高达六丈的巨舰来说却并非无可抵御。 不断有巨浪砸向巨舰,汹涌海水卷过甲板,甲板上所有物体都已缚好固定,军士全部撤入舱内,竟无半点损伤。 “军歌起!”金甲将军一声令下,嘹亮军哥响彻海面。 “大旗飘舞随风扬,一往无前勇破浪,威临四海敌寇退,八方来朝我最强……”歌声豪壮,英勇无畏。 黑旗军,大棠帝国第一水师!蟠蒙巨舰,帝国最大战船!当真是劈风斩浪,威不可挡,怒海之势也等闲视之。 一个时辰后,蟠蒙巨舰穿破浓雾激流,天地一清,风平浪静,众将士齐声叫好,喜不自胜。 激流带之威终究恐怖,以蟠蒙巨舰的强劲动力也花了一个时辰才穿行而出,而众将士在晃荡颠簸的船上困顿这么久也颇为难受。 但金甲将军说了,鲛人国,美女无数,珍珠宝石遍地,受这点苦大家不要叫,攻破鲛人国,美女一人两个,珍珠宝石双手能拿多少算多少。众将士都激动不已,直呼将军英明,可惜手没脸大,收获要小了不少。 正是申时之末,天色未黑,举目远眺,远处一片海湾,海湾内隐约可见水道纵横,低矮木屋错落而列。 金甲将军高声喊道:“将士们!鲛人国,我们到了!擂鼓示威!” “咚、咚、咚”,沉闷鼓声如天雷远至,两面牛皮大鼓接连轰响,音色雄浑沉重,闻之令人呼吸困滞。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破浪而至,越来越近,鼓声威慑之意明显,女王等人站在海边,脸色都齐齐阴沉下来。 溪云也不由惊叹,这样大的船真是前所未见。 清流初见鲛人国集合五千兵力,满满罗列广场时已受震撼,武林中人,何曾见过这般威势?再见这蟠蒙巨舰,更是心惊胆寒,还离两里有余,已然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压迫。“师兄,我尿急。” 溪云点头,“我也是。” 龙将军狠狠地一眼瞪过去,真想撕了他们的嘴巴。 正在组织外围民众撤入主城区的护卫门也都瞠目结舌,浑身打颤,这鼓声充满强霸之意,来者绝对不善啊。 鲛人国千百年来平和安定,龙蛟两军合起来不过才五千人,护卫负责国中治安,从未经历过战争,论素质,实在可以说是远不及黑旗军。 女王回身一看,高声道:“快撤去。” 众护卫回过神来,急忙行动,战事将启,拖延不得。 057 战乱祸将起 民众们在女王下令撤退时还不知情况危急,被护卫强迫着迁移甚是不悦,此时见这外来巨舰如此雄伟恐怖,再听鼓声满是杀伐之意,个个都是脸色发白,不用护卫催促,胆颤心惊,快快撤离,混乱中许多物品都不要了。 巨舰在一里之外抛锚,再前进就要搁浅了。一艘两丈多长的小船停在它旁边,看着如蝼蚁般渺小。 小船上有四人,蛟将军和她的贴身护卫小薇,另外两个女子黑衣蒙面,和已死的两个暗杀者一起共四人,是金甲将军安排给蛟将军的死士。 小薇对蛟将军忠心耿耿,任凭蛟将军大骂一顿却始终不肯离去,她们都知道此行危险。 四人攀绳梯上船,众将士见蛟将军貌如天仙,体态婀娜,都十分羡慕将军艳福。 金甲将军在船楼上喊道:“小蛟,怎么样?她们投降吗?” 蛟将军嘴角一颤,面露讪然,“将军,我有话跟你说。” 金甲将军脸色顿时一沉,光溜溜的眉骨一凸,“你失败了。她们不打算投降是吗?哼!”放下千里镜,冷声道:“攻下鲛人国,还是记你引路之功。发炮!” 蛟将军大惊失色,急道:“不要!”那千里镜她知道,能看到很远之外的东西,定是外围民众的撤离行动被他看到了。她恳切地说:“将军,鲛人国希望用五万颗特级珍珠,加三万颗深海宝石,换取和平。” 金甲将军哈哈大笑,声音却冷厉无比,“五万颗珍珠,三万颗宝石?不错,不错。我黑旗军出动蟠蒙巨舰就值这点东西?!” 蛟将军忙道:“将军,这五万颗珍珠,三万颗宝石只求您退兵,台越山那片土地我不要了。鲛人一族顽固不化,只愿偏居这一隅与世隔绝之地,不愿外迁,求将军成全。” 这台越山土地是她与金甲将军的交易,五年前大地震震裂崖壁,她巡查中发现,一路探索前进,竟而到了外界一座荒山。 她惊疑不定,犹豫一夜之后决定隐瞒不报。之后多次由此径出入,探索接触人族社会,脑中逐渐生成夺权迁徙计划。噬人鱼其实是她一批一批带回鲛人国的,粮食短缺,通航贸易,一切都在她计划中,之后又结识黑旗军,达成合作协议,以珍珠宝石换取一山生息之地。 文礼用千里镜远远一看,发现鲛人国水域竟颇为宽广,撤退小船挤满河道,人口甚众,便对金甲将军低声道:“将军,这鲛人国人口不少,我们这次先收了珍珠宝石撤退,下次集结大军再来,方万无一失。” 旁边一名副将道:“文参谋,你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鲛人国虽然人多,但兵力才五千,破枪锈剑,烂藤废甲,如何能挡我们五千精兵,更何况我们还有宋将军坐镇,宋将军谋定而后动,一切已尽在掌握,我们只需听命行事,英勇杀敌即可。” “我们对鲛人国的了解都来自蛟夫人之口,看她现在表现,分明有反悔之意,她说的话怎能尽信!?”文礼气得咬牙,这些人只会溜须拍马。 蛟将军这时蹬蹬蹬几步上到船楼,文礼便不再说话,小薇被拦在下层。 蛟将军眼含泪花,克制着情绪,“将军,退兵吧,今后我……我日日夜夜服侍你,行吗?” 宋将军看出蛟将军变卦了,但现在变卦可来不及了。他能混到将军之位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副将的话他喜欢听,文礼的话他应该听,沉吟半晌,打定主意,道:“退兵可以。但我要鲛人国每年进贡珍珠五万颗,宝石五万颗,美女三千名。” “什么?!”蛟将军顿时双目一圆,盈盈欲泣,悲叫道:“将军,珍珠宝石也就罢了,我的族人……” 宋将军双眼一瞪,眉骨发亮,“你的族人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小鲛人一族也敢称王?简直大逆不道!”瞬间杀气毕露,疆场洗练出来的恐怖血气铺天盖地弥漫开来,笼罩船楼,如黑云盖顶。 蛟将军骇得脸色发白,这个男人竟如此恐怖?与人族社会多有接触,她怎会不知“大逆不道”四字的分量?这次来到只是一艘蟠蒙巨舰,当真惹到帝国,百万雄师转瞬即至。 码头边,溪云脸色陡然一变,“糟糕!”远远望向一里外的庞然巨舰,忧色难掩。 女王一惊,“怎么了?” 溪云眉头紧皱,道:“蛟将军有危险。”心想:“到底杀了多少人,竟有如此怨忿杀气?”码头上以他修为最高,宋将军突然爆发的血腥气只有他能感应到。 龙将军身形甫动,跳上一条小船。 清流一点不慢,紧随而至,一下站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你去了不过是送死,两军对垒,一人之力何其渺茫,但你是主帅!” 龙将军咬住牙,杏眼发红,终于还是跃回码头。蛟将军离去时将蛟军令牌交给她,她现在是龙蛟两军总指挥,正是国难当头之际,责任重大。 这时祭司与小缘来到,祭司仅露在黑袍外的碧蓝眼眸中满是疲惫,殊无喜意。小缘看到那庞大的蟠蒙巨舰,脚都软了,杵在原地,失神落魄。 女王切切问道:“怎么样,可有解救之法?” 祭司摇头轻叹,“血气阴森,扑面而来,迫在眉睫,祸乱难逃。” 众人脸色都是一白,迫在眉睫,难道就便要开战? 祭司又道:“但我看到一个希望,似乎距离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我们得坚持住!” 清流忍不住翻个白眼,一场真正的战争就要发生在眼前,这什么鬼祭司说的什么鬼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不坚持难道去死啊!?他不知道,若不是祭司测算到救星来向,命人去找,他和清流掉入升龙潭没摔死,但泡水也得泡死。 “看来只有这一艘船,兵力应该与我们相当。”站在岸边只能看到激流带的白雾,感受不到激流的威力,所以清流一直担心还有护卫舰之类小一些战船跟在后面。 龙将军强行提起精神,回身对两丈之外的小如、小贝冷酷道:“照计划行事。” 两人领命,立即带人往水牢赶去。 溪云忍不住道:“有什么办法能尽量减小伤亡?” 清流微微一叹,师兄有时候简直不近人情,但终究还是宅心仁厚,不过现在不是江湖仇杀,是真正的战争,伤亡无法避免。 “擒贼先擒王!”龙将军冷淡地说。 清流双眼顿时一睁,怒视龙将军。 溪云轻轻皱皱眉,“有道理。”暗自思量起来。 清流急道:“师兄,你别犯傻。‘王’那么好擒的话,天下多少战争都不用打了。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主帅正是全军最重点保护的对象,护卫重重,密不透风,根本不会给擒拿的机会。” 龙将军又道:“我会派人佯攻给你制造机会。” 清流气愤地瞪起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混蛋龙将军竟逼着溪云去送死!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拦她,让她自己去送死得了。 女王柔声道:“溪云,感谢你帮忙解除了我族的诅咒,你为我们鲛人国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好小公主,如果……当真到最后时刻,我希望你……带她走。” 女王之前称呼溪云为小师傅,现在却直呼其名,说到后面已泪水盈盈,这真是鲛人族千百年来所未遇之大劫。 龙将军却是一怔,不知诅咒解除之事与溪云有关。 溪云点头道:“好。”旁人遇到这样的情形一定会十分客气,反安慰一番,但对溪云来说,这就是一个责任问题,“好”即意味着承担。 祭司道:“龙将军,你有什么计划?” 龙将军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女王,“如果能杀了对方主帅,那总能缓几天,如果不能,那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优势就我族的水下活动能力。” 祭司点头,也自皱眉沉思。 女王轻轻抹去泌出眼角的一滴泪水,“龙将军,你全权指挥,所有族民听你命令。” 龙将军眉宇间闪过惊异,她的确是有意激溪云。一方面他武功高强,另一方面是因为蛟将军的缘故,而对他有几分恨意。现在女王的毒也解了,他已没有其他价值,为何不利用? 但女王用“族民”两字却提醒了她,于是轻轻一叹,点头道:“我明白了。女王,请让所有人往内地撤,再发动三十七岁到四十岁之间的族民,我们要扩充军力。” 鲛人族也有自己的优势,发挥得当,总能一战。 “啪”,蟠蒙巨舰上,宋将军彻底怒了,反手一巴掌打翻蛟将军,“够了!你拿不了注意就给我滚回去找你们女王来,是战是和,我等到日落,太阳下山,炮火即响!” 蛟将军摔倒在地,一个鲜红掌印浮现在白嫩脸颊上,嘴角溢血,双眼无光,神色萎靡。 小薇在船楼下听到蛟将军的惊叫,哪里还不明白,双目一圆,大叫道:“滚开!”双手船桨飞起,“啪啪”扫飞两名护卫,举步冲上船楼,见蛟将军摔在地上,惊怒交集,喊道:“蛟将军。” 058 蟠蒙巨炮威 不等小薇再上前,“大胆!”一片怒叱声中,两杆长枪左右交叉刺到。 小薇止步,船桨一翻,立在身前,“咿呀”一声,发力挡住。 “铛”一声长鸣,这船桨竟是金属所制,两名军士给震得手臂发麻,脸色大变。 小薇力大,抬浆格开双枪,旋身一转,铁浆绕腰横扫,风声猛恶,逼退两名军士。 一名副将见她悍勇,军士想拿下她不易,双目寒光一闪,“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花猛绽,气劲破空,就听小薇惨叫一声,左手齐腕而断,鲜血狂涌,铁浆落地。 蛟将军大惊,“住手。”见那副将还要下手,立即一掌拍出,凌厉掌风将他逼退,闪身扶住小薇,满脸悲切之色。 劲风飒飒,转瞬间四杆长枪挺出,将两人困在中间。 蛟军望着丈许之外的宋将军,“别无他法了吗?” 宋将军嘿嘿笑,“珍珠宝石四海皆有,你们鲛人族天生美貌,肤如凝脂,又岂能怪我?不妨告诉你,京城里无数王公贵族都在催着我呢。” 蛟将军神色一片黯然,“我明白了。”缓缓蹲下,捡起小薇丢下的铁浆,“请将军稍等,我回去禀告女王,请女王定夺。”扶着小薇转身欲行。 四名军士见她捡俯身铁浆,心神都是一紧,再听她说回去禀报,又自放松下来,而宋将军也挥手示意让路,四杆长枪便都放了下来。 就在此时,蛟将军忽然厉喝一声,体内劲力爆发,手中铁浆陡然往后激射,直取宋将军,脚下迅捷跟进,掌中多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 这一下事起突然,几名军士哪里反应得过来,瞬间给穿身而过,随后风声激得眼睛一眨,才恍然回神。 宋将军却哈哈狂笑,意态猖狂,“找死!”不退反进,身躯猛震,汹涌气劲遍布全身,胸膛一挺,“铛!”一声巨响,铁浆撞上金甲,火星四溅,宋将军竟如天兵神将般一动不动。 蛟将军见此威势,脸色大变,眼神则猛烈一凝,一咬牙,提聚全身内息,注入匕首。匕首一亮,气劲充盈至极,破空声尖锐如针,直刺宋将军心口。 蛟将军脸色闪过喜色,匕首以抵上金甲,杀了他,杀了他就一军无主,他们定会退去,至于以后如何,现在也顾不得了。 “嗙”,匕首非但没有刺入,反而从中折断。蛟将军惊惧难掩,身形却已失衡,一头撞上去,便见一只大掌拍击下来,胸口剧痛,骨头咔咔几响,张嘴便喷出一大口鲜血,更被巨力掼倒在地,连船楼也为之一震。 “蛟将军!”小薇悲呼一声,身形甫动,还未起脚,一柄长剑已搁在她脖子上,划破了皮肤。 蛟将军满脸满身鲜血,气息奄奄,一动不动。 宋将军轻蔑看着倒地的蛟将军,冷哼道:“带她走,告诉你们女王,日落前给我答复,不然大炮伺候!”说完哈哈狂笑起来。 这一笑,一名副将明白过来,将军是一语双关,趁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立即竖起拇指赞道:“将军大炮无敌,鲛人女王非得胯下求饶不可。” 众将士一愣间齐齐交口称赞,自恨反应慢。 宋将军得意非凡,大笑声远远传出。 小船越来越近,龙将军等翘首以望,船上却只见划桨的小薇一人,都是又惊又疑,焦急无比。 小薇面无血色,左手随便裹着一块布,满身血污,从船底抱起蛟将军要上岸,脚下一发力,脑袋竟眩晕起来,一头栽倒,落水之际,也不知道如何鬼使神差,却还是将蛟将军放到了栈道上。 众人都是脸色大变,溪云、清流立即跃入水中,合力将小薇抬回岸上,就这么片刻功夫,水里已被她染红一滩。 蛟将军给摔了一下,意识突然回归,迷茫睁开眼睛,看到女王等人,眼里泪水打滚,颤声泣道:“女……王,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鲛人国……” 小缘搭着她的脉搏,眼里蓄满泪水,无力摇头。 女王蹲下身子,轻抚她肿起的脸颊,强笑道:“没有,你做得很好。蛟将军,你做得很好。” 蛟将军闻言,神色一松,目光转移,看了一眼龙将军,双目就此缓缓失去神采,溘然而逝。 龙将军脸色铁青,牙关因咬得十分用力而颤抖,双拳捏得发白。 众人都是神伤不已,最感性的小缘这时反而最快回过神来,来到小薇身边,揭开她手腕上的血布,触目惊心,一只手掌全没了,忙替她处理伤口。 小薇仰躺在地,右手无力地去推小缘的手,“先治蛟将军,先治蛟将军……” 清流七星笛一动,点了她几处穴道,即可使血行缓慢下来,也能令她不再动弹,好让小缘医治。他眉宇间也尽是黯然,下手十分柔和。 小薇却立即圆睁双目,忿忿怒视。 溪云蹲下身子,轻声道:“蛟将军……去了。” 小薇闻言,眼里光华一散,气若游丝,恍如已死。 “阿弥陀佛。”溪云缓缓宣一声佛号,转头远远看向那艘巨舰,感伤的眼眸深处,尖锐的杀机直欲破发而出。那个人,那个血气冲天的人! 清流惊疑地看向溪云,他很少口宣佛号,刚才那一声佛号蕴含着某种力量,他似乎在震慑他自己,不由暗暗担忧。 小缘止血、缝合,小薇毫无痛感般,神情平静,就那样躺着,怔怔望着天空。蓝天、白云、海鸟、晚风、落霞,她神色忽然一动,想了起来,“女王,那人要我们在日落前投降,除了珍珠宝石,还要每年进贡三千名族人。” 女王等又惊又怒,竟把鲛人一族当成货物么?! 溪云茫然,为什么还要进贡“人”? 清流自然明白,可是如何向他解释呢? 女王咬牙,沉声道:“战!” 小薇竟也喊了一声,“战!”用力之下,伤口再次咕出一股血。 龙将军微一点头,“女王,你们先撤。”声音比之前更为冷酷。 这时突然“轰”一声闷雷般的大响传来,众人转头侧目,海上巨舰船头冒出一团浓烟,天空一团黑影迅速飞射而来。 众人即被吓一跳,又有些糊涂,只有清流反应过来,面色大变,“小心!是炮弹!”拉着溪云要躲。 溪云却一动不动,双目凝实着那枚跨空而来的炮弹,傲然挺立,挡在小缘和小薇身前,“到不了。”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说得十分用力,一股奇异的压迫感压在胸口,令人气息难畅。 “咻~”奇异的破空声,炮弹转瞬即至,砸入海中,离码头不到两丈。 “轰~~”猛烈的爆炸掀起巨大的浪花砸向码头,溪云猛然爆喝一声,双腿一崩,紫竹在手中似缓实快地转动一圈,密不透风的气劲狂涌而出,从紫竹两头爆发,形成一面一人高的无形气墙。 “哗啦”一声大响,巨大的水浪如打上实物似的发出撞击声,水花四溅,一面水幕在溪云面前滑落。 清流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即为这炮弹之威,也为溪云之力。气劲凝若实质,那不是劲芒!这也太惊人了,这么大范围的劲芒,如果集中在一处,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击。清流不由想起听说朱文一剑劈飞半边戏楼之事,这要是溪云出手,另半边戏楼也没了。 龙将军等却更惊异于炮弹这恐怖的战争机器,能飞!还能爆!她们与世隔绝八百多年,哪里知道如今天下竟有如此利器,以前了不起就投石车啊。 女王喃喃失神,“这,这就是炮弹……?” 龙将军一颗心也缩得紧紧的,希望这炮弹只能打这么远。 巨舰突然又发出一声巨响,“咻”一声,又一枚炮弹破空而来,越过众人头顶,砸落在左方一个木屋中。 “轰隆隆~”火光爆起,整个木屋给炸得七零八落,四面坍塌,连土地也给炸出一个深坑,一股气浪翻涌而出,灼热逼人。 龙将军脸色大变,“还能更远!” 幸好外围民众也撤得七七八八,木屋中无人,倒是附近几个护卫给气浪掀翻,摔入河道。 “咻~”又是一声异啸,一枚炮弹砸中右方一个木屋,爆炸声惊天动地,撤退中的国民大呼小叫,惊惧骇绝。 女王脸色煞白,“太阳还未下山?他们为何就发动进攻?” 无人能回答。 龙将军对清流喝道:“喂,这炮弹能飞多远?” 清流道:“应该是一里半。” 龙将军对护卫喊道:“快撤,撤退两里!” 幸而三发炮弹后巨舰没有再继续发射,却是宋将军听文礼的建议,以大炮之威慑敌,迫鲛人国投降。 宋将军也不愿交战,鲛人国三十多岁的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个个貌美,死在疆场上多可惜。这三炮只为证明黑旗军蟠蒙巨舰的实力。 民众往里撤,龙蛟两军迅速在外集结。 龙将军背对大海,看着眼前一张张惊惧交集的脸,嘴角忽然扯出一丝笑容,“巨舰,火炮,我也怕。” 众护卫士兵都是一愣。 龙将军手往前指,“你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有我们的姐妹孩子,还有我们的女王。蛟将军已经战死,敌人不会留情,他们要珍珠、要宝石、还要我们的人口,要抓我们为奴为婢,供他们淫乐。士兵们,我们没有退路!” 士兵们顿时给激起义愤之心,握紧手中长枪短剑。她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但她们已经知道战败的后果。 059 千万人吾往 主城区广场,无数民众聚拢在四周,战争的阴影就笼罩在头顶,人人惊惧悲切,四下里呜咽声不绝于耳,却谁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战争说来就来? 女王发表讲话,没有提蛟将军之事,只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战争不可避免,短寿诅咒解除。 无数民众愣神半晌,不知该喜该忧,一时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笑完哭,有人哭完笑,心里即是沉重又是轻松,百感交集,相顾无言。 接下来就是安排,十八岁以下孩子全部撤往后山升龙潭地下溶洞,有战力的人口全部武装起来。 升龙潭位于鲛人国最内部,那里其实不是水源之地,而是鲛人族女王的坟墓,鲛人族传说,葬入升龙潭,灵魂可重归鲛人原始族地。 说起武装,女王也寒碜,鲛人国金属稀缺,国库里哪有几件兵器,护卫门的长枪都是外界买来的。也不用女王多说,不少民众只好把家里菜刀拿来,总胜过赤手空拳。 鲛人国简单,民众简单,所以女王说战那就战,虽然不敢说无惧无畏,但至少她们都站出来了。 太阳一点一点往山下沉,战争不需多久就要全面爆发。 龙将军坐在屋角草地上,摸摸脖子右侧,伤口缝合得很好,不怕它再出血。 士兵们各处分立,离岸两里,每个人神色都十分紧张。 溪云忽然走到龙将军面前,说:“擒贼先擒王。” 龙将军眉头微皱,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认真的脸,却想起女王的话,摇了摇头。 溪云道:“那艘船上有一个人,我必须去杀死他。” “神经病。”龙将军转过脸去。 “我一个人过不去,我不会游泳,不会划船。”溪云无奈地说。 龙将军即无语,又莞尔,“你……找死呐?!” “你干嘛一个人去?”旁边一个人忽然跳了过来,却是清流,七星笛在手中兜转一圈,拿住,“我和你去。” 溪云一愣,“我不是让你去保护女王的小公主了吗?” “哦,”清流随手往后指了一下,“我让那个谁去了。” “那个谁?”溪云疑惑地往后看,这个地方,除了你我就剩何冲锐,还是个残疾,你说的是哪个谁? 清流对溪云这样的表情简直无语,猪啊!耸耸肩,不耐烦地挠挠后脑,“反正就那个谁啦。” 溪云这下明白了,皱眉道:“你不能去。” 清流不由瘪嘴笑,一副不屑的样子,“好像你可以命令我似的。”见溪云突然握紧紫竹,不由脸色一变,喝道:“喂,当初在穆兰镇,我不许你和我同坐一张桌子,你可没经过我同意就坐了。”戒备地盯着他,这家伙之前耍的那一招太强悍了,仔细一想,那绝对是超一流高手的表现啊,若被他突然袭击点穴什么的,怕还真不一定挡得住。 溪云闻言却是一愣,喃喃道:“一报还一报?” 龙将军错愕不已,这两人是傻的吗?明知九死一生还争着去?这个叫清流的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嘛,这会儿也犯傻? 这时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来,“我也去。” 龙将军顿时僵住,难以言语。 溪云和清流回头一看,神色也沉了下来。那人高高大大地立在那里,竟是小薇,她左手已不再流血,脸色却苍白无比,看着明明站也站不稳了。 龙将军只觉得胸口闷闷得,十分难受,一阵风吹来,感觉双眼又痒又热,不着意地伸手搓抹。 清流柔和地说:“小薇……” “我一个人也可以去,你们要去可以坐我的船。”小薇如木头一般全无表情,转身举步,丝毫不理会清流要说什么。 溪云看着她一颤一颤的背影,微微一叹,“她……”他感觉她要死了,却终于没说出来,而是道:“那……走吧。” 清流愕然拦他,指着小薇的背影以眼神表达抗议,却也是无力又无奈。 溪云摇头,表示无计可施,跟了上去。 清流只能暗叹,两肩一放,也跟着去。 “喂!”龙将军看着三人背影,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等等,我……给你们制造机会。小薇!等着!”别过脸去,双眼通红。这三人或随意或率性或冷肃,对刺杀大任都一副淡然的样子,反而令她有种沉重的感觉。 三人停下脚步,溪云回头,心想这样最好,却一愣,道:“咦?龙将军,你为什么哭?” 龙将军登时大怒,一抹脸颊,转过头来,双眉倒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当然是两只眼睛都……”溪云一副难解神色。 “都没看到,两只眼睛都没看到。”清流急忙插嘴,讪讪地对龙将军笑,然后把溪云扯到一旁,低声狠狠地道:“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你已经被她杀死无数次了。” “她的确哭……” “嘘嘘嘘”清流掩住他的嘴,“有些东西看到就看到了,千万不能说出来。” 龙将军仰头看着天空,心里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蛟姐姐,你是最具勇气的人,你总能做最大的事,连你的属下都这么优秀。” 眼见太阳就要下山,龙将军召集士兵,沉沉地说:“我需要死士,很危险,要去那里----刺杀敌方主帅。” 众士兵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着那庞然大物,那东西竟然是船?那东西竟能航行?那得用多大的浆啊? 大家都十分迟疑,你看我我看你,龙将军也不催促,慢慢有人站出来,转眼间人就越来越多。 龙将军道:“够了。”却有两百多人,多数是蛟将军的属下,她咬着牙道:“蛟将军会为你们骄傲,我也是,女王也是。准备吧,太阳就要下山了。” 蟠蒙巨舰上,眼见太阳即将下山,鲛人国并未派人回话,千里镜反而看到她们调兵遣将。宋将军不由气得脸色铁青,“好大的胆!不等了,发炮!” 文礼暗暗皱眉,鲛人国竟敢开战,是拒不受辱,还是别有依仗?不过对于提前发炮,他一点意见也没有,沙场无情,既然不得不战,那就好好利用己方的最强武器。 沉闷如雷的鼓声急促响起来,这是开战信号。 龙将军立即变了脸色,高举手中五尺多长的龙牙矛,冷声道:“各就各位!”这龙牙矛是女王刚刚命人送来给她的,是鲛人国传承千百年的神兵圣物,据说是由龙牙打造而成,矛尖矛身浑然一体,纹路奇特,抓在掌中十分舒适。 众士兵领命,各自就位,严阵以待。 蟠蒙巨舰上,众军士训练有素,鼓声一响,每个人都行动起来,有条不紊,而又迅捷果断。 “杀!杀!杀!杀!杀!”五千军士齐声大喊,长枪高举,寒芒冷厉,恐怖的杀气如乌云般排空而起,凝聚不散。 鲛人国一方全都大惊失色,心惊胆寒。 溪云也从未见过这等杀气冲天的情景,忧心忡忡,眉头直皱。 “轰、轰、轰”连续三声炸响,巨舰船头烟雾升腾,三枚炮弹带着奇异的尖啸声破空而至。 溪云远远看到,脸色大变,回头喊道:“快躲!炮弹来了。” 蛟将军、清流也均是瞪大了眼睛,看这炮弹冲势,射程何止一里半!蛟将军立即大叫:“撤退!撤退!” 但来不及了,炮弹跨空而至,砸入民居,“轰隆隆”巨响,摧枯拉朽,木屑纷飞,断树裂土。 不等鲛人士兵反应过来,连串炮弹“咻~咻~咻~”狂冲而来,这个声音成为了无数鲛人的梦魔。 房屋坍塌,树木折断,河道毁坏,火光冲天,水花四溅,狂涌的气浪掀翻一个又一个士兵,人人惊声尖叫,凄惶无主,身边的伙伴眨眼被炸去半边身体,血肉模糊,有人直接化作一团火球,凄厉嚎叫,有人被木梁压倒,断骨残肢。整片区域转眼间千疮百孔,尸横遍地。 龙将军看得目眦尽裂,“啊啊”嘶吼。 清流愣然呆立,只觉得水里飘着,地上躺着,树上挂着,到处的尸体,到处的鲜血都因自己错估大炮威力。 溪云狼狈不堪,被狂涌的气浪三度冲倒,灰头土脸,这炮火之威惊天动地,更让他惊心动魄的是,就这片刻功夫,无数条性命轻易被夺走,竟显得毫无价值可言。 这蟠蒙巨舰三门主炮射程可达两里之外,鲛人国付出超过八百死伤的代价终于撤出大炮攻击范围。 而这时蟠蒙巨舰也停火了,一艘艘小艇下放入水,军士们全副武装,迅速登船,战鼓狂擂,充满杀伐之气。 龙将军怒火烧心,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命令医师队伍迅速救援伤者,同时高声下令,“投石车、弓箭手,立即就位!快啊!” 最后两个字音如血泣,惊醒了鲛人士兵,小贝、小如侥幸都未死,一个喊:“弓箭手跟我来!”,一个喊:“投石车就位!” 人族六百先遣队兴奋无比,作为第一批破国而入的战士,他们能获得最大的奖赏。船行急速,海岸越来越近。 这时“呼呼”风响,天空中数个黑影砸坠而来。有人喊道:“小心!有炮弹!” “咚咚咚~”黑影砸入水中,水花四溅,一艘小艇给砸中,船上一名士兵给砸得血肉模糊,其他人反应都十分快,立即翻身跳入水中。 但预想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来,近旁其他船只的人探头一看,喜道:“是石头,是石头,不是炮弹。” 人族军士都哈哈大笑起来,船上的,水里的,都笑出眼泪。石头,投石车,这种古董怎么能挡黑旗军!? 060 碧海翻血浪 “呼呼呼”天空中又传来破空声,但这会儿人族军士都已安心许多,这东西一次能砸死一人就不错,看这稀稀落落的势头,鲛人国连投石车也不会超过十部,水里的人干脆不上船,直接往岸边游去,就几十丈距离,对他们这样的精锐之师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鲛人国的确只有十部投石车,被炮火炸毁四部,如今只有六部可用。 “射!” 眼见就要登岸,人族军士忽然隐隐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漫天箭雨席卷而来。 “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海水立即泛红。 海岸线上,两百鲛人弓箭手站在齐腰高的水中张弓放箭,她们的弓力量弱,只能等到二十丈才能有效杀伤。 人族先遣队的一名将领振臂高呼,“士兵们,杀!” “杀!”数百军士齐声大叫,杀声震天。 鲛人族弓箭手恍若给吓怕了一般,人族士兵还在十余丈外,她们就立即往岸上撤。 “她们撤了!不要被她们逃了,快速前进!” “杀!” 人族军士兴奋不已,人人争先恐后,鲛人国就跟软柿子似的好捏。 突然有人叫起来,“啊,水里有东西咬我。”那人小腿中了一箭,伤势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血流不止,身边海水红红一片。 “啊!” “啊!” 越来越多的人痛叫起来,声音越来越凄厉。 此时天色渐黑,水光昏暗,哪里瞧得清楚水中情况。 “啊!”一名军士是手臂中箭,忽然感觉剧痛攻心,举高手臂一看,伤口竟咬着三只尺许长的小鱼,不由满脸惊恐,“啊!噬人鱼,噬人鱼。” “快,上岸,上船,快,快,不要呆在水里。” 离岸近的加速划水,但退出海里的鲛人弓箭手却没有撤离,而是迅速在栈道上列成五队,放箭压制,不许他们靠近。 离船近的想上船,伙伴搭手相救,结果下身被咬,剧痛攻心,浑身乱颤,竟把伙伴一起带入水中,更有甚者,数人攀着一条船,急急惶惶,结果把整条船都掀翻。 海水越来越红,血腥气弥漫,越来越多的噬人鱼涌入海中,朝人群疯狂扑去。 “啊~~~”凄厉惨叫不绝于耳,噬人鱼利齿逮人就咬。 死守海岸的鲛人弓箭手拼命放箭,最近的人族士兵离海岸只有一步之遥,还是被射倒。 龙将军、溪云等人见海中情景恐怖,也相顾骇然,这噬人鱼的杀伤力太恐怖了,片刻功夫,海水尽红。 但龙将军心中却十分坚定,就该这样,这数千噬人鱼现在是鲛人国最大的依仗,以铜面刺藤挡住水道,以投石车,弓箭手将敌人射伤打落水中,此计定能撑一段时间,只望祭司大人所言转机快点到来。 巨舰上宋将军、文参谋等齐齐变了脸色,只见海岸旁无数军士嘶声惨叫,血海翻腾,却看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文参谋急道:“将军,情况不明,快让他们撤。” 宋将军眼见他们离海岸不到十丈,如何肯就此放弃,反而擂鼓催促。 这时终于有传讯兵回报,说是海中有噬人鱼。 宋将军立即下令,“投放毒饵!再出兵三百跟上,待噬人鱼清除,全军出动!”却是怒火大盛,噬人鱼之事他听蛟将军提过,却说噬人鱼之患已除,看海中血水翻腾,弥散数十丈,士兵惨叫不止,已死伤过半,噬人鱼数目绝对不小。 “噗噗噗”两尺多长的大鱼漫天扑落,掉入海中,这些鱼全给下了毒,对噬人鱼来说香比人肉,但吃几口就死,而且死后它们的血肉也带着毒,其他噬人鱼吃了还要死。 龙将军怎么也想不到黑旗军早有对付噬人鱼的经验,虽然已造成敌方惨烈伤亡,但却绝对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在海中挣扎的军士许多都已爬上船,再得鱼饵诱开噬人鱼,还未死的也被同伴救起,很多人被咬烂了脸,咬断了手脚,白骨森森外露,情景恐怖。 战鼓狂擂,又十多只小船入海,人族军士齐声狂喊:“杀!杀!杀!”杀气冲霄,群情激越,受伤军士或撤回蟠蒙巨舰,或要求再战,五六百人扑向海岸。 噬人鱼能吃,所以吓人,但也因而死得快,没多久一条条噬人鱼就挺腹漂浮海面上,血水未清,但惨叫声已逐渐稀少。 龙将军咬咬牙,没办法了,只能硬拼。 鲛人族弓箭手再一波射击,迅速撤离。 龙将军督军出战,数十艘小船破海而出,迎向人族船队。 蟠蒙巨舰调整距离后又发一轮火炮,将码头一大片轰成废墟。 海上短兵交锋,鲛人族小船不管不顾,一头撞向人族,两船俱损,鲛人不顾海中尚有噬人鱼,纷纷跳入海中,水中作战。 人族军士却是心惊胆寒,但落水了也没办法,这时听巨舰上鼓声再一紧,数千军士不等快艇回来相接,直接跳入海中,快速划水前进,人族顿时士气大增。 “杀!”海中肉搏大战,鲛人族打头的是两百多名死士,后面跟着三百多士兵,人族却是大军开进,数千军士疯狂残杀。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交接折断声、落水声、翻船声、游弋声,水师精兵水性虽好,但怎么比得上鲛人一族,可鲛人士兵不过数百,双拳难敌四手,一旦被缠住,旁边立即一杆插来,一命呜呼。 鲜血染红大海,船翻桨断,尸体浮漂,命如草芥。 离战场稍远处,三艘小船趁着天色渐黑,无人注意,偷偷绕到后方,接近蟠蒙巨舰床尾。 操浆的是鲛人族好手,船行无声,滑水而过,人族军士都关注着前方战场,后方守备空虚给了她们机会。 来到近处,更能体会到这巨舰之壮观,船舷高处水面六七丈,抬头几乎望不到顶,任凭多好的轻功也不能一跃而上。 三艘小船,仅有九人,除了溪云、清流外,其他都是鲛人族最强几名高手。当然,小薇不算。 无路可上,船舷中部有绳梯,但却也有守卫,鲛人族众人无计可施。 溪云道:“等着。”话音未落,脚下微一发力,船头一沉,已飞身而起,趁余力未尽,手中紫竹一刺,插入巨舰船板,紫竹承载着他的重量,往下一弯,反弹而起,他抽出紫竹,身形再往上腾跃两丈多高,连续两次,一把抓住床尾横栏。却也知道这是刺杀,得暗中进行,所以没有贸然翻上甲板,以左臂力量将自己提高,探头窥望。 床尾右侧两名军士守卫趴着护栏眺望前方,恨不得自己冲上前线,危险自然不免,但奖赏也更为丰厚,想想鲛人族的美女就让人心热,还有珍珠宝石随手抓取。 溪云确定附近再无其他人,左臂突然发力,腾跃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船头,脚下尚未踩实,身形一动,紫光猛闪,“嗤嗤”两声,干脆利索地刺入两名护卫后心,在两人还未摔倒之际,抓住后领,拉到后面再放地上。 出手竟是冷酷无比,毫不留情。若是平时,溪云或许不会下杀手,但这是战场,充斥着疯狂的杀气杀机,他已看到太多惨烈情状,杀心即动,无情无欲。 抓住一根粗绳从床尾扔下去,溪云小心戒备,冷漠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清流第二个上,腾身一跃,抓住绳子,迅速攀援而上。 溪云见他上来,低声道:“你守着,我先去。” 清流一把拉住他,伸手往斜上方指了指。 溪云一愣,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船楼上有一个十多丈高的瞭望台,台上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个人影。 溪云倒吸一口气,幸好,想来那人也只关注着前方战场,不然居高望远,他们想不被发现就登船简直不可能。 溪云咬牙暗急,太高了,就算就紫竹射上去也不一定能一击毙命,一旦他发出声音,那他们就无所遁形。 清流看到两名守卫的尸体,目光一动,计上心头,剥下两人黑黄的战袍和军帽,示意溪云穿上。 两名军士守在瞭望塔下,有些聊赖,又有些焦躁,忽然看到两名同伴低头跑来,不由一愣,“喂,你们跑什么?”见一人突然抬头,指着后面叫道:“小心后面。”不由双双转头,接着却是后心剧痛,张嘴就要痛叫,口鼻却给掩住。 清流反手扣住那人,望着他惊恐的目光,狠厉道:“我说小心‘后面’。”右臂再一用力,匕首穿心而过,满脸杀气。 溪云微微一惊,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当炮火将数百鲛人轰成残肢断体时,他就知道战争是没有悲悯的。 清流攀援绳梯上去,干净利索地解决塔上那人,再下来时已不见溪云,不由眉头大皱。这时便听床尾有人惊叫:“有刺客!有刺客!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兵器交击声大作。 巨舰立即给惊动,正前方主船楼上,宋将军脸色一变,“哼,找死的老鼠!”身形一振,拔高而起,目光一扫,遥遥指向右方,“拿下刺客!”正是被发现的鲛人族死士。 “是!”数十名军士立即扑去。 溪云快步前进,正不知那人在何处,陡然见一威风凛凛的金甲将军拔空而起,双目立即寒芒闪动,身形陡然加快。 061 清冷杀心动 六名军士把守在前,见人冲来,立即喝道:“站住!通行令。” “嗖”一杆枪飞纵而出,扎入他心口,惊人的力量将他整个身体带得滑出八尺才轰然倒地。 另外五人刚反应过来,眼前紫影闪动,骇然瞠目,长枪尚未及递出,突然喉咙剧痛,血花四溅,全身失去力量。 宋将军居高临下,瞧见五人捂着咕咕冒血的喉咙缓缓栽倒,心中骇异,“好快!”脸色随即一变。 他艺高人胆大,凌空跃起,本来就有心将敌人引来近处搏杀,但见敌人这般身手也颇为出乎意料,那紫竹就像长眼一般,又快又准,五次出击似直似曲,竟有无可阻挡之感。心中不由臭骂蛟将军欺骗于他,说什么族中没有几个高手,武功最强的龙将军也不过稍胜她一筹。 宋将军虽然看得出溪云厉害,但绝对看不出溪云现在的状态是多么可怕,现在的他只有一颗杀心,必杀之心。 紫光一闪,两名扑击而来的军士一个心脏飚出一道血箭,一个胸口“咵啦”一声,整块塌陷下去,惨叫一声,翻过船舷,掉入海中。 溪云脚下丝毫不停,瞬间冲到巨舰中部甲板上,迎面十多名军士冲来,“哇啊”大叫,当先四人长枪一挺,齐齐刺出。 溪云翻身一跃,跳到四人背后,紫竹往后一缩,大头一端打在一人后脑上,一招杀之。不及再杀第二人,后面四杆长枪已分上下刺来,劲风飒飒,身手竟颇为不俗。 溪云双腿一劈压低,身形瞬间矮下半截,紫竹带着强劲力量由右往左扫出,“咔”,打断最右边那人的右腿后,紫竹突然一跳,逆时针往上划一圆弧,跳到稍左的位置,锐利无比地刺入右边第二人的心口。 “呲”,溪云手一缩,那人仰天倒地,心口飙起一道血箭。这招借鉴的是周义信从旗山剑派剑法演化出来的“山高山”。 一众军士全都是一呆,太快了,出招变招都快得不可思议,快得就像那些人自己送去找死。 溪云还未停手,上身往前一压,胯下一挺,拔地而起,前突一步,紫竹交到左手,并肩上刺,从第三人下巴下刺入,直穿大脑,接着脚下一转,瞬间绕出包围圈,一刻不停,直闯船头。 活命的数名军士都忍不住颤颤发抖,这人快如鬼魅,出招诡异莫测,眨眼而去,竟已置多人死命。 此时夜色来袭,海上升起薄雾,几人见他转瞬消失,恍若鬼神,相顾骇然,竟不敢追击。 溪云脚下一刻不停,数息就到船楼指挥台前。 宋将军挺立楼上,虎视眈眈盯着他,鼓掌道:“来得好!”虎目生光,夷然无惧。 “呼呼”几声,旁边有人点亮火烛,周围顿时光亮起来。 溪云一看,竟有三四十人将四面包围。 宋将军胜券在握,上下打量溪云一番,嘴角微微一扯,“你是男人,不是鲛人族,为何……” “嗤”一声锐响,溪云弹地而起,紫竹刺破空气,斜飞上掠,闪电般越空而去,劲射宋将军。 宋将军脸色一变,这家伙竟然二话不说就来!?他都没眼看看周围情势吗?本来还有求才之心,见他满身杀气,也是杀意狂升。 溪云杀心已动,又岂会婆婆妈妈,周围危险情势他自然看在眼里,此行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但他一向只有一个想法:想做就做,不管难易,不论成败,随心而动。 宋将军微退一步,两侧突然飘起两条黑影,两柄黑漆漆的长剑跳入虚空,居高刺下,左右交击。 溪云恍若早有所料,紫竹一晃,分出两道虚实难辨的竹影,“叮叮”两声,火星四溅,三道人影落到甲板上,左侧那名黑衣人左肩被紫竹挑破。 溪云看向右侧那人,目如冷电,“祭司殿中偷袭我的是你。”那人蒙着脸,溪云语气却十分肯定。而他的确没有猜错,剑招中他能感应出来。 那人咯咯一笑,“这样你都认得出来。”伸手去揭面巾。 溪云看着她,身形却陡然往后一滑,紫竹并肩横扫而出,竹尖劲芒闪动。 后面三名偷袭的军士齐声惨叫,一道血线从右眼划到左眼,剧痛攻心,双目已盲,长枪落地,三人嗷嗷哭叫,想捂眼,又痛得不敢稍碰。 溪云轻哼一声,一退即回,而那暗杀者果然没有揭开面巾,不过是想以此举动分散他注意力。可惜,“明心法”之下,秋毫毕现,一切都无可掩盖。 宋将军脸色微变,惊色难掩,此人出手如此果断冷静,一颗杀心当真坚定无比,不由狰狞喝道:“上!杀了他,快上!” “轰~”一声巨响传来,溪云眉头突然一皱,是那大炮。当即一咬牙,朝船头冲去。 海中大战已进行到白热化阶段,鲛人族第一批士兵全部战死,龙将军见人族士兵蜂拥而来,当即发出信号,调集全军攻上。她本来有意将战场往回缩,利用居民已撤离区域内纵横交错的河道来分割敌人,再逐一击破。 她看出鲛人族士兵身体素质优秀,个人战力堪比人族精兵,但这黑旗军是百战之师,配合默契,五人成阵即可虐杀己方五人小队,所以己方必须以多击少,方有胜算。 但炮火将此处炸成废墟,连河道也破坏了,到居民区作战反而连水中优势也要失去大半,不得不只能调兵入海战斗。 但这样一来却给文礼抓住了机会,他通过千里镜看到鲛人大军集结而来,立即下令发炮攻击,许多鲛人尚未冲入海中就给炸得血肉纷飞,魂飞魄散。也有不少人族士兵被炮火波及,但相比而言,鲛人族牺牲巨大。 处处受制,龙将军即悲且怒,只能寄望于刺杀行动成功,握紧龙牙矛,也冲入战场。 主城区的鲛人们仰头望天,她们没有千里镜,看不到战场情况,只看到火光升腾,令天空变色,听到厮杀声惊天动地,凄惶惨叫隐隐传来,人人神情悲恸惊惧,不少人双眼噙着苦泪,楚楚呜咽。 女王也焦急无比,却站在国民视线可及的地方,娇躯挺直,以不屈之态昂然而立。她知道,只要自己还站在这里,国民们就不会放弃,就有勇气对抗一切。 女王寝宫中,千年孕母宝珠内的七彩珠子已有人头大小,而孕母宝珠却小了几分。七彩珠子里面已清晰可见一个婴儿的头颅和四肢,七彩光华越发夺目,她似乎也感受到外界焦躁恐惧的气氛,在宝珠内四下快速闪动。 溪云连杀五人,终于来到船头。 两名军士抬着一个炮弹,举高起来放入炮管。 溪云低喝一声,紫竹劲芒透出,猛一振臂,劲芒爆射而去,金光一闪,穿透两名军士胸口,炮弹立即跌落地上。 旁边军士一个愣神,不及多想,怒喝声声,挺枪攻击,却是没注意对方可是劲芒外放的超级高手。 溪云如虎入羊群,紫竹扫、打、刺、点、砸、横,转瞬间又连杀八人,火炮旁为之一空。 十多名军士四下围着,看着满地尸体,人人挺枪在前,却谁也不敢再冲出去,个个满眼惊恐,难抑凄惶。 溪云目光一扫而过,军士个个吓退数步。这三尊火炮,不知多少人惨死其下,溪云心中怒火如焚,将紫竹往甲板上一插,内息狂涌,平地起风。 旁边军士相顾骇然,又退数步。 溪云双膝微蹲,吐气开声,双手由下拍在炮管尾部。“彭”一声巨响,炮管挣脱炮台,飞出一丈多远,撞开护栏,往海中掉去。 众军士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这炮管乃精铁所制,本身重量就十分惊人,再加以榫扣铁钉固定,才能承受炮弹轰击的反推力,岂曾见过以人力破坏的。 这家伙是人吗?若非军纪严酷,不少军士就想扔下长枪,反身逃去。 “大胆!”宋将军终于追至,虎目一扫,怒不可遏,爆喝一声,凌空扑击而下,腰间金光一闪,一柄大刀便握在手中,气劲狂涌,金光炽烈,当真有力劈华山之慨。 溪云正待破坏第二尊火炮,不及拿回紫竹,闻声转身,双掌立即推出,劲气暴发,虚空炸响,如空气炮一般,一股排山倒海的强猛内息震颤空气,形成波纹,虚空显现一条波纹气柱,直贯宋将军胸前。 宋将军双目一瞪,低吼一声,面显狰狞,再提一口真气,金刀陡然变得耀眼,下劈之势迅疾如电,身形竟在虚空化成两人,一个双手举刀过顶,一个挥刀下劈。 “轰~~”如火炮冲击,两股惊人的劲气猛烈冲撞,僵持不下,而爆响不绝于耳,陡然间强风四卷,宋将军倒飞而回,披头散发。溪云身上军帽军装全部碎裂炸飞,连退两步,后背撞上炮管,脸色一白,口中发甜。 旁边军士在这股强风下全都站立不稳,或退或摔,狼狈不堪,还有两人给挤下船舷,摔入海中。 这时黑影一闪,溪云双眼一睁,瞬间偏头躲开剑锋,另一侧那条黑影迅捷如鬼,却将他的紫竹拔出带走。 两人一击即退,合到一处,原来目的是紫竹。 062 明心如镜照 宋将军高立台上,见刺客竟是个光头小和尚,不由大为惊异。他自视甚高,内外功已达极高境界,离超一流高手不过一线之遥,全力一击竟没能劈死对手已甚是不满,再见对手年纪小小,更是惊怒交集。 溪云面色一沉,冷厉地盯着拿走自己紫竹的那名暗杀者,伸手道:“拿来。” 那人轻笑一声,“有本事你来拿。”语气轻蔑,实则却严阵以待,全身内息高速运转。 “好。”溪云说着竟闭上了眼睛。 宋将军等都是一愣,正惊异间,见他双目一亮,已睁开双眼,眸中竟似有电芒闪动,不由骇然失色。 “嗖”衣袂带风之声,溪云陡然消失在原地。 “啊!”两名暗杀者惊于暗杀,对杀机感应极为敏锐,突然感觉压力大增,情不自禁大叫出口,借此发声,挣脱压力束缚,齐齐挺剑刺出。她们视线都未能跟上溪云,但凭借暗杀本能,对目标位置都有十足信心,一剑刺出,毫无犹豫,果决坚定。 溪云陡然现身,就在剑尖前不足一尺之处,身形却猛然一折,高速变向,偏到左侧,左手虚抓,“来!” 左侧那名暗杀者左手拿着紫竹,这紫竹神异无比,随着溪云一声喝,一股强猛牵引力陡然爆发,把那暗杀者身形扯得一歪。 暗杀者不及反应,双目一圆,便听“咔”一声响,胸口剧痛入骨。 溪云右掌挥拍,一道凝实无比的掌风形成手印打在她身上,击断骨头,断骨刺入心脏,立时送她归西,左手抓住紫竹,却也是脸色一变,那暗杀者生机已绝,竟然还牢牢抓着紫竹不放。 另一名暗杀者见伙伴亡命,惊怒交集,瞬间双目一红,逆转内息,长剑陡然变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飙射出去。 “嗤~”剑光血光,溪云右臂血花四溅,左臂一震,发劲夺下紫竹,立即推刺出去,从另一名暗杀者左肋侧面刺入,直达右肋,超一流高手的恐怖内息将她五脏六腑全部震裂。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情景却惨厉无比,船头已躺下十多具尸体,血腥气四下弥散,人人骇绝惊恐。 宋将军杀人无数,此际也惊心动魄,这和尚绝不是和尚!杀了这么多人,神色竟然丝毫不变,没有愤怒,没有激动,更无惊惧,而是满脸冷静,冷血般的冷静。 两侧两名副将从军士后走出来,一个长剑出鞘,寒芒暗动,一个长枪在手,红缨飞扬。 宋将军腾身跳下,三人三面将溪云堵在船头,留守船上的军士不过百余人,不能任他屠戮,只能自己出马。 溪云目光一挑,却望向右侧桅杆高处,那里有一个人,离地三丈,双腿盘着桅杆,左手拿弓,右手持箭,随时可射。 那人见溪云望来,眉头不由一皱,竟被察觉到了,好敏锐的感应力。 溪云呼吸如常,双目古井般沉寂,这一仗比悬崖上独自面对周义信四人更危险。这个金甲将军气劲刚烈无比,金刀金甲也十分厉害,之前对冲那一击自己已受内伤,他却似精气更足。 旁边剑枪两人气度沉稳,内息强盛,也是难得的一流好手。威胁最大的是那个弓箭手,明心如镜,溪云清晰地感应到那人冷寂的杀机,此人不攻则已,一击就是必杀之局。 巨舰其他位置的打斗声已然停息,溪云眉头微皱,鲛人族死士怕是已殒身战死,清流不知如何?他本来不想来,也不必来。 宋将军观察着小和尚的神色,缓声道:“你为何要杀我,为了鲛人族?”若是一般人,他绝不废话,但溪云展露出来的武功令他不得不谨慎待之,如有可能,收归己用更好。 溪云运转内息调理内伤,淡淡答道:“因为你杀人太多,戾气深重,该杀。” 宋将军秃眉一皱,“我为国出战,歼敌建功,官至一营统帅,杀人自然多----但我无罪。” 溪云道:“你有罪。” 宋将军听他语气坚定,心中大怒,眼中杀机一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其实两人说的“罪”完全不是一回事,宋将军于国有功,律法无罪。溪云说的“罪”是作为人的罪,杀戮无端,铁血无情,连相伴床榻的女人都能一掌断她生机,杀心已无可挽回。 溪云默默运转“慑心法”,双眼冷电直闪,杀机狂涌,“死前我会先杀了你。”身形一颤,瞬间消失,一股猛烈劲风直扑宋将军面门。 宋将军心底冒寒,双目一圆,骇然变色,这和尚当真恐怖至极,刚露出招兆示,劲芒已近在身前,也是他久经沙场,武功强绝,这当头还能反应过来,快撤一步,提刀劈砍而下,以图迫退对手。 这一撤一砍却是愣了,眼前竟无人影,狂涌的劲流也瞬间消失无踪,反而是左侧风声大作,气浪汹涌。 这是溪云晋级超一流高手后最惊险的一场战斗,“明心法”、“慑心法”同时运转,高深莫测的“意在招先”也诱发出来,体内真气急转狂涌,突然一招发动,人人均以为他要攻击宋将军,宋将军本人更被这种激烈感觉逼退,但实际上他真正的目标却是右侧持枪的那人。 当宋将军撤退时,两侧剑枪同时来护,溪云身形陡然一折,招式一变,刺向持枪那人。 他这一变,完全出乎对手意料,左前的刀和剑已攻不到他,瞬间形成暂时的一对一局面,而使枪副将一枪拦截而出,长枪在外,先机已失。 紫竹光华流转,金芒炽烈,转瞬就到使枪副将胸前,溪云着意制造这个局面,下手自然毫不留情,强猛的劲流激得那副将衣衫飞扬。 但这些人驰骋疆场,都是悍勇至极之辈,副将这当头不仅不乱,反而大胆无比,长枪已不及收回,他却手掌一拂,拨动枪尾,长枪立即横摆,枪尾当胸砸向溪云。 溪云微惊,这番应变连“明心法”也未曾料到,不得已,紫竹上挑,磕飞长枪,再一压,右臂前探,紫竹扎向那副将心口。 “嗖~”一声劲响,虚空中寒光掠过,惊鸿般一闪即逝,溪云本能地一偏身体,劲箭从腋下穿过,射穿甲板,消失不见。 这一偏使他未尽全功,紫竹只能在那副将左肩头扎出一个血洞。不等他再攻,宋将军金刀劈下,刀气破空而至,阻在前方。 刀气劈上船舷,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劲力之强,可谓恐怖。 使剑那名副将也攻了上来,剑光猛绽,干净利落的十八下刺击,每一剑都力道充足,迅如雷霆,逼得溪云无暇他顾。 使枪副将脸色发白,捡回一条命竟这样难,左肩骨头给震断了。枪又重又长,本是双手武器,他左手遭重创,战力损了三成不止,接住宋将军拨回来的长枪,却是悍勇无比,夷然无惧,再度攻上。 宋将军稍落后一分,招式却最为猛烈,金刀光华流转,气劲纵横,激荡得溪云衣衫飘舞,脑门发凉。 溪云深陷重围,招意已难以为续,幸而“明心法”运转自如,超一流的强盛内息更令他如虎添翼,紫竹金光湛湛,连续三次磕在长剑上,终于将长剑击断,待要下杀手,又是“嗦”一声,寒光闪逝,未能将他扎个透心凉,却使用剑副将逃了出去。 战到此时,宋将军四人都是大为惊惧,此和尚武功之强可谓恐怖,比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名超一流高手都更为可怕,不仅内息强盛,更好像能未卜先知似的,数次差之毫厘地躲过他们的诱敌夹击,若非弓箭手支援,他们这会儿怕已溃败。 溪云呼呼喘息,身体越来越疲惫,精神也有些恍惚之感,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必须在力尽前杀敌离去。见金甲将军大刀直捅而来,他一咬牙,突然改变飘忽打法,全力出击,紫竹金光亮起,气劲破空,击穿刀劲,与金刀撞击在一起。 “叮”一响,两人手臂都是猛烈震颤,却是溪云内息更强,双眉一拧,鼓动余力,紫竹震开金刀,刺向宋将军胸口。 “铛”一声大响,宋将军惨叫一声,拖着金刀,连退五步,撞裂墙板,张嘴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低头一看,胸口金甲塌陷,竟险些被紫竹刺穿。 溪云猛烈一击导致身形一滞,桅杆的弓箭手眼睛大亮,低喝一声,张弓如满月,手一放,利箭破空,竟不闻声息,却是比声音更快。 溪云明心如镜,如有所料,身形猛一顿,上身瞬间往后仰倒,箭气低啸,劲风锐利,长箭掠过,炸裂围栏,刺入海中,而溪云左胸往上直到脸颊浮现一条又细又长的血线。 差之毫厘,还是差之毫厘! 桅杆上的弓箭手左臂猛颤,右臂爆出一团血雾,显然是用力过度,面目十分痛苦。巅峰一箭还是失手,惊怒攻心,竟张嘴吐出一口血,身形往下猛落,离地不到一丈时才双腿一紧,重新勾住桅杆。 溪云躲过利箭,但另外两人也不好相与,右腰被枪尖带过,鲜血挥洒,肉也去了一块,左肩被拳风扫到,衣衫碎裂,瘀黑肿起。 宋将军躲过一劫,心脉却大受震动,内伤沉重至极,想起这和尚之前说死前要杀了自己,竟心生怯意。 溪云立即心生感应,表情平静,实则大喜过望,紫竹横扫,逼退两名副将,身形猛然一突,冲向宋将军。 063 将亡黑旗落 宋将军哪知他竟能感应他人心念,陡然见他迫来,惧意更增,挥刀就砍。恐惧之下,只求逼退敌人,全力提气,却忘了心脉已受伤,内息一涌,反而一口血喷了出来,大刀虚忽,使不出劲。 两名副将见状,大惊失色,齐齐来救。 溪云感应敏锐,明心如镜,察觉金甲将军威胁大减,竟然瞬间改变主意,这时反而往左闪退一步。 “垛”一声,一支长箭射来,插在宋将军脚下三尺处,却是弓箭手已受伤,力量大弱,没能射穿甲板,速度也缓了许多。 溪云这一退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利箭射空,长枪刺错,断了剑的那名副将却大惊失色,眼前一晃,那和尚的背部突然出现在面前。 溪云以惊人的控制力变向倒回,不等那副将反应过来,左脚突然一起,往后直踹。 “嘭”这一脚力道十足,那副将又是往前冲,不仅没闪开,反而是自己凑上去,腹部中招,立即倒飞出去,大口呕血,气息奄奄。 另一名副将反应过来,双臂猛然一震,长枪变向横扫,划向溪云头部,这番强行发劲,左臂用力过度,伤口立即飚出一道血箭,却是不顾自身了。 溪云冷静如初,翻身倒跃,躲开长枪,同时紫竹下砸,打在枪头一尺半处,正是长枪劲力最弱的一点。 那副将只觉得大力涌来,手臂剧震,把持不住,再次丢枪。这次他没机会再拿回长枪,溪云不等落地,手臂一发劲,紫竹脱手射去,插入他心脏。 溪云落地,目光凌厉地扫向宋将军,身形一俯,赤手空拳冲去。 宋将军大骇,竟从他眼眸中看到死亡之像,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溪云再度运用“慑心法”,再度出人意料,目标还不是宋将军,将他迫退,身形往前只一步,反腿一勾,正好磕在地上那杆长枪尾端,长枪立即飞起,劲射而去,准确贯入腹部中腿那名副将胸口。 转瞬间连毙两名高手,溪云所有动作看起来都十分从容准确,其实若无“明心法”指引,每一个步骤都可能出错。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其他护卫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出动,七八杆长枪齐刺出去,而宋将军则往军士后逃去。 溪云身形一闪,拔回紫竹,攻入众军士中,毫不手软,转眼间又杀了四人。但众军士却悍勇无比,前赴后继,竟然不退,反将他牢牢困在人墙里。 “啊~”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凄绝惨叫,众军士都是大愣,听声音是宋将军。 后方果然立即有人高声悲呼:“将军!将军!?” 溪云趁机倒跃而回,翻上船楼,往悲呼处疾奔而去。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溪云居高看去,竟是身穿黑黄军服的清流和小薇,不由面露喜色。 鲛人国其他死士都已阵亡,清流全力以赴才救出小薇。小薇要找宋将军报仇,清流却另有主意,拉她往船舱下去。 清流所料不错,巨舰中层还有二十多尊侧面火炮,有火炮自然有炮弹,清流本想将下面全炸了,结果发现下方竟有百余名军士保卫着,一句口令不对,立即被发现,拼拼打打又撤回甲板,甚是狼狈。 也是宋将军倒霉,正好与清流两人相遇,他自然不怕小薇,却见清流也一颗光头,看年纪比之前那和尚为大,该是那和尚师兄之类,心想那小和尚已这般厉害,这青年和尚岂非更恐怖,当即就想逃。 小薇既然看到了他,又岂能不追,怒吼连连,将军士长枪扔出去,提出暗藏的铁浆,奋力杀去。 宋将军躲过长枪,速度已是一缓,清流轻功卓越,身形一展,立即超过小薇,七星笛猛扫,七股音波强弱不一,陡然钻入宋将军耳际,吓得他脸色发白。 清流本身武功还差宋将军一筹,又受伤未愈,这番贸然追击,其实十分凶险。 但宋将军与溪云一战后功力已耗得七七八八,他所修功法霸烈无比,这时偏心生怯意,心与气不合,表现更差,陡遇音波袭击这等诡异手段,更觉得这青年和尚厉害,不敢迎战,反而不断后退闪躲。 清流冒死而来,自然拼命无比,见他取守势,更是放手猛攻,终于又一股音波袭入他耳中,暴然大响,震得他耳孔流血。 宋将军这一受创,脑袋嗡嗡作响,失魂落魄,没注意小薇一浆拍来,待反应过来,风声已到头顶,哪里还来得及躲,脑门被重重一拍,头破面塌,秃眉断裂,一命呜呼。 小薇一击得手,竟大为错愕,若不是清流扯她一下,也要被军士一枪捅死。 溪云飞身来到,紫竹劲芒大发,扫飞三名军士,为清流和小薇破开一个缺口。杀了这么许多人,再见金甲将军已死,溪云杀心为之一退。 一般人越杀越嗜杀,杀意疯长,难以抑制,最后彻底沦为杀戮机器,自毁光明。溪云却神清目明,念起念灭,随生随去,这份心神修为一般人望尘莫及。 溪云道:“快退!”扯住杀兴大起的清流。 小薇恍然回过神来,一同往船尾跑去,来到巨舰中部,见一根旗杆高高挂着黑旗军旗帜,恨意未消,一浆砸去。 那旗杆虽是木质,却有大腿那么粗,坚韧非常,小薇扫它一浆,反被震得整条手臂都麻了。 清流一看,眼神一亮,道:“师兄,合力打断它!” 溪云不解,但对清流却是信任,两人同时停步,回身提气,各出一掌,咔咔两声,旗杆断裂,顺势倒下,骇得追击的军士纷纷闪躲,更是军心大乱。 三人边战边逃,终于来到船尾,溪云五尺紫竹横挥,逼退众军士,三人趁机跳下。小薇正好掉入船中,溪云和清流位置却有偏差,溪云反应快,一掌虚拍,打在船板上,借势反震,扭身跳入船中。清流没这个本事,噗通落水,却识得水性,迅速划两下,扒住船沿。 小薇铁浆一扬,小船迅速破水而去,溪云一扯清流,拖上船来。 龙将军双眼血红一片,手中龙牙矛却依然洁净混白,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肢体似乎已没有半点力气,内息也同样空虚匮乏,但见人族来袭,本能地一挺龙牙矛,龙牙矛立即破水而去,轻易洞穿敌人要害。 血海翻腾,两方士兵亡命拼杀,鲛人族水性精熟,而人族训练有素。人族稍占优势,却也死伤惨重,数里之内尽是血水,浮尸飘满海面。 龙将军忽然抬头望向巨舰,愣神半晌,恍然难以置信,回过神来,立即大声叫道:“杀!他们主帅死了,他们军旗倒了!杀!姐妹们,杀!” 这声大叫几乎扯破了她的喉咙,却喜不自胜,喊了一遍又喊一遍。 不管鲛人族还是人族,都忍不住看向蟠蒙巨舰,一方士气大震,欢呼雀跃,一方惊疑不定,骇然欲绝,情势顿时发生改变。 “叮叮叮~~”蟠蒙巨舰突然鸣金收兵,人族军士带着不甘后撤,或上船,或干脆划水。 龙将军杀兴大起,高声喊道:“杀!姐妹们,杀光他们!” 鲛人族热爱和平,但经此一战,身边无数姐妹惨死,血性爆发,岂容敌人说退就退,跟着龙将军,由死守转为反攻。 蟠蒙巨舰缓缓移动起来,由竖变横,船身十多个滑门大开,炮管推出,“轰轰轰~”猛烈炮火轰击而出,将海岸一呆炸得波涛汹涌。 惊天炮火吓得鲛人族愕然呆立,人人心惧,不敢再追。 文礼阴沉着脸,千里镜看到鲛人族后方点燃着无数火把,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口兵力,又见火把长蛇般涌现海岸,当机立断决定撤退。 以猛烈炮火三轮轰击吓住鲛人族,人族士兵终于撤回蟠蒙巨舰,他们兵力损失惨重,而且主帅宋将军身亡,两名副将战死,军旗倒地,士气跌落深谷,只有先行撤退,他们虽有巨舰火炮,但近不了岸,功用大为受限。 鲛人族士兵其实仅余数百人,若非天黑,海面到处都是尸体,一时看不清楚,文礼还不一定会撤退,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不胜反败,回去免不了受罚。 鲛人族虽然恨死了这艘大船,但对它也恐惧而敬畏,无力追击,见它终于退入激流带,不少人又是欢呼又是大哭,最后仅剩恸哭之声,人人悲切,战争----太可怕了。 龙将军望着海面,忧虑而急切地四处搜寻,挡住敌人攻势的是五千士兵,但敌人退兵,最大的功劳肯定是刺杀队,而直到此刻,九名死士尚无一回转,以人族鸣金收兵的时间来判断,如果还有死士存活的话应该早回来了。 这时龙将军忽然听到右侧有船桨划水的声音,眼睛不由一亮,鲛人族已被人族逼到海岸近处,存活的族民轻轻一划即可上岸,无人划船,需要船只的只有人族,忙朝黑暗中喊道:“溪云和尚?小薇?溪云和尚?小薇?” “我们在这。”清流放下铁浆,跃入水中,果然脚已能踩到海底,便拖船前进。旁边的鲛人闻声而来,帮忙推船靠岸,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打败人族巨舰的关键,看他们三人满身满脸的鲜血,神色间又是钦佩又是感激。 064 命运由谁造 溪云抱着萎顿的小薇跃上炮火下残留的栈道,“请来一个医师。” 小薇后背插着一支长箭,面色苍白,两眼无神,嘴里低声喃喃着。 龙将军疾奔过来,“小薇……”握住她的手,轻唤一声,心情无比沉重。 小薇回光返照,精神一震,错认龙将军是女王,竟而露出一丝自豪笑容,“女王……蛟将军部下,小薇,幸不辱命,完成任务……”语毕,头一垂,撒手而去。 众人都为之痛心,同是蛟将军部下的更是连连悲呼,痛哭流涕。 龙将军也黯然无语,小薇到死都自认是蛟将军部下。 有人从溪云怀里抱走小薇,溪云双手却依旧维持着抱人动作,僵立不动,神色有几分黯然,这是死在他怀里的第二个女子。 当时小船尚未行走,小薇得报蛟将军大仇,心情大畅,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笑声一滞,缓缓变了脸色。 溪云听到尖锐破空声,紫竹立即一晃,打飞一支长箭,举目望去,巨舰高处站着一人,正是之前在桅杆上的那名弓箭手,他双臂都已受伤,性情却十分坚忍,还要射箭伤敌。 小薇木木地将船桨交给清流,再也撑不住,一头扑倒,后背插着一支箭。 其实以溪云明心如镜的感应力绝对能发现那受伤弓箭手的射击并挡住,但被小薇的大笑声所阻,一时没有察觉,而小薇若没有大笑,这等沉暗天色下,那弓箭手也不一定能射到她。 一切自有天定?这让溪云有些不好受,好像在更高层次的某个地方,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隐隐控制着一切。之前小薇要求加入“擒贼先擒王”计划时,他忽然感觉到小薇要死了,这种意念不知如何产生的,却十分强烈,而他也十分相信。 直到杀死金甲将军,三人跳下巨舰,他与清流都偏了方向,小薇却稳稳落入船中,他当时心想:“好,小薇不会死。”没想到船行不过十丈,一切还是发生了,最后靠着清流乱划乱拨,小船兜兜转转,终于靠岸回来。 这时无数国民举着火把,拿着菜刀涌来,女王、祭司、小薇赫然在前,行政官给留在后方做安抚工作。 看到海面上飘满尸体,血腥气随风涌来,不少国民忍不住,俯腰就吐,没吐的那些人也只看了一眼,纷纷转过头去,不忍亲见,低低呜咽抽泣。 也有人难以置信地低喃:“我们赢了……敌人退了……?” “我们赢了。”存活的士兵肯定地告诉她。 民众们不由纷纷叫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却是又哭又笑,喜极而涕,一种劫后重生的感动弥漫在所有人心中。 龙将军站在溪云、清流面前,郑重地说:“十分感谢你们。” 清流无力坐倒,溪云愣愣站着,神思飘渺,这时他忽然看到祭司的黑袍,神色一动,朝她奔去。 龙将军见他神色怪异,立即皱眉跟上。 清流抬头一看,哀叹一声,嘀咕道:“能不折腾了吗?”勉力站起,跟在后面。 溪云来到祭司面前便问:“是不是真的有命运或者天意这样的东西?” 祭司一怔,这问题来得如此突然,见溪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半晌才反应过来,肯定地说:“是。” 溪云浑身一颤,眉宇间满是震撼骇然之色,“那……那我们做的一切算什么,我们……我们……”语调竟似想要哭出来一般,浑身更是一软,若非龙将军扶住就已跌倒,他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样迷茫失落过。 祭司缓缓道:“‘我们’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你太累了,先睡吧,我们晚点再详谈一次好吗?” 溪云望着祭司碧蓝澄净的眼眸,听着她柔和婉转的语声,感受到一种平静温暖的力量,缓缓闭上眼睛,面色也放松下来,彻底软倒在龙将军怀里。 清流和女王都连忙问:“他这么了?他没事吧?” 对于溪云和祭司之间的对话,大家都不甚明白,只觉得神神道道。 祭司摇头轻叹,“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溪云现在的状态,她曾经也遭遇过,不然仅凭溪云一问一说,她亦猜不透溪云怎么了。 溪云是钻入了牛角尖,一时出不来。连番大战不仅耗光了他的内息,接连动用“明心法”、“通心法”、“慑心法”,甚至三种心法同时运转,也使他的精神力遭到前所未有的考验,又因小薇之死,他本已匮乏的精神陷入“命运”与“人”的思考中,无边的迷茫和怀疑、沉痛难抑的悲凉、面对命运的颓然无力,种种思索挤入脑中,又得不到答案,令他直欲爆炸。幸好能晕迷过去,或者叫沉睡,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若再继续思考,他怕要疯掉。 对于祭司的语气,众人都甚感怀疑,还是小缘检查后,确定没问题,众人才放下心来。 清流道:“小缘姑娘,我师兄脸上的伤会不会留下疤痕啊?我看血流了不少。” 小缘道:“嗯,伤口不会很深,不会留疤的。” “哦,那真可惜了。”清流叹息摇头,见众人愕然看来,他讪笑一下,“呵呵,一个和尚嘛,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对吧?” 鲛人族却天生热爱美好的事物,人人给他翻白眼。 龙将军道:“那我在你脸上也划道口子。” “咦?你竟然会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 “……” 小缘微微笑,这两个和尚真不一样,连龙将军也接受他们了。 溪云醒来时发现周围一片黑暗,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缓缓睁开,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后发现自己在祭司殿。 身上大大小小十多道伤口给处理得一丝不苟,纱布裹得整齐利索,这令溪云立即想到小缘柔弱动人的眼波,左边脸上清清凉凉的,他伸手摸了一下,伤口上抹着一层柔腻的药膏。 “你醒啦。” “啊。”溪云一颤,却是吓一跳,这才发现祭坛前坐着一人,自然是祭司,她一身黑袍,完全融入周围环境中,连呼吸也微不可闻。 “祭司大人,你好。”溪云想起晕倒前听祭司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这句话令他对祭司彻底尊重起来。 祭司道:“你想先吃点东西吗?” “不,我想知道命运。”溪云又急切起来,即使在晕迷中,他潜意识里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竟然命运存在,而且至高无上地安排好了一切,那人在命运面前又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既然鲛人族终能赢得这场战争,那他们何必冒险潜入巨舰去刺杀?既然蛟将军总会悔过,那大家又何必在女王殿里勾心斗角? 这些问题祭司都曾遇到过,在获得祭司传承之初,她也深受困扰。命运决定了一切,那人在命运面前岂非如蝼蚁一般,那又何必去争去夺去奋斗? 后来她才想明白,每个人都可以说承受着命运的操纵,但命运至高无上的力量正是来源于每一个人。可以把命运比作一条大河,那组成大河的每一滴水即是每一个人,命运充满无限可能,就像大河有时直奔,有时回旋,有时疾,有时缓,有时分流,有时合流。每一滴水都囊括在大河中,有时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有时一滴水却会带动更多的水,进而改变流向,有的流向成了支流,有的流向成了主流。 彻夜长谈,溪云终于走出牛角尖。人并非命运的玩物,而是命运的组成,甚至可能是命运的引领者、缔造者。命运并未一成不变,人之所以去争去夺去奋斗,这是命运对人的要求,也是人对命运的能动改变。 溪云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阳光灿烂,却到了另一处,而精神十分饱满充足,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更加透彻明朗。 门“咿呀”一声打开。 “啊,你终于醒了。” “啊,你可以走了。” “我也想走啊,可是……哦,你是说我的脚可以走动了。” 开门进来的是何冲锐,却是面带忧色,有些急切。 溪云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何冲锐唯唯诺诺不敢说,跑出去叫唤起来。 溪云刚出门,便见清流和小缘小跑而来,原来这里是祭司殿旁边的医师院。 “你们急什么?”溪云问。 清流不忿道:“你一觉睡三天当然不急。” 溪云一愣,肚子咕咕响,“三天?我要吃饭。” 清流看他精神饱满无忧无惧的样子很想打他。 小缘勉强笑一下,柔声道:“我带你去。” 鲛人国举国上下气氛紧张,广场上一队队士兵列成方阵训练刺枪,居民们把菜刀绑紧在木棍上,把它变成更强有力的武器,有人负责制作箭杆,有人打磨尖利石块,那即是箭头,人人忙碌,而气氛十分凝重。 溪云稍后便知情况,原来人族虽然撤军,但并没有放弃鲛人国这块肥肉,而且黑旗军军威不可犯,他们一定会报仇雪耻。 龙将军派船穿过激流带,发现外面果然留有人族士兵留守监察。通过拷问俘虏,她们得知黑旗军驻扎地离此约两天路程,一来一回就四天。也就是说,明天他们可能就会抵达,第二轮战争就要打响,而这次人族一定会集结重兵,情况绝对比上次更危急。 这就是为什么何冲锐身体刚一恢复,就急不可待想离开的原因----留在这里简直是等死,大棠帝国兵多将广,岂是小小鲛人国能挡?覆巢之下,什么蛋都得完。 065 睁眼乱天地 女王殿后殿,溪云边吃饭边看着水池宝珠里那个安详的胎儿。孕母宝珠小了许多,而七彩宝珠随着胎儿长大而相应变大,几乎与孕母宝珠重叠在一起。 溪云有种怪怪的感受,照女王的说法,这个还未睁开眼睛的孩子是他的孩子,但他视她只如一个普通孩子,尽管她在宝珠流转的光华中显得十分圣洁。 脚步声响,女王与祭司联袂而来,女王脸上带着疲惫,与众官员商议多日,大家并未达成统一意见。 有人主和,其实就是投降,因为鲛人国的实力在大棠帝国面前怕没多少谈判资本。有人主战,因为她们不愿受制于人,更不愿牺牲通过抽签方式挑选出来献给敌人的姐妹。是的,主和派已商议出献贡的方法。 行政官是坚定的主和派,她认为鲛人族已到了种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必须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曾经出过海的她对大棠帝国的实力也有所了解,单是黑旗军便拥有八艘蟠蒙巨舰,二十万大军。 她的提议令人不得不谨慎思考,牺牲部分国民自然不人道,但为了种族存亡又有什么不能牺牲?而且,她们此时连粮食也快消耗光了。 龙将军虽然主战,但行政官的担忧也正是她的担忧,当真全面开战,最后能存活的下来的族人一定不多,而且可能只能苟且偷生在地下溶洞中,国将不国。 溪云了解到这些情况,忍不住问祭司:“你说的转机呢?” 祭司将目光投向水池中的小小胎儿,“是她。据祭司殿传承古籍记载,当纯阳之气与纯阴之气交汇,当混沌之子诞生,鲛人一族的罪孽将得到彻底洗刷,那时鲛人族将重回故里,恢复荣耀。” 女王道:“我们鲛人族以前是生活在大海中的,后来失去了在海中呼吸的能力,只能退到岸边居住。” 溪云倒不觉得多么惊奇,这与他以前看到的些许记载正好吻合,“这孩子现在这样算诞生了吗?” 女王与祭司齐摇头,女王道:“她需要在孕母珠中吸收能量和传承记忆,这几****一直灌输混沌之气给她,希望能加快这个过程,但效果并不明显。”说着殷切地望着溪云。 溪云给小缘带到这里用餐时暗觉奇怪,这里应该算是女王殿最重要的地方了,为何吃个饭要在这里,而且还把清流和何冲锐支走。现在见女王这个神态,有些明白过来,怪怪地说:“我也……额,灌输内息给她?” 祭司喜道:“你主动提出来太好了,我们认为或许你的内息与女王的内息相结合,应该能加快她的诞生进程。” 溪云愣了一愣,“主动?” 这两字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女王从他眼里看出来了,带着三分歉然道:“谢谢你。”其实她知道,即便直白地请溪云做这件事,他也不会拒绝。 溪云微点一下头,接受这份歉意,对于祭司,他也没生气,想想她可帮过自己大忙,虽然只是几句话,但有些话当真一生受用不尽。 在女王示意下,溪云与她一起跃入池中,水到他腰部往上一些,脚下微一凝劲,便站得十分稳固。 女王对溪云微一点头,两人左右伸出双手贴在宝珠上,同时运转内息,送入宝珠中。宝珠上七彩光芒慢慢亮起来,一鼓一缩,恍若呼吸,鲸吞海纳。 两人内息都转变为混沌属性,但终极一者偏阴,一者偏阳,故而女王一人之力无法促进胎儿生长,两人之力一融合,却果然如祭司所料,胎儿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成长,虽然还未睁开眼睛,但身材大了一分,一张小脸也舒展开来,粉雕玉琢,肉嘟嘟的身子,甚是可爱。 半个时辰后,两人停下来,七彩光华逐渐敛入宝珠中,胎儿看着已成长为婴儿,面露浅笑,显得十分安详圣洁。 女王大喜,溪云却发了一会儿呆,他感觉自己与那孩子的关系紧密了许多,这是一种别样的情感,是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第二天,女王殿又是议论不休,主和主战,相持不下。溪云三人终究是人族身份,未免惹起麻烦,都尽量不出门。 直到傍晚时分,女王才得空,与溪云一起为小公主输气。这一次溪云得到充沛休息,内息绵绵不绝,直到一个时辰,两人才收功,待七彩光芒淡去,宝珠里的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乌漆漆的眼睛,闪动着好奇的光芒,她嘴角的笑容扩得很大,在宝珠内转动着身子,看看溪云,再看看女王,又看看祭司,忽然转动身子,带着宝珠飘到溪云面前,一副亲昵的样子,伸出两只小手缓缓虚抓五指,透彻的眼眸中带着依恋喜爱的光芒,竟似讨要抱抱一般。 溪云的心陡然大受震动,不自觉地运转“通心法”,那孩子显然对他完全开放了心神,欢喜、好奇、渴望、依恋,种种情感拧成巨锤轰在他心神上,他竟然胆怯起来,突然飞身而起,迅速退出女王殿。 那孩子顿时满脸委屈和失落,小嘴一瘪,在宝珠里哇哇大哭起来,声音虽传不到外面,但已到院中的溪云仿佛仍能感受到她的心念,一颗心就被强烈的苦难扼住,脸色发白,一头跌倒。 晴朗的天空陡然“咵啦”一声大响,一道粗大的紫色闪电撕裂苍穹,乌云四面聚拢,转眼间变得漆黑如墨,巨雷滚滚,暴雨骤然而至,倾盆而下,夹杂着无数拇指大的冰雹,打得到处啪啪作响。 鲛人国举国大惊,电闪雷鸣,冰雹肆虐,在户外的人都被砸得头破血流,不少房屋被打出一个个窟窿。 这般异象从未有过,人们立即联想到“劫难”两字,惊慌失措下不少人都痛哭起来。没一会儿,雷鸣闪电消失,冰雹变得稀稀落落,乌云迅速散去,只剩下细针似的小雨飘飘洒洒。人们愕然相觑,愣愣不解。 后殿里,小公主终于不哭了,女王在水池里忽而潜在左边,忽而潜到右边,引得小公主一会儿转左一会儿转右,开心不已,咯咯大笑。当然,笑声也传不出,只是满眼的喜意和小嘴的弧度让人知道她是多么得开心。 祭司从后殿出来,看到溪云趴倒在地,身上堆着小山似的冰雹,青灰的脑袋肿起一个个小包,竟已晕了过去,不由心里一颤,“被冰雹砸晕的?小公主真厉害。”忙唤来两个护卫,将他送到医师院去。 祭司向全国宣布,“刚才的暴雨闪电狂雷冰雹不是劫难,而是小公主即将诞生的兆示。小公主秉混沌之气而生,将破除我族所有诅咒,带领国民回归大海。在此之前,大家要团结一心,不管是战是和,都要和人族斡旋到底。” 全国到处迅速传开这条消息,人人欢呼雀跃,喜不自胜,信念大增。 半夜时分,激流带之外的鲛人士兵回报,大棠帝国大军已至,一艘像上次那么大的大船,还有十艘稍小一些的大船,初步判断,兵力不下一万。 细雨霏霏,女王、祭司、龙将军、行政官、小薇、溪云、清流聚在大殿,脸色都不好看。大棠帝国来得好快,兵力也果然强盛。更让她们担忧的是,据士兵判断,激流带的风浪似乎有衰弱迹象,连白雾也稀薄了不少,这样的话,除了蟠蒙巨舰,其他稍小一些的船只也可能破浪而至,那就更糟糕了。 清流道:“如果只有一万兵力的话,我们未曾不能一战,不过得放弃海岸一带……” 龙将军点头认同,接着道:“将敌人引到大炮射程以外,我们的战力不会输给他们,上次缴获的长枪刀剑填补了我们不少劣势。” 行政官却惊疑不定,“我担心一万兵力只是先发,后面还有大股援军。” 这话令众人都变了脸色。 溪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小公主。” 众人一怔,讶异地看着他。 女王则轻轻点一下头,示意他去。 清流初时狠狠地嘲笑了溪云满头的肿包,但很快就发现溪云神色有异,状态似乎极为糟糕,询问他,他却不说。这会儿更是疑惑,大家在商量大事呢,他怎么就要去看小公主了? 宝珠里的孩子已经睡着,脸庞安详欣悦,口鼻在呼吸间吸收着宝珠的力量,肉嘟嘟的小脸,藕似的小胳膊小腿,白嫩的肌肤隐隐透着七彩光华,显得十分高贵圣洁。 溪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种紧密的连接令他的心不停颤动,以往总是宁淡平静的眼眸涟漪阵阵,心潮难平。 小公主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眉宇舒展,似要睁开眼睛。溪云一吓,急忙离去。他怕的当然不是这个孩子,而是这种情感。 这晚他无法入眠,终于把这事跟清流说了。清流下巴都差点掉下来,眼睛眨啊眨的,满目不信。 “那天就那么点功夫,你就和女王搞出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还就要生了?你要当爹?师兄,你简直伟大啊!” 066 海天风卷浪 溪云神色间竟带着几分惊惧,颤声道:“我的《无欲无想法》似乎……似乎给破了。” “破了?”清流一惊,“破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崩溃了,境界越来越低,我,我现在连‘明心法’都没办法维持,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清流脸色大变,他第一次感觉到溪云在害怕又疑惑,“可是你的内息还是十分强盛啊?” “这与内息无关……” 清流见他满脸黯然,心中也难过,却“切~”一声笑,以大大咧咧的口吻道:“与内息无关你还管它做什么,你现在可是超一流高手,江湖上能胜你的人都没几个。我以性命担保,你这个年纪的超一流高手,除了四大圣地,其他什么名门大派都绝对没有,要是论俊秀榜,你绝对该排第一。你是天才中的天才懂吗?咱们苦集寺将来定要在你手上发扬光大。” 溪云不懂,这和《无欲无想法》有什么关系?苦集寺又为何要发扬光大,现在不好吗? 清流见他依然愣愣的,又说:“《无欲无想法》是佛法对不对?对你的武功没有影响对不对?那咱们离开鲛人国后,把旗山剑派、青云剑派、铁拳会的事搞定,然后马不停蹄回苦集寺,师父能培养出你这么变态的家伙出来,再帮你恢复又有何难?” “额?”想到师父,溪云这才微微放松下来,沉吟半晌,觉得清流说得不无道理。 其实《无欲无想法》对他的武功影响极大,想当初,他全无交手经验,若非《无欲无想法》各种妙用法门,他在饭馆赢不了周义信,在山谷也吓不退钟横岭,早就死了。 他虽自小修炼《无欲无想法》,修为可谓高深,但终究未经世事,不历红尘,功法根基并不牢固。 下山后经历许多事,令他修为水涨船高,更加深厚,连与女王享受鱼水之欢后都能从中解脱出来,但“孩子”却打破了他心中的佛法高墙,两者眼神稍一对视,甚至不需要“通心法”,他就能感受到小家伙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欢喜、依恋和爱戴,那是一种毫无杂质全无保留的情感,如大江一般狂涌而来将他淹没浸透。 这晚溪云好不容易终于睡着,却做了一个梦,梦见小公主那双漆黑的眼珠转呀转,那肥肥的小手抓呀抓,他忍不住抱起了她。 第二天一早,警钟响彻鲛人国,黑旗军的蟠蒙巨舰已穿过激流带出现在鲛人国近海。不过巨舰没有发动炮火攻击,而是派出使节,要求鲛人国投降。使节团十分高傲,因为他们还有三艘蟠蒙巨舰今晚将至,总兵力五万。 这番话吓得鲛人举国上下剧震,人人心悸骇绝,不知如何是好。 使节团大摇大摆而去,要求鲛人国明日午时之前投降,时间一过,立即发动进攻。 溪云独自面对小家伙,小家伙看起来有满月的普通小孩那么大,表情却丰富得多,微微噘着嘴,似乎在生昨天的气,将脸扭到一边,故意不看溪云。 溪云讪讪的,不知怎么办,抓抓后脑,木木站着。 小家伙生了一会儿气,似乎觉得无聊,又转过头来,伸出双手虚抓,漆黑的眼眸露出讨好期待之色。 溪云心神一颤,十分感动,但又有几分怯意,见小家伙似乎要皱起眉头,心中立即难过起来,忙靠近一步,也伸出双手做抓取状。 小家伙眼睛一亮,顿时露出欢欣笑容,宝珠滑开水波飘到池边。溪云也是满心欢喜,脚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池边,大手小手隔着宝珠贴在一起。 女王回来时看到溪云竟然在水池里与小公主玩耍,不由微露笑容,眉宇间的忧虑散去不少。 女王将大棠使节团的情况一说,溪云也十分担忧,不由对宝珠里的小家伙道:“你要快点诞生哦,祭司说你能带领鲛人族重回大海。”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小脸竟而露出一丝严肃,甚至还点了一下头,看得女王大为惊异,小公主与他的连系似乎比与她的连系更深。 两人当即给宝珠灌输混沌之气,小家伙眼睛一闭,盘膝悬坐,双手合十,身上很快焕出柔和的七彩光芒。 女王又是大奇,这也是小公主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举动,在数百年女王的传承中也是第一次,小家伙似乎在以更主动的方式吞纳混沌之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降临,激流带之外的鲛人士兵回报,又来了三艘蟠蒙巨舰,每一艘巨舰都有十艘其他舰船护卫,而激流带风浪已小了许多,白雾稀薄,视线大明,怕连那些护卫舰也挡不住。 这时女王殿也传出另一个消息,小公主即将诞生。举国上下又喜又忧,连祭司也紧张无比。因为古籍记载内容仅限她向国民宣讲的那些文字,小公主具体怎样破除诅咒,又怎样带领国民回归大海,却无只言片语,甚至连需要多少时间也没有。 祭司又一次占卜,却心神不定,什么也占卜不出来。 太阳从东方海面升起,灿烂的金光刺透激流带的白雾,没多久,热气升腾,白雾散尽,激流带整个忽然消失,却是风和丽日的一天,整片海域风平浪静,蔚蓝色一望无际,海天相接,一派宁静。 鲛人一族却给吓坏了,激流带令她们出海十分危险,但同时也保护着她们不受外界侵扰,这关键时刻竟然先逃了不成? 黑旗军大喜过望,士气大振,这正是天助我也,天意昭然,都盼着鲛人国不要投降,狠狠来一场大战,一雪前耻。 日渐午时,大军开拔,军歌嘹亮,“大旗飘舞随风扬,一往无前勇破浪,威临四海敌寇退,八方来朝我最强……” 四艘蟠蒙巨舰并列而行,排浪破风,四十艘护卫舰四下分散,隐成阵型,黑森森的炮管直指鲛人国。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突然响起,如凤鸣九天,徘徊冲霄,苍穹受其所感,于九霄之上投下一道巨大的七彩光柱,光柱直落女王殿,一个女婴飘飞而起,盘膝坐在女王殿殿顶虚空中,却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小嘴微微开合,低声喃语。 鲛人国全体国民都惊叹着看着这一幕,满目虔诚,一股不知名的感动忽然荡漾心田,由近而远,人们情不自禁慢慢跪倒,脑中忽然多了一些什么,嘴巴便张了开来,跟着喃喃念叨。 七彩光柱忽然放大,从女王殿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开来,最终光华一闪,消失无踪。接着天空忽然布满乌云,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隐隐电流穿梭其中,沉闷雷鸣产生磅礴的压力沉沉铺在头顶,令人心悸难安,呼吸困难。 “咵啦”一声巨响,一道粗大的紫色闪电撕裂天空,这像是一个信号,接着无数闪电游走天地,闷雷滚滚,风起云涌,眨眼间暴雨倾盆,平静的海面陡然变得狂躁起来。 阴沉的天空,浓厚的乌云,翻滚的黑浪,海天似乎要融为一体,将两者之间的一切全部湮没,大浪滔天,一波一波涌来,眨眼间大棠帝国三只护卫舰被卷到五六丈高的浪头上,摔将下来,船覆人亡。 黑旗军将士骇然失色,征战四海,从未见过如此狂暴的风浪。五六丈高的大浪一波一波涌向鲛人国,水位迅速拔高,近海处片刻间就给淹没。 大风龙卷,裹挟着暴雨,带动海面洋流,数十道水龙卷冲天而起,所过之处船毁屋损。翻腾的巨浪,肆虐的狂风,狂躁的暴雨,浪头从五六丈再涨到七八丈,好像四海之内所有的大浪同一时刻都涌到了这片海域。 一艘蟠蒙巨舰调转不及,被八丈多高的大浪冲到侧弦,磅礴无边的水墙轰然砸落,桅杆折断,船楼冲毁,整艘巨舰险些给打翻,船上的人痛呼惨叫,给摔得头破血流,不及进舱的人十有**被甩出船外。 不知过了多久,大海逐渐收住了它的脾气,乌云散去,天地一清,天边挂着一勾弯月,蓝湛湛的天空与大海都平静无比,好像之前狂乱的风暴只是假象。 大棠将士从船舱出来,心悸难平,这片大海竟可以这样平静吗?无数船只变成碎木漂浮在海面上,还有一具具士兵的尸体,再好的水性也无法在那样猛烈翻滚的大浪中坚持片刻。 而鲛人国已消失不见,大海之中没有参照物,谁也不知道水位涨了多少,但一眼望去尽是汪洋,鲛人国无疑已沉入海底。 烈日炎炎,一艘小船上坐着三个无精打采的男人,两个光头,一个黑发披肩,正是溪云、清流与何冲锐。 何冲锐抱怨道:“漂了三天了,别说大陆,连个小岛都没看到。” 清流不耐烦地扫他一眼,“废什么话,不想坐船你下去。” 何冲锐讪讪赔笑,“我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咕咕一声,肚子叫起来。他今天已被清流骂了好几次,但宁愿被骂也要说,这些家伙都是一天可以不发一言的变态,他却憋得难受。 其实清流也希望何冲锐多说几句,好多骂他几句,憋了三天,他也有点受不了。 “哗啦”一声,水波滚滚,一个人头忽然冒出水面,接着“啪”一声,一支混白长矛丢到船上来,上面插着三只宽宽扁扁的大鱼。 067 灵器引冥思 “又是这种鱼。”何冲锐哀叹一声。 “不吃你别吃。”这话与清流说的话无比相像,海中那人竟是龙将军。 “哗啦”一响,水花四溅,龙将军跳出水面,跃到船上,脖子以下裹着细密的七彩鱼鳞,下身竟是浑圆修长的鱼尾,七彩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浮凸有致的身形令何冲锐连忙转开目光,他已接受教训,多看一眼就要挨打。 “小和尚,你吃这个。”龙将军身形一晃,鱼尾变双足,鱼鳞成内甲,再穿上一件白布麻衣,递给溪云三只一尺长的雪白小鱼,已去头去尾去内脏。 这种小鱼没有鱼鳞,滋味十分鲜美,溪云点头谢过,用龙将军教的方法一片一片切下来,送入口中。 《无欲无想法》崩溃后,清流发觉溪云完全变成普通人了,鱼肉也可以吃,还是生吃,这东西以前让他闻一下,估计会吐出来。 清流咽咽口水,“龙将军,这种鱼不能多抓几只吗?” 龙将军冷冷地说:“女王没说要照顾你。” 清流怒道:“怎么说杀那个金甲将军我也有份啊。” 龙将军不理他。 溪云将剩下的两只小鱼扔给清流和何冲锐,见龙将军瞪起眼睛,忙道:“我够了。”低头把玩挂在胸口的一颗指头大小的七彩珍珠,神色间有些失落。 龙将军便坐下来,什么也不说了。 那日大浪淹没鲛人国,鲛人族诅咒解除,恢复原始形貌。小公主与小和尚只拥抱了片刻,将伴生宝珠交给小和尚,便带领族民涌入升龙潭,顺着一条洋流回归大海。 溪云想起小家伙抱着自己脖子在自己脸上轻轻的一亲便笑,那湿濡的感觉是那么甜蜜,可离别也令人难受,小家伙掉下一滴泪,海浪便涨高一层,他的心也酸酸涩涩,充满失落和空虚。 想着想着溪云又是一叹,这几****常常难以自持,唉声叹气。 清流都听烦了,脑筋一转,计上心头,“嗯哼,师兄,你还记得凌飞烟吗?” “啊?”溪云愣了一下,“嗯,记得的。” 清流问:“你现在的功夫比凌飞烟怎么样?” 溪云想了想,摇头道:“打不过,有‘明心法’的话或许可以试一下,可是……” “咱们答应她要帮忙除魔卫道的,没有实力肯定帮不上忙啊,你不是说‘封魔杖法’不够高明嘛,那你花点心思琢磨琢磨你的紫竹咯,我这几日研究七星笛就有不少收获。”清流忙截住他,以免他担忧起《无欲无想法》,唉声叹气的次数反而更多。 何冲锐暗惊于心,“凌飞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小和尚如今已是超一流高手竟然敌不过,到底是什么人? 溪云沉吟半晌,点点头,捧着紫竹盘膝坐好,闭目沉思起来。 清流终于松口气,还好这家伙一根筋,给他找点事做就好了。关于七星笛和紫竹,清流和溪云是听祭司说明才了然,两人之所以那么高跌下升龙潭而没有像何冲锐那样摔成残废,其实是因为这两件灵器自动护主。 这两件东西长期受念力加持,与普通的笛子、竹子已大不一样,可谓通灵之物,七星笛就像龙将军的龙牙矛,都是历经数代强大武者的加持,其中念力磅礴无比。紫竹上的念力相比而言就微弱许多,但紫竹本身质地非同一般,反而比七星笛、龙牙矛更为通达灵动。 清流听从祭司指点,用自己的心神去感应七星笛,尝试与其交流,果然颇有成效。 七星笛有九孔,其中七个音孔可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而音孔旁边的细小孔洞又另有妙用,他当前实力同时精确控制三个音孔已力有不逮,而他之前却常用七个音孔同时发声去扰敌,其实这样一来,因为控制不当,音声互相干扰,反而效果更差。 通过几日研究思索,清流隐隐把握到上一代七星笛主人留下的精神印记,令他对七星笛的用法多了许多体悟,如今功力尽复,实力更胜从前。 溪云一冥想就彻底投入,外界的一切随即消失,黑漆漆的虚空中只有自己和五尺紫竹。紫竹完全属于他,没有前辈留下的精神印记可以借鉴,但仔细一探究,他可以借鉴的东西还是非常丰富。 从小练习的“封魔杖法”,旗山剑派的剑法精髓,青云剑诀的变化无端,铁拳会拳法的刚勇猛烈,凌飞烟的剑意为先,还有最近一战,疆场的无情与疯狂,这些东西通过“明心法”都深深印刻在他的心神里,但从来只是随机应变地取用,从未系统整理思索过,他与紫竹一起经历了这一切,完全以此结合紫竹和自己的特点,创造出真正适合自己的武功。 日落月升,月落星沉,转眼间一天一夜就过去了,而溪云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稳稳盘坐船中,任小船摇荡游弋,他好像化作小船的一部分,随之晃荡,而无丝毫不稳。 始作俑者的清流暗暗担心起来,这家伙未免太大胆,随处都能(都敢)进入如此彻底的修炼状态,人家为了这种状态总要寻个幽僻地方“闭关”,你这是“开关”啊!万一受外物影响可能走火入魔啊!他现在只能严厉地禁止何冲锐说话发声,又悄悄祈求老天赏脸,不要打雷下雨什么的。 这一夜漫天星斗灿烂生辉,大海宁静,水光莹莹,清风吹拂,柔和爽畅。溪云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亮如星光,如有劲芒射出,过了半晌才恢复如常,心境平和下来,不再郁结于《无欲无想法》的崩溃,也将对小公主的思念和喜爱当做人之常情,去除戒心与怯意,心神晋入另一种有别于无欲无想的通达透彻。 龙将军鱼尾轻轻一荡,滑水无声,“饿了吗?” 溪云微一点头,“我冥想了多久?”以前在山中经常一坐就是一天,他倒非常习惯自己的这种状态。这一次他感觉应该过去了很久,本来只是摸索紫竹,慢慢变成思索下山以来的所有境遇,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世间种种情感他已体会深刻。 “三天。”龙将军送了五只雪白小鱼到溪云手中,她以前从未想过除了女王外,自己还会这样去照顾一个人。当全族要回归大海时,她想到了蛟将军,心中一阵刺痛,竟然犹豫起来。祭司说:“你跟着小和尚去吧,等你想回来时再回来。”女王宽容地笑,“帮我照顾他。” 龙将军无声无息地沉入水中,相比陆上,她更喜欢水,畅快地游,有时她会一直往前游,游很远,远到看不见小船,远到像在大海中央,周围只有茫茫海水,水蓝如镜;有时她会一直往下游,游到海底最深处,让无边无际的深沉的孤寂的黑暗将自己完全湮没。 溪云仰面躺倒,看着满天星光,心思活跃起来,思索自己,思索人,思索冤枉和不公,思索命运,思索责任,思索世界,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宁淡笑容,不是无欲无想的无为宁淡,而是有欲有想的有为宁淡。 “有船来了。”龙将军破水而出,咸涩的海水溅得清流、何冲锐满身满脸。 此时天边才露出一点鱼肚白,太阳尚未升起,清理和何冲锐都迷迷糊糊地打个机灵,想发火又不敢发火,吃人家嘴软,他们可不想自己下海捉鱼。 清流忽然反应过来,眼睛一圆,“有船?” 龙将军已穿上劲装武服,看起来英气蓬勃,十分俊逸酷朗,指着西南方道:“往那个方向划。” 清流和何冲锐精神大震,干劲十足地划起来。 清流忽然又一愣,“你醒了啊!”这才发现溪云虽然还盘膝坐着,却已睁着眼睛。心里暗想:“这家伙上次消失一个多时辰就和女王整出一个孩子,还晋级超一流高手境界,这次修炼了三天,会不会要上天?” 溪云微一点头,站起来,脚下忽然发劲,小船速度陡增,破水而去,吓得清流和何冲锐都收住了浆。 龙将军也微微一愕,暗道:“好强的内息。” 清流仔细打量溪云,没看出来什么变化,反而觉得他更普通了。 溪云道:“划呀,我一个人会累。”他也不知道为何,《无欲无想法》崩溃后内息反而更加强劲起来,充满爆发力。 何冲锐暗咽口水,不愧是超一流高手,内息竟能这样用。 小舟飞驰,一浆便到三四丈之外,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一艘十余丈长的大船,连忙高呼大叫,“诶~救命啊~” 大船上的人给吓一跳,这小船来得好快,这喊话的人声音也够大。 这是缪氏商号的货船,管事缪德刚已过耳顺之年,白发苍苍,精神却不错,十分客气地安排四人到餐厅用早点,鞠躬告辞而去。 缪德刚心里直嘀咕,他虽深谙世事,但这四人还是让他惊奇,似乎以两个和尚为首,大的和尚却叫小的作“师兄”。一个女子作男装打扮,英气勃勃,俊逸脱俗,却冷若寒霜。还有一个男子,看身形孔武有力,脸色却苍白,脚下也虚浮。 若不是见他们没拿兵器,缪德刚可不敢轻易让他们上船,这船上物资价值十万两,对如今家道中落的缪氏来说太重要了。 068 愤怒与好奇 缪德刚却全然想错了,龙牙矛浑然一体,线条优美,纹路玄奥,虽然像艺术品多过兵器,却矛尖锋锐,削金断铁。七星笛自然是可以吹奏的,但在清流手中,吹出来的音都是给死人听的。紫竹具有拄杖的功能,自下山以来,还真是走到哪杀到哪。这三件都是神兵级别的灵器,可惜缪德刚不识。至于何冲锐,他的剑不知给哪个鲛人士兵拿去杀敌了,怀里倒藏着一支匕首。 餐厅里清流和何冲锐都是狼咽虎吞,菜粥、馒头、花生米,也吃得十分满足。六天啊,天天吃生鱼,要命。 溪云目光一转,鼻子嗅了嗅,朝厨房隔间喊道:“请问有酒吗?” 餐厅里四五桌人都是一静,有人大笑起来:“和尚也喝酒?哈哈哈,和尚,我这还有大肉包呢,你吃不吃?” 缪德刚见他们是和尚,便叫伙夫给安排素食,伙夫听他要酒,愣然不知如何反应。 溪云皱眉考虑了一下,道:“可以试试。” 众人见他这个神态,都哈哈大笑起来。 何冲锐也笑,笑得大喜过望,被清流逼着吃素,现在老大的老大说吃肉,那还不赶紧,屁颠屁颠跑到厨房窗口,喊道:“麻烦来几个肉包,还有酒。” 伙夫是个年轻小伙,却犹豫了。这船上杂役也好,护卫也好,伙食都是定额配置的,若有人想吃好的,大鱼大肉,好酒好菜,那也行,可是得另外付钱。管事只吩咐给他们提供素菜,没说其他呀,而且也听说了,这四人是落难的,看身上衣衫简朴,怕也没银子吧,若是给了酒菜,到时把账算自己头上,那可太划不来了。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之人将一盘肉包和一壶酒放到了溪云面前,“小和尚,肉包美酒来了……” 溪云起身,道:“多谢……”忽然脖子被绳子一勒,胸前七彩宝珠就被劈手夺走。 身材高大之人哈哈大笑,“就拿你这颗珠子换吧。” 溪云一个愣神,“不换,还来。” 这人皮肤黝黑,显然常年受日晒风吹,深褐色无袖短褂缚在腰间,两条胳膊粗壮无比,肌肉虬结,大声道:“不换也得换。” 溪云道:“这颗珠子是……” 那人却不管,转身就走。 龙将军立即站起,厉喝一声,“站住!”小公主的伴生宝珠岂能随便让他人拿走。 那人回过身来,嘿嘿笑道:“小娘子有事?还是你要跟我走?吃香的喝辣的。” 龙将军眼中寒光一闪。 清流一惊,怕闹大,忙站起,示意龙将军稍安勿躁,转身对那人道:“兄台,请把珠子还来,这包子酒水你拿回去,我们不吃。”他虽剃了头,还愿意吃素,但说话还是江湖味,不懂称呼“施主”,而叫“兄台”。 “我就要珠子!”那高大之人胸膛一挺,双眼圆溜溜瞪起来,虎视眈眈盯着清流。 旁边众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少人呜呜怪叫着鼓劲。 这壮汉叫谢力,是缪氏商会为了这次航运特意雇的护卫,这会儿餐厅中十余人多是这些临时请来的护卫。 清流眉头一皱,“你这是自讨苦吃。” 溪云环目一扫,脸色冷下来,忽然道:“我自己来。” 清流闻言一怔,十分讶异。 溪云冷声道:“我数三声,你不还,我就自己夺回来。” “哈哈哈~”谢立将珠子在溪云面前一晃,握入拳中,“有本事你尽管夺回去!小东西。” 旁边人听到后三字都哈哈大笑,这小和尚胳膊还没谢立半个大,口气倒不小。 “一、二……”溪云低沉报数。 清流不由皱眉,师兄似乎有些不一样,记得那时在穆兰镇,他被陈家少爷欺负可一点没生气,后来之所以出手却还是陈家少爷打翻了米饭,摔倒了红袖。但这会儿,他显然是生气了。 溪云的确生气了,这股气令他感觉身体灼热,想要爆发。这人为何要强夺他人之物?旁边那些人为何叫嚣? “哼。三!” “三又如何!”谢立双目一瞪,握拳捏紧珠子,忽见小和尚伸手抓来,立即就要缩手,却已然不及,拳头一紧,给牢牢抓住。 溪云道:“拿来。” 谢立虽然惊异小和尚速度这样快,却冷哼一声,拳头一甩,想以大力挣脱,岂料拳头突然一痛,被紧紧扣扼,剧痛入骨,忍不住“啊!”一声叫,“放手!”神色瞬间狰狞,左拳猛冲,砸向溪云面门,劲风嚯嚯。 溪云眼中寒光闪闪,右手劲力一凝,猛然往下一拗。 “啊~”谢立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痛叫,左拳力道尽失,左膝跪倒。 “还不放手!” “去死!”谢立竟十分悍勇,右拳半点不松,突然一头撞向溪云小腹。 “不知悔改!”溪云怒哼一声,身形陡然往后一飘,右手依然紧抓着谢立的拳头,一把向上提,再猛然往下压,将他一撞之力尽数卸去,接着反手一拧,就听谢立惨叫出声,拳头松开,七彩宝珠飞起。 谢立“彭”一声摔在地上,右臂肘部探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指掌的骨头几近碎裂,痛得满头冷汗,面色发白。 溪云右掌一吸,宝珠飞入手中,冷冷瞥着谢立,“你以为自己强壮就可以欺负人吗?” 谢立卷缩在地,痛得倒抽凉气,说不出话来。 溪云目光环扫,“你们又高兴什么?”原本还在叫唤的人都闭上了嘴,不敢直视他寒气逼人的双眼,又惊又惧。 何冲锐也偏开目光,却是想起了山谷中的暴雨之夜,那个时候的小和尚才真叫人恐惧。 缪德刚安排了一番,这会儿回到餐厅,就见谢立窝地上哇哇痛叫,脸色一变,“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清流完全没想到溪云出手竟然这么狠,大异以往,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谢立忍痛大叫:“缪管事,这和尚喝酒吃肉还带个女人在身边,他们不是好东西,把他们赶下船去。” 缪德刚往桌上一瞥,果然看到肉包酒壶,脸色随即一变。 清流正待解释,那谢立给旁边数人猛打眼色,一群人便起哄起来,“是啊是啊,这些人不知感恩图报,反而行凶打人。” “酒肉和尚,赶下船去。” “不知好歹,竟敢蛮横欺人,实在可气。” 这些护卫是临时散雇而来,相互之间情谊未必多深,但同行了大半月,也有同仇敌忾之心,何况刚才还被溪云逼得低头,怨念不小。 溪云大怒,这些人竟敢这样随便指摘他人。 缪德刚人老成精,将几名护卫的神色瞧在眼里,又想谢立这人在船上名声本就不好,惹出了不少事,故而也未尽信,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快来两人抬他去医治。” 谢立兀自愤愤不平,“缪管事,这四人你要怎么处理?” “海上落难岂能视而不见,这茫茫大海他们一只小船怎么回去?”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我……” 缪德刚伸手虚拦一下,转头看着溪云四人,“你们四位什么来历我也不管,我给你们安排了两个房间,重回大陆还有十天航程,这十天你们便在房间里呆着,吃吃喝喝我让送到房间,你们平时就不要随处走动了。可行吗?” 清流知道老人是好意,若然出门走动,碰到这些护卫,怕又惹出麻烦,便对溪云微一点头。 溪云也就点头了,“老人家,多谢你,我不想惹事,是他……” 缪德刚拦住他,道:“这事便这样过去了,大家都不要再提。” 溪云一愣,为何不提?真相不该说出来吗? 何冲锐暗道:“这老头倒聪明。” 清流扯住溪云,道:“算了。”到了房间歇下来才跟他解释,这叫折中之法,当真再计较下去,双方就得闹翻,自己四人终究是外来者,老者不能不顾一众护卫的面子。 溪云却是不服,清流被冤枉杀害朱丽珍、张芬桦,那是没人看见,有口难辩。现在这事明明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自己还要蒙受冤枉,岂不奇怪? 清流道:“这事不奇怪,是你少见多怪而已。好了好了,说起来你今天出手真够狠啊,那家伙骨头都断了。” “因为我生气。” “嗯,你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呢?我印象你很不容易生气的啊。” “……我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 清流成功岔开话题,开始研究溪云的心理问题,何冲锐一阵无语,龙将军暗暗好笑。 平平安安过了四天,溪云不觉得闷,偶尔思考一下《无欲无想法》为何崩溃,偶尔思考一下自己的情绪情感,偶尔与清流讨论讨论关于折中之法这令人不爽的事。 龙将军安安静静的,每日盘膝修行,龙牙矛时不时闪过寒光,令人心悸。 何冲锐想到终于要回大陆了也努力修炼,希望多恢复几分功力,修炼来修炼去,脸色红润了不少,内息却仅有两层。 缪德刚是老好人,和尚要喝酒,他也不在意,命人每餐都送壶酒去,十分够意思。 第五天中午时,船上突然响起警钟声,四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忽然感觉船身一震,似乎加速了。 清流看向溪云,“我们出去吗?” 溪云没有犹豫便点了头,“恩,看看发生什么事?” 清流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家伙也有好奇心了。” 069 银子惹得祸 商船一片混乱,船舱里、甲板上,人流奔走,满脸急切担忧。 清流扯住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也不看问话的是什么人,急急惶惶地说:“海盗!海盗来了。”往船舱下层跑去,希望能找个隐蔽地方躲起来。 清流看溪云一眼,四人往甲板走去。 甲板上聚着许多人,多是携刀带剑的护卫,还有不少健壮的水手,船尾另有三十余人排成三列,站得笔直,身穿统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黄色“缪”字,是缪氏商会本属卫队。 瞭望台高处传来一个惊惧的声音,“距离两里,天呐,是鬼哭海盗团。” “鬼哭海盗团?天呐!” “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投降吧,缪老板,投降吧。” 不少雇佣护卫听到“鬼哭海盗团”的名字都吓得脸色发白,声音打颤。 缪氏商会本属卫队的众人也变了脸色,不过没人大呼小叫。 溪云举目望去,右后方有一艘大船扬帆追来,速度极快,他将内息运转到双眼上,顿时看得更为清晰。那追来的大船高处挂着一面黑旗,黑旗上画着一个惨白的哭泣的鬼脸,船上喊声震天,海盗们衣衫不整,面目狰狞,刀剑高举在空中,反射出耀眼的寒光。 清流问龙将军,“你知道鬼哭海盗团吗?” 龙将军瞥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 清流又看向何冲锐,何冲锐摇头表示不知,他以前都未出过海。 缪德刚在船尾高声道:“我们不会投降的,这批货物对我们缪氏来说非常重要,请大家奋勇杀寇,我们大小姐说了,杀一个普通海盗奖励二十两,杀死海盗团长奖励两百两!” 黑衣卫队集体拔刀出鞘,高声喊道:“杀!杀!杀!”寒光闪烁,杀气冲天,甲板上的氛围顿时变得燥热起来。 临时雇佣来的护卫们却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有人为银子心动,有人更担心没命,两百两是大数目,二十两也不少,但哪有命重要。 果然有人喊道:“老板别开玩笑了,其他海盗团就算了,对方可是鬼哭啊,谁不知道鬼哭的规矩,投降就只抢货物,不投降就全部杀光,他们可是北海最凶残的海盗团,他们团长悬赏高达一千两啊。” 不少雇佣护卫都胆寒心惊,低声附和。 床尾一个年轻人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受雇于缪氏商会就该服从命令,拿工钱的时候干脆得很,现在要用到你们了,你们就打退堂鼓吗?” 有人小声嘀咕,“我们只拿了半个月工钱啊。” “就是,剩下的半个月不要还不成吗?” 那年轻人气得涨红了脸,“你们还要不要脸,雇佣协议写得明明白白,先支付一半,完成护航任务,回到码头再付另一半,你们还讲诚信吗?以后还有人敢雇你们吗?” “臭小子,你说谁不要脸!?” “找打是不是!?” “谁不讲诚信了,可对方是鬼哭海盗团啊!” 一众雇佣护卫大嚷大叫起来,鬼哭海盗团让他们害怕,但这年轻人可没人怕。 “缪炼!给我退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缪德刚厉声呵斥。 那年轻人满脸不服,“爹,这些人……” “小炼,你过来。”一个黑纱遮脸的黑衫女子伸手招了一下,那年轻人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却不说话了。 黑纱女子站到床尾高一阶的地方,道:“各位,小炼说话虽然冲了点,但他的话并没有错。请各位来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商船不受海盗侵袭,没遇到海盗一路平安当然好,各位有些人已不是第一次受雇于我们缪氏,以往平平安安的时候我们也没少发过工钱是不是。这次运气不好遇上海盗了,那我们当然要战斗,各位的工钱可是水手们的两倍,平时需要做什么吗?不用。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我们受到海盗威胁时站出来,不是吗?” 女子声音沉着,讲话也有理有据,令人无从反驳。雇佣护卫们面面相觑,不少人暗觉惭愧,可是想到要打鬼哭海盗团还是怯意难去。 北海最凶残的海盗团,这个“最”字一点不错,鬼哭海盗团不过百余人,但无一庸手,作风狠辣,来去无踪。据说其团长还是超级高手,厉害无比,曾有不少武林豪侠意图猎杀他,结果都一去不返。 黑衫女子又道:“各位也无须过分担心,我们会尝试与他们达成妥协,我们总共有六十三名战斗人员,对方也不过百人,只要我们展现出足够的搏斗意志,让他们知道想打垮我们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他们就一定会知难而退。我和各位一样不想任人宰割,我也会站在这里与各位并肩作战。” 缪德刚脸色一变,“大小姐……” 黑衫女子摆手示意无须再说。 黑衣护卫头目之一的陈强道:“大小姐,战斗的事交给我们男人就好了。” “就是啊大小姐,你这样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啊。”另一名头目杨一真以吊儿郎当的语气说。 “喂喂喂,我们三组这次不会再当倒数第一了。”长相颇为秀气的彭愈奉也是一名护卫头目,他回头对身后的队列道:“兄弟们,对不对?” “对!” “我们要当第一!” “第一!” 三组十名护卫纷纷攘攘叫起来。 雇佣护卫们也觉得黑衫女子说得有理,再看这些黑衣护卫群情激越,也是勇气勃发,不少人袖子一抡,骂骂咧咧地说:“他娘的,拼了!” 清流赞道:“这姑娘不错。”见何冲锐转头看来,眼神似乎别有他意,立即怒道:“看什么看,我是和尚!” 前头一个人转过身来,立即怒色上脸,“你们出来做什么?滚回舱里去。” 原来是谢立,他右臂裹着厚厚的绷带,绑着木板挂在脖子上,左手提着一柄大刀。他嗓门大,这一喊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缪德刚听到,踮脚一看,暗叫糟糕,他们出来做什么?莫不是伙计忘了给他们送吃的过去? 清流要是知道这老好人心中这样想一定生气,我们一个个武林高手,你当我们只会吃? 龙将军气恨这人的脏手碰过小公主的宝珠,冷声道:“海盗快来了,你这等没用之人还是快点躲起来好。” “臭娘们,你说谁没用?”谢立大怒,他实力在一众雇佣护卫中也是中上游的,不然行事哪敢嚣张。 “你才应该滚。”溪云手一抬,紫竹竹尖立即指到他眉间。 这一下来得好快,谢立吓一跳,急忙后撤,脚下竟然一乱,一跤跌倒。 龙将军冷笑一声,“没用的家伙。” 缪德刚忙赶了过来,却听溪云对清流道:“那我们干掉那个海盗团长换银子,一壶酒不够喝。” 缪德刚愕然,是嫌酒不够?哎呦诶。忙道:“你们四个出来做什么呀,快回去快回去,要喝酒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雇佣护卫们轰然大笑,“他竟然说要干掉鬼哭团长?真是不自量力。” “找死的蠢货。” “和尚也学人家打打杀杀,还说是为了喝酒,好笑好笑。” “只差一里了!”瞭望台上大叫起来。 众人忙都往后方看去,那鬼哭海盗船船轻而快,已离得十分近,海盗旗在风中猎猎飞舞,哭泣鬼脸清晰可见,众海盗又跳又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声音远远传来,加之刀剑挥动,寒光闪烁,令人胆寒。 缪氏商船上人人变色,果然是鬼哭海盗团。 缪氏大小姐命令降帆减速,她们的商船吃水深,快不过海盗船。 缪德刚劝不退溪云四人,也只能任他们了,自己快快回到大小姐身边,清流趁机带三人跟过去,免得跟那些雇佣护卫吵吵闹闹。 何冲锐道:“那个……” “那个什么,一起过去!”清流瞪他一眼,不许他打退堂鼓。 何冲锐一脸苦色,老子只剩两层功力了啊,这么危险的事情还要拉上老子。一边走一边朝旁边一个拿双剑的人道:“喂,借把剑来用用。” “滚!” 何冲锐两眼一瞪,转而又悻悻不敢发作,只能在心里哭,虎落平阳被犬欺,曾经的一流高手现在只剩下剑法了。 清流四人跟在缪德刚后面,越来越接近那黑衫小姐,忽然一人喝道:“站住。”伸手去拿走在最前的清流,却是那彭愈奉。 清流反应极快,左手一抬,反扣向他脉门。 彭愈奉眉头一皱,立即变招,却听“啪”的一声,手背还是给拍了一下,不由脸色大变。 清流道:“我们是来帮忙的。” 陈强、杨一真这时已围了过来,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大小姐,不许他人接近。 黑衫女子看四人一眼,见小和尚目光平和深邃,那女扮男装的姑娘英武不凡,便对三人挥挥手,道:“四人英雄肯出手相助是我们缪氏的荣幸,不过敌人十分凶残,我们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溪云道:“杀了那海盗团团长有两百两对不对?” 黑衫女子一愣,有些不解,“这两百两是我们商会开给众护卫的奖励,其实那鬼哭团长的悬赏额达一千两银子,拿到官府交办便可得一千两。” 溪云道:“我们坐你们的船,吃你们的饭,喝你们的酒,没有付钱,一会儿便拿这些钱来还给你们。” 黑衫女子愕然看向缪德刚,缪德刚也愣愣的,堂堂缪氏商会,海上救几个落难之人,何至于要人钱财? 070 狠辣小和尚 清流暗暗抹汗,前几日跟溪云说折中之法,说己方四人现在不能出门也没办法,毕竟坐人家的船、吃人家的饭、喝人家的酒,一分钱没付,没想到溪云竟理解得这么“透彻”。哎…… 四人还真是身无分文,鲛人族是爱佩戴珍珠宝石,偏偏龙将军不是一般鲛人族,身上除了一支龙牙矛,连个珍珠耳钉都没有。 清流讪然道:“承蒙贵商会相救,我们四个还会点武艺,希望能帮上忙。” 彭愈奉暗自恼怒,这家伙胜了自己一招还叫会点武艺,那老子堂堂一个队长算什么,三脚猫? 何冲锐趁机搭讪,“兄弟兄弟,能不能借柄剑来使使。” 彭愈奉气得不理他。 黑衫姑娘道:“小炼,你给这位英雄拿支好剑来,各位还需要什么兵器。” 清流手中七星笛一转,笑道:“有了。” 溪云和龙将军将紫竹与龙牙矛往甲板上一顿,都冷哼一声,还有什么兵器能跟这个比。 缪德刚暗暗无语,笛子?竹子?象牙工艺品?年轻人啊,对方可是凶残的海盗啊,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哦? 彭愈奉对黑衫姑娘微一点头,她便明白这四人的确会武,抱拳道:“那四位自己小心吧,银子是小事,各位的安全更要紧。”说话十分得体。 溪云目光一沉,心里道:“银子是大事。” 这时海盗船已追到二十丈内,黑衫姑娘扬声喊道:“大家打起精神来!” 黑衣护卫也好,雇佣护卫也好,都是身躯一挺,振奋精神,大家都知道情势如此,这时怯懦不得。 海盗船转眼即至,见商船主动减速停下,他们都十分兴奋,这将又是一次简单的洗劫。老大果然英明神武,通过近三年的狠辣做法,塑造出恐怖声望,普通商船根本不敢反抗。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众海盗齐声高喊,兵器交击发出叮叮当当之声,每个人身上都爆发出恐怖的血腥气息。 船楼上架着虎皮椅,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人,身披血红大衣,健硕胸肌和腹肌展露出来,触目惊心的是身上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疤痕,一张脸也是疤痕道道,分辨不出原貌,这番形象别说小孩看到会吓哭,不少雇佣护卫也暗暗打颤,冷汗直冒。 陈强高声喊道:“鬼哭团长,我们是缪氏商会,这里有一千两银子赠予各位买酒喝,请赏个脸。”手一扬,一个黑布袋子跨过五六丈的距离飞到海盗船上。 “好功夫!”鬼哭团长手一举,正好抓住那袋子,却是陈强劲道发得刚刚好。他打开袋子,银光闪动,果然是五六颗银元宝和几张银票,不由哈哈大笑,也十分爽利,高声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千年黄玉参就放你们离去。” 缪德刚等人脸色大变,黑巾女子眼眸中也露出骇异之色。千年黄玉参有延年益寿,治百病疗绝症之效,可遇不可求,珍贵无比。缪氏三代经营药材生意也仅在半月前购得一颗,却不知如何被鬼哭海盗团知道了消息。 陈强拿不了注意,只好将目光投向黑衫女子。黑衫女子名为缪凤,是缪氏商会大小姐,自她父亲出事后,缪氏商会每况愈下,危急关头,她挺身而出,决策果断英明,总算保住缪氏招牌。所以虽然年轻,却很得敬重。 缪凤沉吟半晌,咬牙道:“我父亲身患绝症,需要这千年黄玉参续命,不能给他。再给他一千两。” 她是对陈强说话,再由陈强以内功将话传过去,岂料陈强尚未出口,那鬼哭团长便道:“一千两还你,我只要千年黄玉参!”语音十分果决,手一扬,那黑布袋子又飞了回来。 鬼哭团长功力高深,隔着五六丈也能将缪凤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需陈强传话。 一袋银子重重砸落在甲板上,众人的心都跟着一沉,显然鬼哭团长对千年黄玉参是志在必得。 缪凤知道大战一起将无可挽救,但她绝不能放弃千年黄玉参,那等于放弃老父的性命,沉声道:“别无替代之法了吗?” 鬼哭团长站了起来,身形挺拔剽悍,充满豹子般力量感,“我朋友也身患绝症需要千年黄玉参,除非你有两颗。” 千年黄玉参去哪找两颗,百年的都不一定找得到。 缪凤双目一冷,干净利索地说:“那就战吧,我们缪氏不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 “好丫头,有胆气!”鬼哭团长哈哈长笑,大手一挥,“杀!” “杀~!”众海盗大叫起来,海上风云变幻,海盗船上一道道钩锁甩出去,勾住商船,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海盗利用桅杆吊绳,直接从空中飞荡过去,悍勇无畏地扑入商船护卫中。 战斗立即爆发,武功稍差的海盗攀着钩锁绳子过去,武功高强的直接飞身而起,只在绳子上点一下两下便跨过五六丈的距离。 “杀!”缪氏黑衣护卫们也纷纷爆喝,反应最快的几人挥刀砍断钩锁,绳子上几名海盗立即惊叫着跌入海中。 不等他们再砍钩锁,凌空扑击而至的海盗杀来,乱作一团。 盛名之下无虚士,鬼哭海盗团果然不凡,无一庸手,甫一交战,雇佣护卫们便被杀得节节败退,惨叫连连。 黑衣护卫们情况稍好,大刀狂舞,杀得有来有往,片刻间甲板上已血水四溅,尸横满地。 海盗们显然知道黑衫女子才是关键人物,一个个都奋勇杀向缪凤,对于四处奔逃的雇佣护卫并不追击,黑衣护卫们压力大增。 溪云紫竹一探即收,嘴里念道:“二十、四十、六十、八十……”紫竹在他手中完全化作杀戮工具,一击必杀,心脏、眉间、咽喉,出手狠辣无比,触目惊心,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 清流没将这些普通海盗放在眼里,一边对敌,一边关注着溪云,见状骇然,师兄现在这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无欲无想法》崩溃后影响这么大?看来真得尽快回白云峰找师傅去。 龙将军出招同样狠绝,她心中厌恶人族,这番有机会放手厮杀自然不会客气,矛锋寒光闪烁,转眼间就杀死三人,要么划破喉咙,要么刺入心口,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而龙牙矛依然洁净如初,滴血不染。 不管黑衣护卫还是雇佣护卫,就连海盗一方也注意到这两人了,一个光头和尚,一个女扮男装,这两人竟如此狠辣?下手即夺性命。 缪德刚在儿子缪炼的保护下四下观望,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出……出……出家人?” 一名海盗突破黑衣护卫的封锁杀到缪凤身前,缪炼挺身而出,刀剑交击。 那海盗劲力雄浑霸烈,缪炼年纪轻轻,内息不敌,惨叫一声,给劈飞出去,虎口震裂,长剑脱手。 那海盗哈哈狞笑,“女人,受死!”大刀狂舞,直劈而下。 缪凤见大刀劈来心神俱散,暗道:“我命休矣。”想到老父卧病在床,弟妹尚不能自立,不由潸然泪下。 “铛”一声大响,缪凤涣散的目光重又聚焦,一支黑笛横在身前,火星四溅,难以想象,这样一支单薄的笛子竟能挡住气势狂猛的大刀。 清流转头对缪凤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保护你。” 那海盗眼睛一红,怒气狂涌,大刀一抬,内息猛注,再度劈下,“给老子滚开!”刀气嗤嗤作响,霸烈无比。 “喺~”七星笛陡然发出一声尖锐低鸣,低鸣直贯那海盗左耳,那海盗忽然大叫一声,耳中剧痛,大刀上的气劲竟自散了三四成。 清流“嘿”一笑,一脚飞出,在他动作微滞间踹中他腹部,将他踢飞一丈,身在空中,还未落地,就被混战双方砍了两刀。 溪云道:“清流,为什么那海盗团长不过来。” 清流无语,人家是老大,当然不着急出场,而且现在人家大占上风好不好! 溪云、龙将军虽然表现勇猛,但海盗们总体实力却更胜商船,三十余名雇佣护卫死的死,逃的逃,甲板上能站的已经没几个。黑衣护卫也死伤过半,此际围在缪凤、缪德刚身周,负隅顽抗。 龙将军道:“他不过来,我们过去!” 溪云一愣,心里说:“对啊,真傻。”紫竹横向一扫,迫退三名海盗,身形猛然拔起,跃上船舷,脚下一踏,飞跃而去,在一条钩锁上一点,迅速跨过五六丈距离,口中高呼:“两百两,我来了!” 清流闻言,差点一跤跌倒,钻进钱眼里去了吧你。心里直骂龙将军找事,想跟去,又怕黑衫女子危险。虽然当了和尚,但他对女性还是非常爱护。见龙将军白衫一扬,也踏绳而去,才放下心来。 一众海盗大呼小叫,“拦住他们!” “团长小心!” “快挡住他们!” 大战一起,鬼哭团长便安坐虎皮椅观战,这时见两人腾飞而来,眉头微微一皱,却还不起身,只是冷哼一声。 “大胆!”两道人影从虎皮椅后飚射而出,两杆长枪凌空刺向溪云要害。 071 鬼哭骷髅嚎 这两人都是一流高手,长枪一抖,劲力嗤嗤作响,两道寒芒瞬间刺到。 溪云一惊,双眼不由一睁,紫竹猛颤,幻化出两道紫影,“铛铛”两声交击,溪云浑身身一颤,虽然挡了下来,但给对方猛烈气劲冲得胸口生闷,身形沉重落地,脚下连退两步,后腰砸上船舷。 幸而他已达超一流高手境界,内息控制自如,趁这一砸,将枪劲从后腰导出,“嘎嘎”几响,宽厚的船舷木栏从上往下裂出一条两尺多长的缝隙。 溪云不由怀念“明心法”,可惜《无欲无想法》崩溃,“明心法”也无法运用,不然绝不至于对这两人的突击毫无察觉。 两名持枪高手都是一惊,这小和尚是怪物吗?明明枪劲攻入他体内了,为何他脸色只一白就恢复如常? 内息属性与个人体质和所修功法息息相关,分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每个人的内息各具自我特点,不同属性的内息相撞就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故而一流高手生死相斗时都是以内息加持,这才威力巨大,无往不利。 溪云的内息属性极为特殊,他修行《无欲无想法》,内息本是佛门金刚纯阳属性,与鲛人女王的纯阴内息融合后化归混沌。混沌生阴阳,阴阳化五行,混沌属性包罗万象,即可谓无属性,亦可谓包容各种属性,所以才能将两名枪手攻入他体内的气劲顺利化解。 当然,这也跟“量”有关,他已达超一流境界,内息深厚无比,两名枪手只是一流高手,而且一次交击间传导的气劲也有限得很。 溪云自以为《无欲无想法》已崩溃,其实应该是崩塌,他不断领悟精进,一砖一瓦盖成《无欲无想法》的高塔,但因动亲子之情而有欲有想,高塔便轰然崩塌,但不管崩塌多彻底,塔基始终还在,而塔基无疑是整座高塔最坚固最庞大的一层。这就是为何他的内息依然正常运转,而因为有欲有想,他以前平和的内息现在变得猛烈,有怒目金刚之威。 一口气缓下来,溪云内息狂涌,紫竹猛然一颤,身前虚空立即幻出八道竹影,组成两朵枪花攻向两名枪手。 两名枪手眼睛都是一大,大为惊骇,四道紫影都凝若实质,又快又疾,劲气尖锐,分刺胸前四处大穴,虚实难辨,一时竟不知该挡哪一道,连忙后撤,而那紫芒却如影随形而来,摆脱不得。 鬼哭团长双眼陡然一厉,皱眉间脸上疤痕也扭曲起来,右手往前一挥,“呛啷”一响,一柄漆黑大刀离鞘出击,直飞而去,如惊鸿破空。 溪云察觉这一刀强猛无比,不敢大意,脚下一顿,八道紫影猛然一并,与大刀撞在一起。 “轰~”,一声闷响,一股猛烈气浪自交击处翻涌而出,溪云身形为之一颤。 而鬼哭团长身随刀走,脚下闪电般跟进,握住反弹回来的大刀,弓腿前倾,横臂一刀划出,一道黑色刀气脱离刀身,破空而去。 溪云一惊,竟有如此凝实的刀气,身形迅速跃起,刀气自他脚下横飚而过,轻轻“噗”一声便在船舷木板上留下一道长达三尺的裂缝,竟然劈穿了数寸厚的船板。 “找死的和尚!”鬼哭团长身形一挺,渊渟岳峙的狂放气度令人侧目。 溪云却看着那柄刀,厚重的漆黑大刀黑气萦绕翻滚,如黑龙吞吸,其中似有无限虚空,令人望而却步,“这是魔煞之气?” 鬼哭团长嘴角疤痕微扯,似乎在笑,眼神冷厉无比,“能死在鬼哭刀下是你的荣幸!” “鬼哭刀?”龙将军飞身而至,也看着那柄刀,她手中混白的龙牙矛与鬼哭刀几乎是全然相反的姿态。 鬼哭团长露出嗜血狞笑,白牙森森,暴吼道:“去死吧!”手腕一翻,鬼哭刀上黑气翻滚,隐约可见两个黑气组成的骷髅头环绕黑刀,长大嘴巴呜呜怪叫。 诡异的声音袭入脑海,溪云一个失神,接着面前陡然大寒,鬼哭刀竟已劈到身前,奇寒之气令他毛孔悚然,回过神来已不及躲开。 鬼哭团长鬼哭刀,快如闪电。 “咻~”一声猛烈风啸,一道白光撩飞而起,由下往上与鬼哭刀撞在一起,劲风狂涌,黑白光华激争闪耀,鬼哭团长倒跃而回。 龙将军救命一矛,当真是差之毫厘,她心中兀自发紧,口中却耻笑道:“小和尚,你也这么没用?” 溪云这才退后一步,虽然险些身死,但他竟无多少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惊异地盯着鬼哭刀。龙牙矛的白光是冰白、冰寒,而鬼哭刀的寒气却是透骨的孤寂的寒,若非一下感应到两股寒气,没有这种对比,他还不能察觉其中的微妙差别。 鬼哭团长阴狠地低哼一声,盯着龙将军道:“白矛不错。” 龙将军也哼一声,刚才一拼,那黑气蔓延过来,竟有紧咬不放之感,她第二次运劲一冲,才将长矛上黑气震散。 “你那黑刀我却不喜欢。”龙将军语声一落,脚下猛然发劲,长矛白光一亮,笔直刺出,矛尖劲芒隐隐,冰寒之气破空,锋锐无匹。 鲛人族诅咒解除后,她只觉得全身畅爽,内息如大江奔涌,一下冲到一流高手巅峰境界,这几日沉浸于修炼,使她境界稳固下来,如今离超一流境界也不过一线之隔。 鬼哭团长拖刀后退,左右两杆长枪交叉奔袭。 龙将军低喝一声,身形猛然一定,左肩往前一挪,左手拿住长矛中部,双臂同时发劲,龙牙矛往右掠出,一道冰寒气劲飚出,劈向右边那人,接着左掌一震,拍在矛身上,长矛便只由右手握住尾端,一拍之间灵巧绕回,刺向左边那名枪手。 应变之快令人惊叹,两名枪手都是自顾不暇,竟反被龙将军占了先机。 龙将军瞥见鬼哭团长冲向溪云,急忙喊道:“小和尚,别分心。” 溪云神色一正,心神陡然一静,无悲无喜地望着奔涌而来的孤寒魔煞之气。他以前掌握的“慑心法”、“觉悟法”都与音波和幻象有关联,从来都是他影响别人而不至被人影响,现在《无欲无想法》的高塔崩塌,之前猝不及防就着了别人的道。 但他毕竟有深厚的基础,一旦有了提防,心神自然晋入更好的状态,顿时将黑气中鬼哭团长所在看得一清二楚,毫不犹豫,紫竹猛刺而出,似直似曲,上下飘忽,如灵蛇出动,玄奥难测。 鬼哭团长面色一变,鬼哭刀神异无比,甚至像是有灵智之物,以往总能令他找到敌人弱点,快速克敌制胜,而今日,从小和尚跃过船来鬼哭刀便蠢蠢欲动,显得极为渴望小和尚的鲜血,但他发现鬼哭刀似乎已影响不了这个和尚,因此有些讶异。 面对这无从索解的一刺,鬼哭团长只能采取最直接的破解之法,内息一涌,鬼哭刀黑气大盛,猛然劈砍而下,冷厉的刀气立即破飞而去。 溪云招式不变,内息却再提一成,黑气中紫光猛地一亮,“叮叮叮”一阵交击锐响,一招消散,另一招又起,黑刀与紫竹猛烈对冲,黑气与紫芒互相侵吞,两人不知交手了多少招,突然气浪翻涌,强烈的波动轰然爆开,连商船的人都能感受到,纷纷侧目,便见两道身影迅捷从气浪爆发中心倒射而出,一白一红。 溪云再次退到船舷边,腹部衣衫开裂,但无血痕。 鬼哭团长右边大腿一个血洞咕咕冒血,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反而露出狰狞笑容,左手抹一把血涂在鬼哭刀上。 鬼哭刀呜呜声大作,红光闪动,黑气更加汹涌浑厚起来,若隐若现的骷髅头眼睛部位发出血腥红光,大嘴呜呜鬼嚎惊心动魄。 “小和尚,拿你的灵魂赔罪吧!”鬼哭团长大吼一声,狂猛内息涌入鬼哭刀,鬼哭刀发出刺耳的尖叫,黑气升腾,两个环绕游蹿的骷髅头突然扑出刀身,张开大嘴,四双红眼带着滚滚黑气冲向溪云。 溪云低喝一声,后滑半步,身形原地狂舞起来,紫竹幻出无数紫影,一道道劲芒飚射而出,冲向骷髅头。 这番争斗景象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不少海盗和商船护卫一眼之间都忘乎所以,停下动作,瞠目结舌地望着。 紫芒破入黑气,洞穿骷髅,却被迅速消融无踪,而骷髅随着黑气一阵翻滚,立即破而重生,不过速度稍减,黑气逐渐稀薄。 黑气骷髅逼到溪云身前三尺,他身形猛然一定,双手高举紫竹,内息汹涌灌入,劲芒贯透,陡然下劈间竹尖竟延伸出四尺多长的紫金色劲芒,带着一片绚烂光幕砍入翻腾的黑气中。 “轰~”猛烈爆炸声中紫金光芒一往无前,黑气骷髅哀呼惨嚎,只一挣扎,转瞬破灭。 鬼哭团长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形暴退飞跌,砸断旗杆,跌在地上,胸口正中竖着一道血痕,长达一尺有余,如开胸剖腹,鲜血直流。 溪云双目神光湛湛,呼吸急促,这招霸烈无比,以力强胜,棒作刀劈,是以前无欲无想的他使不出来的。 072 贫贱的高手 鬼哭团长的惨叫立即吸引了所有海盗的注意,见他跌坐旗杆旁,口吐鲜血,胸口血痕触目惊心,个个都惊怒交集。有人大叫:“团长!”,扑向鬼哭团长查看情况,有人大叫:“杀了他!”,咬牙切齿地冲向溪云,一副拼命模样。 龙将军一人独斗两名枪手,虽然占到了先机,但一时也僵持不下,打得十分热闹,气劲纵横飞驰,旁人无法接近。随着鬼哭团长的惨叫,两名枪手一个分神,龙将军立即抓住机会,一矛刺穿一人咽喉。另一人得以一缓,迅捷退开,却也被龙将军在左肩背划出一道数寸长的伤口。 龙将军眉头微皱,暗自可惜,旁边一众海盗拥杀过来,已令她无法追击。 海盗船打响撤退铃,商船上的海盗或攀绳而回,或飞跃入海,眨眼间退得干干净净。 清流隔海喊道:“快回来!”海盗船已扬帆而起。 溪云见鬼哭团长已被众海盗牢牢挡在后方,人影不见,不甘叫道:“可恶。”和龙将军对视一眼,合力发招,强猛内息震退众海盗,趁空飞身而反。 清流抖手抛出两根缆绳,溪云和龙将军一人抓住一根,发劲一扯,借力再起,落回商船甲板。就这一扯间,清流感觉到溪云扯动力量比龙将军轻许多,也就知道溪云内息之深厚。不过龙将军扯动之力竟也不重,这让他有些惊奇,女王殿动手时感觉她应该比不上伤势痊愈的自己才对,这一扯却感觉她不好惹得很。 商船上响起一阵热烈欢呼,鬼哭海盗团竟反被打得落荒而逃,人人钦敬地看着溪云、龙将军,或叫:“厉害!”,或说:“好身手!”,都喜不自胜。 溪云却一副不悦的样子。 清流奇道:“怎么了,没受伤吧?” 溪云道:“我的紫竹劲已攻入那个鬼哭团长体内,他这时还有一口气,半刻后却活不成,可是咱们的两百两银子没了。” 清流一阵无语。 这时许多人围了过来,缪凤与缪德刚赫然在前。缪德刚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神色尴尬之中还带惊惧,小和尚下手可真狠啊,之前不许他们出门不会怪我吧,怪我不要紧,千万不要迁怒到咱们商会啊。 缪凤大方磊落,鞠躬一礼,诚恳地说:“三位武功高强,世所罕见,缪氏商会感激不尽。” 清流目光一转,道:“何冲锐呢?” “我在这我在这。”何冲锐一溜烟从角落出来,满身满脸是血,竟比谁身上都多。 清流目光一扫,立即看穿他的把戏,这家伙肯定一早就躲起来躺尸了,身上血都是乱涂乱抹的,不由狠狠瞪他一眼。 何冲锐也知道瞒不过他,谄讪地笑,却站到溪云另一边,以防挨揍。 溪云见满地伤者哀嚎,便道:“先帮忙救人吧。” 清流暗松一口气,就怕他一开口就跟缪氏要银子呢,实在丢不起这人。 早有护卫还有一些得知胜利消息从船舱里出来的水手杂役在帮忙救治,缪氏商会主营药材,各人多多少少都会些疗伤手段。 龙将军拿出一小瓶药膏递给缪凤,道:“这是软凝膏,有止血和愈合伤口之效,不多,给伤重的先治。” 她肯拿出这药是对缪凤有几分好感,她身上只带了几瓶鲛人族特产的常备药,十分珍视。缪凤的行事风格让她想起蛟将军,之前缪凤遇险,她也有意相救,不过清流贼眼亮,又离得近,她没机会出手。 缪凤称谢接过,转而交给缪德刚,不甚在意。缪氏商会可不缺伤药,接过来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罢了。 缪德刚先时也不在意,后来转念一想,这女人武功厉害得不得了,或许她的药也厉害得不得了,便在一名受伤护卫身上试了,止血效果果然甚佳,过了两日,那护卫伤口竟比其他人更早愈合结痂,不由大为惊喜,将此事禀报缪凤。 缪凤头脑灵活,岂会不知缪德刚的心意,两人思来想去,市面上金创药、止血膏数十种,她们缪氏的金创药效果也十分好,但这软凝膏却从未见过。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去找龙将军。 溪云、龙将军四人此时正在甲板,经过与鬼哭海盗团一战,他们地位飙升,现在一人一个房间,不过他们自然不想再呆房间,而是潇潇洒洒地在甲板上吹风喝酒。 甲板上十分热闹,几乎所有能动弹的护卫都在甲板上,还有不少闲着的水手杂役来凑热闹,看人挨打。 溪云负责指点武功,清流负责收费,何冲锐负责端茶倒酒,龙将军负责俊逸脱俗就行了。 打退海盗,溪云高强的武功有目共睹,缪炼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时就一头跪下,“师父,请你收为我为徒,教我武功。” 溪云一愣,这家伙比自己还大一两岁吧,怎么说跪就跪,忙拉起他,“我修行不够,不能收徒弟的,武功我也不会教。” 缪炼眼睛一红,又要跪,被那海盗一刀劈飞,令大小姐身陷险境,他十分自责愧疚,此时是铁心要学好武功。 溪云内息强盛,察觉他的动作,用力上提,令他半点跪不下去,又道:“我真的不会教。” 清流暗自好笑,知道溪云不是不肯,而是不会。 溪云武功虽强,但真正成法的只有“封魔杖法”,其他招式都是一次次战斗中领悟所化,这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让他教,他真不会。小舟上漂流三日,他想通了许多,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棒法还未成形。 旁边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些怪异,这两人看着年纪相仿,一个却要拜另一个为师,但小和尚的武功已令所有人心折,又觉得小和尚真要愿意收徒,我也想拜师。 缪炼被拒绝,又跪不下去,又急又气,“我,我……”我一定要学好武功,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之前溪云杀人时叫着“二十、四十、六十……”,不由脱口而出,“我有银子。” 彭愈奉、杨一真两人听到,脸色都是一变,暗骂:“臭小子怎么敢说这话?人家这么厉害一个高手,你拿银子侮辱人!”脚下一紧,都赶将过去,要从小和尚手中救下缪炼。离着尚有五尺,忽听小和尚道:“银子?哦,那我想想。” “噗通”彭愈奉、杨一真闻言都是气息大乱,脚下绊在一起,一跤跌倒。两人扑在地上,侧头过来看着对方,“他说想想?” “你也听到是‘想想’?” “那我们没听错?” 旁边几名黑衣护卫都愣了,忙过来扶起两位两队,“队长,队长,没事吧?怎么摔这儿了?” 两位队长鼻孔下都挂着两条血痕,却恍若未觉,说:“没事,没事。”愣愣地看着两个低声商量的青灰光头,隐隐听到“指点”、“银子”、“破绽”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清流和溪云走到缪炼面前,清流“嗯哼”一声,道:“我看得出来你拜师之心十分虔诚,但是我师兄的武功别人是学不来的……”眼睛一瞪,挥手不许着急张嘴的缪炼说话,接着道:“不过!我师兄以慈悲为怀,看你诚心诚意,还是决定帮你一把。我师兄的武功你学不会,但你可以把你会的武功使出来,我师兄负责帮你找出其中破绽,破绽一弥补,等于你武功就进步了。” 缪炼愣然半晌,对于清流说溪云的武功他学不会倒不怎么怀疑,毕竟那么厉害的武功,以前想都未曾想过,但是光弥补现在武功中的破绽有何用?正思量间,忽然见平时也传授过自己几招的彭愈奉、杨一真两位队长冲自己狂点头,便叹一声,勉强地说:“好吧。” 清流自然发现彭、杨两人的举动了,却见缪炼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不由很真想打他一顿,“不是你说好就好。是这样的,我们四人海上落难你也知道,现在呢这个手头上有些紧,额,所以呢你知道的,这个额,是要收费的……” 溪云眼睛发亮,“对,收费的,银子。” 缪炼道:“可以,我有银子。” 清流道:“一招一……” “两,一招要一两!”溪云竖起食指,一副我要努力挣钱的样子。 缪炼说:“好吧。”还是十分不乐意,心中却发誓,一定要学好武功,保护父亲、保护大小姐。保护商会财产。 清流却呆了,转头过来,“师兄……” “什么?” “我想说,一百两,的……” “啊?”溪云眨着深邃(蠢萌)的眼睛,可是一两就可以买好几壶酒,好多馒头了啊。 缪炼也傻眼,一百两!你都不教武功,就指点一下,也敢要一百两,抢钱呐! 清流仰头望天,泪流满面,超一流高手竟然为了一两银子给人指点武功,要不要这么下贱啊!!? 杨一真、彭愈奉“唰”一下出现在溪云身边,低声下气,两眼冒光,“小师傅,小师傅,也请您指点指点我们吧,一招一两,我再送一壶酒给您。” “我送一碟花生米给您配酒。” “好呀好呀。”溪云欢快地答应了。而清流仰望天空,泪流不绝----贱,真贱! 073 鬼火黑岩岛 缪炼以前跟着缪德刚辅助缪凤处理商务,刚习武不久,不懂这指点破绽之功从某些方面来说更胜传教。 像杨一真、彭愈奉这等高手,本身已达一流级别,所学武功招式已十分精熟,限于天赋,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晋入超一流境界,但若能弥补招式中的破绽,那无疑是实力大增,在一流高手中可力争上游。 若当真让他们重修一门武功,他们还不一定乐意,除非这门武功能像“青云剑诀”那般威力无穷,不然他们更愿意在自己所学上更进一步。 溪云这便忙碌起来,不过是忙得喜笑颜开,一两又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呀。 清流则沉着脸,“到你,到你,到你……”心中怨念深深,又损失九十九两,又损失九十九两…… 指正他人武功中的破绽绝非易事,就是清流、龙将军也力有不逮,若是以前,溪云有“明心法”相助,那倒简单许多,现在他只能凭自己超一流境界的眼力来完成这一工作。 缪炼就会一套剑法,指出几个破绽,教他如何弥补,便让他自己琢磨去了。杨一真和彭愈奉所学就多了,不过两人到如今境界,也知道贪多嚼不烂,故而都使出自己最得意、最常用的刀法来请溪云指点。 溪云毕竟是超一流高手,尽管这两人刀法都颇为不俗,但还是让他抓住了好几个破绽,紫竹每一次突击都让两人骇然变色,如临死地。 溪云收了银子,又有美酒可饮,对两人颇为照顾,点出破绽,还与两人详细商讨如何弥补破绽,如何在这刀法基础上再创新招。 两人对自己所学已十分精熟,一经指点,立即有所领悟,都是大喜过望。然后就把陈强也拉来,陈强之后,又来十多名黑衣护卫,剩下几名黑衣护卫伤势严重,暂时就没办法了。 那些雇佣护卫看得眼热,见他们黑衣护卫得到指点后各自练习,都有长进之势,终于耐不住,也向溪云讨教。 谢立在与海盗的大战也活了下来,迟疑两日后,红着脸上前交银子,闯江湖武功最重要,为了多活几年去道个歉又算什么。 溪云有银子收就成,对前事也不介于怀。 缪凤和缪德刚来到甲板时,溪云正与彭愈奉过招,彭愈奉领悟力不错,这两天进步最大,刀法越趋圆融通透,与溪云斗了十多招后,被溪云打到脚踝,再次落败。 这次他不等溪云指点,自己立即跑到一旁坐下冥思。 清流讶异地看他一眼,这家伙进步倒快,日后说不定能晋入超一流境界呢。可是我呢,我怎么老觉得自己就要突破了,可是每次试图迈出那一步都给挡住。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不能输给那个一脸我最拽模样的女人。 龙将军舒舒服服躺在长椅,忽然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上身一仰,冷厉的目光立即扫过去,原来是清流,不由眉头一皱,“看什么看,管好你的帐!” 清流恨恨转过脸去,暗惊她对视线的感应如此敏锐。 缪凤、缪德刚见这般热闹十分高兴,据陈强说,有几个护卫不久后就能突破到一流高手境界,这可是大好事。一两银子换来这么大好处,这笔生意简直可以叫一本万利。 缪凤径自走向龙将军,道:“龙姑娘你好,冒昧请问一下,你这软凝膏是哪里购来的?” 龙将军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看向溪云。“龙将军”这个名号当然不能再叫,现在是大棠帝国的天下,所以龙将军现在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叫龙女。 溪云和清流也听到缪凤的问题,都放下手头的事,眨眼聚在龙女身边。这软凝膏是鲛人国特有之物,缪凤竟然问起来,莫非被她知道了什么不成?龙女的身份暴露不得。 缪凤心里一突,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他们突然一副紧张的样子?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发现这群人其实是以年龄最小的溪云为首,何冲锐地位最低,龙将军除了睡觉,平时都跟在溪云身边,清流则是经常出主意的人,似乎颇为见多识广。因为只想问知哪里可以买到软凝膏,所以缪凤没有多想,直接找上龙女,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清流面色微沉,“你问这个做什么?” 缪德刚也察觉不对,把缪凤微微往后一拉,自己上前一步,道:“三位英雄,三位英雄,是这样的,我看这软凝膏治外伤效果非常好,想批一些回来放店里出售,我老头子怕人说为老不尊,所以找我们大小姐来问龙姑娘,别无他意,别无他意。” 清流奇异地打量着他,借口虽编得好,但他看得出来是撒谎,沉吟道:“这个东西是龙女家乡的特产,别处买不到,你们不用想了。” 缪德刚当然想问龙女家乡是哪,但顾虑在心,不敢再问。这几人看起来都俊雅风流,但那日杀海盗可狠得很啊。 缪凤沉吟半晌,又鼓足勇气上到前边来,道:“龙姑娘,如果这软凝膏别处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合作,我们缪氏愿意高价从你家乡收购,如果能独家代理的话,我们还愿意出更多的钱。” 缪德刚眼睛一亮,大小姐果然胆大,缪氏商会遭同行倾轧,生意一落千丈,现在正处于困难时期,内部本来也在研发新药,但进展太慢,若能得到这种软凝膏的独家代理,以软凝膏的高效药力,绝对可以挤掉其他金创药,占领最大市场份额,那缪氏商会必能东山再起。 清流微微点头,示意溪云应该无碍,她们是生意人,只对软凝膏感兴趣。 龙女也领会了他的意思,便道:“我的家乡与世隔绝,又不许任何外人进出,所以没办法。”心里想,以前只知道用珍珠宝石换粮食,哪里知道这些药膏竟也有价值。 缪凤先是大失所望,但脑筋一转,立即有了主意,“那你可有这软凝膏配方?我愿意出高价购买,合作也行,我们缪氏有销售渠道,你有优质药品,我们一起赚钱。” 溪云早在缪凤第一次提到钱时眼睛就亮了,但鲛人族一回归大海深处,软凝膏是没地方获得了,这时听缪凤这么一说,也激动起来,接切地问:“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缪凤马上发现一个道理,“只要谈钱,就不怕伤感情!”完全放下心来,对溪云循循善诱,连家中窖藏百年的美酒都拿出来做筹码,双方越谈越投机。 北海黑岩岛,这个岛在官方海图上找不到,但在海盗界却大名鼎鼎,可谓无人不知,因为北海最强海盗团----鬼火海盗团的总部便在这座岛上。 岛上满布巨大黑岩,地形险恶,到处是悬崖峭壁,植被稀少,十分荒凉,一层薄薄的黑雾始终萦绕着这片海域,令渔船不敢靠近。 鬼哭海盗团直闯黑雾,来到黑岩岛东南角,这里有一道深深的裂缝,左右两边是数十丈高的黑岩峭壁,太阳还未落山,但裂缝内十分阴暗,海盗船上点起灯火,左右两边怪石嶙峋,犬牙交错,一个不慎就可能将船捣出一个大洞。 “呼~”船行一阵,裂缝深处忽然燃起三团大火,光线一下亮起来,接着左右两边也有十多支火把点燃,两岸乱石上赫然有数十人标枪似的挺立着,虎视眈眈地盯着鬼哭海盗船。 鬼哭海盗团在外面呼风唤雨,在这里却大气也不敢喘。那名武功高强的枪手道:“我们是鬼哭海盗团,我们老大被人受伤,命在旦夕,求鬼火大人设法相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他声音还是微微打颤。传说鬼火大人是个恐怖的巫师,即有起死回生之能,也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两旁五六人拿着火把跃上鬼哭海盗船,火焰拖出一条尾巴。他们迅速检查一番,看到鬼哭团长面色惨白,手中依然紧握鬼哭刀,躺在染红的虎皮中,似乎生机已绝。 一人挥舞火把打出安全信号,前方呼呼作响,数十团大火点燃起来,一个黑森森的大洞出现,两名鬼火海盗抬起气息若有若无的鬼哭团长迅速入洞,转眼消失。 鬼火海盗团团员都暗松一口气,关于鬼火大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别人可能不信,但他们信,因为三年前鬼哭团长也有一次受伤极重,看着绝对不可能活了,却还是被鬼火大人将一条命从阎王手中夺回来。这次鬼哭团长昏迷前要求团员将他送到此处,但众团员还是十分担心,毕竟他们全速而行,到此还是花了大半日时间,而团长看起来已经没有呼吸了。 一名鬼火海盗问鬼哭海盗那名枪手,“千年黄玉参抢到了吗?” 枪手一惊,尽管眼前这人绝不是他对手,但他一点不敢托大,恭谨答道:“没有。” 那人问完就走。 枪手暗疑,莫非团长要抢千年黄玉参是受命于鬼火大人。 没多久,两艘海盗船从黑岩岛驶出,风帆饱满,全速前行,旗杆上鬼火海盗旗猎猎作响,那是三朵白色火焰环绕着骷髅头,骷髅头眉间竖着一只红色血眼,诡异而骇人。看海盗船路线,正是追向缪氏商会货船。 074 出港遇朋友 天色渐黑,一个老汉换下白天的舵手,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双手搭上圆轮船舵时眼睛便是一亮,显得精神奕奕。 缪凤悄然来到船尾,身边只跟着陈强,快到舵旁时被那老汉发现。老汉“哈”一声笑,“大小姐怎么来了?” 缪凤笑道:“鲁大叔,晚上又要辛苦你了。” 老汉道:“这两天风平浪静倒也不辛苦。” 缪凤点点头,看向茫茫大海,神色间略有忧惧,千年黄玉参的消息走漏怕会惹来不少麻烦,这几天商船都是日夜不停航,全速前进----海上太危险了。 鲁姓老汉道:“今晚顺风,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傍晚便能回到码头,大小姐不用担心。” “嗯,那最好,交给你了鲁大叔,我让伙房给你备些好酒好菜。” 鲁老汉哈哈一笑,“放心吧。” 一夜无话,船行甚速,果然在第二日傍晚时看到了大陆,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一个月的远航,现在终于回到家乡。 缪凤的谨慎让他们躲过了一劫,十天的航程缩短到七天半,而鬼火海盗团两艘大船只需再半日便可追上他们。 码头十分热闹,港湾里停着数百只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岸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身体健壮的挑工从船上担下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架在船岸间的黑沉沉的木板随着他们的脚步有节奏得上下摇晃。 溪云、清流、何冲锐看着这番热闹景象,大大呼出一口气,终于回到陆上了。 龙女也大大呼出一口气,要离开大海了。 缪氏商会的船有自己的停泊位置,随着船身一震,大船缓缓停下,缆绳系紧,木板架接,货走货路,人走人路,迅速忙碌起来。 缪德刚留下来组织搬运,结算工钱,缪凤欲带溪云四人先回缪府,陈强如往常那样跟着。缪凤眼神往溪云身上一递,道:“有他们在我还不够安全吗?” 陈强一滞,看了一眼溪云四人,呐呐道:“呃,那我留在码头帮忙。”真正与溪云交手后,他才知道这家伙有多厉害。 清流代表溪云和龙女与缪氏商会谈妥了合作,缪氏一次性支付龙女三千两,等软凝膏正式投产销售后,龙女还可获得纯收益的一成,看似给缪氏占了便宜,其实龙女并无软凝膏的配方,她只知道主要原料是螺纹藻等海中之物,缪氏商会还需研究一番才能投产。 清流颇为佩服缪凤决断果敢,缪凤此举短期来看是吃亏,长期而言却也不吃亏,而且还和超一流高手形成关系,这个更不简单。不过缪凤要知道这四人个个一身麻烦的话,只怕要哭。 溪云没想到一瓶连配方都没有软凝膏竟然这么值钱,不由暗地里感慨自己辛辛苦苦四天才获得的两百余两。 清流看出来了,数次讥讽于他,“一招一两?超一流高手?丢人。” 缪凤这时放下黑巾,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美丽脸庞,微翘的嘴唇左下有颗黑痣,令她更是别有风情,浅浅一笑,道:“我们走吧。” 她戴黑巾倒不是故作神秘,只是海上风吹日晒太厉害,她是本城出名的美人,平时走在街上人人交口称赞,没想到溪云四人竟全无异色,不由暗暗一讶。 溪云四人可是刚从鲛人国这美女之国出来,而清流洗心革面后,不敢再对女子轻佻,何冲锐这番是回来认罪,前途未卜,忧心忡忡,哪有心思欣赏美人。 五人刚走出港口没多远,溪云突然停下脚步,头一抬,目光往右前方十多丈外一座高楼望去。 缪凤跟着止步,看了一眼,道:“那是望海楼,菜肴精致美味,素斋也十分不错,小师傅如有兴趣我们明日再去尝鲜,今晚暂且到我们缪家吃些家常菜。” 溪云“哦。”一声,眼神闪过一丝疑惑,“这里是象郡吗?” 缪凤一怔,原来他们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地,点头道:“这里是象郡合浦城,小师傅莫非有故人在此?” 溪云道:“是有朋友在这里。” 话音刚落,前方两旁屋檐上突然跳下来八名黑衣蒙面人,街道两旁四名小贩打扮的人也抽刀围上来。 缪凤顿时一吓,看向溪云,“你,你朋友?”满目惊异。 溪云一愣,疑惑地眨着眼,我朋友在你说的望海楼,这些不是。 两旁行人一见亮刀,都知道不好,大呼小叫,连滚带爬地跑开。 黑衣人迅速包围,一人厉声道:“交出千年黄玉参,放你们一条生路。”心中惊疑不定,对方是如何发现己方的,尚未进入包围圈竟就停住了?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溪云是误打误撞。 缪凤不由捂紧怀中物,脸色有些发白。 黑衣人微微一喜,千年黄玉参她果然自己带在身上。 清流、龙将军脸色都是一沉,这十多人眼神锐利,身上杀气浓厚,隐隐能感应到内息磅礴,绝对都是一流高手。 何冲锐眼光不差,稍稍往后躲了躲。 溪云听到千年黄玉参,便道:“你们跟鬼哭海盗团是一伙的?” 黑衣人不答,“我数到三,不给就死!”声音十分冷厉,他知道时间稍一拖延,缪氏商会护卫便会蜂拥而来,“一、二、三!”却是数到“二”时已出手,十多人毫不犹豫,身形如电,一齐冲上,显然没少干这种事。 清流连“卑鄙”两字都骂不出来,心里只是发寒,这伙人行事如此果断阴险,身手又这般高明,背后势力一定不凡。哎,还以为回到陆上就安全了,现在看来鬼哭海盗团反而更容易对付些。 三柄狭长黑刀当面砍来,劲风凌厉,气劲雄浑,溪云不敢大意,紫竹一震,闪电般刺出,陡然一分为三,紫金寒芒闪现。他一出手就全力而发,因为他感受到对方一击必杀的坚决态度。 黑影猛闪,清流和龙女分别被三人盯上,同样全力出手,都觉压力沉重,黑衣人实力出众,在一流高手境界中可数中上游。 剩下三名小贩游走外围,试图趁隙攻缪凤与何冲锐,但清流三人第一时间就守在了外围,将两人保护在当中。 溪云虽然失去了“明心法”,但超一流高手的感应力还是远超一流高手,逼退三名黑衣人,紫竹猛晃,已不可思议的角度陡然回转,刺穿一名意图偷袭的小贩右肩。 龙女龙牙矛大发神威,白光闪动,气劲嗤嗤作响,划破一名黑衣人腹部,将一名小贩扫倒在地,正欲一矛捅死他,旁边长刀劈来,猛烈气劲令她不得不防,那小贩趁机急退。 清流以守为主,七星笛频频点出,眼力稍差之人只能看到他身前一大团笛影,也不知哪个先哪个后。 黑衣人攻得迅猛,溪云三人守得利索,双方都知道时间至关重要。 “啊!”何冲锐忽然惊叫一声,却是一柄刀从后头砍在他左肩背上,顿时血花四溅。 清流低喝一声,内息狂涌,七星笛发出一道厉啸,那黑衣人眼神中露出骇异之色,右耳突然剧痛,鲜血溢出,身形为之一滞之际被七星笛戳中胸口,惨叫一声,倒跌出去。 何冲锐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清流急促回骂:“这种情况下你踏马故意给我看看!”七星笛狂点,挡住两名小贩的突击,却也被一刀狠狠劈在七星笛上,一股强劲内息攻来,虎口扯裂,口中一甜,却将一小口鲜血喷向那人,脚下悄无声息勾踢出去,将他拐倒。 溪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紫竹又一次回闪,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将那倒地之人的大腿刺穿,好像默契十足的配合似的。 正面攻击溪云的三名黑衣刀客都露出惊怒之色,这家伙竟如此难缠,强猛内息一**涌来,令他们难以攻入,己方反而被他伤了多人。 三人交换个眼色,身形猛然交错,如编辫子似的翻腾,长刀轨迹变得诡异难测,将溪云上身下身全面笼罩。 溪云知道背后有人守护,所以尽可放手攻击,内息陡然一盛,喉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长啸,衣衫鼓舞起来,紫影爆闪,金芒纵横,一眼看去,整个身前延伸出七尺之外都是竹影。 “啊~”三名黑衣人同时惨叫,一人尤为惨烈,右眼鲜血直流,必然瞎了,另外两人,一个左臂黑衣碎成布条,七八道伤口遍布其上,血流如泄,另一人左膝一折,突然跪倒在地,膝盖骨竟给打碎,剧痛攻心,似乎能看到面巾下脸已扭曲。 溪云脸色也是一白,强猛的内息激撞令他胸口生闷,右臂颤抖。 这一招强猛霸烈,连其他黑衣人也吓到了,都是略一分神。 清流、龙将军眼力何其高明,岂不知把握机会,立即加强攻势,瞬间敌人全都逼退。 双方交手十分激烈,却其实不过数息之间,这时陈强、杨一真、彭愈奉才怒吼连连,从港口猛冲出来,身后跟着十多名黑衣卫。 一众刺客显然没想到这三人竟厉害至此,不仅提前发现了己方的埋伏,还在十二人围攻下反伤己方多名伙伴,都又惊又怒,迟疑不定。 075 魔门显疑踪 一名黑衣人咬牙道:“撤!”拉起膝盖破碎的那名伙伴,身形一闪,当先离去。 溪云三人迟疑一下,没有追击。陈强等人迅速赶来要追,被面色苍白的缪凤喝阻。缪凤娇躯微微打颤,刚才这几息间,眼前无数刀光剑影,她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次刀锋贴面而过,吓得后来干脆闭上了眼,极力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口。幸好!幸好!若然只是自己缪氏的黑衣卫,这千年黄玉参就保不住了。 陈强几人见满地鲜血,也骇得脸色发白,竟然刚出码头就遇到伏击,而且都是高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缪凤道:“快走,快走。” 溪云微一迟疑,便见前方道上转出一条纤细身影,陈强等立即紧张起来。 那是一名女子,一袭青衫,背负古剑,一束秀发在脑后飘扬,气质清雅脱俗,一双明眸如古井深潭。 溪云喜道:“果然是你。” 清流是又惊又喜,这才明白溪云先前为何问这里是不是象郡,因为凌飞烟离别时说她要去象郡找她师妹。 陈强疑道:“溪云小师傅,是你朋友吗?” “是。” 凌飞烟对溪云微一点头,说:“我跟你们一起走。” 陈强等虽心有疑虑,但见凌飞烟气度不凡,宁淡平和,也自消了几分戒心,况且她又年纪轻轻,身形纤弱,虽然背负长剑,想来不难对付,便不多说。一行人护着缪凤迅速前行,码头卸货搬运之事全交给缪德刚,连缪炼也弃他老爹不顾,一路紧张地护佑在缪凤身侧。 凌飞烟与溪云四人稍落后缪氏一行几步,凌飞烟对龙女笑道:“姐姐你真漂亮。” 龙女闻言竟脸色微红,打量着凌飞烟,道:“你,你才漂亮。” 凌飞烟微微一笑,转而看了一眼何冲锐,“你的情况很糟糕。” 何冲锐脸色大变,这女子一双眼眸仿佛有某种魔力,竟感觉灵魂也被看个通透,不由心底发凉,等她将目光转向清流,才松一口气。 清流轻笑一声,挥一下七星笛,道:“多谢你这支笛子,不然我的情况跟他一样糟糕。” 溪云心中暗觉奇异,凌飞烟甫一出现,似乎大家的情绪都受到了她的影响,自己也是,感觉十分平静宁和。 凌飞烟看着溪云,秀眉微皱,“你的情况让我看不透。” 溪云微耸一下肩,“我生了一个女儿,然后《无欲无想法》就崩溃了,”他对此已释怀,微微一笑,从衣服里掏出那枚七彩小珠,献宝似的说:“看,我女儿留给我的,漂亮吧。”自从发生谢立抢宝珠事件后,他就接受清流的建议,将宝珠藏在衣内。 以凌飞烟的涵养,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一愣,“女儿?”看看溪云光溜溜的脑袋,不由好笑,再看那七彩珠子,赞道:“漂亮。”只是两个字,语气淡淡的,却听得出其中的真诚意味。 清流大翻白眼,对于溪云生“女儿”这事还是无法接受,怎么可能那么快!? 何冲锐感觉这青衫女子十分不凡,以五官而言,她站在龙女身边本该黯然失色,但她气质出尘脱俗,龙女竟反而为她容光所慑。他想尽江湖上听闻过的人物,还是猜不出她是谁。 凌飞烟道:“我听说你们掉下了悬崖,却没想到你生孩子去了。你修的功法叫《无欲无想法》么,没有崩溃,不过跟以前不大一样,我现在感知不透。” 溪云先是一愣,接着却是大喜,“没有崩溃?”显然对凌飞烟的判断极为信任。旁人定然无法理解,凌飞烟对他身体情况的了解竟会比他本人更深。 凌飞烟也有些疑惑,“可能是另一种状态吧,底子似乎和以前一样,你需要多花些时间摸索。” 几人边说边走,与缪凤一行倒没脱开,半晌后到了缪府,缪凤大松一口气,从怀里拿出千年黄玉参,道:“溪云小师傅,还有各位,请恕缪凤招待不周,这千年黄玉参引人觊觎,惹祸不断,为防再生变化,我先拿去与我父亲服用,稍后再来陪侍。小炼,你替我招待各位朋友,不可怠慢。” 缪凤行事言语都十分爽利干脆,凌飞烟也露出欣赏之色,却道:“刚才那批人想要的便是这千年黄玉参吗?” 缪凤一愣,不知该不该答,便看向溪云。 溪云道:“对。你之前是在跟他们吗?” 凌飞烟微一点头,“他们抓了我师妹,我找到他们据点,但我师妹不在那里。” 清流眼珠一转,想起一事,陡然大惊,“你师妹不是……”话未说完,见凌飞烟一眼看来,竟领会了她的意思,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溪云尚不知其中关键,倒不是他笨,只是他不会想那么许多。 凌飞烟对缪凤道:“你父亲要服用这千年黄玉参想来是受了重伤,我跟你同去,若我能将你父亲救活,这千年黄玉参便给我如何?” 缪凤虽然觉得这个女子气质格外不同,令人信任,但事关父亲性命,岂敢放松,犹犹豫豫起来。 溪云道:“你放心吧,她不会害人的。” 缪凤眼光闪了闪,一咬牙,道:“好吧。”转而对彭愈奉道:“帮我去请刘医师快来。” 彭愈奉大步奔去,缪凤领着众人绕过几重庭院,来到缪氏家长缪辛儒的房间。 此时天色微黑,院子里已点灯亮烛,缪辛儒的房间却门窗紧闭,里面毫无光亮。 缪凤请溪云、清流、龙女、凌飞烟一起进去,陈强和杨一真自然跟在缪凤身边,心中却忐忑紧张,大小姐也真够信任他们的。 缪凤想通了,若不是溪云几人,黄玉参早在海上就给鬼哭海盗团抢了,自己刚才也可能就血洒长街了,又还顾忌什么? 屋内药味浓重,十分闷热,气息噪浊,缪凤在客厅点了支蜡烛,红红烛光中可见她满脸忧色。 卧室传来几声轻咳,声音十分无力,“是谁?” “爹,是凤儿,我回来了。”缪凤轻声答应,举着蜡烛在前领路。 卧榻上卷缩着一团黑影,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却似乎在不停打冷颤,虽然光线昏暗,但几人目力都远胜常人,看得清楚,那人面色十分苍白,容颜衰老,双眼半睁半闭,毫无神采,看到眼前许多人,似乎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出声询问。 缪凤道:“爹,你的伤病有救了,女儿购得一支千年黄玉参……” 床上那人微微闭眼,缓缓低喃:“怕也治不好,治不好了……” 凌飞烟道:“我给他把脉。” 缪凤挪来一张椅子给凌飞烟,站在床头,将缪辛儒一只手从被窝里拿出来。 缪辛儒全身软绵绵,任人施为。 这时彭愈奉背着药箱,带着一个长须飘飘的老人到来。 老人叹道:“这么多人在此做什么,出去出去。” 凌飞烟秀眉微皱,收回三根手指,沉吟道:“有毒、有伤、也有病。”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蜡封药丸,却递给那长须老者,“请您看看这颗药丸能否救治缪老先生?” 刘医师听她说毒、伤、病时已一惊,这时不由慎重接过,“这是什么药?” “九阳回春丹。或许能有几分效力。” 刘医师从医数十年从未听过这种丹药,但老成持重,先不下断语,轻轻捏开封蜡,将里面一颗黑溜溜的药丸凑到鼻前一闻,有一种深沉而淡的香气,脸色竟而一变,又耸耸鼻子,仔细分辨其中味道,“党参、当归、黄芪、天麻、牛黄、广角……咦,金线莲?雪莲?” 刘医师一口气报出十多种药物,脸上喜色越来越浓,终于道:“应该可以,应该可以……” 缪凤顿时大喜,满眼生光,就是千年黄玉参,刘医师也只是叹息说:“能延续些时日吧。”而已,那个“吧”字让她心痛了好几天。 凌飞烟也松了一口气,师妹失踪已有七八日,她需要这千年黄玉参将敌人引出来。 刘医师道:“药力太强,怕得分五次服用,我再配几帖辅助药物。” 缪凤当即将千年黄玉参递给凌飞烟,凌飞烟却没有接,“等你父亲好转后再给吧。”转向溪云道:“我需要你帮忙。” 陈强三人看着凌飞烟、溪云四人出去,欢喜之余更是惊讶,这年纪轻轻的女子随身带着一颗药丸竟然这么厉害,她到底是什么人? 溪云四人来到院子中,凌飞烟道:“我想请你们帮忙救我师妹。” 清流四下一看,确信无第五人,压低声音道:“魔门?” 溪云一怔,明白过来,记起凌飞烟说过,她师妹在象郡发现魔门的踪迹。 凌飞烟果然点头,“他们应该在海外有一个据点,但我找不到,我想以千年黄玉参为引,或许能找到他们。” 清流知道凌飞烟一定已经做过许多调查,马上道:“我们在海上时遭到鬼哭海盗团拦截,他们也要千年黄玉参。” 凌飞烟微微点头,这个消息有价值,如此基本可以确定魔门与鬼哭海盗团关系非同一般,海外定有魔门据点,甚至可能是总部。 溪云皱眉道:“那鬼哭团长用的刀叫鬼哭刀,魔煞之气极重。” “那是魔器,十分厉害。” 这晚半夜,一艘大船停泊入港,却半晌无人下船,只在船头留下三盏灯。 076 黄玉参诱敌 湛蓝的夜空挂着一勾凄冷的弯月,海浪轻轻拍打着港口堤岸,有节奏的“哗啦,哗啦”声一阵接一阵,十分安静宁和。 十多条黑影忽然出现在港口,锐利的目光在黑暗中闪亮,身形微一滞,然后闪电般蹿入一艘船,将船头三盏灯提着步入舱中。 船舱中角落里点着一盏灯,随着黑衣人进入,灯火明亮起来,却见中间地上坐着一人,身前矮几上摆着大盘牛肉、羊腿、果蔬等。 那人披散长发,正开怀大嚼,啧啧有声,弄得满桌汁水淋漓,左手抓着大羊腿,右手端着大碗酒,左腿光着脚丫,竖直从矮几下穿过去,右腿膝盖处曲折起来跨在一旁,大大咧咧,放浪形骸,露出的胳膊长腿却都肉光致致,嫩白修长,显然是个女子。 十几名黑衣人进来舱中,立地单膝跪伏在地,不敢言声。 那女子大口咬开羊腿,任他们跪着,直到将一条羊腿啃得七七八八,才忽然举起来连骨头带肉砸过去,又一仰头将大碗酒喝尽,酒碗再砸过去。 跪前头那名黑衣人两下都给砸中,却不敢反抗,仍旧跪着。 安静了一会儿,那女子突然立起,左腿顺势挑翻矮几,肉菜酒水全都飞洒出去,砸得一众黑衣人满身满脸。 “没用的东西!老娘不过回总部一趟你们就给我丢这么大一个脸!”女子声音冷厉尖刻,乱发下露出的一张脸却十分精致美丽,年纪也不甚大,长眉如剑,凤眼似星,黑色短褂下露出平坦结实的小腹,细腰长腿,形态曼妙。 黑衣人却不敢欣赏她这份美,天下间敢如此穿着打扮的女人大概只有一个----离魂勾殷离。 殷离冷冷地说:“东西现在在哪?” 领头黑衣人答道:“启禀堂主,在缪家府宅。” “带路,出发,给我血洗缪家!”殷离眼中爆出一团精芒,杀气狂涌。 一众黑衣人都全身一紧,心惊胆寒。他们知道堂主正在火头上,一言不合就要挨打挨骂,但迟疑一下,还是道:“堂主,缪家不知哪找来了两个和尚和一个白衣女人,武功都十分高强,其中那个小和尚,我觉得武功可能已晋入超一流高手境界,我们……便是栽在他们手上才无功而返,还有数名兄弟被打成重伤。” 殷离眼中冷光一闪,“超一流高手!哼,老娘亲自灭了他!你们和血杀组的人给我把其他人全部清理干净!” 黑衣人眼中顿时露出惊异之色,“血,血杀组?”血杀组,鬼火海盗团最强战队,负责执行最艰险、最困难的任务,战功昭然,无往不利。 殷离暗哼一声,微有不满,血杀组的确可怕,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十多人听到他们的名字也要心惊。 “老大怒火滔天,特派十名血杀组随我回来,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全力以赴,谁再给老娘丢人,老娘亲自灭了他!” “是!”众黑衣人急忙答应,连血杀组都出动了,这次要是失败那谁也别想活了。 殷离一声令下,十多人立即出发,沿街狂奔,直冲缪府,转了两个弯,殷离不耐烦,喝道:“上屋顶!”一提气,飞纵上高楼,一条条黑影便随她而起,在墙角一点一踏,都上到屋脊瓦面。月光下十多人飞檐走壁,眨眼即逝,速度奇快。 黑衣人感觉身后或身边有其他人跟着,间歇可闻衣袂带风之声,但转头四顾,又找不到踪影,见堂主殷离一声不响飞跃在前,明白定是血杀组,心中即佩服又惊惧。 缪府大宅一片昏黑,其东北角有一个院子,却是灯火通明。一杆竹竿立在屋脊高处,上面挑着一条长幡,写着“千年黄玉参在此”七个大字,杆顶上一团黄玉般的温润光泽,正是千年黄玉参,十分引人注目。 殷离武功高超,已是超一流绝顶高手,目力十分惊人,远在数十丈外就看得清清楚楚,剑眉一敛,冷哼道:“狗胆缪氏,竟敢挑衅老娘!走!”身形一折,射向东北角。 艺高人胆大,明知旗幡下定有埋伏,但海上霸主鬼火海盗团一堂之主,连同堂中最精锐战力,还有血杀组十名杀士,这股力量之强,江湖一般门派也轻易灭了,更别提一个小小缪氏商会。 旗杆旁盘腿坐着两人,青灰光头,月白僧衣,正是溪云与清流,清莹月光洒落在他们身边,显得颇为宁淡高远,只是两人手中却都抱着酒葫芦,酒香四溢,满脸馋相,葫芦中正是缪氏窖藏百年的美酒。 殷离在隔街一栋大宅屋脊上停下,十余人立即散开,灯火通明的院子阴暗中隐隐有细微呼吸声,显然埋伏着不少人。 殷离冷哼一声,身形一挺,寒光闪烁,背上离魂勾已入手。离魂勾像剑,只是平直而钝,长近四尺,末端一尺半才开锋,尖头成钩,暗红勾身,薄刃银亮。 “交出千年黄玉参,不然死!”殷离冷厉的声音令空气都生出几分寒意,离魂勾一震,杀气冲天而起,一众黑衣人也都抽刀而出,寒光闪烁,惊动月光。 溪云、清流第一次见女人穿着短褂短裤,如此奔放,已是讶然,再听她说话杀伐决断,杀气磅礴,更是心惊。 清流眉头微皱,目光往旁边瞟了一眼,十余条虚影似的家伙已将四面包抄。他心中暗道:“不愧是魔门,都是厉害家伙,这么多一流高手及得上一个门派了。” 溪云不以为意,长身而起,微微笑道:“缪氏不敢跟你们开价,我花四万两买了下来,卖你们五万两,不黑不讲价。” “鬼火海盗团从来都是抢东西,而不买东西。”殷离嘴角一扯,笑容森然。 溪云脸色一正,道:“那就你们的不对了……” 殷离懒得废话,厉声就喝:“要钱没有,命要不要!?” “我们要你命做什么?” “不是我的命,是你们的命,还有缪氏一百一十三口人命!”殷离双目一睁,离魂勾猛一划,一道两尺多长的月牙状暗红气劲飚射而出。 隔着七八丈,那气劲却眨眼即至,快得出奇。 溪云紫竹一提,封挡而出。 那红月却陡然转弯绕开,往左偏飞,斩断了旗杆。 溪云一招打空,不由一怔,这女人的气劲竟如此奇妙。 “动手!”殷离一招得手,溪云、清流四面突然浮现十条黑影,距离五六丈,齐喝一声,手中闪现蓝色弯刀,二十道刀气破空狂掠而去。 溪云、清流脸色都是一变,双脚猛一发力,身形立即拔空而起。 “轰~”二十道刀气在中心点对撞在一起,猛烈爆炸将那处泥瓦屋脊轰出一个大洞,瓦片四落,咵咵大响,强猛的气流将正倒下旗杆下半截扯成碎片,上半截则被轰飞而起,掉往院子,配合得十分巧妙。 溪云见殷离射向旗杆,立即喝一声,“想得美!”身形凌空一凝,恍若定在虚空中,紫竹光芒猛绽,瞬间刺出十八下,身前立时紫影遍布,随着他的刺击,十八道紫金劲芒如箭矢般破空射去。 殷离身形一振,大鹰似的飞扑而下,眼看就要拿住旗杆,突然心中警兆大响,抬头一看,十数道紫金劲芒兜头飙来,不由大骇,身形猛一滞,离魂勾在身前舞成一团,形成一层暗红色罩壁。 “叮叮当当”一阵响,尘土飞扬,殷离被迫压在地,连退两步,身前大地一片狼藉,坑坑洼洼,更令她愤怒的是,一条白影自屋檐下飞出,已抢走了旗杆,那是龙女。 “杀!”院子黑暗中冲出三十多名黑衣人,刀剑齐出,冲向殷离。 殷离怒火攻心,眼中杀气升腾,脚下一垫,不退反进,冲向人群。 “叮”一响,离魂勾与一人长刀交击,不等那人抽刀回去,离魂勾猛然一压,扣住长刀,一转,“铛~”长刀断裂,那人双目一圆,正欲后退,却已不及,寒光闪过,喉间血箭飚出,愕然倒地。 彭愈奉看得明白,大惊失色,却是悍勇无比,爆喝一声,“臭女人,还命来!”长刀猛劈而去,狂涌内息形成一股暴风,倾轧突进。 殷离身形陡然一折,脚下不知如何转动,轻易就避开正面,闪到彭愈奉右侧,离魂勾斜掠飞击。 彭愈奉这几日进步颇大,这一招虽然勇猛,但知道对方厉害,留着三分劲,见状不惊,面色微沉,再喝一声,双臂劲力猛发,扭转刀势,往右拐劈。 殷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没料到他还能变招。 “叮”刀勾交击,一股气浪自中心爆开,彭愈奉双臂发麻,脚下为之一虚,往左歪去。 殷离冷笑一声,“还想走?”气劲冲击竟恍若对她毫无影响,身形一压,狂飙直追,离魂勾突击而进。 彭愈奉双眼一圆,惊惧难掩,勉力拖刀到身前,挡了两招,被殷离猛烈气劲侵入体内,只觉得对方气劲阴冷无比,回旋反复,在自己体内势如破竹,直攻心脉,竟难以阻挡,不由惨叫一声,张嘴喷血。 “给我滚开!”旁边突然一声炸喝,殷离正欲一勾收了彭愈奉小命,一股强猛气劲转瞬攻至,爆裂狠绝,令她不敢不防。 077 你想坑死我 陈强功力比彭愈奉更为深厚,与一众黑衣人能斗个旗鼓相当,见彭愈奉势危,立即奋勇来救。他双目圆睁,内息狂涌,发挥出十二分潜力,霸烈的气劲冲得他满脸涨红。 “轰~”殷离看似随手挥击,气劲却雄浑带着冰寒的尖锐,与陈强硬拼一记,尖锐之气突击,陈强给轰得倒飞出去,张嘴喷血。 彭愈奉立即给其他黑衣卫拉到后方,救下一命。黑衣护卫人数占优,但实力却不如鬼火海盗团精锐,双方打成一团,都是黑衣,一方蒙脸,一方未蒙,倒不至于砍错。 龙女拿到了旗杆,立即吸引了两名蒙面人来袭,她左手持杆,右手持矛,大为不便,竟而被攻得连连后退。 屋脊上,溪云一招隔空发动阻挠了殷离,自己却立即身陷险境。内息虽然生生不息,但若一次爆发过猛,总需要时间回气。鬼火血杀组都是千锤百炼的高手,武功高强不消说了,更都是精通暗杀的恐怖分子,岂会坐视这等机会流失。 “嗦嗦嗦”十条黑影如虚烟似的在夜幕中隐隐现现,迅速接近溪云与清流下落之地。 溪云得凌飞烟提醒后,努力感应冥想自己的《无欲无想法》,终于发现根基还在,虽然还是无法动用“明心法”等高深法门,但心神却因而彻底宁和下来,以他以往的修为,如今再回顾“明心如镜”的境界却非难事,只是可惜不能时刻保持。 蓦然沉静,溪云完全放松身体,双眸越发深邃,任内息自动回缓,身体却猛然下沉,笔直而坠,一旁的清流则缓缓飘落,对比鲜明。 蓝光爆闪,六柄弯刀陡然闪现虚空,三条黑影包围溪云,一前一后,还有一人飞跃在他头顶上空,而他即将落脚之处也有两名蒙面人正仰头上望,手中弯刀作势欲发。 溪云突然长吸一口气,在六柄弯刀就要及身的一瞬间,身形一翻,变成头下脚上,加速沉落,紫竹大放光芒。 不管是凌空的三名杀士,还是屋脊上的两名,都是满眼惊色,悚然怀疑。他的内息到底有多深厚,发出那样强猛攻击后还有余力?这怕已超乎超一流境界了。 凌空的三名杀士已挥刀斩出,来不及收回,都划在了空气中,屋脊上的两人立即低吼一声,全力挥刀上击。 溪云内息自然没有那么深厚,但他恢复速度的确超出常人,尤其是当他彻底放松,晋入“明心如镜”境界的时候,在他感知中时间也变得缓慢了。以他如今超一流水平的内息,若能完全使用《明心法》,甚至可以与宗匠级高手一拼。 紫竹光芒大盛,一团竹影凌空罩下,如一个倒置的漏斗,威势惊人。 “叮叮当当”虚空一阵急鸣,溪云紫竹占着五尺有余的优势,攻得两名杀士左支右绌。 两名杀士将四柄弯刀挥舞到极致,冷厉的低啸声回响飘荡,一片片蓝色刀光劈入紫影中,全力挡击。他们不仅擅长个人暗杀,更擅长团队合作,他们知道,只需挡和尚一波攻势,凌空追击的伙伴们立即就会让他命丧当场。 超一流高手又如何?普通一流高手哪需要他们血杀组多人出动! 两名杀士满身大汗,却奇怪发现,无数道紫影中竟有两三成都偏离了方位,这放在一般一流高手身上可能发生,但超一流高手出现这么大失误就不应当了,若这两三成紫竹方位没有偏移,自己两人绝对已受伤。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突然“轰~”一声大响,脚下竟而一空,原来那些偏移的劲力竟然全攻在了厚重的屋脊上,硬生生轰出一个大洞。 两名杀士身形一歪,不及离开,头顶紫影狂刺而来,一挡击,立即被压如洞中。 溪云紧随而降,三人都往黑黝黝的洞中掉下,院子里灯火通明,屋中却黑暗无光。 凌空的三名杀士已调整位置,就要发招将那和尚削成十多块,岂料有这般变故,互看一眼,都是身形一坠,也往洞中冲去。 洞中黑暗,但他们正是行走于黑暗中的最强杀士,最喜欢在暗中战斗,他们都十分自信自己会比小和尚更早一分适应黑暗,这“更早一分”就注定小和尚必死无疑。小和尚自以为聪明,其实是自陷死地。 正如五名杀士所料,他们果然更早一分适应了黑暗,而且溪云的紫竹在黑暗中竟然焕发着淡淡的金光为他们指明了所在。 后下的三名杀士第一时间扑向紫竹所示位置,另两人被溪云轰得内息不畅,动作则稍慢一分。 溪云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被紫竹暴露,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唏~”奇异的低鸣声响起,微不可闻,但五名杀士内息精深,黑暗中耳力更聪,感知灵敏无比,都确信不是幻听。 黑暗中突然闪现几道水波般的冷光,“叮叮叮~”光芒一闪即灭,溪云寒毛竖立,身边扑倒五人,弯刀落地,有一人离他极近,掉地上的刀差点砍到他的脚。 “水镜剑法,这也太厉害了。”溪云不得不赞叹。 轻盈脚步声由远而近,凌飞烟走到他身边,奇异地打量起紫竹,古剑已收回背上,神色从容宁淡,好像杀人并不是她似的。 溪云也是第一次发现紫竹有这种变化,仔细一看,竟忘乎所以,紫竹还是紫色,只是紫色中遍布无数细小的金点,眼神一投入,瞬间被吸引到一片紫色天地中,周身上下左右漂浮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团,好像身处宇宙银河,群星闪烁布列缓缓飘。 外面的战斗十分热烈,清流同样被五名杀士照顾,相比溪云就惨得多,幸而他内息充足,而七星笛更是妙用万端,一扫之间,控制三个音孔分别发出音波射向三人,令他们身形一滞,再连点七八下,挡住另外两人的攻击,虽然吓出一身冷汗,但总算乘隙安全落回屋脊。 清流在瓦面上四处游走,引得五名杀士怒不可遏,他们精于暗杀,所学轻功最讲究悄无声息,速度和灵活就不如采花贼出身的清流了。 “龙女老妹,还不来帮我!”清流后背给划了一刀,鲜血直流,不由哇哇大叫。 龙女面色一寒,自从收了缪氏三千两后,这家伙占着自己年长几岁就老妹老妹地叫,气死人了。“我拿着旗杆没办法全力出手,你接着。”左手一发力,当真将旗杆射向清流。 “我……@#”清流奋力一跃,身躯在空中扭曲,以差之毫厘之态避开五柄弯刀,再以更胜一筹的气劲逼退另一名杀士,终于抢下旗杆,“你想坑死我啊!” 龙女冷笑一声,“我空出双手来才能帮你啊!”双手一并龙牙矛,果然威势大增,扫退一名蒙面人,在另一名蒙面人胸口划出一道一尺有余的伤口。 “救命啊!”清流陡然大叫,却是殷离闪电般破开黑衣卫的包围圈,身形斜掠飚升,猛烈一扫,划破了清流腹部的衣服。 清流满头冷汗,稍稍退晚一分就给她开膛破肚了,急忙将旗杆一抖,丢向龙女,“还是你拿着吧!” 殷离怒火攻心,“给老娘拿来!”身形一折,追向旗杆。 龙女不等旗杆入手,腾空迎去,长矛一划,杆头立断,一脚踢出,将挂着黄玉参的一截旗杆踢向清流,“光头佬,你收好!” 殷离抬头看着黄玉参从五尺高处飞过,气得双眼充血,逗老娘呢!骂道:“奶奶个熊!”左手内息猛发,一股吸力追向黄玉参。 但龙女一脚踢得十分用力,而气劲“吸”与“发”几乎是天渊之别,以她超一流高手的厉害也吸不动龙女一踢之力。 龙女冷哼一声,“你还是接我龙牙矛吧!”另一只脚将还有一丈多长的旗杆踢向殷离,身形急速落地,闪电般再度拔起,突击而上。 殷离怒火如炙,喉间发出一声厉啸,身形凌空一翻,蹬断旗杆,如雄鹰搏兔般猛烈下劈一勾,“那你先去死吧!!” 龙女面色一变,身前空气似乎突然被全部抽空,一股沉闷之感压在心头,被牢牢锁定,无处可避。此际半点迟疑不得,龙女低喝一声,全力激发体内气劲,龙牙矛白光大盛,悍然迎击。 离魂勾上劲芒仿若实质,凝成两倍长两倍大的狂猛杀器,势若雷霆,劲如山岳。 “轰~”白芒与红芒凌空对撞,无数红白光点四散爆开,一股股强猛气浪翻卷狂涌,旁边两丈之内的人全给逼得连连后退。 “嘭”龙女承受不住巨力,凌空砸落在地,身体一颤,一大口喷了出来,面色苍白如纸。 殷离也不好过,龙女与超一流高手不过一线之隔,内息之强超乎她意料,她分心想抓黄玉参,这一击实则只发挥了七分力。 殷离倒翻而起,落地后退了两步,脸上涌起一股血气,却一咬牙,脚下一蹬,立即飙向清流。 清流为抢下黄玉参已被五名杀士包围,身上又被砍了一刀,生生靠着七星笛尖锐的音波攻击才保住小命,瞥见龙女受伤,殷离迫来,不由面色大变,急忙将黄玉参往远处甩去,“给你,那边有条狗,你要追不上就给狗吃了。” 078 手痒想打架 殷离当然不信什么狗不狗的,但今夜黄玉参才是主要目标,杀人泄愤倒在其次,立即强转内息,脚下在屋脊上一踏,扭转半个脚掌,折向凌空追去,口中冷厉无比道:“杀了他!” 众杀士无需她指示,对这和尚已火冒三丈,每每就要得手之际,突然诡异音波响起,令人难受无比,此时个个杀气腾腾,三前两后分两拨,刀光如匹练般连绵不绝地砍去。 “我们来了!”两名黑衣人突然飞身上到屋顶,却是杨一真与另一名黑衣卫队长。 原来黑衣卫毕竟人多势众,随着殷离左右交斗清流和龙女,他们终于压制住了蒙面人,立即赶来支援。 清流连挡几十刀,一口气就要泄了,终于有两名杀士被引走,转危为安,大松一口气,心中却骂:“师兄啊师兄,你又玩消失,这次是凌仙子,你可千万别又搞出一个孩子,把自己武功也废了,还得去找周义信算账呢!”虽然觉得凌仙子仙气逼人超凡脱俗,但想他连鲛人国女王也不客气,对仙子怕也无顾忌吧。 殷离速度惊人,眨眼追上黄玉参,验明正货,大喜,收入怀中,冷厉的目光转回,扫向黑衣卫身后的龙女。 龙女已身受重伤,萎靡不振,见这女人目光冷得令人胆寒,也是一吓。 清流这时却叫道:“看,黄玉参果然被狗拿走了。” 殷离本想先击毙龙女,一听清流说话,怒火沸腾,身形一拧,爆射而出,“死光头,老娘将你砍成碎肉包饺子!”杀气爆棚,两眼充血,离魂勾红芒如血,身形疾电般杀去。同时心里又在奇怪,五名杀士将另一个和尚逼入屋中,这么拖了这么久还未搞定。 这时突然“唆”一声,一道金光从破碎的屋脊大洞中飞射而出,越升越高,竟离地十余丈,光芒耀眼,如烈日当空,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溪云?” “师兄?” “小师傅?” “那小和尚?这是这么回事?莫非五名杀士反而都被他杀了?这是要突破吗?”殷离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金光中盘膝坐着一人,只有殷离等有限几人看得清那人面目,金光半晌不下落,反而越发强盛,周围的虚空显得更加黑暗深沉,竟似震颤不休,如要破碎虚空,狂涌的霸烈内息十数丈之外都能感应到。 殷离心中栗惧,再无全歼敌人的信心,撮唇呼哨,转身飞奔而去。 五名杀士不甘地扫一眼清流,忿忿转身,身形一闪,隐入虚空,多少次差之毫厘就能杀他了!可恶! 黑衣蒙面人也飞纵而起,翻过围墙,立即逃奔,不过仅剩六人,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由同伴半抱半拖而去。 杨一真两眼发红,怒吼一声,“追!杀了他们!”黑衣卫死伤十多人,叫他岂能不痛恨,带人直追。 “嘭嘭嘭”,几名蒙面人突然转身,扔出五颗炎火弹,轰然爆炸,气浪翻滚,白烟四起,阻住了黑衣卫。 谁也未曾注意,一条青烟似的人影转瞬消失,远远缀上了殷离。 半空中的金光终于缓缓下落,光茫逐渐收敛,露出溪云整个身形面目,他盘膝坐在屋脊上,双手横端紫竹,体外只留淡淡一层金光,宝相庄严,闭目冥思。 清流惊异,果然这家伙每次和美女消失一段时间就要发生大变化,不可能这就要突破到宗匠境界吧,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陈强、杨一真等都惊奇地仰视着屋脊上的溪云,目光中露出拜佛时的虔诚之色,心中震颤莫名。 清流心里也想:“这家伙哪一天不会真要升天成佛吧?”来到龙女身边,道:“喂,老妹,你没事吧?” 龙女胸前白衫染血,脸色恢复了几分,恨恨白他一眼,忽然心念一动,立即端正身体,盘膝而坐,龙牙矛横放腿间,双手掐印,静心凝神,呼吸变得悠远舒缓,眉目间满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光。 清流一怔,欲哭无泪,你这莫非也要突破?那我岂不是成了弱鸡?正想着,忽然身边风动,转头就见溪云已站在旁边。 “她怎么样?” “这么快。” 清流吓得退后两步,愣愣打量了溪云半晌,“唔?似乎没什么变化嘛。” 溪云提起紫竹,道:“是这家伙搞得鬼,送了一股内息给我。”话音未落,忽然紫竹上光华急促一闪,似乎在抗议。 清流骇异的目光在紫竹与溪云之间扫来扫去,“那你是不是突破到宗匠级了?” 溪云也不确定,当时不知怎么回事,要从那奇异空间退出时,忽然带出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强盛无比,他一时无法全部吸收,迫发之下立即飞升高空,气劲外放成耀眼金芒。 杨一真几人正走来,听到“宗匠”两字,骇得嘴巴大张。 溪云道:“应该没有,不过凌飞烟估计就是了。” 这时几名黑衣卫从屋中拖出五具尸体,杨一真不由叹道:“小师傅,你是怎么修炼的啊?年纪比我小一半吧,怎么这么厉害?” 这些人的实力他们都已领教过,可谓强悍,至少要两名黑衣卫抗衡他们一个,三名黑衣卫才能勉强占点上风,小和尚竟然一人搞定了五个。 溪云道:“他们是凌飞烟杀的。” 众黑衣卫都瞪圆了眼睛,那个青衣小姑娘? 陈强老成,见五名杀士面目如常,浑身上下竟看不出伤口,惊疑不定道:“她背负长剑,但这些人……” 溪云用紫竹挑破一人心口衣衫,“看。” 众人低头一看,发现那人心口有一个小小红点,像被蚊虫咬了一口似的。 清流暗吞口水,“剑意将他心脉斩断了?” 溪云点头,有些羡慕地说:“快得不可思议。” “五个人都是她杀的?” “就一招。”溪云忽然转头看向龙女,“咦,她好像要突破了。” 陈强、杨一真等微微一颤,心里都道:“突破?又要出来一个如此年轻的超一流高手?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还懂不懂尊老爱幼,看不下去,看不下去。”怏怏告辞。 清流也看不下去,屁股一坐,“我也要突破。”却突然被溪云拉起急退,远离龙女。 一股奇寒之气从龙女身上爆发,从她坐处往外,地上迅速结出一层霜花,一直扩张到两丈方圆才停下。 清流瞠目结舌,骇然失语。 旭日东升,经过一夜修行,龙女终于成功晋级超一流境界,随手一挥龙牙矛,矛锋飞出一道略带弧形的白芒,“噗”一声,五丈之外的墙面上出现一道半尺深的划痕。 清流心生妒意,“喂,这是别人家,你这样要赔偿……”话未说完,“咻”一声响,白芒迎面而来,吓得立即低头,“喀喇”一声,回头就见一扇格窗给打得破碎。 “你应该挡住而不是躲开,你要赔偿。”龙女语音冰冷,理直气壮。 “我……”清流就要开骂,忽然感觉龙女全身寒气大盛,连眼眸都浮现一层冰白色,不由大骇,“……赔----我赔。” 溪云笑道:“这就是不想挨打的折中之法吧?” 清流摆出一副有道之士的高深模样,皱眉斥责道:“师兄,你这样就不对了,咱们当和尚的理应诚心向佛,打架这种事是不该做的。” “那我打你你不要还手。”龙女全身寒气半点不收敛。 清流强自镇定,“……额,你为什么要打我?” “手痒。”话音刚落,龙牙矛平空而去,迅如奔雷。 清流大骇,“师兄,快救命。”脚下急退,但龙牙矛眨眼就到身前,七星笛急忙挥出,音孔发啸,逼得龙女偏头闪开。 溪云哈哈笑道:“咱们当和尚的理应诚心向佛,打架这种事----我看热闹就行。” 清流气得咬牙切齿,可是被龙牙矛猛烈的气劲逼得手忙脚乱,左支右绌,一时无法分神骂溪云几句,心里堵得慌。 直到有仆从进来请去用早餐,清流从龙牙矛下脱身,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衣衫四处破裂,狼狈无比,“没天理,没天理,为什么我就不能突破?” 用罢早餐,溪云三人上街,而把何冲锐强行留在缪府,美其名曰保护,实则与软禁无差。 问明道路,三人直奔回春堂。 回春堂郑掌柜年岁已过半百,却是满头黑发,面色红润,微胖的身材,笑容温煦,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见到溪云三人,打量一番,笑呵呵道:“三位来得真早,请随我到后堂饮茶。” 清流暗暗惊佩,谁能想到神秘无比仙踪难觅的缥缈阁竟来个大隐隐于市,百年老字号,药店遍布全国的回春堂竟会是缥缈阁的眼线。 后堂一个小厅中,郑掌柜请三人入座,亲自斟水泡茶。 青碧的茶色十分动人,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前,溪云尝了一口,清香入肺,腹内温热舒坦,不由眼睛一亮,“好茶。” 郑掌柜微微一笑,“小师傅喜欢最好。” 清流直奔主题,“请问凌仙子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郑掌柜正色道:“还没有,不过小姐嘱咐我查一些消息,说是见面时便告知各位。” 清流心里微微一热,他也知道凌飞烟定然没能这么快就传讯回来,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他要打听旗山剑派和周义信的事。 079 铁拳欺上门 “旗山剑派现在已不叫旗山剑派了,叫旗山盟。” 清流眉头一皱,奇道:“怎么叫旗山盟?” 郑掌柜便解释起来,原来周义信当时拒绝接任旗山剑派掌门之位,而是选择闭关精研剑法,结果旗山山脉中另外三派便趁机欺上门去,想将他们吞并又或者驱出旗山,分割旗山剑派的地产。 旗山剑派武功最强的三位便是钟横岭,周义信,何冲锐,一死一坠崖一闭关,当时王进负责主持大局,刚学的几招青云剑法也不敢露,结果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江湖上人人都道旗山剑派覆灭在即。 岂料就在数日前,周义信突然破关而出,自言剑法大成,单人独剑,一日之内连闯三派,将三派掌门全部击杀,强势并派。 郑掌柜喟然道:“这可算是武林中这段时间最轰动的大事了,不杀剑成了杀人剑,俊秀榜排名一下就到了第十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创‘冲霄剑法’精妙绝伦匪夷所思,据说三派掌门都是十招之内即被他一剑封喉。” 清流拍案而起,骂道:“无耻小人,什么狗屁自创,只听名字就知道……” “清流。”溪云皱眉一喝,双目神光湛湛地盯着他的双眼,“我想这就是你不能突破的原因。” 清流一怔,愕然呆立,半晌后回过神来,苦笑坐下,自己也有几分恍然怅然。 在清流悲叹为什么他不能突破时,溪云也在为此思考,并自然对比起龙女的境况,直到此刻见他如此怒愤填膺才幡然有悟。 龙女这段时间可谓大起大落,从被蛟将军挟持做人质,到见蛟将军身死,再到血战黑旗军,全族诅咒解除,回归大海等等,她的心境遭受前所未有的磨砺,在昨夜一战中先被殷离重伤,再见溪云满身金光,宝相庄严,心中陡然生出明悟,一举突破成功。 清流心有不甘,郁结于仇,自从登上缪氏商会的货船确信能回归大陆后,心中便念念不忘,这使他心态大受影响,如何能取得突破? 郑掌柜一下有些茫然,不明白这“突破”是什么,但对清流大发脾气倒是理解,他已得知溪云、清流身份,对穆兰镇发生的事虽然不知谁是谁非,但知其中另有隐情。 沉默中郑掌柜再斟一轮茶,然后缓缓道:“铁拳会最近没什么特别动静,林家拳府则解散了,门下弟子中不少人加入了铁拳会,齐猛则归隐乡间,不知所踪。” 溪云点头道谢。 郑掌柜犹豫一下,道:“还有一件事挺奇怪,三位可能要注意一下。” 见郑掌柜神色严肃,清流不由转移过注意力来。 “按理说各位昨天才刚从码头登岸,但关于两位重现江湖的事却在数日前便有流传,我想……可能有人暗中要对两位不利。” 溪云和清流对视一眼,也颇为惊异。 清流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郑掌柜摇头,“这就查不到了。” 龙女语含讽刺地说:“看来你们俩还是危险人物呢。” 清流光火起来,“怕危险你滚回海里去!” 龙女全身寒气陡然一冽,龙牙矛往地上一顿,“我正手痒,你也好,找麻烦的也好,我都接下!” 郑掌柜大惊,忙道:“喝茶喝茶。”他一身武功也不弱,只感觉清流全身内息充盈,强悍无比,白衣龙女则女扮男装,身上寒意时隐时涌,极不好惹。这要打起来绝对是拆屋毁梁,自家院子就没了。 不过最令他捉摸不透的还是溪云,小和尚看外表年纪绝对不大,但双目神光内敛,深邃如渊,似掌握着无穷智慧,似已看破世事沧桑,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也大觉奇异,这种感觉曾只在飞烟小姐身上出现过。 清流给龙女寒气一逼,又想起自己无法突破之事,忿然起身,“我要回去睡觉。” 溪云略为失望,摇头站起。 郑掌柜笑道:“我送三位,正好与缪氏大小姐谈谈合作事项。” 四人刚从回春堂门口出来,就看到缪炼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啊,小师傅,终于找到你们了,快,快回去。” 溪云神色微变,“怎么了?” 缪炼对小和尚没多少对超一流高手的尊惧,只知道他收了自己银子,指点了自己几招,拉起他的手就跑,“铁,铁拳会……” 清流一惊,“走。”铁拳会的霸道,他记忆犹新。脚下立即提速,心中又颇感兴奋,来吧,让我好好打一架,去你大爷的! “啊~”缪炼突然惊呼一声,身形被带飞而起,一口风灌入喉中,眼前一片模糊,人影房屋急速倒退,风驰电掣之感令他寒毛倒竖,耳畔风声呼呼大作,其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溪云一提速,立即变成反拉着缪炼。 龙女一声不吭,神色冷冷冰冰,脚下不见如何发劲,轻松追上清流。 郑掌柜跟了七八丈,轻叹一声,慢了下来,“哎,跑不过年轻人了。” 旁边路人都看傻了眼,人影一闪即逝,几个大妈还道见了鬼,吓得打翻菜篮,低声咒骂。 缪炼感觉体内微弱的内息都要被狂风吹散了,忽然从溪云手中传来一股似暖似凉的奇异气流,立时全身轻松下来,眼前景象也随之变得清晰,这才知道溪云速度之快,心中直叫:“我也要变得这么厉害。” 缪府大门前,聚着三十多名铁拳会成员,腰带或白或蓝,象郡分堂堂主沈迫年约三十许,腰系紫带,身材高挺,双眼深陷,看起来十分阴沉,“陈强,劝你们大小姐乖乖交出小和尚,否则我立即召集人手强攻入府!” 陈强带着三十多名黑衣卫挡在门外,高声道:“我已说过,溪云小师傅是我们的贵客,此时不在府内,沈堂主想拜会小师傅,等他回来我们自会告知,现在你若要强攻,我们缪氏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口气一点不软。 铁拳会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全国各地都设有分堂,势力之庞大自是不消说了,但对此地而言,铁拳会终究是外来帮派,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缪氏商会虽然新近被多家商行联合压迫,但倘若铁拳会当真强攻缪府,本地帮会自然会怀疑铁拳会有意扩张,到时可就要一发不可收。 双方都清楚认识到这一点,所以缪氏商会虽然力弱,但陈强并无惧意。 缪凤却甚是气苦,本已众敌环视,如今又要惹上铁拳会,这对缪氏来说太糟糕了。 沈迫大怒,虽然象郡分堂实力并不算强大,但铁拳会的面子又哪个敢不给!“好,缪氏商会自顾不暇了还敢多管闲事,我就告诉你,除了我们铁拳会,青云剑派、旗山盟也不会放过他们。” 陈强大惊,青云剑派可是名门大派,声威极隆,行事一向光明正大,莫非小师傅有什么罪过不成,忙令杨一真顶着,自己进去禀报缪凤。 缪凤也是又惊又惧,这事看来不能管,当即随陈强来到门前,“沈堂主,小师傅的确不在府中……” “在不在岂是你说了就算!”沈迫知道缪氏知难而退了,当即冷笑。今日率大队前来,岂能被挡在门外。 缪凤忍着气,道:“我父亲重病在床,正是恢复时刻不能受丝毫惊扰,你们若想强行搜府那就是害我父亲性命,说什么也不行的。” 沈迫冷哼道:“说得倒好。交不出人来,我就必须搜,我们三当家这次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溪云重现江湖的消息一传到铁锐耳中,黄麒立即被责罚一顿,沈迫这趟抢功来的。 缪凤不由脸色发白,后悔当初没好好盘问溪云一行到底什么来历,这时忽然想起何冲锐,忙道:“等等,他们有一个伙伴还在府中。”正要叫杨一真去请来,忽闻长街一头传来一声厉啸,几道人影疾电般奔来。 “铁拳会,溪云在此!” “林正中该死,铁锐想找茬尽管来找我清流!” “嗦嗦~”衣袂带风,场中忽然出现四道人影,其中三人都是瞬间凝定在地,稍有眼光者都知其中难度,不少心里直叫:“好快!好稳!” 溪云随手将两腿发软晕头转向的缪炼交给陈强。 沈迫被清流恨恨盯着,心中竟有几分惧意,暗想:“这家伙杀气翻腾,凶横狂浪,不好对付。”却冷笑一声,“剃个光头就能洗白了吗?缪凤、陈强!不想惹事就叫你们的人全部退下,这人以前大号叫‘花蛇’,你们可知道!?”他却是聪明,即要以多欺少,那就得先把缪氏商会撇开。 缪凤不知,但陈强等人却知,一时间都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目光落在清流身上。 清流无比痛恨这样的目光,耳中更听到几名黑衣卫小声嘀咕,而缪凤、缪炼得知后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龙女则依旧冷冰冰面无表情。 他将众人神态看在眼里,心中又恨又怒,“果然,一回到陆上过往的一切就再度给翻起来,恶人永远只能当恶人。”当即厉喝一声,“不错,我是花蛇!铁拳会堂主是吗?报上名来,看我敢不敢当街杀你!” 080 走火即如魔 沈迫见他满脸涨红,心中冷笑,“似你这般大怒大噪,诱你几招即可杀你!”当即哈哈笑道:“你想单打独斗,好,那我沈迫给你一个机会!”铁拳会一堂之主,眼光何其毒辣。 溪云又怎么会没看出来,身形一闪,挡在清流身前,缓缓道:“花蛇已成为过去,他现在是我的师弟清流。你们三当家不是要找我么,你回去告诉他,等我这边事情一了,我立即上你们铁拳会总部找他。” 沈迫微微一惊,这小和尚身法迅捷,精华内敛,怕已臻超一流高手境界,单打独斗绝不是他的对手,吸一口气,道:“我们三当家要见你,其他什么事都得放下,你既然有心那我们现在便出发,只要你配合,我们铁拳会自然以礼相待。” 陈强暗暗佩服,这家伙显然察觉到溪云厉害了,说话却不卑不亢聪明得紧,铁拳会果然人才辈出。 清流怒火大盛,从溪云身后闪了出来,“四圣地也没你们铁拳会霸道!来吧,我就提着你的狗头去见铁锐!” 铁拳会帮众听他口出狂言都是大怒,只因一向纪律森严而没有破口大骂,但一个个都却猛放气息,杀机狂涌。 一时间剑拔弩张,火拼将起,黑衣卫不知何从。 沈迫看得分明,厉喝道:“陈强,缪凤,带你们的人进去,不然别怪我们铁拳会无情!” 陈强看向缪凤,缪凤道:“小师傅,你们若有什么误会,不妨相约会谈,刀剑无眼……” 清流岂不知她的意思,回头冷笑,“缪大小姐,带你的人进去吧,我清……哼!一人做事一人当,铁拳会,林正中因我而死,尽管来找我!” 他惊怒交加,连“清流”这个法号一时也说不出口,脑里亦分不清自己到底该是清流还是花笛。 缪凤脸上一辣,见溪云回头过来微一致意,竟无责怪之色,心中不由一颤,即是感怀又是惭愧,想了想,还是带领黑衣卫退回门内,却不关门。 清流见她果然退去,怒意更增,红着眼睛扫向龙女,嘲讽道:“你不怕危险吗?” 龙女根本懒得搭理他,身上寒气却陡然转盛,冷冷道:“谁来陪我过招!” 清流也就不管她了,喝道:“沈迫,来受死!” 沈迫却退后一步,点燃一发炮竹,继而冷冷盯着清流三人,不出片刻功夫,分堂另外五十多人就会赶到。 溪云道:“清流,你非杀他不可吗?” 清流大声答道:“不错!” 溪云微微一叹,“你走火入魔了知道吗?” 清流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我没有!”运劲间内息狂涌,势如奔马,感觉全身充满力量,痛快无比。 溪云突然出手,众人都是一楞,因为他竟然一指点了清流穴道,接着在清流惊骇的目光中又连点他十余下,将他全身直欲喷涌而出的内息全部打散。 清流脸色大变,又惊又怒,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不由大吼:“你做什么!?”连“师兄”两字也不叫了。 沈迫、陈强等人也都十分不解,龙女也惊疑不定地看着溪云。 溪云心中喟然,“在鲛人国千军万马你也要随我去刺杀敌帅,铁拳会几十人我替你杀了也无妨。”微微一笑,对龙女道:“帮我看着他。” 龙女迟疑片刻,见溪云目光坚定,只好点头,知道他要独力而为。 溪云对清流道:“你看着,觉得杀够了你就叫停。” 清流怒得皮肉颤跳,“怎么够,我要杀光他们,放开我!” 溪云摇头,转身面对铁拳会帮众,走近三步,姿态凛然,身上衣衫无风自舞。 铁拳会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心中各种猜测,都觉得小和尚疯了,不然他为何点自己人穴道,又令另一人看着另一个,三人剩一人,这不等于自缚双手。 陈强几人站在门口,看着溪云高挺但有些瘦削的背影,都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一定惊世骇俗。 清流叫道:“龙女,解开我穴道。” 龙女冷冷瞥他一眼,“走火入魔而不自知,蠢货。” 溪云双手将紫竹架在身前,道:“来吧。”一人一竹独面数十铁拳帮众,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不断攀升,渊渟岳峙,竟令人产生一种难以抗拒之感。 沈迫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寒意,小和尚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好像融入了天地中,给人感觉无处不在,难以寻索,玄奥无比。 缪府长街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不知何来的压力令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啊!”左侧一名蓝带帮众突然爆喝一声,跨过一丈多的距离,一拳捣向溪云太阳穴。 他速度极快,拳风霍霍,显然修为高深。其实正因为他修为深,所以对溪云释放的无形压力格外敏感,故而第一个忍不住出手。 拳头未到,猛烈气劲已激得溪云衣衫飞舞。溪云叫一声:“好!”手中紫竹陡然探出,后发先制,挑向蓝带人左脚。 蓝带人脸色瞬间大变,他大步冲击而出,恍若已“看到”自己左脚落下时正好被对手的紫竹打中,这种感觉玄奥无比,突然袭入心田,令他心惊胆寒,但他左脚已收不回来,这一脚还是踏了出去。 “啪”,蓝带人痛叫一声,翻身便倒,虽然已提前“看到”这一切发生,但还是无法做出改变。 沈迫脸色大变,这名蓝带人虽然地位比他低,但武功不比他差多少,至少要五十招之外才能分胜负,却一招就给小和尚击败了。 这时另外三名蓝带队长受第一名蓝带人牵引,也都忍不住纷纷出手。三声爆喝同时发出,左中右三条人影腾空而起,脚不沾地地跨过一丈多距离,挥拳猛攻。 溪云晋入一种独特的境界,身边一切尽在掌握,居高临下,睥睨众生,意在招先,进退自如。 他清晰地看到左侧那人拳劲勃发,刚硬强猛,直冲而来,将第一个攻到。右侧那人脚法灵变,拳劲散而不聚,一接触必然变招,一拳化作几十拳。中间那人拳劲似收似放,内息强猛而深沉,进可攻,退可守,是三人中最不好对付的。 溪云平心静气,身形陡然一晃,摆脱三人合力形成的气劲封锁。三人脸色立时大变,而顷刻间,溪云突然往左进了一步,紫竹倒转过来,大头一端猛烈击出,强猛内息贯通而过。 左侧那人心底一惊,忙吐气开声,全力聚气,拳头前方气浪形成一道凸出球面,朝紫竹轰去。 他本来想利用距离将拳劲提升到极限,但溪云一步进前,紫竹猛突,大大改变了两者间的距离,令他必须临时再提升爆发拳劲,这样至多只能发出八分力了。 “嘭”一声大响,两股气劲对撞,劲流四散,那蓝带队长倒飞而出,凌空连连吐血,跌入人从,生死不知。 溪云意在招先,蓄势而发,超一流的强猛气劲岂是蓝带人所能对抗,又是一招制敌,他身形晃也不晃,紫竹一个横摆,扫向中间那人。 这一扫看似简单,实则从前一人那里借了三分力,迅捷如电,角度更是叼钻诡异。 中间那人大感惊骇,此人出招极为随意,但一扫而来,竟不知他攻向何处,当即猛然停步,双手奔雷般连出十拳,令身前劲流突变,强猛的气劲形成凹凹凸凸的气墙倾轧而上。 溪云眼神露出讶色,暗叹正这人高明,紫竹一晃,抖出千百道紫影,“嗤嗤”声不绝于耳,紫影突入气墙,锋锐无比地破开气墙紧实的结构。 “轰”一声大响,突然爆发的劲流将数名跟着进攻的白带帮众都扫飞出去。 那蓝带人眼睛陡然一亮,在气墙溃散的瞬间一拳全力而发,气劲直贯直冲,威不可挡。 溪云等的也是这一刻,身形如落叶随风般突然打个旋飘荡开去,潇洒从容,行云流水,紫竹突然亮起紫金光芒,一闪而出,竟然刺向了右侧那人。 右侧那人见溪云迫向左路时就提速追击了,哪里想得到他这么就击败了一名伙伴,这刻又突然倒回,面对这凌厉一刺,他无可奈何,只能全力提聚内息,疯狂出拳。 内息不是他强项,但他脚法卓越,此际却半点也用不上脚法,只能以拳法硬拼。被逼到这般境地他已然明白自己比对手差得太多,但铁拳会帮众最重气势培养,情况越艰难,他反而越发悍勇,爆发出以前从未达到的强猛内息。 拳竹尚未交击,数十道拳劲已与紫竹金芒冲撞硬拼。 溪云营造种种情势,占尽上风,但对方突然爆发的拳劲之强却颇为出乎他意料,而且此人对内息控制竟达到非常精妙的境界,几十拳轰出,每道拳劲都不一样,有凝有放,有直有曲,竟将他一杆紫竹扯得有些飘忽。 溪云眼睛精芒一闪,内息陡然一盛,紫竹猛一挺,疾电般破开拳劲,刺向那人咽喉。若无昨夜紫竹赠送的那股内息,他此刻只能收势而退,但现在却能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虎裂拳!”一声炸雷般的大喝响起,却是沈迫出手了。他看出小和尚武功出神入化,自己单人绝不是对手,只有己方高手合力围歼才有获胜希望,已经损失了一名好手,现下不能再有任何迟疑,不然被各个击破,大势难回。 081 龙牙挥惊虹 溪云眉头皱紧,暗惊于心,沈迫凌空扑来,动如猛虎,拳爪上爆发出来的劲力竟锋锐无比,左右各三道霸烈金黄锐气交错而来,似乎连虚空都给扯碎般,一闪就到身前。 喉间发出一声低喝,溪云当机立断,紫竹止势,横向一动,挑破右边那人左臂,血花飞溅间,紫金光芒陡然一盛,数十道金芒顺着动向飞掠而出,轰击沈迫。 “轰~”强光猛绽,强猛劲流四下激涌,四道人影分四个方向飞出,地上一丈方圆内的青砖全部炸裂,尘土飞扬,另有六道交错而过的抓痕深陷地表。 沈迫左胸一个血洞咕咕冒血,飞快地点了几指才缓下来,右侧那人左臂轻伤,偏左那人与溪云对了一拳,嘴角溢血,面色苍白,显然内伤不浅。 溪云也不好过,右肩被右侧那人临时一拳打中,衣衫碎裂,黑肿一块,胸前三道血痕是沈迫所为,幸好退开少许,伤口不深。 从战斗爆发到此时停住才不过三息之间,但其中激烈险恶之处令龙女、陈强等少数人看得明白的人冷汗直冒,而多数人只觉得满眼金光紫光,强猛劲流激涌而来,眼睛都难以睁开。 龙女暗暗惊佩,知道自己虽然已突破到超一流境界,但与溪云相比还是要输几分,对方五人都是强手,联合起来更是威势惊人,难得小和尚只受了点轻伤。 陈强等噤若寒蝉,这才知道小和尚之强超乎他们所想,难怪敢惹铁拳会、青云剑派。 清流目光灼灼地盯着溪云与铁拳会众人,神情激动,面目沉凝,显然在运劲冲击被点的穴道。他早已将周义信列为死敌,本以为自己武功进步许多,这趟回归定要揭破旗山剑派阴谋,再手刃周义信。 岂料听到的消息却是周义信大发神威,连败三派掌门,更整合旗山盟,成为旗山盟主,这等威风可想他定借助“青云剑诀”之高明精奥已成为超一流高手,自己却数度突破失败,报仇渺茫,又被铁拳会激起前事,连林清的枉死也想起来,顿时恨怒交加,忘乎所以,清流变浊流。 溪云冷声道:“沈堂主,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沈迫满眼厉色,猛一挥手,“杀!” 三十多名白带帮众立即轰然冲击而上,人人士气高昂,内息奔涌。 清流大叫:“还不放开我!” 龙女一阵迟疑,双拳难敌四手,这人个个内息充盈,都有不俗的战力,小和尚一个人如何敌得过,自己若上去帮忙,清流僵立在这里就是任人攻击的靶子。正思量着,却听溪云道:“龙女,你只负责看着他就好了。” 龙女浑身一颤,一咬牙,“好。”凝立不动。 清流急得哇哇大叫,却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一众人潮淹没溪云。 “啊~~”忽然连串惨叫自人群中响起,七八人被抛跌出来,顷刻间露出溪云的身形,却见他如千手观音,脚下奔走不休,幻影重重,紫竹插在地上,人影倏忽左右,拳打脚踢肩撞肘击,溪云将自己的身体运用到极致,将对手一个个打得飞跌出去。 这边一拳轰飞一人,身形急退,背部撞上一人肩上,“咔咔”几声响,那人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飞跌出去,他又一俯身,躲开打向头部的两拳,脚下猛扫,踢断三天健腿,右拳下轰,将袭来一条大腿打断,肘部猛地一抬,磕在一人下巴,“喀喇”一下,那人被大力贯得离地而起,再被他一脚扫中腹部,倒飞出去,撞倒两人。 铁拳会帮众损伤惨重,却悍勇无惧,四面八方扑上,溪云又挨了三拳两腿,硬是靠超一流的强猛内息再度逼散敌人,抓住紫竹,腾身飞起,直落五丈之外。 “哪里逃!”沈迫身形一闪,拦截而至,虎裂拳再次发威,连冲数十拳,每一拳都带起三道锋锐至极的劲流,将溪云身前上下左右全部封锁。 溪云不是没打过群架,但对手都是这般难缠的却从未有过,一旦陷入重围就无法动用紫竹,竹杖毕竟是长兵器,打出去收不回来就要被打成肉浆。但他却知道紫竹实则是自己极大的一个依仗,弃之不用简直是败家,所以要脱离战团,采取游斗战术,这样才能发挥出紫竹的战力。 但沈迫岂会看不出他的打算,与另外三名蓝带队长始终盯着他。 溪云脸色一沉,不由回头看就知道另外三人也极速攻了过来,只要稍微给拖延半刻,数十名白带帮众又会扑到。 “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溪云心里默念一声,身形陡然倒拔侧翻而起。 此举出乎所有人意料,谁能想他从重围中刚杀出,一跃五丈,又能如此迅速地换气,再来一跃。 沈迫却咬牙大恨,全明白他其实是借了自己的力,但自己的拳劲性质尖锐,就不信他能全部化解,身形一动,立即追去。 溪云的确无法化解沈迫的全力攻击,但借此高飞而起,虽然受了些内伤,却真正的换了一口气,身在空中,紫金光芒陡然大盛,紫影猛闪,虚空如绽开一朵紫色大花,将两名蓝带人裹入其中。 “啊~啊~”两声凄绝惨叫,空中掉下三条人影,两名蓝带人双目瞪圆,生机断绝,仰倒扑地,满身血洞,衣衫尽红。 溪云小退两步,左肩给紧随而至的第三名蓝带人轰中,骨头断裂,一条手臂垂垂晃晃。 此景惨烈无比,缪氏门口还有挂在围墙上看的黑衣卫全都脸色发白,骇异惊绝。 清流目眦尽裂,一股股涌起的内息被几处穴道分割散尽,终是不能一举冲开穴道,痛恨无比,怒吼连连。 龙女紧抓龙牙矛,全身寒气尽放,身边空气隐隐飘落霜花,显然正极力克制着出手冲动。 沈迫又惊又怒,火速赶来,“小和尚,给我去死!”双拳猛轰,已提聚全身功力,金色拳劲形成一股收摄压力,将溪云四周的空间全部控制在内,使他如陷泥潭,无处可躲。 溪云一口气尚未缓过来,挣之不脱,唯有低吼一声,以硬碰硬,激发潜力,聚齐最后一股内息,透发紫竹,猛烈刺出,紫金光芒耀眼至极。 “嘭”一股强猛无俦的磅礴气流陡然爆发,两道人影齐齐倒飞出来,溪云凌空喷血,沈迫飞退两丈,落地再退三步,一口血终于再也憋不住喷出来,却立即喊道:“杀……了他。”说话间再喷一口血,萎靡不振,软倒在地。 而溪云在空中即借喷血之举缓了一口气,脸色稍稍恢复过来,两道黑影立即腾空掠至,白色腰带飞舞,正是铁拳会白带帮众中的佼佼者。 溪云还未落地已察觉两人袭来,却着实已无半分气力,任身体下落,闭上眼睛,全心感应紫竹,想要诱发紫竹的力量,但却恍若连意识也无法集中,紫竹全无反应。 两名白带帮众蓄势而来,四拳隔着一丈就隔空冲击而出,拳未到,拳风先至,功力已近一流高手。 溪云暗道:“这下要痛了。”收缩身体,准备硬挨铁拳。这时突闻“咻~咻~”两响,睁眼即见两道白芒惊鸿般从身侧一闪而过,令他遍体生寒。 街上出现恐怖一幕,两名铁拳帮众离溪云还有半丈,突然双腿定住,腰部以上往前飞扑,断作两截,两人满眼骇异低头去看,身下血流如注,内脏垂落,而立地的半截陡然飙升一片血幕,血腥气弥漫八方。 腰斩! 龙女恍若无事地收腿挺直脊梁,高傲地微仰下巴,七尺龙牙矛寒光闪闪,三丈之外,挥矛杀人,以她的功力也要借弓箭步之势发招。 “呕~”缪氏府内新招的黑衣卫看到这一幕,立即忍不住吐出来,缪凤则第一时间转过娇躯,不敢再看。 沈迫也脸色发白,此女好惊人的气势,如此猛烈的一击,莫非是超一流高手!? 溪云将两名蓝带高手刺得一身血洞已极为恐怖,但那两人当时就倒地上看起来并不那么骇人,这两人却是被踏踏实实地腰斩,奔涌的鲜血、蠕动的内脏、站立的双腿,情景恐怖,竟令悍勇的铁拳会帮众一时也僵立原地。 溪云还是受拳风侵袭,摔倒在地,又喷出一小口血,却立即跃起,趁机运转内息疗伤。他体内的是混沌之气,包罗万象,运转一周,内伤竟好了五六成,精神不由一震,但转眼见铁拳会帮众还有二十多人战力充沛,又只能苦笑了,回头望了清流一眼,却微露喜色。 清流神色平静了不少,愣愣看着街上或伤或死的众人,若有所思。经历过战场,死亡对他来说可谓司空见惯,但此际他又有别样感受。这些人为何要死呢?说到底双方不过是些误会,若能忍一时之气,或许不会演变到此情此景。 溪云收回目光,微露笑容。 沈迫还不能起身,却看到了溪云的笑容,怒叫:“杀了他,支援马上就到!” 清流忽然道:“龙女,解开我穴道,我没事了。” 龙女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怀疑。 082 傲娇小丁香 清流急道:“解开我,我们马上走,铁拳会还有支援,他们一个分堂至少有上百人的。” 龙女脸色微变,看一眼四处游走,紫竹带起一道道寒芒不断挑飞砸伤对手的溪云,很明显,他的内息薄弱了许多,动作也慢了。 “我真的没事了。”清流忍不住叫,此时他的形象亦颇为奇怪,因为与龙女站得近,内息又被截断,结果被冷气冻得满身鸡皮疙瘩,眉毛都扑着一层白霜。 这时何冲锐被带了过来,看到门外杀得热火朝天,大吃一惊,“铁拳会!” 龙女看到他,便叫道:“溪云,走了。” 溪云扫开三名铁拳帮众,问道:“清流,够了没有?” 清流一愣,这才想起他之前说够了喊停之事,又羞又愧,忙道:“够了。” 溪云道:“好!” 龙女当即解开清流穴道,又一飞身,提着何冲锐过来,而清流则冲入人群,打飞三名铁拳帮众,为溪云解围。 溪云一看那三人受伤不重,笑道:“你总算恢复了。” 龙女喝道:“走这边。”当先往右而去,她已发现左边有大队人马赶来。 清流讪笑,经过沈迫身边时道:“告诉铁锐,我们自会去找他,不要追来。” 沈迫又惊又怒,己方还能站起来的已不到十人,而且人人带伤,他竟然不趁机下手,暗觉奇怪。 三人身法都快,龙女带着何冲锐还是轻松自如,四人眨眼远去。 过了片刻,铁拳会五六十名帮众赶到,沈迫没有命人追击,象郡分堂实力本来就弱,他带在身边的蓝带队长、白带帮众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三十多人的实力堪比赶来支援的五六十人,而对方一个溪云已极不好对付,加上那个恐怖白矛女,再算追上去血拼,怕铁拳会象郡分堂就要覆灭了。 铁拳会刚离开,郑掌柜就带着五人到了,这五人目光似电,行走如风,显然都是高手。却是郑掌柜看到沈迫发的信号烟花,明白事情严重,所以招人来助。 看到满地鲜血,郑掌柜暗暗担心,忙请正在洗地板血渍的仆从通报缪凤。 缪凤得知又是为溪云而来,不过这次却是友方,尴尬告知四人已离去。看出回春堂与溪云几人关系良好,缪凤不由有些后悔,正值困难时期,若能搭上回春堂,当前难关不仅能迎刃而解,甚至可能借势扩张。 郑掌柜牵挂着溪云四人,确切说是牵挂飞烟小姐,便没空提合作之事,立即告辞寻人去了。 察觉没人追来,四人在一条巷子里缓下速度。 龙女问道:“现在去哪?” 清流微低着头,沉默不语,溪云想了想,道:“去回春堂等消息吧。” 四人兜转一圈,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辨明方向,一路走去,气氛奇异沉默。 溪云看了清流两眼,终于道:“清流,你知道为何我不让你出手,却自己出手吗?” 清流一震,停下脚步,脸露愧色,“因为我一出手就要被杀心控制,走火入魔,再也不能晋入超一流境界。” 溪云正色道:“不错,这是我阻止你出手的原因。但我却能出手,我杀的人已经数不胜数,杀心已在我控制之下,所以你无须为我担心,懂吗?” “……但终究也有影响的吧,不是吗?”清流羞愧难当,为溪云不得不杀,为自己失控。 溪云缓慢地说:“不要拿你的境界来衡量我。”语气竟颇为严厉,令清流垂着的头抬了起来。 “你当前最重要的是放开这些想法,争取在近期取得突破,等我们接应回凌飞烟后立即去找周义信算账,我对那个家伙可生气得很!” 清流为溪云眼中坚定的神光所慑,收拾情绪,肃然点头,同时也察觉到溪云再非穆兰镇那个无欲无想恍若浑沌的溪云。 溪云这才满意而笑,若清流抱着愧疚情绪,一向无法突破。 四人正往回春堂而去,忽然横向里跑来一个急匆匆的小女孩,掐着腰喘着气指着四人道:“可恶,总算追上你们了。” 溪云等惊讶地停下脚步。 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穿着湖绿色衣裙,身形小巧,模样娇俏,随风带来一阵奇异的香气。她右手掐腰,左手车轮似的转着,“跟我来。”又喘了几口气才站直身体。 走了几步,察觉溪云四人没有跟上,她回头过来,黑白分明透着几分古灵精怪的双眸一翻,琼鼻微微皱起,“走呀,郑爷爷都急死了。” 溪云与清流对视一眼,问道:“郑掌柜?”溪云对这女孩有种独特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心中自然信任她来。 “是呀。”小姑娘不耐烦地说:“快走吧,郑爷爷说你们有危险,回店里就没事了。” “店里是指回春堂吗?”溪云这一问却惹来女孩一个大白眼,“是呀,这么笨,难怪郑爷爷要担心。” 溪云四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跟在女孩后面。 清流对龙女打个眼色,龙女不乐意地上前一步,与小姑娘并肩而行,“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打量龙女一眼,傲娇地转回头,大步往前走,“问别人名字前不该先介绍自己吗?” “……”龙女凤眼一圆。 溪云见她生气,忙自己上前,彬彬有礼道:“我叫溪云,她是龙女,后面那个是清流和何冲锐,你呢?” 小姑娘打量着溪云,似乎颇为满意,却撅着嘴道:“我叫丁香,丁香花的丁香。” 溪云点头笑道:“你身上的确很香。” 丁香脸色微微一愕,拨了拨腰间一个蓝紫色的绸缎香囊,随意道:“是这个香囊啦。” 随着她的拨动,兰花般的香气微微一重,但溪云和龙女对视一眼,都知道还有另一道细微而迷人的香气,两人五感通透,那香气浅而淡,比兰花香更为好闻,也来自女孩身上,这瞒不过他们。 来到回春堂,四人都松一口气,何冲锐虽然不知道回春堂幕后是圣地缥缈阁,但他知道回春堂药品一流,财力雄厚,黑白两道都非常吃得开。 郑掌柜闻讯出来,喜道:“没事就好。”又疼爱地摸摸丁香的小脑袋,“还你这小妮子鼻子灵。” 丁香得意地仰起下巴,忽然指着溪云道:“才不是没事呢,他身上都是血腥味。” 溪云身上套着一件褐色长袍,是清流在路上顺手牵来给他穿上,以掩盖血迹,却瞒不过丁香的鼻子,小妮子倒也能忍,一路都不说。 郑掌柜脸色微变,忙引众人到内堂。 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佝偻男子经过回春堂门口,往里兜了一眼,叫卖着离去,没多久到了铁拳会象郡分堂大门处,“冰糖葫芦,最新鲜的冰糖葫芦。” 门口一名白带护卫神色一动,挥手道:“喂,给我来一串。”步下三级阶梯。 “来嘞!”佝偻男子喜滋滋地迎过去,“这串好,来,您拿着。人在回春堂。”前面声音大,后面五个字声音却忽然转小,如同耳语。 白带护卫不动声色地接过,递过去三文钱。 沈迫面无血色,精神萎靡,低喃道:“回春堂?他们跟回春堂有什么关系不成?” 大厅里还坐着五名蓝带人,其中两名与沈迫差不多,都是强撑着坐在这里。 左边一名中年蓝带人道:“有手下报告,我们离开后没多久,回春堂的郑掌柜便去了缪府。” 沈迫眉头紧皱,问右边那名蓝带人,“诸葛长老几时能到?” 那人答道:“预计是午后。” 沈迫点点头,道:“叫人严密监视回春堂,把人盯紧了,一切等诸葛长老到来后再做定夺。” 一名受伤蓝带人不忿道:“一定要请诸葛长老为我们做主,叫那和尚死无葬身之地!” 沈迫冷笑一声,严重杀机爆闪,“放心吧。论武功,诸葛长老可是我们铁拳会排名前十的超一流高手,何况他还带着二十名三当家亲自训练的锐字部高手。” 一名蓝带人惊道:“这么大阵容?三当家还真给这小和尚面子。” 沈迫暗恨,如果能独占擒获小和尚的功劳,自己铁定能调回总堂。 回春堂内,给溪云处理伤口的是丁香,手法竟堪比小缘,用郑掌柜的话来说,“这丫头天资聪颖,可惜没定性,什么都会点,什么都不精。” 用丁香自己的话来说,“我是百艺压身,文可立说,武能从军,琴棋书画,女红针绣,无一不精,无一不会,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在滔滔不绝中就被一个中年壮汉提起后领,两脚悬空,耸肩缩头。 “现在就下厨房去吧。”声音沉浑而有力,自然流露强霸本色。 “是~老爹。”丁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没了古灵精怪的神气,怏怏而去。 溪云等大奇,这人特别高大,虎背熊腰,脸容古拙,年约四十,法令纹深刻,给人一种严肃坚毅之感,与丁香的娇俏伶俐大相径庭,竟然会是父女? 郑掌柜介绍道:“这位是丁在明师傅,是我们回春堂请来的武师保镖,丁香是他的义女。” 溪云等这才恍然,没多久,另外四名武师也收到消息回来,都是轩昂健壮之辈,神气充足,内息暗涌,修为不凡。 溪云等得到郑掌柜的暗示,这五人只为回春堂效力,对缥缈阁并不知情,所以便绝口不提凌飞烟之事。 083 单掌立豪言 丁香的厨艺果然不是盖的,尤其是对各种海鲜鱼类的处理,蒸煎炒炸,翻陈出新,色香味俱全,吃得宾主尽欢,不过丁香直到做好最后一道菜才上桌共享,溪云这才明白丁在明为何单独盛了一碗菜放在一边却不吃,果然是父女情深。 溪云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冥想,体内气劲流转,不断修复受损的经脉。深沉的冥想中他慢慢体察到《无欲无想法》的根基所在,重修精神境界,加砖添瓦,一丝不苟。 清流也在冥想中,险些走火入魔之事对他刺激极大,他现在不急着突破,只想调整好心态。 申时初(下午三点),骄阳似火,一名紫袍老者大步跨入回春堂,他身材中等,腰间系着一条银带,年约五十,须发黑得发亮,容颜沉肃,颇为英武,只是双眼细小,看起来五官有些不和谐,反而显得阴兀,细小的眼睛精芒闪闪,显示出深厚的内功修为。 老者目光四下一扫,在柜台对面椅子上坐下,道:“伙计,叫你们掌柜出来。”声音低沉尖亢,恍若金属摩擦,令人听之耳鼓生痛。 柜台里的伙计是个后生小子,却已迎来送往多年,赔笑道:“先生需要什么吩咐下来便是,我们掌柜年老体弱,这会儿应当还在午休,请您见谅。” “哼!”紫袍老者面色一沉,一掌轻轻拍在旁边桌上,“我一句话从不说两遍。” 旁边还有不少来抓药的武林人士和看病平民,看老者如此霸道都有微词,正想数落两句,却见紫袍老者移开手掌,酸枝木桌上无声无息陷出一个手掌形状,不由骇得两眼瞪圆,迅速瞥老者一眼,立即转开目光,哪敢开腔。 伙计也是脸色大变,嗫嗫道:“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片刻之后,郑掌柜带着丁在明出来,丁在明一见紫袍老者,脸色立即大变,就要回转,紫袍老者双目精芒一闪,已哈哈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丁在明,好久不见!” 丁在明双目一眯,盯着紫袍老者,鼻子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咬牙跟在郑掌柜之后出来,看到桌上那个掌印时脸色又是一变。如此阴沉深邃的掌力,这老头近年功力又有精进! 郑掌柜也看到那个掌印了,眼中惊色一闪,暗叫不妙,拱手施礼,“不知阁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紫袍老者也不站起,悠悠道:“铁拳会向来拿回春堂当朋友,郑掌柜请三思,太阳下山前让那两和尚和他离开吧,免得老夫难做。”缓了一下,想起一事,露出浅浅笑意,“丁家那个小女娃也在这里吧,老夫也要了!” 郑掌柜面色一变,又是铁拳会,好不霸道,这意思是若然几人到时还在回春堂,他们便不顾情面了。银带,莫非是铁拳会长老?这下糟糕了,却不卑不亢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紫袍老者哈哈一笑,深深看郑掌柜一眼,双目精芒电闪,扬袖而起,“老夫诸葛长生。”言毕转身而去,一副高傲模样,显然不怕郑掌柜事后寻衅。 郑掌柜浑身一颤,诸葛长生!那不是成名三四十载的人物,怎会如此年轻?据传此人武功高明至极,铁拳会小半江山是靠他双拳打下来的,不由骇异看向丁在明。 丁在明眼中含着刻苦恨意,咬牙道:“是他。” 郑掌柜面露忧惧,丁在明在此已六年有余,劳苦功高,丁香伶俐娇俏,每天台前屋后帮忙,惹人怜爱,他已当她是半个孙女,两个和尚与飞烟小姐有约,都是不容有失。 但除非抬出缥缈阁之名,不然回春堂多大的狠话也难阻铁拳会行事。而暗中为缥缈阁效力之事整个分堂只有他与两名核心子弟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绝对不能暴露。 丁在明道:“我带丁香走。”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显然没几分作为被雇佣的下属的觉悟。 郑掌柜颓然一叹,“先回内堂吧。” 丁在明也是暗叹,偏偏来了诸葛长生,正巧识得他。深仇血恨历历在目,为了丁香他隐忍至今,现在避不过了。 北地武威城丁家百年前人丁兴旺,绝学《捕风掌》名震江湖,又四处开枝散叶,威盖北地,后来不知为何逐渐没落,仅余武威城一脉,直到七八年前,连武威城一脉也遭灭门惨祸。 丁家那时声势已弱,故而其时江湖中人所知无多,今日丁在明提及,众人才知竟是铁拳会所为,而目的正是《捕风掌》秘籍。 丁香那时还不到十岁,跟着父母家将一同逃亡。铁拳会威势强盛,迫得他们无处可逃,渐成包围之势。情势越来越危急,一天夜里,丁香父母将她交给丁在明,嘱咐一番后,自己两人率队突围引开敌人,为丁在明和女儿换取一线生机。 丁在明不负所望,总算带着丁香逃逃打打躲到了合浦这海边小城来。 丁香那时还小,记忆已十分模糊,这时听丁在明简要重述一遍,不由想起往事,顿时泪流满面,直叫着要找铁拳会报仇。 丁在明黯然长叹,“那诸葛长生当时已是超一流绝顶高手,如今我看他留在桌上的那一掌……哎,功力之精深极有可能已达宗匠之林。” 那一掌大家都看了,掌印就像原来就生长在木头上似的,木材上的纹路竟丝毫无乱,完全不像人力所为。众人都觉得自己全力而发,也能在桌上留下那样深的掌印,但要做到悄无声息,且手掌与手指部分深度完全一致,边缘无半点木屑,那就力有不逮了,即便是溪云、龙女也自问做不到。 功力凝练到这般地步,的确可能已是宗匠级高手,而他六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也令人惊异。 一名武师叹道:“这诸葛长生的确强霸,逼得我们日落之前就要交人,若能拖延到夜里还能多几分逃走希望。” 溪云、丁在明都决定趁早离去,因为留在回春堂也无济于事,诸葛长生即下了最后通牒,必然说到做到,所以这话倒没有过分。 溪云歉疚道:“因为我们结果把丁前辈、丁香姑娘也连累了。” 丁在明摆摆手,命该如此,也无话可说。 清流却看向郑掌柜,“关于凌小姐……” 郑掌柜抬手虚拦,“这事我另外再想法子吧,情势所迫,无可奈何,我会通知小姐的。” 清流便看向溪云。 溪云微微一叹,“她自保是没问题的。” 清流一点头,干脆利索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走吧。” 丁在明也同意,便各自回去收拾。 丁香自小经历逃亡生活,虽然平时古灵精怪,但这时也十分认真,片刻便收拾好了,竟十分成熟,只在腰间别着十余个香袋,别无累赘。 丁在明已走惯江湖,简单收拾了些细软衣物,十分爽利。 溪云四人四间房连在一起,龙女进了第一间,清流进了第二间,溪云是第三间,何冲锐是最后一间。 正欲进房,溪云忽然心头狂跳,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他没有惊慌,反而立即沉下心神,突然双目一睁,喝道:“何冲锐,退后!” 何冲锐正走到门前,陡然一惊,本能后退,就在溪云话音未落之际,木门突然碎裂,散落木片往外激射,一条人影从屋内冲出,屋檐阴影下寒光闪掠。 “啊!”何冲锐骇然惊叫,往后便退,却一步踩出了半截阶梯,往后仰倒,正巧救了自己半条命。 匕首贴着头皮划过,黑发飘落。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门外,身形瘦小,也不转身,往左挥出一掌,击向溪云。 溪云紫竹笔挺而刺,掌风来袭,竹尖为之一晃,立即偏了方向。 那蒙面人受溪云气劲一激,身形微晃,晓得这和尚厉害,右手立即一抖,匕首甩向跌倒在地的何冲锐。 何冲锐额头冒血,一条血线纵向直达头顶,头发都少了一道,终究还有几分高手本能,猛一提身,倒退一尺,匕首扎入大腿。 另一边溪云猛震紫竹,破开拳风,陡然加速刺向蒙面人。而清流、龙女都已听到声响,从屋里冲飞出来。 蒙面人低哼一声,身形倒跃拔起,左手一扬,右手再一扬,六枚菱形镖射出,脚尖一点地,迅捷如电地跃上瓦面,闪身离去。 飞镖封锁所有进路,溪云打飞四枚飞镖,躲开另两枚,却已来不及追击。 丁在明在后堂等候,听到惊叫,立即赶来。 何冲锐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骇得脸色发白,直叫:“周义信,一定是周义信!” 溪云道:“不是。” “这人一击不中立即撤退,该是职业杀手,对时机的把握真叫人惊惧,正是我们准备离开,全无提防的时刻。”清流露出忧惧之色看向何冲锐,“你确信是周义信雇佣的?” 何冲锐忍痛点头。 溪云这才恍然,这人不论身形还是手法都与周义信天差地别,原来是职业杀手。 离开回春堂必然危险重重,何冲锐早前还想说服溪云不要让自己随行,现在却怎么也不敢独自留下了。 接近日落时分,一部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大车停到在回春堂正门,还有一部一模一样的大车停在后门,后门也临着一条大街,平时进货走的便是后门。 铁拳会帮众立即禀报诸葛长生,诸葛长生冷冷一笑,“又能逃到哪儿去?” 084 姜是老的辣 “驾~”马鞭一扬,骏马长嘶,蹄声踏踏,车轮飞滚,马车立即奔驰而去。 铁拳会几名领导人物在距离回春堂五十丈之外的一座高塔顶上远远看着,居高才能望远,从这里看过去,回春堂三面都在视线中,另一面也另有帮众监控。 诸葛长生一人坐着,其他人全都侍立在侧。 沈迫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卖弄聪明,冷笑道:“马车跑得如此快,哪能是坐了六人。” 诸葛长生扫他一眼,眼中精芒冷厉,“谁告诉你他们一定六人一起逃?刚才那个刺客身手不凡,你又怎知他没杀了几人?” 沈迫大骇,急忙低头,“属下知错,我立即叫人截住。” 诸葛长生面色稍缓,“打草惊蛇之罪老夫就不追究你了,这趟必须万无一失,一个人都不许让他逃了,你再粗心大意自以为是……哼!” 沈迫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喘息。 “去吧,若只是回春堂的人不要闹僵。”塔下两名蓝带人立即呼人追去,通往城门的路上已布置拦截人手,他们只需赶去支援,如果发现目标人物,大队立马立即就会包夹合围。 后门的马车也启动了,看得出来速度比前车稍缓,马匹刚发力那一下显得颇为沉重。 沈迫眼睛一亮,道:“长老,我去追这部车。” 诸葛长生微点一下头,示意六名锐字部蓝带帮众跟去。 沈迫微微一讶,只派六人,难道长老觉得他们不在这部车上?不过这时已说不出反悔的话,只能率众而去。 诸葛长生好整以暇地等着,半响后,果然看到一行六人从一道墙后翻身跃出,其中一人身材尤为高大健硕,一个则身形娇小,似是女子,另有两人拿着长条棍状物,不过都以黑布缠着,看不清是什么,六人都带着斗笠,也看不清面目,不知是否光头。 六人一落地,立即靠墙而行,速度飞快。 诸葛长生这才立起,嘴角带着冷酷笑意,“丁在明,这次看你往哪里逃,追!” 回春堂后院一栋二层小楼窗口处贴墙站着两人,两人将身体靠在墙边,不让阴影投到窗户上,仅在窗户纸上戳破两个小孔,微微探头视察。 溪云远远看到那高塔上的人员散去,喜道:“丁前辈果然厉害,这都料到了。” 屋中还有一人,是丁香。 丁在明闻言,并无喜色,“我们快走,郑老他们拖延不了多久。” 溪云脸色一正,三人立即出发。来到一处墙角,溪云突然飞身而起,跃出围墙,身形一展,朝一条巷子迅速飞蹿而去。 “是那和尚,快追!”几名暗哨迅速离开位置,飞速朝溪云追去,青灰的光头,紫金色光华流转的紫竹,毫无疑问,那就是溪云小和尚。 过了片刻,丁在明确定附近没有暗哨后,与丁香轻轻翻墙出去,贴着墙根迅速走向大街并入人流。丁在明装成一个佝偻老者,丁香粘着两撇胡子,变成一个俊俏小哥走在前头,像是一主一仆。 溪云虽然没学过什么正经轻功,但他自小心灵通达,从鸟儿腾飞的轨迹中有所领悟,可谓自创了一套轻身功夫,清流在穆兰镇初见溪云上瓦下地便对他的轻功颇为赞赏,如今他已达超一流高手境界,而留守的白带帮众轻功又大不如他,没多久就被他摆脱得彻彻底底。 而早在三人离开之前,龙女已换了一身农妇衣裙,涂黑脸庞,提着几包草药,先从大门出去。而清流与何冲锐一个扮作腿脚不方便的老头,一个搀扶伺候,也是从正门出去的。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丁在明早意料到有一天难免被铁拳会发现,所以对附近地形做了研究,一下便猜到诸葛长生必然占据高塔以统筹兼顾。而分成一、二、一、二的组合也定然能叫铁拳会难以领会。丁香的确天资聪颖,连易容改装也会,这恐怕也要出诸葛长生所料。 溪云摆脱追踪,正要去与丁在明约定好的地方汇合,忽然心念一动,转而往缪府大宅飞掠而去。等他到集合小屋时,其他五人都等急了。 清流道:“怎么要这么久?” 溪云得意地从背上包袱里拿出五套黑衣。 清流又惊又喜,“缪府黑衣卫。” 溪云道:“不错。我去了一趟缪府,铁拳会果然狡猾,连缪府也监视着,幸好我身法快,投石问路引开了他们才没有被发现。” 何冲锐道:“我们扮成黑衣卫吗?”现在事关自己性命,他也要参与决策,动用脑筋了。 溪云有些兴奋,“我请缪凤帮忙,让他们明天佯装送一批药材出海,等他们经过这里时,我们溜如黑衣卫的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海逃走。” “不行!”丁在明断然否定,“绝对不能出海。” 众人都是一愕。 丁在明道:“诸葛长生肯定早就叫人把守着城门和码头了,而码头绝对是重点,因为一旦逃到海上,他们想追上将十分困难。” 溪云奇道:“对啊,那为何还不能出海呢?” 丁在明道:“逃到海上他们想追是难,但一旦被追上,我们想逃更难。” 溪云脑袋一凉,反应过来,暗怪自己思虑不周,就算明天一切顺利上了缪氏的船,但谁能保证铁拳会没有船呢?而在海上被追上还能跳海逃脱不成?讪然抓抓后脑,心里又说了一遍:“姜还是老的辣。” 清流这老江湖也为之佩服,暗暗点头,同时也觉得溪云真的不一样了,他已经真正认识到江湖的险恶,并积极主动地进行抗争了。 丁在明沉吟半晌,又道:“这里不能呆了,天黑后我们换个地方。” 溪云尴尬地“啊。”了一声。 清流一脸佩服之色,叹道:“丁前辈果然是狡兔三窟。” “以防万一吧。”丁在明苦笑,“缪氏不知可不可信,再者从缪府到码头本不需经过这条路,到时总会惹起诸葛长生的怀疑。” 清流其实更暗惊于心,丁在明已如此“狡猾”,而他对诸葛长生却是如此忌惮,可想诸葛长生多么厉害的角色了。 溪云这时后悔自己自作聪明,多此一举了。 丁在明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笑一下,道:“如果缪氏没问题的话,他们明天会替我们引开一大批敌人,到时我闯城门会轻松很多。天色要黑了,大家抓紧休息一下,另一处正好离西门比较近。” 何冲锐知道闯城门将是极为困难的一战,不由道:“我们就躲在城里不行吗?铁拳会不过百多人,他们怎么也不可能逐门逐户搜查。” 清流白他一眼,“铁拳会不会再调人吗?这城里不知有多少小混混想加入铁拳会,要是铁拳会发个悬赏什么的,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躲着吗?” 何冲锐只能苦叹,“那我们又能逃去哪儿呢?”他仅剩一两成功夫,如今又有伤在身,说是凶多吉少一点也不为过。 这个问题令众人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想想诸葛长生留在桌上的那个掌印就叫人心里发凉, 只有丁在明镇定自若,虎目寒光一闪,冷厉地说:“光逃是逃不了的,到了城外野林,我们要利用种种形势反狙敌人,只有不断地削减他们的力量,对他们造成切实伤害,我们才有机会彻底摆。哼,最好能宰了诸葛长生!” 溪云几人都是一吓,面面相觑,反狙?宰了诸葛长生?!这家伙胆子未免忒大。 其实若只是丁在明自己和丁香的话,他也只能是不停地逃,能逃多远逃多远,然后想办法将丁香寄托某处,自己引开敌人,最后难免战死。现在平添三名高手,力量倍增,他才决意反击,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敌人。 丁在明看一眼几人脸色,知道要给他们点信心,轻松笑一下,道:“其实我仔细一想,诸葛长生肯定没有突破宗匠级。” 清理眼睛一亮,“怎么说?” 溪云也希冀地看着丁在明。 丁在明道:“我是猜的。” 众人大愕。 丁在明微微一笑,颇为几分意气飞扬之态,“从今天铁拳会的调度来看,诸葛长生至少还带了二三十名高手,既然你们得罪的是铁锐,那基本可以肯定是锐字部了。这股力量本来是为了对付你们四个,如果诸葛长生当真晋入宗匠级高手之列,一来他不可能接受这个任务,二来他不需要这么多帮手。” 这个分析看似有道理,其实只是丁在明的主观猜测,但以丁在明对诸葛长生的了解,他对自己的猜测却有十足把握。 而众人见他这幅样子,也不由相信他的判断。 清流沉吟道:“锐字部有多厉害?” 丁在明暗暗点头,这家伙有头脑。“锐字部习练的是铁锐自创的《铁砂拳》,拳法威力极大,刚烈激猛,破绽也明显,一对一好对付,可以使柔劲化解,再图反击。” 众人听得心脏嘭嘭跳,丁在明对铁拳会竟然了解如斯,应该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吧。听他说“好对付”,但脸色却严肃,不由心神都有些沉重,知道一定还有下文。 085 再见刘今天 果然,丁在明来了一个“不过”,继续道:“铁砂拳最可怕的是配合,两人三人都可成阵型,互相弥补破绽,可使威势倍增,寻常一流高手招架个十余招就要落败。” 溪云不由点头认同,想起与清流从穆兰镇逃亡时闯过的那段桥,当时遇到两名铁拳会普通帮众拦在桥头,那两人合力出拳差点就把他给逼退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使得是不是铁砂拳,但铁拳会在配合上的确妙至巅峰。 何冲锐白了脸色,他现在至多就相当于二流高手,对付一个铁拳帮白带帮众都不容易,等于是个累赘,幸好还有一个小女娃垫底,让他不至于羞愧到钻地洞。 丁在明道:“在城里不好对付他们,而西门出去十里有一片茂林,以我们的功力完全可以在森林中利用各种形式进行反伏击。” 众人听他侃侃而谈,对各种情况了若指掌,都不由生出几分信心,而他嘴角那丝残酷的笑意却也令人胆寒,这家伙绝对是心狠手辣之辈。 丁在明看一眼天色,道:“走吧。” 何冲锐一愣,“不等天再黑点吗?” 华灯初上,夜还不大黑。 丁在明道:“这个点最好,再晚路上就没什么行人了,趁现在吃过饭出来散步乘凉的人多,最容易混过去。” 溪云、清理暗暗受教。 丁在明摸摸沉默的丁香的小脑袋,“孩子,想要报仇就得有报仇的实力,你还有大把时间,不急于一时。” 丁香不由转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 溪云暗想:“这便是怨憎会苦。”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灭门之仇,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化解。 六人打扮一番,两两出门,清流与龙女先行,丁在明与何冲锐作伴,溪云与丁香最后。 长街上果然颇多行人,两人一组并未引起注意。 丁香垂头走着走着,忽然道:“和尚,你杀过人吗?” 溪云微微一滞,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对丁香产生极大的影响,稍作沉吟,缓缓答道:“我杀过。”察觉丁香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颤,便将紫竹交到左手,轻轻揽住她瘦削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叹一声,道:“其实我也是初入江湖,但我杀的人一点都不少。” 两人虽然接触紧密,但并无丝毫迤逦绮念,溪云身上自有一种宁淡平和的气质,令人静心,令人信任,丁香对他亲密的举动并不抗拒,反而觉得十分温暖,鼻子发酸,眼里泪花闪闪,嗫嗫问道:“你为什么杀人?” 溪云摇摇头,“哎~我不喜欢杀人,杀人的感觉很不好,一条生命突然就没了,但我杀人时一点都没手软,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什么。我跟你说说我杀的第一个人吧。” “嗯。”丁香抹了抹泪水朦胧的双眼,语带泣声。 溪云便说起自己在山谷中杀了林正中之事,说着说着忽然心中苦笑,醒悟过来丁在明这家伙一定是故意安排丁香与自己同行,而他也料到丁香会问这个问题。 深感责任重大,溪云说话越发小心,不管如何,一个花季少女不该陷入仇恨的海洋。 丁香听到林清枉死,怒道:“林正中该死,他疯了。” 溪云道:“你也觉得他该死对不对?” “嗯。”丁香用力点头,语含不忿。 “我也觉得他该死,所以我杀了他。”溪云却微皱起眉头,“我再给你说我杀的第二个人。”他略过山谷遇到埋伏的一部分,讲起自己与清流合力用计杀死钟横岭。 “其实我与钟横岭根本不识,清流有意放他离去,我却觉得他很危险,坚定地要杀死他,他到底该不该死呢?每个人判断的标准都不一致,甚至分不清谁对谁错。” 丁香眼神迷茫起来,低声喃喃:“那……该怎么判断呢?” 溪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丁香美目微微一亮,却还有几分疑惑,却听溪云又道:“但你说皇帝没误杀过好官良民吗?像林正中这样的家规又岂非害人?” 丁香点头。 “所以后来我想通了,是是非非,公道自在人心,这个世道有这个世道对是非的评判标准,我们可以借鉴于它,形成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 “可是,可是这个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溪云摸摸丁香的小脑袋,笑了一下,“这个我没办法替你回答,因为我的评判标准也不一定正确。但首先,我们得识得是非;其次,我们得有慈悲之心,人谁无过呢;第三,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 丁香隐有所得,痴痴思索,走了几步,忽然被溪云重重拉住,愣神问道:“怎么了?” 溪云没有回答,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又是疑惑,又是戒备。在他身前不到两丈处,往右转的巷口倚着一人,双手交臂抱剑在胸前,微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奇异笑容,姿态从容潇洒,双目亮如寒星。 “是你,刘……刘今天?” “小和尚讲得倒挺合我胃口,而我正好认为你该死,来吧。”那人背部在墙上一弹,立正身体,走了三步,拦到路中央。他的步伐像用尺子量好的一般,间隔完全相等,一步两尺三,使双腿间的距离始终保持最灵活的转向间隔。 溪云心中骇异无比,还记得那时此人功力浅薄,被自己靠近到身后都未察觉,后来又死命追来,结果给点了穴放在洞口守夜,今趟自己反而被他靠得如此近才发现,而他说讲得合他胃口,莫不是已跟踪了有一会儿? “你……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内息修行本是日积月累之事,短短时日内突飞猛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此时溪云却从他身上感受到浩瀚如渊,翻滚不休的磅礴内息,不由惊疑不定。 刘今天嘴唇薄厉,鼻梁高直,双眼狭长,显得十分冷酷而狂放,充满奇异的吸引力,双目闪过讥诮之意,道:“不要这么多废话,我早说过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话音刚落,全身杀机狂涌,凌厉的气势恍若要冻结长街。 溪云、丁香都是脸色一变,好惊人的气势。 两旁经过的人眨着疑惑的眼睛,又惊又奇地看着刘今天,有人叫道:“哇,好厉害。” 刘今天暗哼一声,心中不由得意,终于,终于掌握这股强大的力量,终于可以报仇雪恨,终于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哇,真的好厉害,好凉快啊。” “好爽啊这里。” “是啊,太厉害了,这位小兄弟好像会在放凉气诶。” “哇,真的呀。老婆快来,这里凉快。” 长街一阵喧嚣,人人惊奇惊叹。 刘今天是惊愕,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我……我叉!!!老子这是杀气,不是凉气! 丁香不由“噗嗤”一声,掩嘴偷笑。 溪云则认真地说:“你是说过,但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下次吧?” 没想到!没想到你妹啊,老子想过要给你们守夜吗?下次!下次你妹啊,砍你还要预约吗?刘今天气得涨红了脸,看左右一群不知所谓的居民一副爽爽的凉快样子,突然双眉倒竖,“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寒芒电闪,剑气冲霄。“给我滚开!” 行人被白亮剑光闪得双目泪流,见他剑指苍天,面目凶恶,吓得一声惊叫,屁滚尿流,连忙逃奔开去。 丁香面色一白,笑容僵在脸上。 溪云双目一圆,骇异无比,刚才他内息收敛,感觉还不明显,这下气劲狂放,发现他内息竟极为阴寒,像极了在鬼哭刀上感受过的魔煞之气。 溪云见他双目发红,又惊又疑,忙道:“等等,你我之间只是小小私怨,有必要拼个你死我亡吗?” 刘今天身上浓烈的黑气流露出来,萦绕身周,翻腾不休,却是比黑夜更黑,阴沉恐怖,遮蔽了月光,阻隔了外界,好像使此处成了一个独立的晦暗阴沉的空间,令人心底生寒。 “这不是私怨,我就是要杀你,刚才我已遇到清流那个死光头,但我发现他根本不是我对手。所以----你不要令我失望!”音调冷厉无比,说到最后,双目充满无情的杀伐之气。 溪云又惊又急,他的气势竟不断飙升,越来越阴沉恐怖,前所未见,发觉丁香在这股气息面前瑟瑟发抖,忙将她拉到身后,喝道:“你对他们下手了?” 刘今天讥诮道:“他既不是我对手,我对他下手又有什么意思,倒是他身边那个女的不错,不过我今晚更想杀你,所以我等着你。” 溪云大感惊异,这么说他竟找得到自己几人,他是如何找到的?察觉这里已引起混乱,铁拳会的人马上就会赶来,忙道:“好,你想与我交手没问题,但我得先把她送到安全地点。” “不要废话!”刘今天沉沉地吐出四个字,双目寒芒如电。 “不把她送过去,我心有旁骛,也不是你对手,那你下手又有什么意思?”溪云这一刻脑际竟转得非常快,说话也快,一语中的。刘今天展现出来的威胁竟令他感觉更胜凌飞烟,他毫无取胜把握,必须先安顿好丁香。 086 剑魔傲气狂 丁香颤声道:“不,我留下来帮你,我也会武功。” 刘今天神色一滞,咬牙“哼!”一声。 “呛~”一声激鸣,长剑归鞘,所有的黑气和无形的气势似乎都随之纳入剑鞘中,天地一清,月光朗照,一切恢复如常。 刘今天退到一旁,闭上眼睛,“看在你记得我名字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我在缪府旁边那个院子等你,不来,全部死!”语音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刚才一瞬间,在沸腾怒火的刺激下,他第一次领悟到“领域”的力量,那一刻,身周三丈之内都是他的天下,一旦动手,他有十足的把握刺死溪云。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闭上眼睛的眼睛,因为他放弃了这个机会,情绪波动剧烈,而不想被人看出来。 “领域”是一种神秘的境界,宗匠高手之所以能高高在上正是因为掌握了成熟的“领域”,领域之内,舍我其谁。像凌飞烟的剑意为先,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领域,因为只有在自己完全控制的领域内,她才能招招占先。 溪云偶尔为之也能招意在先,但却从未形成过领域,可想“领域”这个境界是多么难以领悟,而刘今天刚才却做到了,可他最后又放弃了。 溪云忙拉起丁香,“多谢。”身形一闪,立即离去。 刘今天身形缓缓隐入黑暗中,好像凭空化作黑气,融合暗夜,消失不见,无迹可寻。 避开铁拳会的搜寻,溪云带丁香一路疾奔,在一条巷子里停下来,这里距离集合小屋只有两条街,没有发现铁拳会帮众。 溪云道:“你去吧,我也该去了。” 丁香回手拉住溪云,小脸皱在一起,满眼惊恐,“不要去。那个人,那个人太可怕了。”那一刻面对刘今天,她仿佛看到了尸山堆叠,血海翻腾,直骇得心胆尽裂。哪怕在丁在明身上,她也从未感受到过那样恐怖的气势,而她知道老爹实则隐藏了实力,他已达超一流境界,却一直伪装成一流高手,即为了不引起注意,也为了关键时刻给敌人一个惊喜。 溪云微微笑笑,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小姑娘,她明明那样怕刘今天,当时却还说要留下战斗,摸摸她的头,道:“我必须去,他很强,但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只是受那魔气影响罢了。你看,就因为我记住了他的名字,他就愿意让先送你过来,因为他的心地本来是善良的。” “他……他……”丁香嗫嗫说不出话来,泪汪汪的眼神里又是担忧又是怀疑。 溪云道:“放心吧,我以前可是把他打得屁滚尿流过。这事你别告诉清流他们,就说我另有要事要办,不管我有没有回来,明天你们照计划行事。乖~” “不要~”丁香这时那还不知溪云其实没有必胜信心,清亮的眼里立即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你不要去……” “乖,我答应他了。”溪云柔声道:“就像他答应让我送你过来一样,他还帮我们料理了几名铁拳会帮众呢。” “我答应他了”简简单单五个字,丁香想起老爹教过的自己的“承诺”、“信义”等江湖道义,恍然明白过来,一抹眼泪,道:“那我跟你去。”见溪云溪云一副莞尔的样子,气得跺脚,自知实力不足,去了反而叫他分神。 “这个给你。这个是**丸,这个散功丸,只要打碎就会散发出来,吸入一点点都很厉害的。不许不要,老爹说了,用药也是本事的一种,我记那么多草药,做那么多试验,就跟别人学习刀法剑法一样,这也是一项本领,你一定要拿着。” 见她杏眼圆瞪,哭得红红一片,溪云不由一笑,接过来,“好,到时给他一个惊喜。”他倒不是道貌岸然,不屑用药,只是想这药既然这么好,让她留着防身更好。 丁香这才破涕为笑。 溪云推她一下,“去吧。” 丁香往巷子口走了两步,忽然跑起来,“你一定要回来。”随着唤声,两颗珍珠般的泪水在月光下晶莹闪动,滴落地上。 其实两人不过初识,这一刻偏偏有种刻骨的亲密感,难舍难分,这又不是男女之欲,更像是兄妹间相互照料爱护。 丁香在巷口微微一停,回头扫去,却已不见了溪云,小嘴一扁,哇哇哭着去了。 溪云坐在一处屋脊上,远远看着,轻轻一叹,直到丁香进入小屋,他才翻身下地,迅速奔行而去。 他一边跑一边摒除情绪,头顶只有一轮明月高悬,玉盘似的镶嵌在湛蓝的夜空中,动人的光华朗照天地,清风拂面而来,他感觉自己像融入了天地间,化作一缕月光,一道微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远远近近,屋内的人、墙角的草,草地里的小虫,一切映照在心,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好像高悬夜空之上,如那寒星明月,俯仰之间,通透旷达,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五感飙升到极致,溪云速度也变得更快,身形飘忽闪动,如月光,如清风,迅捷而无迹可寻,眨眼而过,片刻后出现在昨夜大战海盗的那个院子中。 这里其实是缪氏祖宅,后因家业扩大,兴建了现在的缪府,全家便移居过去。本来这里也是日日有人打扫清洁,近段时间因遭遇危机便少了维护,蛛网随处,杂草丛生,灰尘满布。 院子里已站着一人,他好像站了很久,又好像刚到,身形挺拔笔直,面容英俊而冷酷,双眼似睁似闭,抱剑而立,好整以暇。 “你真的跟以前大不一样。”溪云忍不住说。 刘今天深深吸气,吸了很久,好像连月光都吸入胸怀,呼吸一断,双目陡然一睁,狭长的寒光一闪而过,冷厉的气息猛然爆发,黑气狂涌。 溪云脸色大变,“喂,不先聊聊吗?这股力量明显不是你的,日后肯定会反噬于你,将你湮没……” 刘今天双手一展,长剑凭空而悬,震颤不休,剑鸣清亮,似欲脱鞘而出,饮血高歌。 溪云急退三步,刘今天反而借势而发,气势再度飚升,长剑自动拔起一尺,剑气森然闪烁,青白虹光一道一道在长剑半尺之内互相追逐游走,周围空间为之更加昏暗。 强烈的剑气激涌而来,溪云衣衫无风自动,却不敢再退,只需再退一步,对手长剑立即就会出鞘,而攻势必如开天辟地一般,无可阻拦。 “你想清楚!继续动用这股力量你将迷失自己,从此以后刘今天不再是刘今天,人们只会记住一个被魔化的你。”溪云声色俱厉,深知刘今天一步行差便是万劫不复。 刘今天反而哈哈大笑,“不错!我是剑魔,剑魔刘今天!这股力量本来不是我的,但它现在是我的,它将永远是我的,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话音一落,寒光猛闪,惊虹破空,黑鞘落地之时长剑已跨过六丈虚空,掣电般刺到溪云面前。 溪云脸色一沉,手中竹杖一颤,包着紫竹的黑布崩溃离析,四下飞射,紫金光芒爆闪,火树银花般无数劲芒激射而出,四散突击,又陡然一拢,与剑光冲撞在一起。 激涌的气流令满地落叶往外飘飞打旋,两人狂放的气息立即惊动不远处缪府的黑衣卫,也惊动了负责监视缪府的铁拳会帮众。 两人一出手就全力以赴,青白红光与紫金光芒不断激撞,光华如琉璃崩碎,布满两人身周,绚烂美妙,连月光也为之失色。 溪云只觉得对方长剑每一次交击都轰过来一屡屡冰冷彻骨的魔气,细微而坚韧,充满破坏性,若非浑沌真气妙用无穷,几乎抵受不住。 他十分确信刘今天体内的就是魔气,却依然难以想象,不久前连自己一招都挡不住的自大家伙,如今竟因魔气而强大到如此地步。 如今的刘今天已不是吴下阿蒙,不是自大家伙,他有骄傲的资本。甫一出道,他便接连挑战三名剑术名家,可惜剑法虽然高明,奈何内息薄弱,无一胜绩。这番重出江湖,又找上那三人,那三人都是成名十几二十载的名人,遇到挑战者无数,连刘今天曾挑战过自己都不记得,惹得他怒火如炙,狠辣将三人分尸腰斩,血腥无比,凶名鹊起,只是溪云刚回大陆,尚不知此事罢了。 刘今天身上黑气翻涌,越来越猛烈,脸色却不住变白,显然不断催发魔气对他来说负荷极大。他已发觉这小和尚难缠,内息密密层层,破坏性的气劲难以催入,闪电般交手二十多招后,两人都感力有不续,硬拼一招,各自退开。 周围变了个模样,两人之间六丈长,六尺宽的青石地板全部炸碎,尘烟缓缓落定,而落叶全部堆叠在三丈之外,左旁两丈外的五颗腰粗大树半边枝叶全部给削飞,树干布满剑痕尖孔,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刘今天忽然朝左边围墙挥出一剑,剑芒电闪而过,便听一声惨叫,重物坠地。刘今天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扬开去,“剑魔刘今天在此,窥视者死!” 087 紫光破剑龙 四面顿时响起衣袂带风之声,黑衣卫、铁拳会走得一干二净。 溪云呼呼喘息,气血急涌使得他脸色发红,他还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时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性命威胁。同时他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想速战速决,不然铁拳会的高手闻讯赶来,自己将无路可逃,另一方面又发觉刘今天虽然内息强猛如涛,充满爆裂的破坏性,但实则波动极大,有不稳迹象,拖得越久,自己胜算越大。 “小和尚,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然……”刘今天这时似乎忽然很愿意说话了,手腕一翻,剑上光华一亮,威胁之意明显。 溪云暗吃一惊,这家伙竟能从自己气势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到自己的心境吗?深吸一口气,干脆自承其事,“不错,我是在胡思乱想。”话音一转,又道:“所以你又占我便宜。” 刘今天冷哼一声,气势陡然狂飙而起,因为溪云话里显然无信心取胜,而高手相争不仅是武技、内息的比拼,更也是信念意志的交锋。但他又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原来小和尚也有诸多借口。” “这不是借口,是事实。”溪云好像破罐子破摔似的,完全放松下来,任由刘今天恐怖的气息将自己湮没,好像突然晋入一种奇异的境界,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保留灵台一点清明,冷静如普照明月。 这种情况等于任由对手发挥,刘今天果然不客气,趁机狂飙内息,占据全场主动,这个时候出手必是雷霆万钧,一招致命。 溪云却坦然自若,好像知道对方不会就此出手似的,悠然道:“我得罪了铁拳会,他们的人转眼即至,我就算险胜于你也必是筋疲力尽,再也无力逃脱他们的追杀,所以我思前想后顾虑重重,自然是你占我便宜。”最后一句时他耸了一肩,显得尤为洒脱。 溪云与人交锋的心智好像受丁在明刺激而全面开发出来似的,这话说得颇为高明,即摆出了事实,又捧了对方,而最后一下耸肩更令刘今天产生一种自己恃强出手,胜了也不光荣的独特感受。 刘今天气势果然微微一滞,这也是溪云看准了刘今天是心高气傲之辈,不然对手要是够阴险狡诈,必然趁机发动攻势,一举大胜。 刘今天双目忽然闭合,长长吸气,缓缓吐气,再睁开双眼,嘴角露出残酷笑意,杀机暴涨,“你不用顾虑铁拳会了,因为我会杀了你。” 冷厉刻骨的杀机令溪云大吃一惊,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家伙啊,心念刚动,剑光迎面射来,左、右、上、下,每一剑都直来直往,显得稀松平常,但快到极致。 溪云见识过繁复精奥的青云剑诀,也见识过凌飞烟玄妙难测的水镜,却觉得刘今天这简简单单的“刺”反而最难抵挡。干脆利索,化繁为简,每一刺都清晰无比,但快得令人不得不防,当以为已看透他剑势想提前截住时,他又能突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险象环生,如履薄冰。 溪云全力保持“明心如镜”的境界,全神贯注,紫竹封、挡、磕、挂、粘、震,被逼得守多攻少。 两人出招都快,脚下也是进进退退,两条人影在月光下模糊一团,白亮剑光与紫竹光华不住流转,都是一闪即逝,迅若闪电,交合成一组耀人眼目的光幕。 刘今天又是一剑直刺,剑尖却突然颤抖起来,叫人分不清到底指向何处。 溪云亦分不清,所以他退后一步,却陡然又近前,紫竹猛扎而出,内息狂涌间,紫竹弯成一道弧形,恍若遵循着某种天地至理,闪电般射向刘今天。 刘今天在溪云一退间已起势,没料到他突然又能进前,迅疾的变化令他长剑微微一滞,好像招式用老一般,长剑只能立即定向,刺向溪云胸口。 溪云右肩一震,紫竹速度陡然加快,扎向刘今天左肩。 刘今天嘴角突然浮现一丝冷笑,就在竹尖离自己不到半尺之时,剑尖陡然一颤,突然挑高,划向溪云咽喉,上扬之时更带起一道凌厉剑气。 溪云骇然变色,武功到他们这个级别,兵器长短几乎已没有差别,因为兵器上附带的气劲威力亦足以取人性命。当前情势,他的紫竹扎入对方肩头,对方的剑气立即就会破开他咽喉。 以伤搏命!刘今天前头显然是故意装作来不及变招,却在最后一刻以伤搏命,如此打法不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情势险恶到极致,溪云双目瞪圆,咽喉涌动,陡然炸喝一声,一道音波从口中暴然喷出,打得剑尖微一偏移,而他自身则趁这口气的发劲之力,头立即后仰,同时倒拖紫竹,磕在长剑上,劲力崩发。 血花飞溅,溪云避过了剑锋,但剑气还是在他脖子右侧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刘今天因为变招导致力量变弱,剑竹交击,使他右臂一麻,不得不暂缓攻势,却“嘿嘿”直笑,“好手段。”森然白牙,残酷笑意,显示出他果决的杀心。 溪云神色凝重无比,如果能动用“慑心法”,这一喝之威尽可免去自己受伤之苦。但最令他惊异的是刘今天的杀心,这是他无法理解的,忍不住问:“你为何要杀我?” 刘今天阴冷地笑着,“当然是因为有人要你死,而我,也要你死!”话音未落,一口气已回缓过来,身形一闪,脚不沾地地跨过两丈距离,长剑当胸直刺,到五尺之内,猛然一晃,幻出漫天剑影,将溪云整个身形完全罩定。 溪云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魔气四面八方涌来,或将他前扯,或将他后推,左右两边也拉拉扯扯,令他如陷汪洋大海,千百重浪铺天盖地而来,身前的剑光因而威势倍增。 但得到一个明确答案的溪云这时反而越发镇定,心神前所未有得通透,明心如镜,浑沌真气充盈全身,他强由他强,我自岿然,不动如山。双目开阖间电芒惊天,紫竹陡然刺出,紫金强光爆闪。 “叮~~”紫竹走出一条奇异弧线,精准无比地撞上剑尖,交击长鸣不止,紫金光华陡然大盛,沛然如大江般的浑沌真气一重重冲击涌出。 刘今天神色大变,半丈之内他的剑锋抖动了三十六次,但最后却还是避无可避,而溪云陡然强盛坚定起来的气息竟是如此不可抵御也叫他骇然而不可理解。 溪云心志一坚,眼中只剩下对手的剑,心灵透彻到无穷无尽的境界,抓住机会,陡然挽回败势,气势借此节节攀升,凌厉的反击爆发开来,迫得刘今天连连后退。 “真正想杀我的不是你,以你的傲气又有什么人能驱动你,毫无疑问就是给你这股力量的人!”溪云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魔门。 刘今天连退五丈,紫金光华与青白剑芒不住交锋,很明显紫金光华盖过了青白剑芒,而刘今天更察觉在强大的压迫下体内的魔气竟似有崩散迹象。 “说!魔门在哪里?”溪云陡然一喝。 刘今天不答,却怒吼一声,双目圆睁,咬破舌头,一口血雾突然喷出。 溪云一惊,知道这定是一种霸烈无比的自伤功法。 血雾飞扬,迅速与漫天魔气结合,天地似乎突然血红一片,溪云感觉如陷泥潭,所有一切都沉重起来,每一个动作都难度倍增,感官似乎也为之浑噩起来。 刘今天脸上闪过一片红云,双目血红,魔气以滔天巨浪般狂涌而出,青白剑芒从无边无际的魔气中飚射而出,一化十,再化百化千,瞬间布满天地,如巨龙飞腾,青白剑芒为龙头,魔气为黑身,狰狞恐怖,一往无前。 生死光头,溪云全身一冷,意识瞬间恢复清明,胜负也就在这一刻。数以千计的道道紫金强芒陡然聚合,内息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奔涌,飞快注入紫竹,紫竹似乎感受到某种存亡危机,通体旷达,任由浑沌真气畅通而过,还加入丝丝缕缕坚韧无比的紫气,一丈长一尺粗的紫金光柱甫一成形,随着他右肩震动,陡然暴闪激射。 “轰~~叮叮叮”两股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对冲,大地陷落般整个庭院猛烈剧颤起来,接着响起无数琉璃同时碎裂的清脆声音,紫金光华和青白剑芒焕发出无数光点布满天地,绚烂之中血光隐现,多了一种凄美。 当尘埃落地,光华全部湮没于黑暗,月光重新照耀万物时场中只剩一人,六丈方圆被夷为平地,地砖土地寸寸碎裂,大树只剩两尺枝干插在地里,其他部分被汹涌的气流抛出了院墙。 溪云全身浴血,衣衫满是破洞,无数点剑气刺破了他的护体真气,令他体内如刀割斧凿,魔气霸烈的破坏性简直无可抵御。 “噗”,溪云突然一口血喷出来,神色却反而一松,终于借这口血导出那恐怖的剑气魔气。浑沌真气虽然奇异玄奥,但强猛的爆发也令他经脉承受着几欲崩裂的压力。看到刘今天原来所立位置上一大摊鲜血,他想追却无力起步。 这时衣袂声响,溪云脸色一变,有人迅速接近,速度之快绝不下于自己。 088 虚张显声势 溪云收敛生机体热,将呼吸放缓到若有若无,隐入昨天诱杀五名海盗高手的大屋中,屋顶的破洞还在,一道月白光柱从天而降,正好在四根柱子之间,使得周围更显昏暗。 溪云功聚双耳,外面的一切顿时听得一清二楚,好像“看到”那人孤身前来,在院墙上站住,惊咦一声,然后轻飘飘落地,以极轻的脚步径直走向自己藏身的大屋。 溪云不由紧张,被发现?来人实力很强,莫不是那个诸葛长生?不,应该不是,诸葛长生不是个老头吗,感觉这人年纪不大。 溪云亦不知自己是如何“感觉”来人年纪的,只是对方径直而来,脚下毫无迟疑之态,该是发现了自己粗心留下的痕迹,而且十分自信胆大。 溪云半眯着眼睛,散开视线,从横梁上往下偷看,他知道高手的五感极为敏锐,甚至能感应到他人聚焦的目光。 这时远处衣袂带风之声又响,来者甚众,显然不虞被发现,都是全速奔行。 溪云一惊,这该是铁拳会的风格了。 “我引开他们,晚点再见。” “嗦”一声,一道人影冲天而起,穿过屋顶大洞,转身就跑。 “站住!” “追!” 外面一阵呼喝,迅速远去。 溪云暗奇,那人声音竟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顾不得了,溪云确信自己已经被那人发现,而他能发现,其他人自然也能发现,立即跃下横梁,收敛气息,从相反方向迅速离去。 走了一程,忽听到前面有人声,急忙一跃,翻过旁边一堵八尺矮墙,落入院中。 巷子里拐进来四名铁拳会白带帮众,他们小声抱怨这大海捞针的任务,眼神随意浏览周围,应付了事。 溪云这时脑里忽然灵光一闪,“是他,朱丽珍的哥哥。”他不知自己如何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后推测变容易起来。年纪不大,武功高强到这个层次,自己还听过他的声音,只有暴雨朱文了。但不合理的是他为何要帮自己呢? 溪云本来打算立即赶回去与丁在明等汇合,免得他们担心,这时却迟疑起来。朱文是敌是友尚无法确定,当初他对自己和清流下手可是半点不容情,自己此时又受伤颇重,若他突然对清流下手,自己怕阻止不了,倘若大闹起来又会惹起铁拳会注意,到时境况就越发复杂麻烦了。 连溪云自己都未意识到,他的思虑已变得更加周密谨慎,比以前的不思不想进步太多了。 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溪云环目四顾,这是个不大的院子,主人该是文雅之士,西角种着小片竹林,还有一小块菜地,心念一动,微微一笑,直接闪入竹林,盘膝坐下。 溪云刚坐下没多久,“呼~”风声一震,墙外有人道:“你还真够大胆的。” 溪云霍然立起,双目精芒一闪,朱文!他故意留在墙外是避嫌还是设计? “我没有恶意,你身上血腥味太重,很容易追踪。” 溪云内息刚一提聚,便听对方发声,立即意识到朱文对内息波动已达到一个惊人的敏感度,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感官中,不由暗暗皱眉。低头一看身上,果然血点遍布,因伤口细小,早已封闭止血,他没有注意到血腥味的问题,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你知道是我?”溪云终于跳出院墙。 朱文主动退后半丈,以示无害。 雄伟的身躯,俊朗的面容,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风霜之色。溪云打量着他,暗暗奇怪。 朱文微微一展嘴角,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你看到我也不惊讶。”抛过去一个包袱,“先换衣服吧,铁拳会还真挺难缠。” 包袱是一件月白长衫,溪云感觉他并无恶意,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朱文先行,随口道:“从打斗痕迹上看出来的,”见溪云一副不解的样子,微一迟疑,解释起来,“从院子遭破坏的痕迹可以推测出打斗的是两个高手,一个用剑,一个用的是竹杖或木棍之类的兵器。从剑痕、尖孔的痕迹上还能判断出攻击方向,也就可以确定打斗两人的站位,然后就知道用剑那人受伤走了,而另一个还没走,再结合一些其他因素,就知道是你了。” 溪云点头受教,这些东西他并非没有眼力看出来,而是不懂得去看,而朱文当时应该只扫了一眼,却能看出这么多,可见眼力非凡。“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朱文忽然回过身来,深沉的目光罩顶溪云,恳然道:“我找清流。” 两人在巷子里停住,溪云与他虽然只交谈了几句,但能感觉到他是一个豪放之人,这种人通常也容易冲动,所以他先说道:“清流是被陷害的,现在我们能证明杀害朱丽珍和张芬桦的是旗山剑派之人。” 朱文浑身一颤,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忽然咬着牙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给人感觉十分冷肃,“带我去找清流。” 溪云听他不问如何证明,却执着要找清流,暗觉奇怪,而他身上气息波动剧烈,似乎要大动干戈,只是不知到底针对谁,为以防万一,又道:“何冲锐是旗山剑派弟子,他被周义信害得掉下悬崖,他可以证明。” “他被周义信害得掉下悬崖?” 溪云见朱文第一次露出惊讶之色,不由松口气,讶然道:“你好像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朱文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我该向你和清流道歉。”口风一转,又道:“何冲锐怎么证明?” 溪云却道:“道歉就是你要见清流的目的?你是怎么知道凶手的?” 朱文见溪云眼中带着怀疑,微吸口气,道:“不先回答你的问题,你是不会说的是吗?” 溪云没有说话,但毫无变化的神色已说明一切,有人刺杀何冲锐,朱文出现在这里,他不敢大意,也不能冒险。 朱文点头,露出赞许之色看着溪云,缓缓道:“我遇到两个人,一个叫常书,一个叫童千斤……” 溪云不由轻“啊”一声。 朱文继续道:“他们告诉了我一些事,然后我回想那几天的情况,说难听点,简直是被周义信牵着鼻子走……” “好。我信你了。”溪云这才放松下来,本来与清流就打算先到青云剑派将详情托出,再去找旗山剑派算账,现在朱文来到也一样。“旗山剑派为的是你们青云剑派的青云剑诀,周义信从张芬桦处偷学到手,何冲锐也学会了一些招式,所以他本身就是证明。” 朱文脸色一沉,杀机大盛。 溪云见状不妙,忙道:“何冲锐如今仅剩一两成功力,我们答应过若他愿意证明此事便保他性命。” “单是我妹妹和师妹两条命就不能饶他,何况还涉及我派不传之秘青云剑诀----他必须以死谢罪!”朱文双目瞪圆,虎视眈眈盯着溪云。 溪云据理力争,“只要他发誓不泄露贵派剑法留他一命又如何。” “他必须死!” 溪云听他语气毫无转圜余地,重重地点着头,道:“那你便别想见到他了。”竟也十分果决。 “什么?”朱文大怒,转而却低哼一声,“若没有他亲口证实,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小和尚,别害了你自己,不管你是从与我师妹交手中学到了青云剑诀的窍门,还是从什么地方偷学的,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你!”话音中杀机勃发,满是威胁之意。 溪云难以置信道:“你要对我下手?” “不错!”朱文陡然上前一步,手按剑柄,双目射出两道寒光。 “那你刚才又为何帮我引开铁拳会的人?” “因为要我亲手杀你!” “杀我之前还要特意让我换件干净衣服?” 朱文一愕,全身气息顿时瓦解,手也离开剑柄,苦笑一声,“小和尚啊小和尚。” 溪云哈哈而笑,一副赢了的样子,他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朱文目光透彻,绝非滥杀无辜之辈。 朱文叹道:“就算我亲口保他,他至少也要被废了武功,软禁于青云山。” 溪云这时完全感受到他是个正直爽朗之人,喜道:“有你这话便够了,不过我们现在要跟铁拳会斗一斗,你要帮忙。” “什么!?”朱文不由叫了一声,帮忙引开追踪是一回事,正面相斗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他不仅是朱文,还是青云剑派年轻一辈的旗帜人物朱文,若正面争斗起来,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 朱文奇道:“小和尚,白云峰苦集寺到底是个怎样奇怪的地方?为何你连德高望重的林正中老拳师也杀了,却要保何冲锐这样害你们的人的命。” “为什么说我苦集寺是个奇怪的地方?哦,你是说我奇怪。”溪云反应过来,白了朱文一眼。 朱文莞尔失笑,憔悴之色稍去。 溪云道:“我带你去找他们,你背我吧,我现在好累。啊,不背就不背吧,拔剑做什么。” 这时南面方向忽然红光漫天,隐隐传来喧闹声,两人齐齐跃上高墙远远看去----码头着火了。 朱文皱眉道:“这是人为纵火。” 089 夜火扬凶威 溪云一惊,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朱文道:“若是自然起火至多一两处火源,然后火势逐渐蔓延牵连,但你看现在这火势,分布如此之广,火势却一般大小,肯定是多处同时起火,又以燃油枯枝等物助燃,才能在短时间内形成这样剧烈的大火。” “快去看看,我好像听到惨叫声。”溪云提气飞纵,刚跃出三四丈,忽然惊呼一声,原来一着急竟而导致内息不畅,脚下没踩稳。 朱文倏忽赶至,一把拉住他的右臂,一边飞掠,一边不紧不慢道:“你的伤相当严重,伤你的是谁?” 溪云暗自佩服,以这样的速度奔行,全身必然气劲激涌,他却能以正常语速讲话,说明他对内息的控制已达随心所欲的高明境界。“你知道刘今天吗?那个家伙很好斗,你是用剑的,我看他迟早会找上你。” 朱文摇头表示不知,神色十分镇定,能取得如今的成就,他遇到的挑战自然数不胜数。 片刻功夫,两人已达着火点,果然是码头。火势冲天,热浪滚滚,街上人群左右乱跑,哭天抢地,多达三十艘大小船只陷入火海,火借风势,靠近码头的数十户商家民房也都着火燃烧起来,情景惨烈。 四处涌来的民众、官兵正组织救火,失去家园产业的人们筋疲力尽,恸哭不已,有人大哭大叫,“杀千刀的海盗啊,杀千刀的海盗啊。” 溪云目光一扫,发现一堵墙前围着许多人,正要过去,忽然被朱文拉住。 朱文对他打个眼色,道:“铁拳会。” 街道一头,紫袍银带的诸葛长生脚下生风般迅速赶到,看到火势,满脸怒色,细小的双眼寒芒闪烁。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帮众,有蓝带、白带,还有一名紫带。 朱文对溪云道:“你呆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墙上挂着两排人头,都是码头执勤的官兵,各家商号的看夜船人员,还有八名铁拳会帮众。 另一边贴着许多张图纸,画着溪云、清流、龙女、缪凤、陈强、杨一真、彭愈奉的头像,鬼火海盗团和鬼哭海盗团联合发表声明,要求三天内交出这七人,否则他们将劫掠所有出海的商船,而今晚这场火只是序幕,下一次他们将到城内纵火杀人。 溪云、凌飞烟等人哪里想得到,原来殷离那批人只负责抢千年黄玉参,而另有两艘海盗船却是来施加报复的。 诸葛长生怒不可遏,十名负责监察码头的帮众仅两人逃出生天。 丁在明五人在屋内等得焦急,码头大火引发的混乱已遍及全城,他打算趁此良机突破城门而去,但溪云尚未归来,清流、龙女,甚而丁香都不愿离去。 这时小院子里有人翻墙进来,“我回来了。” “是溪云。”丁香面显喜色,就要拉门出去,却被丁在明眼明手快地拉住。 丁在明沉声喝问:“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龙女也察觉另有一个极淡的呼吸声,扫了丁在明一眼,暗想,连清流都没听到,这老头却发觉了。 溪云道:“是我朋友,丁大叔不用担心。” 丁在明暗暗皱眉,这小和尚,向缪府透露了第一个藏身点,这又把不知来历之人带到第二个藏身点,真是可气。不过现在立即离城即可,也不跟他计较了,打开门。 清流和何冲锐一看那人竟是暴雨朱文都是一吓,清流更是察觉溪云受伤,立时聚气凝神,敌视着朱文,“你伤了他?” 龙女一惊,全身顿时寒气凛冽起来,惹得朱文显露讶异之色。 溪云忙伸手拦住,“不要误会,伤我的是刘今天,朱文已经知道真相。” 这话也只有清流能理解了,却是又惊又疑,“刘今天?你说的是那个剑法诡异的小子?” 溪云微点一下头。 朱文的目光扫向何冲锐,何冲锐心惊胆寒,忙往龙女身后躲去。 丁在明沉声道:“好了,其他事晚点再说,这场大火来得好,我们趁现在离开。” 溪云一愕,讪然道:“丁大叔,你带丁香走吧,我们几个不能走。” 这下龙女也露出奇怪之色,溪云便将海上大斗鬼哭海盗团,海盗团码头纵火,要求交人的事一并说出。 丁香急道:“你们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给送进海贼窝吗?” 另一边朱文、清流、何冲锐则另说了一番话。 朱文倒是爽利,郑重而干脆地向清流道歉,清流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即是痛快,又是委屈,不过经历了上午差点走火入魔之事,这时倒很快宁定下来,“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带何冲锐去找周义信算账吧。” 何冲锐满脸讪然歉愧,对于能“终老”青云山已十分满意,不敢再多奢求。 两边并到一处,朱文对溪云道:“还是都走吧,海盗这事只能交给官兵。” 溪云摇头,“终究是因我们而起,我们要走也得等事情解决后才能走。”他路上已经考虑清楚此事,对朱文道:“旗山盟不是半个月后举行结盟大典吗,希望你们能在那之前赶到,将这事控制在旗山剑派内,不要波及无辜最好。”转头对丁在明、丁香道:“丁大叔,不少居民被海盗吓坏了,正连夜出城避难,你们混入其中,铁拳会也拿你们没办法。” 清流心情大好,打趣道:“师兄,你现在倒有几分统筹兼顾,智者千虑的样子。” 丁香跺脚气道:“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嘛,你们留下来还有活路吗?”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再无之前机灵古怪的神气。 清流不惹丁香,却对溪云拌个鬼脸。 溪云白他一眼,对丁香道:“放心吧,我们可以说服铁拳会一起对付那两个海盗团。” 丁在明也不迟疑,点头道:“好,那你们自己小心,有缘再会。丁香,我们走。” 清流见他如此干脆,暗叫没义气。 丁香不依地唤了一声,“老爹。”但显然不能改变丁在明的想法。 溪云对回头过来的丁香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快去。 朱文沉吟一会儿,道:“那我们也走了,旗山再见,我们一起撕开周义信的可恶嘴脸。” 溪云道:“有刺客要对付何冲锐,你们自己也小心。” 朱文点头。 何冲锐倒大为放心,有暴雨朱文保护还怕什么刺客,巴不得早点走,留在这里碰到铁拳会才是大麻烦。 转眼间屋中只剩三人,溪云坐到床上,“我要运功疗伤了。” 清流舒舒服服地躺长凳上,笑道:“这下周义信有麻烦了。” 龙女拉一把靠背椅坐到窗边,扫两人一眼,冷冷地道:“你们很信任这个朱文。” 清流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龙女满脸不在乎,“我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清流心里微微一紧,她在怀疑朱文?看向溪云,溪云却已进入冥想,神色庄严肃穆。 龙女嘴角闪过一丝狡笑,“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你患得患失,你离突破还远着呢!” 清流双眼一睁,怒视而去,“你……”何冲锐可以说是他洗清嫌疑的唯一筹码,怎能不紧张。 龙女不理他,径自闭上眼睛,收敛全身气息,默默用功。 清流气得咬牙,暗想朱文可是俊秀榜排名第八的超卓人物,而且他现在要找周义信报仇,不仅仅是为我正名,当然值得信任。另外也为自己心神修为不足而羞愧,龙女说话虽然伤人,但却是事实。 其实他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已殊为不易,正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正视自己的缺陷时他已经前进了一步。 旭日东升,溪云第一个睁开眼睛,在浑沌真气的调养下,一夜之间内伤尽复。 龙女打开窗户,让阳光洒照入屋,不走大门,直接穿窗而过,来到院子中。 清流嘴角含笑,似乎这一夜有许多感悟,神色宁淡从容,从长椅上翻身立地,风度翩翩。 小屋平静,小城却闹哄哄,大街小巷中许多家庭连夜收拾,凄凄惶惶,拖家带口出城而去,多数家庭还是留在城中,或家大业大,一时走脱不得,或别无他处可去,守着薄田小店谋生。 龙女在院子中练功,迎着朝阳,龙牙矛寒光闪烁,冷气森然。她的动作简洁利索,而收发自如,劈、刺、转、划、绞,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一丝不苟,配合奇奥脚步,使得角度千奇百怪,而力道充足,简单中似乎带着无穷至理,给人感觉凌厉而又朴拙,越看越觉得高明。 溪云兴之所至,忽然舞起“封魔杖法”,法度严谨,不疾不徐,看着十分稀疏平常,但一招一式似乎有别有深意,溪云越舞越觉得有意思,从头到尾,连打了五遍才大觉畅快,笑而收兵。 清流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看溪云,再看看龙女,温煦阳光正好照在他上身,使他看起格外安详,无喜无悲,怡然自得。 “咚~咚~咚~”晨钟九响,城难当头,钟声响亮全城,四面八方大街小巷中涌现无数城民,人群踽踽而行往城中心广场集合,神色尽是悲切愤慨 溪云三人戴上斗笠,以黑布缠绕兵器,也混在人群中随行而往。 090 全城商大计 往日热热闹闹的早市今日十分萧条,三三两两的摊贩,三三两两的顾客,空空荡荡,令人连讨价还价的热情都消了。早餐档、茶酒楼也没什么人光顾,店小二在门口探望着,百无聊赖,无精打采,这要是平日,掌柜肯定要骂,现在吧,掌柜也没心思了。 数万城民集中在城市中心广场,广场中央是个三门三层结构的石牌坊,此时牌坊立地的三级阶梯上围坐着近百人。 北面首位是城守大人,年约四十,头发半黑半白,面容清癯,留着五缕长须,穿着一身青衫,颇有几分两袖清风的感觉。 其他有座的是几个老夫子、文人秀才、地主豪绅和、各行各业商号代表,还有一些正道帮派武馆的人物。 溪云看到缪凤和铁拳会也在其中,缪凤秀眉微蹙,目光坚定,给人感觉她具有很强的决断力,是个十分爽利干脆的人。 铁拳会在座的是沈迫和两名蓝带人,沈迫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内伤未愈。 城民议论纷纷,牌坊下的众人却都默不作声。 城守大人看看日头,对旁边官兵打个手势,那名官兵便敲了三声锣,示意大家安静。 城守四面挥手致意一番,为昨夜码头之事表示哀切和愤慨,然后道:“各位乡亲父老请放心,本官在此保证,绝不会令海盗继续逞凶施恶。”他摊手比划一下旁边在座的各位,百多人随即站起,他继续道:“这些都是本城举足轻重,德高望重之辈,相信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我们连夜商议应对之法,目前已有妥当方案。今日召开全城大会,就是要通告大家:放心!我们不须背井离乡,我们不会叫良民受海盗迫害。” 无数城民连声叫好,城守大人勤政廉洁,威望极高。也有人质疑,纷纷攘攘地叫:“到底是什么妥当方案呢?” “城守大人请说来听听!” “对啊,怎样才算妥当?” “我们要交人吗?” “缪大小姐等人打败了海盗团,我们不能把她们交给海盗吧。” “交给海盗肯定活不成了。” “那总不能叫我们所有人都活不成啊!” 各种议论铺天盖地,吵吵嚷嚷,官兵急促敲锣,敲了十多响才压下来。 城守大手高举着手微压几下,“大家听我说,听我说。海盗要我们交出缪氏商会众人,还有两位善心小师傅和一位姑娘,现在缪大小姐等人愿意冒险与海盗商谈,但两位小师傅和那位姑娘却是外地人,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今天这个宣告大会也希望三位在场,希望三位能站出来与我们一同解决这个大麻烦。我们怀疑城中还有海盗潜伏着,所以什么具体方案不能公开,但请三位放心,我们绝不会叫三位出意外,也请乡亲们放心,我们绝不会叫海盗逞凶,我们……” 人群前头突然拔起三道身影,凌空掠向城守,手中寒光闪烁,杀机汹涌。 城守双眉一凝,话音立转,喝道:“来得好!”手往腰间一抹,身前立时洒出一片银光。 旁边官兵反应过来,纷纷呵斥:“大胆贼人!” “拿下!” 原来城守大人也是习武之人,腰间缠着一柄软剑,气劲嗤嗤作响,守得滴水不漏,绝对是一流高手。 三名刺客都是一吓,甫一交手,三支匕首都被精确点中,气劲冲击,三人倒飞出去,立即陷入官兵包围圈。 城守大人收剑站定,器宇轩昂,挺拔如枪,充满英雄气概。 三名刺客穿着普通,没有蒙面,皮肤黑糙,显然是常年吹着海风又被日晒。 城民们先是吓得一阵混乱,见城守大人威风凛凛,一剑败退刺客,立即安定下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城守和被围的三人。 城守喝道:“缴械投降,饶你们不死。” 无数居民也跟着叫嚷起来,“缴械投降!缴械投降!” 三名刺客心惊胆寒,他们是鬼火海盗团船员,听城守大人语意嚣张,便想趁乱杀死他以立威,岂料他武功竟十分高明。 十余名官兵长枪挺刺,将三名刺客匕首打落,枪杆一压,迫使三人跪地投降。 溪云与清流互视一眼,各自会意,也想与龙女交换个眼色,结果龙女高冷地直视前方,对两人投来的目光懒得回应。两人尴尬耸肩,揭去斗笠。 清流道:”“麻烦让让,我们是那两个和尚和那位女侠。” 三人离广场中心还有十多丈远,中间挤满人群,清流的话愣是没引起几个人的反应,两颗光头也不够闪亮。 龙女低哼一声,“让开!”龙牙矛往地上一顿,缠着龙牙矛的黑布“哗啦”一声大响,四下飞裂,头上斗笠自动跳起飞射而出,一束黑发从头顶垂落,英姿飒爽,气势迫人。 旁边顿时一阵惊叫,人群“唰”一下空出三尺地方。 龙女半阖着眼睛,不屑地扫溪云、清流一眼,两人都觉得矮了一头。 龙女当先而行,目光直射前方,与她视线一触,人人生寒,连忙避让,不敢拦道。 溪云与清流讪然互视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本正经地昂首挺胸起来,阔步随行,狐假虎威。 人们认出这三人是谁了,知机地让出一条三尺有余的道路直通广场中心。 城守大人大喜过望,含笑注目,意带欣慰。 缪凤与杨一真等人激动地紧了紧脚下。 沈迫数人面色却是微微一沉。 三人刚入中心位置,突然紫影一闪,一道人影凌空扑向三人。 溪云已然察觉,他走在左边,那人从左掠飞而至,正对上他。瞧准来势,紫竹抖了两抖,单手掣出,横封挡住。 气劲交击,劲流激涌,缠着紫竹的黑布立即碎裂,溪云一步不退,脸色却凝重起来,他已认出来人----诸葛长生!难怪丁大叔对他如此忌惮,只一爪,却有千变万化之感。在一些人看来他只是简单地横竹挡住,其实却是费尽心力才横在最恰当的位置。 诸葛长生借势腾空,竟翻起两丈多高,变为头上脚下,只见他双腿一并,身形产生一种悬浮感,缓缓屈膝提起,陡然下放,脚尖如巨枪,借着屈伸之力暴然加速,突击刺向右侧的清流。 双脚未到,强猛的气劲在脚尖形成一面锥形气浪已经形成破坏力,清流昂头而望,双目清明透彻,对手这一击已将自己完全锁定,不拼不行。 “去!”清流低喝一声,七星笛斜飞上指,笛子顶端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颤抖着,一道激越音波抢先一步在诸葛长生左耳侧炸响。 “啪~”清流脚前一块地砖突然整块碎裂,七星笛与诸葛长生的脚尖并未真正接触,七星笛划出的微妙弧度形成一张带刺的小网将枪尖全部气劲分割后引到了地上。 诸葛长生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显然是耳鼓受创,眼中则杀机暴涨,若非音波突袭,他脚尖的力量岂是那么容易给人兜住的! 他本来打算脚不沾地,一次连攻三人,岂料清流竟有如此诡异应对手法,不仅借不到反击之力,反而给引得只能侧身落地。不过他终究艺高胆大,还是要攻龙女一招,脚下一滑,斜飞退至龙女身前,身形毫无停留地变退为进,上前两步,一拳就要捣出。 要知进是进,退是退,内息运行需以正反之力以推动,这般忽退忽进,等于内息在瞬间由正变反,其中反震之力极强,一般高手别说做不到,勉力而行必要给自己震出一口血,而要做到像诸葛长生这般行云流水,难度之高,可谓匪夷所思。 清流看到这一幕,暗叫侥幸,此人武功之强远胜与己,但刚才借助音波之效,却使他半点讨不得好,不由又略有自得之色。 “滚开!”空气陡然一寒,龙女手中的龙牙矛不知何时已斜指苍穹,单手猛往下一划,龙牙矛在阳光下幻起奇异光泽,一道锋锐至极的寒气陡然飚射而出。 诸葛长生双目一睁,满脸惊异,拳头不等聚气,往前方虚空一捶,借这一击之力使前进的身形停滞,立即倒纵而回。 寒气如突然出现时一般突然消失,而诸葛长生背后长眼似的一下退到沈迫身前,这一退就退了两丈多远。 沈迫立即让座,诸葛长生顺势坐下,倒像是他算计好了一切。 龙女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妄想以一己之力连攻三人,她敢肯定,这老头退得潇洒,其实已受内伤。他要是任由体内相冲的气劲爆发,引导到椅子上就可以化解,但那样一来,椅子定然碎裂,他为了面子而强忍,那是自讨苦吃。 溪云和清流对视一眼,也看出终究,若非化解不了龙女的气劲,他何须退那么远。 诸葛长生的确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想到三人身手都这般硬,化解他攻势的方式也完全不一样。溪云是挡,清流是引,龙女一届女流,应对反而最为激烈,竟把握先机,抢先出手,使他变攻为守,顿时吃了亏。 当然,若只是龙女一人,他自可轻松应对,但他为立威,内息正正反反多次,已自己内耗了三四分,龙女的内息又十分冰寒而凌厉,化解实难。不过现场能看出究竟的人却绝对不多,反而为他腾空转折退行的潇洒身法大为惊叹。 091 官民共携手 城守本要斥责,但见诸葛长生身手委实高明,又坐了沈迫的位置,而沈迫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马上明白他身份不一般,只好忍住,毕竟如今要对付海盗,各家帮派武馆都不能开罪。迎上龙女三人,问道:“你们没事吧?” 龙女主动退开,清流上前一步,见他神色颇为关切,点头道:“多谢关心。额……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谈话吧,这里的确不方便公开许多事。” “是是是。各位乡亲父老都回家去吧,放心,三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从前。”城守大人扬声喊道。 人们见城守大人信心十足,又刚刚擒下三名海盗,都是信念大增,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放心离去。 城守大人则请百多代表人前往城守府再作商议。 溪云走向铁拳会众人,泰然道:“诸葛前辈,此事一了我就跟你们去铁拳会总堂,在此之前,我们先为这个城市尽一份力吧。” 诸葛长生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在研究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半晌后道:“好,希望你到时别跑!” 铁拳会的势力遍布全国,但在偏僻郡县,影响力远不如当地势力,合浦城有难,其实对铁拳会来说也算是一个机遇,所以昨夜城守大人召唤,表明打击海盗的坚定决心,他们立即表明愿跟随并出力,当然是希望以此扩大铁拳会的影响。 溪云笑了一下,“该来的跑不了,不是吗?” 诸葛长生见他笑得坦然自若,心里感觉有几分怪异,示意沈迫带几人跟城守大人去,自己却领一批帮众要往另一边走。 溪云见状,马上猜到他们要去追丁在明父女,急得瞪眼。 龙女忽然身形一闪,来到诸葛长生身前,冷冷地说:“你不是要试我的功夫吗?来吧。”龙牙矛一横,生出一股冰川般冷肃的气息。 诸葛长生哈哈一笑,脚下不停,双袖一拂,两股铁锤般凝实沉重的气劲陡然生出,左右两边一交,先后涌到龙女面前。 龙女脸色一变,两股气劲来得极快,短距离爆发,力量极为凶猛,挡下一股还行,第二股必要给击退,心里立即明白诸葛长生的主意,却不得不让开。 诸葛长生速度立即一快,抢到龙女身侧,下一息,将她甩脱在身后,笑道:“小姑娘功夫不赖,老夫稍后再回来与你过几招。” 龙女又岂能从他背后出手,只得作罢 清流暗叫厉害,虽然丁在明没义气,但丁香古灵精怪,又煮得一手好菜,十分讨喜,眼珠一转,立即扬声道:“诸葛前辈,城守大人邀请你一同前往城守府议事呢,怎么往那边去了?” 溪云从侧面也能看到诸葛长生脸色一变,暗自惊奇,原来“城守大人”比龙女还厉害。 诸葛长生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见城守大人望来,不能不给面子,拱手道:“城守大人见谅,沈迫堂主即可全权代表我们铁拳会在合浦城的所有力量,老夫另有些小事要处理,晚饭前便回,到时再听候差遣。” 他的话得体合宜,滴水不漏,城守大人也无话可说,点头应允。而他说到“晚饭前回来”时冷冷地扫了清流一眼,意味着他看破了清流的用心,又具有十足的信心在短时间内解决丁在明,给清流和溪云都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诸葛长生对城守微一点头致意,脚下一点,倒退而行。 溪云暗讶,这老头在身法上定然下过苦功,脑子忽然一灵光,喊道:“诸葛前辈,他们昨晚半夜已离城而去,你要是追不上就早点回来,我们大伙一起等你们各位回来用餐。” 诸葛长生闻言,气息一浊,险些乱了步伐,陡然转身,加速而去,连说三声:“好。”第三声时人已到三十丈外。 清流哈哈大笑,对溪云竖起大拇指,这人显然极重面子,此言或许可挤兑得他早归,而故意透露丁在明父女昨夜已离去,进一步在时间上给他施压。 溪云自己都没料到这话效果竟十分不错。 城守大人问怎么回事,清流搪塞过去,反问起所谓的“妥当方案”。 城守大人便将昨夜议论之策简单说了一下,喟然道:“如果能从那三名刺客口中拷问出海盗团总部所在,就无须让各位冒险了。” 清流道:“我们对海盗深恶痛绝,不管怎样都愿意出力的,当然,若能提前拷问出来最好,缪大小姐不谙武艺,她能不去还是别去了。” 溪云闻言多看了清流一眼,清流此时的心态与昨天定有天渊之别,竟转为缪凤考虑,昨天早上他可是对缪凤十分生气。 城守大人欣慰点头,却以颓然的语气道:“以往我们也抓过几个海盗俘虏,也问出了一些信息,但一说到他们总部所在,一个个便噤若寒蝉,咬紧牙关,死活不吐露。哎,我想他们团内刑罚定比我们的拷问更为可怕。” 此时已到了城守府内,众人再一番商议,各家商会能出多少护卫,武馆帮派能出多少子弟,伤亡抚恤该如何分摊,杀敌有功该如何奖赏,总之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众人显然都没料到溪云三人明知肯定有危险,却没有多做考虑,在全城大会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所以现在倒空闲下来许多时间。 不少人对三位外乡人的义举交口称赞,城守大人便说要请大家吃一顿,合力剿灭海盗,还一方太平,像这样大规模的官民合作还是头一遭。 一位风度雍容的大儒道:“城守大人啊,您每个月就那么点俸禄,够请我们这么多人吃什么好料,难道您要向我们大伙证明,其实您也贪赃受贿了不少雪花银?”说罢哈哈大笑。 城守大人摇头叹道:“惭愧惭愧,还真没什么好料。” 大厅里数十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清流见众人笑得十分坦荡,暗自讶异,说到这种话题竟无半点冷场空隙,这位城守大人的廉洁该是有目共睹,深入人心了。这种玩笑可不比寻常,一般人开不起,一般人也不敢开。 各家老板纷纷出头,有人招呼自家大厨过来,有人提供山里的海里的野味,有人备果蔬,有人叫来好酒,没多久一场午宴便在城守府大院摆开。 宴后,缪凤请溪云三人到缪府下榻,溪云想到要与凌飞烟联系还得去回春堂,便直言谢绝。 清流见缪凤面露讪然之色,便道:“师兄,我们还是去缪府吧,郑掌柜有消息的话自会通知我们的。” 龙女道:“我需要一个大院子练功。” 缪凤喜道:“我给三位单独安排一个院子,保证静谧又舒适。” 溪云便同意了,缪凤请杨一真前去回春堂告知郑掌柜一声,一行人便往缪府回去。 第二日清晨,龙女又是一早醒来练功,溪云也起得早,打的是“封魔杖法”,而清流则迎着旭日闭目冥思,神色平和,无喜无悲。 溪云又连续打了五遍“封魔杖法”,意犹未尽,随手舞了几招,劲风迭起,紫影如云,竟把三丈之外的龙女迫退了少许,而清流感觉到劲风扑面,也自睁开双眼。 溪云身形如电如幻,在团团紫影中忽闪忽现,颇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韵,但每一招击出,最后总有一道靓丽绚烂的紫金光芒激飞而出,他使了三招,一道劲芒被龙女斩开,一道被清流拦下,一道射向院墙,贯透一尺多厚的砖泥,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紫影忽然全收,溪云盘膝坐地,紫竹横放腿上,浑身焕发淡淡金光,宝相庄严,如欲成佛飞升。 龙女视线所及,明明确确地看到溪云,但在意识的感知中溪云身周两丈之内似乎成了一片空虚,意识无法越雷池一步,忍不住带着讶异与询问之色看向清流。 清流耸肩表示不知,却惹来龙女一个白眼,好像说:“你不也是和尚?” 清流无视她,凝神看溪云,感觉他自成天地,有些像他刚下山那会儿,虽然看着就站在你面前,但总感觉离他很远很远。 溪云这一番冥想就过了两个时辰,睁开眼睛时显得十分愉悦,对清流道:“我的《无欲无想法》有所恢复了,原来‘封魔杖法’与无欲无想法是相辅相成的,难怪越练越舒服,我还真是对不起师傅,已经许久没练“封魔杖法”了。” 清流道:“那你能再用‘明心法’、‘慑心法’什么的了吗?”心想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能搞定那个诸葛长生, 溪云摇头道:“还不行。”却无愠色,颇有知足常乐的感觉。 龙女忽然道:“小和尚,我们打一场。” 溪云竟然十分欢喜,“来来来。”紫竹一扫,几乎等于偷袭般就攻了过去。 清流为之惊奇。 其实修为到他们这般境界,“偷袭”是很难成功的,一方面超一流高手的五感十分敏锐,呼吸声、心脏跳动声、脚步声,甚至连视线、体温都能感知到;另一方面超一流高手的内息自然流转,周身可谓时刻处于保护状态下,一旦察觉有异,又可收发自如,立即抵挡反击。 所以除非遇到真正的“偷袭”高手,或者最专业、最厉害的杀手,不然超一流高手基本不至于被偷袭。 092 血染的圣地 溪云看着腰腹被割破的长衫暗自骇异,龙女的武功进步未免太快了。幸而双方都收敛内息而斗,不然这一下可能把肠子都划出来。 两人打了半个时辰,双方都觉得大有斩获。 清流迟疑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师兄,我感觉你又有些不同了,额,关于昨天……那些铁拳会帮众……” 溪云微微一叹,淡然道:“是,换到今天的话,或许我不会杀他们。只能说时也,势也,怨不得什么。” 清流感觉怪怪的,但看得出来溪云对昨天打死打伤铁拳会多人之事还是很坦然。 溪云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多想了,有时候我们随波逐流,有时候我们另辟曲径,命运这条大河,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清流不能完全释然,叹息一声,午饭也没有吃,兀自盘膝冥想,静静参悟。 午后郑掌柜来到,终于有凌飞烟的消息,龙女也颇为关切,对凌飞烟这样的女子,同为女子的她,初见亦足以为之悦服。 不过清流对此的看法是,龙女要不是性别有问题,就是性取向有问题。当然,这个看法他只能放在心里,绝不敢说出来。 溪云道:“那我们现在就将消息转告城守,即刻前往黑岩岛救人。” 郑掌柜笑而不语。 清流见他如此神色,灵机一动,笑道:“你已经将消息传给城守大人了,等等,啊……城守大人是你们缥缈阁的人!” 郑掌柜不由露出讶色,“清流小师傅果然智比天高,不过城守大人不是我们缥缈阁的人,只是跟我们有比较密切的关系而已。” 龙女听到“智比天高”这个评价,立即转开目光,一副觉得恶心的样子。 清流恨恨瞪她一眼,转而道:“难怪我觉得城守大人所谓的稳妥方案并非那么稳妥,而城守大人貌似还挺关心我们三人。” 郑掌柜微微一笑,“加上我们家小姐这着棋就十分稳妥了。” 清流笑而点头,溪云一知半解,龙女懒得理会。 清流向溪云解释道:“城守大人以我们为饵,以他自己为饵,想要求海盗带我们到他们总部商谈协议,但倘若海盗压根不要商谈,而是直接在海上砍了我们脑袋,那不是一切成空。” 溪云点头,这点他也想过,不过还以为“城守大人”四个字能叫诸葛长生停步,也能叫海盗让步呢。 清流喟然道:“其实我们早该明白这点的,”见溪云又显茫然之色,笑道:“凌飞烟小姐只身一人前往拥有数千海盗的海外孤岛救人,就我们三个接应,你说我们五个能有几分机会从茫茫大海逃回大陆,我们五个人总不能杀光所有海盗吧?” 郑掌柜不由竖起拇指,赞道:“清流师父明知危险重重,却对接应救人之事毫不推脱,我们家小姐说得一点不错,三位乃真英雄也。” 清流浑身一颤,以前是采花贼,现在却得圣地传人凌飞烟赞一句“真英雄”,这,这可真是荣幸啊,连忙谦虚了几句。 溪云和龙女就不知谦虚为何物了,溪云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做?” 郑掌柜道:“照原计划行事,明天露面的海盗肯定不多,他们肯带路最好,不肯带路的话就当场擒拿,城守大人会说已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总部所在,然后立即兵发黑岩岛。这样就不虞暴露城守大人与缥缈阁的关系。” “为什么不能暴露?”龙女还是第一次插嘴。 郑掌柜肃然答道“为了保护他,为了保护我们回春堂。” 清流三人见他如此神色,顿时心一紧,溪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魔门!”一下想到了刘今天。 “嗯!”郑掌柜眉头深皱,“魔门,千百年来三圣地一直压制着魔门,但从来不能将魔门彻底铲除,魔门的力量……无处不在啊。”语气中即有沉痛,又有惊悸和不胜唏嘘之感,令人闻之动容。 清流眉头大皱,“三圣地?不是四大圣地吗?” 溪云和龙女对“圣地”本无多少了解,故而不见讶色。 郑掌柜解释道:“剑神山的历史其实并不长,应该不过百年,最著名的一战是五十年前剑神万剑灏率万千武林豪杰攻陷魔门总堂,也正是那一战奠定了剑神山圣地的地位。” 清流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问道:“那其他三圣地都有千百年的历史?魔门也是?”心想:历史既然悠久,那势力自然也雄厚,缥缈阁有回春堂,还和官方人物有密切关系,不知其他圣地魔门又有什么关系网? 郑掌柜摇摇头,“魔门的历史可能比缥缈阁更长,千百年前魔门肆虐九州,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缥缈阁临危受命绝境反击,以血的代价带领正道人士击溃魔门,而后才被尊为圣地。不知草堂和苦寂寺在百年后相继崛起,在屡次对抗魔门的行动中不仅居功至伟,更付出无数代英雄豪杰的性命,逐渐成就圣地威名。” 众人眼前好像看到千百年来的无数次正魔之战,心情都激荡不休。 清流忽然笑出来,“师兄啊,我好几次看你都是要上天的样子,要不这次你站出来举旗反抗,把魔门打个落花流水,然后咱们苦集寺也就成第五圣地了。” 溪云白他一眼,“刘今天那家伙想来入魔不过半个多月,我就差点被他一剑刺死,要是真碰上大魔头,恐怕我们才是那个被打得落花流水的。” 郑掌柜惊道:“刘今天?你说他入魔了?” 溪云见他十分紧张,便说起第一次遇到刘今天和这次遇到刘今天的事,郑掌柜能不紧张吗?魔门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偏偏又无迹可寻,这才真正令人恐惧,所以能逮到一个就不能放过一个,还要顺藤摸瓜,像这次发现的鬼哭海盗团,鬼火海盗团,必要以雷霆之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家伙的气息给人感觉十分阴晦惨厉,该是魔气没错。郑掌柜,据你所知,魔门是否有那种令人短期内武功突飞猛进的奇功异法?”溪云总觉得刘今天本该有光明前途。 郑掌柜点头,郑重其事道:“有,很多!我要立刻把消息传回缥缈阁。” 清流听到前面三个字就变了脸色,以前还真瞧不起刘今天,现在听这么说却是不敢了。他还不知道刘今天已遇到过他,而且不屑拿他当对手。 见郑掌柜要走,清流忙问起丁香和丁在明。 郑掌柜道:“暂时还没他们的消息,不过诸葛长生昨晚并未回城。”他本人昨天没有到广场,但派了心腹伙计过去。伙计认得溪云三人,听到他们与诸葛长生的对话,回去后一一禀报,所以郑掌柜才知道“昨晚”之约。 郑掌柜言毕,匆匆而去,心中担心魔门重出江湖。 清流道:“看来丁香她们暂时没事,诸葛老头自大得很,看着度量就小,我们叫他丢了面子,等他回来估计会找我们茬。” 溪云心里暗祝他们逃出生天,缓缓仰头望天,微微一叹,“我去铁拳会总堂又该怎么做呢?” 清流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你’,还有我,管他铁锐有什么招,我们都一起接下!” 龙女冷冷地说:“武功不怎么样,口气倒不小。” 清流大怒,忿然戟指道:“来,单挑!” 龙女转身而去,头也不回,“我对虐待弱者没兴趣。”留给愤怒的清流一个洒脱不羁的背影。 溪云摇头失笑。 又一天过去,和煦的阳光下龙女、溪云各自练功,清流盘膝坐在屋脊上,对着太阳冥想,搬运内息流转,鼻息长绵,吸收天地精气入体。 旁边院子忽然响起争吵声,却是缪德刚扯着缪炼,“你不许去!” “我一定要去!”缪炼直直瞪着老父。 “臭小子,你多大点本事,去送死吗?”缪德刚气不打一处来。 “大小姐不会武功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要去保护大小姐!” “大小姐有陈队长、杨队长他们保护,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好好在家里呆着!” 缪炼猛地甩开老父的手,“我就是要去!不是你教我的吗?----长大保护大小姐!把剑还我!” 缪德刚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气,“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是要跟海盗开战,你有这个本事吗?给我滚回房去。” 缪炼也气,气得满脸通红,“爱给不给!我拿把菜柴刀也去!”愤然转身,大步跑出院子。 溪云三人走了出来,缪炼怒脸换上喜色,一副激扬模样,“哈,要出发了,走吧!” 溪云三人停步,面面相觑,缪德刚从院子里追了出来,又忧又恼,这时缪凤也带着黑衣卫过来了。 缪炼迎上缪凤,喜滋滋地叫:“人齐了,大小姐,咱们出发吧。” 缪凤微愕,转而就看到无奈又恼怒的缪德刚,立即明白过来,伸出左手压着缪炼单薄的右肩,微一展眉,道:“你留在家里帮我看着,照顾好我父亲。” 缪炼眼睛立时一红,鼻子发酸,回头怒视老父,怨他不许,以至于大小姐才这样说。 缪凤笑道:“傻小子,你留在家里才是帮我……” 073 警钟响救急 “不让去就不让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啪,缪炼生气地挥开缪凤搁他肩头的手。 缪凤一吓。 缪德刚立时瞪起眼睛,一巴掌打过去,“臭小子,你敢对大小姐无礼!” 缪炼挨了一巴掌,却似不觉得痛,只是愣愣看着缪凤脸上的惊容,后悔又愧疚,喃喃道:“我,我……我没有。”突然扭头跑了。 缪凤扬手唤道:“小炼……”他却头也不回。 缪德刚连忙道歉,缪凤看着他的背影跑远,摇头微叹,道:“家里就交给你了。” “大小姐放心吧。” 溪云一行三十多人往码头走去,沿途民众看到他们都暗暗议论,忽然有人大声叫喊:“你们小心啊。” 有人默默捧手在心,低声念:“保重。” “请活着回来。” “缪大小姐加油!” “小师傅加油。” “女侠加油,全靠你们了。” 这番一喊,街上人群一下多了起来,竟有夹道之势,人人都面带殷切感激之色。 清流抿抿嘴,胸中暖流激荡,勇气倍增。 这时城守大人带着十多名官兵赶到,挥手对民众一个致意,裹着缪府众人快速奔往码头,怕有海盗混迹人从中,趁机下手。 码头附近聚着千多城民,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胆小的躲在家里,胆大好奇的便在码头观望。看到城守大人领着一队官兵,官兵里面是缪凤、溪云一伙,立即喧闹起来。 城守大人喊道:“乡亲父老们回家去吧,等我们带好消息回来。”领着溪云等人上了一艘七八丈长的大船。 岸边忽然传来一个年少的声音,“小和尚,接着!” 溪云回头看去,原来是缪炼,却是跑得气喘吁吁,正拄膝喘气,脸上满是急切又担忧的神色。 一个黑布小袋跨空而来,溪云伸手接过,缪炼立即转身跑走,连缪凤欲与他打招呼也不理,惹得杨一真直骂:“臭小子。” 溪云松开带口的绳子,入手就知里面是银子,果然,还有一张银票和一张白纸,白纸上工整写着隽秀的楷书,“小和尚,这是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替我保护好大小姐。” 溪云不由一笑,看向缪凤。 缪凤也正看向他,似乎已猜出究竟,笑而摇头。 清流瞥了一眼,叫道:“两三百两呢,这小鬼原来还是个小财主。师兄,来,我替你保管着。” 风和日丽,天蓝海阔,鸥鸟盘旋鸣叫,大船就要起锚杨帆,码头群众忽然高呼起来,“加油啊,等你们好消息。” 忽然码头上飞出一条紫影,“老夫来了!”却是诸葛长生,一跃两三丈高,迅速纵上船舷,干净利索地站定在不足一尺宽的栏杆上,姿态潇洒从容,博得码头一片叫好声。 城守大人赞道:“好轻功。” 溪云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他回来了,那是否意味着丁在明父女出事了? 船已,诸葛长生却将距离把握得刚刚好,脚下一沾木栏便牢牢站定,上身连一丝晃动都欠奉,这份眼力和轻功都十足高明。 城守大人哂道:“诸葛兄一去便是两日两夜,我还道你不回来了呢,不知事情办得如何?” 诸葛长生眉头微皱,城守大人此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却不得不答,欣然抱拳道:“多谢城守大人关心,事情还算顺利,只是多耗了些时间罢了。” 清流顿时脸色大变,右手指去,“诸葛长生,你把他们……” 溪云忽然压下他的手,微微摇头,“关心则乱,算了,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清流瞠目看着溪云,突然觉得他又变成很早以前那种惹人厌的超脱的无情,像红袖死去时那样。 溪云神色平淡宁和,不见异状,好像对丁在明、丁香毫无关切。 诸葛长生神色一动,轻笑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悠然道:“大老鼠已经宰了,小老鼠倒是滑溜,愣是给她逃了去。” 清流一愣,哪里想得到诸葛长生本来明明不愿回答,现在却又主动说出来。 诸葛长生继续道:“不过小老鼠的日子想必也到头了,十人围捕,就这一两日便有消息传回,三位请勿着急。” 溪云微一咬牙,紧紧闭上眼睛,鼻孔中长出一口气才睁开,恢复常态。 清流低声恨叫:“可恶!”然而船已起行,正如溪云所说,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诸葛长生见他们如此神色,十分满意。 龙女忽然道:“抓只小老鼠也要十个人?锐字部改做钝字部得了。” 诸葛长生脸顿时一黑,竟敢拿铁锐大人的名讳说事!他阴沉地盯住龙女,生出一股慑人气息,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龙女亦夷然无惧地注视着他。 城守大人忙道:“各位请入舱稍歇,片刻后可能就要与海盗打一场硬仗,来来来,里面请。”拉着诸葛长生先行,入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龙女,全未想到这个冷冰冰的漂亮女郎辞锋如此厉害。 龙女坦然回视,神色冷漠而高傲。 溪云道:“我们也进去吧。” 清流扫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反身走到船头,凭栏而立。 龙女道:“我喜欢呆在外面。”走到船头侧舷,低头看着大船破水而行激起的白浪,倾听哗啦啦的水声。 溪云知道船舱里有许多人,他们有些人昨夜就偷偷摸上这艘船,藏身其中,以免今日上船的人过多,引起隐藏的海盗的注意。 甲板上就剩他们三人,溪云走到清流身边,与他一同望着远处壮阔的蔚蓝,“你在生我的气?” 清流不答,片刻后道:“我觉得你修炼的什么《无欲无想法》、《封魔杖法》把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僧不僧道不道!” 他语含怨气,什么“人不人鬼不鬼,僧不僧道不道”全是随口说出,其实只是觉得溪云有时充满情义,如与自己躲避追杀时愤而要杀死追杀者,如在鲛人国刺杀金甲将军,又或者在前几日为自己不至于永生止步一流高手境界而搏杀铁拳会十多人。有时又显得极为绝情,如目睹红袖惨死其怀而波澜不惊,如现在明知丁香处境危险而置之不理,而丁香却是很关心他,那晚丁香独自到集合处小院,虽在众人面前说得坦荡,说溪云另外有事要处理,实则她时刻走神担忧的样子又岂能瞒过别人。 其实绝情有情有时候根本就是一回事儿,只是对象不同罢了。 但溪云闻言却立即皱眉,回想自己下山以来的所有经历,忽然凛然而惊,自己修炼的是佛门高深心法《无欲无想法》,照理说该平淡如水,明心如镜,但入世后情绪波动之剧烈却是事实,几乎可谓三天两头便一个样,这与入魔有何区别? 溪云越想越惊,想起自己杀的那些人,想起小公主,甚而突然想起女王柔软的**,各种绮念纷踏而来,不由脸色发白,冷汗直冒,急忙就地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闭目冥想。 清流忽然发觉身边身影动了一下,转头见他如此情状,不由大骇,伸手呼道:“师兄……” “闭嘴!”白影一闪,龙女忽然来到旁边,一把扯住清流的手臂,将他摔飞出去,冷声道:“你要是害得小和尚走火入魔,我一定杀了你!” 清流“嘭”一声摔到两丈之外,顾不得疼痛,立即回到溪云身边,发觉他内息激涌,动荡不休,的确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不由骇然变色,却不敢再发一言。 《无欲无想法》可谓佛门至高心法,但修行却极为不易,若是由一个饱经世事风霜,看透沧海桑田之人来修行,那自然进境甚快,而且稳固。 但小和尚却是自小生活在深山古寺,世事人情半点不通,却因根骨非凡,天资聪慧,硬是将《无欲无想法》修炼到极高深的境界,若他一辈子待在古寺中也就罢了,踏足凡尘,他的《无欲无想法》便遭遇无穷挑战,如一叶扁舟行驶于乌云暴雨,波涛汹涌的大海,随时有覆灭之灾,因他修行境界虽高,筑起了佛法高塔,但塔身却又脆又薄。 溪云体内犹如翻天覆地,万念横生,林中逃亡、绝崖恶斗、战场血浪、商船夺珠,红袖、朱丽珍、周义信、林正中、女王、小公主,凌飞烟,众多形象在脑中飞掠。 “咚~”突然一声钟鸣传来,溪云所有的思绪陡然聚成一束,化作箭虹,在钟声牵引下飞越山川河海,回归白云峰苦集寺。 静谧的小院,和煦的阳光,湿润的气息,松柏苍翠,木鱼宁笃,忽然师父站到了眼前,古拙的面庞带着一丝浅淡笑容,双目闪动着深邃的光芒,“孩子,只需记得谨守本心,随心所欲。去吧。”弹指一挥,溪云便感觉自己倒纵而回,又飞跃过万水千山,却不由发问,“师父,什么是本心啊?” “不知道就问你自己的心吧。” 溪云陡然睁开双眼,脑中只记得最后一句“问心”,忽然耳中响起连踏而来的脚步声,不由立地而起,便看到船舱门打开,奔出神色紧张的十多人。 “咚咚咚~”原来是船上警钟。 094 先下手为强 海上横着两艘七八丈长的巨大海盗船,甲板上数百海盗耀武扬威地挥举着刀剑,寒光闪烁,大呼大嚷。 “立即停船,否则杀无赦!立即停船,否则杀无赦!”一众海盗以刀剑背部磕打船舷,或相互交击,发出更为嘈杂慑人的声响,正是先声夺人的惯常做法。 城守大人脸色微微一沉,纵目而望,两艘海盗船上竟有三四百名海盗,这有些出乎他意料。这艘官船仅有百余人,虽说都是硬手,但海盗都是刀头舔血的家伙,同样不是易与之。 溪云转头顾盼,有些回不神来,茫然道:“我……坐了多久?” 清流和龙女在他突然站起来时就愣了,清流道:“你,没事吧?你就坐了一会儿。” 龙女上下打量着他,奇怪地摇摇头,甚是疑惑,明明感觉他体内气息激荡翻涌,好像刚与人拼死大战一场似的,反应十分剧烈,但看他面色眼神却毫无异状,一切如常。 溪云是运气好,幸而警钟突响,苦集寺不大,铜钟也不大,两者声音就显得特别相像,若非钟声将他的心神引回苦集寺,令他专注一念而恢复清醒,只怕这一坐就别想自己站起来了。 “一会儿?”溪云暗奇,刚才感觉像历经了好多年岁月。 船身一震,缓缓减速,离着海盗船十余丈停下。 溪云彻底回过神来,甲板上除了自己等七名海盗指定要的人外,还有城守大人,另外三名黑衣卫和十名兵士。溪云发现兵士中竟有诸葛长生,这才恍悟,这十名兵士都是武林高手所扮。 缪凤面色有些发白,显然也觉得海盗人多势众,己方怕讨不到好。 城守大人扬声道:“我是合浦城城守,请你们当家的讲话。” “少废话,将那七人交出来就任你们离去,不然格杀勿论!”一名体型十分雄壮的赤膊海盗裸着半个胸膛的肌肉高声大喊。 城守大人道:“我不会将人交给你们,此来是与你们当家的谈判……” “滚一边去吧,谁要跟你谈!” “谈你鬼啊!不交人就死!” “嚯!嚯!嚯!~” “没有谈判,只有生死,没有谈判,只有生死!” 不等城守大人说完,一众海盗大呼小叫起来。 城守大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强忍怒气,道:“合浦城百多家商号一同商议过,如果贵海盗团以后不再滋扰我们的商船,我们愿每年奉上黄金万两。你们不是为了求财吗,何必伤人性命?” “黄金万两?!”一众海盗都瞪圆眼睛,有时抢个一年也不一定能抢到万两黄金啊。 那个壮硕海盗吞吞口水,忽然转身进舱,片刻后跟在一名身材中等,体型瘦削的男子后面出来。 瘦削男子颧骨突出,眼神锐利,鼻梁挺直微勾,给人感觉十分阴狠厉害,他一登上甲板,众海盗立即安静下来。 “黄金万两,城守大人你确定?”瘦削男子吐字含糊,语音沙哑,令人不欲多听。 城守大人道:“我确定。阁下怎么称呼?” “我是鬼爪猿,城守大人记住了?”瘦削男子神色颇为倨傲,冷厉地盯着对方船首一行人,发现竟无人为他的名号稍稍动容,不由怒从心起,一拍护栏,喝道:“先交人再谈事,不然一切免谈!” 溪云这时注意到他双手指甲又黑又长,尤其是食指与中指,足有一寸,显然是练了某种奇异功法。 城守大人道:“鬼手猿阁下,这可是万两黄金的事,只要你一句话,黄金立即奉上,七个人我是带来了,但只是为了表明谈判的诚意。人,我是肯定要带回去的,你不妨先考虑一下。” 鬼手猿微微一滞,四顾手下二郎们,显然万两黄金的诱惑比七条人命更大,虽然老大说过要杀死那七人,但老大同样爱黄金啊,一时拿不定主意,与几名伙伴商量起来。 诸葛长生低声问:“战船几时能到?” 城守大人微微皱眉,扫一眼右方,道:“应该快了。”其实他昨天便已安排了两艘战船出海隐蔽起来,船上将士兵勇多达一千之众,今早稍后离港跟在这艘船后面的战船有三艘,一艘船上有七百多名武林豪杰,都是出自合浦城各帮各派,还有商号保镖,另两艘则还有千余官兵,这次合浦城可谓倾巢而出。 这时一只白鸟飞入海盗船,诸葛长生一眼瞥见,脸色微变,“他们有飞禽传书!” 城守大人脸色也是一变,不知这飞禽来自何方?是否于他们计划有碍。 没一会儿,一名瘦小海盗迅速跑到鬼爪猿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鬼爪猿双目立即一瞪,忽而恢复如常,暗地里对手下打个手势,昂头大声道:“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鬼火海盗团正是一群鬼!万两黄金拿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城守大人与诸葛长生对视一暗,暗松一口气,看来那飞禽传来的是这个信息,不知那暗中主导之人会在哪? 溪云眉头微皱,忽然拉了一下城守大人,低声道:“我感觉有杀意,小心些。” 诸葛长生微哼一声,“杀意?对方是海盗,怎会没有杀意?小和尚,你就这胆色么?” 海浪一**拍打在船侧,水翻起落下,发出水与水交击的“啪啪”声,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城主大人一滞,对溪云微一点头,高声道:“鬼手猿阁下,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黄金你可以拿走,但咱们总得立个协议,白纸黑字写清楚不是?过来一谈吧,我相信以你的眼光定能看出我们这船没装几人,以你的胆色也绝对敢来拿万两黄金。” 鬼手猿眼中凶光一闪,看敌船吃水情况,人的确不太多,他哈哈大笑几声,道:“好!我过来便是。”挥手示意行船,两艘海盗船都缓缓靠近。隔着十多丈,可没办法搭板行走。 溪云对彭愈奉道:“保护好你们大小姐,他们耍诈。” 缪凤等人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看这情势鬼手猿就要登船了,商量一个协议,城守大人至少能拖对方半个时辰,到时援军必到。 清流道:“信他吧,这家伙……总有些奇怪的感应什么的。”因难以形容而缓了一下。 溪云清晰地感应到众海盗的杀气和杀意都比刚才浓烈了许多,谈判该是假的。 两艘海盗船靠近到五丈,城守大人伸手虚拦,“够了。” 鬼手猿哈哈大笑,“我们应该更亲近些才对!” 左侧的海盗船突然加速,船头微摆,冲向官船侧舷,接着正面的海盗船也加速。 城守大人喝道:“你做什么?!” 鬼手猿面目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双手黑指甲发出暗光,竖眉怒道:“狗胆老贼,还敢骗我!兄弟们,杀!” 众人立即察觉不妙,但为时已晚,说话间左侧那海盗船猛烈撞上官船。 “咔咔”连响,侧舷接近船头处护栏断裂,船壁破开一个三尺多见方的大洞,而船身经这一撞,船头微转,再被另一艘海盗船撞上几乎同一位置。 半个船头都给撞塌,甲板断裂,船身猛震,舱中传来一阵惊叫,不知多少人跌倒受伤,士气大损。 数十名海盗当先跃过船头,刀剑相交,直杀过来。 甲板上众人都是猝不及防,被船身猛震搅得乱作一团,眨眼间就被砍伤五六人。 彭愈奉武功大有进步,反应极快,左侧那海盗船撞击来时已抢先一步拉缪凤退后。 溪云、清流、龙女三人早有准备,腾身倒跃,离开船头。 城守大人这才知飞鸟传讯是要杀他们,他武功虽然不错,但就站在船头最前处,受到的震动也最大,一个不慎就给甩倒在地。 鬼手猿恨他用计,掠飞过来,立即朝他杀去,长臂一探,漆黑的指甲刺破空气,发出嗤嗤劲响。 城守大人右手抓着栏杆,左手撑地,还未起身,劲风便破空而来,勉强一躲,胸口还是给划出两道一尺半长的伤口,所幸伤口不深,但船身又一震,跌得他四肢腾空,再无借力之处,见鬼手猿追来,骇得脸色发白,自知难逃死劫。 “叮~”一声脆响,一道紫影突然插入城守大人身前,鬼手猿漆黑的指甲坚逾钢铁,狠狠抓在紫竹上。 鬼手猿转头一瞥,厉声阴笑,“臭和尚,原来是你,好!”双爪猛一绞,两股正逆相反的气劲前后送入紫竹,传向溪云。 溪云陡然感觉有异,脸色微微一变,手臂猛震,低喝一声,丹田猛提浑沌真气,瞬间灌入紫竹。紫竹“嘤~”一声低鸣,猛烈上下抖动三下。 鬼手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双臂一麻,立即翻身侧掠。 溪云被对方正逆两股力量前拉后扯,也吃了点亏,脚下一晃,重心大乱,差点站不稳。心中大为惊奇,天下武功各种招式已千奇百怪,内息的运用也有这么多门道,这是他以前未曾思及的。 城守大人趁机站起,暗叫:“老天保!哦,是佛祖保佑。” 鬼手猿低哼一声,忽然舍弃溪云和城守大人,反身杀入人群。他的名号不大为外人所知,但在鬼火海盗团内部却响得很,一身武功诡异莫测,最好群战,杀伤力极强。 095 领域级攻击 此时船舱中的武林人士已察觉不妙,纷纷从门口冲出,几人冲得太快,反给海盗抓住机会砍倒,一些人发现不妙,干脆破开舱壁,从左右两边或直接从顶部冲出,一时间到处都是喊杀声,兵器交击声,惨叫声。 城守大人点燃一支火炮烟花,烟花飞上十多丈高的天空,爆出一团火花,“大家坚持住,援军马上到!鬼手猿,我有大军五千,若不投降,别怪我心狠手辣!” 鬼手猿在人群中大杀四方,闻言哈哈狂笑,“你合浦城最多两千官兵,去哪再变三千出来?兄弟们,杀光他们,回去老大有赏!” 鬼手猿不愧这个名号,身法极快,如猿猴般上蹿下跳,每一次移形换位都叫人摸不着头脑,却能躲开敌人的攻击,又能转而攻击他人,而他的黑指甲一出就取人要害,或刺或扣,眨眼间就有两人被他刺穿心脏,一人被他勾破喉咙而死。 这时他看到了缪凤,眼神中闪过阴厉之色,立即腾空掠去。 彭愈奉一剑劈飞一名海盗,见鬼手猿袭来,心中一紧,立即一剑横带,意图逼退鬼手猿。这一剑功力十足,时机精巧,正如鬼手猿自己冲上来送死一般,已有超一流高手的风范。 岂料鬼手猿反应迅捷无比,毫无先兆地提前减速,陡然一蹦,竟翻过彭愈奉头顶。他腾空快,落地更快,一名黑衣卫一剑斜刺上天,却完全刺空。鬼手猿微一偏身,迅速落地,左手黑爪一带,立即在那名黑衣卫脖颈左侧抓出三道血痕,冷冷诡笑,“躲得倒快!” 那名黑衣卫满目惊骇,他也是身经百战之士,刚才要不是本能地一偏脑袋就死定了。 鬼手猿脚下刚一落地,立即弹身而起,标杆似的俯地斜冲向缪凤,四尺距离眨眼即过。 “呀!”彭愈奉陡然低喝,长剑一挺,从背后直追鬼手猿,他将身法发挥到极致,却也只能围魏救赵。 鬼手猿察觉后心剑气森然,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身形陡然一停,往右一拧腰,闪过剑锋。 彭愈奉大惊失色,鬼手猿这一躲,竟使得他的剑变成直刺缪凤,剑气充盈,尚离两尺,已激得缪凤往后摔跌。 鬼手猿阴笑一声,趁彭愈奉全力收势的一刻左手食指猛戳而出。 “啊~”彭愈奉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腰侧血注飚出,被刺出一个达一寸的指动,若非他意志坚定,临危之下还划了一剑出去,鬼手猿当下就可毙他性命。 鬼手猿身形再变,还是攻向缪凤,突然一拧身,右手食指插入一名猝不及防的黑衣卫心口,再一转,一脚踢中脖颈受伤那名黑衣卫胯下,惨厉嚎叫令人惊心动魄。 鬼手猿哈哈狂笑,恶狼似的眼光投向缪凤,吓得她呼吸断绝,肝胆俱裂。 彭愈奉封住腰侧穴道,奋勇起身,护在缪凤身前。 鬼手猿却绕着缪凤攻击,看似每一招都攻向缪凤,逼得彭愈奉不得不救时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彭愈奉苦不堪言,劲力渐消,要不是他武功大有精进,在中招关头卸开不少气劲,早已尸横当场。 溪云深陷海盗包围圈,超一流的身手令他颇为游刃有余,尤其是晋入“明心如镜”的境界,周围清晰照映,难逃法眼。鬼手猿的残忍与狡猾他都看在眼里,但苦于牢牢被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这时两柄刀,一柄剑,一支矛同时攻来,溪云明心如镜,一皱眉,脚下陡然一动,竹尖精确无比地点在长矛上,那名海盗惨呼一声,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紫竹往左一划,砸中剑身,劲力大发,“锵”一声,长剑从中而断。溪云一收紫竹,“叮叮”两声,随着脚下转动,正好将两柄刀磕开。 这一番运劲强猛,终于逼退众盗,他身形一展,立即冲向鬼手猿。 鬼手猿左手扣向缪凤面门,右手成爪,接连变招,以精奥的手法上下左右一转,破入彭愈奉的剑势,在他剑身前部连击三下。 彭愈奉手臂剧震,虎口撕裂,鬼手猿诡异的正逆内息接连冲击,令他嘴角溢血,踉跄后退。 “嗤”一声锐响,鬼手猿陡然惊呼一声,左腰侧火辣辣得疼,不及回身,感觉身后气劲紧附不退,如影随形,不由大骇,全力而动,身形在极小的空间内连续两折,总算摆脱,感觉身后一松,立即转身过来。 他一转身,更为惊异,毫无疑问出手的是溪云,而溪云却在他一丈之外静静凝立,紫竹前指,看脚下似乎完全没动过,这就令他思之不透了,刚才那股紧随身后的气劲到底是怎么回事? 溪云神色无比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我要杀了你,鬼手猿。” 平和的语调,好像在说“今天阳光真好”一样,鬼手猿突然有种咽喉被扼住的恐怖感觉,完全看不透小和尚。周遭无数喊打喊杀声突然远去消散,两人之间一丈的距离明明还有其他人在拼杀,却突然全都不见了,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别无他物,连空气都没有,窒息感令人全身燥热起来。 正在海盗群中大杀四方的诸葛长生忽然产生某种感应,一转头,立即瞥见持竹而立的溪云,不由心里一紧,又惊又疑,“域?他领悟到领域的力量了?” 溪云注视着鬼手猿,心中感念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刚才他以意在招先之法逼得鬼手猿狼狈逃窜,进而突然领悟一种清晰而明确,却又无形无质的力量,一种一切尽在掌握,无所不能的感觉从心底生出。 溪云平静看着鬼手猿,看到他额头冒汗,汗水下垂滑落,不是垂直下滑,而是在皮肤的牵引下往右微折,再继续下滑,他耳朵上淡淡的绒毛在颤抖,他的呼吸清晰可闻,胸膛一起一伏,他眼神深处有种恐惧的东西逐渐渗透出来。 五感前所未有得透彻,像极了“明心如镜,”但显然更为高明。这时溪云看到鬼手猿瞳孔缩了一下,察觉到他的内息陡然加速运转,灌入双手经脉,黑指甲亮出黑芒。 溪云出手了,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紫光一闪,一切皆休。 鬼手猿定定站着,身形前进了两尺不到,双手成爪,右前左后凝在胸前,又黑又长的指甲上的光华正逐渐消散,脸容呈现一种惊愕状态,好像全然无法相信。而他的眼耳又重新发现了这个世界,声音、景象、风、阳光,他感觉自己回来了,但又知道马上就要去了,心内空落落的,神思似有似无,终于断绝了气息。 溪云几乎还站在原位,身形好像从未动过,或许只有诸葛长生和彭愈奉看到他的动作,一闪即逝的动作,紫竹走过奇异的轨迹,在两条人缝间钻过,一触即收,点了鬼手猿一下,而未触及两人之间的任何其他人。 彭愈奉无法理解这道轨迹,甚至无法形容,无法在脑中再现,这已经超出他天赋的上限。 诸葛长生心中发紧,咬着牙关盯着溪云,杀机猛涨,他突然发现溪云似乎要转头看来,急忙转开目光,带领铁拳会帮众继续杀敌。 鬼手猿的身体被旁人碰了一下,轰然倒地,旁边几名海盗都吓一大跳,惊呼道:“老大!老大?” 溪云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着紫竹,紫竹金星密布,光华流转,半点血迹也无,鬼手猿身上亦没有致命伤口,刺出这一击,溪云感觉自己达到对力量的完全掌控,没有一丝多余,没有一丝不足,气劲集中一束,达到一个微妙的数值,没有刺破前胸,也没有透穿后背,只是一击即中,刺破心脏,割断生机。 鬼手猿之死立即引发众海盗的恐惧,而这时海面上五艘战船分两个方向擂鼓而来,甲板上千百官兵齐声呐喊,声势惊天。 城守大人高喊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五艘战船迅速迫近,战鼓咚咚,具有摧心裂肺的恐怖力量,磅礴的压力令海盗崩溃,立即扬帆,意图逃跑。 攻上敌船的武林人士跳回官船,不及逃回海盗船的海盗要么被拿下,要么跳入海中。 两艘战船立即转向,拦截海盗船,另三艘从后面加速迎向官船,一艘负责接应,两艘衔尾直追。 伤员和死者乘坐破损的官船回城,因出海不远,所以不虞船身坚持不住。其他人则全部上了战船,二千多人马齐发黑岩岛。 黑岩岛还是如往常一样笼罩在薄薄的黑雾中,五艘战船两前三后缓缓减速停下,离黑雾半里。 另两艘海盗船早被他们追上击溃,俘虏四百多人,俘虏自然不敢带来,城守大人聪明,将他们的船破坏,使俘虏滞留在海上,只能等他们凯旋而归时解回大陆。 太阳从西边海面逐渐下沉,蔚蓝的海面中央部分金光闪舞,从红到黄,层次分明的天色绚烂多彩,鸥鸟盘旋低鸣,一片和睦景象。 城守大人知道敌人有飞鸟传讯,所以早放弃偷袭打算,计划休息一夜,第二日攻岛。 此乃明智之举,黑岩岛已提前一日收到传讯,正枕戈待旦,等众人来犯。 溪云在黑暗的船舱中睁开眼睛,双目亮如星辰,深邃得像镶入了整个宇宙。 096 道不同不谋 清流和龙女盘膝坐在舱中一角,身下只垫着一个蒲团。 两日一夜的航行,溪云始终处于冥想中,突然感悟到领域的力量,令他对天理天道,对宇宙至高无上的法则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他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而那天感应到诸葛长生陡然激增的杀机,令他暗暗警惕,这才所以嘱托清流、龙女为自己护法。 是的,他现在知道修炼时要他人护法了,以前的他无法理解为何有些人要去伤害他人,甚至没有理由,现在的他明白了,“损人利己”,可以分开来解读,也可以合在一起解读,多么精妙的一个词,这个“利”有时甚至不需要是确确实实的利益,可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想,损人自娱。 而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同样做了许多损人的事,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假借人手,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行是正义。 对本心的探求,溪云越走越远,却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只能被裹挟在命运的大流里沉浮翻转。 明月高悬,映照海中,海与天都呈现一种深深的蓝色,这个夜晚清亮宁静,海浪轻轻涌动,船身微摇慢摆,一艘小艇正从船舷放了下去。 诸葛长生思前想后,待小艇“啪”一声入水时终于开口,“我带几名属下一起去,多个照应。” 船舷边站着十多人,溪云与清流互视一眼,清流道:“失陷黑岩岛的是我们的朋友,诸葛前辈无须冒险。” 诸葛长生笑了笑,“溪云小师傅答应此事过后要随我往铁拳会走一遭,在此之前,我理应保护你。”说话时先看清流,后看溪云,显得十分具有说服力。 溪云眉头微皱,这个“保护”当然也有“看管”的意思,却的确是个充分的理由。 城守大人道:“这是秘密行动,人多却不一定好。” 诸葛长生意味深长地看城守大人一眼,笑道:“城守大人说得是,我就带两名属下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已无法拒绝。溪云点头,“走吧。”三人攀绳而下,诸葛长生招呼两名属下跟着自己,其他人暂时加油沈迫指挥。 溪云发现那两人气度沉凝,给人一种坚毅果断的感觉,想来就算不是超一流高手,也绝对离超一流高手不远,暗叹铁拳会高手辈出。 诸葛长生似笑非笑地看着溪云,缓缓道:“小和尚年纪轻轻,武功却是出类拔萃,甚至领悟到了‘领域’的力量,这等天赋才情世所罕见。” “领域?”溪云想起那日杀死鬼手猿的一击,摇摇头道:“前辈过誉了,谈不上‘领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普通人怕一辈子也体验不到那‘昙花一现’的动人感觉。领域,绝对控制,无所不能,那可真是畅美难言啊。”诸葛长生闭上眼睛,从鼻子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似回味无穷。 溪云一惊,知道这老家伙就算没完全掌握领域的力量,至少也曾体悟,如此一来,他真要下手谋害,自己三人真不一定能敌。 清流和龙女对“领域”只闻其名,不知所以然,知道这是修炼的一个境界,宗匠高手的标志,听诸葛长生说“绝对控制、无所不能”都暗暗心惊,只希望这是诸葛老头听别人说的,而非他自己领悟的。至于溪云能达到这样的成就,两人倒不觉有异,这家伙真要给他找个形容词,只能是“怪胎”,而怪胎有时候跟天才其实是一个意思。 这时小船驶入黑雾,天光一暗,众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凉意,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呼吸也放得更加绵长细微。 有龙女操浆,不虞方向出错,众人提聚内息,激发五感,仔细观察四周动静,以防碰到鬼火海盗船的巡查队或陷阱。 龙女忽然示意众人噤声,右手一摆浆,小艇立即往左荡开一丈多远,若非得龙女提醒,这突然一变向,众人不免惊呼出声。 右方隐约传来划水的声音,诸葛长生功聚双目,看到五六丈外一艘小船驶过,不由瞥龙女一眼,暗自惊讶,她的五感竟比我更敏锐?心中提高警惕。 那艘小船上只有两条人影,显然没有发现溪云等人,一滑而过。 龙女的五感不一定比诸葛长生更敏锐,但对水波的独特感应,的确谁也比不上,发现诸葛长生戒备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小心驾船,悄无声息地靠近黑岩岛。 周围静谧无声,诸葛长生忽然开口,“溪云小师傅,我有办法令你与我们铁拳会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可有兴趣听?” 溪云一愣,不由看向清流。 清流也讶异,早前仅仅是因为林正中这外人之死,铁拳会便紧咬不放,现在双方矛盾越发激烈反倒有商量了? “你说。”溪云感觉诸葛长生颇有诚意。 诸葛长生微微一笑,“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请你加入铁拳会。” 溪云愣了一愣,“……我是白云峰苦集寺的弟子……” 诸葛长生截断道:“我不是要你另投师门,我们铁拳会跟其他武林门派不一样,你加入我们,享受俸禄和各种福利,必要的时候出动,替我们完成一些任务……” “就像缪氏商会的黑衣卫。”溪云明白过来。 “不错。”诸葛长生露出自豪之意,“有点像雇佣武士,但我们能提供的东西远非一个小商会可比,修炼指导、玄妙功法等等,还能提供保护。”最后别有含义地瞥清流一眼。 清流心里微哼一声,朱文去找周义信麻烦了,我还需要什么保护。 另外两名蓝带帮众一言不发,他们是核心弟子,是正式拜入铁拳会师门的,跟雇佣又不一样。 龙女忽然道:“小和尚还需要别人指导?玄妙功法?不知有没有丁家的《捕风掌》?” 溪云浑身一震。 诸葛长生眼中厉芒电闪。 龙女毫无所觉般,摇浆的节奏丝毫不变,双目透过奇怪的黑雾,看着远处一个庞大的黑影,黑岩岛。 溪云微吸一口气,道:“抱歉,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能加入铁拳会。” 清流暗暗一叹,这话太直接了,聪明人这个时候一定不作正面回答,留下一分余地,毕竟双方现在可是合作关系,万一惹急了,暗中拖后腿下绊可就糟糕。不过他知道溪云的性格,也知道他说话就这样。龙女反应如此剧烈倒令他颇为意外,那日初闻丁在明死讯,她几乎没反应,实则是外冷内热之人吧。 诸葛长生点头道:“好,那未来是敌是友便等你和我们三当家见面再说吧。到了。” 这是黑岩岛北面,光线虽然昏暗,但六人都是功力高深之辈,尚能视物,只是看着十多丈高的悬崖峭壁,依然有种难以奈何的感觉。 崖壁上黑色怪石嶙峋尖凸,些许月光下反射着水光,显得滑溜无比,底下海水一**打在礁石上,掀起哗啦啦白浪,再翻滚回来,令小艇难以靠岸。 诸葛长生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登陆比较好。” 以六人的功力要强行攀崖而上并非不能,但委实有几分冒险,而且现在双方不得不说算是互有猜忌,万一哪一方突然起意偷袭…… 溪云三人不动声色,只是昂头观望。 诸葛长生突然听到风声,有东西坠下,他立即转头凝目看去,却是一条两指粗细的麻绳从崖山飞下来。 溪云紫竹一探,勾住绳子,引到船上,清流立即抓住,系在船头,然后轻拽两下。 诸葛长生看着他们施为,这才知道岛上有内应,心事为之一重。 清流道:“可以了。”目光一扫众人,“我先上。” 若只有溪云三人,谁先上都一样,现在却是一举一动都要仔细考虑。 诸葛长生微一点头,清流便腾身而起,绳子两端都已固定好,他一跃三四丈,抓住绳子,再升两次,翻上崖顶,身法轻盈灵巧,行云流水,几乎听不到风声,连诸葛长生也心中叫好。 第二个是铁拳会帮众,诸葛长生显得十分小心,他在溪云之后登崖,干净利索地立在崖边。看到凌飞烟,他微微一怔,“你……” 凌飞烟还是一身青衣,诸葛长生一眼便看出她气质之独特,想起黄麒的报告。 “缥缈阁凌飞烟见过诸葛前辈,前辈轻功高绝,行迹如羚羊挂角,令人大开眼界。”凌飞烟微一颔首,语意真诚。 诸葛长生却是老脸一红,其他人都是分三次升腾才上崖,他特意只用两次,本有立威之意,摇头叹道:“凌小姐过奖了,凌小姐风姿绰约,超凡脱俗,这才叫令人大开眼界。” 客套了一下,最后登崖的龙女也上来了。 凌飞烟道:“此番能得铁拳会相助,飞烟感激不尽。”看了溪云、清流一眼,又道:“若非有你们俩的光头指引,我差点没敢掷下绳索。” 人数不对,自然令人怀疑,而六人都穿黑色夜行衣,紫竹和龙牙矛以黑布缠绕,除了两颗光头,别无可借鉴处。 但这话自然是开玩笑,不过只有最为冷漠的龙女微微笑了一下,铁拳会三人都有些错愕。 清流莞尔,“连仙子也开起玩笑,看来救人行动是十拿九稳了。” 凌飞烟神色一正,“清流兄想错了,正是因为危险重重,所以我才想开个玩笑,好令自己放松一些。” 097 陷阱候大驾 六人脸色都是一变,以缥缈阁传人的崇高身份和高强武功竟也觉得危险重重,那可真是不好办了。 清流喃喃道:“难道是‘九死一生’?”。 龙女狠狠瞪他一眼。 铁拳会两名蓝带帮众看他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不是搞基,是搞死。 凌飞喟然道:“我们一心设计潜入黑岩岛,岂知鬼火团长却是将计就计,他的目标原本就是我。” 众人听出她颇有惭愧之意,更加明白这一趟行动的危险性。 龙女道:“现在该怎么做?你既然还是放绳子下来,那自然是并没有放弃营救令师妹了。” 凌飞烟对她点一下头,听得出她语气虽冷,实则毫无退缩。目光与众人微一接触,凌飞烟道:“此举危险程度已超乎我意料,失陷的是我师妹,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一试,诸位则无须冒此大险,就此退去亦是理所应该,飞烟同样感怀在心。” 众人均感她眼神和语意都无比真诚,是真心实意地劝众人退去,不由佩服她这份心胸与气度。 诸葛长生眉头微皱,上岛之前他从未想过溪云三人要搭救的竟是缥缈阁之人,如果溪云与缥缈阁关系良好,铁拳会对付溪云就多了不少顾忌,而他又知道三当家的性格,铁锐认定的事绝不会半途而退,他不得不好好思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且又明知前路是陷阱,不由看向溪云,十分希望他罢手而归。 溪云道:“飞烟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凌飞烟微微颔首点头。 溪云眉宇间带着深深的迷茫,“本心是什么?” 凌飞烟一愣,其他人也愕然,这算什么问题?与现状也没关系吧。本心?这是要做学问不成? 凌飞烟先看看天色,然后正容道:“本心当然是指你自己的心,这该问你自己。” 这回答似乎有些敷衍啊,人家不懂才问你,你却让他问自己。 溪云眉头深皱,似乎不满意,似乎在问自己。 凌飞烟嘴角却忽然绽开一丝笑容,恬淡优美,恍若无忧无虑,无欲无求,又恍若尽得所求,喜乐具足。 溪云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像看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般,愣然失语,定定看着凌飞烟嘴角牵动的美丽弧线。 凌飞烟淡淡地说:“于我而言,自幼便立志除魔卫道,这个理想就像指路的明灯,不管走到哪,都不会迷失方向。像现在,我的心念便是救回师妹,带她回缥缈阁,不论多难多险,乃至身陨此地我亦不会退缩。” 除溪云外,其他人都忘了问题本身,从这些话语中感受到凌飞烟强烈的使命感,心胸为之一扩,看她身躯娇弱瘦削,却感觉能挽大厦于将倾,而她的面容在淡薄的月光下更是熠熠生辉,肃穆圣洁。 溪云心中好像某个硬壳突然被击碎,闭上眼睛,长长吸气,神色完全放松下来,半晌后睁开眼睛,莞尔而笑,“可惜我自小便只知道发呆。多谢解惑,这一趟我是必须陪你去了。” 诸葛长生感觉溪云整个人陡然凌厉了几分,大觉惊异。 其他人亦是高手,都有些许感应,清流倒是不觉讶异,对他们两人莫名其妙的默契已习惯,心里直道:“这两变态不在一起简直对不起苍天造化。” 诸葛长生见溪云表态了,当即抱拳笑道:“飞烟小姐宅心仁厚,事事为他人着想,我老头子是服了,我们三人愿附尾骥,听候调遣。” 清流、龙女自然是以溪云马首是瞻,六人皆无退缩。 凌飞烟嫣然一笑,“有六位鼎力相助,飞烟便有几成把握了,不过我们还得计议一番。”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凌飞烟的五官不如龙女那般精致美丽,但飘渺如仙的气质加上偶尔露出的真切笑容,容颜魅力已非人间绝色可比。 溪云笑道:“你一定早有定计,就别卖关子了。” 凌飞烟眼中神光一闪,喜道:“哈,你越来越厉害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趣起来,情意绵绵的样子,众人都觉得奇异,一个和尚,一个圣地仙子,这样不好吧。 凌飞烟发现众人的眼神,又是一笑,然后才正色道:“鬼火团长将我师妹囚在一处洞穴,地方空旷,易成包围,守卫却十分脆弱,简直是明着告诉我那就是陷阱。” 清流嘴角一扯,“他不怕我们不上当。”对那还未谋面的鬼火团长也有几分佩服。 凌飞烟点头,“我本来也是无计可施,现在多了诸葛前辈三位相助那就有几分把握了。” 诸葛长生谦让了一句。 凌飞烟接着道:“那洞穴我去探过两次,用传音术与我师妹取得了联系,她双腿都被打折,已不能行走。” 诸葛长生与清流立即明白过来,敌人定是故意这样做,使救人者反受其束缚,造成行动不便。 溪云和龙女则是眉头皱紧,因为敌人手段残忍。 凌飞烟话音中却听不出喜怒,继续道:“我们分成两组行事,一组诱敌,一组营救。溪云、清流、龙女,鬼火团长既然是故意诱我们入瓮,可想那夜缪府老宅争夺黄玉参时我们便都暴露了。” 溪云跟上凌飞烟的思路,接口道:“所以我们三个和你一起负责诱敌。” “不错,我们要假戏真做,做得实实在在,然后才能引开敌人。”凌飞烟说到这里,看向诸葛长生。 诸葛长生心中暗叹此女善于把握情势人心,连自己这样的老江湖也被她说得有些大义凛然,同仇敌忾起来,但面对她诚恳的目光,还是自然而然道:“这时便轮到我们三人出手,火速救人,火速撤退。” 凌飞烟点头表示感谢,看看天色,笑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鬼火团长估计在猜我们是趁夜深动手,还是等明日开战后趁混乱动手。” 众人见她笑得十分自若,心里都生出强大信心。 诸葛长生心想,铁拳会年轻一代人才辈出,大当家的儿子铁翼野更是天纵奇才,二十六岁便将家传绝学铁拳劲修炼到刚柔并济的境界,高居俊秀榜第二位,但相比这纤柔宁淡的凌飞烟怕还是有所不如。不知其他三大圣地的传人又如何?据闻俊秀榜第一的单枪会唐天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若碰到圣地传人定会发起挑战吧。 诸葛长生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期待,武林必当随着圣地传人的入世而喧嚣起来,魔门也会从黑暗中觉醒。 黑岩岛石山遍布,植被稀疏,凌飞烟带路,七人在石缝间飞快穿梭,忽停忽走,上蹿下跳,悄然无声来到一处地穴入口。 凌飞烟敏锐的感知连诸葛长生也自叹不如,一路上停了五次,其中仅有四次他感应到附近有巡查海盗。 凌飞烟低声道:“这里的洞穴四通八达,大家一定要记住路线。注意脚下,从这里走。”轻轻一跃,从四五尺长宽的洞口跳入。 一如洞口,眼前便是一黑,众人都凝立不动,待视线逐渐适应,洞穴里非常干燥,气流畅通,却是热风。 “这边。”凌飞烟展开身法。 通道有近两丈高,十分紧窄,两旁怪石犬牙交错,众人都不得不十分小心,以免磕磕碰碰。走了十余丈,前方通道给山石堵住,一丈多高处却有一线缝隙,可容一人侧身而过,外面是一条岔道,众人停下。 溪云暗暗点头,这条通道该是安全的,凌飞烟果然够厉害的,这几日不知她探索过多少地方,这条通道这么窄,还封闭了一半,亏她找得到。而对方明明布置好了陷阱,她却还能两探被囚师妹而未被发现,虽然她说得轻巧,其中过程想来并不容易。 凌飞烟道:“诸葛前辈,救人的任务就麻烦你们了。” 七人就此分手,凌飞烟思虑巨细靡遗,十分小心,即要分两组行事,那就分个彻底,敌人敢诱敌前来,自然有十足把握,己方必须打出突击效果才能险中求成。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数十丈方圆,一尺多粗的黑岩石柱林立,灯火通明,顶上黑魆魆一片,看不出到底多高。 溪云四人处于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离下方约有三丈,中央一根石柱上以铁索绑着一人,披头散发,白衣染血,萎靡不振,周围有八名海盗守卫来回走动。 凌飞烟对溪云三人指了几条石柱,三人都了然在心,那几根柱子上离地五六丈的地方都各有一名黑衣人守着,监守各个方向,救人者一个不察必定遭殃,而四壁乱七八糟的岩洞中还另有埋伏,救人者一被拖延,支援的高手片刻即刻赶到。 这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陷阱! 四人互视一眼,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嗦”,青影一闪,衣襟带风,凌飞烟笔直朝中间那根柱子飞去,身形迅若闪电,身在空中,剑已在手,随手往前一划,青色剑虹一闪即逝。 “锵~”柱子上火星闪闪,缠在白衣囚徒左手边的铁链立即断了三根。 “嗦嗦嗦~”凌飞烟再快也瞒不过居高临下的黑衣人,石柱上五条黑影瞬间下坠飚射,剑光如毒蛇出动,嗤嗤作响,正好将凌飞烟包围在中间。这五人身手都十分高明,绝对达到一流水准,只让凌飞烟抢先出了一剑,便不得不凝神应敌。 098 紫金月满轮 凌飞烟神色平静,轻叱一声,身形陡然一快,往身前两名黑衣人迫去,剑如水镜,火光在剑身上流转不休,陡然一震而散,好似万千火星倾泻而出。 当面两名黑衣人四只眼睛立时被流星火雨般的光芒填满,连剑锋所在都分不清,强行滞住身形,长剑狂舞,护住全身。 “啊~”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两道黑影从无数火星似的光芒中倒射而回,“彭”一声跌在地上,全身衣衫星星点点,血花朵朵,也不知中了多少剑。 另外三名黑衣人不惊反喜,人力有限,对手主攻身前,身后身侧护力必弱,正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嗦~”溪云三人行动了,闪电般穿洞而出,清流追上中间那人,溪云、龙女一左一右。 “小心!”地上八名守卫这时都已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大惊失色。 溪云身体崩成一条直线,借双脚在洞口一蹬之力,紫竹为引,冲向左侧那人。 劲风袭来,那人反应也快,立即知道来袭之人武功高强,强行凌空拧腰,看也不看,长剑横挥,劲气狂飙。 溪云眼神中带着一丝冷酷,“本心”还未探索透彻,但他知道当前做的事是正确的,那就无须顾忌。 笔直斜下刺出的紫竹陡然一颤,溪云身形凌空一旋,剑气擦身而过,劈飞一角石柱。紫竹以精妙的角度避开长剑,刺入黑衣人胸口。 清流也干净利索,音波令敌人脑袋一疼,七星笛跟着点上,气劲催发,立即毙敌。 龙女气劲一冲,龙牙矛上黑布纷飞,射向那名黑衣人,那人堪堪转身过来,又被黑布干扰视线,只觉得脖子一凉,鲜血狂洒,栽倒在地。 以溪云三人的实力要击败这三人自然不难,但若非依计行事,想趁敌人凌空之际,一击必杀,却绝不容易,凌飞烟若非无后顾之忧,也难以一剑取两人性命。 甫一接触,便损失五名一流好手,鬼火海盗团绝对没想到这个结果。 就在溪云三人现身之际,另外五根石柱上也各有一人冲射而出,他们来不及阻止,惊怒交加,只能发出一声声叱喝,迅速攻上。 溪云四人都出杀招,众海盗更不会客气,三五成群围攻而上,凌飞烟可能气质出众,所以得到重点照顾,五名海盗分头夹攻,将她一条纤细身影完全裹入刀光剑影中。 凌飞烟剑如水镜,心如水镜,映照万物,无碍于心,一柄长剑幻化万千,攻守兼备,竟将五人的刀剑全部挡了下来,叮叮当当,金铁交击声连绵不绝,如雨打琵琶,忽然一道血箭洒出,却是一名海盗给凌飞烟划伤了手臂。 五人不由心生寒意,交手不过片刻,凌飞烟的双眼带着洞穿人心的深邃力量,让人不敢直视,剑法更是飘渺玄奥,无迹可寻,不知从何处生,不知从何处止,而自己只要招式中稍露破绽便感觉败亡将至,若非有伙伴夹击滞延,早已身首异处。 溪云以一敌三,以一种平和中带着冷漠的心态出招,明心如镜,将三名对手的一举一动完全看透。 两刀一剑先后攻来,左右的两柄刀都非常快,身后的剑稍慢,到三尺之内,长剑忽然加快,带着一声尖啸,剑气狂飙,抢先攻击。两柄刀则改变攻势,不攻溪云本体,却封锁他上下左右闪避空间。 三人配合精妙,显然早有默契,先后之势一改,使得溪云至少要吃上一刀或一剑。 紫竹已经探前而出,两柄刀同时运劲绞去,只要拖住紫竹瞬息,使剑的伙伴必叫小和尚饮恨当场。 两名刀客突然露出骇异之色,两柄刀同时击空,紫竹在就要被击中的时刻突然闪电般倒缩回去。 长剑离溪云不过半尺,那名剑手面显喜色,只道大功就要告成,突然眼前紫光一亮,胸口遭巨力撞击,喀喇一声,胸骨断裂,倒飞出去,口喷鲜血。 两名刀客大惊失色,一人厉呼一声,劲气狂涌,收住刀势,改为横推向前,斩向溪云腰部。 溪云低哼一声,紫竹受撞击之力,再度从手心中滑过,不过这回是往前滑,大头一端握入手中,随手一扬,竹尖精准无比地点中刀锋。 那名刀手全身剧颤,刀势完全没看穿,只觉得难受无比,一股分不清冷热,又似忽冷忽热的气劲攻来,竟完全抵御不住,抛刀后跌,屁股一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另一名刀手还以为有机可乘,翻身滚倒,使出地躺刀手法,刀锋生寒,气劲嗤嗤作响,雪片般的刀势卷向溪云双腿。 溪云从未见过这种打法,但“明心如镜”明察秋毫,立即看出他的弱点,双膝微微一挺,身形立即拔高,双腿一收,身形如停顿空中,双臂猛一发劲,紫竹闪电般往下刺去。 那名刀手一招击空就知道不好,哪料得到这小和尚招与招之间全无章法,别出机枢,无迹可寻,变招之灵异快速,叫人不敢相信,眼见紫光猛刺而来,避无可避,不由亡魂大冒。 溪云居高临下,完全将那刀客纳入攻击范围,而且借下坠之力,这一刺威势绝伦,无可抵挡。 “叮~”清音骤响,火星闪动,溪云只觉得手臂一颤,紫竹微一偏移。 那名刀手在生死关头忽然发觉封锁松送,立即舞动刀势,翻滚开去,后背依然被竹尖划出一条血痕,但保住了性命。 “咻~咻~”两道寒光破空而至,掣电般掠过虚空,射向溪云胸口与小腹,位置拿捏地精准无比。 溪云尚未落地,飞刀已到身前,可见速度之快。 溪云应变也快,竹尖在地上一点,紫竹微弯,立即弹起,将他往左送出,两柄飞刀差之毫厘地贴身而过,打在地上,黑岩上火星四溅。 “咻”又一道寒光破空而来,这回溪云看清了,飞刀来自十丈之外,五六丈高的岩壁上一个幽暗的洞穴中。 隔着如此之远,飞刀却如此之快,落点更拿捏地准确无比,更能一刀荡开他的紫竹,可想此人手、眼、心已与飞刀融为一体,非凡的劲力,非凡的飞刀。 飞刀迅若闪电,但溪云即已先听到破空声,目光一凝,立即追踪到飞刀位置,紫竹猛一扫,打飞飞刀。就在出手的一刻,他心里没由来突然一虚,接着骇然发觉飞刀虽然又快又响,竟无多少劲力。 溪云双目一圆,面色大变,飞刀之后竟然另有一柄飞刀,紧随其后,相隔不过两尺,路线完全一致,却悄无声息,而且黯淡无光,气劲全部收敛。 溪云暗叫糟糕,还是大意了,从第一柄飞刀荡开他紫竹时他便意识到敌人厉害,但飞刀带起尖啸声让他觉得有迹可循,因距离关系一时无从反击,但躲开还是轻易。岂料敌人如此狡猾,这手法其实是惑敌之计,算准了他的心理。 此时紫竹已扬空在外,飞刀却近在眼前,直射眉心而来。生死关头,溪云双瞳猛一缩,张嘴大喝一声,一股音浪从喉间鼓出,正面撞上飞刀。音波攻击虽学自清流,但却应用上了《无欲无想法》中要诀,音浪分三重,层层叠叠,对人心震慑之力极强,但对器物而言却只是一股气浪,溪云也是无计可施了。 飞刀微微一颤,蕴含的气劲似弱实强,立即破开气浪,径直激射。 溪云要这一颤就够了,双膝陡然一折,身形一矮,往右翻滚开去。 “嗦嗦嗦”数柄飞刀追踪而至,以惊人的力量贯穿虚空,快如疾电,劲力强劲,竟插入黑岩中,可谓耸人听闻。 溪云连连翻滚,终于躲入一根石柱后,身体滚过的地方插着七柄飞刀。他左耳被最初一刀划破,右肩被第五柄飞刀带走一块血肉,也是心胆俱寒,敌人出刀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若非中间还有石柱挡着,溪云自觉还有多受两三刀。 溪云正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突然背脊发寒,本能地立即弹离石柱。 一道黑光贴着石柱无声无息地划落,“锵”黑岩上火星激渐,一道两尺多长,深达一寸的刀痕印在地上。 溪云惨哼一声,躲过了刀锋,敌人的刀气却抢先一步,已攻入他体内,猝不及防下,后背如千针刺体,痛苦不堪,立即张嘴喷出一口血,身形往前直滚。 “咦?”黑岩上滑下的黑影似乎没料到这一刀竟杀不死敌人,毫不留情,收摄心神,紧蹑溪云之后,一柄黑色长刀带起连绵不绝的劲流四面八方卷去。 溪云这一刻出奇得冷静,心间无念无想,在重重杀机下,五感反而提升到极致境界,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刀手的位置和他长刀带起的奇异劲流。 溪云往前猛滚三圈,突然双膝一弹,倒翻腾空,爆喝一声,举轻若重,紫竹一抡,绕着他的身形幻化数十根紫竹,如虚空突然出现一轮紫金色圆月,他身形在空中一凝一放,竹作刀劈,轰然砍下,无数紫影随即击出,视线中好像数十根紫竹游走重叠在一起,然后同时砍下。 099 返老还童魔 刀手大骇,料不到这和尚受伤之下竟还能发出如此猛烈的反击,气机完全被锁定,当前情势,除硬拼外别无他法。 刀手自恃功力高深,对手又受伤在先,毫无惧意,爆喝一声,长刀由下往上,猛然提拉上飙,横刀破天狂扫。 “轰~~”一声猛烈轰响,溪云倒飞出去,凌空连翻五六个跟头,落地跌退五步,后背砸上一根石柱才停下身形,张嘴又喷出一口血。 刀手只感觉数十重奇异劲力不断从交击处轰传而来,正如对手一劈之中其实包含几十次撞击,强劲无匹的内息强劲如巨浪,无可抵御,冲得他仰身跌倒,后背重重砸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剧震使得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裂成了碎块,嘴里喷血不止,神色萎靡难振。他如何想得到这样一个年轻小和尚竟有如此强猛的内息,完全与年龄不符。 “嗦”飞刀破空,躲藏在岩穴中的高手抓住最佳时机,劲急飞刀穿过石柱间隙,眨眼就到溪云身前。 溪云瘫软在地,那名刀手内息之深厚亦非同小可,伤上加伤,他一时已动弹不得。 “叮~”一声清脆长鸣,一道青白剑虹闪过,磕开飞刀,凌飞烟闪电般来到溪云身前,俏脸如罩寒霜,“**飞刀林惊、夺命刀林振,两位退隐江湖近十年,想不到竟躲在这里,成了魔门爪牙!” 溪云这才缓过来一口气,慢慢站起,与夺命刀打个照面。 夺命刀林振驼着背,身材矮小瘦削,不足五尺,刀却是狭长薄利,比他身高也不差多少,一张脸扁平坍塌,嘴唇凸起,显得十分丑陋,一双眼睛却充满慑人的强芒。 衣袂带风,黑影一闪,林振身边多了一人,身材高挺,体形匀称,同样一身黑衣,面容十分俊朗,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若非眼角鱼尾纹隐现,谁也猜不到他已四十有五,与林振其实是孪生兄弟。 林振之所以变成这样,其实是深受重伤,后又走火入魔,若非飞刀绝技令人惊叹,凌飞烟亦无从联想到这驼背之人就是当年的夺命刀林振。因为这两人行事亦正亦邪,武功都十分高强卓越,但与人动手从来都是兄弟齐上。 林惊、林振两人十余年前在武林中可谓呼风唤雨,声势惊天,连据说武功不过差一步便可踏入宗匠境界的武林耋老天山飞鹰也被他们联手击杀。 后来有传闻说天山飞鹰的某一世外高人好友出动对付两人,此后两人便销声匿迹,人人皆以为两人已被除去。 溪云能在两人联手下保住性命,还重伤林振,这番事迹要是传出去,已足以叫他名震武林。 这时人影连闪,四周洞穴中忽然涌现三十多人,下方二十余人形成包围圈,离地两三丈高的一处大洞穴口站着七八人,个个眼神充足,气势强盛,都是难得的高手。 一人长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音浪重重叠叠,经久不息,功力稍浅者闻之只觉得气血沸腾,难受无比。 溪云身受重伤,正默默运劲调息,听到笑声,险些岔气,急忙凝定心神,充耳不闻,与鲛人女王结合后产生的玄妙混沌真气以极快的速度流转全身,修复受损经脉,数息间内伤已恢复六七成。 凌飞烟似乎有所感应,回头对他使个眼色。 溪云了然在心,谁能想到他体内的浑沌真气如此妙用无穷,而他的经脉亦经受过阴阳二气的猛烈冲击,空旷阔达,对内伤的承受能力远非常人可比。默默运气,他表面上依然一副重伤难愈的样子,对聚拢回来的龙女、清流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在熊熊火光下倒是十分分明,龙女和清流都露出关切之色。 笑声突然一收,岩洞里站在最前那人道:“缥缈阁还是缥缈阁,够胆够狠,明知是陷阱也要跳进来,明知必死无疑,还带着三人一起来送死,佩服佩服。” 凌飞烟浑身一颤,美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突然蹙眉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难怪凌飞烟如此神态,只因她修炼的水镜剑法最重心神异力,而此人一开声便立即直攻她心田,要令她产生内疚之感,从而削减她剑法的威力,显然对她的功法十分了解。 那人一身黑袍,缓缓上前两步,忽然一脚踩空,直坠而下。 清流等人一惊,暗道此人难道如此不济?却见那人离地不足三尺之时,身形陡然微微一滞,速度瞬间归零,悠然落地。 这等深厚内息叫人瞠目结舌,要知下坠之力十分巨大,此人身处虚空,无处借力,自然是完全凭借内息在体内的反作用力,使得自己凌空停滞,这等手段对经脉冲击力极大,一个不慎等于自己狠狠打自己一拳,偏偏他做得如此自然爽脆,显得毫不勉强。 这人身材极为高大,加上黑袍宽松,更显得雄伟如山,漆黑长发拢在脑后,面容晶莹如玉,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双眸充满慑人的神光,风姿出众,令人有种惊艳之感。 “我叫郝通海,小丫头,你听说过吗?” 声音尖亢如金属刮擦,刺耳难听,令人大为生厌,顿时将他奇异的魅力抵消许多,而“小丫头”三字更显突兀,因为他看起来比凌飞烟绝大不了几岁。 凌飞烟骇然道:“郝通海?魔门三老郝通海!这怎么可能?!” 魔门三老的大名五十年前便响彻武林,自正魔决战后随着魔门销声匿迹。以年纪论,魔门三老如今绝对年近百岁,可眼前之人看起来不过三十,这叫人如何敢信!虽然修为高深者容颜衰老得慢,但生命力终究是有限的。 郝通海哈哈狂笑,满眼狂放肆意的精光,“我魔门奇功绝艺,夺天地造化,我就是再活一百年又有什么不可能!哈哈哈。” 这时另外几人也凌空跃下,站在郝通海身后,溪云看到一名满身疤痕的男子,惊道:“鬼哭!” 那人正是鬼哭,他阴狠无比地盯着溪云,咬牙切齿道:“狗和尚,你终于来了!” 溪云坚信自己当时那道气劲绝对能斩断鬼哭的心脉,此时却见他生龙活虎,看起来半点悲伤的迹象也没有,同样难以置信,骇异无比。 凌飞烟忽然转向那被绑缚在石柱上的白衣女子,低声道:“师妹,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了。” 白衣女子本处于昏迷中,此时已被打斗声惊醒,以虚弱的声音道:“师姐,你本不该来救我的。”她披头散发,溪云三人连她容貌也无法看清,但虚弱的声音却还是十分悦耳,甚至能听出她语音中一丝解脱的笑意,顿时叫人生出钦佩之感。 郝通海哈哈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凌飞烟,束手就擒吧!” 凌飞烟转过脸来,以坚定的语气道:“不。郝通海,我决定不惜一切杀死你,你不死,我死。” 郝通海看出她眼神虽然坚定,但其中慌乱骇异之色挥之不去,心中不由冷笑。他专职掌管魔门各种秘典,包括从其他门派搜罗抢夺来的武功秘籍等,对天下武功知之甚多,四圣地的绝学对江湖中人来说是秘技,对他来说却不是。 一看凌飞烟出手,他立即知道这是缥缈阁《水镜剑法》,《水镜剑法》分三个层次,剑如明镜、千江映月、神照法藏。千百年来从未有人修炼到神照法藏的至高境界,因为这门剑法对心神修为要求极高,以剑法而言却比上缥缈阁最高剑法《有无剑决》,而天资卓越之辈自然选择修行《有无剑诀》,而不选《水镜剑法》,所以这门剑法不仅难,还不讨喜,千百年来自然无人修炼到至高境界。 郝通海摇头叹道:“可惜了。我魔门正值中兴时机,我还想收你入门,教你永葆青春之法。你们三个小娃娃呢,是否要陪她一起死?我魔门同样普度众生,最喜欢佛门子弟。” “住口吧!”凌飞烟好像急怒攻心,突然拔身而起,剑光一晃,映照无数火把之光,如流星火雨般朝郝通海等人激射而去,瞬间便跨过七八丈的距离,剑势猛一扩张,竟似要将郝通海一行七人全部纳入攻势。 火光经剑身反映变得更为炽烈刺眼,兜头罩来,威势之强可谓惊天动地,郝海通等人都脸色微变,“锵锵锵”声急响,刀剑出鞘,枪斧破空。 凌飞烟的声音在攻势之外响起,“清流、龙女,你们带溪云走!” 郝海通爆喝道:“一个也别想走。” 清流、龙女左右搀起溪云,立即反身冲向一个洞口,两名海盗横刀拦截。清流和龙女全力而发,内息狂涌,七星笛、龙牙矛闪电般击出,两名海盗本意只是逼退对方,却被逼得硬碰硬,一触即溃,吐血倒飞出去。 郝海通身形陡然往后一退,身后两侧各抢出一人,一男一女,均年过半百,面无表情,女的高,男的矮,女的用长刀,大开大阖,男的用匕首,灵巧如狐,诡异莫测。 两人一跃出,气劲狂冲,长刀舞成一团护在身前,与无数火星剑光撞击在一起,气劲激涌,匕首陡然破开重围,寒光飙向凌飞烟。 凌飞烟出招虽猛,但对手无一弱者,被这一男一女全力截住,其他剑光顿时失去劲力支援,被他人轻易打消,而郝通海袖袍一舞,更是飞天而起,跃过凌飞烟,直追溪云三人之后。 100 神照连环计 凌飞烟知道这是难得的攻击机会,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自顾不暇,只能头也不能回地喊道:“小心啊!”提醒清流三人,自己不得不左支右绌,陷入巨大的危险中。 那支匕首诡异莫测,突然隐没,突然闪现,在长刀的掩护下神出鬼没,令人难以察觉。 “叮叮当当”,金铁交击,火星四溅,激涌的劲流搅得周围的火把忽明忽灭,洞穴里人影憧憧,岩壁上黑影长短折叠交错,显得十分诡异而恐怖。 凌飞烟看两人站的位置就知道这两人厉害,他们站在郝通海身后,殷离四人之前,可想武功地位必定比殷离这等超一流高手更高,却还是想不到他们厉害到这个地步,展现出来的杀伤力叫人惊心动魄。 女的强攻,一出招便如惊涛拍岸,劲力刚猛绝伦,逼得凌飞烟不得不守。男的偷袭,无处不在,无处可寻,劲气如丝如线,一不小心就要取人性命。两人配合,印象上给人感觉不伦不类,威力方面则是契合无间,效果惊人。 交手不过片刻,凌飞烟已挡了三十多击,剑势被迫得越缩越小。 另一边清流、龙女击散拦截海盗,刚冲到洞口,忽然感觉身后一股强猛至极的气劲袭体而来,两人立即放开溪云,任由他瘫在地上,霍然转身,全力出手。 郝通海狂奔十余丈,凌空飞跃,双手成爪,一圈一探,同时攻向两人,沉凝阴厉的气劲一圈之间似乎搅动了周围所有空气,清流、龙女都感觉浑身一重,压力四面八方挤来,不由骇然失色,这等魔功,前所未遇。 龙女双目神光一凝,低喝一声,龙牙矛由下往上猛然撩起,气势充盈,一往无前,矛锋却诡变莫测,猛然左右两折,破开层层阻拦,取气劲最弱一点,悍然飙冲而起。 清流神色沉静,目光古井无波,七星笛好像抵不住对方气劲的压迫,猛颤不止,实则每一次颤动都产生一道细微的音波,音波聚拢不发,越积越强,越积越烈,清流脸色亦随之则越来越沉重。 敌人的气劲达到最强点,手爪好像抓着一团黑气,如雄鹰搏兔,猛然探出,掣电般抓至。 “呀!”清流爆喝一声,七星笛猛然上扬,好像此刻才击溃对方的气劲封锁。七星笛以惊人的速度点上对方手爪,“噗”一声闷响,清流几乎一击即溃,毫无抗力地倒飞出去,张嘴狂喷鲜血。 同时龙牙矛终于达到巅峰状态,收摄的冰寒冷冽的气劲陡然全部爆发,矛头生出冰霜,寒光寒气使得偌大的洞穴为之一白。 “呲~~”如钢铁相互摩擦,龙牙矛与郝海通的手爪相持不下,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许久,只听郝海通爆喝一声,黑气猛然下压,白光顿时一散,露出龙牙矛本体,而龙女则被巨力轰地仰跌在地,张嘴喷血,右手一松,竟拿不住龙牙矛。 郝通海一身魔功,惊天盖世,一出手便连伤两人,若非龙女、清流都将时机掌握得极为巧妙,令他必须分心二用,同时应对,而两者气劲属性又迥然大异,使得应对更为困难,两人在这一击之下就别想活命。 郝通海魔威赫赫,正要狂笑一番以振声势,突然脸显痛苦之色,爆叫出口,他左耳边的空气出现奇异波动,炸雷般的巨大声响往他耳中爆轰,直袭脑海,震得他耳朵出血,脑袋嗡嗡作响。 飞跌到两丈之外的清流嘴角挂血,却嘿嘿直笑,显得十分畅快。 郝通海顿时陷入狂怒之中,仰天大吼,双目血丝满布,全身气劲狂涌,恐怖的威压陡然扩张,好像化身黑洞,生出逆天绝世的骇人气息。 “狗和尚,给我去死!”郝通海左脚突然往前跨出,清流生出惊骇感觉,好像他左脚一落便将踩到自己胸口,沉闷之感令他难以呼吸,胸口压着整座大山一般,给逼得满面通红,直欲喷血。 龙女脸色大变,惊呼道:“领域!” “呲!”一声锐响,本来萎顿在地的溪云陡然斜掠而起,紫竹闪电般挑出,直刺郝通海小腹。 郝通海左脚悬在半空,身形正处于将动未动之际,突然感觉尖锐气劲袭来,不由低头看去,脑里生出一股寒意,这三个小辈竟在瞬间布下连环陷阱等自己上钩吗?难道我五十年不出江湖,江湖小毛孩们武功心智都拔高到如此水平? 溪云本意是在他启动之后再袭击,但发觉对方突然张开了恐怖无匹的“领域”,领域之力奇异无比,溪云尚未领悟透彻,不知会否被察觉自己的埋伏,所以不敢再等,立即出手。 郝通海左脚闪电般收回,点在地上,身形立即拔高,同时双掌往下一拍,一股沛然不可抵御的强猛力量立即击出。 其实溪云选择的这个时机还是非常精妙,正是郝通海领域尚未完全成形前,他蓄势已久,全力而发,不仅迅如闪电,而且力量更是凝实精炼,紫光一闪即至,眼见就要刺入黑袍,忽然紫竹大颤,恐怖的压力由上往下袭来,溪云感觉把持不住紫竹。 “嘭”郝通海不愧是领域级高手,应变之快,力量之强都远胜超一流高手,右脚在最关键时刻陡然扫出。 溪云如何敢不挡,这一脚直奔脑门,轻轻一触就要死。 “啊!”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叫,溪云只觉得左臂完全麻痹,弹回来打在脸上,脸也立即麻木肿起,身形倒滚而回。 而郝通海则是胯下血流不止,溪云蓄势攻击,威力岂容小觑,郝通海猝不及防,还是不能完全阻止溪云。溪云的右臂依然停刺出去,只是方位稍变,紫竹上精锐的气劲破开郝通海的护体真气。看位置,就算不是命根子,对命根子也影响极大。 这个部位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无比关键,郝通海锐气顿消,见龙女翻身飙来,立即选择倒纵而回,身子凌空之际,已连点胯下几处要穴,止住血流。 此时另一边,凌飞烟的剑光被压缩到身周三尺之内,突然感应到郝通海爆发领域力量,神色大变,立即低喝一声,剑光满涨,瞬间扩张一丈方圆,无数比火光更亮的剑光映得整个洞穴好像燃起大火。 那一男一女大惊失色,这才发觉凌飞烟其实一直在示弱,猛涨的剑光像一张大网,而两人就是网中大鱼。 这两人乃是鬼火海盗团阴阳护法,心智坚定无比,当此生死存亡时刻,齐齐大喝出声,内息全力而发,舍生忘死,一刀一匕首化作流光,护住全身,一头朝火网最密集处攻去。 “叮叮叮~”密集的交击声如暴雨忽至,阴阳护法二人从火光中暴退而出,全身鲜血淋漓,衣衫碎裂成布条,连退七八步,两手紧握,竟还站住了身形。 凌飞烟瘦削的身形翻起拔高,恍若出云的鸟雀,身形一折再折,竟射向郝通海。奇异的气息笼罩她全身,众人视线中明明能看到她,感知中毫无所觉,连背对着她,掌握领域之力的郝通海竟似也一无所知。 殷离、鬼哭等人齐声大叫:“老大!” 郝通海似乎这时才察觉,身形陡然一沉,急速下坠,袖袍狂舞。 凌飞烟身形似缓实快,长剑这时竟变得毫无光华,火光映照在上面如红云缓缓升腾,长剑已经刺出,毫无气劲反应,好像毫无内息之人的普通一刺。 “嘭”一声奇异闷响,凌飞烟的长剑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压制,突然弯曲下去。 凌飞烟脸色大变,郝通海原来还是有所察觉,袖袍中蕴含的力量封锁了身后整片空间,领域之力已然张开,以内息而论,凌飞烟亦远远不及他。 凌飞烟低喝一声,收敛的内息陡然爆发,长剑随即一挺,再次崩得笔直,这次立即发出尖锐破空声。 郝通海这时已落在地上,瞬间转身过来,双手成爪,轰然探出,惊人的力量似乎使空间一缩,凌飞烟感觉身前一股奇异力量传来,长剑竟不由自主,好像要送入对方双爪之中。 郝通海终究是魔门三老之一,魔门除门主和两位护法之外,魔功最强的恐怖魔头,更是活了近百年的老精鬼,武功心智岂容小觑,爆发出这番威能亦可想而知。 凌飞烟双目寒光一闪,脚下突然主动进了一步,完全纳入对方领域之中。 郝通海脸色却立即一变,感觉凌飞烟竟然融入了自己的领域中,不由惊呼一声:“神照法藏!?” 寒光飞掠,凌飞烟的剑陡然如穿网而出的游鱼,自如游弋,剑光大盛,千百道剑光兜头罩向郝通海。 郝通海爆喝一声,双爪猛然一快,在万千剑影中精准无比地抓向剑头两尺之处,那正是长剑力量最薄弱的位置。 “叮!”击鸣声高亢如云,郝通海痛呼一声,两截手指掉在地上,鲜血狂洒。 而凌飞烟则陡然射出,穿透领域束缚,“走!”话音未毕,张嘴喷出一口血,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胸口赫然印着三根黑色指印。 自下山以来,凌飞烟首度受伤。 101 逆天血池阵 这时轮到溪云和龙女搀着清流,就这航行的几天,清流进步也不小,尤其是对七星笛的运用上,甚而能控制音波的速度和爆发时间,他以音波为主攻手段,所以与郝通海的手爪相接触的第一时间选择自我保护,体内气劲以守为主,本以为借势退开可保安全,岂料郝通海深厚的内息还是出乎他意料得强,故而受伤依然十分沉重。 三人与凌飞烟早有默契,本该早一步蹿入洞中,岂料凌飞烟竟当真全力要杀郝通海,这点从她一而再地隐藏实力再突然爆发就可以看出,故而三人稍一迟疑,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失陷,这时听她一叫,哪还不立即遁走,郝通海的可怕已深深印入他们心中。 这番战斗其实都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只是双方都是各尽所能,生死就在顷刻之间,故而显得尤为漫长,而其他人甚至没有能力插手,这时殷离等人才反应过来,齐齐爆喝,不用郝通海吩咐,立即追去。 郝通海急怒攻心,原来不止是三个小娃算计自己,最能算计的还是凌飞烟这个小娘们。被四个小辈搞得接连受伤,而凌飞烟达到“神照法藏”的水镜剑法更已近乎圆满境界的领域,若不能在月余时间之内杀她,怕她就要跻身宗匠级别。 不得不说凌飞烟的确智计惊人,将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全都利用起来,连时间也把握得十分巧妙,此时天色已亮,海上战鼓擂响,城守大人率兵出击,众海盗都给调派出去作战,四人冲入洞穴,横穿直行半晌,竟连一个拦截的海盗也没碰到,只有身后追击的二三十人怒不可遏地哇哇大叫不断传来。 殷离等人对洞穴通道自然更为熟悉,在一个路口,他们终于赶上,刀剑齐施,迫得四人停下脚步。 四人受伤非轻,战力大减,而殷离四人都是超一流高手,连鬼火也初入超一流境界,另外几人都有一流水准,顿时令四人左支右绌,苦不堪言。 凌飞烟听到不远处还有十多名海盗赶来,当机立断,“分开走!”身形一闪,长剑挑开一刀一剑,还有殷离的离魂勾,将溪云扶着的清流接过来,顺势加速,冲入旁边一个洞穴。 路口这处地方不大,故而殷离等虽有八人抢先赶到,但能投入战斗的只有五人,再多一人也嫌挤。凌飞烟这等境界的高手,若一心要逃,他们还是无法阻拦。 而溪云和龙女也把握机会,凌飞烟带走清流,溪云立即大发神威,紫竹直劈在鬼哭刀上,看似威猛无比,实则力量却极为薄弱。 鬼哭中计,全力而发,顿时用错了劲,搅得自己体内气血翻涌。 溪云体内的混沌真气的确妙用无穷,边跑边运转,内伤又恢复了五六成。但连番大战,损耗严重,当前情势下任何一次强攻都会令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自保要紧,没有趁机再杀鬼哭一次,而是紫竹一绕,粘住鬼哭刀,往旁边推去,正好挡住另外一名超一流高手,然后毫不犹豫,紫竹一闪,刺向正攻击龙女的两名海盗。 两名海盗察觉危险,立即退开,溪云和龙女抓住机会,闪身射入另一个没有足音传来的洞口。 殷离、鬼哭毫不犹豫地带人追向溪云和龙女一组,另外的人这时也赶到,追向凌飞烟、清流一组。 此时囚禁段雪露的大洞穴还是灯火通明,只是已人去穴空,只有段雪露孤零零一人给绑在石柱上。 岩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口忽然探出一头,四下一看,确定安全后,腾身飞跃而下,姿态轻盈飘逸,正是诸葛长生。 他一闪身就到段雪露身前,低声道:“段雪露姑娘,老夫是与令师姐一同来救你的。” 段雪露微微抬起头,似乎早已知道,神色平静,淡淡地说:“谢谢你,诸葛前辈。” 诸葛长生这才看清她的样子,脸色苍白如纸,五官精致如画,一双漆黑的眼眸十分宁静深远,给人感觉她对自身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无所谓,种种苦难也可以如清风明月那样去体会去感受,欣然坦然。 诸葛长生大为惊异,难以想象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竟会有这样一双眼睛,缥缈阁能培养出凌飞烟,还能培养出段雪露,实在惊人。 诸葛长生收摄心神,这个时候不该多想,运劲匕首,削断铁索,“……我背你。”段雪露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凛然飘渺,孤立遗世,令他也不由自惭形愧,不敢轻易触碰她的躯体。 段雪露轻轻“嗯。”一声,诸葛长生才将她背起来,肢体接触的动人感觉令断绝****十余年的他也老脸一红。 诸葛长生十分小心,刚才洞穴里的一番大战他几乎全部看在眼里,对鬼火团长郝通海十分忌惮,还有其他超一流高手,林惊、林振这两个邪气凛然的家伙,鬼火海盗团的实力比许多江湖大派更强。 诸葛长生内息深厚无匹,耳聪目明,背负一人,带领弟子两人迅速穿过一条条通道,一路畅通无阻,这时到一个路口,他忽然停下脚步。 按照路线,此时该往右边去,但他忽然感觉左边这条通道尽头有某种极为吸引他的东西。他迟疑起来,当前当然是救人要紧,但那种吸引力强烈得令人心痒,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受其吸引,直想快速投去。 沉吟片刻,这种前所未遇的感觉令他再也忍不住,将段雪露交给两名弟子,让他们先行撤退,自己一转身,往左边路口冲去。 此时黑岩岛外已经爆发大战,炮火轰击中双方船只迅速接近,海盗冲上战船,武林高手、官兵冲上海盗船,战斗已到白热化阶段,无数喊杀声、惨叫声、金铁交击声杂合在一起,海面上尸体越来越多,海水给染红一大片,海鸟远远飞离,不敢接近。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这个时候谁也无法怜悯谁,刀枪剑斧,见人就砍,惨烈的战斗似乎使萦绕海面不散的淡薄黑气也变得浓厚起来,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黑岩岛中央的地下有一个洞穴,只有十多丈方圆,五六丈高,整个空间充满浓密的黑气,四周虽然点着数十根火把,但还是十分昏暗。 洞穴显然经过修葺,地面格外平整,奇怪的是洞穴四壁和顶上到处布满一尺左右的小洞,小洞似乎与外部相通,空穴来风,呜呜作响,恍若鬼哭狼嚎,更搅得黑气不住翻滚,如黑龙扭旋,阴森恐怖。 如果视力够强,便会看到洞穴地面上刻画着许多奇奥的纹路,纹路密集如血脉,紧紧相连,互相勾合,遍及六丈方圆,而无数纹路中央是一个规整的圆池。 圆池直径过丈,里面红艳艳的血水激荡不休,却没有丝毫溢出池外,浓烈的血腥味不住翻腾升起,令人闻之欲呕,难以想象血池到底多深,气息竟如此阴邪。 涌动的黑气似乎正是从血池中生出,又能见到黑气涌入血池,遁入血水中,好像正不断交换。 黑影一飘,血池旁立即多了一人,身材高大雄伟,正是郝通海。他双眼冒光地看着激荡翻涌的血池,双拳紧握,神色十分激动,喃喃道:“快了!快了!” 郝通海扫视地面上深刻的纹路,看到纹路逐渐亮起黑光,激动得浑身颤抖,脸色涨得通红,忽然一咬牙,急切无比,右手食指在左手腕上一划,顿时鲜血激射,直往血池中落去。 血池翻滚得更为剧烈,翻起的血浪好像择人而噬的大嘴,而四周地上的纹路慢慢全部亮起来,流光熠熠,在黑气中也清晰可见,像是某种诡异奇奥的阵法。 郝通海叫道:“好!”封住左手腕穴道,血流立止。他盘膝坐下,口中喃喃念咒,奇异的音波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音波震荡虚空,地上奇奥的纹路更加光亮,血池翻滚更为剧烈。 过了半晌,突然地上纹路光华全消,血池也瞬间平复如镜,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消失,反而弥漫出一种淡淡的甜香。 黑气反应却剧烈起来,血池好像产生某种吸引力,黑气疯狂地涌入其中,而四面八方成千上万的小洞更是呜呜作响,恍若无穷无尽的黑气从外界贯穿小洞涌至。 海面上生出巨大变化,遍及黑岩岛数里方圆的黑气剧烈涌动起来,都往岛中央狂卷而去,奇异的气象立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正猜疑发生何事时,好像只是一眨眼功夫,所有黑气陡然消失无踪,天地一清,阳光普照。 数千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城守大人浑身浴血,这时神色一动,举臂高呼:“天降启示,鬼火必灭!天降启示,鬼火必灭!” 官兵和武林豪侠们都反应过来,不正如城守大人所说吗?这笼罩方圆数里的黑气突然消失,必定是作恶多端的鬼火海盗团气数已尽。 而众海盗则心惊胆寒,多年来早已习惯黑气的存在,何曾想过它会突然消失,城守大人的说法他们也有几分相信。 102 恐怖黑洞界 情势顿时大变,官兵一方士气大振,海盗一方人人怯战,本该出面主持大局的团长、护法,还有数位队长级人物都没有出现,群龙无首,更是不堪。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仅漫天黑气消失了,海面上的血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数尸体依然飘在海面上,海水却是湛蓝湛蓝的。没多久,新死的人又染红了海面,终于谁也没注意到这番异状。 洞穴里此时又生变化,所有的黑气都卷入血池中,郝通海再度喃喃念起奇异的咒文来,地上密集的纹路发光亮起,一闪一灭,好像无数眨动的眼睛在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氤氲的甜香在火把的温度下变得更为腻人。 这时血池里的血水波动起来,咒文像小石子,一圈圈波纹从血池中央荡漾开去。 郝通海面显喜色,口中叨叨念个不停,双掌按入地上两个手印中,沛然的领域力量张开,强猛的内息缓缓注入其中,隐约可见的黑气顺着与掌印连接的奇奥纹路流动起来,注入血池中,而他念咒的声音也陡然高亢起来。 血池的波动越来越猛烈,最后血水旋转起来,逐渐形成一股下沉的漩涡,直到底部,一眼看去,这逆时针旋转的涡旋深达三四丈,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跳下去。 地上的奇异纹路这时恍若漂浮起来,离地两寸,化作黑光灿烂的字符咒文,旋转着流入血池中,顺着漩涡的旋转往血池最下方涌去。 血水本来与血池持平,这时明明中间形成空洞,但血水竟也没有满溢出来,血池最底部出现一个小孔洞,一尺方圆,黑魆魆的,恍若最深的夜,如果眼力足够高明,便会看到无数血水在最底部化作血气,被那黑暗的小洞吸入。 郝通海面色逐渐苍白起来,血池旋转的动力似乎来自他的内息和咒文,使得他极为疲惫,但他眼中的激动憧憬之色却越发浓烈,咬牙支持着。 溪云和龙女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被殷离、鬼哭等人追上两次,总算洞穴实在多,两人全力逃走,他们也难以阻拦,故而逃到这里。 龙女辨认一下方向,道:“这边。” 溪云却凝立不动,他感应到奇怪的东西,一眨眼间这种感应就变得出奇得强烈,接着是一种心悸感,好像突然看到人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脑海被一片汪洋般的血海淹没,血水中还翻腾着无数枯骨残体,恐怖的感觉直慑心灵,五脏六腑好像突然被人紧紧捏住,达到爆炸的临界点。 溪云脸色发白,冷汗津津,忽然紧了紧紫竹,心神微微镇定下来,艰难地说:“分开走,我走这边。”声音竟沙哑无比。 龙女听到不远处脚步声渐近,点了点头,往另一边冲去,两人都尚有自保之力,分开走可以分化敌人,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溪云望着眼前的洞口,其他洞穴通道都有火把照明,这条通道不知通往哪里,却是黑漆漆一片,站在洞口就感觉阴风袭体,令人心底生寒。 长长的通道好像恶龙狰狞的大嘴,溪云深吸一口气,终于踏入其中,心悸感陡然加强,这一瞬间他嗅到了死亡迫近的味道。但他明白自己必须闯一闯,不然这个地方将成为他的梦魔,余生再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魔门!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溪云眉头深皱,紧紧咬牙,隐隐感觉让自己不安的东西与魔门有关。他想起鬼哭那柄邪气凛然的刀,想起刘今天全力而发时铺天盖地的恐怖魔气,魔气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给人感觉特别恐怖。 此时凌飞烟已摆脱敌人的追踪,带着清流回到地面上。 清流喜道:“哈,我们出来了!” 凌飞烟神色突然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恐。 清流一吓,四下扫视,惊道:“怎么了?” 凌飞烟眉头紧蹙,沉声道:“清流兄,你自己先回,我得再下次一趟。” 清流暗讶,故意笑道:“我还想在你身上多靠一会儿呢。” 凌飞烟莞尔,接着露出决然之色,“保重了!” 清流皱起眉头,看出她神色间竟有慷慨赴死之意,立即拦住,“要杀那郝通海也不急于一时啊。” 凌飞烟摇摇头,“我虽打不过郝通海,但他想杀我还差了点。” 清流暗自咋舌,自己连郝通海一拳也受不了,凌飞烟竟将他等闲视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却大为惊疑,“除了郝通海,这岛上还有什么人能留得下你不成?” “我不知道。”凌飞烟忍不住微叹一声,“但我必须下去确认一下,人齐后你们马上离开,不用等我。”不等清流再说话,身形一闪,跃下洞穴,极速而去。 清流伸手,未能拦住,“不用等”,这简直是临终遗言。沉吟半晌,终于转头往北面悬崖跑去。他知道凌飞烟要去确认的事定然十分危险,而他身受重伤,此时最多只能使出四成力,跟去拖后腿实为不智。 郝通海紧紧咬着牙,本来晶莹的脸庞涨成猪肝色,内息几乎耗尽,眼神却奇异得越发明亮。 池中血漩涡已下降近两丈,最底下的黑暗圆洞涨到四尺大小。这是一个奇异的圆,黑得不可思议,比天下最浓的墨更黑;圆得不可思议,最高明的画师也画不出这样润滑的圆弧。 明明只有四尺大小,一眼看去,却给人无边无际的感觉,好像这个洞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火光丝毫照不透这个黑洞,视线一旦投入便感觉整个人都要给吸入其中。 随着黑洞越扩越大,吸收血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奇异的波动从黑洞中生出,沛然如渊,浩然如海,一种类似领域似的力量不住扩张,瞬息间蔓延整个十多长的巨大洞穴。 这时池中血漩涡陡然一震,停止旋转,接着猛烈一沉,所有的血水混合着那些奇奥的纹路咒语一齐纳入黑洞中。 郝通海往池中看去,无法形容的奇异光芒突然照亮整个岩洞,又瞬间消失,而血池中黑洞涨到七尺,几乎占了整个血池,黑洞旁边剩一圈血水,红黑相间,显得极为诡异。 那黑魆魆洞好像落在池底,又好像悬浮在颇高的位置,令人看不透。 “你做了什么!?”诸葛长生突然出现在血池另一边,双目凌厉地盯着郝通海。 郝通海一吓,内息剧耗下竟未发觉诸葛长生到来。他神色虽然苍白无比,但语气依然高亢狠厉,“不想死就快滚!” 诸葛长生扫那黑洞一眼,不敢多看,只觉得那东西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不仅能吸引人的目光,甚而连身体都受它吸引。诸葛长生目光一闪,杀机狂涌,直视郝通海,冷声道:“不想死你就快说!” 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也最容易让人恐惧。 郝通海咬牙低哼一声,“你以为我现在没能力杀你是吗?我魔门各种奇功异术数之不尽,我只需运转一门心法,立即就可提升十二成的内息,只是事后要修养数月之久,所以我劝你趁现在离去,别逼我!” “唰~”洞口人影一闪,溪云现身在血池另一边。终于找到令人心悸的源头,那深不可测的黑洞生出一种奇怪的气息笼罩整个洞穴,令他差点不敢闯入。 郝通海脸色微变,想不到又来一人。 溪云看着那无声无息,好像连火光都吞入的黑洞,身体竟微微颤抖,这是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这黑洞超乎了他的理解力。“诸葛前辈,我们合力杀了郝通海,破坏……破坏这黑东西。” 虽然无法理解,甚至不知这东西该怎么个叫法,但溪云本能地察觉其中的恐怖邪异。 诸葛长生道:“好!”身躯一挺,气机勃发。 “等等!”郝通海立时大叫,缓缓往前举起双臂。 两人看到他左手被凌飞烟削去半截的食指和中指,还看到他腕处的伤口破裂开,鲜血缓缓滴下。 溪云本能地觉得不对,但见他一副表示投降的姿态,终不能立下杀手,皱眉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郝通海看两人一眼,笑道:“我有很多财宝,还有各门各派神功绝学,就是缥缈阁的功法我也有,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溪云眉头大皱,不安的感觉在心田里蔓延,忽然注意到郝通海往前举的双臂已探入血池范围内,而他手腕上滴下的血正好落入黑洞中。 黑洞生出清晰可见的涟漪,像水纹一样的缓缓荡开。 “退后!”溪云暗叫不妙,厉喝一声,身形一动,也不敢横跨黑洞之上,脚下一绕,沿边而行,紫竹闪电般刺向郝通海。 诸葛长生也瞬间行动起来,一拳狂轰,凝实无比的内息砸向郝通海头部。 郝通海应声退后,哈哈笑道:“迟了!”随手一甩,有几滴鲜血落在黑洞中,脚下则踩着奇异的步法,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接连闪开诸葛长生三拳,溪云五击。规避间显得毫不费力,身法之奇,匪夷所思,溪云、诸葛长生都惊异不已。 这时一阵奇异的震荡传遍整个洞穴,七尺方圆的黑洞平平升起,离地三尺多高,溪云、诸葛长生都住了手,郝通海也定定看着,神情激动。 103 狠绝与胜负 之前消失的无数奇奥咒文浮现在黑洞上,极速流转,光华闪耀,溪云三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十分紧张,感觉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一定诡异莫测。 极速流转的咒文始终萦绕在黑洞七尺范围内,突然一顿,猛然四射散开,惹得溪云三人都举手作势掩护,那咒文却一散即灭,立即消失在虚空中,而黑洞陡然一震,三人似乎听到类似蛋壳打碎的声音,黑洞中央猛地探出一只手。 漆黑如墨的手掌,五指箕张,好像刚击破某种限制似的充满强势的感觉,比普通人的手粗大三四倍,漆黑的表皮隐隐有光华闪动,有种金属的锐利感。 溪云惊叫一声,好像心口给打了一拳,突然紫竹一挺,闪电般刺向郝通海。 郝通海全神贯注于那只手掌上,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竟给紫竹抵住心口,气劲吞吐,稍一妄动,就要招致死亡,不由露出骇然之色。 溪云呼呼喘息,那手掌黑气萦绕,充满阴邪气息,令他感觉极为难受,“快阻止它!” 那手掌不住挣扎扭动,慢慢从黑洞中“爬”出,最初只是手掌,这会儿手腕、小臂都露了出来,同样漆黑而粗壮,闪动着金属光泽。 郝通海嘿一笑,“你可以杀了我,但你阻止不了他!”竟视胸口紫竹如无物,双眼满是狂乱迷醉之色。 诸葛长生似乎也察觉不妙,一爪探出,抓向郝通海咽喉,手未到,口中已然大喝:“混蛋!快停下它!” 郝通海无视他,只是盯着逐渐露出肘部的那只大手。 “啊!”溪云突然惨叫一声,胸口飙起三道血花,身形凌空打旋飞出。 郝通海愕然看向诸葛长生,打伤溪云的正是诸葛长生。 溪云怎么也料不到诸葛长生就要抓住郝通海咽喉的爪子竟突然一翻,反攻向自己,猝不及防,距离又近,顿时吃了大亏,若非他体内浑沌真气抗击能力极强,诸葛长生三道爪劲就可断他心脉。 诸葛长生势不饶人,趁机狂攻。 溪云尚未起身,诸葛长生无数爪影已凌空擒来,强猛的气劲压得他胸口生闷,自知死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双目圆睁,责道:“你疯了吗?” 诸葛长生一声不吭,满脸阴厉之色,拳爪交加,气劲激撞,嘭嘭作响,最后一脚踢中溪云腰肋,将他踢得凌空飞跌,正好掉入血池中。“小和尚,死前尝尝入魔血池,贯血**的滋味吧!” “噗”血水四溅,溪云砸入血池中,瞬间被血水淹没,无声无息。 郝通海神色一凛,沉声道:“你是何人?”入魔血池、贯血**乃魔门机密,所知者无多。 诸葛长生回过头来,上下打量郝通海,“现在我相信你的确是郝通海长老了。” 郝通海也打量这诸葛长生,“你是我魔门中人?” 诸葛长生微一点头,右手五指接连做出几个怪异动作。 郝通海一见大喜,这正是魔门子弟问询互认的手法。 诸葛长生见他信了,目光重新投向那只还在不断挣扎上延的手臂,皱眉道:“这就是魔君之躯?” 郝通海目光中流露出迷醉之色,“不错,我花了近二十年时间,终于在今日大功告成。哼,缥缈阁自以为是,还道我不知他们将率兵来攻,我偏趁此机会,以战死的冤魂生魄加入魔血池为祭,启动**。” 诸葛长生暗暗点头,虽然从未谋面,但不愧是活了近百年的老妖,真是精明厉害到极致。 郝通海这时语气一转,又道:“不过招魔**的记录损失了一部分,我还是担心大****失败。” 诸葛长生奇道:“这不是要出来了吗?” 郝通海眉头微皱,“按理说要召唤魔君之躯,血池里的血水该全部耗光才对,但我刚才注意到血池里的血水还剩近四分之一,这个水平的能量该不够支撑完整的魔君之躯破开两界阻隔。” 诸葛长生不由也皱起眉头,此时黑洞中的手臂已露出肩头部分,长近六尺,粗壮无比,形态与人臂完全一致,只是大小和色泽有别。 郝通海脸色忽然一变,上前一步,双目凝神看去,果然发现黑洞边缘微微震颤起来,而那魔君手臂突然脱离黑洞,漂浮在一丈多高的虚空,竟然仅仅是一条手臂。 诸葛长生正觉奇怪,黑洞突然收敛,眨眼间缩小成一个完全不可见的小点,消失无踪。 一股无形之力使魔君之臂悬浮虚空,随着黑洞消失,魔君之臂似乎“苏醒”过来似的,震动不休,魔气升腾,黑雾起卷,生出一股令人慑服的恐怖威压,以诸葛长生、郝通海之能也不由后退一步。 郝通海满目遗憾,“哎,原来只是一条手臂。”咬咬牙,扬起一块黑布,将魔君之臂罩入其中,夹在腋下,“我走了,小子,你要不要跟着我?” 诸葛长生奇道:“你走了?黑岩岛不要了?”对“小子”这个称呼也没有反对。 郝通海哂道:“要来何用。我早已提前将百名心腹精锐撤走,当初占领此岛便是为了召唤魔君之躯,现在被发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诸葛长生点头表示明白,心中也佩服他够狠够绝,把精锐调走,却让其他数千海盗陪葬,婉言拒绝跟随。 郝通海再不废话,猜到他是跟凌飞烟等人一同来的,想必另有目的。当即从一处洞口出去,地下岩洞有一条暗流可以出海,他已安排好一切。 诸葛长生也立即离去,此行竟如此顺利,即弄死了溪云,又得到魔门信息,郝通海必定还会继续召唤魔君之躯的其他部分,如果魔君当真能以这种方式来到这个世界,那魔门必能称霸天下,因为刚才他清晰感知到单是那一条手臂引发的力量已超越宗匠高手。 凌飞烟眉头紧蹙,海盗败退,无数人涌回岛上,在岩洞通道里乱窜,令她寸步难行,虽然这些人毫无斗志,伤不到她,却终究挡住了她的路。 而当黑洞完全成形,到魔君之臂出现,再到黑洞消失,奇异的波动一变再变,令她差点把握不住位置,费了半天功夫,终于追到一个水潭处,正见五艘梭形小艇缓缓启动,驶入水道。 凌飞烟看到郝通海时,郝通海也回过头来看她,却是哈哈大笑,十分得意,“再会了!” 凌飞烟道:“堂堂鬼火海盗团团长,魔门三老之一,就这样连老巢也不要,夹起尾巴逃了吗?竟还洋洋自得?” 尽管一路上追得心焦火急,但真到这一刻,凌飞烟又恢复不急不躁的样子,话音虽然柔和,语意却凌厉无比,深合《水镜剑法》神照法藏要旨。 郝通海笑声一滞,面目立即阴沉下来。 “嗦嗦嗦~”三柄飞刀接连射出,就在凌飞烟刚欲启动跃起攻击的之时。 凌飞烟心里一寒,**飞刀果然不凡,三柄飞刀竟将她行进路线完全封死,而她若一动不动,飞刀将完全打空。 但凌飞烟不能不动,因为她看到郝通海怀里珍重抱着的东西,那就是令她不安的源头,所以她拔空而起,无畏追去。 长剑陡然爆出一轮光华,与两柄飞刀绞在一起,气劲激撞,使她剑势微微一顿,小艇上殷离四人齐齐低喝,手中勾刀剑矛狂舞,无数道劲芒隔空狂扫而去,将凌飞烟完全淹没。 水镜花开,恍若无穷无尽的剑花从凌飞烟手中绽放,“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激烈的气劲不住冲撞,搅得空气疯狂涌动,飓风如飙。 凌飞烟一头破开殷离等人的封锁,翩然掠至水道上空。 “呀~!”最后一条小艇上跳起四人,都是一流高手,长刀破空,风声飒飒,可想其中蕴含的刀劲是何其强烈。 凌飞烟脸色已见苍白,遭一挫再挫,不管她身形显得多潇洒,实则内息已近枯竭。但她应变却极强,身形陡然一翻,头下脚上,居高临下,心神无比澄净,神照法藏,手臂一颤间虚空出现四道剑影。 剑光一闪即灭,四名一流高手身形尚未冲击到最高点,刀劲尚未达到最强点,突然直往下坠。眉心中剑,一命呜呼,惨叫也来不及发出,掉入水道,砸起漫天水花。 “嗦!”飞刀,**飞刀。之前三刀无论方位、时机、劲力,都妙至巅峰,照理说人力有限,他该缓一口气才能再聚力发刀,但**飞刀就是能在别人都不可能再发刀的情况下再多发一刀,这才是最**的一刀。 刀芒劲急,惊虹闪掠。 凌飞烟再强的武功这时也无处可躲了,长剑似缓实快地立起,正好挡在面门前。 “铛”一声激鸣,凌飞烟凌空喷血,身形倒坠回去。 这一刀的劲力其实并不比之前三刀更强,但凌飞烟在顷刻间连破三重阻截,内息剧耗,如何还挡得住这股刀劲。 林惊右臂剧颤,这一刀加上之前三刀还未缓过去的反震力令他手臂损伤立即加剧,但他冰冷的脸庞嘴角处却一敛,露出一丝笑意,成功的笑意,能伤到缥缈阁传人终究是一件光荣的事。 104 船毁人也亡 从凌飞烟跃起攻击到退至岸沿其实仅仅两息时间,水潭出口水道的高度突然剧降,小艇如摔下去般,不等她再飞身而起,已消失在眼前。 默默一叹,凌飞烟露出悲悯之色,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缥缈阁弟子自幼修炼秘典,对魔气魔物感应尤为敏锐,她深深感受到那东西携带的磅礴无涯、恐怖纯正的魔气----天下必将因那物而大乱。 北岸悬崖,诸葛长生飞身而下,脚尖在麻绳上一点,轻盈落到在船上,船身只微微一颤,轻如飘羽。 诸葛长生目光一转,讶然道:“凌飞烟、溪云、龙女,她们三个竟比我还慢么?” 清流眉宇间满是担忧,凌飞烟临去前的话令他惊心,而溪云、龙女本不该比自己晚到的,除非他们也卷入了那令凌飞烟也毫无把握的事件里。 青影飘飞,悬崖上又落下来一人,是凌飞烟,她衣衫处处染血,脸色苍白,显得颇为疲惫,但眼眸依然宁淡平和。《水镜剑法》最讲究心神修行,能修炼到最高境界,凌飞烟自有过人之处。 本来闭目养神的段雪露似乎不用眼睛也知道来人是凌飞烟似的,缓缓睁开飘渺如渊的一双美目,却道:“师姐,你伤得不轻。” 凌飞烟也在麻绳上点了一下,然后才降在船上,微微点头,皱眉道:“为何溪云和龙女还未到?” 清流急道:“你没遇到他们?” 凌飞烟摇摇头。 此时城守大人已领着官兵、武林豪侠攻上黑岩岛,众海盗节节败退,遍寻不见团长等人,更是心胆俱寒,已经有人跪地投降,一些人则溜回住处,拿了自己的金银财宝,四下奔逃,连北崖这附近也逐渐出现人影。 诸葛长生内息深厚,自然听得到崖上混乱的声响,却道:“凌飞烟小姐、段雪露小姐,我们再等等,老夫奉命要带溪云小和尚往铁拳总堂一趟。” 清流也隐隐听到崖上人声,倒没料到诸葛长生会主动提出等,此时此景,若让逃亡的海盗发现他们的船,必定来抢,多留一刻就多一分麻烦。 凌飞烟点头“嗯。”一声,问询地看向段雪露。 段雪露微微笑一下,轻轻地说:“我还行。郝通海对我下毒,伤我任督二脉,故意不让我死,想让师尊为救我而耗损真气。唔,又是什么事令你情绪这么低落?” 清流、诸葛长生四人都讶异无比,中毒、伤了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任督二脉,可能从此武功全废,段雪露却一副无忿无怨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语气平淡清和,叫人难以置信。 凌飞烟微微一叹,摇摇头,却没有回答。 段雪露同样代表缥缈阁入世除魔,虽然外表看起来弱质纤纤,但一身武功却绝不低于凌飞烟。她修炼的正是缥缈阁最高剑法《有无剑诀》,而且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深境界。 在一般人眼里,凌飞烟、段雪露气质极为相似,但眼力高明者则可察觉两人之前的不同,这可能是缘于两人修炼剑法的区别,从眼神中亦可看出些许。 凌飞烟双目透彻清晰,好像能映照万物本相,令人望而心虚,感觉没有任何秘密能瞒过她。段雪露的眼神同样充满深邃宁和之感,但眼眸深处好像不时有云雾升起,从无而有,从有而无,令人直**入她眼神最深处,探个究竟,求个明白,再加上她容颜秀美,风姿绰约,更令人欲罢不能,又自惭形愧。 见到这样的两大美人,清流以前必定全心全力欣赏个够,大饱一番眼福,但此时却心焦似火,死死仰望着悬崖上。 凌飞烟闭目养神了片刻,脸色恢复如常,睁开眼睛道:“清流兄,你我所修功法虽然不同,但任何功法突破之际都十分猛恶凶险,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清神明,你要小心。” 清流心神一震,感激地对她点一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坐了下来,他的确已到突破一流的临界点。 诸葛长生暗暗惊异,凌飞烟一双眼睛当真厉害到极致。 这时悬崖上忽然传来剧烈打斗声,娇喝声,清流神色一震,“龙女!”身形一动,就要攀绳而上。 “我去。”凌飞烟抢先升起,一点麻绳,拔空而去,诸葛长生神色微动,紧随而上。 麻绳震颤,清流手抓麻绳,重伤之下这点力量也受不了,一下给荡得坐倒。 龙女背上绑负着溪云,左手紫竹,右手龙牙矛,俏脸如霜,疾走如电,寒光闪击,近身者非死即伤,杀机爆烈恐怖,毫不容情,行进十余丈,两旁十余名海盗惨叫抛跌,当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狂放激烈之慨。 凌飞烟和诸葛长生从崖外飞身而起,几名海盗望而生畏,大呼小叫,立即退走。 龙女身形一闪,立即拔群而出,立定崖边。 凌飞烟眼神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龙女和垂头埋落的她肩膀上的溪云,竟丝毫不闻溪云呼吸心跳之声,反而满身浓烈的血腥气。以她的功力,耳目聪敏,离着丈余也能确信溪云死了。 龙女一言不发,腾身往下落去。 诸葛长生眼中精光一闪,不明白龙女怎么拿到了溪云尸体。 凌飞烟一剑挥断麻绳,也落在船上,铁拳会两人急忙划桨,船行十余丈,崖上海盗才敢到崖边查看。 龙女一落船上,立即站不住脚,体能、内息都已透支,放下溪云,只说三个字,“他没死。”立即盘膝坐下,闭目结印,入定冥想。 清流看到溪云无声无息,瘫如软泥,而她脸色煞白,浑身是血,但还是沉默冰冷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飞烟一愣,立即检查溪云。 清流希冀地看着凌飞烟,缥缈阁的医术也是举世闻名。 诸葛长生则眉头大皱。 溪云呼吸断绝,脉搏、心跳全无,照理说就是个死人,但龙女坚定的语气完全不容置疑,众人都很想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已到崩溃边缘,这一路回来绝对不易。 诸葛长生心道:“这小和尚还未死透么?”他很清楚自己施加在小和尚身上的劲力是如何阴厉,更清楚血池的力量如何狂暴,就算小和尚在自己手上能留一口气,一落血池,以那破败残弱的身体绝对要被血池的力量轰得爆体而亡。 凌飞烟也无法理解溪云的状况,生人怎么也不能断绝呼吸啊,何况他连脉搏心跳也没了。 但仔细检查,却发现他心口尚有一丝余温,给人感觉十分微弱,用心探究又觉得那丝生机绵绵不绝,坚韧无比。看着软泥般的溪云,凌飞烟隐隐感觉他现在像一颗蛹,在茧中做着最激烈的争斗,要么窒息而亡,要么化蝶而出。 凌飞烟只能告诉清流,“该是没死,情况应该很糟糕吧。” 她还是第一次对人讲出这样不确切的话,“应该”,这个词叫人抓狂,因为这个词很不负责。 小船缓缓滑行,龙女这时忽然睁开眼睛,目光一扫,左手一指,道:“大船在那个方向,转弯。” 众人都是一愣,显然谁也没想到,不过片刻功夫,她突然就睁眼,突然就说话了。 两名铁拳会弟子面对她冷漠沉肃的目光,不由自主,立即起桨变向,不自觉间还是受她影响,她的目光、语气、神色,都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两人连忙全力转弯,却没注意迎面一波浪打来。 浪虽不大,但小船还是颠簸沉浮起来,众人东歪西倒,清流急忙抱住溪云,龙女却忽然整个身体往右歪去,正好将翘起小船整个扯得翻了过去。 众人失声而叫,纷纷落水,凌飞烟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因为她与段雪露都不会游泳。 清流倒是会,双脚踏水,将溪云托举起来,露出水面,对别人就顾不得了,不过他知道有龙女在,不会有人出事----岂知正是由龙女在才有事。 铁拳会三人都会游泳,脑袋第一时间就都伸出水面。 诸葛长生大骂两名弟子,正要把小船翻回来,突然感觉水中一道劲流以不寻常的高速涌来,不由脸色大变,一吸气,沉入水中,双目一瞪,立即一拳轰去。 他内息强猛,即使在水中也十分惊人,竟鼓动一道水柱往前冲击。 黑影一拐,在水柱及体之前灵敏无比地避了开去。 诸葛长生满目惊骇,他看到了龙牙矛的寒光,看到了龙女充满杀机的目光,更看到了一条鳞光闪闪的鱼尾巴,鱼尾巴一甩,龙女就消失不见,他确信,那尾巴就连在龙女身上。 他惊得一口气转浊,立即知道自己杀溪云的事被龙女发现了,想要升起,忽然感觉背后劲流袭来,不得不拧身,又一拳冲去,岂料拳劲刚出,那来袭的劲流陡然变了方向,瞬间就到了右侧,然后突然又到了左侧,快得令他完全跟不上。 龙牙矛在水下轻盈滑行,好像全无阻力滞延,反而借水的力量变得更快更强。 105 发疯的龙女 诸葛长生轰出了十拳,而龙女始终没有给他出水换气的机会。 白芒闪过,血水涌现,诸葛长生终于来不及挡,眼神一散,大嘴张开,咕咕冒泡,后心被洞穿。 在水中,没人是龙女的对手。龙女鱼尾一摆,敏捷转身,将铁拳会另外两人也杀了。 凌飞烟和段雪露虽然不会游泳,但都是武功高明之辈,闭气却是会的。一如水,四只手便抓在一起,身形一直下沉,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她们看到了一切。 她们看到龙女变出鱼尾,冷漠狠辣地连杀三人,然后看到她拿着龙牙矛,身形一变,往下潜向自己两人,瞬间不由身心俱寒,情不自禁张嘴欲叫,结果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升起无数气泡,气息立即转浊。 以她们两人的心神修为已没多少事能令她们惊惧,但不会游泳之人落水,就算武功再高也要害怕,再想想好好一个人突然变出鱼尾这等奇事,难免惊异,而龙女杀人时冷如冰霜的眼眸更令人心寒,谁能想得到她回到船上就说十来个字,却突然爆发杀人,简直毫无理由,再加上憋气已久,意志不清,终于灌饱了咸咸的海水。 清流感觉水下有异动,但托举着溪云,他已没有能力顾及其他,待看到海水变红,诸葛长生浮出水面,真是吓一大跳。 “你做什么?”清流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龙女神色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替凌飞烟、段雪露按压几下腹部,两人呕出几口水,幽幽醒转,全天下能吓晕两个缥缈阁传人的恐怕也就龙女了。 船上只剩下五人,龙女外表看起来还是与之前一样冷肃,但情绪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坐了一会儿,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原来她虽然没感应到招魔阵法和黑洞,但走了几步,觉得溪云神色有异,终于反身寻去。她离开鲛人国,一方面是自己的心理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女王和祭司的交代----保护溪云。 溪云速度很快,她不知方位,废了一些劲才追上,然后就看到诸葛长生狂攻溪云,将他踢入血池中。她很清楚自己本不是诸葛长生的对手,更遑论现在受伤,内息损耗又严重,而且对方还有一个更深不可测的郝通海,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直到两人离开,她才入洞查看,深池里没有一滴血水,溪云埋头躺在底下,气息全无,唯有胸膛还有余温,挂着胸口处的鲛人族小公主的伴生宝珠焕发着暖暖的光华。 “诸葛长生竟是魔门中人?!”凌飞烟也震惊不已,诸葛长生是铁拳会耋老级人物,是铁拳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功勋,他是魔门中人,那铁锋、铁铮、铁锐三兄弟到底知不知情?铁拳会与魔门又是否有关系? “魔君之躯,魔君之臂。”段雪露叹道:“郝通海野心太大了。” 清流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急切地说:“那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跟重伤也不一样啊。” 三人关注的点都不一样,但对龙女的一面之词,大家竟都没有怀疑,她的语气、神色,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说的都是事实。 听到清流的话,凌飞烟与段雪露对视一眼,都显得十分忧虑,然后凌飞烟长叹一声,道:“入魔血池,贯血**,据我们缥缈阁收集的情报,这两者是魔门用来强行提升弟子功力的秘法,不过因为条件苛刻,成功率低,而死亡率高的缘故,所以极少用。” 清流惊得瞪大眼睛,“师兄便是……”强行提升功力?!越霸道的东西伴随的风险必然越大。 龙女却十分冷静,“我看到那个池是干的,没有血。” 段雪露摇摇头,“贯血**,贯血**,没有血的话----可能都已灌入他体内了。” 龙女闻言失神。 段雪露道:“他就这样死去或许更好,如果醒来,可能就是一个魔头。” “你说什么!”龙女眼神猛然一厉,狠狠盯住段雪露。 段雪露神色不变,对龙女充满杀意的样子无动于衷,依然淡淡的,“入魔血池,顾名思义。” 清流也气愤起来,瞪向段雪露。 段雪露平静地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是为救我而来,你们觉得我忘恩负义。但我实话实说----如果他入了魔,而我有能力,我一定杀了他。” 即便说到“杀”字,她的语气依然平淡,坦荡地直视龙女和清流,眼神表明她即说得出,也做得到,最后却将目光转向凌飞烟。 凌飞烟微微转头,避开她的视线,看向越来越近的战船,低声道:“这些晚点再说吧。”眉宇间浮上一层阴郁。诸葛长生、铁拳会、魔门、魔君之躯,这些都比溪云一个人的问题更严重。 清流觉得以前的溪云有些寡淡无情,现在则觉得段雪露更恐怖,简直冷血。 战船上有百余人留守,他们认出了清流和龙女。 沈迫因为伤势未愈,没有追击海盗入黑岩岛,正好在这艘船上,闻讯赶到甲板,一看大惊,责问道:“诸葛长老呢?我铁拳会另两位兄弟呢?” 龙女冷冷看他一眼,道:“死了,早劝你们的人不要去。这两位是缥缈阁凌飞烟小姐和段雪露小姐。段雪露小姐被魔门三老,也就是鬼火团长抓了,我们这次是配合凌飞烟小姐救人。” 凌飞烟和段雪露微微一愣,又气又无奈,这算是报复吗?想不到这个女人也十分工于心计,简单几句话就利用了她们的身份,而且一句不假,令她们也不好出言,因为她只是隐瞒,而诸葛长生终究是魔门之人,她们又能说什么呢。现在想来,这奇怪的女人在杀另外两名铁拳会弟子时就有此计划了吧。 甲板上众人早觉得这两个美女气质独特,飘渺出尘,这时闻知她们身份,都觉得正该是缥缈阁传人,否则哪有这般气度容光,纷纷问好。 沈迫一滞,也抱拳问好,心想即有缥缈阁传人在旁,诸葛长老和两名弟兄总不能是他们三个害的。 “他是不是死了?”沈迫指向溪云。 清流露出悲切之色,愤然喝道:“你自己没眼睛啊!” 凌飞烟和段雪露都不由佩服,这家伙也是演戏好手。 沈迫给吓一跳,溪云看着像死了,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亲自俯身检查,确信他没了呼吸、心跳。 旁边不少人已看出溪云死了,对沈迫这样行为都以目光进行谴责,甚而小声数落。 清流却巴不得沈迫好好检查一番。 沈迫重新站起来,不理众人的反应,冷峻道:“我们诸葛长老和另外两名弟兄的尸体呢?” “有鲨鱼,来不及。”龙女回答得言简意赅。 沈迫正要说她胡扯,忽听船舷边有人叫起来,“啊,鲨鱼,好多鲨鱼!小艇上的兄弟快回来!” 留守船上的人第一任务是保护船只,第二任务是打扫战场,打捞尸体。看到不远处快速破水而来的黑色尾鳍,众人都慌张起来,小艇上的人也顾不上尸体了,立即往大船上爬。 沈迫脸色大变,连诸葛长老的尸体也找不回来,回去重责难免, 凌飞烟和段雪露虽然没问龙女鱼尾巴的事,但可忘不了,这时都转头看向她。 龙女坦然与两人对视,眼神好像说:“是,就是我招来的,怎样呢?”两人对溪云的生命产生威胁,她已将两人列为危险不可信人物。 清流佩服起龙女来,暗道:“这女人发起疯来还挺厉害,那时在鲛人国没觉得她有什么了不起,没想到原来做起‘坏事’来倒是滴水不漏。” 因为眼力高明者往往能从尸体上看出许多信息,诸葛长生三人的致命伤都是龙牙矛造成的,留下来终究是个破绽。 海面上的血腥场景谁也不忍看,鲨鱼越来越多,数百上千头,血海翻腾,残肢抛飞。 四日后,城守大人率众凯旋而归,全城大喜,北海最强大的海盗团已灰飞烟灭。 成千上万的城民走上码头,夹道欢迎,先下船的却是由两人合抬,盖着白布的一具具尸体。胜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清流和龙女当着沈迫的面合抬溪云的“尸体”,跟着黑衣卫到缪府。 凌飞烟和段雪露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清流和龙女只道她们定是去了回春堂,丝毫不敢放松。黑岩岛修整一天,航行三天,他们片刻不离地守护在溪云身边。 溪云始终未醒,气息全无,按体征而言分明是个死人,只是其他死人颜色都变了,他外表看起来还是“栩栩如生”,清流对外界的解释是----大惊小怪个啥!得道高僧都这样。 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合浦城,车厢里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师姐,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做。” 驾车的人戴着遮纱斗笠,青衣纤瘦,“你的伤和毒都不能拖延。” 两人正是凌飞烟、段雪露师姐妹。 车厢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却没有说话了。 凌飞烟露出一丝苦笑,又有什么能瞒过兰质慧心的段雪露师妹呢。吸口气,道:“第一次见到溪云,我便对他有一种感觉。” 106 浑沌斗魔气 段雪露微微一讶,尽管她知道师姐说的“感觉”绝不是****。 凌飞烟缓缓地说:“我感觉他将被深深地卷入这场浩劫,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逃离不了,但我又在他身上看到光明,特别是当我起心杀他时,我甚至觉得他是化解这场浩劫的关键。” 段雪露被震住了,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从小你的灵觉便超人一等,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凌飞烟嗔道:“你可不能放心,如果我错了,又不能亲手杀他的话,你得帮我。” 段雪露无奈一笑,“又是我。” “谁叫你是我的好师妹呢,况且现在动手的话,必须先杀死龙女和清流,哎,我自问做不到。” 段雪露“唔。”一声,听起来有些疲惫,“师姐,我又要睡了。” 郝通海对她下手极狠,别看她外表淡淡的,好像没什么苦痛,实则毒药和经脉的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一般人怕忍不住宁愿自尽。 沉默将临,凌飞烟小心地操纵着马车,她知道段雪露的痛苦,两人的对话有时让人分不清谁是师姐,谁是师妹。 马车离城不久,回春堂郑掌柜拜访缪府。以回春堂的实力竟主动提出与缪氏商会合作,缪凤大喜过望,知道缪氏东山再起的时机来了。 双方达成口头协议,郑掌柜表示要见清流三位,缪凤当然明白这个“合作”的机缘完全是溪云三人带来的,亲自带路。 缪凤在旁,郑掌柜不好多言,对清流和龙女道:“我们小姐走了,她让我转告一句,‘怪医连千秋在雷州红树林,他或许有办法。’” 缪凤微微一愣,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因为做药材生意,怪医连千秋的名头她也听过。此人的确很怪,怪在他专治疑难杂症,伤病不够怪,他绝不出手,更怪是他从不收诊金,却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做到他的要求,他才出手。那些要求的确怪,例如癞蛤蟆吃天鹅肉、鹬蚌相争,乃至倒立撒尿,令人无语。 缪凤进一步想到溪云,瞟了床上的他一眼,心道:“看外表,他真是‘栩栩如生’。” 郑掌柜不多说此事,转而黯然道:“我得到消息,丁在明死了,丁香下落不明。” 龙女和清流点头表示明白,郑掌柜就此离去,缪凤亲自送出大门外。 清流看看手中的七星笛,喃喃道:“凌飞烟还不坏。” 龙女“哼”一声,已对凌飞烟深具戒心,问道:“怪医是什么人?” “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人而已,号称解决疑难杂症天下第一,既然凌飞烟这样说,总值得一试。我们今晚连夜出……” 龙女截道:“怪医与缥缈阁什么关系?” 清流一愣,见她一脸正色,只好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没有吧,据说此人行事十分古怪,亦正亦邪,跟圣地这种地方该没有关系,再说段雪露的身体损伤严重,凌飞烟这时哪里顾得上我们。” “哼!”龙女脸色一冷,“你错了!不管凌飞烟还是段雪露,她们都是那种不顾自身,只求除魔的人!你趁早想清楚吧,如果溪云入魔,你要怎么做!?” 清流不由愣在原地,一颗心七上八下,脑海里想起穆兰镇发生的一切,疯狂的林正中,无辜枉死的林清和红袖,而溪云,信任自己,无视敌我强弱支持自己,甚而因此身坠悬崖,还不发一声。 清流感激感谢溪云,但也知道入魔的疯狂残忍,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冷静地说:“我不会让他做错事的。” “入魔”要分两个概念,一个是名分上入魔门,一个是行为上入魔道。清流想,溪云虽然可能受了贯血**,但只要行动上没有肆虐横行,没有滥杀无辜,那就不算入魔。 龙女深深看清流一眼,道:“好,我会提防着你!” 清流苦笑一下,明白龙女是义无反顾与溪云站同一阵线的,她是鲛人,或许对她来说人族就分两种,一种是溪云,一种是别人。他知道如果某一日自己迫不得已对溪云出手,她对自己绝不会手下留情。 龙女再不多话,盘膝而坐,默默修行。 清流来到床榻前,看着溪云俊逸却了无生气的脸庞,心中默默道:“你明白的对吧,就像你当初毫不犹豫杀死林正中一样,你绝不会容那种人为恶,更不愿变成那种人。” 溪云的确受了贯血**,入魔血池的恐怖能力,没有亲身“享受”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 那不是普通的血水,而是经过魔门秘法不断加持提炼而成的血色能量,跌入血池,溪云立即被淹没,完全来不及反应,无穷无尽的能量便从眼耳口鼻,乃至全身每一个毛孔往体内疯狂涌入。 一入血池,不成功,便成仁。那力量霸道无比,根本不管身体的极限或意志的抵抗,好像逮着食物的噬人鱼,不啃个精光决不罢休。 溪云已身受重伤,而且连番激战,内息已耗得干干净净,几乎毫无抵抗力,体内每一条经脉顷刻间便被血色能量占据,甚而连尚未打通的隐蔽经脉也在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下势如破竹一贯而通。 幸好溪云与鲛人女王有过经验,经脉经历过阴阳之力的冲刷,变得更为宽阔强壮,丹田更为凝实空旷,所以这股力量虽然强猛得可怕,但他的身体还经受得住。 不过贯血**最危险的还不是这股能量的冲击,而是来自意识的摧残。 血池中每一分能量都是从精血中提取而来,来自一名名精壮的习武之人,其中不仅蕴涵恐怖的能量,也包含着惨死者无穷的怨念。 这才是入魔血池的真正含义,这些精血中的怨念深刻无比,而且数之不尽,入血池者倘若意志不坚定,必然被这些怨念彻底吞噬,轻则沦为白痴,重则体内的能量失去控制,爆体而亡,化身血池的一部分。 唯有意志最坚定者才能抵受这无穷无尽的冲击,但从此心智必然受那怨念影响,投身魔道,横行无忌,肆意妄为,甚至可能变为六亲不认的杀戮机器。 经受住血池的洗礼,魔门弟子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溪云这种情况可谓前所未遇。 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达到平衡水平的能量规则,也可谓之“天道”,只有真正跻身大宗师境界的绝世高人才能稍窥一二。而古往今来,真正能将其理解,继而破碎虚空者的寥寥无几,不用说,那些都是大智慧,大能力者。 但郝通海布置的招魔大阵却另辟曲径,利用血池之力竟也达到了类似破碎虚空的奇妙境界,他成功破开了一小块魔域空间,使得魔君之臂破界而来。而除了魔君之臂外,另外还有一缕纯正魔气也溢入了这个世界。这魔气受血池吸引,正好都被塞入溪云体内。 魔门的传承其实正是来自魔域,魔门初祖兰若逆天而行,破碎虚空,引魔气贯体,肉身成魔,创建千年魔门,著《破天魔诀》遗世。 但此后魔门中人修炼出来的魔气实则还是植根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只是因为走极端,故而威力比普通心法修成的内息更强,但那始终比不上真正魔域之气。 如果这缕魔气没有进入人体,久而久之自然会被这个世界消融同化,因为它仅仅一缕,与这个世界相比实在过于单薄。但它偏偏进入了溪云体内,虽然只是一缕,却轻易地将之前的全部血色能量同化,可见其“质”是胜于这个世界的水平的。 溪云几乎要真正地入魔了,有这一缕纯粹的魔气做种子,他日后的成就绝对堪比魔门历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可能像初祖兰若那样破碎虚空。 但他体内还有浑沌之气,混沌之气的“质”同样非比寻常,乃是男女最难得的纯阳之体与纯阴之体交合而生,恍若天地初开时最纯正的一界本源之力。 浑沌真气的“质”足以抵抗魔气的侵蚀同化,但溪云内息损耗太严重,浑沌真气所余无几,“质”虽然处于同一水平,但血色能量根本就是魔气的小弟,被魔气同化吸收,浑沌真气便落下风了。 在即将被魔气彻底同化时,鲛人小公主的伴生宝珠发挥了作用,小公主秉浑沌真气而生,宝珠内蕴含的正是浑沌之气,而且是充满孕育生机的浑沌之气,这股力量被引发,守住了溪云丹田最后的阵地。 作为佛门弟子,溪云的意识则比普通人强大得多,《无欲无想法》令他保住灵台的清明,将不断翻涌而来的怨念抵挡在外。 两者从经脉到意识都相持不下,斗争不止,这才导致溪云现在气息断绝,生死不明。 夜渐深,清流打算趁黑翻墙离城,对溪云的“尸体”,铁拳会似乎想要拿了送去给铁锐过目。 “师兄,看你也不呼吸,我用黑布将你裹了,这样好背一些,你没意见吧?”清流扯着一块大大的黑布一本正经地问溪云。 溪云当然没办法有意见。 清流笑道:“还是师兄你比较配合。”斜睨了旁边一身白衫的龙女一眼,虽然不是偷鸡摸狗,但也要掩人耳目啊,非得穿那么骚。 龙女冷哼一声,洁白的龙牙矛往地上一顿,傲然道:“这叫立场!我是一名鲛人,从此我只着白衣!” 清流知道“立场”两个字对自己的讽刺,却想起白影儿来,那也是一个肝胆相照,义气千秋的人呐,不跟她计较了。 “叩叩叩”忽然响起敲门声,清流、龙女脸色都是一变。 107 一起死公平 清流和龙女对视一眼,都暗自骇异,以两人的耳目,对来者的声息竟毫无所闻,若非对方主动敲门,他们连门外有人都不知道。 “高手!”两人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握紧各自武器,又忍不住疑惑,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到来,为何又要敲门?到底是敌是友?莫非是凌飞烟? “叩叩叩”敲门声又响了三下,“我是刘今天,我找溪云。” 清流闻言,差点惊呼出口,那个诡异的家伙,数日前将溪云都打成重伤,武功简直可谓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主人不应门不说话,那我只好自己开了。” 清流和龙女齐齐后退一步,提神以待。 轻轻“咔”一声,门梢应声而断,一个瘦长的人推门进来。 清流和龙女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两道门就像高手往外推出的两掌,劲风扑面,竟令他们无法出招。 清流凝神看去,果然是刘今天,只是脸色多了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神却明亮夺目,嘴角带着一丝狂傲的笑意,表明他绝不屈从于一切。 刘今天进门一步便止。 室中烛火飘忽,明灭不定,清流和龙女都生出怪异绝伦的感觉,这家伙这一步哪怕多往前半寸,他们都会立即出手。现在这半寸不到的差距,却令他们已经受到刺激的气机无法达到最高点,气势顿时受挫,尚未真刀真枪交手,已自知有败无胜。 清流紧紧咬牙,脸色涨得通红,像一个人积蓄了无穷的热情准备做一件事,可是正要开始时突然被强行停止,这勃然欲发的热情无处宣泄,必然焚烧自身。 “呲~”白光突然一闪,一道气芒从龙牙矛上飚射而出。 刘今天讶然道:“你比他厉害不少。” 气芒所取位置极为精妙,刘今天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前进一小步,这一小步将使他踏入清流的攻击范围,并引动他的攻击。另一个选择就是退后,却必须退稍大的一步,大到脚出门槛之外。 刘今天进门进得潇洒,出去也绝不会是被人逼出去的,所以他微一偏身,踏前一步。 果然,清流双眼立即一亮,身形往前一压,全速扑飞而去,跨过一丈多的距离,七星笛疯狂猛攻。 刘今天早已料到,左手负在背后,右手食指中指相并,如花开一般,在身前接连点出,不疾不徐,却如封似闭,将所有笛影都纳入其中。 笛影突然一散,却是刘今天手背一崩,精准无比地弹在七星笛中部,正好将清流的劲力全部震散。 清流见好就收,立即后撤,心中骇然。 刘今天也不追击,悠然站定,从敲门到现在都没有展露一丝敌意。 清流连攻二十四击尽数被挡,喘息两口,再度上下打量刘今天,“想不到短短时日,刘兄武功竟进步到这个地步,溪云说起时我还不信,现在是不得不服。” 刘今天嘴角微微一扯,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武功很高,以前只是受限于内息薄弱,无法发挥罢了,所以对此并无自得,不过毕竟以前输给了清流,如今叫他心服口服,还是十分高兴。 龙女诱敌一击后便退守到床榻前。 刘今天看了她一眼,视线跃过她,看向从头到脚被裹在黑布中的溪云,眉头微微一皱,“里面是溪云?看来真是死了,不过我还是要亲自检查一番。” 龙女双手将龙牙矛斜横在身前,神色冷肃,眼神凌厉,无声地表明态度。 刘今天道:“我对你没兴趣,你武功不错,但还不够当我的对手。” 龙女淡淡地说:“或许,不过我觉得自己挺厉害,加上那个拖后腿的,搏个同归于尽。” 刘今天莞尔,“你这个女人倒有胆量……” “刘兄这是在笑我咯?”清流忽然缓缓走前两步,与龙女呈犄角之势夹着刘今天。刘今天说“看来他真是死了”时,他本以为事情可以就此结束,没想到刘今天却是谨慎至极。 刚才交手,清流已知道自己差了刘今天不少,当真一战,死多生少,但听龙女说完,忽然觉得死得其所,正好以后“眼不见为净”,不用管溪云是否入魔,倒也不错,竟轻松了下来。 刘今天转而看向清流,心中暗奇,仅仅一瞬间,他竟发生了不少变化,好像放脱了一切,有了战死的觉悟。刘今天深知这种觉悟的巨大威能,一个人抱着这种觉悟而战,一分力会变成两分。 龙女、清流两人都蓄势待发,刘今天依然可进可退,可见,论实力,还是他高出一筹。 “呼~”一阵风吹来,室中光线一暗,几支烛火忽灭,只余中堂梁上垂着一盏风灯。 三人都一动不动,谁也没受光线影响。 “看来你们是决意不让了。”刘今天嘴角瘪了瘪,口风一转,道:“数日前我与溪云曾有过一战……” 清流和龙女都皱起眉头,还道他立即就要出手,不知为何竟说起数日前之事。 “那是一场‘死’战。”刘今天露出奇异的笑容,重重地咬着“死”字,似有几分痴迷,痴迷于无限接近死亡的刹那。 “不过那一战不分胜负,我们两个都没死。”刘今天深切地看着黑布里的人形,忽然周身光线一暗。 清流和龙女齐齐变色,四周的光线没有变,变的是刘今天身周半尺的光线。 刘今天好像没注意到两人的脸色,继续幽幽地说:“如果换作那一日前,你们两个联手或许能杀我,但到了今日,死的只会是你们。” 清流和龙女呼吸都急促起来,领域,毫无疑问就是领域,刘今天展开的领域已扩大到三尺。 龙女双目神光一凝,轻叱一声,龙牙矛猛然一划,往前直挺刺出。 不能再等,若让刘今天的领域力量完全展开,两人恐怕真是必死无疑。 刘今天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笑意,看也不看龙牙矛的锋芒,反而凝神注视着龙牙矛后的龙女。 领域扩张到五尺,龙牙矛穿入领域内,刘今天毫无异动,龙女却陡然觉得龙牙矛一沉,不由立即提劲上拉,忽然龙牙矛整个抬起,那股给她感觉是往下扯的力量忽然变成往上推。 龙女终于真正感受到领域的力量的,竟是诡异莫测,玄奥难明,一错之下,不由进退失据,身前空门大露。 刘今天身形往前一压,右手一动,寒光闪现,已拔剑出鞘。 “锵~”一声长鸣,剑光猛抖,往前突刺。 龙女骇然变色,察觉龙牙矛恢复自如时已被敌剑破入三尺范围,她的矛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剑了。 剑未到,剑气迫体,龙女感觉完全被锁定,像迎面掀起十丈高的大浪,铺天盖地,无从抵御,不由胸口生闷,呼吸断绝,暗忖:“来不及!要死了!”看着剑光逐寸接近,恍惚间竟分不清快慢之别。 “咻~”一声奇异锐响,剑光陡然一滞,龙女忽然感觉浑身一轻,脑袋瞬间恢复清明,看到刘今天略含惊异的眼神,立即周身劲气直发,右臂一拉,龙牙矛猛然往下劈出。 刘今天低哼一声,身法自如,要退便退,猛然一折,手腕一拧,长剑幻出数十道剑光,尽数轰向从旁边赶来的清流。 “呲!”血花飞溅。 龙女揉身而上,龙牙矛以精妙的角度插入,正好驾住长剑,运劲一震,刘今天脚下溜冰似的滑开,潇洒自如。 清流的左肩和右大腿各出现一道血口,一照面即伤,刘今天的剑快得不可思议,那一瞬间刺出了三十二剑。 刘今天对着剑尖吹口气,三滴血飘落,目光灼灼地看着清流手中的七星笛,道:“我倒小看了你。” 清流苦笑,“没关系,我希望你继续小看我,先杀了她再来杀我。”说到“她”时将头对旁边的龙女一点以作示意,态度十分虔诚。 龙女秀眉紧蹙,一言不发,没作理会,刚才若不是七星笛的音波妙招干扰了刘今天,自己就没命了。 高手对垒,因时度势,已不单是招式、内息的比拼。刘今天的领域力量尚未成熟,故而想先干掉威胁较大的龙女,再从容收拾清流。他张开领域力量,龙女反应更为敏锐,果然如他所料先清流而出手。计划完美,他提防着清流,但还是没想到有音波这样诡异的攻击方式,而且速度快得惊人,若非音波被领域削弱,他耳朵就要受大苦。 刘今天看看龙女,再看看清流,目光微微凝缩起来,“公平一点,你们一起死!”话音未落,身形一闪而出,长剑抖出两朵剑花,分袭两人。 两人那敢轻忽,龙牙矛、七星笛齐齐攻去,速度已起,劲力已发,两人却都骇然变色。两朵剑花竟陡然变向,左边的偏到右边,右边的偏到左边。 龙女和清流已不及变招,本来要截击敌剑的龙牙矛和七星笛反而被长剑从侧面点上。 叮叮当当一阵响,龙女、清流齐齐飞退一丈,清流张口便喷出一口血,已受内伤。龙女情况稍好,却也脸色煞白,体内刀割斧凿般难受。 快!刘今天出剑实在快,在就要交击的瞬间竟能突然变招,气劲骤发,撞击在两人兵器力弱处,立即建功。 108 今天之名剑 刘今天并不追击,却道:“怎么样,两位想一起死还是一起活呢?相信我有能力杀你们了吧。” 清流见识过钟横岭、朱文、凌飞烟的剑法,也可谓见多识广了,但却以刘今天的剑法最令他心悸。快,快到极致,出招快,变招快,发劲快,诡变难测,神出鬼没。 清流道:“信。这是什么剑法?再来一下我也许就撑不住了。” 刘今天道:“我对你们俩没兴趣,让到一边,我确信溪云死了就走。” 清流哂道:“你这样谨慎的人,是不是还要刺他两剑?” 刘今天微微一愕,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多谢你提醒我。” 龙女冷哼一声,“不要惺惺作态了!不是他提醒你,是你本来就打的这个主意!你当然有能力杀我们,但你不想受伤!我向你担保,想要我的命,你肯定会受伤!” 刘今天眼神不由一凝,利剑般刺入龙女双目中,故意说清流提醒他是想以此分化他们两人,这个被看破也就罢了,“不想受伤”的想法竟也难逃她法眼,反被她以此攻击,令他心神出现波动。 敌人虽强,但龙女夷然无惧,这时立即察觉有机可乘,悍勇突击,龙牙矛大开大阖,直来直往,每一招都清晰明了,毫不稀奇,却将力量与速度发挥到极致,每一招都极具自信,自信可以令强拼的对手受伤。 刘今天果然受影响,第一次陷入守势,长剑挥扫磕绊间总是避免硬碰硬,选择将对手的气劲卸开。 清流微微一笑,身形一动,从旁边攻上,采取游斗方式,在龙女攻击的间隙不时捅上一笛子,又或者激发一道音波出去。虽然嘴角挂血,神态却从容,“我给刘兄提了一个好醒,刘兄怎么不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经龙女一提,清流也意识到刘今天果然不想受伤,故意以“提醒”一词反击。 刘今天大怒,好个混蛋家伙,竟打蛇随棍上,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虽然远不是自己对手,但皆非易与之辈,而他们护溪云之心又坚定,现在自己反而难办起来。 龙女连攻二十道多招,逼得刘今天退闪七八步,但矛剑相交,自己的力量总被卸开大半,而对方剑上传来的劲道阴厉冷酷,令人心惊胆战,若非清流在旁边护持偷袭,自己一口气不能缓,恐怕最多攻十招,就要被对方暴起反击,不由对刘今天真是又惊又佩。 刘今天虽然处于守势,但守得滴水不漏,这时吸口气,眼神坚定起来,缓缓道:“这剑法没有名字,我从一个小破山洞中学来,现在我就正式将它命名为《今天剑法》。哈,知道我为什么叫‘今天’吗?我自己差点都忘了----因为我只要今天就够了!” 龙女、清流提神戒备,不明所以,只觉得刘今天有些邪狂。 刘今天道:“我之所以不想受伤不是因为我怕,而是正好得知剑神山传人的下落,赶着去会他的剑神山剑法罢了。不过现在骑虎难下,嘿嘿,你们即愿意为小和尚死,我总该成全你们。受点伤我刘今天就不能干掉剑神山传人了么!” 他前面说话时神色还十分平静,岂料到最后一句时竟双眉倒竖,满面狰狞。 龙女、清流虽然不明白“今天”到底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听他说到不愿受伤的理由时就知道他该是改变主意了,都是全神贯注,防他暴起。即便如此,但刘今天爆发时,他们还是有种猝不及防之感。 领域之力再度展开,瞬间扩张五尺,清流和龙女立即给裹入其中。两人只觉得深陷怒海狂潮,无数惊涛骇浪四面拍来,给搅得上下起伏,左右飘荡,不辨东西。 领域,唯有对武道,对天地法则的理解达到一定层次才能生成,像将无形的气势化作有质的实体,领域之内,唯我独尊,生杀大权,一手掌握。 龙女只觉得感知完全混乱,像头重脚轻,又不止头重脚轻,前面扯着,后面拉着,左边推着,右边挤着,全身失去控制,连自己的手脚在哪都感觉不到。 冷厉气机陡然袭来,龙女背脊一凉,一股冷意传遍全身,遍体发寒,死亡危机使她五感提升到极致,突然恢复意识,龙牙矛迅速挥舞起来。 “叮叮~”眉心一剑、咽喉一剑。 第三剑来袭,心口!龙女感觉到了,但连挡两剑,手臂发麻,第三矛竟无力刺出。 “啊!”龙女怒叫一声,身形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猛然一偏,挣脱领域之力的束缚,任长剑贯穿左臂,鲜血狂洒,剧痛攻心之下,精神反而更为集中,瞬间把握到刘今天的位置,右臂猛砍,龙牙矛闪电般劈下。 刘今天骇然变色,此女意志之坚定世所罕见,自己的领域之力虽然离圆满还差得远,但普通超一流高手绝对要感知错乱,如何能像她这样反击。 矛光飞掠,疾若掣电,刘今天当机立断,抽剑闪退,长剑被龙女肌肉一滞,刘今天左臂飙起一道血花。 清流正稀里糊涂,忽然神志一清,便瞥见刘今天近在眼前,大惊失色,七星笛立即点去。 “叮叮叮~”刘今天比他更快,瞬息间刺出八剑。 “啊!”清流惨叫一声,往后打旋飞跌,右肩被剑尖刺入两寸有余,再一飞挑,给削去大块血肉,阴厉的气劲攻入体内,令他连连喷血,连七星笛也握不住。 龙女刚站定,眼前寒光骤亮,不由脸色大变。 刘今天退攻清流,二度进袭龙女,竟是进退随心,诡变莫测。 龙女正抵御从左臂直摧心田而来的恐怖魔气,一口气尚不能回缓,见刘今天闪电般迫近,一剑抖开,剑光如雨,笼罩自己周身要害,自知难以抵御,忽然心念一定,置之死地,右臂握紧龙牙矛,双目猛睁,龙牙矛化作一道流光,如白龙吟啸,全力刺出。 她自知挡不住对方乱人眼目的剑,干脆不挡,这一矛已达她巅峰之力,不管刘今天的剑将刺穿她哪个要害,她的矛绝对也能在刘今天身上开一道口子。正如她之前所说,想要我死,拿伤来换。 如雨般的剑光陡然消失,虚空中只余一柄冷剑,在白茅左侧轻轻一磕,一带而过。 龙女全身一颤,身形被自己的力量带得往前直冲,一张嘴,一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龙牙矛上的劲力无处宣泄,大半数都反撞回自身。 快!快得不可思议的变招。刘今天突然一个矮身,长剑轻轻往上一带,抹过龙牙矛,身形从龙女身边一掠而过,直冲床榻上的溪云而去。 龙女回头一瞧,急怒攻心,又一口血喷了出来。对手竟料到自己会采取这等激烈做法,故而那如雨剑光全是惑敌,倘若自己全力保命,分别迎击剑光,反而可以重创敌人。 被耍了!完全被耍了!龙女心里怒吼着,自信心大受打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刘今天冲向毫无抵抗力的溪云。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清流还跌在地上,不及起身,没有人能阻止刘今天了。 刘今天瞧准位置,一剑扎向溪云胸口,管他死没死,一剑了结,已死了,也不差这一剑,还活着,就送他归西。 剑尖毫无阻拦地刺穿布料,刘今天把握到剑上传来是每一分感觉,气劲摧击,剑已入肉三分。 电光火石间,刘今天惊现怪异之色,突然双目一圆,闷哼一声,凌空倒纵而回,落地竟站不稳,连退三步,满脸骇然之色,一站定,长剑立即笔直前伸,直指溪云,领域扩张五尺,神色无比凝重。 龙女和清流都呆住了,怎么回事? “哗啦”一声,黑布爆裂四射,溪云漂浮而起,一身灰白长衫无风自动,缓缓飘落地上,睁眼间,眸中电光四溢,恐怖无匹的魔气陡然爆发,窗枢爆裂,桌椅翻滚出去,床榻倾坍,风灯摇摆熄灭,一片混乱。 混乱中只有溪云和刘今天一动不动,清流和龙女都半主动让凭空生成的风带到一旁。 刘今天的脸色白得发青,魔气,毫无疑问的魔气,纯正无比的魔气,自己的劲力催入溪云体内,竟被他吸走,幸好反应快,立即断开,结果一股魔气陡然袭来,反令他受了内伤。 不可思议,刘今天难以置信,骨子里发起一阵颤栗,溪云身上怎么会有魔气?而且竟似稳压自己的魔气一头。但他的剑依然稳定,没有半分颤抖。 溪云双眸中没有半点感**彩,面上干巴巴的全无表情,低头看一眼左胸的血迹,眉头微凝,似乎生气了,身形突然一闪,原地消失。 “铛!”气劲撞击,轰然爆响。 龙女和清流都震骇地瞪圆眼睛----入魔了!强!强得不可思议。刘今天似乎处于守势,他的领域似乎对溪云全无影响。只见厅中两条身影交织在一起,一灰一黑,闪电般的身形使得幻影重重,看着就像一个五尺大小的人影组成的圆球在那极速旋转,连黑衣与灰衣的颜色都融合在一起。但无论转动如何快,圆球表面始终有一道白光和一道黑气,那是剑和拳头。 109 异气挤一挤 人影圆球表面突然白光一滞,黑气大盛,便听“嘭!”一声大响,飓风狂涌而出,战斗结束。待一切止息,厅中地上倒着一人,身下砖石碎成颗粒,凹陷一尺有余,长剑掉在一旁。 刘今天满嘴是血,脖子被一只手紧紧扼住,压在地上,满目不甘,却绝无屈从求饶之色。 上次一战两败俱伤,他趁机冥思领会突然感悟到的领域之力,破关而出,对领域已具有一定的控制力,本以为这趟可轻松来,轻松去,再找剑神山传人一较剑法,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溪云右膝触地,右手紧扼刘今天,浑身魔气滔天,双目奇光电闪。 溪云虽胜,但清流却面色大变,突然冲出,大叫道:“溪云!你是和尚!溪云!” 溪云身体微微一颤,抬头,看向六尺外的清流,冷漠的眼神带着一丝茫然。 清流暗觉不妙,溪云眼神里只有陌生,似乎不认识自己,连“溪云”这个名字都忘了。清流双手虚张在前,以示无害,缓声道:“溪云!你是和尚。你叫溪云,你是和尚。要他死的话就交给我来,他臭屁的样子令我很不爽。来,让我来,你是和尚。” 清流也想像那日在缪府大门前他将自己穴道点了那样,直接把他穴道点了,以防铸成大错,走火入魔。但清流知道自己现在绝无这个能力,恐怕还可能招致致命打击,所以只能观察着他的神色,以语言试试唤醒他。 溪云脑袋轰然一响,好像灵魂离体飘飞,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到下面厅中的一切,觉得很熟悉。清流的话传入脑中,脑中闪过缪府大门前,清流险些走火入魔,自己代而为之,杀了铁拳会好多人。看到刘今天苍白的脸,他的眼神跟那日在林中被拿住时一样,骄傲倔强。看到龙女,她容颜虽然冷肃,但眸中关切担忧之情却满溢而出。 双目一睁,溪云终于想起自己谁,浑身一颤,灵魂回归,忽然飞身后退,闭目跌坐,默运《无欲无想法》----他意识到自己出事了。 在溪云退开的同时,龙女立即上前,龙牙矛末端在刘今天身上连点七下,封住他几处大穴。 刘今天露出一丝苦笑,直接放松全身,“小和尚震散了我全身真气,没有十天半个月,我休想与人动手。” 龙女和清流都是一怔,他为何这样自曝弱点? “所以这些天你们要负责保护我。”刘今天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清流忍不住大叫一声。 龙女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心念一动,立即来到门口,正好拦住陈强等黑衣卫。“没事了,你们请回吧。” 陈强满脸尴尬,来迟了?你一身白衣血迹斑斑,怎么会没事?这里怎么说也是缪府,不该这样打发我吧,不让看一眼? “走!”龙女见他们不动,眉头立即一凝,空气陡然转寒。 陈强连忙后退,道:“好好,我们走。龙小姐,这是金创药,你可以相信我们……” 龙女没有接金创药,而是冷冷地说:“我只相信别人一次。” 陈强脸一白,灰溜溜地去了,那日铁拳会打到缪府大门前,他们的表现的确不够意思。 虽然龙女是支持借宿缪府的,不过那只是因为缪凤神似蛟将军,所以龙女想通过这个做法传达一些信息,而日间回春堂与缪氏商会确定合作事宜,她的目的便达到了。不过“信任”则是另一回事,溪云醒转的消息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龙女回屋,掩上门,用一条椅子挡住,然后看到破损的窗户----算了。 清流已点上灯,将刘今天拖到一旁,先处理好伤口,休息了一阵。等他走到刘今天身边时,刘今天十分自若地看着他,“你不想让溪云杀我,因为这可能让他永坠魔道。” 清流滞了一滞,这家伙自以为是的嘴脸真让人想打他一顿。 “哈,白云峰,苦集寺,我现在真想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佛门弟子修出魔气,比我从入魔血池中得到的魔气还纯正,威力更强,哈~”刘今天笑得苦,笑得无可奈何,不住摇头。 输是输得不冤,片刻间交手五六十招,双方都竭尽所能,他不会为此找借口。但对溪云身具魔气之事,他无法接受。 清流低哼一声,“原来你加入了魔门!溪云不能杀你,我可以!” 刘今天镇定地说:“你不能。这小和尚总算有点道行,我现在要是死在你手里,虽非他所杀,实因他而死,这个道理他肯定懂。嘿,修行越高,心魔越强,这道理不知你懂不懂?至于魔门,我没加入,我只是用他们的入魔血池提升了点功力罢了。” 他说得轻巧洒脱,实则当日受的苦一点都不少,若非对力量充满强烈的渴求,恐怕也要被那无穷无尽的怨念碾成白痴。 龙女沉吟半晌,终于把握到心中那丝异样,立即道:“你说溪云的魔气比你纯正?” 清流眼睛一亮,溪云的魔气也是来自血池,为何比刘今天纯正?! 刘今天目光一闪,从他们的神态中察觉到一些东西。数日前交手,双方可谓险死还生,谁也不可能有所保留,而溪云的内息带有一种佛门的恢宏气魄,与魔气完全不同,时隔数日----黑岩岛!? 龙女见他眼神乱闪,龙牙矛末端忽然重重撞在他左臂上,几乎将他骨截断,喝道:“问你话!” 刘今天险些痛叫出口,却一咬牙,死死忍住,冷冷地注视着龙女,脸色白了又白,半晌后,牙关打着颤,沉沉地说:“是,他的魔气比我纯正,还想吸收我的魔气。” 龙女何惧他人的眼神,兀自思索。 清流装作不在意地扫龙女的左臂一眼,对她越发忌惮,这女人在溪云安然无恙时只是个普通的冰霜美女,溪云一出事,她简直是严冬里最冷酷的复仇恶女。 房里沉默下来,龙女和清流对溪云的情况还是一知半解,只能等他醒转再议。 清流暗忖:“他能在杀刘今天时停下手,应该……应该还好吧。”对那滔天狂涌的魔气甚为惊惧。 龙女更担心溪云那种看一切都陌生的冷漠眼神,心想:“他要是不认得我了,会不会连我也杀?” 溪云意识逐渐清明,清理开魔气与怨念,却被肉身中真气的情况搞得发懵。 浑沌真气包罗万象,具有强大的融合性,经过这几日的僵持,作为原主人,它恢复了不少。魔气唯我独尊,侵蚀同化能力极强,占了上风就绝不撤退,两者各方面都是针锋相对。 刘今天一剑将他逼入必死之境,正好提供了一个契机。来袭的是魔气,作为更高层次,来自魔域的纯正魔气,对这低劣的仿造物极为蔑视,可谓怒火填膺,但它对肢体不具备掌控力,面对低劣物的挑衅,它终于做出选择,选择与自己同级的浑沌真气妥协。 死亡将临,浑沌真气也没有更多选择,见好就收。所以浑沌真气护住心脉与丹田,魔气越俎代庖,暂时控制身体,狠狠地教育了刘今天。 魔气做主,其本身的极端偏激便遮蔽了溪云的意识,清流的声声呼唤,加上似曾相识的一幕终于将他唤醒,继而发现意识中不清不楚,怨念魔意杂多,连忙盘膝运转《无欲无想法》。 这段时间若非他的意识还在全力对抗血池怨念,身体内两股自作主张,又强猛无比的内息之间的大战必叫他日夜惨嚎。 现在,两股真气虽然达成妥协,你左我右,反正肉身经脉够宽敞。溪云一内视,好像体内出现叠在一起的“两套”经脉,一金一黑,中间留条小缝,井水不犯河水。 问题是,这两股真气的危机意识都极强,都要保证自己的地位,所以溪云竟催之不动,因为任何一方都怕损耗过度,给另一方趁机挤走。 溪云现在等于坐拥金山银山,内息深厚堪比诸葛长生那老头,但只能挪用些碎银碎金,因为经脉中只剩那条分界线缝隙可以供他搬运内息,而魔气和浑沌真气也只肯“借”他那么点。 溪云只觉得好气、好笑、又无奈,明明自己才是主人吧,如此有个性的内息,只怕连自诩见怪不怪的怪医连千秋也要觉得怪。 溪云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清流三人立即看向他,清流与龙女是担忧中带着戒备和疑惑,刘今天是针尖似的凝实探究,更高等级的魔气,他要得到。 “小和尚,你体内的魔气是怎么回事?”刘今天竟第一个开口。 溪云心中微微一叹,这下可以确认无疑体内那黑不溜秋的内息果然是魔气了,这让他有些愧疚,魔不是……诶?仔细一想,他竟也不知“魔”是什么,而自己的意识似乎比以前更为透彻旷远,不仅没有发疯发狂的迹象,感觉更胜《无欲无想法》最高状态。 溪云先对清流与龙女微微一笑,意示安心,然后以问代答,“你也掉进了血池里是吗?” “不!”刘今天浮现骄傲神气,“我是自己跳进血池!入魔血池!贯血**!” 110 犬欺平阳虎 “哇!为了提升功力?你还真够不要命。”溪云心有余悸,血色能量贯体而入时的痛苦他还有印象,后来谨守灵台清明,将其他一切放任于知与不知之间,几乎算是半作弊过关。 “哼!我要叫《今天剑法》名扬天下,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剑手!”刘今天尽显轩昂之气,打量溪云一眼,道:“我倒有几分佩服你。我从血池中觉醒后发狂五天四夜,杀了山中数百大小野兽后才逐渐平复下来,你好像……” “天下第一应该会很累吧?我?可能是佛法保佑,境界反而有所稳固提升,就是真气不听话。”溪云坐到刘今天对面,真切如老友一般,席地相对而坐,“秉烛夜谈”,简直是真心话大冒险,连内息的怪异情况也和盘托出。 画风不对吧!清流使劲眨眼,环视破烂不堪的房屋,我没做梦啊,你俩搞出这么大破坏,现在……聊天? 连脸庞如千年冰山的龙女也错愕地张大嘴巴,表情怪异至极。清流见她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骂人吧,然后一扭头,远远走到一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唔,眼不见为净,好主意。 清流低叹一声,一旁坐下。总算相识一场,好吧,一起玩。 刘今天讶异地看着溪云,沉吟半晌才道:“小和尚,你把这种事告诉我就叫我难做了。” 人以诚待我,我待之以诚,人以怨报我,我一剑弄死他,这就是刘今天处世简单干脆的原则。而溪云,《无欲无想法》经此一劫,的确更进一步,心如赤子。虽然与刘今天三次遭遇都并不和乐,但两人实无恩怨,打开心说话多好。 谈话深入到这个地步,溪云并未觉得不妥。对刘今天来说却已超出意料,不过事情竟然发生了,他也不怕接受。 溪云刚刚“啊?”一声,他突然就道:“那个人我不知名号,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一身黑袍,我叫他老黑。他毫无疑问是魔门中人,还是地位很高那种。至于他为什么想杀你,我就不知道了。” 溪云和清流一怔,立即知道“那个人”就是令刘今天功力暴增之人,两人随即想到郝通海,他也是一身黑袍,不过该并非同一人,刘今天并非在黑岩岛受血池之力。 清流对刘今天尚怀怀疑,故意冷声嘲讽道:“那人令刘兄一跃成为超一流高手,刘兄就这样把他卖了?” “卖了?嘿~”刘今天露出一丝森冷笑容,“他要我杀人,我要提升功力,各取所需,各尽其责。” 清流大为讶异,这家伙真是够邪门的,不过好像也说得通。忽然大惊,“各尽其责?”喝问:“你什么意思?!” 刘今天嘴角一扯,一副“就是你想的那样”的嘴脸,看向溪云,道:“我还是要杀你,这是不会变的,因为他已经帮我提升了功力,而我也答应帮他做到。” 清流又惊又怒,却听溪云点头说“嗯。”不由泄了气。刘今天古怪,溪云也古怪! “所以你还是不杀我?” “额~,下次打起来再杀吧。” 刘今天深深地看着溪云,知他并无作伪,点着头道:“好!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清流怒目圆睁,简直想咬他。 当事人溪云倒露出好奇之色,静静等候答案。 刘今天微微仰头望上漆黑的屋顶,长吸一口气,郑重无比地说:“我说过我成为天下第一的剑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晋升剑道极致的试金石,我会和你生死相拼,直到一方死去为止。但我绝不趁你之危,一定等到你恢复巅峰之境。” 清流愕然,忽然觉得这家伙挺有气概,口气真是猖狂得不得了,但语音坚如磐石,使人感觉言出必行,一定要达成任何目标。不过----还是得死啊!!!知道溪云绝不会下手,唯有长叹,算半个好消息吧,不趁人之危,意味着当前是安全的咯。 溪云点点头,“这样啊,,那你又得等了,我现在的状态古里古怪。” 清流无语,要不要这么淡定,就像以前,明明是生死攸关的事,却好像事不关己。咦?以前?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无欲无想法》又牛逼起来了?那什么“明心法”、“慑心法”、“觉悟法”之类的,不由仔细打量起溪云。 如果他恢复旧观,那就不需担心入魔的问题了,小和尚以前简直是佛光普照。不过魔气入体终究不是好事,又犹豫地看了刘今天一眼。 刘今天眼皮微阖,傲然睨他,“不方便我听,我可以不听。”却是察觉了。 清流受不了这眼神,闷哼一声,不正眼看他,却高声道:“江湖上有一个怪医连千秋,师兄,我们去找他,他应该能解决你的问题,将魔气清除。” 刘今天眉头顿时一皱,“清除?!白痴,清除不如给我!”他聪明绝顶,从溪云说起黑洞、魔君之臂中猜出一二,那魔气极有可能来自魔域世界,可遇不可求。 “你滚!” “小和尚,我跟你去!” “你滚远点!” 溪云微微笑笑,“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刘今天与清流气呼呼地互瞪着眼,刘今天忽然转头对溪云道:“那天晚上与你同行的小姑娘处境危险。” 溪云一怔,“丁香。她在哪?” 刘今天道:“魔气给我。” “你要不要脸?!”清流大怒。 溪云愕然,“能给你自然可以,不过这东西给我感觉很极端,一个不慎就会反噬自身……” “我当然知道!”刘今天不耐烦地说。 清流无计可施,却会倚强凌弱,抓住刘今天的衣领,拉到面前,威胁地瞪着他,“快说,丁香在哪?” “我只需三招就可以杀你!” “我一巴掌就可以呼死你,现在!” “趁人之……” “是又如何?我对天下第一笛子手没兴趣!”清流趁机泄愤,七星笛在刘今天头上敲得“梆梆”响。 “虎落平阳……” “梆梆梆” “龙游浅水……” “梆梆梆” “等我伤愈……” “梆梆梆” “******……” “梆梆梆” “……我说!” “梆” “啊?你说了?有点骨气嘛。” 清晨缪凤亲自到偏院招呼清流、龙女用早餐,结果发现已人去楼空。哦,不仅是空,是毁。 昨晚的事故她已从陈强口中得知,看到破窗碎砖,只能轻轻一叹,望着初升的旭日,轻声念道:“龙姑娘、清流师傅,希望你们一切顺利,……希望,希望溪云小师傅平安在世”。 她也知道“信任”是一种独特的东西,只有一次机会。她并非不知感恩,只是必须对缪府上下近百口人负责,缪氏终究只是个商会,如何敢斗铁拳会这天下第一大帮? 清晨的阳光明媚清朗,小道两旁郁郁葱葱,阳光洒在树林顶端的树叶上,金光熠熠,让人精神抖擞。 清流回头大叫:“快点啊,就你慢!” 刘今天气得咬牙,体内魔气四散,现时几乎残废一个,不能提气轻身,哪能不慢。心里又默念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清流、龙女同样有伤在身,但情况远比刘今天好。溪云没受伤,但能运用的内息不足一成,也快不到哪里去。对方可是铁拳会三当家铁锐亲自训练的锐字部,想来没一个是易与之辈,四人本来都是高手,但现在……,不要嚣张,小心为上。 清流和刘今天在后面打嘴仗,溪云和龙女并肩在前。 溪云半夜冥想一个多时辰,《无欲无想法》境界彻底稳固,现在看起来颇有飘渺出尘之感。 他从脖子上摘下黑色细绳,道:“龙女,鲛人国回归大海了,你有办法回去吧?” “嗯。” “小家伙应该长大了不少。”溪云露出一丝浅笑,又道:“那颗珠子救了我一命。”看着绳子一会儿,忽然手一扬,任那绳子随风而去。 龙女没有去看,感知却知道一切,眼神不由一颤。 溪云眼望前方,神色平静,“谢谢你帮我杀诸葛长生。” 龙女微一咬牙,不发一言。 溪云道:“什么时候你想回去了就回去吧,代我向她们问好。” 龙女脚步一顿,眼中精芒暴闪,握着龙牙矛的右手因用力而发白。小公主的伴生宝珠可助他入海,救人而碎,无话可说,但他的言行却表明他打算忘却那一切。 溪云自顾自地往前走,龙女愤怒地盯着他的背影,只想大叫一句:“我杀诸葛长生是为丁香,混蛋,你少自作多情!”但她终究没喊出来,因为这话太怯懦,决不能在这无情之人面前怯懦。 龙女怎么也想不到,离开鲛人国还没多久,溪云竟如此断情绝义。 对溪云来说,其实很久,与血池中无穷怨念作斗争的这几日,他保持灵台清明,怨念幻化一出出场景惹他、骂他、辱他、贱他、骗他、捧他、逗他、爱他,他就像经历了数世人生,红尘万丈,过眼云烟,世间冷暖,诸法空相。 这其中的微妙道理难以言传,佛度有缘,溪云只能不解释。 111 断情开悟喜 这时太阳升高了一些,阳光跃过树顶,从左前侧洒在溪云身上,金光灿灿,长衫飞舞,飘渺如欲飞去。龙女心间忽然生出强烈感应,此人这一生注定孑然来去,遗世孤立,不羁于世事人情。 溪云恰在这时回头微笑,眉清目秀,神和气清,恍若天道中人,妙不可言。 龙女如遭雷殛,心神剧颤,恍惚间耳畔钟声长鸣,眼前一扇笼罩在浩瀚佛光下的大门轰然打开,金光灿灿的大道笔直铺至脚前,不知是喜是忧,万念生灭,满心感动,竟而泪水涟涟。 龙女大哭一阵后,躬身一鞠,抹去泪水,道:“我跟你去。” “好。”溪云微一颔首,继续前行,脚下丝毫不变。龙女亦步亦趋,神色复如冰山之冷,眸中灿烂生春。 清流和刘今天看呆了,面面相觑,惑然不解,半晌后才跟上。他们可不敢去问龙女,“诶,你为什么哭?”,那绝对是自讨苦吃,龙女只会以龙牙矛回答。 当年释迦牟尼佛**之时手拈一朵婆罗花,大迦叶展颜微笑,佛祖故将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微妙法门,不立文字,以心传心,授予大迦叶。 溪云抛却系绳,回眸一笑,亦将诸法空相之理表达出来,只有龙女因为与这根系绳大有关联,因而了然开悟。 清流看着龙女的背影,感觉她身轻如燕,恬淡自得,不由生出奇异感受,想起自己因溪云的“轮回”之说而削发,暗道:“龙女莫非也要出家了?” 刘今天则想:“小和尚果然有能耐,连这种女人都能弄哭,难怪敢对我坦白内息罢工这么大的事。” 没多久,刘今天带众人转入一片密林,“那****在这附近养伤,后来听到剧烈打斗声……” 众人随着刘今天所指方向看去,立即发现“剧烈”所在,方圆一丈五之内,大腿粗细的树木尽数拦腰折断,树干上拳印、掌印、指印、脚印无数,可想当时战况之激烈。 顺着断木方向,清流发现衣物布条和血迹,丁在明该是力战诸葛长生后带着丁香亡命奔逃,看还有痕迹的脚印,受伤非轻。 清流狠狠瞪刘今天一眼,责备他见义不为。 刘今天白眼一翻,懒得理会,反而露出不屑之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年老子被人欺凌,落井下石者多,拔刀相助者又在哪? 走了一段,龙女观察一番,道:“丁在明该是死在这里。”脚尖一拂,一层落叶飞散,露出下一层带着血迹的树叶。 溪云微一点头,环目四顾,这四周断了七八颗树木,上面都是拳印,另有几棵树上印着掌印,却没有折断,丁家以《捕风掌》闻名,想必当时丁在明伤势严重,掌力已弱。 溪云目光一定,道:“丁香往这个方向去了。”当先而行,脚下加快。 刘今天奇道:“你怎么知道?”当日诸葛长生等人击杀丁在明后,一队人马负责追杀丁香,另一队则回城,所以这个现场环境比较复杂,被破坏得也严重。若非亲眼看到丁香往这个方向逃离,刘今天也不能找到确切指向线索。他故意不说,想等众人来问,没想到溪云一语道破。 “气味。”溪云简单回了一句,丁香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气,令他记忆深刻。他的《无欲无想法》恢复旧观,还更进一步,使他眼耳口鼻身,五感通透极致(其实他的第六感“意”,也一直极为出色),虽然时日已久,但还是嗅出众多气味,从中把握到一缕异香。 在林间穿行了里余地,龙女也嗅到了那个味道,有一处气味尤为浓厚,想必丁香在那停留过。 又走了半晌,众人穿林而出,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平地。刘今天心想,这里风大,小和尚该不知道方向了吧?岂料溪云脚下丝毫没有慢下来,往前直奔,速度反而加快了,神色间还微露焦急。 河道已近干枯,河床遍布鹅卵石,鹅卵石沾满灰白的干泥,只有最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蜿蜒的水流经过。 “原来连大河也会灭亡。”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全身疲软的丁香踏水横穿小溪,心中不由悲凉,“老爹,我真的撑不住了。” 三天来,丁香只吃了一个干馒头,睡眠时间加起来不到五个时辰,追杀一刻不停,没有时间修整休息。不过对方十个人被她杀了三个,千方百计杀死三个,身上的毒药、迷药都已耗尽,她真的撑不住了。 刚跨过水流,丁香踩上一块不稳的鹅卵石,鹅卵石往旁边滚开,她脚一软,立即跌倒。 “臭丫头,束手就擒!” 丁香回头瞧去,里许之外,四人踏石追来,黑衣蓝带,袖口绣着金色“锐”字,正是铁锐麾下锐字部。 丁香眼里闪过仇恨之色,双手一撑,努力想要爬起,竟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手一滑,站不起来,一时间万念俱灰,心里只道:“老爹,我来陪你。” 丁在明力挡诸葛长生摧心裂肺的三拳,舍生忘死为丁香博取一线生机。丁香亲眼看到老爹连连吐血,却还分出一份掌力将她远远送走,为了老爹一句“活下去!”,她苦撑多日,现在真的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四条人影迅速接近,却在十丈之外停下。 丁香露出嘲弄之色,“哼,铁拳会又如何?锐字部又怎样?还不是叫我杀了三个!”数日前,她示敌以弱,成功用毒杀了对方两人,后来又设陷阱杀死了一个。 四名铁拳帮众,八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扫视丁香附近区域,这种空旷环境下,她无所遁形,毒或者陷阱也没有隐蔽空间。但他们还是十分小心,吃一堑长一智,他们不敢再小看小丫头。四人散开,成扇形包围。 丁香勉力爬起来,道:“不要怕,我来世再找你们报仇好了。”心想:“老爹该不会怪我没用了吧,杀了三个,够本了不是吗?他们真的都很强啊。” “你说什么?”一名年纪稍轻的蓝带人喝问一声。 原来丁香太过虚弱,声音细若蚊吶,不能及远。 那年轻蓝带人看起来有些苍白,叫道:“交出《捕风掌》秘籍和解药,不然叫你生不如死!” 丁香神色平静地坐着,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笑意。 四人心里却一突,那笑容在他们看来是有诡计,胸有成竹,离着五丈,纷纷停下。 一名看起来老成持重的蓝带人道:“小姑娘,交出《捕风掌》秘籍和解药,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没有解药。”声音还是细细的,显得十分虚弱。 四人这次听清了,脸色苍白那人怒火大炙。这个毒像泻药,让他每天拉七八次,比泻药狠的是每一次都疼痛无比,从肚子到肠道到出口,像针扎,像火烧。一连三天,拉出来的东西都染着血,他都快虚脱了。 “臭丫头,没有解药就给我去死!”那人怒喝一声,一拳隔空打去。 “不要伤她性命!”老成那人急忙大喝一声,但已来不及阻止。 “啊!”丁香刚想侧身躲开,拳劲却已砸在胸前,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往后倒去。 那年轻人一怔,看向那老成之人。 锐字部个个都是武功心计兼修之辈,别看年轻人满脸怒色,其实很有分寸,兼且这几日虚弱得厉害,这一拳更只发五成力量,意存试探,岂料那臭丫头竟全无反手之力,避也不避。 老成之人那一声喊也别有用心。 四人至此方信这丫头已是强弩之末,老成那人对另外三人打个眼色,道:“小丫头,你年纪还小,还有大把年华,听我一句劝,交出《捕风掌》秘籍,我们放你离去。” 一人喝道:“老大,不行啊,诸葛长老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一人道:“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那年轻人叫道:“孩子?她已毒死我们三个人!不能放,抓回去交给刑法堂,严刑逼供,看她骨头硬还是嘴硬!” 老成那人道:“不要吵。”目光转向丁香,和声瑞色地说:“小姑娘,听话,我们的目标只是《捕风掌》,诸葛长老还好说话些,若被带到刑法堂,你真要生不如死了。” 年轻人凄厉冷笑,“针扎指甲缝,十指连心,痛不欲生。” 另一人道:“我觉得活埋更可怕,土堆到胸口,不能呼吸,脸涨成猪肝,脑袋如火烤。” “那是站着活埋,躺着活埋才惨。头脸全身被土覆住,缝隙间还能呼吸,但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身上的土越来越重,慢慢的慢慢的,能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那个慢得……真叫人发疯抓狂。”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丁香吓得小脸煞白,满眼惊恐,瑟瑟发抖。 “截舌挖眼才痛快……” “不能截舌,不然还怎么逼供?” “可以让她手写!” “那就不能挖眼,不然看也看不见了,又怎么写字?” 老成之人将丁香的反应全看在眼里,暗道:“终究是个小孩,那轮到你不怕!”,却瞪三人一眼,道:“你们不要吓她。”缓缓靠近,缓声道:“小姑娘,刑法堂真不是人去的地方,你年纪这般小,身娇肉贵……” 丁香忍不住打断他,却往后缩了缩,颤声道:“你,你真的放我走?” 112 诡诈小骗子 老成之人立即止步,“当然,只要你交出《捕风掌》秘籍。”恩威并施,就不信斗不过你一个小丫头,得到《捕风掌》秘籍的功劳可比灭丁家满门大得多,当年抓了丁家不少人,但会《捕风掌》的只有丁家直系子孙数人,个个誓死不说,一无所得。 “先给我点吃的。”丁香咽咽喉咙,见那人又走近,惊慌叫道:“你别再过来,扔过来,扔过来。” 老成之人已靠近一丈之内,闻言止步,将纸包的牛肉干扔过去。 丁香道:“《捕风掌》没有秘籍,全记在我脑子里,你要是下毒……” “你放心吃吧,这肉干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我又岂能提前料到你要吃我的东西,对吧?” “……唔。”丁香一双小鹿般惊惧的眼神盯着对方,迅速一瞥肉干,又盯着他,好像怕他突然出手加害。 另外三人远远站着,并不开口。 丁香吃了一些肉干,终于感觉恢复了几分气力,审视地看着眼前之人。 老成之人知道现在是关键,努力露出一副平和之色,略显沧桑的容颜带着庄严与郑重,一副是值得信任的样子。 丁香迟疑了一会儿,喃喃道:“《捕风掌》我带在身边。”见对方眼睛一亮,急忙道:“但只有掌法,心法秘籍我藏起来了。” 老成之人呵呵笑道:“你很小心,这样很好。你先把掌法交给我,然后取来心法,你就可以安然离去了。” 丁香的目光转向后面三人,道:“他们放不放我?” “我说放,他们当然放。” “……好。”丁香缓缓站起来,“你,你退后一些,我扔给你。”探手入怀,一副小心而害怕的样子。 那人笑一下,“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 “去死!”丁香突然大叫一身,从怀里摸出的却是三支小巧玲珑的刀片。 寒光闪动,眨眼即至,那人骇得双目圆睁,听她叫自己退远,哪里料得到她竟会偷袭,这混蛋小丫头骗子,不是片子。 丁香自幼跟着丁在明逃亡,虽然在合浦城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丁在明对她的教育不可能跟寻常人家一样,其古灵精怪之处有时候连当家的郑掌柜也头痛不已,唯有丁在明压得住她。她怎会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听到那些酷刑,惊惧的反应却是真真实实的,但她十分勇敢,只求同归于尽。 一丈距离对薄利飞刀来说正好,飞刀轻快,以她的功力,距离一远就没了力道,距离近了又发挥不出劲力。 毕竟是锐字部小队队长,这人武功精强无比,瞬间产生反应,身体立即一偏,躲开了两支飞刀,右臂被一刀扎入,气得火冒三丈,脚下猛一踩,凌空跃前,左拳朝丁香面门直砸过去。 丁香却面露微笑,眼神中毫无惧意,亦无丝毫抵抗迹象。 那人一愣,急忙收势。不能杀,得留活口。忽然感觉右臂发麻,顿时脸色大变,脚尖一点,退回六尺,沉声道:“有毒!” 丁香神色凄然,仇恨地目光看向齐齐奔来的另外三人,对中刀那人却不看一眼。 那人眼力何其高明,立知其意,当机立断,一咬牙,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左手一挥,将右臂中刀部位,连刀带肉削下来一大块。 “啊~”剧痛攻心,鲜血狂洒。 “叮”一声,匕首掉地。 那人只叫了一声,牙关紧咬,左手在右胸连点数下,然后紧紧摁下,真气催逼,将毒血往肩膀推挤,右臂伤口顿时喷出一股黑血,他这才点穴止血。 丁香瞪圆眼睛,张大嘴巴,骇异无比,从未如此决绝果断之人!这三柄小飞刀是她最后的手段,毒性十分猛烈,片刻功夫就可夺人性命。 另三人掠至,惊疑不定地站在受伤那人旁边,那人摇摇头,以示情况稳下来了。 丁香往后退了两步,再次摔倒,虽然吃了点东西,但受的伤半点不假。 “抓住她!” 两名蓝带人左右逼近,神态阴沉。 “咻~”一声尖啸,一道白光一道紫光破空而至,“噗噗”两声斜插入两名蓝带人身前的石堆中,劲风催动,乱石激飞,蓝带人急忙举手护身。 丁香鼻子一酸,双目泪光盈盈,紫竹、龙牙矛,溪云哥哥和龙女姐姐来了!她回头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四道人影前后掠来,前面的正是熟悉的溪云哥哥和龙女姐姐。她这几日伤心悲愤至极,又是疲惫不堪,刚刚更是心怀坚定死志,突然间见到自己信任之人,大喜过望,竟而一头晕倒。 溪云双目一睁,光华如电,激烈的气势轰然前迫,牢牢罩定铁拳会四人,口中大喝道:“诸葛长生已死!” 蓝带人不由都是一惊,看向溪云,目光与他一触,只觉得远远的那双凌厉的双眼突然拉到面前咫尺,大如灯笼,卓然光辉,威严凛然,叫人心生自卑自愧之感,愣然不敢稍动,只能听得自己一颗心砰砰狂跳。 其实即便冲在最前的龙女,距离丁香也还有十多丈远,蓝带人若立即下手,必可先一步擒住丁香,却被溪云牢牢锁定,难以动弹。 刘今天虽然魔气尚未重聚,但已得领域微妙的超一流感知却依然在身,发觉溪云异状,双目一厉,心道:“原来你对领域的感悟已达到这个层次。好!这样才够资格当我刘今天的试金石,可惜你的紫竹杖法虽有剑招,却殊非真剑,不然……!嘿~” 一般人发现对手具备杀死自己的能力,或许就另起歹心,趁他有难之际将他杀了,一了百了。但刘今天却是心高气傲之辈,即将溪云定义为自己晋升剑道极致的试金石,反而希望他越强越好,即使被他所杀也不悔。 溪云、龙女转瞬即至,溪云虽然对领域已有所领悟,但此时更多运用的其实是“慑心法”,通过眼神发挥作用,令四名蓝带人心虚退怯。 这时另一边传来三声长啸,却是锐字部另外三人,他们分头追拿丁香,这时赶到,发现情况不对,发声支援。 龙吟虎啸,声远而雄浑,三个声音叠加,充满威武豪放气势,一旁林中给惊起一群飞鸟。 四名蓝带人心神大震,发觉不对,运转内息,摆脱影响,眼神变得坚定。 锐字部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心神本来坚定无比,若非溪云精神修为委实强大,以紫竹、龙牙矛开道,诸葛长生已死的消息又震慑住了他们,想要隔着十多丈慑退他们根本不可能。 在他们心中,诸葛长生可是个强大得不可抵御的人物,而对方竟说他死了,听他说话语气,就像是他所杀似的,岂能不惊不疑?但早在数日之前,他们的确定下协议,等出海归来,小和尚便随诸葛长老往铁拳会总堂一行,现在小和尚现身此处,长老与其他同伴却不见踪影,他们难免猜想。 四名蓝带人齐齐再退一步,这一步却是主动退开,距离一丈余,即保持牵制阻延之力,又不失攻击性,一步之间尽显高手风范,更难得的是,他们同进同退,事先完全不需沟通,可见配合娴熟,一旦动手,威力必然倍增。 清流脸色微微一变,看出这批人的不凡。 溪云、龙女、刘今天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他们毫不动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只有无匹的自信,这超一流高手的风范气度自然流露,铁拳会众人眼力高明,也都明明白白。 刘今天心里却暗叫不值得,风范是风范,真正动起手却必然暴露真实情况,他现在能聚齐的内息不足一成,比初会溪云时还惨。不过他倒也无惧,像他这种人,已没多少事能令他恐惧,况且现在剑法与境界比以前更高,何惧有之,只是觉得没必要,不值得而已。 三名铁拳帮众瞬息赶至,溪云四人站定不动,丁香虽然倒在地上,但呼吸可闻,所以他们暂不担心。 右臂受伤那蓝带人试探道:“和尚,你明明答应了我们长老……” 溪云双目神光电闪,“慑心法”形诸眼神,突然喝道:“你们铁拳会与魔门是何关系?!” “什么?”蓝带人齐齐变色,满目惊奇惊异,却并无被发现不得了的秘密的那种惧意。 溪云将七人的眼神反应看在眼里,稍微安心一些,魔门之事涉及诸葛长生一人则罢,若涉及整个铁拳会,铁拳会又是天下第一大帮,那恐怕真的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溪云道:“诸葛长生是魔门中人,现已伏诛,缥缈阁传人凌飞烟与段雪露都已知此事,你们还是快点将消息传回去给你们当家的为好。” 七名蓝带人惊疑不定,魔门?圣地?他们即不敢轻信,又不敢轻忽。 伤臂那人终究老成,脑筋一转,道:“好。那请和尚跟我们走一趟,若然消息属实,铁拳会定以礼待之,新仇旧怨亦可商量。” 清流不由暗叹此人厉害,这话可谓攻守兼备,无懈可击。 溪云也觉得当往铁拳会一行。 清流对他微一摇头,铁拳会行事霸道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领会,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该涉险而去。 清流扬声道:“铁拳会总堂我们会去,但我们现在另有要事……” 话未说完,既被打断,铁拳会的霸道的确是毋庸置疑的。 113 不战而屈兵 伤臂那人冷声道:“诸般借口!小和尚,你之前本已答应要去,现在满口推脱之辞,还含血喷人,恶意中伤我们长老。哼,我们铁拳会的名声岂容你玷污!” 刘今天嘿嘿冷笑,“对嘛,说来说去都是废话,直接动手岂非干脆。” 那蓝带人双目一厉,投注于刘今天身上,他自然看得出刘今天气度不凡,但哪一个不凡之人就敢小觑铁拳会了,皱眉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与我们铁拳会有何恩怨吗?” 虽然问的是“恩怨”二字,但江湖人问起这话其实从来都是只有“怨”,没有“恩”这回事。 “我?我是剑魔刘今天!”刘今天缓缓拔剑出鞘,嘴角浮现一丝笑容,用神打量着手中薄利的长剑,好像周围一切都不如这柄剑精彩,口中不紧不慢地说:“至于阁下的名字,我就不问了。” 铁拳会众人都是一惊,他们消息灵通,剑魔刘今天之名如今可谓甚嚣尘上,除了圣地传人和出掌旗山盟盟主的周义信外,江湖上现在讨论最多的便是刘今天。 此人崛起江湖不过个把月,却大胆无比,连杀多位成名剑道高手,现在那几位高手的至亲弟子正四处悬赏追杀他,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受伤蓝带人遭他嘲讽,神色平静,只是一咬牙,眼神反而更加充足坚定,满是无畏之态,“在下贱名的确不值刘兄记挂,就问刘兄一句,你也要与我们铁拳会为敌吗?” 清流暗凛,此人词锋厉害,铁拳会之名搬出来,谁敢不三思而行。 刘今天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嘴角笑容不变,“我是不敢与魔门为敌的,铁拳会嘛,倒可以试试。”比骄傲,谁能比过他?这话不仅将铁拳会与恶名昭著的魔门相提并论,还意指两者有关联,换个角度又说天下第一大帮的铁拳会不如魔门, 铁拳会帮众齐齐变色,一个个怒目圆睁,全身气息狂涌,但他们纪律一贯严明,谁也不吭声,说话权利只交给伤臂那名蓝带人。 清流若有所思地看刘今天一眼,这家伙真是拽上天了,竟敢得罪铁拳会,说话倒也颇为厉害。 伤臂那人脸色铁青,冷哼道:“好!这个小女娃偷了我们铁拳会的东西,我等要将她带走,看各位的样子是不让了?” 清流怒极反笑,“好不要脸,是你们要抢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吧!” 伤臂之人不答,却道:“各位武功高强,我等自愧不如,但你们若以为可以轻松带走她,那怕是想多了。我们铁拳会之人,没有一个怕死,也没有一个怕魔门!”说到最后一句时,目光凌厉地射向刘今天。 另外六名蓝带人立即齐声叫好,声威雄壮,士气大增。 刘今天脸色一沉,最后一句不怕魔门的言论自然是向他反击的。脚下陡然一动,身形瞬间从溪云与龙女之间的缝隙中折了出去。 “嗤嗤嗤”,三声劲响,剑光一晃即收,几点血花飘洒在空中,那伤臂之人骇然后退,左胸衣服已给划破,丝丝血迹渗出。 刘今天收剑退回,“不怕魔门是好样的,留你一命。” 那人脸色发白,眼含激怒,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这才明白刘今天不愧剑魔之称,剑法神出鬼没,快得不可思议。只有三声气流破空之音,实则却刺出了六剑,而他只守住了五剑,伙伴竟也来不及相助,幸好对方气劲一及胸口,立即退散,不然一条命刚才就交代在这里了。 站在个人立场上,他已经不能再出手,因为对手饶了他一命,但站在铁拳会立场上,他却不能稍有退却。 刘今天可不是有心饶他性命,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剑法惊奇快绝,通常数剑即可分胜败,魔气却聚齐极少,只能勉强刺破对方护体气劲。不过当然要装出很牛的样子,再说一句酷酷的话,完美收场。 旁边两名蓝带人这时反应过来,互视一眼,齐齐出手,拳风如山,狂冲刘今天。 刘今天暗暗叫苦,刚才一番攻击看似轻松随意,实则将他好不容易聚齐起来的一点魔气全耗光了。 “嗤嗤~”两声尖啸,紫影闪动,紫竹恍若一分为二,两条紫影横亘虚空,竟都刺在空处。 两人出手的铁拳会帮众却都是一惊,他们发现奇异之处,如果自己立即停手,紫竹将刺空,如果自己继续出击,拳头将在击中刘今天前被紫竹点中要穴。 两人都察觉到这点,立即止势,各自化拳为掌,朝紫竹砍去。 其他稍晚一分才体会到这一点,不由大为惊异,而这时紫竹一挑,再一次一分为二,轻松错开了两只铁拳,精妙无比地分别点向两人咽喉与眉心。 两人大惊,再次收招,立即后仰避让,同时踢腿直踹。这是攻守兼备的一击,十分高明。 溪云嘴角挂着淡定的笑容,紫竹只是轻轻一颤,两人像自己将大腿内外各处大穴送去给紫竹刺打一般,忍不住大叫一声,猛往后跃。 若然凌飞烟看到这一幕,定也要惊叹溪云天资出众,竟凭与她交手切磋数次,就从中领悟意在招先的要旨,这等于是半个《水镜剑法》了。 溪云也不追击,淡淡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还是走吧。” 那两人面白如纸,这等情况前所未遇,连出三招,竟没有一招彻底使完,半途就被截得散架,自知完全不是对手,惭愧垂头。 溪云与刘今天都取了个巧,一个以剑快,一个以招妙竹长,形成只比招式,不拼内息的局势,令铁拳会众人自叹弗如。 清流道:“你们铁拳会出了魔门的奸细,当务之急是彻查此事。将来对付魔门,我们说不定还成了同伴,真的有必要在此争斗个没完吗?况且你们又有几分胜算?或许我们两败俱伤,怨恨越结越深正是魔门的目的,你们就不愿深入多想一层吗?” 伤臂那人见两名同伴也被轻易迫退,而对方显然无伤人之意,即气馁又感激,也觉得清流言之有理,咬咬牙,道:“好,技不如人,三当家也不会责怪我们,几位若无意留难,那我等立即回总堂,但这事最后该如何了结,却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指向晕迷的丁香。 清流道:“我们明白,相信贵会三当家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我和师兄办好一些事后,自会往贵会总堂一行,绝不至于言而无信。” 有这样一句话就足够交代了,伤臂那人当即带人撤去。 清流、溪云、刘今天三人互相看来看去,忽然齐齐大笑,“这一战”赢得漂亮,三人事先并未沟通,却相互借势,配合得天衣无缝。动武动口,软硬兼施,瓦解对方的斗志,几乎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三人自己都知道,当真动手起来,以己方四人现在的状态,胜负难料。 龙女不屑地白三人一眼。 刘今天对溪云说起大拇指,学着他平淡中带着几分悲悯的语气,说:“‘你们还是走吧’,哈哈哈,小和尚,真有你的。” 溪云耸耸肩,“能这样解决岂非很好。” 这时丁香得龙女度了一分真气,幽幽醒来,眼神先是茫然,继而忽然抱住龙女的脖子,哇哇大哭:“龙女姐姐。” 龙女拍着她安抚着,但也只有拥抱和抚摸,却没有说什么。 丁香哭了一阵,目光四下一转,问道:“那些恶人呢?” 溪云道:“走了。” 丁香脸色一变,瞪起大眼睛,道:“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清流与溪云互视一眼。 丁香沉声道:“好,你们不杀,将来我自己杀!”话里行间满是杀机,若非知道自己暂时尚无自保之力,当即就要离群而去。 溪云微微一叹,道:“丁香,杀他们事小,但你若活在仇恨中最终伤到只会是自己。” 丁香怨溪云明明有能力却没有替她报仇,还劝她别报仇,气得紧闭双眼,捂住耳朵,双脚直跳,大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这么一急,竟又晕了过去,被龙女抱住。 溪云看了两眼丁香苍白的脸色,发觉刘今天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便道:“怎么了?” 刘今天道:“嘿,没什么,只是听一个和尚说杀人事小,觉得很好玩而已。” “生死有命……”溪云断在这里,对于生命,他已经有较成熟的看法,却还未达到能将它清晰表述出来教化别人的境界,心中感叹,这种大智慧大能力怕也只有大觉悟的佛陀才具有,自己若多读些经书的,这时或许就能说出个所以然。他正是在这时,第一次生出弘法的心愿。 清流和龙女从这四个字各有领悟,清流更深切地体会到溪云对杀生的看法,杀是杀,杀是不杀,各中玄妙,妙不可言。 龙女则明白溪云对众生迷人自误的嗟叹,唯有超越生死,才能脱离棋局之内。 这一晚,五人就宿在野外,溪云给丁香输了一道微薄的浑沌真气,让她安安稳稳睡到天明。 龙女、清流、刘今天都闭目打坐,疗伤、、恢复、精修。 114 敌友互通心 溪云躺在草地上,看着透彻的夜空中只有半边的明月,它自古以来便挂在那里,对人世间的诸般景象只作壁上观,太平盛世也好,兵荒马乱也罢,月光下有离愁别恨,有欢聚缠绵,有对酒当歌,有黯然涕下,有人说月色优美,有人说月夜凄凉,其实月亮始终是同一个月亮,只看月的人心境不同,强自附会罢了。 溪云沉浸在对天地、心境的感悟中,忽然察觉远处有劲风拂动的声音,便抬眼望去。 几乎同时,刘今天也睁开眼睛,眼中闪过凌厉之色,低沉地说:“找我的。”脚下一点,便自远去。 龙女随即醒觉,溪云站了起来,对她道:“清流正在突破关头,你留下来看护,我去看看。” 龙女点头,秀眉微蹙,奇异地看清流一眼,仔细感知,隐隐察觉他的内息几乎静止,深深收敛在经脉丹田之内,不知是何情况。心中暗奇,溪云何以判断清流要突破? 溪云如今“明心法”更进一步,不仅明见自己的心,还能照见他人的心。清流现在好似静如止水,其实此乃张弛之道,不出半个时辰,他体内的内息将全面爆发,势如翻天覆地,可令他一举突破桎梏,晋升超一流境界。 清流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易,溪云和刘今天的情况令他大有感触。两人都已达超一流境界,甚至在超一流高手也属于翘楚之辈,但一个内息罢工,仅余一成功力可用,一个真气涣散,能以聚齐,两人情况都十足糟糕,动手打起来怕还不是自己对手,但却都泰然处之,不怨不躁,这种气度令他自省,而恍若有悟。 溪云一句“生死有命”则是触发点,生死有命,能否突破亦有命,心态平和下来,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一处山坡下,刘今天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一小片树林不屑地笑一下,然后坐在草地上,也不言语,悠然自得看着空中半轮明月。 清风缓缓吹拂,林中五名男女隐藏在树后,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剑,汗水不知不觉间渗得背后衣衫湿透。均想:这恶贼怎么不进林中来?难道被他发现了? 刘今天由坐变躺,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剑随便丢在一旁。 傅山与对面一棵树后的妹妹傅琴对视一眼,都十分惊奇,对方这样有恃无恐,安然自得到底是发现了己方埋伏,还是粗心大意? “窸窸窣窣”,一个健硕之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到傅山身边,低声道:“怎么样,要不要动手?” 傅山皱眉沉吟,对方武功高明,连自己父亲都惨死他剑下,诱入林中可以用陷阱害他,外面空地,自己五个人虽然容易形成围攻,但据说此人剑法快得不可思议,不惧围攻。不过他现在躺着,剑不在手,一拥而上,或许能攻他个措手不及,也是大有机会。 傅山犹豫不决,看向妹妹傅琴,眼神中微露担忧,这一战若不成功,自己战死也罢,小妹年纪尚小,可不能让她出事。哎,小丫头,何苦呢?父亲重男轻女,若非自己被她缠得没法,传了她几招,她又哪里会武功,内功更是不能传半点的,她却非说要为父报仇。 傅琴却迎着他的目光微一点头,神色坚定,意示出击。 傅山微微一叹,点点头,正要率众冲出去,忽然一个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再不出来,恕我不候了。” 傅山五人齐齐变色,被发现了? “我出来了。”外面空地又响起一个声音,却是清润好听至极。傅山等探头看去,见到一个丰神朗玉,面容俊逸的年轻和尚。 五人面面相觑,暗松一口气,一人低声道:“原来被发现的是他,臭和尚,坏了我们好事。” 傅山却更觉不安,刚才去诱敌,隐约似乎看到那恶贼身边有个光头,而这和尚来的方向正与恶贼一致。 刘今天坐了起来,长叹一声,“小和尚,你为何坏我好事?五只小老鼠本来就要出来了。” 傅山脸色顿时一白,再无怀疑,埋伏被发现了。 另外四人也反应过来,都是大惊失色,健硕男子对“小老鼠”这个称呼十分愤怒,脚下一跨,就要出去。傅山连忙拉住。 溪云转向林中,傅山立时感觉自己分分明明暴露在他眼皮下,又觉得对方眼神平和宁远,并无恶意,又惊又奇。 “让他们走了吧。” 刘今天站了起来,脚尖在剑鞘上一点,长剑便跳起跃入手中,脸色却冷了下来,“你不是说杀人事小吗?” “杀人事小,杀人者的心事大。”溪云正容道:“你视他们如小老鼠,小老鼠的生死你自然不在乎,然而魔气中带着的魔念却令你杀生无忌,而且每多杀一人,魔念便更强一分,终有一日,魔念胜过本念,从此便难以自拔,沉沦魔道了。” 刘今天眉头大皱,闷哼一声,“什么魔念本念,你身上魔气比我更深沉,岂非魔念也更强!”口风一转,讽刺道:“小和尚,你就是万般顾忌,明明是诈死逃出合浦城,却又偏偏放铁拳会众人离去,现在又暴露身具魔气之事,这五人不死,你我都别想轻松过活!” 刘今天话中含义突然危险起来,溪云却是淡然笑笑,“魔气是魔气,魔门是魔门,我并无顾忌,铁拳会也罢,天下豪杰也罢,我也并无所谓。而你,你既然名叫‘今天’,又怎么会想‘轻松过活’。” “哈哈哈~”刘今天大笑起来,“畅快!畅快!小和尚,你我一战难免,必有一死,但你才是最了解我刘今天的人!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坑我,原来是我想多了,抱歉拖你下水。” 魔气这事一旦暴露,两人毫无疑问将惹上无穷麻烦。 溪云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瞒,所以没在意,听刘今天说抱歉才恍然过来,便道:“我本来就在水中了,又有何妨?” 林中五人越听越吓,魔气,魔门,这事大条无比,互相看看,悄然后退。 刘今天厉喝一声:“一个也不许走!” 这声音就像雷霆霹雳,五人给震得全身发颤,狂野阴厉的杀机瞬间罩定整片森林,五人只觉得如陷冰天雪地,寒风削骨,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溪云身形一动,挡在刘今天与森林之间,“刘兄,今晚月光即好,不如你我一战提前了吧。” 刘今天双目一圆,喝道:“小和尚……” 溪云截住道:“我知道你现在想杀他们其实是为我,那其实是不必的。” 刘今天紧咬牙关,双目严厉无比地注视着溪云双眼,沉沉地说:“你可知道,我有魔门秘法,一经施展,三息内即可强行恢复全部功力,决战一起,你必死无疑!” 溪云笑了笑,“你怎知我就没有这样的秘法呢?” 刘今天先是一愣,继而双目生寒,战意激涌,“……你有?” “没有。” 刘今天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差点,差点就运转秘法了!提前一战就提前一战,他刘今天怕什么,秘法失效后三个月不能与人动手又如何,以剑道极致为目标,他身死亦无怨。 溪云嘴巴一咧,双眼微眯,笑容如月光般清朗,“我看你杀机突然大盛,有点害怕。” 刘今天气得面红耳赤,突然喝道:“林中五只老鼠给我滚出来,不然我立即将你们全杀了!” 林中五人哪里敢动,不敢逃,更不敢出去。 溪云感觉刘今天的杀气已经消除,便道:“林中五位朋友出来吧,没事了。” 傅山哪里敢信,这两人说话乱七八糟,鬼知道他们是敌是友,是不是合计骗他们出去杀了。正这样想着,忽然浑身一沉,一股有质无形的力量陡然将临,威压之凶猛,令人心惊胆寒,血液凝固。 “我数到三,不出来就死!” 这个声音传入耳内,那威压之力立即消失。 傅山骇然失色,哪里想得到世间竟有如此神功绝学,以往还以为父亲就是天下有得数的高手,对方胜了父亲,又杀人,定用诡计获胜。 “一!” “哼!”傅琴撅起小嘴,霍然大步出林。 傅山大惊,“小琴~”只得跟上。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气馁又惊惧,垂头随后。 当先出来的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刘今天和溪云都暗奇。 刘今天目光凌厉地扫过五人,道:“我已记住你们的样子,现在可以走了。记住!今晚你们听到看到的一切,一句都不许泄露,不然天涯海角,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们。” 五人惊疑不定,哪里料得到又如此好事。 溪云对五人微微一笑,“走吧。” 傅山见刘今天似乎的确没有杀人之意,咽咽口水,示意众人跟他走,往林中退去。 傅琴却不挪步,恨恨地盯着刘今天,道:“我叫傅琴,你杀了我父亲,我一定会替他报仇!” 刘今天想了想,自己杀的几个所谓剑道高手中好像是有一个被称为“傅师傅”,怪笑一声,道:“我说了要放你这次就不会留难你,活够了再来找我吧。” 这意思明显无比,下次来,必死无疑。 115 武功快不破 傅琴竟似不怕,转而看向溪云,道:“你是什么人?” 溪云微微一愣,颔首道:“我是白云峰苦集寺的溪云。” 傅琴道:“好。我也记住了!”童音浓重,比丁香还小个一两岁。 傅山怕她惹怒敌人,忙拉她走。 刘今天置之不理,对溪云道:“小和尚,我现在满腔战意,不打不行了。” 溪云点点头,叹一声,“我明白,打吧。” 刘今天皱眉沉吟半响,道:“我们今天打半场,只比招式,不动内息,如何?” 溪云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刘今天忽然脸一沉,转向林边,“你还走!?” 其他四人已进入林中,傅琴走在最后,这时停了下来,还转过身来,面对刘今天布满森冷寒意的目光,她傲然仰起下巴,道:“我要留下来看你们比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刘今天眼神一厉,傅琴立即又道:“怎么,打算反悔要杀我了?” 溪云看一眼刘今天僵滞的脸色,哈哈大笑,“难得刘兄也有力所难从的时候。” 刘今天无语之余,莞尔失笑。 这时傅山发觉妹妹没跟上,立即出来,拉傅琴走,傅琴却就是不挪步,傅山便往林中去了。 溪云、刘今天一怔,一会儿又见傅山出来,站在傅琴身边,眼神颤颤,显然十分不安,原来他刚才是去叫另外三人先走,自己还是留下来陪妹妹,这丫头执拗得很。 溪云想他们终究是刘今天的敌人,知己知彼的确十分危险,便道:“刘兄,我们换个地方。” 傅琴怒目圆睁,傅山却露出喜色,若他们离开,两兄妹跟不上,自然不用再留险地。 “不用,就在这里!”刘今天手臂一抖,长剑脱鞘而出,随手一转,白亮剑光洒满身前。 傅山、傅琴神色都是一凛,单是这一手似乎就比父亲高明。他们兄妹那日有事外出,未曾观战,后来急急被人找回家去,才知道父亲一战而亡,听说挑战者是个年轻人,便认为对方定是使诡计而胜。毕竟这么多年来,来挑战的年轻人从来都是丢人现眼之辈,偶有几个出众的,在父亲手上也坚持不到百招。 溪云见刘今天主意已定,不再多说,紫竹提到身前,取守势。虽然说好不用内息,但刀剑之利,紫竹之坚,无需内息还是可以杀人,双方都显得很谨慎。 刘今天见溪云取守势,哪还跟他客气。他的剑法本就是以攻为主,长剑一挺,直刺面门。虽然没用内息,但速度极快,剑锋掠过,使空气“呲”一声尖啸。 论招式,溪云在苦集寺所学无多,倒是下山后与人交手偷学了不少,虽然是东拼西凑,但他其实学懂的都是招的理,对招的式却不拘一格,可以说,他学一招,可抵别人十招,甚至百招,遇到的对手越高明,他学到的就越多。 “明心法”默想在心,溪云一看剑势,毫不犹豫,立即挺竹点去,以长胜短,后发先至。 刘今天岂是易与之辈,剑光一晃,陡然分出两朵剑花,长剑瞬间变式,一剑还指溪云眉心,一剑却下划至溪云喉间。 傅琴听两人说不用内息,只较招式,还道两人只是切磋较技,哪知一出手竟比生死恶斗更可怕,招招指向要害,而且迅若雷霆,一刺中,想收也收不住。 傅山面色一白,果然快! “叮~”一声脆响,紫竹手持部位突然往下一沉,磕在剑锋前部,竹尖跳起,反拉一道弧,横着划向刘今天胸前。 这一招由守转攻,自然而然,无迹可寻,可谓天马行空,虽然化用的是周义信的几招剑法,实则意境已胜过他。 刘今天手臂一震,对手以紫竹根部发力磕击自己长剑前部,以力而言,当然更胜一筹,不由暗暗佩服溪云用招之精巧,面上却不动声色,脚下微退半步,暂取守势。 溪云抢得先机,应势而发,竹杖幻起连片紫影,将刘今天全身纳入浪潮,竹影或连绵成云,或一根一根清晰呈现,变化莫测,一波一波接连不绝,看得傅家兄妹瞠目结舌,更令他们骇异的是,在他们看来已经完全分不清刺向何处的紫竹竟丝毫没有伤及刘今天。 刘今天踩着奇奥步法,像一片落叶般在竹影间飘来荡去,速度之快,不比普通高手运用内息全速疾奔慢,而其腾转挪移之诡变更令人眼花缭乱。 傅家兄妹对视一眼,两颗心都空落落的,人家还没运用内息呢,这般剑法天下又有何人能敌?今生又哪还有报仇之望? 这时“叮”一声鸣响,却是两人交手至此第二次兵器交击。 原来两人出招都达到得心应手,随心所欲的境界,在傅家兄妹眼里绝对收势不住的招式说收就收,未等兵器交击,两人立即就知结果,所以总在电光火石间变招换式,或攻或守,极尽变化之能,各中精彩已完全超出傅家兄妹能理解的范畴。 刘今天左脚看似后退,不知如何,竟陡然往左前一挪,长剑一扭一变,错开紫竹,瞬息间袭向溪云左肩。 眼见就要分出胜败,刘今天又一次为溪云变招之精巧惊叹,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紫竹竟然突然倒退而回,尾端正好撞在剑锋上,破解了这必中一招。 刘今天叫道:“好!”剑光陡然转盛,利用这一线机会,化守为攻。 这《今天剑法》来历非凡,命名为《今天剑法》也无可厚非,因为它每一剑都发挥极致之力,就好像刘今天的人生,他只求今天,渴望在一天之内将生命所有的光辉都燃烧殆尽,这剑法每一击都极尽变化之道,每一招都能立分生死。 毫无真气溢动的迹象,但剑光狂卷而出,周围还是恍若扬起飓风,地上草叶乱飞,连月光也被那快如闪电的利剑切割得七零八落。 傅家兄妹这时真是面如死灰,别提报仇,连见也不敢再见刘今天此人。 这恐怖的剑,快如流星掣电,每一招都取人要害,眨眼间便可刺出十多剑,这等奇快狠绝的剑法,可谓魔性惊天。 溪云这时已完全陷入苦守之局,深切体会到刘今天何以敢如此自傲,还要挑战剑神山传人。片刻间他就被逼退了八步,全身汗水津津而下,手中紫竹挡、隔、拖、绞,左支右绌,只能苦守,毫无反击之力。 刘今天额头也冒出汗水,手中的剑始终没有慢下来,《今天剑法》讲究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石洞中创下这剑法之人壁上留书:“此剑一出,天下无敌。” 刘今天绝对相信这话,结果一出道就连遭打击,但他对这剑法还是信心十足,只是黯然自己内息薄弱。再高明的剑法若没有充盈的真气支持,刺在高手身上,连人家护体真气都破不开,比蚊子叮咬还不如。 溪云“明心法”全力运转,来袭剑招在他眼中已经放慢数倍,但还是快,快得可怕,溪云感觉自己肢体的所有潜力都已经被压榨出来了,明心法和眼力还勉强跟得上,但手脚却越来越迟钝,感觉越来越吃不消。 “叮~”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脆鸣,剑光紫影陡然全部散开,一道剑光弹飞出来,斜斜插在地上,剑柄左右摇摆。 傅家兄妹都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刘今天兵器脱手,那是败了。 “我输了。” 傅家兄妹又是一愣,话音清润,分明是那小光头呀。 刘今天哈哈大笑,神态十分满足,一屁股坐下,原来也是全身尽湿。 “刘兄剑法……”清流皱眉沉吟半晌,似乎找不到可形容之词,只好道:“我看暴雨朱文也不如你,凌飞烟我就说不准了。” 傅家兄妹一惊,不知何时,十余丈外多了一名和尚,手持一支暗光流转的黑笛,看起来气度非凡。 清流成功突破,寻迹而来,看到这样精彩绝乱的一场比斗也是畅快之际。拔出长剑,替刘今天插回鞘中。 傅家兄妹看不懂,清流却看懂了,前面的交手,两人都没动用内息,最后那一下,溪云却是动用内息才磕飞了长剑,虽然他不曾听到他们定下的规则,但一猜即知。 溪云输了,神态有些疲惫,但并无气愤之色,反而道:“刘兄令我受益匪浅,明天再较量一场如何?” 刘今天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却十分欢喜,“正和我意,我错过了三次败你的机会,明日定早一刻胜你。” 溪云道:“我错过了两次反击的机会,明天或许能把握住。” 清流暗想,这两个家伙的性格说是南辕北辙也不为过,一个说“定”,一个说“或许”,心态全然不一样,但显然相互欣赏,十分欣赏。 “刘兄千万别大意,我师兄别的本事一般,偷学武功的本事可是非凡,我看你明日要输都可能。” 溪云见刘今天疑惑地看来,只好点点头,“额,借鉴,我觉得借鉴比偷好听。” 刘今天不由哈哈大笑,这和尚,真不像和尚。 116 生死十五日 傅家兄妹则在发懵,这新来的和尚明明比那小和尚年纪大,却叫他作“师兄”,即是同门,又说出“师兄”偷学武功这种不齿于人的事。 清流看向傅家兄妹,礼貌颔首道:“两位……” “唰~”傅山觉得不妙,拉起妹妹,跃入林中,飞逃而去。 清流一愣,看向溪云、刘今天两人,见两人都无意解释为何这对男女即在旁窥看,又惊慌而去,猜想并非友人,便对月叹道:“看来我这超一流高手的风范非常令人折服呀。” 刘今天眼中奇光一闪,上下打量清流。 清流先是得意一笑,接着脸色一变,“嗯哼”一声,道:“刘兄,我的武功以打穴为主,偷袭为辅,所以你要试剑法还是找我师兄吧。” 刘今天想起那晚被他音波袭击,沉吟一下,点头认同。 清流见状,勃然大怒,“刘兄,你也忒瞧不起人了!” “额?”刘今天奇了怪了看他,是你自己这样说的啊,问道:“那你是愿意……” 清流干脆利索道:“不愿意!”口风一转,又道:“但你总要客套两句吧,你这样让我这新晋超一流高手很没面子啊。” 刘今天无语,正色道:“面子会害死人。像那姓傅,名不符实,挡我第七剑时就输了,非要继续打,被我在第十剑刺死了。” 清流冷汗直冒,这家伙真是杀生无忌啊。 溪云不欲讨论,道:“回去吧,免得她们担心。” 清流道:“你是担心她们才对。” 溪云一颗玲珑心,洞若观火,岂不知他是吃了瘪,想找人辨,故意不理他。 清流又道:“师兄啊,我看小丁香对你感情很深呐。”见溪云还是不理,又道:“龙女也是,怎么就那么着紧你呢,连诸葛长生那老怪物都敢毫不犹豫地下手。” 溪云只好握着紫竹抱拳作揖,“超一流高手兄,前方路险,我二人暂无自保之力,请您照拂引路。” 清流满意点头。 刘今天莞尔。 龙女忽然睁开眼睛,清寒的目光令月色也变得幽凉,虽然注视着前方,但五感透彻,四面八方所有的景象都清晰感知在心。 她察觉到一丝异样,但一睁眼,那异样感立即消失,她不认为自己感知失误,而是明白对手潜藏功夫十分了得。缓缓站起来,手抓龙牙矛中下部,矛尾贴臂,矛尖斜指大地,气息没有外放,反而收敛起来,缓缓转头扫视。 一切如常,草里的小虫子吱吱叫,忽然右侧有风,龙女霍然转身,然后看到十多丈外一片黑影转过来。 这人一身黑袍,连着宽大帽子,不见头脸,整个人恍若能吸收光亮似的,完全融化在夜色中,这一转动似乎是故意给人提醒。 龙女不由蹙紧眉头,知道此人是难得的高手,甚至可能就是刘今天说的“老黑”,魔门地位尊崇的某位人物。 “小姑娘警觉性倒高。”这是一个低沉而带磁性的男音,颇为入耳。 龙女气息平稳,眼神微眯,一言不发,但身体每个部分都已做好发力准备。鬼鬼祟祟,还能是来交朋友的不成? 黑袍似乎对龙女的反应颇为满意,能看到头部位置微微点了点,“好,想不到如今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出色。请替我转告刘今天,十五天内杀了溪云,不然我杀了他。” 龙女立即娇叱一声,龙牙矛猛然由下往上撩起,一道顺着划动轨迹生出的弯曲白虹闪电般飚射而去。 白虹眨眼即至,黑袍人不退不避,双手一圈,宽大的袖袍飞舞起来,将白虹裹入其中,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龙女双目不由一睁。 “好武功。”黑袍人说了一句,龙女不知他是褒是贬,只见他脚下如滑行似的退后,竟似不需膝盖发力,看着像一条直线,龙女却觉得玄奥无比,有忽左忽右之感,直到他转身而去,她蓄势待发的第二矛始终无法挥出,大感不如。 没多久,溪云三人回来,龙女将事情说了,刘今天冷哼一声:“好个老黑。”转而看向溪云,怪笑道:“看来十五天后,你我之中必死其一。” 溪云点点头,“嗯。” 刘今天见他神色宁和平淡,凛然道:“你有信心胜我?” 溪云道:“没有。” 刘今天一时无语,这家伙既然没把握,为何这个怪模样。 溪云微微笑一下,“还有十五天,我想有没有办法让你不杀我,又让老黑不杀你。” 刘今天轻蔑的“哼”一声,“有。你杀了我,我就杀不了你,我杀了老黑,老黑就杀不了我。” 溪云一愕,“不,我是说‘又’,你这样就变成两件事了。” 刘今天截道:“这本来就是两件事。”闷哼一声,又道:“我和你从来都是敌人,我不会忘,你也好好记着。我答应了老黑要杀你,所以要么杀死你,要么被你杀死。” 溪云笑不出来了,刘今天的绝烈与坚定,谁都听得出来。 龙女道:“依我看老黑的武功至少也是宗匠级别,我不明白他既然要杀你,为何要假手于人?” 溪云没见识过老黑的武功,疑问道:“因为我们人多?” 龙女摇头,“我们四人合力也未必胜得了他。”说着看向刘今天。 刘今天意会,暂时放开之前的不快,道:“我不知道宗匠级别到底是怎样一个境界,但我与老黑相处多次,每一次都想偷袭他,但没一次能出手。” 龙女大有同感地点头。 溪云、清流相顾骇异,再无怀疑,以刘今天超一流的身手,加上那恐怖的剑法,竟连偷袭也没办法,应该说那家伙至少至少也是宗匠级高手吧。 清流奇道:“你为何想偷袭他?” 刘今天不答,径自坐下,盘膝冥想。 清流一副无奈状,耸耸肩。 龙女秀眉微皱,神色动了动。 溪云转过去对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龙女自知被他看透了心思,轻叹一声,也坐了下来。暗道:“小和尚该是察觉了我内息的调聚吧?抛却真气问题,他好像各方面都超越了我。但是,刘今天啊,那种领域力量叫人惊奇。” 第二天傍晚,众人终于看见一座城镇,因为十五天的限制,龙女和清流都希望快到赶到红树林找连千秋,所以急欲买马代步,看到城镇都露出喜色,溪云自己倒不着急。 刘今天道:“溪云,进城前我们先比一场,城中人多眼杂不方便。” 这一整天大家都不怎么说话,这是刘今天第一句,丁香早已察觉气氛怪异,但她觉得自己还应该继续生气,所以不说话,不理人。 溪云道:“好。” 清流和龙女互视一眼,暗自担心。 丁香强忍好奇,这两家伙上次在街头明明非得分生死不可,现在倒挺客气,还“先比”一场,那总共要比几场? 五人避到路边林子中,无须多说,刘今天拔剑出鞘,溪云掣竹攻去。 刘今天缓缓一剑递出,剑尖一卷,绞向紫竹。 溪云立即变招,紫竹一缩,再一挺,竟而对准了剑尖。 刘今天手臂一震,剑尖飘忽不定地颤抖起来。 剑竹来来去去,丁香惊得张大嘴巴,这是怎么回事?出招这么慢,半点气力也无,不论剑、竹,竟然都飘飘荡荡,抖来颤去,好像初学武功的懵懂小子,连兵器拿不稳,指向也控制不住。 她疑惑地看向清流和龙女,想要询问,溪云的武功这么差?却见两人看得入神,双目炯然,只觉得更莫名其妙。 丁香的武功几乎全是丁在明一手所传,名师指点,又是刻意栽培,丁香小小年纪,武功在这几日逃亡中已踏入一流境界,但她这境界比溪云、刘今天两人还是差太多,委实不明白其中精妙处。 经过昨晚一番比斗,溪云、刘今天两人已算互相知根知底,知道光凭速度是胜不了对方的,所以这番动手,两人更多的是招意、招理的比拼,其中关键全然体现在对对方出招意图的解析,然后变招应对,谁解错了便要输。 丁香看来,觉得两人出招缓慢,实则她眼中的一招,在清流、龙女看来已是十多招,甚至各中几处微妙变化,她们都来不及分辨,场中两人便已变招。 清流、龙女全神贯注地观战,这等水平的比拼,对两人的益处也殊为不小。 该说傅家兄妹幸运,若他们看到的不是昨晚那番劲斗,而是此时这般意斗,必然以为刘今天武功低微,心切为父报仇,最终反而被杀。 两人越斗越缓,兵器始终没有交击,就在两人之间五六尺的距离内来来去去,看得丁香都要打哈欠,刚才像入门学徒打架,现在像入土老头打架,兵器有时甚而凝空不动,好像新婚之夜害羞的新郎新娘,像亲近又不敢亲近。 溪云和刘今天都冒出汗来,那想亲近而不敢亲近的时候正是两人斗得最险的时候。 这时旁边一棵树上忽然冒出一颗大脑袋,接着“哗啦”一声,一个身形从枝叶间跳了出来,坐在一根手臂粗细的横枝上,树枝上下摇晃,落叶纷纷,他却坐得极稳,双手抱臂,缩着脑袋观战,两条腿晃来晃去,咧牙直乐,一点都没有要掉下树来的意思。 117 苦斗怪老头 众人都吓一跳,这人的出现,谁都未曾提前一分察觉。 “别乱别乱,继续继续,好玩好玩。”那怪人脑袋其实不大,只是满头乱七八糟的白发几乎都竖了起来,所以看起来大,奇怪的是他连胡子也花白花白的,脸色却红润得很,半条皱纹也看不到,语音听起来则十分调皮。 老头又道:“谁先稳下来,谁就可以赢了。” 溪云、刘今天两人神色都是一变,原来老头现身的时机十分巧妙,正是两人针锋相对,就欲分出胜负之时,结果都被他扰了心神,攻势渐缓,此时也正如他所说,谁先稳下来谁即可获胜,两人立即抛却他念,沉下心神。 清流、龙女都皱起眉头,这老头怪里怪气,不知意欲何为,眼光厉害得很,他们凝神打量,看不出深浅,好像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老头对两人嘿嘿一笑,手指比划着,说:“看他们,他们好看,这个斗法真有趣。” 清流、龙女见他笑容竟有几分童真意味,感觉怪异至极,明明是个老头呀。 丁香身形一动,拔地而起,朝那棵树上跃起。 清流、龙女都是大惊,小丫头可千万别乱来,这老头绝非寻常。 龙女急道:“丁香,回来。” 老头手一摆,龙女和清流感觉身形一重,想要发劲跃起,却一口气闷在胸口,跳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丁香。 丁香已达一流高手境界,轻功尤为练得勤,跨过两丈余的距离,凌空还能一拧身,回转过来,一屁股坐在那根树枝上。 那树枝韧性十足,给她一坐,立即下沉,复又弹起。丁香一口真气已尽,双手急忙抓住树枝,却还是感觉要坐不稳了,忽然手臂一紧,给那老头提起,往他身边拉近过去坐下,正好化解了最后的弹力。 丁香一愣,继而大喜,也不管为何紧抓树枝的双手被老头一提就松开了,俯瞰下去,又皱起眉头,道:“老家伙,你胡说什么有趣,我还以为从上面看不一样的。” 清流、龙女都是惊疑不定,戒备十足地盯着老头,那隔空随手一拂的时机和力道精妙得很,正是他们真气将发未发之际,若老头有敌意,刚才即可重伤他们。这等武学境界,叫人心寒,丁香还叫他老家伙,惹出火气来,大家恐怕要糟糕。 白发怪人嘿嘿笑道:“你这个小家伙火候未到,什么也看不懂。” 丁香一愣,倒不敢怀疑,毕竟那天晚上,刘今天街头拦截,那恐怖邪异的压力她记忆犹新,再仔细看去,还是看不懂,睨那老头一眼,轻蔑道:“老家伙爱装,好像你就看得懂似的。” 白发老头嘿嘿笑道:“我当然看得懂,白脸小家伙剑法很不错,不过偏激求奇,还差了点。光头小家伙招式虽然一般,但想象力丰富,灵觉敏锐,倒也接得下来。都不错,都不错,还可以再打个小半个时辰。诶诶诶,不行了不行了……” 丁香听得糊涂,怎么一下就变成不行了,忙问:“谁不行了?” “两个都不行了。” “啊?”丁香奇道:“怎么会两个都不行了呢?一个不行了,另一个肯定要赢了啊。” 老头怪气呼呼叫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再不打好看点,我老家伙就要以大欺小,亲自下来打你们了。” 溪云和刘今天被老头前面几句点评说得一身冷汗,心神微乱,确确实实是“不行了”,但两人又势成骑虎,想停手也停不下来,你乱我也乱,反而还是僵持着。 老头见两人越打越差劲,搓着手,偏开头,一副看不下去又忍不住要看的怪模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头终于受不住了,一个腾身,从树枝斜飘落下,一下投入战团。 丁香尚未发觉老头厉害,清流和龙女却瞧得清楚,大感惊异,老头下落,树枝半分颤动也无,而那树枝离地才一丈多高,离溪云两人则有两丈,他斜飘而下,行进的身形划出一道弧线,优美得难以形容,叫人叹为观止。 若这身法出现在凌飞烟、段雪露身上,那自然是相得益彰,由这身材瘦小,一身灰扑扑衣衫的老头使出来,那感觉就怪了。 老头突然加入,契合地十分巧妙,一下将竹、剑都引到自身,双臂一展,左手两指捏向剑尖,右手随手一挥,破开紫竹封锁,拂向溪云面门。 溪云、刘今天都是脸色一变,发觉老头也未动用内息,手法精妙,则可谓匪夷所思,都全力施展,化解、反攻。 两人刚才还拼得要死要活,这下突然变成联手抗敌,都觉怪异,但老头施加的压力却非同小可,谁也不敢大意。 紫竹突然一抖,分出两道虚影,一上一下刺出。 老头看也不看上面那道虚影,左脚一抬,脚底跨起踩下。 虚影涣散,溪云已明白虚招无用,紫竹忙缩了回去,再反绕回来,刺向老头腰部。 老头嘿嘿叫好,突然腰一拧,身形如旋风般穿过剑竹,安然移到另一边,变成左手对溪云,右手对刘今天。 刘今天的剑式越发犀利,剑身抖动弧度变大,囊括范围也变广,老头却叫道:“不够正,不够正,还是不够正。” 刘今天突然一剑斜往下刺,钻向老头腹部,老头轻“咦”一声,觉得这招不够好,简直可谓败笔,右手伸指正要点去,忽然左侧劲风迫近,紫竹搠来,却奇异地形成一个弧度,绕开他左手,袭向他右手,竟比剑势快一步。 老头这时若右手下击,必然被紫竹点中,若不击,长剑便会刺中腹部,败笔反而变成神来之笔。 老头不惊反喜,身形倏忽退后半步,得缓一线,左手再点剑而去,右手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反拿向紫竹尖端。 溪云和刘今天各自变招应对,这次天马行空的配合,只迫退老头一步便无功而返,两人不由气馁,知道单独动手,怕不用十招就得缴械投降。 老头却似十分满意,哈哈直笑,“有意思,有意思,你们两个小家伙太有意思了,再来再来。” 溪云、刘今天对视一眼,提起精神,即知不是对手,反抛去胜负之念,以研讨论证之心出招,愈见得心应手,精妙绝伦。 老头脸上喜色也随之变浓,打得畅快起来,竟翻前跳后,左蹿右奔,屡屡主动出击。 这时外面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清流跃上一棵树,从枝叶空隙见看出去,一群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约有十五六人,正快速奔来。 老头叫道:“不许走神,不许走神。” 原来溪云和刘今天听到脚步声径直而来,都分了神,结果被老头打成苦守之势,一剑一竹差点就给拿住。 老头道:“别管他们,再给我使出配合来,不然你们立即就要输。” 溪云、刘今天都以全力以赴,累得满身汗水,这老头却从容自在,还有闲情说话,甚至偶尔出言指正,高下之别一目了然。 龙女可谓清心寡欲,但这一战却看得有些心动,都有些跃跃欲试,想一矛扎过去,向这怪老头讨教几招,听到脚步声,便强行控制住,将丁香唤到身边。 没一会儿,一群人奔了过来,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兵器也各不相同,该是临时组合而成。十多人对六人上下打量,特别多看几眼打斗的三人,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青年该是领头的,嗡声道:“喂,你们,别打了,赶紧走。” 清流见他们三人还是打得不可开交,便转过来,道:“我们在此切磋武艺,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浓妆艳抹的女人嗤嗤笑道:“哎呦诶,这点三脚猫把式也敢叫武艺,乌大哥要不我美剑娘出手,直接打跑他们算了。”说着朝那青年飞一记媚眼,拧腰摆腿,意态诱惑。 丁香在龙女后侧,听她外号叫“美剑娘”,以为她看不着,便吐吐舌头,作恶心不屑状。 那美剑娘却立即射去两道凌厉眼神,喝道:“臭丫头,你做什么?”此女一直自称美剑娘,而谁也不知她真名实姓。一到这里,她立即注意到龙女、丁香两人,大个那个白衣飘飘,冷若冰霜,美艳不可方物,小的那个也五官精致,娇俏可爱,再长几年必是如花美人,那能不惹她妒,她虽然故意不正眼瞧两人,实则一直注意着,丁香的小动作正被她抓个正着。 丁香自不理她,转过头去。 美剑娘就要发作,那青年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此人浓眉大眼,方脸宽额,体态雄健,颇具豪态。见场中三人依然你来我往,毫无停手之意,偏偏招式甚不入流,又慢又歪,别说内息,连气力也没几分,不由皱紧眉头,大声道:“这里将有大事发生,你们快点住手,要打换地方打去。” 另外一个黑衣老头拄拐在地上用力一顿,黑漆漆的拐杖立即插入土中,冷冷地说:“再不滚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清流一看,知道那该是铁拐,此人臂力倒不弱,赞道:“好武功。不知各位所说的‘大事’是何事?能否等他们打完再说。” 118 正魔何足惜 一个神色倨傲的青年闷哼一声,“这般瞎打要打到什么时候?”左手一震,让众人看到他那柄缀着许多红蓝宝石的长剑。 美剑娘造作地拂袖笑道:“杀鸡焉用牛刀,项公子的宝剑留着一会儿用来对付魔门凶徒吧,这几个小弟弟小妹妹不妨交给我美剑娘好了。” 项姓青年仰起下巴,回以一声铿锵有力的“哼。” 清流皱皱眉,“既然是对付魔门,同是武林同道,我等也稍尽绵薄之力……” 铁拐老者道:“不知死活!” 另外七八人都哈哈笑起来,恣意嘲讽。 这时那老头终于停手,溪云和刘今天这才解脱出来,立即坐倒在地,呼呼喘息,惹得那十多人又哈哈笑,有人道:“这点本事还敢说除魔呢?” “人家都说‘绵薄之力’了嘛。” “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龙女俏脸不由一寒,清流对她摇摇头,若是对付魔门,忍口气也无妨。 白发老头满脸古怪之色,仔细打量着十多人,“你们发现了魔门?”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一行人顿时大为生气,呼呼喝喝,“喂,糟老头,你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魔门怎么了?你们不想死快滚!” “再废话,一会儿跑都跑不了,被邪魔歪道砍成肉酱!” 那乌姓汉子挥手道:“够了。”转头过来,看看清流几人,道:“各位赶紧走吧,我们要在这里设埋伏……” 项公子威胁道:“不要逼本公子动剑!” 刘今天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不配叫剑,这心浮气躁的小子更不配用剑!瞥一眼怪老头,实在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只好先忍住气。 这时一个人从城里快速奔来,远远便喊:“快快,城里已经动上手了。” 乌姓汉子顿时面显急色,道:“大家快点藏好,你们几个,要么赶紧走,要么也藏起来!”严肃地盯几眼溪云、老头等。 来人很快到了林中,道:“姓白那家人狡猾得很,原来早发现盯睄的,竟然不等天黑就逃。” 乌姓汉子闷哼一声,道:“幸好包大哥早有所料,命我们先在城外埋伏!”又问:“城里伤亡怎么样?” 来人道:“白家人武功都甚了得,不过被我们穷追猛打这么多天,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包大哥将他们分割成好几股,能逃出城来的至多五六人吧。” 乌姓汉子点点头,“好,那这次就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也不要漏了!” 两人很快也爬上树,隐藏起来。 怪老头竟也十分配合,藏在一颗树上,不过神色间满是狐疑,这些小家伙也能发现魔门踪影?还将魔门穷追猛打,而不是被灭,世道难道全变了? 溪云等人都将两人的交谈听在耳中,看来这伙人该是那包大哥组织起来的,不知他们在城里的力量又如何?单看城外埋伏这十多人,实力可谓一般。白家人是什么路数? 溪云和清流想到唯一认识的姓白的----白影儿,想想他的言行、举止、武功都颇为诡异,对自己两人却是情深义重,两人越想心底怪异的感觉越强烈,互视一眼,皱眉担心。 这时太阳正要下山,黄橙橙的一团挂在远山后面,红霞漫天,四野融融。 城门口忽然涌出一大堆人,离城数十丈就恶斗起来,将整条进城的路都堵了起来。 项公子跃下树来,道:“乌兄,他们逃不了了,我们过去帮忙。” 乌姓汉子心中暗怒,自己暂时算这个小队的头目,但这姓项屡屡自作主张。他本想等白家人逃入林中来再突然施加截击,但这家伙都跳下树了,自己又还能说什么。 果然,项公子之后,又有急切立功的数人落地。 乌姓汉子远望一眼,看样子白家人绝对逃不出包围了,枯守这里,不如过去支援,犹豫了片刻,见众人都战意沛然地看着自己,只好道:“走!” 城门中又冲出几人,径直杀入那战团中,这几人武功颇为高明,似乎是白家人,杀得包围网一松,一群人往左旁林中奔逃,结果迎头见到乌姓汉子带人杀出,立即转向往左前方去。城门左侧这一大片都是森林,若能逃入林中,待天色一黑,逃走机会大增。 乌姓汉子大叫可恶,稍等片刻敌人就自投罗网了,偏偏提前这么一会儿,现在只能苦追。这次计划周详,若还有漏网之鱼逃去,自己肯定要被包大哥狠责一顿。他心中暗自祷告,让敌人摔个跤吧。 “噗”一个十余岁的小孩跑得快了,脚下给一截干树枝绊倒。 前面一个白衣人听到声响,立即回身过来拉他,看一眼看干枝,眼神中露出浓烈的悲哀,一家大小可能就要因为这截干枝而亡。 “嗦嗦嗦~”十多个铁蒺藜越空袭来,那人武功精强,手中玉笛挥动,将三尺内的暗器全部打落。 “啊!”一个女人躲闪不及,右脚面给打中,顿时痛哼一声,跌倒,却仰起头,咬牙道:“别管我,带孩子走。” “杀~”一阵喊杀声,追得最快的几人立即包了过去。 白家前方开道的几人回身拦截,喊道:“公子快走!”与追杀之人斗在一起。 乌姓大汉见衔尾追击的人追近了,即喜又忧,喜得是追上了,忧的是功劳不是自己的,回头挥手大叫,“大家快点!”话音刚落,忽然眼前一花,身边几道身影迅速掠过,带着一阵阵风,快得令他看不清面目,不由骇异。 “刷刷刷~”一下过去五六道身影,项公子、美剑娘等人反应过来都吓一跳,什么人? “哎呀!”美剑娘忽然脚下给一绊,一跤跌个狗吃屎,耳中听到一个银铃般娇脆的声音,“你才三脚猫把式!” 美剑娘惊呼一声:“是他们。”认出绊自己的是丁香。 溪云终于看清楚逃亡的那些人,以笛子打飞暗器正是白影儿。 清流感觉嘴里苦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师兄,我们……” “救人。” “嗯。嘿~,我……嘿~”清流恼而失语,愣是说不出话来,剃头出家为何?改邪归正。若白影儿真是魔门中人,自己救他,以后哪还有机会归正?但他心中又十分怀疑,何为正?何为邪?铁拳会为天下第一大帮,在白道上影响力极大,他是正吗?他对付丁家的行为也配叫正!?还有旗山剑派,他们又算什么正派? “啊~~”清流只觉得胸闷无比,忍不住长啸出口,澎湃的内息疯狂鼓涌,啸声激越穿云,似乎要将无数理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全部宣泄出来,一并抛了开去。管他什么正道魔门,别说溪云说了“救人”,就是白影儿对自己的深情厚义也不能辜负,戏楼对酒,剃发诱敌,绝崖现身,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舍身以报也值得,何况名声乎! 这一声长啸立即震惊四野,超一流高手内敛的真气完全外放,声息久久不绝,高亢激越,不少人给震得脑中嗡嗡作响,神思不属。 “白兄撑住,清流来也!” 溪云虽然调动的内息十分有限的,但速度一点都不慢,见状危急,同样发啸声援,神色严肃无比,眼眸却冷寂宁静。 白影儿已是万念俱灰,只道今日必死,全家皆亡,听到清流的声音,回头望去,看到清流,看到溪云,哀痛欲绝的眼眸顿时生出光亮,又惊又喜,竟而热泪盈眶,不由“啊!”一声大吼,奋起余威,击退三名敌人,将妻子抢救回来。 刘今天没想到溪云竟是帮被围剿的白家魔门中人,他为了提升功力,如今身具魔气,自取绰号也叫“剑魔”,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见不惯这些人连女人孩子也下手,行进间生出一种火热的畅快感,哈哈狂笑起来,大声道:“剑魔刘今天在此!哪位要斩妖除魔,速来送死!” 丁香虽也听说过魔门劣迹,但心中实无概念,倒是对铁拳会这白道大帮深恶痛绝,而刚才林中所遇诸人给她感觉没一个好东西,与他们作对自然无所谓。 龙女的立场就是站在溪云一边,对手是谁----无所谓。 怪老头这时不见了踪影,以他的武功,谁也别想发现。 白家这时还有五人在顽抗,以白影儿武功最高,被攻击频率也最高,发觉清流等人越来越接近,心中复又涌起慷慨澎湃的激情,脸上泪水长流,口中叫道:“大家坚持住!是我好朋友!” 白夫人本来也是激动无比,一听“好朋友”三字,忽然心头一凉,不安升起,这时长剑格住一柄大刀,忽然手臂一软,给对方劈得跌倒,长剑飞了出去。 那名刀手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哈哈笑道:“妖女,去死吧!”跨进一步,大刀奔雷般砍去。 那十余岁的幼童处在白影儿的保护下,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小脸煞白,失声惊呼,“娘~!”使劲要挣脱白影儿的手冲过去。 119 日久见人心 白影儿眼角扫见,又惊又怒,更是无可奈何,身边四五件兵器打来,要拦他救援,他只要稍离半分,儿子立即没命。 那女人见寒光扑面而来,眼神本已涣散,反抗之心尽失,耳中忽然传来孩儿的呼声,竟而视刀如不见,转头过去,悲叫道:“白影儿,保住咱孩子,不然我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啊啊啊!”白影儿满心悲愤,嘶吼狂叫,但玉笛攻势再难多展半分,只能紧紧扼住孩子挣扎的手。 “叮”一声激鸣,大刀疾落,一道紫影突然掠空而至,斜插地上,不仅挡住了刀,连持刀的汉子都给弹出去,仰面摔地上,四肢翘起,大刀跌落,一动不动得僵在那里。 溪云脸色一白,一口血直喷出来,原来是情急之下,全力飙竹,引动浑沌真气与异域魔气激烈冲撞,受了内伤。他只看到一个母亲与一个孩子,其他的完全顾不上了。 “啊!大壮……大壮死了!”一人见那汉子跌在地上,要去将他拉回,却见他七孔流血,不由惊声尖叫。 砍别人的兵器一下,竟受反震之力而死,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时刘今天杀入人从,剑光掠过,惊天地泣鬼神,惨叫声此起彼伏,全部一剑毙命,或中眉心,或中心口,或掠过喉间,剑光如惊虹,眨眼间就杀死了五六人。 溪云惊道:“刘兄,无须杀人。” 刘今天哈哈大笑,“我要杀人又如何?”口风一转,高声道:“哼!我是剑魔刘今天,我与这和尚等并无关系,与姓白的也没关系,我就是要杀人而已,不想死的都给我滚!”不管其余人,一个劲地朝人从中杀,吓得那伙人四下奔逃。 清流一愣,这家伙真是疯子,不过他这样撇开关系,又说明他绝对未疯。不容多想,见白影儿势危,立即抢上,七星笛闪动,将围攻他的五六人点飞。 围剿之人这时都有些吓着了,这突然出现的一伙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高强,剑魔刘今天的名字好像听说过,其他几个就一个不识了。 白影儿又惊又喜,想不到清流的武功竟进步到这个地步,令他几乎束手无策的敌人轻易就击退。 白影儿将妻子拉了回来,儿子与妻子抱在一起,恸哭不止。白影儿也是泪水涟涟,深深地看着清流片刻,仰天大道:“我白影儿终究还是交了几个好朋友!” 清流暗奇,白影儿语含悲愤,不知何故。 白夫人听丈夫如此大叫,一颗心同样痛楚无比。 溪云、龙女、丁香赶到,将白影儿一家护起来,跟随白家的几名武士这时都让围剿者砍倒了。 围剿者发觉这几人武功非同小可,一时都不敢近前,先行团团围住,僵持下来,议论纷纷,猜测溪云等人的身份。 有人看到溪云等人之前混在乌姓汉子的队伍中,向他们问询,乌姓汉子讪讪说不出话来,美剑娘、拄拐老者等都面显惭色,对方身手如此了得,自己诸人之前对他们却不客气得很,只怕有祸事临头。 清流环目一扫,对方约有四十余众,不过武功多是稀疏平常之辈,突围而去不难,不过对方若执意阻截,必然造成极大的伤亡。 刘今天杀了七八人,这时也不与溪云等聚合,独立一边,十丈内一个人也没有,无人敢惹。 一个年约五六十岁,面色赤红的老者被众人推举出来,正义凛然地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帮魔门中人,要与整个正道为敌吗?” 清流冷声道:“你自诩正道,以多欺少也就罢了,为何连妇孺幼童都不放过!?”凌厉威严的目光环扫一圈,无人敢无愧对视。 老者顿时语塞,左右旁顾,两边之人却都往后躲去,气得他心里直叫骂,偏偏被推举出来,退也退不得。 白夫人满脸悲色,凶恶的目光四面环视,“这些人渣混蛋只会恃强凌弱,连我无辜的老父老母正巧来家中探望,也叫他们一并杀了,他们哪有半分正义怜悯之心!” 这时远处一个声音传来,“除恶即是为善,魔门妖孽人人得而诛之!”这人速度极快,从城中赶来,话音刚落,已到十余丈外,身后还跟着十多人,不乏一流高手,看情状刚才已斗过一场,个个身上染血,只是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包围圈外的人纷纷往旁边避让,许多人向那人问好,口称“包大哥。” 白影儿见这些人到来,仰天悲啸,“爹!娘!孩子错了!” 姓包那人年约三十,容貌英伟,只是嘴唇十分薄,给人一种凌厉刻薄之感,他哼一声,道:“白影儿,你知道错就好。你爹娘已先你一步去了,你还不束手伏诛?” 白影儿双目圆睁,怒不可遏,想要冲过去,却给溪云拉住,只能戟指大骂:“包建业!我错在当你是朋友,我错在五年在燕行山救下你,我错在喝醉了酒,将什么事都告诉了你,我错在相信了你这个小人!” “你错在投身魔门,多行不义!”包建业昂然大喝:“哼,若早知你是魔门中人,五年前我宁愿死在燕行山,也不用你救!” 旁边不少人齐声道好,这番话决绝果敢,尽显英雄气概。 “狗贼!你不得好死!”白夫人怒愤填膺,一扬手,袖中一支匕首激射出去。 包建业眼中寒光一闪,手一动,染血长剑一挑,将匕首磕飞,闷哼一声,目光扫向清流等人,叱道:“你们是谁?莫非也是魔门妖人?” 乌姓汉子凑到包建业耳边低声说:“这几人武功很厉害。” 包建业目光微微一闪,暗道:“很厉害?能有多厉害?这里六七十人,城中还有十多人解决完后事立即赶到,十几个打一个,一人出一根指头也能戳死他们!” 清流听了几句,已大概了解情况,只怕白影儿真是魔门中人,吸口气,道:“阁下恩将仇报,血口喷人的本事很够厉害。我们只是几个看不惯别人倚众凌寡,欺负妇孺幼童的人罢了,你出口就栽赃我等是魔门中人。” 拄拐老者道:“信口雌黄!你之前称‘白影儿’作白兄,分明与魔门有关联!” 美剑娘道:“没错!你们这么巧出现在这里,难道还不是魔门接应吗?” 项公子仰着下巴说:“还故意显露出武功低微的样子欺骗我等,否则刚才就将你们拿下了!”他声色俱厉,左手震臂提高,宝石剑鞘立时闪闪发光,更添凛然威风。 溪云等人并没有故意隐瞒修为,只是他们都已达超一流高手境界,精气内敛,这些人看不透罢了,而丁香年纪尚幼,又躲在龙女之后,他们都将她无视,也未发觉她身具高明武功。 溪云低声问白影儿,“白兄真是魔门中人?” 白夫人高声道:“我夫君不是魔门中人。包建业,你觊觎我们白家富可敌国的财富,竟而危言耸听,迷惑武林同道,对我们白家赶尽杀绝,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包建业脸色一变,双目一凝,沉声道:“好个狡猾妇人!白影儿,我问你的,你的武功全是你姑母所传是不是?你姑母曾是魔门一堂护法是不是?谁不知道一入魔门,终生为魔,她即传你一身魔功,你还敢狡辩你不是魔门中人?” 白影儿满面狰狞之色,恨恨盯着包建业,“包建业,你给我住口!我姑母视我如亲子,知我好武才传我几门功夫,她过世前早已与魔门了断关系。姑母离世,我心中悲痛,饮酒解怀,想不到你这小人竟来套我话,坑陷于我。我白影儿瞎了眼才认识了你这害我家破人亡的无耻混蛋!” 包建业道:“我要是早一日认清你的真面目早就与你断交,岂能容你逍遥法外,作恶至今。你的所作所为,武林同道人人有目共睹!” 白影儿行事本来就亦正亦邪,看得上眼的人,就算声名狼藉也交,看不上眼的人,管他多体面正派也懒得理会,不知不觉间得罪的人委实不少。 包建业一说这话,立即引得旁边不少人附会。 溪云了解了这番情由,沉声道:“我们走。” 全场都是一愣,“走?”一群人看看他,又看向包建业。 包建业见他们几人气度颇为不凡,沉吟半晌,皱眉道:“你们要走也可以,白影儿一家得留下!” 溪云不看他,“我说‘我们’,包括白家人。”目光冷冽地盯着堵在森林方向的一群人,语气中坚定不移的意念谁都听得出来。 白影儿心中热烈感动,与包建业相交五年,尚不如与溪云、清流数日交情。 项公子冷笑道:“好一个小和尚,不知天高地厚!” “嘿嘿嘿~”刘今天忽然笑起来,隔着十余丈,但他一笑,还是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喂,小子,那和尚是我求索剑道的试金石,你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就等于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都是微微一愣,这人刚才还说他们没有关联,这时又横插一手。他们哪知,在刘今天心中,剑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而他对所有用剑之人都有一种偏见,你要敢用剑就必须有用剑的本事。 刘今天道:“我要你现在就放下你的剑,并且发誓以后都不碰剑,不然我杀了你!” 120 佛镜领域力 项公子大怒,“锵”一声拔剑出鞘,金光闪闪,竟是一柄纯金打造的宝剑。“大言不惭!就让本公子试试你有几斤几两。”神色间甚是高傲。 他自视甚高,在林中见刘今天剑法简直不入流,虽然刚才发现他杀了许多人,但都是一击就杀,招式看起来稀疏平常,半分激烈处也没有,还道那些人本事太差,岂知刘今天的武功已完全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嘿嘿嘿~”刘今天又笑,“既然你选择向我拔剑,那我只好送你去见阎王了。”一步一步朝项公子走去。他全身气息完全收敛,脚下每一步都跟丈量好了似的,一步两尺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疾不徐。 项公子见他越走越近,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冷酷笑容,忽然不安如阴云似的笼罩心头,胸腹间竟觉得有些闷。 溪云不管他们,扬声道:“请各位让路,不要逼我们出手。龙女、丁香,你们左右护卫,清流你断后,阻拦的全部打倒。白兄,我们走吧。”当先而行,紫竹往前直指。 一群人本来被刘今天吸引了注意力,这时又转回来目光,见他们一行人果然起步,往林中走去,都愣了愣,看向包建业。 白影儿望着虎视眈眈的人,甚是担心,但这时哪里还有选择。 包建业厉喝一声,“白影儿,不许走!” 白影儿心思电转,陡然停步,回身过来,凛然道:“好,我不走。来,包建业,你我绝一生死,让其他人离去!”能换得妻儿好友脱离险境,身死也无妨。 包建业面对他灼灼逼人,视死如归的眼神,心中立即一虚,此人虽然连番苦斗,气力亏损,但武功本较自己更强,又恨自己入骨,而魔门古怪功法不少,可不能亲身犯险。 乌姓汉子只看一眼包建业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扬声道:“白影儿,你打的如意算盘!********,若然包大哥答应了你,就算将你格杀当场,让孽种狡妇逃去,他日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武林同道!包大哥,绝不能答应!” 包建业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心里实则喜翻天,这家伙真会说话,这样一来可就不是自己怕了他而拒绝,而是以大局为重而拒绝。 乌姓汉子见包建业点头,便接着道:“和尚,你们虽然与白影儿有旧,但想必也跟我们包大哥一样只是被他一时蒙蔽,现在既然已知道他的身份,就算你们宅心仁厚,不忍对他们下手,却也绝不能再帮着他。” 清流也要为这人赞一个,外表看起来还有几分粗野,讲话却高明得紧,令己方也有台阶下。只可惜,他非常清楚,溪云的决定不会改变。 溪云心中思想深远,却不善于形诸口头,应付这种巧舌如簧之辈还是清流对付起来比较得心应手,但他这时说话了,却是问白影儿,“白兄,我问你,你行走江湖时可曾乱杀无辜?” 白影儿答道:“未曾。” 溪云道:“这便足够了。” 白影儿心里只叹:“这怎么能算够呢?他们怎么会凭一句话就让我们走呢?” 溪云这个“够了”是对自己而言,整理一下思绪,高声道:“诸位除魔卫道的心是好的,可被人利用了就不好。魔门的武功也好,圣地的武功也罢,用之为善则善,用之为恶才是恶……” “啊~!”溪云话音未毕,忽然一声凄绝惨叫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两尺黄金断剑在空中翻腾,金光闪闪,旁边一颗头颅跟着飞起,大篷鲜血如雨幕般喷洒出来,场景恐怖无比。 刘今天面带冷笑,低吟道:“抱歉,你不配用剑。” “该死!你知道他是谁吗?”美剑娘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袖中滑出两柄短剑,身形一闪,朝刘今天冲去,剑光霍霍,尽找刘今天要害。所有人中,只有她看到刘今天出剑,电光似的一剑,两丈之外刺出,项公子挥剑格挡时就晚了,他的剑刚举起来,刘今天的剑已断了他的头,再断了他的剑。 她的心思有几分挂在家世显赫的项公子身上,所以当众人都注意着溪云一伙时,她还帮项公子看着对手,但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刘今天挡她两招,脚下是丝毫不退,冷哼道:“你也不配用剑。” 众人只见白亮剑光一闪,美剑娘的头颅也飞了起来,鲜血淋漓而下。 丁香吓得小脸煞白,早已转开目光,却还是阵阵作呕。 就是见惯江湖仇杀之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索,简直就是完全为了断头杀人的恐怖剑法,再看刘今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吓得全身发寒。 拄拐老者双眉倒竖,大叫道:“好个恶贼!这伙人定是魔门派来接应白家的,大伙上,杀了他们!” 这老头见刘今天如此狠辣,直叫不好,心想定是刚才自己一拨人在林中嘲讽他们,所以此人现在大加报复,若不鼓动全场击杀他们,自己怕也没有好下场。 眨眼间连续两人死得如此凄惨,一众人都是又惊又怒,连白影儿一家也吓白了脸。 包建业长剑一震,大声叫道:“杀了他们!斩草除根!” 溪云脸色一变,不及说话,身前立即有四人挥舞兵刃攻来,只好反击。 紫竹猛烈一颤,只听“啊!”一声痛叫,四人手腕几乎同时中招,痛呼声混在一起,兵器则立即脱手跌落。 溪云喝道:“让路!”紫竹左右一扫,挥退身前数人,但只进了一步,立即又被挡住。 左右两边丁香和龙女也与敌人交上了手,虽然对手不过是二三流武功,但人多毕竟是恐怖的,丁香使出家传绝学《捕风掌》,刚打倒三人,见一满面黑毛的大汉扑来,吓得大叫起来,只想躲闪。 幸好白影儿出手,玉笛点在那人胸口堂中穴,直接将他点死,阵型才稳固下来。 龙女劈飞三人,打倒两个,见溪云束手束脚,知道这样是无法前进的,叫道:“溪云,换位,我来开道!” 溪云眉头微皱,明白龙女的意思,若自己没办法下狠手,一行人绝对要被人潮淹没。可惜功力消了九成,不然使出“觉悟法”,唱几声佛号或许能屏退一些人。正想着该与龙女换位,又想这一业果如何能嫁接在龙女身上呢,该自己承担的岂能推脱给他人。心念一定,喝道:“再不让开别怪我下重手了!” 白影儿知道溪云终究是个和尚,知道他此举定然经过极大的心理挣扎,即感动又难受,不由热泪盈眶,突进一步,道:“溪云,你保护我妻儿,我来开道!” 溪云左手使一个手法,将白影儿推了回去,心念晋入古井无波的“明心法”境界,轻叱一声,领域铺张开去,口中喝道:“让开!” 一种庄严恢宏之感陡然笼罩一片空间,溪云第一次在实战中运用领域之力,凭借“明心法”卓然的效能,领域横向扩展六尺,纵向往前直扑两丈。 奇异的一幕出现,溪云领域笼罩之内,**人推金倒柱般轰然跪倒,在他们眼中,四周变成一片佛光普照之地,而溪云则化身三丈多高的巨佛,莅临人间,俯瞰众生,令人心生忏悔,情不自禁跪下膜拜。 溪云也没想到竟有这般效力,机不可失,叫道:“走!”一时间根本无人敢挡。 龙女、清流等人都清晰感应到领域庄严恢宏的气象,心中生出几分感触,不及多做沉思,急忙跟上。 旁边二三流水准之人却只感觉到那片空间有些怪异,而那小和尚忽然多出了某种气质,但并未感受到威胁,倒是被伙伴们的举动惊呆了----他们磕什么头? 刘今天已恢复三四成功力,根本不将身边这些人放在眼里,察觉到溪云爆发的领域力量,不由哈哈狂笑,“好你一个溪云,进步够快!来,我们比比谁杀的人多。额,算了,就比谁打倒的人多好了!”却是知道,比杀人的话肯定是自己赢,那又什么意思。刚才的比斗被怪老头捣坏,现在换个方式再来比比。 溪云虽然主力开道,但后面发生的事岂能瞒过他,听到刘今天的话,他毫无得色,反而大大叹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刘今天改“杀人”为“打倒”,于他自己或他人都不失为好事一件,倒也值得高兴。 刘今天身形一腾,跃入人群最集中区域,长剑抖动间刺的都是敌人气海,一招得手,气劲攻入,直接将人废了武功。 断后的清流正感觉压力有些大,陡然来了刘今天这个强援,一是大喜过望,二是见他出手狠辣,真真正正地将那些人打倒,一辈子打倒,又觉得恐怖----这家伙真是疯子。 追击的人聚得多,给刘今天杀得四处躲闪,人心惶惶。刘今天则自顾自地数着:“一、二、三、四……”无情的眼眸竟而带着一丝兴奋,将这些人当成猪狗鸡鸭一般。 包建业早已率领数名一流高手攻上,与清流对了几招,便发觉此人厉害无比,自己数人联手攻击,竟无机可乘,再见刘今天越杀越近,中剑者无不脸色煞白,痛苦惨叫,不由心惊胆寒。哪来得这么多高手?超一流高手,天呐!我也是用剑的,他不会记挂着我吧。 121 各奔东西去 包建业暗地里对几名好友打个眼色,悄悄往旁边避开。对方这四五人如果都是超一流高手,那自己带的这些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他们。他急急追来,本来是想以自己和几名一流高手拖住白影儿,慢慢耗死他,哪里有想过会遇到这么恐怖的敌手。 这时溪云领头冲入林中,拦截之人一踏入他领域范围,都是心胆俱寒,被那恢宏气势所摄,要么当场跪下,要么愣然失神,根本连兵器都未动一下。 白影儿已达一流高手巅峰之境,隐隐也有察觉溪云的神秘力量,但对如此轻易冲入林中,还是恍若梦中,有些失神。 此时刘今天已经数到十八,杀伤力之强骇人听闻,所过之处,必有倒霉的家伙倒地惨叫,从此再无可能修行高深武功。 而围剿众人中聪明的都悄悄放缓了动作,落在后面,蠢笨一些的慢慢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稀疏,也察觉不对。 龙女低喝一声,一矛挥出,一道白虹闪过,将三颗腰粗大树斩断,大树压倒下去,吓得人群轰然四散,个个都是骇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终于“哇”一声大叫后,一哄而散。 超一流高手的境界完全超越了一流高手,更别提那些二三流的家伙,对刘今天来说,杀这些人真的跟砍瓜切菜没什么差别,也幸好有刘今天这大杀神在,不然溪云等人下手容情,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白夫人与那孩子本来已十分疲惫,这时见敌人四散溃逃,顿时手脚发软,直接倒在地上,却是跑不动了。 白影儿也已近油尽灯枯,当下盘膝做好,稍作修息。 天色渐暗,清流生了一从火,那孩子稍微吃了点东西,在白夫人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白影儿郑重向众人道谢,说起这几日之事,恨得咬牙切齿,直欲将包建业一口一口啃下肚里。 溪云黯然一叹,道:“白兄今后有何打算?” 白影儿一愣,见溪云一副悲悯之色,心中有些明白过来,怅然道:“先安顿好妻儿吧。”犹豫了半晌,终于一咬牙,道:“溪云,其他人我尚且可以放过,但那包建业我是必须杀的,此人……” 溪云微摆一下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勉强笑道:“你肯这样做,我已经很感激了。” 白影儿摇头苦叹,“你又有什么好感激的,那些乌合之众只会仗势欺人,死不足惜。哎,今日若不是你们相救,我们白家连一个孩子也活不成。” 刘今天暗暗惊奇,溪云这家伙果然有些道行,话未出口,这白影儿就知他心意,竟肯让步至此。他反观自身,暗暗皱眉,刚才大加杀戮,难道就没有为溪云出头的意思吗? 想到此处,刘今天忽然站了起来,道:“我要走了。” 溪云等都是一愣。 刘今天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冷漠地说:“溪云,你做好准备,最后一天我会来找你,到时你我只能活一个。” 白影儿顿时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骇异地看向溪云,这人剑法之精强,似乎已达返璞归真的极致境界,与他相斗,可是凶险得紧。 溪云微微一滞,忽然笑了笑,道:“万一期限内你找不到我呢?” 刘今天闷哼一声,“那到时我就拿老黑试剑了。” 清流、龙女都是一惊,这家伙果然是疯子。 白影儿不知老黑是何许人,只是看清流、龙女脸色便可猜测一二。 溪云道:“那我每到一处,先找个最高的地方,插上一杆旗,写‘溪云在此’。” 刘今天哈哈大笑,“那倒不错。” 清流忍不住道:“刘兄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吗?”要知他若到时找不到溪云,可就得面对那“至少”是宗匠级别的老黑了啊,简直跟寻死没差别。 刘今天道:“先找剑神山那小子玩玩。” 众人皆惊,这家伙太疯了!虽然不曾见过,但同为圣地,“剑神山那小子”怕也该是凌飞烟级别的吧,亏这家伙说得如此轻松。 刘今天不理众人的反应,抱拳四面一揖,扬声道:“那位……老家伙前辈,剑魔刘今天在此谢过了,他日剑道有成,全凭前辈今日指教。”话音一毕,身形一闪而逝。 溪云对“老家伙前辈”这个称呼莞尔失笑,也站了起来,道:“不知前辈还在不在此处?感谢您日间的教导。”同样四面作揖,意态虔诚。 丁香嘟嘟嘴,“那老家伙真有这么厉害?”她已知刘今天、溪云厉害,推而及之,可想那老头不凡,只是那老头半点高手气度也无,忍不住要多问一句。 清流压低声音道:“别老家伙老家伙的叫。” 丁香不满道:“刘今天不也这样叫嘛,我当他面也这样叫的呀。” 清流无语,小心翼翼地转头四下窥探,幸而不见那老头凭空冒出。 龙女甩出几粒小石子,将包建业派来探查的几人吓回去。半夜时分,白影儿唤醒妻子,背上儿子,告别而去。 丁香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想着白影儿答应溪云只找那包建业一人报仇的果决,他明明恨得那么深,想到刘今天惊人的武功,特立独行的性格。心头一团乱,干脆坐起来,脱口便道:“我天亮了也走。”话一出口,倒觉得贯然而通,全都想明白了。 溪云三人都在火旁盘膝而坐,并未睡去。一方面他们已经不需要多少睡眠,另一方面提防着又有人来探查,给提前发现白影儿一家走了。 三人闻言都是微愕,清流道:“你走去哪?” 丁香道:“留在你们身边我肯定一辈子都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高手,我要成为高手,诸葛长生虽然死了,但那个铁锐我也不会放过他!” 去哪儿无所谓,只要有离开的理由。三人顿时都一阵沉默,不知如何挽留。 溪云道:“你还小,我们不想你……” 丁香翻身躺下,背转过去,“我睡了,养足精神,明天出发。” 溪云只好将剩下的话吞回去,心中默默一叹。 清流和龙女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丁香纤弱的背影,谁也没说话。 火光始终是温暖的,月色被薄薄的乌云掩住,人心想要安定,谈何容易? 天色已明,溪云等人在林中等到日上三竿才出去,身形刚一出现,远远便看到城门口有人往里疾奔禀告去了。 清流道:“我去买马代步,你们在这等我好了。” 溪云、龙女、丁香三人坐在林边,谁也没有说话,阳光投射下来,在他们身后拉出三条笔直斜着的影子。 没多久,清流带着七匹马安全回来,两匹是为白家三口准备的,将缰绳绑在一起,对准屁股猛抽两鞭,两匹马在林中快速跑远。 丁香昨晚说得干脆,背身过去,听溪云半句话就暗暗垂泪,这会儿真要分别了,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只觉得又孤独又可怜。但话说出来,就是要逼自己做到。不想让溪云三人觉得自己怯弱,丁香竭力控制着自己,趁着哭鼻子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叫道:“我走了,我……我走了。”本来想说“我会想你们的。”忽然觉得不符合要独闯天涯的英雄风范,最后变成两次“我走了”。 马疾奔而去,马背上娇柔的身躯上下起伏,晶莹的泪花洒出来,在阳光中幻出七彩光华。 过了半晌,丁香的背影已看不到了,马蹄声也微不可闻了,溪云回头过来,道:“龙女,你担心她就去吧。” 龙女微微一愣,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飞身上马,一转马头,也不废话,龙牙矛往后一打,骏马踏蹄飞奔而去。 清流笑笑,道:“这样也好,丁香一个人若被铁拳会或包建业那小人碰上可就糟糕了。从现在开始,到你完全恢复前,刘今天要是来了就由我接着了!” 后一句倒十分慷慨激扬。 溪云摇头道:“刘今天不会。” 清流道:“人心难测呀师兄。” 溪云转而道:“其实红树林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或许想去旗山剑派看看……” 清流“哈”一声笑,“不想,那破事还是交给朱文吧。” “你不恨周义信了?” “怎么会不恨?被他陷害,还给他逼下绝崖,要不是我们运气好,有七星笛、紫竹保命,落个何冲锐那下场也是生不如死,想想朱丽珍、张芬桦,用白影儿的话来说,周义信死不足惜!” 见溪云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垂目看着不远处地上的落叶杂草,清流又道:“师兄,寺庙中虽然许多佛像都十分悲天悯人,但通常入门不远处就有怒目金刚,四大天王什么的对不对?那一个个看着都是要打人的主,包建业虽然是混蛋,但他有一句话也是有道理的----‘除恶即是为善’。” 溪云收回目光,吸口气,道:“你真是能言善辩,既然这样,为何不去呢?” 清流扯扯嘴角,以满不在乎的口气,道:“我不像师兄你这样修为高深,恨他还恨着,不过也没必要非得亲自砍他两刀,我每天骂他一句,骂着骂着也许这恨意就慢慢消了。” 溪云不由动容,一味地压制恨意怕也是错的,清流这个做法仔细想想也不失为一修行法门呢,更觉得师父说“随心所欲”四个字,内涵深刻至极。 纵马奔腾,翻山越岭,两日后,溪云与清流在一条僻静山道碰到了熟人。 122 无信黑风盗 傍晚时刻,溪云和清流打算找个避风处休息,转过一个弯,忽然听到前路传来兵器交击声,更有惊呼声、狞笑声,两人脸色微微一沉,也不迟疑,催马奔去。 上午路过一个小镇,听人说这条路最近不太平,时有山贼强盗抢人截货,最好聚多些人后再一起走比较安全。两人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怕,没想到已有人先他们一步遭殃。 山道有近丈宽,中间长着苍翠长草,两旁露出光溜溜的土地,显然这条路常有车马通行。快马绕到山阴面,山道转窄,仅余六尺,右面峭壁,左面悬崖,阴风阵阵,阳光难至,正是杀人抢劫的好地段。 一名男子挥剑苦苦抵挡三四名盗贼的攻击,身上衣衫多处破裂,鲜血淋漓,靠着峭壁咬牙坚持。地上还有一个小姑娘,双手抓着男子的裤腿,哇哇哭叫。 盗贼中有人叫道:“小女娃哭花了脸还是好看,抓回寨里养几年献给老大当夫人正好。” “长得这么标致,怕老大都等不及几年啊,哈哈哈~” “老大是真英雄,七位夫人哪个不是天天满面春风,给老大折腾得********。” “是啊,小姑娘你有福啦,我们老大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对女人向来温柔。哈哈哈~” “说得是说得是,我看这小姑娘整个细腰还不够老大大手那么一握。” “我们老大人称多毛怪,小姑娘喜欢毛发浓密的不?哈哈哈,千万要怕,我们老大最喜欢看小姑娘惊慌失措的样子。” “臭小子,再不束手就擒,待会拿住了将你千刀万剐!” 十多名盗贼以多欺少,那是得心应手,连番上阵,攻势连绵不绝,其他人扼守两侧,以言语乱人精神,只需再片刻功夫即可拿下两人。 马蹄声疾落,众盗贼转头瞧去。 被围困的男子精神一震,喊道:“救命!”趁隙瞥了一眼,心里却是一灰,竟是两个和尚,那天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尚。 而这时盗贼加紧了攻势,立即劈飞了男子手中的剑,寒光一闪,大刀架他脖子上。 一名盗贼俯身去抓那小姑娘,小姑娘突然跳起,竟一头往悬崖冲去。 男子大惊失色,瞪目大呼:“妹妹~!” 崖边一名盗贼眼明手快,大手一伸,提住她后领,抓了回来。 男子给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小姑娘则四肢乱打,直叫:“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 这小姑娘本来胆子极大,却何曾领教过盗贼的厉害,被他们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吓得打不了架,更不敢被活捉。 那盗贼一火,一掌砍在小姑娘后脑,将她打昏。 溪云和清流认出那一男一女,原来是傅家兄妹。 一个提刀盗贼推掌向前拦道:“和尚,不要多管闲事,等我们收拾干净了就放你们过去。”做他们这一行懒得与和尚打交道,因为和尚身上基本都没钱,这也就算了,许多和尚还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所以能不惹尽量不惹。 清流不知这一男一女与溪云、刘今天有何关系,所以没有开口。 溪云道:“我与这两位相熟,请你们放了他们。” 一个拎着狼牙棒,坦胸露乳,一身肌肉疙瘩的盗贼大叫道:“臭和尚,敢给脸不要脸。”将狼牙棒虚舞一记,风声呼呼,劲锐横凶。 提刀那个盗贼是领头人物,也虚晃一下白亮钢刀,威胁道:“和尚,不要自讨苦吃。” 一名脸庞狭长的盗贼眼光一闪,凑到他耳旁道:“这两匹马不错,这俩和尚或许有些银子,那包袱鼓鼓囊囊,有棱有角,嘿嘿~” 提刀盗贼眼睛一亮,眯眼看了马鞍旁那包袱一眼,道:“和尚要人可以,拿你们两匹马来换。” 溪云和清流对视一眼,一齐下马,“好。”伸手在马屁股上大力一拍,两匹马突然受惊,立即狂奔冲向众盗。以两人五感之敏锐,那盗贼五六丈外说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众盗贼一乱,避往左右,左边几人差点给挤下悬崖。那提刀盗贼跟抓住傅琴的那名盗贼却是身手了得,在骏马冲过去的瞬间抓住缰绳,翻身上了马背,发劲勒马停下,拨转马头回来,心想众兄弟定要为他们的身手叫好,一转头,却是瞠目结舌,大叫不妙。 溪云和清流跟在马后,趁乱攻击,紫竹、七星笛势不可挡,眨眼就点了五六人的穴道。 提刀盗贼见兄弟们木桩似的站着,那还不知道厉害,一夹马腹,大呼:“撤!”催马奔行。 抓住傅琴的盗贼喊道:“和尚,你敢伤我弟兄,我立马将这女娃摔死!” 溪云道:“放下她!” 几名盗贼明知不敌,却依然扑上去阻截。他们可不是普通山贼,而是训练有素的山贼,针对各种特殊情况各有应对之法。 紫竹与七星笛以精奥的角度击出,一众盗贼抵挡不住,纷纷被点住穴道。 五名盗贼抢了马跑到不远处一个山头上,这是他们早准备好的撤退路线,居高临下,提刀盗贼手一扬,刀光落在旁边马上傅琴的脖颈上,喊道:“放了我兄弟。” 清流道:“你先放了那姑娘。” 傅山竭力叫道:“妹妹,你没事吧?” 那盗贼道:“现在没事,再不放人,一颗大好头颅掉地上,到时就有事了。” “不要啊!”傅山大叫一声,回头过来,恳求地看着溪云和清流。 清流道:“我们放人,你也放吗?” “放!” 清流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那盗贼大声喊道:“我们兄弟干这一行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怜小姑娘长得好看却短命得很。” 溪云微点一下头。 清流苦笑一下,只好扬声道:“好,我们放人就是,请阁下遵守承诺。”伸手解开那十余人的穴道,却将他们的兵刃都踢下悬崖。 使狼牙棒的那名盗贼顿时大怒,伸手朝清流抓去,却给一笛子敲在手背上,痛得嗤嗤吸气,甩手跳脚。 清流又踢了他的肥肉敦敦屁股一记,骂道:“滚吧。” 那盗贼头目似乎没料到对手这么没江湖经验,这么简单就放了人,大喜过望,待兄弟们都安全退了回来,十多人全部哈哈大笑。 清流道:“喂,还不放人。” 众盗贼笑得更欢了,“放你个大头鬼。” “臭和尚,回寺里坐禅去吧,这丫头要当我们的压寨夫人了。” “兄弟们走!” 清流喊道:“各位要言而无信吗?” 领头盗贼道:“我们当然‘言而有信’,不过本来就没说好什么时候放人不是?小丫头我们暂时替你们养着,养成黄花大闺女再还给你们,不过到时她走不走?你们还要不要?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哈哈哈~” 傅山顿时变了脸色,瞪圆眼睛骂道:“王八蛋,混蛋,不讲信用,现在就放了我妹妹。”就要追去,却给清流拉住。 傅山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追去也无用,反身就跪了下来,“两位师傅,求你们救救我妹妹,求你们了,我们再也不找刘今天报仇,我们只想回家而已。” 清流这才知道这俩兄妹是找刘今天报仇的,一发劲,将他提了起来,劝道:“找刘今天报仇的话,你们还是多练几年武功再说吧,至于你妹妹……”转头看了一眼溪云,知道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刚才注意到他们左臂都绑着一块黑布,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可能就是闻名桂林南海两郡的黑风盗。”清流露出郑重之色,“据传黑风盗有上千山贼,势力极大,横行两郡十多年,连官府也奈何不了。” 傅山又惊又急,“那……那怎么办?” 清流挥手上下比划一下他的身体,道:“怎么办?你还是先处理好伤口吧,不然一会儿我们恐怕得先挖坑将你埋了。” 溪云道:“你很关心你妹妹。” 傅山沉默了一会儿,讪讪地说:“我,我父亲重男轻女,妹妹从小就受了不少委屈。” 溪云转向清流,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清流嘿嘿一笑,“我刚才点了那大个一下,顺便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记号,天一黑我们就摸到他们老巢去暗中救人。师兄,我说暗中哦,咱们不是刘今天那疯子,我可不想跟上千人拼杀。” 傅山心一寒,露出一丝茫然之色,刘今天就敢一个人跟上千人拼杀吗?看他那剑法,招招要人命,怕还真有可能。父亲的仇,我们兄妹俩这辈子是没机会报了,希望妹妹没事。 溪云瞥了傅山一眼,再看下清流,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清流知道自己这点心思瞒不过溪云,以这对兄妹的武功,只怕再练一辈子也赶不上刘今天,而以刘今天的性格,才懒得管你是虎狼还是蝼蚁,惹烦就干掉,还是断了他们的报仇之念为好。 天色渐黑,清流将傅山安排在一个山洞中休息,不许他同去。他以前当采花贼的本事还剩不少,寻着追踪药粉的味道迅速掠去,山地崎岖,两人却如履平地。 直奔了一个时辰,两人才看到一座山头上有灯火,清流确定位置无误,两人摸上去,离得近一些,两人才发现山上灯火笼罩范围达千亩之广,那简直是一个小镇。 123 比武定终身 清流与溪云匐在一处山坡上,远远看向灯火阑珊处,今晚似乎有什么喜事,黑风盗正大肆庆祝,歌舞声、乐曲声、酒令声、呼喝声交杂一片。 山道上有许多岗哨,清流示意溪云跟着自己,身形一闪,借助树木的阴影迅速前进,绕到偏僻处登山而上。以两人超一流的五感,那些明岗暗哨在发现他们之前就被他们绕开了。 山顶上是个城寨,圈地千亩,围墙是丈高的坚实圆木,黑漆漆的,该是涂了防火防水的材料,正门高一丈五,中间挂着一块木匾,写着潇洒而霸气的三个字,“黑风寨”当是黑风盗老巢无疑。 城寨四面各有一个塔楼,作瞭望预警之用,高出围墙一丈有余。因为地势是中间略高,四边渐低,而城寨里面都是依势而建的单层木楼,所以总体看起来像一顶皇冠立在山巅。 溪云和清流绕墙而行,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飞身而上,跃过木墙。看两个超一流高手施展身法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行迹如鸟飞鱼翔,自然曼妙,上墙时斜掠而起,突然拔高,手脚不碰木墙一下,翩然落地,悄无声息。 这处是马厮,三四十匹骏马一字排开,临近的几匹马被两人的突然出现吓一跳,粗大的鼻孔“噗噗”打着喷嚏,抬蹄要走。 溪云“嘘嘘”两声,平和的眼神带着安抚的意念,那几只马大眼中的惊慌随即隐没,乖乖低头吃草料,不再理两人。若是黑风寨的人看到这一幕,定要说一句“吃里扒外”的。 清流竖起拇指,低声道:“师兄厉害。” 溪云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话未说完,与清流对视一眼,身形一动,闪入旁边小木屋阴影里。 两个脚步声和谈话声接近,一个道:“欧阳鹏真厉害,已经连胜三场了。”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淡淡地说:“那小子是不错。” 另一个声音道:“我要再晚生几年,今晚……” “哈哈哈,你这家伙,早生几年还不是欧阳鹏的对手,晚生几年就更打不过了。” 另一人不忿道:“欧阳鹏怎么也算老大半个徒弟了,我打不过也正常。” 略显苍老那个声音道:“好了,那就是年轻人闹闹,老大应该是早有意将小姐许给欧阳鹏,搞这么一个比武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年轻人心服而已。” 另一人笑笑,“我没有要争小姐的意思,只是看他们打得热闹有些手痒罢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寨里年轻人不少,能配上小姐的勉勉强强也就欧阳鹏了。” “不过我看小姐天真烂漫,对欧阳鹏……” “诶~”苍老一些那个声音叹道:“小姐像只欢快的鸟儿,本不该……哎,本不该拘束在咱们这样一个地方。”语气中透出不胜唏嘘之感。 另一人拍拍那人肩膀,道:“老张头,怎么还感慨起来了,咱们黑风寨哪里不好。” 略显苍老那人微叹一声,“好好,咱们有酒有肉,看着马厮就好,前面的热闹就留给年轻人。” 溪云和清流轻身上了屋顶,那两人提着酒肉随意扫了几眼马厮便进木屋吃开了,溪云和清流青烟似的落地,飘然走远。 溪云目光四处扫动,沉吟道:“我们分开搜寻。” 清流迟疑片刻,以担忧的口吻认真地说:“师兄,你确定吗?那你要记得,咱们找的是傅山的妹妹傅琴,不是黑风寨的大小姐,不要个把时辰不见,又搞出一个女儿出来。” “……”溪云气得无言以对,清流已“嘿”一笑,甩给他一个揶揄眼神溜之大吉。溪云摇摇头,心里不由想:听那俩人说话,这“小姐”该是讨人喜爱的。 城寨虽然广阔,但依布局来看,监牢不会靠近中心地区,也不会靠近大门,所以两人一左一右分开,需要搜寻的地方其实没有那么大。 靠近大门的广场热闹非凡,座座铁架火盆将一大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数百人或坐或站,大声喧哗,其乐融融。 广场中间画着一个四丈白圈,当中正有两名青年在比武。一人器宇轩昂,高大挺拔,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劲装衬托得身形更是宏伟。另一人身穿褐色短褂,下摆扎进腰带,身材粗矮,显得孔武有力,面目有些不美,粗眉塌鼻,嘴巴凸出,不讨人喜。 两人斗得激烈,拳脚生风,呼呼作响,四面火盆里的火舌都往外扬,地上好几条黑影交织来去,变幻莫测,看得群盗不住叫好。 那轩昂男子一边格挡,一边道:“陈兄的猛虎拳越来越娴熟精炼,看来小弟不出刀是赢不下来了。” 此人语含真诚,虽透露出能赢之意,但却也自承两人拳脚功夫相当,并不惹人厌恶,反引得不少人为他的坦然叫好。 褐衣男子道:“欧阳兄不用客气,我惯使拳,你惯用刀,无须相让。” 外围有人叫道:“陈三粗好样的。” 有人说:“欧阳鹏快拔刀,我们大伙都等着喝你和小姐的喜酒呢。” “欧阳大哥加油!” “三粗啊,你这幅尊容就不要再斗了,就算老大愿意将小姐嫁给你,我们大伙也不同意的。” “小姐宁愿嫁给我癞头秃也不见得愿意嫁给你陈三粗啊。”人群中一个怪模怪样的秃子大声叫嚷,引得哄堂大笑。 “三粗大哥努力,别管他们说什么,打欧阳一拳就没白下场一趟。” 一名中年人叫道:“三粗好好打,这些臭小子连下场的胆子都没有,你敢挑战欧阳就赢了这里一半的人了。” 众人都哈哈笑,虽然是开玩笑,但显然都认为欧阳鹏一拔刀,陈三粗就要输。 陈三粗充耳不闻,沉着应对,容颜虽然不美,但眼神坚定,倒也别具一番豪雄气度。 欧阳鹏一拳打出,趁陈三粗避让之际,从腰间拔刀而出,寒光一闪,周围陡然一冷。 全场不由一静,今晚比斗了十多场,一直热热闹闹,此刻这一静显得极为突兀,但众人都不觉有异,人人屏息静观,这是欧阳鹏数场激斗下来,第一次拔刀。 欧阳鹏是公认的黑风寨年轻一辈第一高手,连老大都看中他的资质而亲传刀法,能令他拔刀可不是易事。 这是一柄样式奇特的刀,长不足三尺,刀柄却又近一尺长,可双手握刀。刀身长不到两尺,有近三寸宽,厚背薄刃,线条横直,刀头翘起圆弧,给人感觉极为霸烈。 一股生猛刀气牢牢罩定陈三粗,陈三粗头发粗、眉毛粗、脖子粗,因此被称为三粗,此时他的粗眉深深皱紧,几乎连在了一起。 欧阳鹏厚背大刀前指,双目精芒闪烁,“陈兄,这套刀法是老大亲传,威力十分强大,你小心了。” 陈三粗眼角一跳,满脸凝重之色,脑中闪过小姐的如画笑靥,仿佛听到了她清脆的娇笑声,精神一震,道:“来吧。” 欧阳鹏眉头微皱,老大是黑风寨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武功强大得不可思议,他想以老大的名头恐慑对方,但对方竟反而士气更增,不由心里暗叹:“果然是心志坚定之辈。” 不出手不行了,欧阳鹏低喝一声,一刀直劈下去,两人本来相距丈余,但随着刀锋下落,他的身形瞬间来到陈三粗面前。 旁观众人失声惊呼,齐齐后仰,只觉得周身一暗,好像这一刀劈到了自己面前似的。 陈三粗也是大吃一惊,刀光竟比火光更亮,但他夷然无惧,双目一圆,双膝猛蹲,双拳收在腰间,陡然奔出,两股狂热拳风突然呼拥而去。 “铛”一声闷响,两股劲流猛烈撞击在一起,气浪狂卷而出,火盆里火星四溅,众人纷纷后退,将火盆移到五六丈之外。 欧阳鹏叫了一身“好!”,刀势展开,纵横捭阖,劲气霸烈,逼得陈三粗连连后退。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欧阳鹏刀法传自老大,威势自然不凡,陈三粗竟能挡这么多刀,虽然处于下风,但并未出现溃不成军之势,委实难得。 众人大声叫好,为两人加油,同时也暗暗担心,这越斗越激烈,万一谁收手不及,另一方可能就要重伤。几名长者纷纷上前几步,意图情况不妙时出手,防止发生不幸。 这时欧阳鹏忽然收刀右肩,双手握住刀柄,上身连腰右拧,双腿一前一后,摆出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姿势。 陈三粗神色一凝,立即微撤半步,摆出守势,对手这一招必如石破天惊,威不可挡。 几名长者都是一惊,知道欧阳鹏这一刀厉害,陈三粗怕挡不住,但他们又感觉有力难施,要是出手拦截,必演化成独战欧阳鹏的局面,战败丢脸事小,甚而可能丢命。 眼见欧阳鹏一刀就要挥出,陈三粗即将血溅三尺,突然风声飒响,场中鬼魅般多了一条高大雄健的身影,一个雄浑的声音哈哈笑道:“好!陈三粗,如果我还有一个女儿,一定让她嫁给你。” 坐着的人都站起来,齐齐喊道:“老大~!”因此人这句话,对陈三粗也高看三分。 124 酒窖清妙音 突然现身这人十分高大雄健,黑发黑须张扬,脸庞坚毅,鼻梁中正挺直,嘴唇微厚,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粗犷硬气,更有几分杀伐果决的蛮横之感。 他隔着两尺伸手虚抓欧阳鹏的刀,将欧阳鹏将发未发的气劲化解无踪,欧阳鹏颤抖两下,喘息几口,退步收刀。 陈三粗给他电芒暴闪的双目扫一眼,连退两步,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连换三次,才平复下一口气,道:“多谢老大救我。”转而对欧阳鹏道:“我输了。” 欧阳鹏勉强笑一下,抱拳道:“陈兄客气。” 旁观之人这时自然都明白了,定是老大见情势紧急,为免两人受伤,故而现身止战。欧阳鹏武功厉害自是不消说了,陈三粗竟能坚持这么久,还未受伤,也令人颇为惊讶。 那高健之人将手中一柄大刀连鞘抛给欧阳鹏,道:“欧阳,我这把刀正式传给你了。” 众人都是一静,老大名为横刀,这把刀是他的成名武器,名为“断壁”,欧阳鹏的刀正是仿断壁刀打造成的,不过断壁刀是通体漆黑,欧阳鹏的刀是白铁打造。 近几年来,断壁刀已很少出鞘杀敌,反而因其造型独特,逐渐成为黑风盗的权利象征,持刀者如横刀亲临。现在刀传欧阳鹏,几乎等同于指定接班人。 横刀哈哈大笑,又道:“明天举行笑笑与欧阳鹏的婚礼,大家都要参加!” 众人一愕,怎么如此着急?但马上有人欢呼起来,大声叫:“好!”、“老大英明!”等等,明眼人已经完全明白,欧阳鹏将迎娶横笑笑小姐,并在不久的将来执掌黑风盗。 横刀如电的目光四下一扫,喝道:“拿酒来!”马上有小弟奉上大碗,横刀接过,酒水如一层浪似的扬起,洒得一手,横刀浑不在意,举杯高声道:“众位兄弟,我们黑风盗成立之初只有二十三人,如今规模扩大数十倍,建成现在繁荣昌盛的黑风寨。我要给大家说一句----这么多年,辛苦了!来,敬我们先走一步的兄弟们一杯!” 群盗不明白老大怎么突然说起往事,但立即发声响应,都喊:“敬先走一步的兄弟们一杯!”无数倍美酒倾洒大地,顿时酒香四溢。 横刀又道:“明天是大喜的日子,我现在还要再宣布一个好消息。孔敬爵老弟,过来。” “老大。”人群中走出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是四十不惑的年纪,面容清癯,长须飘飘,腰悬长剑,姿态风流。 横刀耷拉着孔敬爵的肩膀,道:“咱们黑风寨现在人多力量大,敬爵,我想立你为二寨主,替我挑起半边大梁。”不等孔敬爵说话,他转而面向大众道:“孔敬爵兄弟跟我颠沛奔波十多年了,为我们黑风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对不对?” “对!实至名归!” “二寨主!二寨主!” “智多星!” “奸鬼书生!” 横刀哈哈大笑,“奸鬼书生”虽然不好听,但却能体现孔敬爵的智慧,打趣他的是寨中老一辈兄弟。 孔敬爵莞尔而笑,抱拳道:“过奖过奖,不敢不敢。” 众人又笑。 横刀再举杯,道:“来,大家都没意见就一起干了!” “干了!”众人也跟着大叫大笑,都无异议。 一碗酒尽,横刀又道:“年轻一辈中我想提拔欧阳鹏,”伸手招呼他到身边,赞道:“这小子的功夫大家都看到了,近几年也干了几票漂亮买卖,有头脑,有胆识,又要成为我横家的乘龙快婿,我图个私心,让他当孔敬爵兄弟的副手,将来如果众位兄弟满意,就由他继任寨主之位。大家以为如何?” 黑风寨一向兄弟亲睦,横刀收胥传刀,自言“私心”,但其实欧阳鹏近几年的表现的确很得人心,尤其是年轻一辈,基本都以他马首是瞻。虽然觉得老大正值壮年,暂不须考虑继任者问题,但他既然提出了,众人互相看看,也并无意见,年轻人先叫嚷起来,“支持欧阳大哥!”、“欧阳大哥是好样的!” 事情便顺理成章决定下来,众人继续喝酒嬉闹。 此时在一偏僻处,溪云发现一个疑是监牢的地方,如果是的话,应该称之为地牢。溪云本以为那是酒窖,因为他闻到酒香,正想离去时,发现有人迅速接近,提着酒肉,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然后在地上木板上敲了两长三短五下。 溪云这才察觉有异,隐在暗中,待那人下去后,悄然靠近,功聚耳朵,贴地倾听。地下有三个呼吸声,谈话的是两个男人,另一个呼吸比较轻,该是女子或小孩。 “小姐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哎,小小年纪,偏偏碰上这一劫,算她倒霉。” “嗯,咱们喝酒。” 溪云微微一喜,暗忖现在倒霉的是你们俩了。他察觉地下空间不小,确定那两人位置后,手掌贴合木板插销处,使阴劲震断下层插销,掀开木板,立即跳入,双眼半睁半闭,凭耳鼻身之感锁定那两人位置,紫竹迅疾抖颤出击。 那两人身手不凡,听到木板抬起的风声,立即反应过来,一人喝道:“什么人?”,另一人迅速抛开鸡腿,拔刀出鞘,但终究是没料到敌人出手竟然如此快。 溪云是不快不行,他现在能动用的内息仅有一成,硬拼绝非良选,听音辨位,紫竹闪电般频频刺出。他知道速战速决的道理,若引来对方支援,到时别想安然下山,所以一出手便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明心法”,明心如镜,紫竹杖法经过两日与刘今天的激斗,还有那怪老头的“逼”斗也有了更精妙的变化。 “中!”溪云低喝一声,紫光一闪,紫竹绕开一人的刀,穿透另一人的双臂,瞬间点中两人穴道。 两人呆立原地,心中惊骇无比,若非招式完全对不上,他们几乎要将来者想作是老大,整个黑风寨能有如此武功的除了老大,别无他人。 溪云不知这两人都是黑风寨有数的高手,制住两人,往两人后面瞧去,“咦?”虽然未点灯,但溪云这时已习惯地下的黑暗,看到干草上靠墙倚坐一个白衣姑娘,五官精致美丽,却不是傅琴。 这处本来是个酒窖,角落里还有几坛未开封的酒,临时被当做监牢,没想到这么巧被溪云发现。 “恩人前辈是谁?肯定不是我们黑风寨的人。”白衣姑娘忽然开口,语音娇脆如出谷黄莺,充满活泼灵动之感,虽然被缚着手脚,但面带笑容,并无惊慌之色。 那两人听到女子的声音,脸色都微微一变。 只听那女子又道:“诶,恩人前辈,先将门板放下来好吗?我要问他们两个几句话呢。” 女子悦耳动听的声音令人心生好感,溪云没有犹豫就放下顶上门板,这时才察觉奇怪,刚才交手时间虽短,但这两人不曾呼喊一句,反而出招间也有将声息尽可能压下来的意思,而他们吃肉喝酒,连灯也不点一盏,可见定有不可告人之密。 那女子袖中滑出一柄小刀,自己割开手上麻绳,随口道:“莫大叔、赵大叔,你们没想到我已经醒了吧?现在跟我说说你们准备怎么对付我爹爹吧。”再解开脚上麻绳,对溪云所在位置展颜一笑,站了起来。 溪云不由也笑了一下,知道她其实看不清自己的样子。 女孩接着道:“莫大叔、赵大叔,你们不想说吗?你们该知道,没有我这个人质,你们什么阴谋诡计都斗不过我爹爹的。趁早投降,我还可以为你们求情。” 溪云紫竹一探,解开两人哑穴。 那两人并没有大嚷大叫,互视一眼,左边那人道:“小姐,你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戚然,语意已服软。 “唔……”那女子觉得有理,沉吟片刻,道:“可以这样,我跟爹爹说你们知错了,所以放了我。不对不对,这样一来恩人前辈的功劳就没有了。” 溪云微愕,知道她说的“恩人前辈”是自己,正要说自己不要什么功劳,只见女子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嘻,莫大叔、赵大叔,我有办法。我跟爹爹说我已经把你们杀了,等事情过去后再来放你们,到时你们就离开黑风寨,远远避开我爹爹就没事了。怎么样?你们相信我吗?恩人前辈,你愿意替我隐瞒吗?” 溪云道:“愿意。”能令这两人活命,他何乐而不为。同时心中越发喜欢这个女孩,一笑之间即有几分狡慧,又带着真诚美善的心意,两排洁白贝齿也十分可爱。 “咦?原来恩人不是前辈,是哥哥。” 溪云知道她听出自己声音年轻,看到她的眼睛在发光,好奇、感激、崇拜等复杂情绪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谓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两人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们当然相信小姐。” 溪云回过神来,道:“我该走了,我朋友被这里的人抓了,你们谁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吗?” 女子道:“哦,原来你是阴差阳错救了我,哈哈哈,真有趣。我知道的,我带你去。” 125 囚室判死期 溪云见她一副跃跃欲试,即刻出发的样子,奇道:“你不先解决这里的事吗?” 女子道:“你朋友的事比较急,被抓来的人通常都会被折磨的,先救你朋友要紧,而且天一亮你们想走就不容易了,万一我爹爹不愿放人,那才是麻烦。”说到最后吐吐舌头,煞有介事的样子。 溪云莞尔,从刚才的话听来,好像她自己和她爹才有麻烦吧,不由问道:“你爹是……?” 女子露齿笑道:“我爹爹叫横刀,名字凶,人也凶。” 溪云微愕,横刀?那不是黑风寨寨主,这才有些明白自己适逢其会,涉入黑风寨内乱中了。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样评价自己老爹的人世所罕见,又问:“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笑笑,横笑笑。”女子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两排洁白贝齿露出来,暗室生辉,调皮又可爱。 清流找到监牢了,确信无疑,一间大木屋,靠着瞭望塔内侧,门口挂着牌子,写着“囚室重地,闲人免近”。 清流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这个“近”字,设计监牢的人十分高明,附近七丈之内没有空无一物,上有瞭望塔监视,下方三面各有两名看守,任何一个方向有人接近都瞒不过他们,这个地方可以强攻,想偷袭却是没门。 清流正想回去找溪云来,忽然耳朵一动,听到衣袂带风之声,微微转头便看到溪云的身影,还牵带着一个姑娘,不由又惊又奇,错愕无比,挥手将他引来。 面对清流好奇的目光,横笑笑落落大方地笑着,道:“又见到一个和尚,你比他大怎么叫他师兄?” 清流道:“你叫他‘和尚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横笑笑道:“他救了我,不让我叫他‘恩人’,他又不是‘前辈’,所以……”嘟着嘴,翻着眼,歪着秀眉抬眼瞅溪云,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溪云莞尔摇头。 清流看她这幅神态,心里只叫:“这丫头简直可以祸国殃民,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诚挚娇柔……我见犹怜。” 横笑笑比了比墙角的一堆杂草,用眼神示意,“就是这里。” 三人现在到了围墙外面,就在瞭望塔下,清流也难以不信这个笑容明媚灿烂,语音悦耳娇脆的姑娘。原来以前横笑笑有个婢女犯了错给关在囚室里挨饿,横笑笑胆大包天,在墙脚下挖了个洞通到囚室里给她送食。 因为就在瞭望塔下,所以塔上的人反而不会注意,清流扒开杂草,果然有一个洞,只是较小,幸好溪云和清流都达到超一流高手的境界,对周身骨头肌肉控制自如,两人缩起身子,倒也能通过。 洞口正好在走道尽头中间,两边是十多间囚室,左边那间囚室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三人。 溪云忙作势呼“嘘”,示意他不要作声。 那老头不理他,却看着横笑笑。 横笑笑道:“连爷爷,抱歉哦,这次没带酒给你。” 那老头满脸皱纹,神色阴沉,低哼一声,道:“没带就没带,你忙着嫁人就不用管我了。” 溪云和清流互视一眼,暗暗奇怪,这老头身为囚犯竟敢对黑风寨寨主之女耍脾气? 横笑笑却吓一跳,“什么我忙着嫁人?” 老头站起来,走到栅栏前,抬头仰视横笑笑片刻,奇道:“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嫁给欧阳鹏吗?连我都听看守的说了。” 这老头身材矮小,后背高驼,看起来佝偻而脏乱,眼神却亮得出奇。 横笑笑愣了愣,沉吟半晌,跺脚气道:“我都被抓起来关了两天了。哼,原来欧阳鹏也有份,枉我爹爹那么看重他。” “你被抓起来?”老头阴厉地扫向溪云和清流。 横笑笑忙道:“他们是救我,不是抓我。”转而道:“哎,先不说这些了。连爷爷,有人要害我爹爹,这里不安全,他们两个是来救人的,你也快跟他们一起走。” 老头脸色一变,小眼睛转来转去,忽然“嘿”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嘿,横刀这混蛋敢把我连千秋当囚徒一样关起来,现在自食恶果,还是中了我的‘黄泉散’!” 横笑笑脸色大变,指着老头,难以置信道:“你,你也参与害我爹爹?” 溪云和清流则惊讶无比,清流脱口而出道:“你是连千秋?怪医连千秋?” 老头不屑地扫清流一眼,对横笑笑道:“我没有,不过前两天有人拿一只烧鹅和两坛好酒跟我换了一颗‘黄泉散’去,还说过几日就能放我,现在想想不就都明白了。小丫头,你可别怪我,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你这两日没来。” 横笑笑急道:“‘黄泉散’是什么东西?” 连千秋得意道:“黄泉散是我的独门秘药,无色无味,毒性猛烈,中毒之初毫无症状,六个时辰后功力锐减五成,气血激涌,头晕脑胀,越是运功逼毒,越是难受,三日后便暴毙而亡。” 横笑笑又急又气,臭老头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跺脚道:“那你快给我解药呀。” 连千秋愣了一下,犹豫起来。 清流插嘴道:“连前辈,我师兄他得了怪病……” 溪云拉住清流,对连千秋道:“连前辈,您就将解药给笑笑小姐吧,我们带您一起出去。”示意清流去找傅琴。 清流更在意的是溪云体内的乱况,闻言有些不满,但还是去了。 连千秋有些焦躁起来,左看看右转转,“我连千秋要从这里出去又有何难?横刀那混蛋生不出儿子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可是他不答应我的条件,还敢把我抓来关着,我就要跟他对抗到底!” 原来横刀娶了七个夫人,除了已故的原配给他生下横笑笑这个开心果外,其他夫人都未能生育,随着年纪渐长,他想要个儿子,便找到连千秋。 连千秋人称怪医,才不管横刀是黑道人人闻风丧胆的人物,照样提出自己的怪要求,却要横刀改名叫“竖刀”,将黑风盗改作“白风盗”。 这简直是侮辱,横刀横行无忌,给他气得头发都炸起来,差点当场将他劈作两半,幸好横笑笑为他求情,才给抓回黑风寨,暂时保住一命。 横笑笑求恳道:“连爷爷,我爹爹现在处境一定很不妙,不然早就把我救出来了。你先将解药给我,我送去给我爹爹,等我爹爹解困后,我让他亲自来给你道歉道谢好不好?” 连千秋的目光在溪云和横笑笑身上转来转去,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忽然对横笑笑道:“你不想嫁给那个欧阳鹏是不是?” “当然啊,我一直只拿他当哥哥呀,而且他肯定也参与了害我爹爹的事,不然我都被抓起来两天了,明天怎么嫁给他?”横笑笑生气地说。 连千秋转向溪云道:“你把手给我。” 溪云知他要替自己把脉,道:“还想先解决笑笑小姐的事吧。” “废什么话!”连千秋不客气地说:“手伸过来!” 清流回头过来,道:“找到傅琴了。”又冲溪云打个眼色,让他把手给连千秋。 溪云于是靠近栅栏前,将右手伸过去。 连千秋脏污的袖子里露出一只洁净修长的手,稳而有力地抓住溪云的手腕。 溪云微微一奇,暗忖:原来他的手倒干净好看,比他的脸年轻多了。这时感觉一道气劲平滑地探入手臂经脉,不由浑身一颤,却是体内混沌真气和魔气察觉异样,抗拒起来。 连千秋怪叫一声,“呀呵,小子古怪,竟然能将两股特性如此迥异的真气聚于一体,而且这两股真气都如此敏锐,连我的春草劲都能察觉。” 溪云更觉得对方春草劲厉害,在混沌真气和魔气要反击的一瞬间忽然如云烟般消散无踪。他知道对方的气劲还暗伏在自己体内,但却察觉不到,就像隐藏土地下的草籽,虽然看不见,但春雨一过,遍地皆绿。 这倒不是说春草劲的性质更胜混沌真气或魔气,只是因为溪云无法自如控制自己的真气,而连千秋对春草劲的控制却达到收发由心的高深境界。 连千秋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奇怪奇怪,这样还不死?奇怪奇怪,这样也能活?” 横笑笑听得又急又忧,却不敢打扰,只好苦苦忍着,神色因而怪异无比。 溪云倒是坦然,对横笑笑溢于言表的关切,感受十分深刻,只觉得这女孩有一颗美好至极的心灵,像林清,而她的性格比林清为活泼。 连千秋终于放开溪云的手,奇异地上下打量他,惊讶地说:“你小子能活下来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溪云眼珠子略带茫然地转一下。 清流道:“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横笑笑掩嘴惊呼,忧心而关怀地看着溪云。 溪云对她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那几天都处于昏迷中,一点清明只在对抗无穷无尽的怨念,对“身体”的状况反而不了解,的确不觉得如此痛苦。 连千秋道:“小子,我跟你说吧,别看你现在能跑能跳还能打几架,但最多一个月,你体内的两股异气就会越来越难共处,然后同室操戈,若是一强一弱就罢了,偏偏两者都强,所以----你死定了!” 126 反其道而行 众人不由都是一愣。 溪云皱皱眉,喃喃道:“一个月啊?” 横笑笑扑到栅栏前,道:“你不是常说自己医术多高明吗?快点帮他医好啊。” 清流身形一闪就出现在连千秋牢房外,双目如电般注视着连千秋。 连千秋讶然道:“奇怪的两个小鬼,功夫倒都厉害得很。”看出清流不好惹。 清流沉声道:“你能不能医?” 横笑笑战战兢兢地抬眼偷看清流,感觉他一下变得陌生了。 溪云将右手搭在清流左肩上,笑道:“我分不清是什么感受,好像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又好像觉得自己不会死,我觉得这种感受很特别。” 清流愣然失语,聚集的真气随即散去。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 连千秋也是满含疑惑,探究地看着溪云,一会儿后摇摇头,自是感觉看不透这年轻人。却仰起下巴,道:“天下间恐怕也只有我怪医连千秋能医你了,小子!” “这么说我不会死了?”溪云奇怪地笑了笑。 连千秋道:“我的规矩不会变,我要你做件事!” 清流道:“什么事?说。” 溪云拍拍清流的肩膀,明白他的心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连千秋却转向横笑笑,道:“我可以给你解药,还可以把你父亲的小毛病也治好……” “那还好了。”横笑笑雀跃欢跳。 “条件是!”连千秋瞪横笑笑一眼,令她安静下来,接着道:“你和小和尚成亲!”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出口,连溪云也不例外,虽然横笑笑给他的感觉很舒服,但他知道这种东西绝不是男女之爱。 连千秋看着三人的表情,得意而笑,“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哈哈哈……” 溪云摇头道:“难怪你叫‘怪医’。” 横笑笑仔细地打量一番溪云,忽然昂首挺胸一站,道:“我愿意。” 溪云和清流都是一愕,溪云吸口气,道:“连千秋,我不许你替我医治!我体内这情况不死就是奇迹对不对?我想天下一定有许多人很多人愿意研究一番……” 连千秋愣得直眨小眼睛,还有病人不许医师治病的?断然截道:“当世除了我,保证没有其他人能治!” 溪云笑道:“又不用治好,能研究一番这怪症定也有意思得很。” 连千秋抓耳挠腮起来,急道:“那你死定了。”寻思着:这小和尚好像真敢。 “死了也没关系,一个人该活多久活多久,一个月的时间正好够我回白云峰见师父最后一面。”溪云一副泰然样子。 这番反其道而行,搅得连千秋心痒难耐。的确,这怪症世所罕见,能研究一番也是有趣得紧,能治好更是会令人充满成就感,若有这怪病在前,却不能下手医治,那可真叫人难受。 溪云性格虽然宁淡,但并非没有智慧,而且看待事物绝对比普通人更透达。 清流暗暗点头,师兄这一招不错。 横笑笑忽然跺脚怒道:“喂,和尚哥哥,你不愿意娶我呀?” 溪云一怔,“……我,我是和尚~” “可以还俗啊。”横笑笑理所当然地说。 溪云竟无语反驳,只能求助地看向清流。 清流捏着下巴深沉地说:“的确……可以还俗。” 横笑笑不由笑起来,嘟嘴道:“对嘛。” 溪云瞪清流一眼,见牢房里的连千秋又趾高气昂起来,甚是无语,只好对他道:“你想让笑笑小姐嫁给一个和尚是为了报复横刀不是?你既然有骨气身陷囚牢也不替横刀治病,为何却要靠别人帮你下毒而去害横刀呢?” 连千秋怒目圆睁,张嘴欲言,但仔细一想,这个“帮”字也不能说是错,一时无法辩解。 溪云接着道:“你先把解药给笑笑小姐吧,不然横刀死了,你一方面成了无耻帮凶,另一方面再想与他争斗也没机会了。” 横笑笑昂着头对溪云道:“叫我笑笑,不要加‘小姐’两字。”转而对连千秋道:“对呀,快先给我解药,晚了就糟糕了。” 连千秋迟疑了半晌,终于从怀中掏出一颗蜡封药丸递给横笑笑,“先服半粒,两个时辰后再服半粒,毒可全解。” 横笑笑喜不自胜地接过,转身就要去。 连千秋忙道:“喂,小丫头,那些人既然要害你爹,哪能让你轻易接近?”向她甩个眼神示意清流。 横笑笑明白过来,却转向溪云,道:“和尚哥哥,救人救到底,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这番软语相求,溪云自然不能拒绝。 连千秋却急道:“不行不行,这小和尚留下,那个和尚陪你去,他是超一流高手,他陪你去安全,这小和尚以前武功虽好,现在却发挥不出来一成。” 这话却是夸张了,溪云内息只能发挥一成,但其他能力却都是超一流水准,而且还领悟到了领域之力,当真动手,就算超一流高手也不易胜他。 横笑笑闻言,惊叹地看着清流,“你,你这么年轻就是超一流高手啊?!” 清流先是一愕,继而十分欢喜,平常与清流、龙女在一起,他这个超一流高手反而是最弱的,何曾被人这样濡慕地仰视过。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对溪云打个眼色,道:“师兄,我有话跟你说。” 溪云随他走到一旁,离横笑笑、连千秋稍远。 清流道:“师兄,我看那连千秋被关这里也有些日子了,除了答应他的条件,恐怕没什么办法逼他医治。成亲……” 溪云摇头欲语。 清流示意他别开口,继续道:“成亲做个样子,等你体内情况恢复正常再离婚就好了。师兄你连生死都看得透,就看不透成亲离婚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吗?” 清流最后一句厉害,但溪云心中早有定见,不为所动,“我可以当它是个形式,但横笑笑不能,这事最终就会害到她。你不用为我担心,你看连千秋的眼神就知道他对我体内的情况又多好奇,不能逼迫他,但可以诱惑他。” 清流微微回头瞥一眼,发现连千秋果然正眼巴巴地看着溪云,只好勉强笑一下,“那你自己看吧,我带横笑笑去找横刀。” 溪云道:“一起去。” 清流断然道:“不,你留下,发现不对就带傅琴和连千秋走。” 溪云皱眉道:“你觉得有危险。” “横刀不是小角色,敢对付他的人肯定也不容小觑。” “所以我更该一起去。” 清流坚决摇头,“你的情况遇到超一流高手肯定不讨好,普通高手我自可应付,所以你不如留下来再逗逗连千秋。” 溪云无言反驳,只好同意。 清流带横笑笑再钻洞出去,溪云去看了傅琴一眼,发现她还未醒,知道她该是受了迷药。 连千秋伸手出栅栏,上下挥舞,“喂,小和尚,过来,我再看看你的情况。” 溪云回头过去,“连前辈忘了吗?我说过不让你医我的。” 连千秋给一滞,说不出话来。 溪云不理他,径自走到囚室门口,侧耳倾听一会儿,外面并无动静。其实要不是关了一个连千秋在囚室内,这处平时就两人看守,甚至没有看守。不过已经关了许多天,也没什么事发生,所以看守有些松懈。 溪云站得远,连千秋将身体挨到栅栏边了,还是看不到溪云的身影,不由叫道:“喂,小和尚,你过来。” 溪云以保持距离的生分口吻道:“连前辈有何吩咐?” 连千秋气得七窍生烟,却是心痒难耐,但他可不是无智之人,阴沉地说:“臭小子,当世之中,只有我连千秋一人能治好你,你可明白?!” “明白。”溪云爽快地答道:“前辈已说过一次。” 连千秋一滞,怒道:“臭小子,你还不到二十岁,当真想死不成?” “我不是想死,只是死到临头也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你答应我的条件……” 溪云打断他,“我是修佛之人,已割断****,连女儿也舍弃了,又怎能再成亲。” 连千秋一愣,“女儿?你有女儿?” 溪云点点头,“是。” 连千秋不相信,“你是和尚,又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女儿?” “出家人不打诳语。” 连千秋真是心都乱了,这小和尚一次又一次出乎他意料,小小年纪,气质却像老掉牙的得道高僧似的,生死之事竟也十分旷达,而非作假(以他识人无数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一些迹象),但却有女儿,有女儿自然也有过女人,这可真是奇哉怪哉。 连千秋坐下来,道:“小和尚,跟我说说你女儿如何?还有你跟什么人生了女儿?” 溪云迟疑了一下,道:“我说出来怕前辈也不信。” “你说的,我就信。” 溪云闻言一愣,连千秋自己也是一愣,他以前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这话,他精通医道,内功修为也颇为高深,故而更能感受到溪云的独特气质,不知不觉间已受其影响。 溪云点了点头,“我可以跟你讲,但你却得保密。” “没问题。”连千秋欣然答应,阴沉的脸罕见地露出笑容。 溪云道:“连前辈知道鲛人吗?” 连千秋一愣,“女儿国?无足而尾?” 溪云微微一讶,便简单地说起鲛人女王与小公主。 横刀的宅子比别家都大,厅堂中摆着一桌酒席,菜品丰富,佳酿芬芳,但坐在桌旁的四人谁也没有动筷子。 127 词锋如刀利 横刀大马金刀地坐着,双手压在桌上,威严的目光先看左边的孔敬爵,再看右边的欧阳鹏,最后看向对面一个粗豪汉子。 这名汉子大脸盘,大鼻子,神色严肃,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碗筷。 横刀突然“哼”一声笑,直直盯着对面的人,道:“大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替我挨过刀子。” 那名汉子身体一颤,咬咬牙,什么也没说。 横刀继续道:“我从未想过你会背叛我。” 孔敬爵看大庄一眼,转过头来,对横刀道:“老大,我们没有背叛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黑风寨未来更为强盛罢了。” 横刀霍然转头,阴沉地看着孔敬爵,“我早知道你有野心,但我没想到你下手能这么快。” 孔敬爵脸色微微一变。 横刀不再理他,转向右侧的欧阳鹏,冷笑道:“你小子不错,好好努力,别成了别人的傀儡。” 欧阳鹏微皱眉头,看了横刀一眼,又看了孔敬爵一眼,冷静道:“我会照顾好笑笑的。” 横刀咬咬牙,闭上眼睛一会儿,从鼻子中长呼一口气,睁眼道:“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吗?” 欧阳鹏道:“明天你就会看到她。” 横刀看着大庄道:“我这条命,你们是要定了,但你们如何向其他帮众交代?我相信背叛我的不多。” 大庄忍不住站起来要走,这处气氛凝重得令人呼吸困难。 横刀喝道:“坐下!” 大庄顿时凝立不动。 横刀冷然道:“不陪大哥喝最后一碗酒?” 孔敬爵道:“大庄兄弟坐。”为横刀倒了一碗酒,再替大庄倒了一碗,示意欧阳鹏自己倒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举起碗来,道:“大哥放心,黑风寨不会分裂,我们会找一个人顶罪。” 横刀眼芒一闪,“哼”一声,举起碗来,一口喝尽,道:“鬼头六?” 孔敬爵道:“大哥英明。” 横刀逼视这孔敬爵,“除了大庄,就鬼头六对我最忠心,你当然杀之而后快。” 孔敬爵一脸平静。 大庄双眼一红,不看横刀,一口气憋了半天终于张嘴吐出来,“大哥走好,笑笑我会代你看着。”举起碗来,一口干尽,“哐当”一声,将碗摔在地上,转身而去。 门外两边突然横出两人,正好将大庄挡在门内。 大庄一惊,立即止步,喝道:“什么人?” 孔敬爵笑道:“大庄兄弟回来,他们是朋友。今晚我们秉烛夜谈,陪大哥过最后一夜。” 大庄顿时明白了,孔敬爵不信自己。 横刀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孔敬爵怎么胆子大了,羽翼未丰就敢对我下手,原来是有外人帮忙!”他双目如电般瞪着门外两人,察觉这两人身手都极为不凡,不由冷笑一声,“小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孔敬爵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淡淡一笑,道:“多谢大哥提醒,黑风寨只会越来越繁荣!” 大庄手按刀柄,回头怒道:“孔敬爵,你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人?你可没告诉这事还有外人参与!” 门外两人一男一女,女子短裤裸肩露脐,打扮狂野,神态骄傲,带着一种奇异气质,除了离魂勾殷离,当世怕没有第二个女人敢这样穿。 男子同样黑衣,脸上满是扭曲的疤痕,看起来恐怖无比,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凌厉,一柄狭长的黑刀横架在脖子后,两条胳膊吊在刀上,下巴仰起,一副嚣张模样,令人感觉他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信,正是鬼哭。 孔敬爵道:“大庄,不要动手,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我怕老大不肯配合,特意找来帮忙的。” 横刀哈哈笑道:“原来你孔敬爵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以前我们黑风寨几次险遭覆灭,倒不见得你有什么朋友来帮忙。” 大庄怀疑之心大起,喝道:“报上名来!” 鬼哭冷声道:“大脸朋友,你这么凶容易吓着我,吓着我,我可要杀了你。” “去你娘的!”大庄大怒,此人语气敢如此轻佻,“锵”一声拔刀出鞘,厅内顿时一亮,刀光如月轮般砍向鬼哭,疾若闪电。 鬼哭冷哼一声,陡然跨入门内,迎向刀光,肩上黑影一闪,刀至身前,左手拿鞘,右手握柄,“嘤~”一声低鸣,拔刀半尺,正好挡住了大庄的大刀,锋芒显露。 大庄脸色一变,只觉得交击处一股阴森内劲尖针似的袭入体内,手臂一震,大刀跳起。 鬼哭嘴角浮现一丝残酷笑意,右手一拉,鬼哭刀完全出鞘,刀如龙吟,横向一道黑芒掣电般闪过。 大庄“啊!”一声惊呼,竟来不及抵挡,连退三步,只觉得胸前发凉,低头看去,衣衫破裂,如胸前咧开一张大嘴,幸而无丝毫血迹,却也骇然变色,知道对方是手下留情,一时间木然拿着刀,不知如何是好。 横刀眼中异芒一闪,紧紧盯着鬼哭,超一流高手! 鬼哭也盯着横刀,眼神中满是挑衅。他咧嘴笑着,舌尖从右侧伸出来,往上一勾,舔一下上唇,给人一种残酷狠辣的感觉,“横刀,听说你的‘断壁刀’不错,陪我玩玩!” 孔敬爵拉着大庄归位,拍拍他,意示莫介意。 大庄大脸发白,眼神中尤有惧意,哪里敢介意。 横刀悠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举起来,眼神挑一下欧阳鹏。 欧阳鹏暗叫不妙,就听横刀道:“我的刀已被这位青年英雄收了,刀法也传他了,你们年龄相仿,倒不凡一战,让老夫开开眼。” 欧阳鹏自知武功与大庄尚有距离,大庄尚且不敌,自己如何敢冒险,见鬼哭目光扫来,盯住自己身侧的断壁刀,不由脸色一白。 孔敬爵道:“鬼哭兄弟不要着急,将来有的是交手机会。” 鬼哭随即冷哼一声。 欧阳鹏看似依然镇定坐着,其实神色中透露出来的紧张又岂能漫过厅中众人。 横刀又喝了一大碗酒,看着大庄道:“论天赋,你是不及孔敬爵,但你性格坚韧刚强,所以武功胜过他。我本来觉得你可在一年之内晋入超一流境界,不过现在,嘿~今夜之后,你至少要等三年,才有机会闯一闯超一流境界。” 大庄神色剧变,浑身一颤,“呼”一下又站了起来,屁股下的椅子弹飞出去。 孔敬爵见势不妙,急忙伸手拉住他,喝道:“大庄!”转而看向横刀,道:“大哥这样咄咄逼人,是要逼死大庄吗?” 这话实则是说给大庄听的,孔敬爵岂不知横刀打什么主意,大庄容易激动,练功又勤,对超一流境界神往已久,横刀一句一句直指人心,有的放矢,大庄若受激不过,搦战鬼哭,今夜必死无疑。 大庄神色变幻,横刀的话和孔敬爵的话他都听见了,也都明白了,诚如横刀所言,被一刀逼退,又怯此一战,他的修行进度必然受阻,他也明白孔敬爵是提醒自己,横刀已恨透自己,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能受他激。 欧阳鹏缓缓地说:“大庄,想想你的老婆孩子。” 横刀哈哈笑道:“好,我明白了。原来你老婆孩子在孔敬爵手上!大庄,我原谅你了!” 大庄浑身一颤,脸色白了又白,终于颓然坐下,黯然不语。 囚牢中,溪云讲完了鲛人国的事,连千秋竟然真的相信,并为之惊叹。沉默了一会儿,连千秋严肃地看着溪云,沉声道:“你当真宁死也不愿娶横笑笑?” 溪云道:“并非愿不愿,而是不应该。众生皆苦,我又怎能再增加她的苦。” 连千秋道:“你好好照顾她,她又怎么会苦?” 溪云摇摇头,知道这事无法与他解释。 连千秋见他不说话,沉吟半晌道:“好!我给你医治,换个条件!” 溪云“唔?”一声,笑了一下,“什么条件?” “你给打横刀三巴掌!” 溪云眉头皱起,又摇了摇头,“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你和我都不愿无缘无故给人打三巴掌吧?” 连千秋怒道:“怎么叫‘无缘无故’?佛家不是说因果报应吗?横刀把我抓来关在囚牢这么多天,只挨三巴掌算便宜他了!你要医病,我替你医,你替我打他,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吗?” 溪云道:“这就是‘苦’,世间之苦皆由‘贪’、‘嗔’、‘痴’而来,你若能明白‘色空’的道理,若明白“苦集灭道”四谛,便会知道你这番举动实无必要,也不能令你脱离苦海。” 连千秋给说得一头雾水,溪云修行不足,也无法以更通俗易懂之语道出其中玄妙,只好道:“既然都是三巴掌,那我打我自己三巴掌,或者让你打我三巴掌可以吗?” “这,这……”连千秋面对溪云诚挚透彻的眼神,一时心中震颤,难以言语。医者父母心,他虽是‘怪’医,但当初学医却也是秉着悬壶济世,解人疾苦的宏愿。 连千秋垂头沉默半晌,忽然问道:“小……师父,那,该如何解脱苦海?”语气中即是崇敬,又是迷茫。 溪云看出他已发善心,不由微微一笑,道:“曾有人问佛:‘苦海悠深,船筏安寄?’,这里是‘船筏’就是指咱们己身。” 连千秋明白地点点头。 溪云继续道:“佛说:‘寄之善良,寄之诚信,寄之信仰,寄之忏悔,寄之宽恕,寄之自力,寄之自他不二,可达彼岸。’” 随着溪云缓缓的声调,幽暗的囚室里慢慢充满祥和的气息,连千秋悚然动容,问道:“什么是‘自他不二’?” 溪云想了想,道:“就是自己与他人,等同视之,将心比心,或者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 连千秋道:“就像你愿意替横刀自打三巴掌是吗?” 溪云道:“也算吧。”忽然脸色一变,惊呼道:“魔气!?” 128 错综难理清 连千秋一愣,“什么魔气?哦,你体内那股阴测测的真气就是魔气?” 溪云点点头,正是鬼哭挥出那一刀的时候被他察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身具纯正异域魔气,对其感应十分敏锐,皱起眉头道:“黑风寨有魔门中人!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我得去。” 连千秋惊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情况紧急,溪云截道:“无妨。连前辈,麻烦你先带傅琴离开这里如何?魔门现身,此地不宜久留。” 连千秋也听过魔门的恐怖,却还是忍不住奇道:“你是佛门子弟,为何身具魔气?”以他的医道水平,一番探查,已察觉溪云体内魔气虽强,却是后来之物,所以对他的身份并无怀疑。 溪云莞尔,暗想此人好奇心如此重,若叫他不能替自己治疗,只怕痛苦无比。现在不是时候,只好道:“此事说来话长。” 连千秋忽然坐了下来,“你有信心便去吧,不管外面有多大凶险,此时这监牢反是最安全之处,我们就留在这里。” 溪云一愣,想想也觉得有理。这邋遢老儿虽然怪里怪气,但终究是老江湖。 横刀宅子厅堂中,鬼哭和殷离左右倚门而立,横刀仔细看看两人,道:“两位不过来坐坐?” 殷离冷然道:“不用。” 横刀点点头,“两位年纪轻轻,武功却都已臻超一流境界,实乃江湖少见。” 欧阳鹏和大庄闻言,脸色都微微一变,他们虽然有此猜测,却不敢肯定。 横刀将他们的反应瞧在眼中,暗想这两人该只和孔敬爵有联系,不动声色,继续道:“我横刀不如你们,十几年徘徊在一流境界,后来有幸得一前辈高人指点,又闭关三年,才终于取得突破,那段时间可真吃了不少苦。” 众人都不明白横刀为何说起这些,鬼哭略露出得意之色,殷离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大庄却忍不住想,如此大哥愿意指点自己,自己或许能早一步晋入超一流境界。 这时横刀奇峰突起,喝道:“跟我合作如何?孔敬爵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能得到什么?”已看出这两人与孔敬爵绝非“朋友”关系,其中定有某些协议。 孔敬爵脸色一变,看了不作声鬼哭、殷离一眼,回头过来,道:“大哥,事已至此,你怎么还不死心?先想逼死大庄,然后挑衅欧阳鹏,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现在又来害我。” 横刀心中道:“好家伙,聪明!”一句话即将大庄和欧阳鹏的心都带了过去,还激得他们同仇敌忾。但他却轻轻一笑,道:“你倒看得出来现在是我在害你,不过你能否看得出来有人会在以后害你?” 孔敬爵一愣。 横刀将目光投向鬼哭和殷离,淡然道:“两位背后不知道有什么大人物?将来过河拆桥一定斗得过孔敬爵吧,看来你们对我横刀还有几分忌惮。” 孔敬爵脸色再变。 殷离目光一寒,道:“这人呱噪,又爱挑拨离间,孔兄弟不如现在就将他杀了,一了百了。我俩不用再守门,大庄想回家睡大觉就回家,欧阳小哥还可以先去入洞房。” 横刀瞬间拉长了脸,眼中精芒如电闪,怒视殷离。 殷离丝毫不让地直视着他,浑身阴寒之气狂涌,杀机霜冷,令周围都凉下来。她很清楚自己这番话会带来什么结果,尤其是最后一句。 “很好!”横刀拍桌而起,“小姑娘报上名来!” 殷离身形一正,正欲开口,忽然神色一动,往后看去。 横刀的目光也瞬间跃过门口两人,投入院子。 鬼哭稍迟一分,也立即转头。 墙上一条黑影轻盈落下,面目稍微瞧清,已先开口轻笑,“果然瞒不过三位。” 横刀浓眉大皱,孔敬爵等都吃了一惊,他们在宅院四面布置了二十多人监察,竟毫无预警就冒出来一个陌生人。 来者是清流,刚一落下,便悠然起步往厅堂走,嘴角含笑,神态自若,如逛自家院子似的闲庭信步,令孔敬爵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清流道:“横刀寨主你好,冒昧来访请勿介怀。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鬼哭海盗团团长,不过鬼哭海盗团已经给灭了,这小子也已经死了一次,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又活了过来。这位是鬼火海盗团离魂勾殷离姑娘,鬼火海盗团呢,也给灭了。殷离姑娘,你们团长郝通海那个老魔头躲哪儿去了?” 殷离、鬼哭都是怒火上涌,这可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杀机如寒霜般笼罩全院。 横刀这时岂还不知此人是助自己的,只是对他的身份还有疑惑。这时他神色忽然一动,重新坐下,哈哈狂笑,“我明白了,原来两位是做不成海盗,想改当山贼。哈哈哈,孔敬爵,你明白了吗?恶鸠要来占鹊巢了!” 殷离心一寒,这老儿真是其心可诛,若情势急转,自己两人可能反而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孔敬爵脸色变了几变,沉声道:“大哥你一只脚都踏入棺材了,何必还关心这些事,咱们黑风寨论手段最狠辣之人非你莫属,咱们都没退路!”说到最后一句时严厉地盯着大庄和欧阳鹏。 大庄和欧阳鹏早被眼前复杂的情势搅乱了心神,闻言都是背脊一凉,对视一眼,都知实情正如孔敬爵所说,不管殷离、鬼哭合作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他们已经背叛横刀,若横刀脱困,他们绝无好下场。 孔敬爵见两人镇定下来,对他们微一点头。 殷离也是心一定,露出一丝残酷笑容扫向清流,“臭和尚,辛苦你一个人千里迢迢来送死!” 清流“嘿嘿”笑,阴沉道:“不错,正如你所说,我一个人来的。送死也没说错,我来送你们去死,给我师兄报仇!” 殷离不由一滞,她好像不经意间说出“一个人”三个字,实则安存试探之意,岂料完全被看穿了。 横刀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连我也相信你的确是‘一个人’。” 清流紧紧咬着牙,凌厉地逼视殷离,假装溪云已逝,喝道:“说!郝通海在哪?你们魔门中人东躲西藏的本领不小,缥缈阁凌飞烟仙子、段雪露仙子、苦集寺众高僧找你们找得好不辛苦!” 孔敬爵、大庄、欧阳鹏都不由两眼一圆,惊呼出口,“魔门!?”怎么会搅出魔门?还有缥缈阁、苦寂寺! 清流早料到别人会听成苦寂寺,只是逼视着殷离,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 鬼哭惊怒交加,喝道:“你胡说什么!?”寒光一闪,鬼哭刀出鞘,杀气逼人。 殷离雪白纤细的胳膊一伸,立即拉住鬼哭,面对清流,以眼角冷冷地瞥后方的孔敬爵等人一眼,道:“魔门残忍好杀,无所不用其极,谁不知道!” 孔敬爵等人脸色都煞白一片,殷离这话并未承认她们就是魔门,但威胁意味却明显无比。 殷离言毕,目光完全投注到清流身上,寒芒一闪,离魂勾入手,信心十足道:“臭和尚,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让我送你归西!” 清流道:“郝通海都杀我不死,你倒自以为是!”见殷离就要出手,突然退后一步,冷笑道:“你要与我单打独斗呢,还是那些鬼鬼祟祟的使弯刀的魔崽子也要出手?” 这下连横刀脸色也是一变,难道还有人隐藏未出?竟未能察觉! 殷离立时露出狰狞之色,身形一动,闪电般飞扑而去,离魂勾作刀,猛烈劈下,阴厉魔气爆发,整个院子都是一冷。 清流双目微微一抬,却看了横刀一眼,掌中七星笛微不可查地一颤,催出一道音波绕过无形气墙,陡然爆发在殷离左耳侧。 殷离猝不及防,不由“啊!”一声惊呼,本能地偏头,而七星笛这时才彻底行动起来,猛烈一突,直刺她面门。 这一刺本来是有偏差的,殷离往右一躲,却正好对正了七星笛。 超一流高手相争有时甚至一招即可定胜负,双方之前唇枪舌剑其实已经斗在一起,清流叫破两人身份,又以“灭”字形容鬼火海盗团,再到说出“魔门”,又退步避殷离锋芒,猛地点出“血杀组”的存在,着着领先,实则已占无形上风,而七星笛音后发先至的音波袭击,更令殷离精神一乱。 面对疾刺而来直欲索命的七星笛,殷离双目圆睁,暗叫不好。不过她虽是女儿身,豪勇却更胜男子,当机立断,身形反而往前一倾,手腕翻转,离魂勾临时变招,往上一拐,勾头锋芒闪现。 清流暗惊于心,这女人跟刘今天一个疯样,都是“死也要抓个人陪葬”的狠辣作风,自己的七星笛虽可先一分点中对方致命要穴,但离魂勾锋利,那一拐至少要挖走自己胸口一两血肉。 清流眼神十分镇定,身形微微往右一偏,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交错而过,大庄、欧阳鹏、孔敬爵甚而未看清两人交手的微妙情况。 横刀不知音波攻击,暗奇殷离最初的躲避行为,心中对清流提防起来,这家伙使的是什么诡异招式,竟瞬间完全控制了情势。 虚空中突然出现两道卷缩的瘦小黑影,两柄幽暗弯刀猛然斩落。 129 辣手血横刀 这一下事出突然,连横刀也不由双目一睁,叫道:“小心!” 两柄弯刀出现的时机正好,清流正往前急冲,眼见就要落入刀势中,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前冲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停顿下来,却是早有所料,更展现出超一流高手对内息的绝对控制,七星笛猛然一幻,虚空布满笛影,将弯刀与黑影全部裹入其中。 “啊~”两声惨叫连在一起,两名杀士身形暴退,破沙袋似的砸在地上,他们意料中殷离随后的夹击竟然没有到来。 鬼哭不敢动手,只是挡在门口。此时厅院中可谓暗流激涌,各方敌友关系并不分明。鬼哭两人之前隐瞒了魔门之事,现在自然不能安全信任孔敬爵,孔敬爵与大庄、欧阳鹏之间的联盟也并非完全一颗心。 清流此番出手可谓用尽心思,竭尽全力,展现出超一流高手恐怖破坏力。他十分了解,这等局面下,自己可以说是孤身一人,毫无支持,所以必须尽快、尽全力杀伤敌人,以取震慑之效,幸而策略得当,大致成功。 殷离左肩咕咕冒血,骨头已碎,若非她性格坚忍,早已痛呼出口,她并非不想追击,实是不能,保住这条命已非容易。 清流镇住敌人,当即道:“横刀寨主,魔门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你怎么看?” 横刀猜到他的用意,自在地看向孔敬爵,坦荡道:“我身中剧毒,不日就死。二寨主,你怎么看?” 孔敬爵喉咙动了动,面露忧虑。 清流当即道:“四大圣地都已派出传人入世,魔门指日可灭,相信黑风寨各位会做出明智选择。” 孔敬爵心神难宁。没错,魔门就一个,圣地有四个,自古以来,魔门始终被圣地压得只能苟延残喘于黑暗中,但黑风寨始终是黑道,与圣地可也谈不上交情,可是若真与魔门连在一起,恐怕也没好日子过,这和尚武功如此厉害,不知是不是圣地苦寂寺的传人? “和尚!”殷离忽然转身过来,脸色阴厉无比,隐隐有黑气萦绕身周,“你认为废我一条胳膊就结束了吗?” 清流暗惊,这女人这么快就将他攻入她体内的气劲化解了,看样子似乎还发动了什么魔功,气息给人感觉更危险百十倍。 殷离右手斜挚离魂勾,勾头朝后,左手任它自然垂着身侧,周身魔气涌动,遮天蔽月,一步一步走向清流。笔直的身躯和紧绷的右臂,给人感觉充满力量。 清流眉头微皱,严阵以待,这个位置对他极为不利,身后可是鬼哭,那也是一个狠辣家伙,还要提防隐藏在暗中的杀士,以他的感应能力亦不知周围到底埋伏了多少名杀士。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殷离吸引,这股冷厉阴寒,充满暗黑感觉的气息除了魔门中人外,又还有什么人能有? “啊!”这时,厅堂中忽然响起一声凄绝惨叫,清流也不由斜侧一步,以眼角余光扫去。 孔敬爵倒在地上,满口满身鲜血,双目骇异地瞪着横刀,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你,你……” 横刀拔立而起,左手成爪状,内息反转,产生一股吸力,低喝道:“来!” 欧阳鹏只觉得手臂一跳,急忙松手,断壁刀“唰”一下射入横刀掌中。 这番变故太出人意料,连殷离、鬼哭都愣住了。 欧阳鹏满脸不可思议,手臂那一震,让他完全明白横刀已功力尽复,可是这怎么可能? 横刀拔刀而出,黑色大刀造型古怪,毫无光泽。横刀将刀立在面前,注目其上,喃喃道:“除了我,天下何人够资格碰你!” 欧阳鹏大骇,全身颤抖,牙关打架,“老,老大……,我,我……” 横刀右臂一动,往下一摆,“噗”,黑芒一闪,孔敬爵身首异处,脖颈处鲜血狂飙,洒得满地鲜红。 欧阳鹏双膝一软,轰然跪倒:“老大,我,我鬼迷心窍,老大……” 清流亦吓一跳,这人杀伐如此果决,竟二话不说,直接就砍了孔敬爵。 殷离、鬼哭互相看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大庄脸色煞白,缓缓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横刀。 欧阳鹏跪地仰头,双手夹在胸前,涕泪直下,求饶道:“老大,原谅我老大,我被孔敬爵骗了,我不知道他跟外人有勾结,我以为他只是要分担老大你的任务……” 横刀盯着欧阳鹏,喝道:“你过来!” 欧阳鹏不敢起身,跪地爬行,哭叫着:“老大……” 横刀等他到两尺处,左脚突然一抬,闪电般踢向他胸口。 欧阳鹏反应快极,袖中突然弹出一支匕首,照直扎向横刀脚板,却是早有所料的。 横刀脸色一变,急忙收脚,往下踩去。 欧阳鹏眼见难中,手指一弹,打在匕首底部,匕首由下往上,化作一道寒光劲射横刀咽喉。 横刀头后仰,右脚飞起踢去。 欧阳鹏两手交叉身前挡住,只听“嘭”一声响,劲力激涌而来,他就地后滚,瞬间退到门旁。 “咄!”一声,匕首倒插梁上,蓝光微闪,竟是淬了剧毒。 “好小子!”横刀竟而露出笑意,似乎对欧阳鹏的表现十分满意。 清流等不由讶异,大庄则神色如常,似乎对这局面已有所料。 欧阳鹏脸上哪还有惊惧涕泪,对鬼哭道:“横刀一死,黑风寨就是我的,我们合作!” 鬼哭询问地看向殷离。 殷离拍两下手,道:“好!”随着击掌声,院子突然多了五人,黑衣蒙面,腰系两柄弯刀,正是鬼火海盗团最精锐的血杀组。 五人好像从虚空钻出来似的,十分诡异,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就在这时,厅中再生变化。 三条人影鬼魅似的冒出,六道暗光如最迅疾的锐风,陡然卷向横刀。 横刀“咳!”一声大喝,双眉倒竖,这下突击完全出乎他意料,立即聚齐全身功力,身周猛然卷起一阵狂风,断壁刀绽出暴烈刀芒,紧紧守住两尺范围。 “叮叮叮~”,一连串密集之极的交击声,断壁刀的刀光一大片一大片地削飞出去,弯刀的刀芒则如细线,一条又一条,交织成线团,将横刀裹在其中。 “滚!”猛地听横刀爆喝一声,一道雪亮的刀光从断壁刀黑色刀身中闪出,环身一周,猛烈飚射出去,从始至末,头尾相连,竟令人分不清前后,如一道恐怖的杀人圆环,猛然绽放。 “啊!”鲜血狂洒,一名黑衣人落地,一分两截,竟给腰斩而亡,另两人暴闪而退,一个断左臂,一个右大腿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欧阳鹏心脏狂跳,他真的完全恢复功力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流也骇异无比,这家伙好惊人的刀法,外形已够凶恶吓人,出招更是狠辣,怕那些杀士更像魔头。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厅中桌下有一条密道,他被横笑笑带入其中,两人一直伺机现身,但桌旁坐着四人,虽有桌幔遮掩,一旦挪动地板还是会发出声响被发现,所以一直不敢稍动。 直到情势越来越危急,清流才从地道出来,从院子翻入,吸引厅院众人注意,然后横笑笑再挪地板送药。 先前横刀忽然坐下,哈哈狂笑,正是要掩盖地板移动之声。这地道只有他自己和女儿知道,所以他立即明白了许多,猜到该是这和尚救了自己女儿,这会儿又配合行事。 横刀怕厅中危险,故而嘱咐笑笑不要现身,他服药默默运功化毒,再突然发作,一掌劈飞孔敬爵。以他本意是要一掌打死他的,只是毒素刚解,内息尚不纯,竟多废了一刀。 横刀横行江湖二十多年,内外功皆臻化境,早已突入超一流境界,离超凡入圣的宗匠不过一步之遥,连千秋自认为三日后必死的剧毒在他也并非不可解,只是需要费许多时日罢了,一身武功之强绝对冠绝全场,猝不及防下遭三名杀士袭击都能安然无恙,还反杀一人,可见一斑。 幸存的两名杀士似乎给吓破了胆,避开大庄,退到大门鬼哭处。 大庄微仰着头,直视横刀双眼,缓缓拔出腰间的大刀,神色镇定。 横刀面色一沉,眼中精芒暴闪,“你敢!?” “锵~”大庄的刀完全出鞘,突然说:“放过我妻儿!”猛然反身,大刀闪电般砍向鬼哭。 鬼哭双目一圆,骂道:“入你奶奶!”鬼哭刀猛然一翻,举高过顶。 “铛~”一声大响,鬼哭挡住了大刀,却给震得气血翻涌,背部砸在手臂粗的门柱上,“喀喇”一声,门柱断裂,而他也喷出一小口血。 这竟是大庄全力一击,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 “嗤嗤~”劲流猛扫,鬼哭左右两名杀士四柄弯刀掠过,大庄毫无反抗,左右两肋齐齐飚出四道血箭,身体几乎给斩断,推金倒柱般轰然扑跌,已魂归地府。 这般惨烈死法,连横刀也未料到,恍惚一愣,大庄根本就知道自己是送死,一切都为了他留下的那句遗言。 “咻~”一声微不可查的奇异低啸闪过,横刀突然往右横移两寸,左臂飚出一朵血花。一道人影穿窗而入,长刀如狂雷疾电般猛攻横刀。 130 慑心佛国域 清流大惊失色,呼道:“**飞刀!” “去死!”殷离突然大喝一声,离魂勾黑芒闪烁,魔气森森,阴冷彻骨,以奇异的幅度左右变幻,剐向清流胸口,一招之间竟分别锁定他身上五处要害。 鬼哭随即发动,身形倒翻,凌空扑击,居高临下,鬼哭刀如月轮旋划,形成一个森然黑洞,当头劈向清流。 清流腹背受敌,惊得双目圆睁,顾不上横刀是否会被“**”,立即全神贯注于当前情势。殷离招式阴狠诡诈,鬼哭招式猛烈凶恶,看似殷离先动,实则主攻、强攻的却是鬼哭。 清流瞬间判断明确,毫不犹豫,公牛似的冲向殷离,七星笛笔直前探,突然转一个圆弧,一股劲风立即生成,切入离魂勾带起的冷厉劲流中,同时口中喊道:“音波,爆!” 殷离脸色一变,吃过音波袭耳的苦头,身形不由一缓,离魂勾也随之一滞。 清流得计,七星笛末段转动弧度立即加大,一圈圈劲流将离魂勾完全牵扯进来,再猛然一扩,将殷离整条胳膊连肩都纳入攻势,一时间笛影重重,形成一个大喇叭罩向殷离。 殷离察觉不妙,立即由攻转守,离魂勾上挑下压,左绞右格,脚下更是连连后退,情势危已。 鬼哭还道清流未注意到自己,三人出招都极快,在他启动的瞬间,清流就攻向殷离了,这时他身形立即一压,速度激增一分,力量反而更加凝缩起来,不发出一点风声,以图偷袭之效。 “料得你呢!”清流突然拔地而起,七星笛斜往上刺,一股劲猛音波直冲而出,力量极为集中凝实,竟而带出一道小指粗细的真空气柱。 “噗~”奇异的猛响,鬼哭刀斩破气柱,气柱中的音波陡然全面爆炸,“啪!”一声激响,音浪猛扫而出,如灌耳炸雷,鬼哭“啊!”一声惊叫,眼见笛子戳心而来,突然脸色变得一片赤红,连眼睛也像火烧一样,爆喝道:“去你大爷!”鬼哭刀猛劈猛砍,瞬息间连砍三刀,狂霸刀势迫得清流也只能闪避。 清流落地,脚下一滑,立即退开。 鬼哭危急时刻,三刀救命,但这三刀已是他极限,一落地,脚下立即不稳,横冲两步,张嘴喷出一口血,原来是动用了自伤秘法,才突然爆发这股猛力。 若是单打独斗,清流这时完全有机会追击制胜,但殷离这时已回缓过来,离魂勾猛烈两扫,两道勾状虹光破空交织射向清流,逼得他只能使身法转开。 清流不由微生喜意,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超一流高手远胜一流高手的战斗力,内息轮转更快更强,对周围一切体察更敏锐深刻,虽然殷离、鬼哭都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但他觉得自己以一敌二一时也不会输,若计谋得当,或许还能死死拖住他们,待黑风寨其他高手来援。也只有到如今境界,他才觉得七星笛妙用无穷,威力强大。 另一边横刀怒吼连连,战斗激烈无比,林振刀法狂霸狠辣,刀刀要命,攻击如狂潮骇浪,丝毫不给喘息机会,暗处的林惊更是致命威胁,**飞刀令人心寒,随时而至,随处可击,总在横刀攻击或防守最要紧的时候突然来一刀,防不胜防,又无计可施,屡屡打乱他的战略意图,使得他陷入守势,令林振劈得左闪右避,几乎要抓狂。 鬼火要夺黑风寨,所以首要目标是横刀,那些杀士身形一闪,在众人视线中消失,身法之诡异迅捷叫人不寒而栗,而他们的每次出现都叫横刀怒色更添一分。 横刀身上衣衫已被划破好几条口子,虽然还未伤及肢体,但情势也不容乐观。 不过清流倒不为担心,因为他感应到横刀已经爆发那神秘的领域力量,虽然身陷重围,周身布满无数要取他性命的寒光,但他相信横刀还撑得住----若横刀知道他的想法,必定大骂混蛋。 横刀的领域充满慑人的霸气,只笼罩在身周六尺之内,如黑色铁幕,凝若监牢,连林惊的**飞刀射入其中速度都要为之一缓,林振与多名杀士陷身其中,也是叫苦不迭,若非人多刀更多,怕谁也支撑不了三招。 横刀心头怒火如炙,最大的威胁还是飞刀,偏偏那阴鬼似的家伙远远躲在暗中,根本没有击杀的机会。 双方隐隐成僵持之局,殷离喝道:“欧阳鹏,我们三人合力杀了这和尚,然后再杀横刀!” 横刀和清流都微微一惊,横刀知道,不管是殷离还是鬼哭,任何一人加入对付他,他今晚都难逃一劫,因为他的情况远比清流想象得要遭。 他不是吞了半枚解药,而是整颗。横笑笑不具备传音入耳的功力,横刀怕她被发现,所以得到解药,立即盖板,横笑笑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毒是毒,药也是毒。一整颗药的效力过于霸烈,横刀服药之前又一直以自己的高深内功不断消耗毒性,所以药力爆发得快,但也猛,使得他内息狂涌,现在越发勇猛豪强,实则已隐隐有失控迹象。 而清流以一人之力敌两名超一流高手已够焦头烂额,虽然他未将欧阳鹏放在眼里,但只要欧阳鹏稍起扰乱耳目之用,他就会陷入殷离和鬼哭的穷追猛打之下。 欧阳鹏武功及不上现场众人,但脑袋却清晰无比,否则绝境下他也不至于有胆量偷袭横刀,此等情势,无须考虑,他捡起大庄的刀,就要朝清流冲去。 这时场中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鬼哭兄,好久不见。”声音来得突然,但大家偏不觉得突兀,好像说话的人本该在这里,本该在这时说话。 鬼哭骇得瞪大眼睛,“你,你,你还活着?”眼睁睁看着溪云青烟似的从墙头飘下。 清流瞪大眼睛,叫道:“啊!师兄,你是魂兮归来,要杀鬼哭报仇是不是?” 溪云微微一愣,继而醒悟,鬼火海盗团的人应该都以为自己死了,定是清流诳人,不由莞尔,接着神色一正,道:“你们对黑风寨有什么企图?魔君之臂在哪?” 殷离脸色一变,刚欲有所动作,溪云竟先一步转移视线盯住了她。 殷离心中顿时生出不详预感,眼神与溪云一接触,忽然浑身一沉,眼前霞光灿烂,宝塔林立,巨佛庄严,一股威压坐落心头,令她不由停止了呼吸,茫然无措,双目中只留下数丈高的佛陀一双包含智慧又显得十分无情无欲的金色巨瞳。 “殷离!” 正失神间,殷离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凄厉喝叫,脑袋陡然一清,便见鬼哭拦在身前,被一根紫竹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左腿鲜血淋漓,一瘸一拐,竟已受伤。 殷离脸色大变,背脊发凉,却面显狰狞,凶狠地盯着溪云,厉喝道:“小和尚,总有一****要将你千刀万剐!走!”猛烈一勾劈出,黑光电闪。 溪云身形一闪,正以为避过,那黑光突然一颤,黑光弯勾处仿若分裂,折向袭来,幸而他身法迅敏,腰一拧,弯勾擦肩而过,将他肩头衣衫划破。 鬼哭立即后撤,清流瞧见便宜,急追而上,忽然两柄弯刀从虚空中闪现,猛然劈下,两道刀光击在七星笛上,火星四溅。 另一边“嗦嗦”劲响,几乎同一时刻,五柄飞刀闪电般钻透重重劲流封锁,射入横刀领域内。飞刀走位神奇玄奥,迫得横刀只能直立中位,无论往哪个方向移动,都不得不面对至少一柄飞刀。 眨眼间鬼火海盗团一众人走得一干二净,而欧阳鹏尚未反应过来,实际上从溪云落地到现在不过数息之间,欧阳鹏怎么也想得到情势会急转直下。 溪云虽然不知清流玩了什么手段,但他眼光却独到得很,瞬间判断清楚情势,殷离虽然受了伤,但还是最危险最关键的人物,所以他与鬼哭说话,其实拟定的目标一直是殷离。结合“慑心法”的领域力量无声无息发动,连殷离一时不察也着了道,陷入绝险之境。 若非鬼哭舍一条腿相救,溪云一招即可制住殷离。殷离虽然抛开精神影响,但鬼哭即伤,她自己再度受挫,心神已受损伤,气势跌入谷地,只能选择退走。 他们怎么想得到溪云之所以行此险招,并非对自己有十足信心,而是因为他仅可用一二成功力,硬拼必然不敌,故而使计。 欧阳鹏一个愣神,反应过来,要往墙外腾去,清流“嘿~”一笑,道:“想得美。”七星笛一动,两个音孔冲出劲流,远离两丈,隔空点了欧阳鹏背后要穴。 溪云微微一讶,“这笛子……好快。” 清流得意地挑挑眉,由音孔激发真气,劲流带着音波的特性,速度可谓惊人。当然,有好有坏,受笛子构造的影响,它发挥出来的劲芒以杀伤力而论,绝对不如龙牙矛、鬼哭刀这等利器的,不过清流正喜欢这样的七星笛。 厅中横刀突然一下坐倒,溪云两人吓一跳。 131 凶顽不讲理 两人急忙入内,待发觉横刀内息激涌,已到走火入魔的边缘,不由一身冷汗,若殷离一众晚撤一分,恐怕该是他们设法逃命了。 横刀闭目沉心,默默冥想调息。 清流掀开地板,将早已等得焦急的横笑笑拉上来。 横笑笑一见满地鲜血尸首,吓得小脸发白,一下投入溪云怀抱。 溪云愕然看向清流。 清流耸耸肩,张张眼,扭头走了。你可以断情,但不能不许别人动情吧,人家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你偏偏来个英雄救美----虽然是光头英雄。 过了片刻,横刀从入定中睁开眼,横笑笑立即从溪云怀里离开,小脸微红,低低叫了声“爹。” 横刀体内情况尚未调理清楚,但他不敢多花时间,现在不是时候。他看了溪云、清流一眼,道:“多谢两位援手。你们是真和尚?” 这问题古怪,溪云和清流互视一眼,微微点头。 横刀粗眉皱紧,往外扫一眼,知道没过去多久,欧阳鹏还给定在墙脚,道:“笑笑,你带两位到里面稍坐。”指了指内堂。 横笑笑便拉两人进去,内堂有个小客厅,左边是卧榻,溪云奇道:“我们到这里做什么?” 横笑笑微微低头,吱唔不语。 清流故意道:“出去看看。” 横笑笑忙往门口一站,两臂张开拦住,“啊,不要出去。”见溪云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隐含责怪之意,不由急红了脸,跺脚道:“我爹要杀人,见你们是和尚,所以……” 溪云脸色微微一变,这时便听外面接连响起惨叫声,急忙出去。 院子中二十多人倒在地上,干净利索,一刀致命,多一口呼吸也无,鲜血染红一块块土地,浓烈的血腥气似乎令空气也多了一分红雾。 乌云盖顶,横刀卓然挺立,右手断壁刀滴答淌血,欧阳鹏后背靠墙,双目圆睁,全身发僵,又怒又惊,直欲狂叫,却连嘴巴也张不开。 这二十多人都是孔敬爵的心腹,原本守在院子外围,欧阳鹏发出讯号,他们才涌入院来,一个一刀,都给横刀宰了。 溪云骇然指去,“你怎能……” 清流立即拉住他,带着求恳之色摇摇头,溪云强自闭上了嘴巴,知道指责无益,而横刀要杀人,在黑风寨杀人,杀黑风寨的人,他们还真没办法阻止。 清流吸口气,对横刀道:“横刀寨主,我们告辞了。” 横刀喝道:“站住!” 清流脸色顿时一变。 横刀道:“你们援手之德我已谢过,而你们擅闯我黑风寨的事还没完!” 清流大愕,竟有如此之人,两个字“多谢”便叫谢过了,这几乎是救命之恩,虽说本来没指望他报答,但见他如此凶顽蛮横,还是生气,不由冷然道:“你要动手吗?” 横笑笑忙道:“不要啊爹爹,他们是好人啊,他们救了我呀。” 横刀的目光转到溪云身上,心中暗暗掂量,这小和尚的武功似乎比拿笛子那个更强,之前他该爆发了领域之力,如此年轻的小和尚竟领悟到领域之力,唔……?会不会是苦寂寺传人? 溪云冷肃地盯着横刀,沉声道:“你杀业沉重,将来报应自身,下场堪忧。”他此刻已明白,为何地窖里看守横笑笑的两人被制住后,明明横笑笑答应放他们,他们依然满脸死气哀色。 而横笑笑一口道出横刀叫他们进内堂的意图,说明大开杀戒这种事,横刀已不是第一次,甚至推而及之,这些人背叛横刀或许也是情有可原,溪云一时竟觉得自己这次可能做错了。 横刀闻言,哈哈狂笑,“报应?就你们当和尚的贪生怕死,才编出报应、轮回、地狱,种种邪说谬论。老子杀人盈野,所向披靡,将来马革裹尸,死无葬身之地也不含糊!” 溪云和清流心头大震,这人杀生无忌,绝对比刘今天更可怕十倍百倍。 溪云摇头叹道:“未到那一日,一般人本是难以悔悟的。” “闭嘴!”横刀双目一瞪,须发皆张,小和尚一副确切又似乎带着悲悯的声调令他愤怒。 横笑笑见父亲这个脸色,知道不好,“噗”一下跪倒在地,“爹,你让他们走吧,他们救了女儿,也救了你呀。”说话间泪水已滚滚而下。 横刀更怒,“给我起来!你什么人不喜欢,竟喜欢一个和尚!和尚尼姑道士都是欺世盗名,自欺欺人之辈,我没教过你吗!?” 原来他竟看到横笑笑挨在溪云怀里的一幕了。 “没有啊爹爹,我只是……”横笑笑哭得更凶了,她不明白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今夜竟这样激愤,是因为被背叛吗?还是因为其他? 清流怕他说出囚牢之事,引出更多麻烦,连忙道:“笑笑小姐起来吧,我们要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拦下的。” 横刀双目一睁,“好胆……” 溪云不等他下面的话说出来,身形忽然一闪,却到了欧阳鹏身边。 横刀顿时一惊,喝道:“你做什么?” 清流暗叫不好。 溪云不理横刀,解开欧阳鹏的穴道,道:“你们本是黑风寨的人,为何要背叛他?” “他”自然是横刀。 欧阳鹏愣然,眼珠子动了动,稍微镇定下来,答道:“他,他喜怒无常,残忍好杀,作恶多端,滥杀无辜,罪该万死……大师,救救我,我们背叛他都是被逼无奈,我根本不认识那疤脸人和那不伦不类的女人,更不知他们是魔门中人啊。” 溪云深深望着欧阳鹏,微露不喜,“你说话不尽不实,我只好再点你穴了。”手一动,果然又将欧阳鹏点得定在原地。 欧阳鹏愕然,幸而哑穴未点,忙叫道:“我没有啊,大师,求你救我啊,我带你们下山……” 溪云摇摇头,他刚才已动用“明心法”,欧阳鹏狡猾的眼神却是瞒不过他。微微一叹,心生颓意,道:“清流,我们走吧。” 横笑笑跪在地上,闻言眼泪竟而更为汹涌了,心中突然明白,小和尚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不是特定对自己,他对天空的月亮星星,乃至墙头一根草也会那么温柔地注视。 “来人!”横刀突然炸喝一声,声音雄浑高远,响彻夜幕黑天。 横笑笑一惊,悲叫道:“不要啊。” 另一边清流突然喊道:“师兄,杀了他!”向溪云递一个眼神,立即冲向横刀。 溪云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道:“好!”身形一闪,全力发动,领域张开,庄严气象兜头罩向横刀,身周隐隐浮现一尊巨佛金光灿灿的威严身躯。 横刀脸色大变,这股惊人的领域力量令他浑身难受,甚至心头也难受。双眉立即皱紧,两脚一分,巍峨立定,全力运转内息,铁幕般的领域立即铺张开去。 “笑笑小姐,有缘再见。”清流一声唿哨,脚下突然一折,往院墙飞扑而去,而溪云也是同样的举动,两人分两个方向射向横刀,这下却是往同一个方向翻墙而去。 横刀愕然,他严阵以待,怎料两人竟是虚张声势,不战而逃,哪有半分超一流高手风范,顿时怒不可遏。但溪云展现出来的气息连他也为之震惊,却是不敢追去,他非常清楚自己体内的状况尚未稳定,以一敌二太过凶险。 横笑笑愣然,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不自禁傻呵呵笑出来,笑容中又带着苦涩,因为溪云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 整个黑风寨跟炸开锅似的,还在广场玩闹的,已经沉睡的,都被横刀的呼啸声惊动。 溪云和清流展现超一流高手的水平,隐在暗中,无人察觉,悄悄潜回囚牢。 横刀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对付的人竟藏在自家牢房里。 不过清流可不敢多留,不说横笑笑会否出卖两人,只要她言语中稍露口风,自己两人连傅琴、连千秋可能都要糟糕。 连千秋见两人回来,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外面一下闹腾起来,我还怕你们回不来了。” 清流纳罕,这怪老头……难道分别半晌,师兄竟连这老儿也拿下了?这怕是比拿下鲛人女王更艰难吧,男女老少通杀? 清流先将傅琴背出,再道:“连前辈,请跟我们一起走。” 连千秋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说,对溪云凛然道:“小和尚,你不娶横笑笑,我就绝不施针救你。” 溪云明白地点点头,清流则目光立即一寒。 连千秋将一团纸掷在走道地上,背过身去,道:“两股异气不能兼容,先来后到,只有将魔气迫出去了。” 清流心神一动,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一看,又惊又喜,递给溪云。 一尺半长宽的白纸上绘着一个人物,没有面目,却是个光头,满身经络穴道都标注了出来,那人物盘膝而坐,体内一条金线一条黑线,纸张空白处注满小字。 清流颤声道:“这是……” 连千秋头也不回道:“快滚吧,横刀将我强行抓来,除非他亲自来请,再用八人大轿来抬,否则我是决不出去的。” 132 斩业斩人迷 溪云扫一眼图像便明白那是为自己准备的,“连前辈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横刀杀心极重,你留在这里……” “不用说了。”连千秋一挥手,面墙坐下,“恨不得我死的人多了去了,横刀算好几。”自有一股怪医本色,凛然怪气。 清流便不多言,先钻出墙去。 溪云看着他枯瘦佝偻的背影,心中却生出一种庄严之感,这人虽有捉弄人的恶趣味,却也有他的坚守,或者说这就叫“本心”。这时他又有些惭愧起来,虽然从未宣之于口,但他实则已有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之愿,可是刚遇到横刀这样一个桀骜凶顽之人,他已感觉无力可施,只能避逃,这可让人有些尴尬。 佛门有大乘、小乘之分,大乘者倡导大慈大悲,运载无量众生脱离苦海而抵达菩提彼岸。小乘者则以自我完善与解脱为宗旨,刻苦修行,修阿罗汉果。 苦集寺更接近小乘佛教,寺中包括溪云在内就三个僧人,一切自给自足,少见香客登山礼拜供奉。 溪云自小的修行是在不知不觉间一步步行进,下山以来,他经历红尘世事,一颗清明澄净的慧心屡遭波折挫磨,却也因而越发灵通透彻,尤其是与血池怨念的争斗,令他像游历了无数人世,阅尽沧海桑田,得知众生之苦,而生出大慈悲心,希望众生都能断“贪嗔痴”三毒,自得其乐。 但自度与度人却完全不是一回事,龙女的开悟触发于溪云,其实不乏机缘巧合之功,更因为龙女本身具足明智悟性。溪云自度的功力已达不俗层次,度人大业不过刚起步,自己能将心比心,却没有“他心通”之能,清流与他相处时日已不短,许多事依然十分执着,由此可想。 连千秋感觉身后忽然安静下来,奇怪地转过身去,见溪云呆呆站着,怪道:“还不走?” 溪云脱口而出,“怎样才能阻止横刀滥杀呢?” 连千秋先了一愕,接着发觉溪云问得认真,不由露出讥笑之色,“想阻止他滥杀?砍了他双手才差不多!” 溪云如遭雷殛,浑身猛颤。 连千秋本是一句笑话,见状惊道:“小和尚?” 清流早等得急了,钻个头进来,听到连千秋惊忧的口气,本能地一抬头,结果“咚”一声撞了后脑,痛得嗤嗤吸气,又急着问:“师兄,怎么了?” 溪云一个恍惚,回过神来,“……没事。” 清流抬眼见溪云脸色有些发白,暗自疑惑,不过现在卡在洞里,可不是深究的时候,示意溪云快把傅琴“传”出来。 横刀终于忍住派人追上两个和尚的意念,他可不知道那个掌握领域力量的和尚实则能发挥的实力有限得很。不过他的怒火终究要发泄出来,所以欧阳鹏下场很惨。 欧阳鹏用最清晰的话音表达出自己愿意供出其他同谋者的意思,但横刀还是亲自施刑,令他的惨叫声响足一个时辰才慢慢没了声息,死时身上连一寸完好的皮肉都没有。 千余名帮众被迫聚在广场眼睁睁看着欧阳鹏由生至死,周围火盆林立,大火烤炙,但人人全身发冷。欧阳鹏每说出一口名字,便有一人被提到中央,刽子手一刀挥过,人头落地,不管这人如何诅咒发誓自己未曾背叛,横刀一概不理。 这一夜整个黑风寨没一个人能睡着,床板冷、被子冷、身体冷,连体内的血液都冷了。谁也不敢合眼,一闭眼就看到刀光一闪,血水飘洒,人头落地。一夜之间,近百条人命再也不能复生。 小树林中,清流直直盯着傅山。 傅山满脸尴尬,垂着头,嗫嚅道:“方圆十里都没找到马。” 四头黑驴仰着头“昂昂”叫,上下颚歪着,露出板牙,竟似在笑。 清流看溪云一眼,见他神色古怪,越发疑惑,皱眉道:“先走吧,追来可就麻烦了。” 清晨时分,四人赶到一个小镇,终于换了四匹马,再度启程,直到进入一个大城才停下休息。 傅琴累得小脸发白,摇摇欲坠,却依然紧抓着缰绳,她有勇气跳崖,可不愿再被活捉,忍受昏迷未知的恐惧。 四人来到一个客栈,傅山虽然武功不行,做人却行,主动叫了素菜。不等饭菜上来,傅山拉傅琴站起,鞠躬道:“多谢两位师傅救命之恩……” 溪云有些魂不守舍,清流不知他为何困扰,因而也有些心烦,截住道:“坐着说话,你们兄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傅山看了傅琴一眼,怯怯地说:“不敢瞒两位大师,我们有亲戚长辈在这贺州城营生,本来就是想到此投奔的,岂料中途遇上黑风盗,幸好得两位大师相救。” 傅琴恢复了不少胆色,开口道:“是我们舅舅。” “唔?”清流微露不喜,傅山早知目的地,却不言明,这时连“舅舅”这个关系也不欲透露,令人甚觉无趣,随口道:“那好,这段饭后我们各行其便。”对“大师”的身份也坦然接受了。 傅山听他语气冷淡,讪讪地扯扯嘴角,想说话又没说出来。 傅琴皱眉沉吟半晌,忍不住问:“两位大师,请问你们和刘今天到底是什么关系?” 清流微微一愣,这姑娘似乎比他哥哥更有胆子,也更直接。他不便回答,转向溪云。 溪云有所察觉,略带茫然地抬起头。 清流知他心思还在想其他事,“傅琴姑娘问你,你和刘今天算什么关系?” 溪云顿时一阵心烦,这小姑娘还念念不忘找刘今天报仇。这时他突然发觉有人注视,往右转头看去。 隔着七八丈,靠墙一张四方桌上摆着一碟水煮白菜,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豆腐乳,三样素菜,另有一壶酒。桌旁坐着三人,一个有些古怪组合,一边是个年轻书生,剑眉星目,气度非凡,华服玉带,显得十分文贵。另一侧却并肩坐着两个只**岁的小和尚,轻灰布衣,净白脑袋,颈中挂着一串檀木大佛珠,正挽着袖子,露出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努力扒饭,吃得小脸鼓鼓囊囊,让人有些好笑。 见溪云看来,那年轻人并不回避,坦然点头致意,然后悠悠收回目光,斟酒独饮。 清流低声道:“那家伙不是普通人。” 溪云微点一下头,一下给勾动酒虫,心情竟而奇异的愉快起来,对伙计招手道:“请给上壶酒。” 傅山和傅琴好奇地想转过去看,却听清流道:“你们不要理会。”连忙又把头转回来,心中暗惊,和尚这么高的武功还这般谨慎,难道对方很厉害?可是刚瞥了一眼,那人似乎很年轻呀,继而一怔,这两和尚年纪也不大呀,又哪是常人? 溪云认真对傅琴道:“刘今天很厉害,特别是他的剑法,他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为目标,心志坚定,剑下是绝不容情的。” 傅琴、傅山都见过刘今天那恐怖的剑法,傅山心有余悸道:“他,他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溪云劝道:“其实人都是要死的,就算你们不找刘今天报仇,刘今天也总有一日要死,而你们若沉溺于杀父仇恨中,这一生恐怕过得比刘今天更苦。” 清流“嘿”一笑,道:“刘今天要找剑神山传人比剑呢,你们说他是不是找死?两位若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一定会看到刘今天入土。” 溪云不满地瞪清流一眼,话中虽有规劝之意,但口气不对。 清流耸耸肩,无所谓,自顾自地斟酒便喝,故意不给溪云倒酒。 溪云暗叹,十分明白清流不喜欢刘今天是因为刘今天终究要对他拔剑相向,他甚至可以想见,当他与刘今天真正决生死时,清流可能抢先出手。 傅琴突然道:“两位大师慈悲为怀,刘今天杀的人可不止我父亲一个,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他,阻止他的恶行呢?” 清流眼神顿时一厉,小丫头大胆无礼。 溪云却长长一叹,想起连千秋说的那句话,心中甚是迷茫,难道要以杀止杀?善恶岂能一语裁定?横刀这样的人一生便从未做过好事?难道他余生便没可能悔悟,而尽心尽力弥补以前犯的错? 傅山见状,忙给清流倒酒,赔笑道:“舍妹不懂事,胡说八道,大师别介意,别介意。” 溪云出了一会儿神,忍不住问清流,“杀一人而能保二十人性命,你说杀还是不杀?” 清流愕然,突然明白了溪云这多时困惑全是因为横刀院子中惨死的那二十多人,但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由横刀而想到自己,采花虽未伤及人命,但害的人难道就少了?间接害的人可能更多,又有何资格评判一个山贼头子? 傅山被这问题吓住了,不敢言声。 傅琴单纯得多,她不知道横刀院子里发生的事,但因此问想到刘今天,便蹬起圆溜溜的眼睛,果断地说:“当然杀!这么简单的加减法又有什么可想的。” 溪云摇头道:“都是性命,众生平等,怎能以加减法算?若那二十人中有十人曾犯过大错,杀过无辜人呢?” 傅琴给滞了一下,愣是争辩道:“那要看一个人那个是不是好人。” 她怎能体会溪云困结的心境,即说“众生平等”,那不是好人的人未毕不会悔悟。溪云无心与她争辩,便自斟自饮,一杯未尽,忽听有人道:“杀生斩业,或为救生。” 133 无尽业难断 溪云虽然困结难解,但境界实则并未降低,只是他现在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已超出苦集寺教义的范畴。“杀生斩业,或为护生?”十个字令他脑中如响过一个炸雷,浑身一颤,酒杯落地,恍若有所领悟,但又别生疑惑,不由抬头看去。 那华服书生已离座而起,走向溪云一桌。 溪云站起来,求教道:“请问此话何解?” 书生走近到一丈处,见清流忽然站起来,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便一笑止步,道:“这话是我一位朋友说的……” “是我们师父说的。” “唰唰”两声,两道青灰身影忽然落到书生身边,竟是那两个小沙弥,身法快得吓人,溪云、清流都是一讶,只听圆脸小沙弥道:“不过师父也说这话知易行难,几无可能。” 溪云喃喃道:“不可能?” 另一个眉毛一高一低的小沙弥接着道:“师父还说我们千万不可贸然学此法。” 圆脸小沙弥道:“师父说我们应当奉行忍辱精神,以和平方法化解争端。” 眉毛一高一低那小沙弥道:“师父说必要时也可以用武力威吓,最后的最不好的方法才是杀生。” 圆脸小沙弥继续道:“师父说当不得不杀时也应抱有慈悲心,要知此杀生之恶相比而言得罪较轻方可为之。” 见两个满脸稚气的小和尚肩并肩一本正经地你一句我一句“师父说”,滔滔不绝地说起生死杀生这等大事,清流众人都忍俊不禁,只觉得惊奇无比,对话意却几无理解。 那书生则十分尴尬,讪讪失语,这时两个小沙弥终于将“师父说”说完,他忙伸手推他们,佯怒道:“去去去,你们师父还说要好好吃饭,要听我话……” 圆脸小沙弥顿时怒气哼哼地道:“你还是好意思说,才刚下山就把我们饿了两天。” 眉毛高低不一的小沙弥道:“我们才不听你话,你说的老不对。” “啊!?”书生气道:“我什么说的不对了?” 圆脸小沙弥道:“我们问你贺州还有多久到?” “你说一会儿就到。”另一个小沙弥两边眉毛上下扭着,一脸气愤。 “过了一会儿,我们再问你贺州还有多久到?” “你又说一会儿到。” “又过了一会儿……” 见圆脸小沙弥“又”要说下去,书生受不了了,摆手告饶,“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哪知道那儿还有一个鹤州~村呢。饿了两天也不能全怪我呀,野兔河鱼你们不让捉,肉干你们又……” “哼!”两个小沙弥立即一齐转身仰头,四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瞪着书生,书生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这三人的组合叫人奇怪,似乎互相怨怼,又似乎具有某些紧密联系,书生对小孩儿也能自承错误,倒颇为坦荡洒脱。两个小沙弥则稚气可爱,偏偏话唠似的一说没完,叫人莞尔。 傅琴喜欢上这两个净白漂亮的小沙弥,离开座位,俯身看着两人,甜甜笑道:“你们这么小怎么就出家了呀?你们叫什么呢?” 两个小沙弥对视一眼,然后严肃地都皱起眉头,瞪着傅琴道:“师父说要戒色。” 傅琴张开嘴巴,呆呆僵立,站起来也不是,靠过去也不是。傅山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清流则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戒色?你们戒色?还不如先断奶呀,哈哈哈~” 书生垂下高贵的头颅,哭丧着脸低喃道:“一世英名被你们败光了。” 溪云却一直想着小和尚说前头说的“杀生斩业”之事,思考良久,隐有所得,但尚有疑虑,这时回过神来,直欲求教,期盼地道:“两位小师傅,你们师父在哪?” 书生身形忽然一僵。 两个小沙弥眼圈一红,小嘴一瘪,呜呜有声,这就哭了出来,“师父圆寂啦。” 这下众人都是一惊,清理讪讪收住笑声。 书生轻叹一声,蹲下身子,左右抱住两人,柔声道:“乖啦乖啦,你们师傅临终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他看到了安乐吉祥的万里佛国,那是得证大道,他去菩提世界了。” 两个小沙弥还是哇哇的哭,两只小肥手圈圈揉着眼睛。 书生突然放开两个小沙弥,喝道:“不许哭!忘了你们师父的教诲了吗?‘一切皆空,身体发肤臭皮囊,无相无我菩提心’。” 两个小沙弥给吓得止了哭声,连清流等也给他吓一跳,变脸比翻书还快,傅琴更对他怒目而视,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孩?! 溪云却心生喜悦,未曾谋面,已对小沙弥的师父充满敬慕仰止之情。 两个小沙弥挺胸吸鼻子,抹去眼泪,小脸化作毅然之色,一齐高声答道:“没忘。不哭。吃饭。”转身迈步回桌,一左一右爬上椅子,吸溜着鼻子扒饭。 众人愕然,傅琴却是眼圈发红,鼻子发酸,看着两个小沙弥小巧的背影,憋着嘴,泫然欲泣,好不难受。 去了两个小沙弥,书生恢复俊儒风雅姿态,抱拳一揖,道:“抱歉,叫各位见笑了。” 溪云直接道:“请问那位大师对‘杀生斩业’到底是何理解?” 书生回头道:“好好吃饭。” 两个小沙弥刚欲转身,又乖乖转回去。 书生这才彬彬有礼道:“在下贸然出言打扰,请勿见怪。” 清流轻“哼”一声,眼神飞挑,“贸然出言,不敢见怪,偷听他人谈话嘛……” 书生讪然道:“抱歉抱歉,小弟见两位师傅气度不凡,生出仰慕之心,情难自禁……” “诶!”清流变色,立即止道:“别说了,你还是回答我师兄的问题吧。”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过头去,不看书生。 “是是是。”书生始终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兼之神采风流,看得傅琴两眼异彩连连,这时他神色一正,道:“我那位朋友是这样解释的,比如有一个坏人,他要做坏事,而你出于保护他人,阻止他作恶的目的而杀他,虽然是杀了他,但实则也斩断了他的恶业,以来世而论,其实对他反而有益。” 溪云皱紧眉头,疑惑沉吟,喃喃道:“‘业’怕是斩不断的,除非他已得阿罗汉果,超脱六道呀。” 那书生却是听到了,眼睛一亮,叫道:“小师傅果然灵智慧通,我那位朋友后来也认为‘杀生斩业’的因果好明白,但做到却几无可能,这个‘业’不好斩。” 这意思刚才小沙弥也表达过,溪云道:“‘几无可能’,那是不是还有可能?” 书生不知为何,忽然苦笑一下,然后道:“我那位朋友认为除非杀人者本身具备极其精深的佛道修为和最坚定的佛心,否则他自己亦难逃业报法网,而被杀者除非死前幡然悔悟,否则他的业还是斩不断,六道轮回,终将回报。” 溪云凛然受教,大为叹服,心中清静许多,容颜自然显出平和从容之态,双手合十鞠躬道:“多谢指点迷津。” 这是溪云一个好处,他若心有疑惑,不知不觉就会努力解决这份疑惑。 书生仿若能察觉溪云的心境变化,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是转述朋友的话而已,你的领会定然超过我的,我那位朋友若还活着,一定会和你成为知己之交。” 清流忍不住道:“你那位朋友怎么称呼?又是怎么死的?” 书生对清流隐隐透露出来的不客气还是淡淡笑着,温煦有礼地答道:“我那位朋友法号‘无尽’,自绝生机而逝。” 溪云等都是一惊,傅琴忍不住瞪大眼睛道:“自绝生机?” 书生点点头,回头看去,两个小沙弥果然也听到了,埋着头,窄窄的肩膀抽搐着,隐隐有泣声。 溪云正容道:“我叫溪云,他是清流,这两位是傅山、傅琴兄妹,不知兄台怎么称呼?”他倒是第一次这样主动去认识结交他人。 书生有佛门朋友,自然对佛门礼节一清二楚,佛门讲究“无我”,小和尚却自称“我”,讲究“众生平等”,小和尚又不懂称呼他人为“施主”,但他并不因此小看小和尚,反而从他言行中更感觉这是一种难得的“不执著”心态,十分可贵。欣然道:“在下杜可风,四位好。” 这时门口突然涌进来一拨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建,玄黑襟衫以金色宽带束在腰间,脸膛红润饱满,显得十分雍容华贵,脸上却带着愠怒之色,大步踏入门来,而他身后六人个个太阳穴高耸,目光如电,气势慑人。 这家客栈规模较小,一下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进来,掌柜和伙计都是一吓,掌柜低低呼了声,“孟大爷!”声音虽小,溪云等却都听到了,众人皱眉暗疑。 傅山、傅琴则“啊!”一声叫。 那雍容男子离着一丈多远,立定脚步,拍桌喝道:“你们两个小鬼胆大包天!” 清流眼神一眯,瞥一下傅山、傅琴。 傅山、傅琴脸色发白,垂着头走出来,怯嗫叫道:“舅舅。” 134 青云久光阴 雍容男子沉着脸僵了一会儿,终于轻哼一声,放缓了脸色,和气地对清流、杜可风、溪云分别注目,“几位是我家侄儿的朋友吗?不妨一同到我府中做客。这两孩儿不懂事,进城了还不懂带朋友回家。” 傅山暗暗尴尬,这个“朋友”怕高攀不上,倒是欠了人家大恩,舅舅拿他们当我那些普通朋友看待,可能不小心还得罪了人家。 清流想到溪云真气异状还未解决,回道:“我们另有要事,就不去叨扰了。” 杜可风才刚通报了姓名,与傅山兄妹尚无交情,也不愿去,听清流拒绝,便更不说话了。 雍容男子浅笑道:“几位是怪我对两个孩子太严厉吗?这两个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私自跑去惹刘今天那剑魔,差点连命都丢了。” 傅山、傅琴悄悄抬头,却正好迎上雍容男子责问的目光,“没错!你们那几个小友跑回来了,告诉我你们的事了!”,一听这话,两人又愧疚地低头缩脖,不敢言语。 清流自然不在乎他对两个晚辈严厉,也不会被他那点威风吓住,见他还算客气,笑笑答道:“多谢盛情,我们另有安排,不便打扰。” 雍容男子身后一个光头雄壮男子闷哼一声,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凌厉地瞪向清流,“孟大爷相请,几位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雍容男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贺州城他孟晋绝对是一号人物,对几个年轻小辈,他已经够客气了,想不到连遭拒绝。 傅山刚被斥责,本不想提黑风盗之事,这时担心闹起来,忙道:“舅舅,其实两位师傅是我们的救……” 清流手一伸,截住他的话,夷然无惧地回视着那壮汉,道:“其实我们与傅公子,傅小姐不过是途中偶遇。” 傅山讪讪住口,心中却暗急,舅舅身边几人看起来似乎挺厉害,怎么看不出来这两位师傅可是足以与剑魔刘今天一争高下的高手吗? 孟大爷是精明人物,察觉似乎并有隐情,见清流神态从容,而另外那个小和尚和那年轻书生也毫无忧惧之色,心中暗讶,手往后一摆,示意那光头壮汉退后,轻轻笑一下,道:“好,既然如此那只好作罢。掌柜的,这几位小友但有消费都记到我名上。” 掌柜忙不迭地鞠躬点头,“是是是。”几个素菜,不要钱都行啊,千万别在这里闹僵斗起来。 清流见孟晋娇狂,很想顶一句“不需要。”,但见溪云看着自己,知道已被他看破心意,便不言语。 一个高瘦男子出现在客栈门口,身躯直直挺立,灰白长衫随风飘飞,粘在身上,身形更显瘦削。此人五官虽然和谐耐看,但面无表情,目光冷漠,让人有些望而生畏。他双手拄剑在门槛上磕了三下,发出“笃笃笃”的声音,然后压在那里。 众人觉得响声奇怪,都转头看去,掌柜招呼道:“客官请进。” 高瘦男子脚下不动,冷漠的目光穿过人群,利箭似的射入清流眼中。 一阵怪风从门外卷入,掌柜、傅山等都莫名打个寒颤。 两个小沙弥身形一闪,出现在杜可风身边,异口同声问道:“杀气?” 孟晋身边六名高手脸色都是一变,立生警戒之心,光头大汉在孟晋耳旁低声道:“小心。” 孟晋暗讶,此人名为王勇,曾在铁拳会学艺,拳法极为高明,一向自视甚高,此时语气中竟有几分忌惮。 王勇发现高瘦男子针对的是清流,不由瞥清流一眼,露出一丝嘲笑。 清流皱眉道:“阁下找我?” “出来。”高瘦男子张口,声音嘶哑低沉,好像很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似的。 清流道:“何事?” “决一生死。” 溪云暗惊,此人凛冽的杀机始终保持在一个尖亢的水平,丝毫不受讲话行为和话意影响,说明他的武功已达收发由心的高明境界。 孟晋皱起眉头,想想自己可是为他们买单之人,若任此不管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扬声笑道:“朋友似乎不是我们贺州人,能否给我孟晋一分薄面……” 那高瘦之人的眼中似乎只有清流一人,对孟晋的话听而不闻,对周围所有人也视而不见,缓缓拔剑出鞘,直指清流,除了手部动作,他的身躯,乃至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 孟晋笑容一僵,浑身一燥,“你……” 王勇虽不想替清流出头,但孟大爷面子受挫,他作为贴身保镖岂能坐视不理,凛然喝道:“年青人,这里是贺州!”话音一落,真气瞬间提聚,本已雄壮的身躯似乎又涨大了一分,气概强猛,雄浑沉肃,如猛虎盘踞,威风凛凛。 高瘦男子立即生出感应,目光第一次转动,剑尖也随之指向光头汉子,“你要跟我动手?好,我叫久光阴,你叫什么?” 对方剑尖一指正,王勇双目立时一睁,怒喝道:“多此一问!”双脚猛然发力,“啪”一声响,踏碎地砖,身形暴然前冲,右拳直捣黄龙,居中轰去。 久光阴右臂举剑,凝而不动,猛烈的拳风劲流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剑尖也未颤动一下。 王勇虽不以速度见长,但脚下也不慢,眨眼就到门前,见对方一动不动,招式不变,劲气再增,拳头猛烈地刺破空气,带起强劲巨力,狂捶出去。 溪云突然惊道:“快退!” 孟晋等还以为他叫久光阴退,却听王勇发出一声惊天惨叫,身形从久光阴身侧狂冲而去,滚石般冲撞在地上,直滑了一丈有余才停下,身后带出一条血浪,灰尘腾舞,而一条粗壮的胳膊飞得比他更远,“啪”一声掉在前头四五尺处。 溪云、杜可风都叫道:“青云剑诀。” 青云剑诀瞬间的光华动人无比,威力也强大无比。久光阴的剑尖看似只是轻颤一下,实则连续七次点击,一朵奇异剑花完全将拳劲消融带走。再见久光阴脚下微微一挪,瘦长的胳膊一转,剑光庖丁解牛般轻松自如地从王勇腋下削入骨头缝隙,一剑将他一条大好胳膊断下,而飞洒出来的鲜血在他高速冲击下竟全跃过了久光阴,连一点血沫都未沾到他。 清流同样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骇异,一为对方剑法高明,二为对方身份。 其余人没一个看清久光阴的剑法,见王勇瞬间落败,断臂飞血,都大觉诡异惊悚,心中发寒,孟晋忙往另几名保镖身后躲去。 王勇并非如此不济,只是青云剑诀精妙绝伦,最善于以巧制拙,对付这种直来直往的招式。 手臂断口鲜血狂涌不止,王勇惨嚎声声,剧痛攻心下,难以聚力为自己点穴止血。 清流大步走向门口,孟晋等急忙让到一旁。 久光阴瞥地上的王勇一眼,回头过来,长剑缓缓抬起,直指清流。 傅琴胆子大,虽然王勇的惨叫声叫她心悸,但依然从保镖身后探头看去,双手紧紧抓着傅山的衣袖,十分替清流担心。 清流自若前行,全无提气聚力之状。 久光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凝立不动。 清流看他一眼,穿过他身边,替王勇点穴止血上药。 孟晋等又惊又愣,刚才久光阴剑尖移动时滴下了一滴血,说明王勇的确是久光阴所伤,但他此时为何又不出剑了?他们不会明白,修为到了久光阴这等境界,最善于利用气机,清流无出手意态,气机内敛,久光阴无法应激而起,强行出手反而威力不足。 溪云走上几步,问道:“久兄是青云剑派中人?” “不错。” 孟晋顿时脸色一苦,倒霉透顶,竟这样惹上青云剑派。 溪云疑惑道:“你为何要与我师弟清流决生死?” “他以前叫花笛。” “花笛”的名声倒大,孟晋、傅山都有所耳闻,又变了脸色,花笛采花贼,不是说他死了吗? 久光阴惜字如金,一字也不多说。 溪云猜到该与朱丽珍、张芬桦两女命案有关,但拙于口,没办法与久光阴再说下去,愣在那里。 若单让这两人说话,只怕两句就谁也接不下去了。 清流这时替王勇包扎好右臂站了起来,对孟晋等人的眼光一概不顾,心中略有为难。别人的挑战也就罢了,来的却是青云剑派弟子,怕是有误会。控制自己,缓声道:“数日前我与贵派朱文已讲清楚朱丽珍、张芬桦两位小姐的事,久兄是不知此事,还是‘花笛’与贵派或久兄另有恩怨?” 他说“花笛”时像是称第三者,令溪云颇有些欣慰。 “数日前?”冷漠如僵尸似的家伙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你数日前见过朱师兄?” 清流见他颇为激动,暗觉讶异,隐隐有种不妥之感。 溪云代为答道:“该是十多日前了,在合浦城。” 久光阴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看看溪云,又看看清流,怀疑之意明显,使得气氛越发凝重。 杜可风忽然道:“久兄你好,可有什么不对劲?” 久光阴一打量杜可风,便知他武功厉害,惊异道:“你是谁?” 杜可风抱拳一揖,“在下杜可风。” 久光阴眼睛忽然一睁,继而凝眉,“不知草堂杜可风?” 清流一双眼睛立即转到杜可风身上,圣地传人!? 孟晋听到,更是有些呆了,这些家伙一个一个都大有来头不成?责备地看向傅山。 傅山也是发懵,他哪知道啊。 上架感言(惭愧) 上架对我来说有些突然,因为成绩糟糕,只想完本给大家一个交代,今天发新章节时也没注意,后来手机一看,变vip了,这才发现。然后上qq与编辑大大确认,原来帮我上架了(大大给我留言,但我几乎没上qq,所以没注意到。)没提前通知大家,抱歉了。 不管怎样,还是希望能支持的朋友多多支持,我也会努力更新,这几天可能会比较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水电。正好遇上台风,一切来得太突然。汗~ 135 寻根惊究底 杜可风含笑道:“正是在下,那日上青云山拜见贵派掌门邱真人,恰逢久兄有事外出,无缘相见,今日总算得遂所愿了。” 冷僻如久光阴,面对圣地不知草堂的传人如此礼遇,也再难保持僵尸脸,嘴角牵扯几下,“额,杜兄你好。” “你笑得好奇怪。”两个小沙弥跟在杜可风身边,清亮透彻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久光阴,语调稚气童真,又是异口同声,令人心生莞尔之感,而久光阴则僵了僵,凝重的气氛顿时稍有缓解。 清流暗暗好笑,这人连“久仰”两个字也不懂说吗?这方面来看,倒有些像师兄。 杜可风为免久光阴尴尬,将两个小沙弥拉到身前,笑道:“我来介绍,这两个小东西是苦寂寺无尽僧的弟子,这个叫阿歪,这个叫阿哦。” “不正的歪。”两边眉毛高低不等的小沙弥仰着脸认真地说。 “哦呕藕奥的哦。”圆脸小沙弥一颗小脑袋还真像“o”。 清流等即觉惊奇,又觉好笑。不过不管如何,人家可是苦寂寺来的,谁也不敢当真笑----除了傅琴,她就觉得两个小沙弥长得可爱喜人,可是名字实在古怪,所以笑,一笑间发现惹人注目,又急忙掩嘴。 久光阴还是道:“你们好。” 阿歪、阿哦则双手合十回礼。 孟晋和身边保镖都有些忐忑了,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就想站起来的王勇迟疑了一下,还是躺着好了。哎,这特么也算变态组合了吧。 杜可风将话题转回来,道:“刚才溪云兄、清流兄提到不日前见过朱文兄,为何久兄疑虑重重的样子?” 久光阴看了清流和溪云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半个月前,朱文师兄,在闽中一带,发出危急信号,我派门人,立即前往支援,一无所获,朱文师兄,失去踪影。”他平日说话极少,此时不得不说这么多话,结果一顿一卡,怪异绝伦,但其神色严肃,语气果决,又叫人不敢轻诲。 杜可风皱眉沉吟道:“能将朱文兄逼到求救的地步,那这人实力之强恐怕有些惊人。” 溪云和清流对视一眼,都大大觉得不妙,这事奇怪了。而圣地传人说的“惊人”,自然与普通人说的“惊人”更有天渊之别。 久光****:“不止,与朱文师兄同行的,还有安萍师姐,安萍师姐剑法厉害,比朱文师兄,亦不妨多让。” “啊。”杜可风变了脸色,“那对付朱文、安萍两位的只怕不止一人,而且其背后应当更有庞大势力支持。” 久光阴愣了一下,他讲话虽然比常人卡慢一些,但脑子却动得快。杜可风言之有理,因为对付朱文,等于对付青云剑派。这样一来,溪云、清流两人的嫌疑就小了许多,继续推想,他们与朱文、安萍失踪之事无关,那他们就无须撒谎,那合浦城就是一条搜寻朱安两位的重要线索。 溪云、清流更惊的是青云剑派卧虎藏龙,高手辈出,以前只知道暴雨朱文,现在这久光阴、安萍都是了不得的高手,已达超一流境界。难怪天下用剑门派这么多,青云剑派能被尊为天下第一剑派。 见久光阴看过来,清流道:“时间方面没错,不过我们与朱文相遇时他是孤身一人,并未见过你的安萍师姐。” “当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场?”久光阴尚未去除怀疑,咄咄逼人地凝实着清流。 清流顿时大怒。 杜可风却是知道朱文对青云剑派的重要性,外人之所以只知暴雨朱文,而不闻青云剑派其他年轻高手,那是因为邱真人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朱文,故而让他抛头露面,扬名立万。所以这事严重无比,剑拔弩张绝不是好情况,一言不合就可能有人血溅五步。他忙以十足诚恳的眼神左右看看清流和久光阴,缓缓地道:“我们坐下来谈好吗?” 久光阴心中也有疑惑,锐气已消,所以没有拒绝。 溪云知道清流最恨被人怀疑诬陷,但这时候若不能忍住气,将事情说清楚,一切只会往更遭的方向发展。拍他一下以示安抚。 这等情势下,杜可风还没忘记孟晋一行,手引门外,道:“孟大爷,你们……” 孟晋被“大爷”两字震得一个激灵,到底是阅历丰富,一看杜可风手势就明白了,不等他说完,忙道:“我们告辞我们告辞,不打扰了不打扰了。”一出门就给傅山后脑一巴掌,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山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不敢稍有隐瞒,唯唯诺诺地将初遇溪云、刘今天,到黑风寨一切事都说了出来。 孟晋叫苦不迭,自怨自艾,叹道:“哎,我以前说你们父亲自以为是,他的武功华而不实,若非因为五十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令武林元气大伤,他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老一辈的超级高手不会对他多作理会,但那些急于冒头的热血青年……哎~。经过这么多年休养生息,年轻一辈高手辈出,盛况空前,我早知道你们父亲若不悔悟,终将难以下台,没想到我自己今日也犯了这毛病。” 他能说出这番见解委实不简单,傅山、傅琴第一次听闻此说,这才真正肯定自己父亲原来并非天下有数的高手。 孟晋当年曾力劝妹夫退隐,可惜妹夫执意不肯。他转为经商,凭借以前积累的财物、人脉,很快就在贺州城混得风生水起,另有荣光。贺州城最有影响力始终是单枪会唐家,但论财力,孟晋大有信心与唐家一比。 马车到府,孟晋下车,正好有三人从府内出来,其中一人看到血迹斑斑的断臂王勇被从车内抬出,不由怒目圆睁,扑上前去,吼道:“勇哥,是,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我铁牛给你报仇去!” 孟晋叹道:“哎,先进去再说。” 客栈里众人一桌团坐,清流与久光阴对坐,溪云和阿歪、阿哦对坐,杜可风坐在久光阴与小沙弥之间的桌角,显然他对阿歪、阿哦是平等视之。 溪云知道清流是不会低头的,所以自己主动说起穆兰镇发生的事,再讲到合浦城遇到朱文,误会冰释,将何冲锐交给朱文。 清流岂不知溪云是在维护自己,心中一暖,安安静静坐着。 杜可风、久光阴都为穆兰镇的波折震惊,阿歪双眉一扭,阿哦嘟起小嘴,两人异口同声道:“周义信大坏蛋。” 他们两个其实并无血亲关系,时常异口同声,实则是因为两人自幼由无尽僧养大,朝夕相处,不自不觉间心意相通,生出有些类似佛门“他心通”的奇异能力,不过“他心通”是不分对象的大神通,而他们两人对其他人尚未展现过这份异力。 杜可风隐隐把握到一个点,皱眉问道:“久兄,朱文兄最后发出信号是在闽中一带可对?” “嗯。”久光阴点头。 杜可风沉吟半晌,微微摇头,难以置信地说:“我有一个猜想,但是……” “哼!”清流冷声道:“我不认为周义信有这个能力!”却是猜到一处了。 杜可风道:“可是如果朱文兄未死,而久兄等又寻他不到----除非他自己不愿被发现,或者被迫不能被发现。” 久光阴脑里灵光一闪,立即把握到两人话中关键,明白过来,却目光灼灼地盯着溪云,“前提是,你,没有撒谎!” 清流大怒,喝道:“喂!” 杜可风忙将手一拦,道:“久兄说得不错,不过说实话,我相信溪云兄和清流兄都并非编造故事之人。” 久光阴微微一滞。 清流倒有些受宠若惊。 溪云展展嘴角,对久光阴和杜可风两异的态度都坦然受之。 杜可风转而疑惑道:“但为何朱文兄那么刚好就会出现在合浦城呢?就像完全是为溪云兄、清流兄和那何冲锐去的似的。” 清流悚然而惊,周义信怎么可能有能力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但“刚好”这种事却令人怀疑,想了一想,缓缓道:“那天晚上,我们还遭到杀手暗杀,杀手目标是何冲锐。” 众人心田都是一沉,杜可风喃喃道:“若将这些全盘联系在一起,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而这个解释唯一不合理的就是周义信,旗山剑派并无这个能力才对。” 溪云这时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刘今天!” 清流正刮着上唇沉思,闻言眼睛一亮,“对!刘今天!” 杜可风和久光阴微愕。 清流露出笑容,坚定地说:“刘今天那天也在合浦城,并且与溪云生死决斗。他也跟朱文一样,都是那么刚好,而实际上当时我和师兄才刚从海上回到大陆没多久。” 这些事溪云之前并未提起,这时清流将这些全都联系在一起,心中有些确信起来。 久光阴不明白,杜可风却沉肃地接口道:“魔门!” 溪云、清流一惊,奇异地看向杜可风。他们的确也是猜到魔门这一点,因为刘今天的背后是老黑,那确确实实是魔门的恐怖人物。 久光阴冷漠的脸庞也露出惊色。 杜可风向溪云、清流解释道:“不瞒两位,我得到一些消息,怀疑刘今天是魔门中人,所以之前听两位提到刘今天,才贸然打扰。” 溪云、清流恍然。溪云却坚定道:“刘今天不是魔门中人。” 杜可风一愣,他说出来的话很少被人反驳,而溪云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强硬口气也叫人惊奇。(。) 136 决策贵神速 清流不想溪云惹上麻烦,解释道:“有一个神秘黑袍人,我们称之为‘老黑’,那人的确是魔门中人,而且该是辈分很高那种,他使用血池促成刘今天武功大进,要求刘今天杀我师兄为回报。” 杜可风、久光阴更觉奇怪了,既然刘今天要杀溪云,为何溪云说起刘今天似反而有维护之意。 清流完全理解他们的困惑,他巴不得刘今天早点给砍了,免得牵连到溪云。他对刘今天这个人本身并无恶意,即便刘今天真入了魔门也无所谓,但刘今天要对付溪云,他就不能忍。 杜可风见溪云神色丝毫不变,只好暂时不理,正要说话,忽听有人高声叫道:“格你老母,哪个混蛋砍去我王勇兄弟一条胳膊的,快来吃我一铁棍!” “咵啦”一声大响,门闩断裂,两扇大门往里弹开,砸在墙上又迅速弹回,却见一条高壮身影手舞黑铁棍打破两扇门板,轰然冲入门内,声威惊人。 杜可风暂时包下客栈,嘱咐掌柜关门闭馆以作详谈,此时店内就一桌人。那高壮之人哇哇大叫,卷着无数木屑就朝众人奔来。 溪云一眼看清那人模样,不由微微一奇,见久光阴手臂微动,已按上剑柄,知道此人招式凌厉,出手就要见血,立即叫道:“清流!” 清流知他用意,陡然喝道:“久光阴,看招!”手掌一弹,七星笛往前冒出,手掌抓着后端,身形微微往前一俯,立即生出一股凌厉气机。 久光阴目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这两家伙果然不是好东西?”这时那黑铁棍已对他捅过来,而清流出招在即,他大感压力,却夷然无惧,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清流身上。 黑铁棍进入四尺范围,久光阴就要出手,忽然紫影一闪,便听“啪”一声,那黑铁棍陡然转向,打在地上,击碎了一块地砖。 黑铁棍上压着一根紫竹,那高壮之人哇哇大叫,两度要抬棍起来,都给牢牢压住,动弹不得。 久光阴一愣,对面的清流将七星笛收了回去,全身劲气尽消,悠然饮酒。他已站了起来,剑出鞘半尺,凝在腰间,相比清流的泰然自若,他反而有些进退维谷。 清流暗暗得意,算小阴了对方一把,不过借助了他人之力,同时也更觉久光阴厉害,这种情况下剑竟然只拔出半尺就收住了,他本来已做好打算,硬接对方一剑的。 这时门外又进来两人,一个粗壮而矮大脑袋,正是童千斤。另一个精瘦匀称小眼睛,眼睛却特别黑亮,是常书,常书叫道:“郭达,住手。” 使黑铁棍的自然是铁牛郭达,他消了力道,拖着铁棍,左手挠头,讪讪叫道:“小和尚,你这紫竹越玩越好了,怎么比我的铁棍还重?” 溪云感应到铁棍上没了力量,也收了紫竹,笑道:“你的铁棍也进步很多,变得灵巧了,刚才差点没能引过来。” 郭达乐呵呵笑,“是吧,是吧,我也觉得自己进步很大,昨天还赢了童千斤。” 童千斤顿时瓮声瓮气地叫起来,“去你大爷,就赢了一场有什么好到处说的,怎么不提你以前输的那些。” 常书对溪云、清流拱手道:“两位师傅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可喜可贺。” 清流眼角余光扫一下杜可风,道:“喂,小眼睛,你两只眼睛难道只能看到两个人不成!” 常书自然将一桌人都看在眼中了,指了指郭达、童千斤,对余人抱拳道:“在下常书,这位是郭达,这位是童千斤,见过杜公子、久公子,还有两位小师傅。” 郭达、童千斤与常书一样,都只略微点一下头了事。 清流暗奇,从郭达第一声叫唤可知他们是从孟晋处得到消息而来,他有意出言提醒,切莫因“忽视”而得罪人,但常书三人明知杜可风等的身份,态度却仅限于客套,与寻常武林人见到圣地传人的恭敬大为不同,不知是何道理? 杜可风点头还礼,心中有跟清流一样的疑惑,暗自猜测这常书是什么人?这铁牛何以这么大胆,明知自己几人在此,还敢破门而入,又出棍挑事? 常书道:“清流兄,我受人之托,又几句话转达给你。” 清流微微一讶,“什么人?”却是猜不出来。 常书看了久光阴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朱文。” 久光阴霍然转身。 常书立即回以凌厉的目光,“若不是因为久公子也在这里,我本该只将消息告诉清流兄一人,连朱文的名字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清流不欲闹僵,道:“朱文可能出情况了,你还是公开说吧。” “呃~果然。”常书微微一叹。 久光阴脸色顿时一变,“你说什么!?” 常书不理会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吸口气,娓娓道来,“那****发觉被人跟踪,故意转入小巷,想将那人揪出来,结果反而自己被那人揪住。” 久光阴“哼”一声,猜到跟踪之人可能就是朱文。 常书看他一眼,道:“那人就是令师兄朱文。”转而看向清流,道:“朱文兄跟我说‘常书,他日你若遇到清流兄,请帮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久光阴身体一颤,就欲张口,却给杜可风按住肩膀。 清流、溪云见他手法精妙柔和,都微微一惊,像他们这个境界的高手,岂会轻易叫人碰到。 常书略有察觉,微微瞥久光阴一眼,又道:“我当时很奇怪,想起穆兰镇之事,便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朱文兄摇头不答,我见他神色间满是悲愤郁怒,又显得十分颓怅,更是满心疑惑。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然后说:‘你再告诉清流,他遭诬陷之仇,恐怕只能由他自己去报了。’说完就越墙而去,根本不容我多问。我知道此事定然十分紧要,所以刚从孟晋处得知清流兄在此,便急急赶来相会。我听孟晋说久公子要杀清流,又见大门紧闭,所以让铁牛兄出手。” 清流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心生感激,想不到当日听从师兄吩咐,一念之善,今日他们便甘为自己冒险。 久光阴突然喝道:“不对!我师兄凭什么,单单找上你,去传话,你们,早设计好了,故意来,混淆视听,欺骗……” 这话要是一口气说出来,自然令人十分紧迫,但他间歇总是一卡一卡,反而怪异,说到后面,似乎连他自己也怀疑起来。若然是设计好的,那除非他们能未卜先知,否则何以能如此无缝衔接。 杜可风拍拍久光阴的肩膀作安抚,冷静道:“请问常兄是何时何地与朱文兄相遇?常兄与朱兄莫非是旧识?” 久光阴立即提起精神。 “五天前,就在贺州!”众人都是一惊,但这下谁也不说话。常书便将溪云、清流放过自己,告知朱丽珍、张芬桦被害真相,自己又去找朱文,将所知情况一一转告之事说出来。 杜可风对久光阴连点两下头,表示可信。 久光阴也是信了,却怅然若失,心中忐忑。 常书道:“我见朱文神色不佳,说的话又像交代遗言,所以你们说他可能出事了,我才说‘果然’。” 久光阴怒道:“你为什么不去青云山禀报!”这话倒是一口气说出,却是一句气话,连他自己说完也低下头,因为你朱文只让常书传话给清流,却未让他传话给师门,其中定有缘由。 杜可风对常书歉然地点一下头,常书微微一愕,想不到他圣地传人的高贵身份竟如此平易近人,彬彬有礼。 清流不知常书那时还曾找过朱文解释真相,感他盛情,又想难怪那日朱文杀气不重。整理思绪后沉声道:“如此看来朱文该是遭到了胁迫,安萍女侠可能被抓了,如果当真是周义信操作了这一切,那他背后极有可能就是魔门在支持。” 常书不知前事,听到魔门不由一吓。 杜可风道:“常兄当日遇到朱文兄时,只有他一人吗?” 清流一惊,何冲锐!不由看向溪云,溪云也皱起了眉头。说到底,这一切都是猜想,能证明清流清白的还是朱文和何冲锐。 常书不明所以,点点头。 杜可风看得比清流更透彻,沉吟半晌,又道:“常兄到贺州城来定是为了数日后唐老爷子的六十大寿。” 常书点头。 杜可风转向久光阴,“久兄,朱文兄与唐家有交情吗,还是他只是途经贺州城?因为他要去旗山剑盟。” 溪云和清流对视一眼,杜可风此言表示他十分相信他们的话。 久光阴思索了片刻,摇摇头,“并未听朱师兄提过唐家。” 杜可风沉吟道:“朱文兄若未遭遇不测的话,他还有可能在贺州城,旗山剑派估计也会派人来给唐老爷子祝寿……” 不知不觉间众人还是隐隐以杜可风为首,因为此间众人以他最事不关己,而气度也最令人信服。 杜可风道:“我们不妨兵分两路,一路立即赶往旗山剑盟,看看是否能找到朱文兄,或许还能帮到他,一路留在贺州城,一方面暗中搜寻,一方面等旗山剑盟的人到了再打探消息。” 安排是好安排,但这个团体中的每个人却都非相互信任。(。) 137 防人心难测 杜可风话音落下,众人都变得安静了。 常书越听越心寒,此间商议之事非同小可,但他还未完全找到头绪,只能沉默。 郭达、童千斤虽是粗人,但已听到魔门出现,哪里还不知厉害,又知这些人虽然个个比自己还年轻个几岁,但身份武功都足以叫人仰望,这会儿更不敢造次。 沉默了良久,反而是溪云第一个开口,“请问唐老爷子是什么人?” 众人都是一愕,清流略有尴尬。杜可风笑了一下,解释道:“唐老爷子便是单枪会当家,唐坤朗前辈。溪云兄定是初入江湖不久,故而不曾听闻。” 溪云忽然有些感慨,的确算是初入江湖吧,只是经历的事已太多太多。 清流想了想道:“我们暂时要留在这里。” 杜可风看向久光阴,久光阴却难以抉择,所有这些都是推测。杜可风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缓缓道:“久兄该去旗山盟。” 久光阴浑身一颤,说话的是不知草堂杜可风,他如何能随口推托或拒绝? 杜可风道:“溪云兄、清流兄,小弟留在贺州城与你们一起可行?” 清流看看久光阴,皱眉点点头,久光阴果然松一口气。 杜可风再道:“久兄此去一定要隐藏踪迹,只能暗中寻找,若招呼同伴,需挑身手高超之辈,不然可能反而害了朱文兄。” 久光阴目光一闪,凛然生寒,“我明白。”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道:“请杜兄代我向唐老爷子呈上我派邱真人贺礼。” 杜可风接过,道:“我会向唐老爷子解释清楚的。”单枪会正式门人弟子不过数十人,但影响力非同小可。 久光阴有他这句话就放心了,看了清流、溪云一眼,突然拔剑而出,手腕一抖,地上一块石砖上立即多了三横三纵六道剑痕。 令人惊叹的是,剑痕落在一尺长宽的石砖上,与边缘完全吻合,六道剑痕头尾都不超出半点,亦不少半分,展现出超一流的控制力。 久光****:“若有一日,叫我发现,你们撒谎,误我师兄性命,我一定,斩杀你们!”言毕即走,片刻不留。 众人一阵沉默,郭达暗暗咋舌,只看他手腕抖一下,剑光晃一下,怎么就出现六条剑痕?方向还不一样。幸好没与他动上手。 隔了一会儿,溪云打破沉默,问清流道:“你认识唐老爷子?” 清流不明白他为何有此问,“不认识。” 溪云道:“那我们为何不去旗山盟看看情况?朱文在那边的可能性应该要大些,我们与周义信之间也总要算账的。” 清流摆手摇头,示意溪云别说了。 杜可风知道有异,沉吟一会儿,道:“清流兄,你在贺州城可有未尽之事?需要小弟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清流客套道:“多谢美意。” “你是担心我的情况。”溪云突然恍然大悟。 清流被说中心事,情绪自然流露于脸上。杜可风与常书都是善于观察之人,立即有所察觉。杜可风知道溪云比清流好“对付”,开门见山问道:“溪云兄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清流急道:“他没有。”转而对溪云道:“师兄,我们找个地方落脚,过几日瞻仰瞻仰唐老爷子的风采。” 溪云微愕。 杜可风道:“清流兄,这家客栈虽小,但房间也有几个,我们这几日不妨就住在这里,或者咱们直接去唐府叨扰几日也没关系,小弟与唐天还有几分交情。” 一般人巴不得多和圣地传人多亲近亲近,而唐天,那可是俊秀榜排名第一的高手,交上这样一个朋友自然是好,但清流神色却一厉。 杜可风忙抱拳一礼,“清流兄请相信,小弟对两位并无恶意,此事关及你的清白、朱文兄、安萍女侠的生死,还极有可能涉及魔门,咱们最要紧的是坦诚相对。” 清流无奈,“哼”一声,道:“掌柜,两间上房。师兄,我有话对你说。”又瞥杜可风一眼,怪怪地道:“纯粹私事,杜兄不会又偷听吧。” 杜可风俊脸微微一红,不再言语。 溪云暗暗奇怪,但知道清流绝不会无的放矢,便对众人略一点头,随清流上楼。 常书笑了笑,道:“杜公子,咱们三个无意间闯进来,听到这么大的事,未免走漏风声,是不是也只能住在这里?” 杜可风不觉惭愧,反而奇道:“在下与常兄该是初识,为何常兄好像有些针对小弟呢?” 常书一滞,没想到杜可风竟然这么直接,一时无言以对,便道:“掌柜,麻烦安排三间上房。” 房间内,清流与溪云坐下,清流道:“师兄,江湖险恶,不是事事都可对人言的。” 溪云笑了一下,等他指教。 清流道:“你体内的情况怎能被圣地的人知道,你忘了凌飞烟、段雪露的态度了吗?当务之急是用连千秋的方法先将你体内情况调理清楚,等你功力尽复,魔气消散,做什么都方便。” 见溪云要张口,他一副看透了他的模样,摆手阻止,“你别以为自己的情况比朱文不急,内息这种事说变就变,此地暂且安全,你不趁机调理,谁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连千秋也说你的情况十分危急,而且这情况不搞定,碰到魔门高手你该怎么办!” 溪云道:“好吧。师弟,你教训的是。”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称呼清流为师弟,清流知道他是故意的,好不尴尬,又正色道:“还有常书,咱们也得提防一二。” 溪云一愣,“他不是一直在帮我们吗?” 清流皱起眉头,“帮是没错,但哪知道他为什么帮?而且你看郭达、童千斤唯他马首是瞻的样子,似乎是受他招揽,听命于他。咱们只知道他叫常书,对他的背景可没有了解,还是小心些为妙。” 溪云觉得有理,但更觉得惆怅,为何好像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在互相欺瞒,而自己也陷身其中,若自己不先对人坦诚,他人又怎么会对自己坦诚? 叹息一声,溪云收拾情怀,道:“好,那一件事一件事来。”从怀里掏出连千秋写下无数细致内容的那张纸。 不仔细看不知道,一看简直吓一跳。这张纸虽然没多大,记载的内容却复杂无比,单金针就要两套,一套四十九枚。针法也有两套,一套名为“金针渡引术”,一套名为“金针固元术”,还需要多种少见药物作为辅助。 而且一旦施术,金针落穴与深浅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被施术者必定全身经脉错乱,内息狂涌,爆体而亡。 即便针法完全精准无误,被施术者还要始终保持绝对冷静,依照金针渡引术的引导,主动配合搬运,将异气缓缓导出体外,这个过程耗时良久,丝毫不能分神,否则异气倒流,等于在毫无防护情况下,遭魔气狂烈一击,必死无疑。 清流细细看完,脸色发白,“师兄,你还是娶了笑笑吧。” 溪云白他一眼,又看了一遍细节处,道:“如果找杜可风帮忙,你会轻松很多。” 清流岂会不知。溪云没办法自己给自己扎针,只能由清流动手,如果只是一套针法也就罢了,偏偏是两套,而且效果完全不同,万一哪一针记乱了扎错了…… “不。我一个人就可以。”清流郑重地说。 事关小命,溪云却耸耸肩,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样子,“贺州城应该有回春堂分店,我们先去……” “不,我们不去回春堂。” 溪云知道他是担心段雪露找茬,“那我们先吃饭,你总不该再说‘不’了吧。” 清流愕然,溪云竟然在开玩笑。 溪云笑道:“你很紧张。”心中却是感动,清流对他自己的事也未必如此紧张谨慎,步步为营。 溪云、清流这番上街,那是威风得不得了,左右有不知草堂杜可风、苦寂寺阿歪、阿哦,和身份不明的常书做陪,前头有郭达、童千斤两位五大三粗的先锋开路,一行人形态各异,打扮不同,组合奇怪,又有杜可风这样一个翩翩公子万人迷,自然引得人人注目,男女老少皆无意外。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吆喝声,嬉闹声,各种声响汇成洪流,轰然入耳。贺州城本是一个繁华城市,又因唐老爷子做寿,这几日更是人流激增,热闹非凡。 溪云从未见过这般繁华景象,微有错愕,又生感触,看这众生百态多么奇妙,可以为一文钱斤斤计较,可以为一颗糖喜笑颜开,可以为一碗酒喝骂无常,可以为一件新衣软语相求。 八人没入人流,清流知道摆脱不了身边跟屁虫,十分纠结。 溪云看出他脸色不佳,拍拍他的肩膀,对杜可风道:“我需要去药店买些东西。” 清流横他一眼,你够坦白。 杜可风面带微笑,正欲点头,忽然脸色一变。 阿歪、阿哦正歪着脑袋,津津有味地舔着冰糖葫芦,忽然齐声叫道:“杀气。”他们对气息有着远超常人的感应力。(。) 138 夜市杀机狂 溪云、清流只是隐隐发现有种不和谐的感觉,但尚不能确定是杀气,闻声停步。 常书没有察觉不对,听两个小沙弥说“杀气”,第一反应是想笑。岂料又听杜可风问道:“哪里?”语气十分郑重,不由一吓,急忙喝住还在往前走的郭达、童千斤。 阿歪、阿哦分别迅速以糖葫芦各指了两处,“那里,那里。”因嘴里还含着一个糖葫芦,声音有些咕哝不清。 溪云、清流暗暗提心,暗杀者实力绝对非凡,否则如何瞒得过他们的感应。阿歪、阿哦的感应力倒叫人惊奇。 虽然周围吵闹嘈杂无比,但溪云等人都第一时间使心神晋入警惕状态,清明透彻之中,无关紧要的杂音全部给滤除,紧紧追索那丝丝缕缕的不和谐感应。 埋伏者沉静了片刻,然后察觉被发现了,突然间数道黑影从人缝间迅速射出,以诡异的方位出现在溪云、杜可风众人身边。 “来了!”赫然是阿歪、阿哦率先叫了出来,“呀!”两人齐齐一喝,四只小拳头立即打出,生出两股蓬勃劲风,分别迎向一条黑影,竟比埋伏者更快一分。 灯火中绚烂刀光陡然闪现,埋伏者显然没想到被发现得这么彻底,连诡异的身法也被看破。 “嘭嘭嘭~”连声闷响,两条黑影倒跌回去,压到一片路人。 “啊~~~”长街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一条条黑影从不可思议处跳出来,有的是路旁食客,有的是担卖货郎,有的是行人,有的是手艺人,层出不穷。 “鬼火!”清流立即叫出来,那独特的弯刀除鬼火海盗团血杀组外别无他家。 “咵啦”一声大响,路边一个酒馆二楼突然有人破窗而出,夹杂着无数木屑,卷着一股狂风,一刀破空划落,鬼气森森,黑色刀光在红色灯火映照下显得尤为霸烈狠绝。 清流抬头一望,双目圆睁,只见刀光,不见人影,但他敢肯定来者就是鬼哭。七星笛立即掣出,一股音波率先激发迫去,七个横向音孔爆出七股强弱不一的劲流卷向刀光。 “噗噗~”闷响,虚空中黑色刀光破开音波,下一刻陡然涣散。 常人发出一股劲道,通常就一个性质,一个强度,武功高明者通过独特功法或许能发出数重真气,但像清流这样,一下激发七股强弱不一的真气,恐怕就没有了。 鬼哭武功虽然厉害,但哪能料到竟有如此诡异功法,刀光破散,脸色立即一变,身形急忙打横转去。 清流的武功独辟曲径,结合七星笛更常能以弱胜强,这时逮到机会,岂容鬼哭再逃,身形一展,跃空而起,七星笛在掌中旋转一周,真气贯注其中,由音孔激发出来,形成独特曲线和收摄性质,诡异地卷向鬼哭翻转的身形。 几乎在同一时刻,溪云、杜可风、常书等统统遭到攻击。 殷离从一道面具墙后面突击而出,露肩露脐露大腿,雪肤黑衣,黑白分明,充满一股野性的诱惑力,原来是藏身在卖面具的小摊后面。 黑的、白的、红的、绿的,无数张狰狞脸谱兜头罩来,溪云心神虽早已遁入“明心如镜”的透彻境界,但今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脸谱,脑中竟自然而然将脸谱人性化,好像当真出现一个个嬉笑怒骂,神情表达到极致的人,心神不由一颤。 殷离双目闪着冷厉杀机,离魂勾推出一股奇异力道,卷着无数张面具扑去,面具旋动起来,表情更显恐怖真实,也不知是她无意使然,还是料到面具会对溪云产生影响。 三尺,离魂勾突然一颤,直刺便下撩再翻折,勾尖寒芒电闪,炸开无数面具,笼罩溪云胸口。 溪云双目不由一睁,勾未至,森寒魔气已迫体而来,全面激发了他体内魔气的反应,立即将紫竹一挑,全力击撞刺出。 “叮叮~”七次撞击只发出两记音声,溪云闷哼一声,脸色一变,呕出一口鲜血。 他体内能动用的真气本十分有限,这下突然走神,应变晚了一分,被逼得只能硬碰硬,如何抵得住殷离的沛然魔气。 殷离双目一亮,似乎没料到溪云会如此不及,但超一流高手的反应快如闪电,一得势,真气一鼓,立即扑飞上前,离魂勾舞出道道寒芒,将灯火之光撕裂成一条条,黑芒闪掠,直追溪云。 溪云只退了两步便暗叫不好,袭杀突至,街上人群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个只顾着惊叫,奔走不分方向,他立即察觉到身后跌跌撞撞的情况,知道再一退,一定撞上别人,自己或许还躲得开殷离的勾,殷离的勾却不一定会放过其他人。 心神瞬间沉定下来,溪云突然止住脚步,双目陡然爆出两团金光,口一张,喝道:“退!”刚刚呕了血,他口中还殷红一片,这一喝,顿时连带着喷出一团血雾。 殷离心志坚定无比,但溪云《无欲无想法》修为越见精深,这一喝夹带着“慑心法”的大威大能,竟使她的离魂勾猛烈一颤,气劲消了三四成。 溪云得此一缓,紫竹化出八道似虚还实的紫影,将离魂勾裹入其中,往左侧带去。 手臂剧震,离魂勾绞手欲飞,殷离又惊又怒,反应却迅捷无比,身形虽被带偏,就势一拧腰,反而加快转身,左脚往右前斜踏,右脚反身飞起,雪白肉光一闪,“嘭”一声,溪云胸口立即被踢中。 溪云勉力横左手在胸口一挡,但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地。 常书等人也与血杀组杀士动上手,周围一片大乱,灯火之光在刀剑挥击之下变得忽明忽暗,景象吓人,人群惊得哇哇大叫,四下奔走,买卖物品散落一地,不能兼顾。 杜可风面对三名杀士的包围,尤显游刃有余,双脚凝立不动,双掌如蝶舞蜂飞,在刀光中翩然来去,突然叫一声:“着!”,叮叮当当一阵响,六柄弯刀齐齐落地。 三名杀士尚未反应过来,杜可风手掌再往前一推,化掌为指,眨眼间将三人点了穴道。这时他发现溪云跌倒在地,一个打扮古怪,兵器古怪,招式则尤为狠辣凌厉的女子正狂攻溪云,逼得溪云在地上左闪右避,情况危急。 “姑娘,请看招!”杜可风文质彬彬,打斗中依然故我,将潇洒风流演绎到极致,只见他脚下为一点,身形飘飞而起,右掌随手抚出,一股轻盈的掌风立即扑向殷离。 殷离脸色一变,这个掌力似乎虚无缥缈,实则暗藏醇厚绵绵之力,若给击中,必然受伤。但她此时已将溪云逼入绝险之境,却是不肯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同时她更察觉发掌之人这一招逼退她的意图远超击伤她。便即一咬牙,喝道:“去死!”竟不理那掌力,离魂勾猛颤,挽出九朵连绵不绝的奇异劲流将溪云彻底罩住。 溪云第一击已受内伤,第二腿更伤及胸骨,此时情状比外表之狼狈实则更遭,若是体内两股真气听话一些,他尚有机会扭转败局,但现在几乎等于摊在地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即便到了此刻,他的意识依然无比清明,眼神中无喜无悲,紫竹勉力一挺,瞧准方位,刺向殷离左腿。 他知道自己并无拼个鱼死网破的机会,所以不取要害,而取左腿,希望对方急于杀死自己而略有疏忽,伤她一条腿,至少能阻她半晌,也算帮其他同伴一把。 杜可风见状,立即变了脸色,这女子竟如此大胆狠绝,而他口中也喝了出来,“大胆!”双目一睁,袖中突出飞出一截晕黄光华,电一般飚射而出。 “叮~”一声长鸣,黄光撞在离魂勾上,殷离手臂剧震,浑身一颤,离魂勾险些脱手,强行一扭手臂,欲再折勾回来杀人,这一使劲,体内真气突然乱蹿,不由“啊!”一声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煞白。 杜可风瞬间出现在溪云身边,接住回弹的黄光,原来是一支玉色戒尺,只有两尺余长,通体晶透,幽光内敛,十分不凡。 溪云胸口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汩汩冒血,杜可风一看,顿时面显愧色,双目如电般射向殷离。 殷离大惊失色,此人竟厉害如斯?隔空掷物也可搅乱自己真气,这般手段可谓惊世骇俗。 “啊!”这时另一边又一声惊呼,杜可风分神看去,却是清流受伤。他一眼扫见围攻清流的两人,心下疑惑,这时突然瞥见一道寒光闪过,不由心里一紧,飞刀! 他立即知道不好,埋伏者的目标是清流,强攻的两人武功虽然都十分厉害,刀法凌厉至极,但真正危及清流生命却是飞刀。“阿歪、阿哦,帮清流!” 清流勉力一扭身,躲开了飞刀,肩头却给林振一刀带走了一片血肉。 “杀生为护生。” “斩业非斩人。”阿歪、阿哦突然各念一句,声音低沉暗哑,与两人平时的声音大为不同。然后同时道:“师父,我们要斩杀了。”(。) 139 金光黑瞳冷 阿歪、阿哦互望一眼,仿佛交流了某种气息,身上气机同时生变,一股凛冽杀气突然爆发,小脸如罩寒霜,双眸漆黑一片,眼白全然不见,瞬间判若两人。 清流大恨自己贪功冒进,鬼哭这混蛋竟是诱敌臭饵,自己稍一追击,他立即败逃,结果给引开到丈余之外,若非他灵光一闪,暗觉不对,差点就囫囵将整个臭饵都吞下。但林振突然杀出,还是叫他吃了一惊,快刀如电,翻卷如浪,突然大开大合,突然诡变百出,与鬼哭刀配合起来,杀势更是雷霆万钧。 清流暗幸自己早一步采取守势,一看林振现身,他立即知道林惊定然埋伏在某处,分出心神以防万一。 **飞刀毕竟有**之力,飞刀突然闪现,时机巧妙,正是清流力扛鬼哭一刀,又侧身引开林振夺命刀的时刻。 飞刀瞬息近身,清流一口气稍未回缓,只能偏身一闪,左腰还是给划破,但总算没伤在要害。只是等到他惊呼出口时,身上已多了三道伤口,情势危急无比。飞刀**,每一次不是命中就是逼他不能躲闪,给鬼哭、林振联合砍杀。 青灰身影一闪,阿歪、阿哦瞬间出现在林振身边。阿歪跃在空中,双眉上下紧皱,小脸凝霜,双掌成尖刀,金光闪闪,插向林振胸前,疾如流星烈焰。 林振僵硬的脸庞并无丝毫变化,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出现骇异之色,立即变招,聚力挥刀横扫,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右侧一道耀眼金光刺来,太阳穴陡然剧痛,似乎皮肤已给金光带起的气流刺破,不由惊吼一声,心惊胆寒,急忙左掌从胸前横过去,一掌拍出。 阿歪面无表情,目如黑渊,身形突然一沉,错过夺命刀,双掌利刃般插入林振腹部,“呲~”一种叫人闻之背脊发冷的恐怖声音,肉掌开裂身躯,林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惶惨叫。 阿歪、阿哦丝毫不为所动,浑身金光闪闪,双目黑暗如深渊,身影一闪,一前一后扑向鬼哭。 林振这时轰然跪倒,腹部血流如注,双手紧握刀柄撑在地上,大声悲吼,“兄弟~!” “啊~”三四丈外一处瓦面上突然爆起一条黑影,旋风般扑落,口中高声喊道:“阿振!”双手不断从腰间挥出,一柄柄飞刀破空而去,“嗦嗦嗦”之声不绝于耳,刀身发射灯火之光,变得亮如烈焰,又似鲜血飚飞。 阿歪、阿哦已一前一后堵住鬼哭,清流和鬼哭都被阿歪的血腥手段吓了一跳,清流更快反应过来,就要展开反击,不料鬼哭反应也不忙,他见两个小沙弥眨眼来到身边,亡魂大冒,立即倒翻而回,鬼哭刀疾舞,护住周身上下。 阿歪、阿哦四只拳头击出,两拳打鬼哭,都被他劈开散去,两拳打飞刀,击落两柄,身形却随即停滞。 清流不及攻鬼哭,映照着红光的飞刀几乎将周身要害都覆盖住了,不敢逞强,先求自保,七星笛上下狂舞,“叮叮叮”交击声连片,磕飞了六七柄飞刀。 谁也不知林惊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把飞刀,身形刚一落地,双手在腰间一抹,陡然银光闪亮,数十道月牙状,仅两寸长的刀片漫天花雨似的绽开激飞。 “啊!”清流低叫一声,在已有伤势的拖延下,七星笛稍慢,左臂被三张刀片深深扎入,其中蕴含的奇异真气更令他经脉受创,痛苦不堪,整条手臂都不能再动分毫。 阿歪、阿哦肩并肩站在一处,四只拳头金光闪闪,霍霍生风地击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气墙,将飞刀、刀片全部打得跌落下来。 林惊身法不比手法慢,一边飞刀,一边迫近,猿臂一伸,提着林振飞身而起,却听“铛哐”一声,回头看去,竟是林振拿不住手中长刀,任它掉下,不由脸色大变,啊啊怒叫,看一眼林振苍白的脸,想回去拿刀,又知不妥,终于一点瓦面,瞬间隐去。 鬼哭见事不可为,一声扯呼,也跃上瓦面,却见殷离被杜可风盯着,进退不能,立即一刀挥舞,一道黑芒破空飙去。 杜可风手臂一震,玉尺黄芒一闪,打散黑芒,皱眉低低念了一句,“任你去吧。”看着殷离趁机闪退。 殷离暗觉奇怪,仅凭鬼哭一道刀芒是绝对救不了自己的,此际却无暇多顾,立即遁走。其他十多名杀士也立即闪退。 杜可风俯身查看溪云情况,手法利索地为他敷药包扎。 溪云好像不觉痛苦,微微笑道:“杜兄谦逊有礼,宅心仁厚,不愧是不知草堂的传人。” 杜可风微微一叹,并不言语,忽听童千斤叫道:“这三个全都死了。”立即转头,那三个被他点穴的杀士忽然一头栽倒,嘴角都溢出乌黑血迹,想必是口中含着剧毒,宁死不为俘虏。 郭达给弯刀薄刃刮出十多道血口,浑身血迹斑斑,神色十分悍勇而愤怒,狠狠地踢翻几名杀士的尸体。 常书、童千斤也满身是伤,只有杜可风、阿歪、阿哦安然无恙。阿歪、阿哦待敌人一退,杀气消散,立即恢复常态,对旁边的死伤情状略现茫然,互相看一眼,各自敛敛嘴角,抱在一起,轻声道:“不要看不要看。”紧紧闭上眼睛,而阿歪手掌上竟无丝毫血迹。 清流拖着残臂过来,杜可风扶起溪云,问清流道:“他们是什么人?我感应到魔气。” 清流看了脸色苍白的溪云一样,森然道:“他们是鬼火海盗团,团长名为郝通海,据说是五十年前正魔大战时期的老魔头。” 杜可风听郝通海三个字尚未反应过来,再听后半句,不由脸色大变,惊道:“郝通海!?魔门三老之一?这老魔现在还活着?”他还从未如此惊异失措过,因为郝通海的大名,他们圣地知道得非常清楚。 溪云道:“凌飞烟已见过他……” 清流听他声音低弱,显然受创极深,接过话头,道:“那老魔不仅活着,而且还返老还童,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肌肤生光,气度雍容,凌飞烟加我们几个想阴他结果还是阴不成。” 杜可风深深皱眉,“如此厉害该是那老魔没错,想不到魔门功法当真有夺天地造化之力。” “夺天地造化?!”清流闷哼一声,杀机难抑,“我们先找一个安全地方养伤,那些家伙定是从黑风寨下来时盯上我们的。” 杜可风不知黑风寨之事,此时却无暇顾及,只是道:“唐家吧,整个贺州城,无疑是唐家最安全。” 清流不喜欢名门望族,知道那些人底气雄厚,时常看不起他人。就是杜可风,别看他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其实这份礼仪素质也可以从另一面体现他的尊贵傲气。 常书瞧出一些端倪,插嘴道:“不如到孟家盘桓几日。溪云兄、清流兄对傅家兄妹有救命之恩,孟晋正苦无报答之门。孟家虽不算固若金汤,但也有数十名门客,安全问题还是有些保证的。” 清流看向溪云。 溪云道:“随你。” 清流凝视着常书,沉吟了一会儿,道:“常兄与孟大爷是什么关系,这样代主邀客妥当吗?” 常书一滞,知道清流对自己有所疑虑,但不便解释,只好诚心地说:“我肯定诸位若光临孟府,孟晋定觉得十分荣幸。” “此地不宜久留,就去孟家吧,反正他之前也邀请过我们。”杜可风开口了,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以其说服清流去唐家,不如顺从他意,这样下次有要求时,他便不好拒绝。不过杜可风还是有些疑惑,溪云、清流两人时而他拿主意,时而他拿主意,好像有些随意。 其实“随意”只是杜可风的理解而已,溪云与清流之间的感情已超越师兄弟、朋友、伙伴,近乎兄弟之间,心中更多是为对方考虑,至于谁拿主意,那有什么要紧? 杜可风抱起阿歪、阿哦,柔声道:“闭上眼睛,直到我说睁开再睁开。” “嗯。”两张小脸五官都皱着,两颗小脑袋用力点头,童稚中又带着逞强的神气,抱着杜可风脖子的小肥手倒颇为用力。 清流奇怪地看两个小沙弥一眼,这两个小家伙的表现令人骇异,但似乎是阶段性的,不知是怎么回事。此时不及细思,想俯身去背溪云,结果左臂剧痛,脸色发白,“嗤嗤”吸气。 “我来吧。”常书伤势较轻,对清流点头示意后才背起溪云,众人加快脚步离去。 孟晋是多希望这些大神光临啊,但这般血淋淋的就有些渗人了,不敢多问,连忙安排院落给他们休息。 这晚受伤的众人各自运功疗伤,杜可风则陪阿歪、阿哦聊了许多话,晚上共睡一间房,他睡临时加的小床,两个小沙弥睡大床。 清流有些纠结,左臂受创,一时半会不能完全复原,想同时施展两套针法帮溪云调理内息是力有不逮了,找其他人帮忙,他又十分不放心。 溪云倒好相与,说等他手臂复原后再施针也不急。但昨夜遇袭之事,清流却半点不敢拖延,现在正给鬼火海盗团盯着呢!鬼知道鬼火海盗团到底还保存着多少实力,而且还有魔门的关系。 直到收到一个消息,清流终于打算请杜可风帮忙。(。) 140 单枪会传奇 午膳时孟晋道出一个消息,叫人颇为吃惊。剑神山传人金鸣展到贺州城了,据说金鸣展刚入住客栈没多久就遭人偷袭,对方裹挟着无数道剑光破门而入,片刻后小屋轰然坍塌,一道身影冲天而起,长声大笑,瞬间远去,留言却清晰响彻虚空,“好剑法!明日午时,剑魔刘今天在八宝塔恭候金兄。” 小屋废墟中缓缓走出一人,全身一尘不染,银灰色衫袍紧裹着修长健美的身躯,下摆随风飘舞,更添潇洒豪雄气度。只听他张口道:“金鸣展,绝不失约。”声音铿锵有力,远远传出,如金钟银锣,振聋发聩。 客栈的人全都跑出来,附近的人也赶来看热闹,那银灰身影却眨眼不知所踪。 消息立即传遍全城,剑魔刘今天,近日声名鹊起,以剑法高明,手段狠辣著称,死在他手上的知名剑客已有不少。 金鸣展,很多人尚不知其名,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金鸣展原来是剑神山传人。人人震惊,难怪邪狂无比的剑魔流言时还特意加了一句“好剑法”,而金鸣展回复“绝不失约”,说明剑魔刘今天亦是堪与他一战的高手,这同样叫人震惊。 客栈虽破损了大片,但却人气爆增,人人争相来目睹两大剑客正式决斗前的试探战果。毫无疑问,客栈中这一番接触只是试探,试探对方是否值得自己一战。 看到整个房间从上到下给三层贯通,剑痕遍布梁柱家具,人人观而失语,据亲眼看到刘今天冲入小屋的小二说,整个过程不超过两息,只是两息,剑痕却多达数百处。 这简直骇人听闻,世间剑法竟可达到如此境界?不少使剑的英雄好汉都去现场看了,连连逼问小二,“真的只有两息?” 小二哥本来被人簇拥着,还挺风光,这下给英雄好汉揪住领口,凶目狞面瞪着,吓得瑟瑟发抖,“是,是,就两息。”见好汉十分惊怒,又道:“三息,应该是三息,额,可,可能是四息。” 尽管他百般讨好,最后仍免不了被好汉掼推出去,砸在柜台上,柜台被他接连砸了五六次,都龟裂开了,气得掌柜拿算盘敲他。 小二吃了这么多次亏,自然躲起来了,自此才知道,风光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默默耕耘,后来成了老人。 傅山傅琴也去看了现场,回来两张脸都是白的,梁柱家具基本都是一剑削断,偏偏有断痕,却还连合着,若非受人震动,坍塌下来,别人还不一定能发现。 清流不能淡定了,事先他并不知道唐老爷子大寿,更没料到贺州城会高手毕集。金鸣展即至,刘今天当然不会远,万一刘今天杀得兴起,又来挑溪云,以溪云现在的情况,有死无生。 单枪会传承百多年,一直秉承武林正义,声誉极隆。其实单枪会正式弟子不过三五十人,论实力,远逊一流大派,但其影响力却十分惊人,甚至有人认为,单枪会才是真正的圣地,武学圣地、枪法圣地。 唐家一支致力于推广枪术,百多年下来,门徒可谓遍及天下,不少门徒甚至自成一家,创立教派。单枪会传授枪法,打破了门派禁忌,唐家人是有教必传,绝不藏私。任何门派弟子,又或无门无派子弟都可入门学习,而且所学与正式弟子一般无二,不需拜师,不需称师父,只需缴纳少量学费,传授者被称为教席或老师。 唐家这种做法大受江湖人推崇,枪逐渐成为刀剑之外,使用者最多的武器。一些注重本派传承私隐的门派则十分痛恶唐家这种做法,他们认为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不过武林大流才不管他们,只当他们是门户之见严重,闭门造车之辈。 因此唐家虽然每一代正式弟子都极少,但地位却十分尊崇,实际上想成为唐家正式弟子的大有人在,但条件苛刻,不少人根本过不了关。 单枪会,顾名思义,从此终生只有一枪,枪在人在,枪亡人亡,除枪之外,今生再不用其他兵器。这是加入单枪会的基本要求,为了考证弟子的心志,唐家会用极限锻炼法逼迫弟子,过关者才能才能成为单枪会正式弟子。 据唐家人言,唯有抱定“枪在人在,枪亡人亡”的坚定信念,才能发挥出唐家霸王枪有去无回的巅峰威力。没有这种信念的人,一辈子也无法达到枪法至高境界。 所以单枪会正式弟子枪法都十分惊人,分流出去敢开宗立派,且能长久不败者也只有这些正式弟子。他们虽并不隶属单枪会,但多数人还是将自己的子女在合适年龄送到单枪会受教,都希望子女的成就更胜自己。 如今天下以枪法立派的,十之四五是源自单枪会,而独修枪法的豪杰更是十之七八都在唐家学习过或拜访请教过。 当代单枪会当家唐坤朗枪法惊天,年轻时与鲁炘大侠一同游历江湖,四处斩杀魔门漏网之鱼,成就一世英名。 鲁炘便是当今天下最年轻的宗师级高手,据传唐坤朗与鲁炘关系密切,年轻时经常交手,互相切磋,可想唐坤朗也必厉害。 所以唐老爷子做寿,宾从云集,离寿宴之日还有数天,贺州城已人满为患,热闹无比,随处可见扛枪汉子,还有其他门派前来贺寿的代表。 清流请杜可风到溪云房中,刚一坐下便问:“杜兄可曾见过凌飞烟小姐?” 杜可风暗自奇怪,清流怎么客气了起来,点头答道:“见过。” 清流又问:“杜兄对凌小姐是什么观感呢?” “凌飞烟小姐剑法通神,丽质天生,气质卓约不群,是世间少见的奇女子。”杜可风有些不解,恳然道:“清流兄有话不妨直说。” 溪云笑了笑,道:“清流放心吧,杜兄宅心仁厚,绝不会因为我身具魔气就判我死刑的。” “溪云兄身具魔气?”杜可风两眼不由一睁。 溪云摊手出来,以眼神示意杜可风替他把脉。 杜可风愣了一下,脉门乃命理至关重要之位,若给内家高手锁住,全身气虚劲弱,等于一条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清流略显紧张之色,杜可风对溪云微点一下头,表示感谢他的信任,缓缓探手,两指压在他脉门上,一股细弱绵长的真气透入,随着真气深入,他的脸色越变越怪,半晌后收手回来,摇头叹道:“难怪。” “难怪?”清流惊道:“难怪什么?” 杜可风道:“我从第一眼看到溪云兄时便觉得有些奇怪,他好像气脉极强,真气充沛无比,但仔细一观,似乎内里又有些虚弱,甚至萎靡。我一直有些疑惑,只是不好意思相询,昨晚溪云兄之所以被那怪异女子一招打伤,想必便是内息作乱的缘故。” 溪云点点头。 清流抢过话头,道:“那女子名叫殷离,是鬼火海盗团重要人物。杜兄,我将鬼火海盗团之事尽数告诉你,希望你也帮我一个忙。” 杜可风道:“清流兄要我帮的忙定与溪云兄伤势有关吧,就算你不告诉我鬼火之事也没关系,当务之急是解决溪云兄体内的情况,我看这两股真气暂时还能共处,但不用多久便会冲突起来。” 溪云对清流笑了一下。 清流自然知道他是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第一想以凌飞烟的态度告诉杜可风不要乱来,第二想以情报作为交换帮忙。不过清流觉得无所谓,小人就小人,总好过白影儿,被人背后捅刀,差点全家团聚冥府。 清流便如实道出黑岩岛之事,对诸葛长生的行为和死亡也都未隐瞒,又提到黑风寨发生的事。 杜可风凛然皱眉,却道:“我能想到可以解决溪云兄问题的也只有连千秋前辈一人,幸好你们已经遇到他,又得了治疗方法,我们这就着手准备吧。” 清流也不由为杜可风的气量心折,诸葛长生之事涉及天下第一大派铁拳会,他却不多问一句,先想医治溪云,这个态度就叫人佩服。 杜可风看罢连千秋留下的图纸解说,连连惊叹,“怪医不愧是怪医,天下除他之外,怕也没有什么人能想出这个方法了。”突然眉头一皱,道:“糟糕,那殷离与你动过手,对你的情况可能也有察觉,魔门的渗透可谓无孔不入,万一我们的准备被她们发现,治疗期间趁机来攻,后果不堪设想。” 清流脸色也是一变,疑问地看向溪云。 溪云点点头,以殷离高明的身手,就算判断不出他体内作乱的是魔气和浑沌真气,也知道他伤情怪异。 杜可风沉吟半晌,又看了一遍解说,肃容道:“这两套针法不仅要同时施展,更需在十息内完成,如此才能确保两股真气不起冲突,难度极大。以一人双手之力同时施展太过勉强,清流兄现在又给伤了左臂,就算只负责一套针法也有风险……” 清流皱眉,立即猜到他话中意思,他接着就会建议众人前往唐家,由他和唐天一同来施展针法以确保无误,同时也保证地方的安全,脸上不由露出不虞之色。 清流这次却是猜错了。(。) 141 生死皆自造 “我想,”杜可风道:“施针之法不如交给让阿歪、阿哦。” 清流不由一愣。 杜可风道:“清流兄不用担心,阿歪、阿哦绝对是最佳人选,他们两人心意相通,两套针法同时施展,必能丝丝契合,分毫无差。至于他们的手法,那更无须担心,无尽僧学究天人,医术也有涉猎,两个小家伙都学过一些。” 清流大喜过望,外力中针法这关尤为重要,也是他一心担心的问题,这下竟有水到渠成,船到桥头自然直之感,暗叹老天有眼。心下又有些讪然,这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杜可风又道:“这几样药材虽然并非名贵,但都颇为少见,先看看孟家这里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去一趟回春堂,总能不教任何人察觉我的行踪。” 溪云、清流由此可知杜可风也知道回春堂是缥缈阁的据点。 溪云道:“杜兄为小弟尽心竭力,小弟感激不尽。”却是昨天从杜可风处学到了一句“小弟”自称。 杜可风立即发觉,不由莞尔。 清流又生疑虑,“杜兄,关于阿歪、阿哦的情况……”他对溪云的事可谓极为上心,一丝一毫都但求无误。 杜可风知道他意思,微微一叹道:“阿歪、阿哦……哎,这事不知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不过无尽僧这样做该有他的道理。” 原来无尽僧小小年纪便入世修行,只是一直未曾公开身份,为了寻索魔门踪迹,他又时常隐瞒身份,所以始终不为人知。 五六年间,他奔走天涯,南来北往,屡挑魔门贼子,平日路见不平也便出手相助,以无比坚定的佛心杀生斩业,超度轮回。 但有一日,他忽然自觉罪孽,杀气日重,渐难控制,便寻一深山,隐遁其中,以期自度。这一遁隐就一年寒暑过去,却始终未得解脱。他深山结庐苦修,偶尔下山化食,山下村里人便知道了他的存在。 有一日,他摘野果回来,门前忽然多了两个满地打滚的小娃娃。他只道是谁家孩子遗落了,送下山去,却无人相认,反而有人直说两个孩子命苦,求他收容。他只好带回山上,便是阿歪、阿哦。 与两个不染凡尘的天真小娃相处反而令无尽僧体会到天地初生的纯净,慈悲心逐渐压住杀心,整个人慢慢空灵剔透起来。 他与杜可风的交情正是这几年交下的,直到数月前,无尽僧不知为何,忽然决意赴死,传讯杜可风前来,希望他能帮忙代为照顾两个小娃。 杜可风见他无灾无病,精神健忘,不明白他何以如此。 无尽僧却直说:“迟恐不及,迟恐不及。”死志不改。 两个小娃这几年也学了些拳脚内功,但毕竟年幼,无尽僧希望他们有一分自保之力,故而将毕生修为分别注入两个小娃体内。 无尽僧修为何其强大,两个小娃娇弱的身躯哪能承受,为保护他们,无尽僧又设下禁制,可逐层解禁而发挥功力。 不过无尽僧半生杀戮极重,内息锐气惊人,凛然寒冽,阿歪、阿哦心志尚未修成,所以一旦动用这股力量,本性就会暂时被遮掩覆盖,随着外界危机的解除,才会恢复过来,形成类似阶段性失忆的效果。 在昨晚之前,阿歪、阿哦已发生过一次那种情况,那是无尽僧完成传功之时,两个小沙弥受不了,胡乱出拳踢腿,乱打一气。 杜可风得无尽僧提醒,已有所料,但怕他们毁坏了无尽僧的尸身,只好动手。 这番动手重不敢重,轻不能轻,纠结难过。拖到两个小沙弥力尽发昏,他也给打个鼻青脸肿,偏偏两娃醒来后都不记得这段,还跟他怄气,实在委屈。 无尽僧生前受过唐坤朗恩惠,算到他寿辰将至,备好了礼物,却连这最后时日也不等,急急就死,颇为令人惊奇。礼物也只好由两个小徒代为敬上,所以三人往贺州城来。 听杜可风简略说完,溪云、清流都为无尽僧叹息,以慈悲心杀生斩业,最后却选择自绝生机而亡,可惜可叹可敬。 此时贺州城一个偏僻院子中,一颗枝干粗壮,枝繁叶茂的大树正被打得猛颤不止,落叶纷纷。地上有个土堆,上面撒了些黄纸,土堆一头擦着一条木板,没有刻字,这是一个无名之墓。 树干被打得皮开肉绽,林惊一张饱经风霜的俊脸面无血色,双拳也皮开肉绽,他完全没有运内息护体,只是凭**力量击打,这是人打树,也是树打人,他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但心中的痛必须以拳头上的痛来转移开去,不然心会炸裂。 另一边厅堂一片幽暗肃静,上首背身站着一人,他双手负在身后,体型高大雄健,黑发披散而下,黑袍质地奇特,如丝如绸,波折处隐隐有光,显得尤为尊贵雍容。 此时他身上生出一股冷冽气机,充斥整个厅堂,殷离、鬼哭站在下首,紧紧咬牙,脸色发白,苦忍这这尖针刺体的寒气。 “谁主导的这次行动?”声音低哑沉浑,正是返老还童的郝通海,他语气平淡,却更叫殷离、鬼哭惊惧。 殷离立即跪倒,“是属下自作主张,请长老听我解释。” “哼!”寒气突然全部收敛,仿佛被郝通海瞬间吸入体内,“如果是鬼哭,我已一掌劈死!”一掌拍在左旁桌上,立即穿透桌面,形成一个与手掌分毫不差的空洞,没有半点声响,也没有半点木屑,好像那桌上造出来时就有一个掌印似的。 鬼哭身躯一颤,差点跪倒。他行事狠辣,但却自知在郝通海面前自己孱弱如待宰羔羊,若非郝通海看重殷离,自己上次甚至不会得救,就像这次的林振一样,不由暗幸自己认了一个好干姐。 殷离垂头看着地面,冷硬地说:“多谢长老开恩。” “起来,说。” 殷离站起,面无表情地说:“殷离发现那两和尚离开黑风寨时在黑风寨监牢停留了不短时间,那监牢中还关着怪医连千秋,他们急匆匆隐迹离开,该是与横刀产生矛盾,当时情况,除非事关重大,他们没理由多作停留,所以我猜测溪云、清流两人之间有人出了问题,我猜是武功稍弱的清流,所以想趁此机会杀他。” 郝通海并不转身,冷冷道:“为何失败?” “属下错估了另外几人的实力。”殷离咬牙大恨,怎么想不到溪云、清流随便遇到几人,竟然是不知草堂和苦寂寺的传人。 “你认为这算理由吗?” 殷离“嗦”一下又跪了下去,鬼哭也脸色大变,错估敌人实力在鬼火绝不算理由,唯有以死谢罪。 “殷离另有发现。” 郝通海又“哼”一声。 殷离不敢起身,接着道:“出问题的不是清流,那个溪云和尚,他体内至少有两股不同性质的真气,殷离觉得其中一股极有可能是----魔气。” 郝通海霍然转身,“你确定?”晶莹如玉的面容竟露出几分激动。 “只有……五成把握。”殷离想好再出口,不敢稍有撒谎。在郝通海面前撒谎只会带来灭顶之灾。 郝通海满意地点点头,“那小和尚竟从血池中死而复生?好,我亲自去会会他。” 鬼哭不由大感意外,长老竟然决定亲自出手!?他可是实打实的宗匠级高手啊,除了不理世事的四大宗师外,他已天下无敌。 “他们现在在孟家。”殷离却早有所料。 “好!”郝通海甚是满意,殷离是个人才。 殷离能得他看重,自然是因为殷离有这样的价值,魔门以最朴素的价值观来判断人。若非有这个发现,殷离难逃一死。 门外一侧忽然响起一缕极为微弱的衣袂振风声,殷离就要转头,却听郝通海道:“哼。林惊,让他去死好了。” 鬼哭未察觉,闻言心里发寒。 郝通海扫他一眼,鬼哭目光与他只一接触,立即低头,却感觉自己整个身躯连同脑中的想法全都暴露在他目光下。 “林惊并非一心投诚我们鬼火,只因林振做了蠢事,他们才不得不逃到海上,机缘巧合下托庇于我们。现在林振死了,林惊早晚要去,不死敌人手上,我们也留他不得。” 鬼哭咽咽喉咙,殷离不动声色 郝通海道:“你们尽快撤离贺州城,四大宗师中只有鲁炘是个威胁,偏偏他极有可能就会到这里来。” 鬼哭一吓,这才明白长老这次何以如此生气,若是惹出宗师,他们潜入贺州城的全体只怕一个也别想生离此地。 “是!”殷离躬身答应。 一阵风掠过,郝通海消失无踪。 鬼哭左右扫视一番,嗫嚅问道:“林惊的事不用我们出手吗?” “他去了孟家,长老也去了孟家,就看他死在谁手上而已。”殷离说完,长呼一口气,忧虑地看一眼鬼哭,摇摇头,“你还是努力些吧,你知道鬼火的规矩。” 鬼哭左脸抽了抽,疤痕中褶出一缕惧意。 鬼火的规矩,以价值定人,鬼哭的武功经强行提升,勉强晋入超一流境界,但像刚才这个问题,可谓多余,他该自己想到的。 殷离道:“你知道我们就是魔门,但为何一向只自称鬼火吗?”(。) 142 飞刀力** 鬼哭愣了一下,好像听说过这回事儿,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殷离一瞧他的脸色就明白了,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正容道:“魔门现在虽然四分五裂,但实则也相当于遍地开花,这是一个重大历史契机,只等有朝一日,魔主现世,天下魔门归一,咱们或可重现千百年前魔祖兰若在世时的盛况。” 鬼哭不由浑身一燥,两眼冒光,激动起来。 殷离却冷冷地接着道:“所以你别看我们鬼火现在没剩多少人,但长老若要杀死你我,绝对半点不会心软。” 鬼哭立即一僵,左脸又不自然地抽了抽,心想:长老要杀我不会心软,杀你估计会软一些。突然脑里灵光咋闪,眼睛越睁越大,骇异道:“你说魔主现世!?那溪云和尚,他,他从血池中死而复生,他……” 殷离早已想到这点,早不似鬼哭那样激动,只是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鬼哭愣了半晌,又有些担心自己的性命起来,问道:“姐,你说遍地开花,那些花都是……?” “我不知道,为了确保不被追查牵连,长老等先辈们似乎有意断绝了联系,不过时机一到,他们自然会现身。”迟疑了一会儿,殷离才道:“长老怀疑那刘今天便是咱们魔门的人,不过并未接触。” 鬼哭咬牙强笑,这个情报显然是长老亲口告诉殷离的,却没有告知自己,所以殷离才迟疑了一下。 殷离要以此警告鬼哭,魔门其他分支定是高手辈出,咱们若不能展现自己的价值,终有一日也将如林惊那样被抛弃。 林惊已潜入孟家,虽然是大白天,但他身法极快,虚无缥缈,孟家门客至多一流水准,最强者也不过与郭达、童千斤半斤八两,如何能发现他的踪迹。 很多人以为练飞刀最要紧的是手快,眼准,其实身法才是第一要点,飞刀的优势在于距离,没有身法如何保证距离。 林惊一溜烟似的从一处瓦面腾飞而起,平掠的身形以微小的弧度,几乎贴着瓦面跃过三丈距离,瓦面上印着一条曲折的短短的黑影。来到檐角,他左右一看,侧耳倾听,趁着没人,立即飞跃而过,上了另一栋屋子,地上一条长长的黑影一闪而过。 白天暗杀,影子最容易曝光,但林惊顾不得许多,他一定要亲手杀死那两个小沙弥,立即、马上、最短时间内。 连续转了几重院子,他终于发现两个小沙弥的身影,就在窗户中,坐在椅子上,各拿着一张白纸,小脸一副认真模样,口中念念有词。单看这个画面,如何想得到这竟是两个血手无情的杀人兵器。 为免两人记乱了针位,杜可风将两套针法分别画了出来,又特意交给清流二审,再交给阿歪、阿哦记熟。他越是面面俱到,事事细致,清流越是惭愧。 溪云盘膝坐在床上,默默运转浅薄的真气疗伤,令他惊奇的是,给人感觉无比霸烈阴冷的魔气,疗伤效果竟不输于浑沌真气。 清流在桌边调制药液,这个倒简单,将各种草石药物定量放入小钵,用铜锤碾压成汁液即可,同样是两份,两套金针分别沾染。 杜可风亲自跑了一趟回春堂,去了就回,求快求稳,要在敌人赶到之前完成一切。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敌人竟会大白天来攻。 林惊伏在拱门瓦面上,与小沙弥露出身形的窗口距离八丈有余,正好形成视觉死角。阳光很灿烂,惠风和畅,院子里两颗柳树垂着柔软的枝条随风摆动,两只白蝴蝶互相追逐着在柳条间飞高飞远。 这些对林惊没有丝毫影响,他眯着眼睛,眼神涣散开,并不形成焦点,对于习惯隐藏在暗处出手的他来说,隐踪匿迹是必修课,眼神调度同样是重中之重,超一流高手的感应力极为惊人,但对涣散的视线也是无法察觉的。 林惊右掌下移至腰部,缓慢收回,右臂曲在身侧,形成一个最适合发力的姿势,手掌下压,拇指里扣,四指微张,四柄飞刀贴在手指下,正好令光线无法照及。 他缓缓吸气,慢得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吸得很足,胸腔腹部都鼓起,肢体充斥着饱满的力量。 在某一刻,他达到巅峰状态,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瞬间变得犀利如鹰隼,恍若爆出一团光芒,死死锁定阿歪、阿哦的位置,而他的右臂几乎在同一时刻挥了一下,大臂似乎没有丝毫动弹,小臂瞬间一闪,只看见一团虚影,手臂又还在原位,四道流光却闪电般飙了出去,穿过柳枝缝隙,两片柳叶断裂飞落,流光穿过院子,射入窗户。 “杀气!”就在林惊目光陡然聚焦的瞬间,阿歪、阿哦察觉到杀气,他们传承自无尽僧的惊天力量中蕴含着最深刻的杀念,对杀气的感应力甚至连杜可风也有所不如。 但即便如此,等他们喊出这两个字,话音未落之时,寒光已洞入屋中。 这四刀,蓄势而发,已达林惊**飞刀最高境界。 阿歪、阿哦虽然最先发现,但体内力量未解禁,他们在这四柄飞刀面前与柔软的柳叶柳枝并无分别。他们力量的解禁需要一个契机,本是一人之力,一分为二,他们需要四目相对,同步触发,才能解禁力量。 清流正对着窗口,在飞刀射出时发现反光,但飞刀太快,快得他甚至来不及放下铜锤而取七星笛。 眼见飞刀袭来,阿歪、阿哦命在旦夕,他突然醒觉,他们若死了,溪云怎么办?这一瞬间,他突然没办法继续思考,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拦下飞刀,不能叫两个小沙弥死了。 杜可风坐在一边研究两套针法,这两套针法精妙绝伦,对内息的分析调制如庖丁解牛,完全可以演化出两套极厉害点穴功夫。飞刀快如闪电,竟而破空声未到,刀已至,他听到“杀气”两字才意识到不对,当他抬起头时已知不及。 “嗦~”一条灰影飘过桌子,落在阿歪、阿哦身前,是清流。他左手一拂,阿歪、阿哦立即摔向杜可风,右手提起,食指中指合并,纯粹的青芒在指尖爆发,疾点出去。 “叮”一声响,一柄飞刀凝在他指前。 “噗噗”两个怪声,两柄飞刀从他左右肋部洞穿而过,后背射出。“咄咄”两响,带着一瓢血珠,钉在墙上。 清流身躯剧震,指尖青芒溃散,凝在指端的飞刀也损耗了大部分力量,往下一落,削去他半截无名指和小指指头,然后与断指一同跌在地上。 同时一道黄芒横向****而过,精准无比地撞开第四柄飞刀。 溪云收功,睁开眼睛便看到清流身上四下飙血,接着膝盖一软,轰然跪下,继而扑倒,了无声息,不由脸色大变,惊呼出口,“清流~!” **飞刀刀**,就算不是心脏、咽喉、眉心等绝对要害部位,凭飞刀中蕴含的恐怖真气亦足以取人性命。 林惊瞧得一清二楚,却怒得双眉倒竖,他要的是两个小和尚的命,不是一个大和尚的命。毫不犹豫,他身形立即一腾,踏上柳树顶端,借力一跃,凌空翻转,双手在腰间一抹,抖手而出,十多张刀片反射着日光立即穿破窗户、木墙,一股脑斜往下射入屋中。 视线中失去了两个小和尚的踪影,但凭着超一流的感觉和隐隐的锁定,他还是能把握到两个小和尚的大致位置。 飞刀射入,带着一道道光线,杜可风低喝一声,领域之力全面爆发,儒家浩然正气铺张开去,周围一切尽在掌握。 只见他双掌如穿花蝴蝶,将一柄柄飞刀或拍或捏或弹或磕,全部击飞,顺手又将地上的清流拖到墙脚,可见其双手的速度是何其之快,只是当他的手触到清流时,心中却生出悲凉之意,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清流竟会为救阿歪、阿哦而以身挡刀。 阿歪、阿哦终究是个孩子,也是给吓着了,即便当时摔倒了下去,还是看到飞刀洞穿清流的身体,凌厉的飞刀,挥洒的血珠,一切在眼前都显得那样缓慢,血珠一粒一粒连成一条虚线。 杜可风的领域之力彻底刺激了阿歪、阿哦,两人对视一眼,某种特异的信息瞬间完成交流,眼中同时爆出一团黑光,冷冽的力量立即充斥身体每一寸筋骨血肉,身形炮弹般击穿墙板,带着强猛劲风,直扑林惊。 两个小和尚声势惊人,林惊却不惊反喜,身形一落地,不顾形象,就地一滚,躲开小和尚的扑击,还未起身,双手还粘连在地上,以怪异的姿势将手腕一抖,四柄飞刀破空而起,身形这才顺势拔起,掌中又多了四柄飞刀。 飞刀并非射出越多越好,一次射出四柄飞刀已极为不易,而且林惊更能完全控制这四柄飞刀,指哪打哪,随心所欲。在演变成短距离交战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恐怖的战斗力和旺盛的战意。 阿歪、阿哦身形跃在空中,四只小拳头轰出,四柄飞刀全部给击飞,两人也给猛烈的气劲冲撞得倒飞出去。林惊这时又射出四柄飞刀,两个小和尚互推一掌,往旁边弹开,躲避飞刀的同时,身形迅速一绕,从两侧包夹林惊。(。) 143 宗匠凶魔域 林惊脸色微微一变,这两小子的武功强得叫人吃惊,临场发挥展现出的战斗意识竟不逊成人,简直不合常理。 林惊双手还在腰间,不及拔刀,身形陡然一旋,垂直凌空而起,双腿左右挥扫,强猛劲风发出“嗦嗦”的声音,可见其强其快。 阿歪、阿哦脑海里朦胧一片,一切似乎都是本能,全力冲拳击出,“砰砰”两声劲响,拳****击,阿歪、阿哦双脚沾地,倒滑出去。 林惊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不等小个小和尚回过劲来,他双手从腰间拔出,随手左右各甩出四枚刀片。 阿歪、阿哦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眸中印出刀片的寒光,身形左右猛晃,躲过两枚飞刀,再出双拳,与剩下两枚飞刀激撞在一起。 阿歪、阿哦体内力量虽然雄浑无比,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转换速度不及林惊。 拳刀一接触,劲风狂涌,两个小小的身体立足不稳,飞腾而起,阿歪撞上一颗柳树,枝摇叶落,若非柳树弹性好,这一下就断了,阿歪眉毛一扭,嘴角溢出一条血丝。 阿哦后背撞上一根粗大廊柱,小脸微一皱,嘴角溢血,却浑然不觉痛苦似的,小手在背后柱上一撑,炮弹般冲向林惊,浑身金光越发浓烈,双目越发暗如深渊。 林惊骇然变色,俩和尚明明受了伤,气机为何却越发强大猛烈,他心中忍不住又大叫了一遍:“这简直不合常理。”情势使然,他只能暴退,刀片甩出,力量已见不足,被两个小和尚金光闪闪的拳头击飞。 阿歪、阿哦身形电闪,紧追不舍,林惊将身法使到极致,在院子中不断闪避,双手已不能精准发刀,一时竟给两个小娃逼入困境。 “嘭~”微一不察,左肩给凿中一拳,发掌逼开,右肋又给一腿扫中。林惊脸色苍白起来,尽管已使了卸劲技巧,但疼痛一点没有减少。 杜可风目光灼灼地盯着院子,神色间罕见地露出一丝不安,鬼火只派一人来?这是小看咱们还是故意打草惊蛇?又或者援军在暗,自己竟不能发现? 溪云翻过来清流,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一股混沌真气送去,察觉他经脉断裂严重,性命难保,心中生出一股凄凉,眼眶竟而湿润起来。 清流受浑沌真气一激,缓缓睁开眼睛,见溪云目中盈盈,似乎有泪,嘴角浅浅地一牵,“师……兄呀,咳,你,也会……哭么?” 溪云想起红袖死在自己怀里的感觉,心中感念陡然变得深刻无比,眉眼中露出强烈的悲哀,一滴眼泪掉在清流身上,缓缓答道:“是啊,我也才知道我会。” “嘿~”清流似乎笑了一下,接着神情一僵,两眼眯起,任溪云绵绵真气送去也没能叫他再睁开眼睛。 “啊!”这时院子中响起一声惨叫,阿哦一掌凝立直刺,林惊不及抵挡,只能微微一闪,左肩给刺入一寸有余,鲜血挥洒,劲气冲荡,苦不堪言。 阿歪一腿被挡住,突然与阿哦一个换位,一掌扫在林惊背上。 林惊身形往前一扑,反手射出两柄飞刀,迫退两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对方其他人一个未出,自己单独对付两个小和尚为兄弟报仇竟然不胜,这等无能叫他汗颜无地。 “嘿!好奇怪的小和尚。”墙头上忽然多了一人,背手在后,高高站着,身躯雄伟,黑袍如云,竟将日光也挡在了身后,令人瞧不清面目 这时常书等孟府门客听到打斗声,纷纷赶来,两个领先的见墙上人形象诡异,二话不说,立即扑上,“什么人?还不给大爷滚下来!” 林惊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郝通海,暗幸这趟总算还是能报仇。 “哼!”郝通海双臂一动,袖袍一卷,两股劲风突然扫出,那两人腾空而起,全身气劲还未聚足,突然齐齐惨叫一声,凌空变成“凹”形,倒翻跌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看地上两人并无异状,叫喊姓名,却不应答,莫非两襟劲风还能取人性命不成。 一人伸手去拉,一动手突然察觉不会,那人给他一拖,胸突然整个塌陷下去。毫无疑问,骨头断裂,内脏破碎,令人惊异的是衣物竟丝毫无损。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后退,这等手段,见所未见,如此骇人听闻,武功还是妖法? 郝通海一副微不足道的高傲冷漠模样,雄躯渊渟岳峙墙上,令人仰望而生出胆寒之感。 林惊身形一闪,倒飞而起,投向郝通海。如他所料,两个小和尚立即追击而至。他本拟郝通海会出手,却完全料不到背后响起的声音却是“嘿”一声冷笑,“你还回来做什么?”接着便感觉后背一重,如撞上一面铁墙,一时心惊胆寒,进退不得,而身前阿歪、阿哦也如他所料杀到。 “啊~!”林惊发出一声凄惶惨叫,胸口被阿歪一拳打中,“咔”一响,骨头断碎,左臂被阿哦一掌削过,劲锐无比的气劲凝成金光,将他整条胳膊卸了下来,鲜血挥洒。 “嘭”林惊跌在墙角,面无血色,仰头看向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的郝通海,悲呛愤慨地叫道:“你……” 郝通海只是蔑视地扫他一眼,身形一动,迎向阿歪、阿哦,口中发出低哑的声音,“你们俩是怎么个怪法?” 阿歪、阿哦感受到他身上充沛的魔气,心中自然而生厌恶,毫不犹豫,亦毫无恐惧,小脸冷漠,四拳齐出,扯动四股强猛劲流,金光绽放,如雷霆般冲射而去。 “来得好!”郝通海面露微笑,两边袖袍再一卷,两股恶风冲出,金光不及三尺就如撞上至强之盾,轰然爆碎。 阿歪、阿哦并无惧色,一往无前地冲去,黑瞳猛烈亮起来,浑身金光璀璨。 郝通海两只晶莹修长的手掌从袖袍中探出,以轻盈柔美的姿态翩然抓向阿歪、阿哦的手腕,完全不见一丝气劲外泄的光泽,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肉掌。 “咻!”一声猛烈风响,一条玄黄色身影突然出现在院子中,手中一截润玉以极为凌厉的意态突刺而出,直奔郝通海心口。 郝通海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双手突然一扬,左手一指点出,右手化爪,抓向戒尺,竟无视戒尺上凌厉的劲芒。 杜可风脸色一冷,突然低喝一声,领域爆发,浩然正气如青天白日,带着一股阳刚意念一头罩向郝通海,手中戒尺更是连连转折换位,点向郝通海脉门。 “好小子!”郝通海双目一睁,浑身气劲一鼓,猛烈一颤,右手缩退,左手指尖一道黑芒暴闪而出,直刺杜可风面门。 紫光一闪,一根紫竹横入,庄严佛国轰然罩落。 溪云神色间无喜无悲,紫竹点上黑芒,使绞劲旋开,令黑芒打在地上,却听“咚”一声闷响,如石头坠水,竟深深“沉”下去,其力之阴柔霸道,令人触目惊心,若给打中头部,一颗脑袋铁定洞穿。 两股领域之力一齐爆发,郝通海目中精光一闪,右脚猛然一踏,突然虚空一颤,身周完全黑暗,如魔域黑洞,奇异震颤以惊人的频率突然爆发,溪云、杜可风齐齐后退,并将阿歪、阿哦拉了回来。 剧颤感突然消失,郝通海傲立当中,背负双手,双目凛然生威,先看了杜可风一眼,叫了声:“好!”又转向溪云,嘴角溢出一丝笑容,道:“好小子,进步倒快。” 溪云与杜可风交换一个眼神,心中都生起一片寒意,两人全力而发,本拟突击克敌,岂料对方功力通玄,那诡异的魔域黑洞一爆发,将他们的领域之力全给震散了。这等手段,若非宗匠高手才有假。当下唯有全力以赴求生了,完美境界的领域,两人都还差了一筹。 孟家门客见杜可风、溪云出手了,士气大振,呼喝连声,一齐包围过来,心想:“任你多强,双拳能敌四手,还能敌八手,十六手不成!” “退下!”溪云、杜可风齐齐变色,这边还想着如何保命,你们反而还想杀敌? “哈哈哈~”郝通海突然发出沙哑干涩的笑声,身形如黑云般一旋,魔域黑洞展开,一股慑人的恐怖气息笼罩整个院子,便听惨叫声不住响起,然后是身躯轰然倒地的“嘭嘭”声。 溪云的紫竹和杜可风的戒尺一次又一次点扫横打,却听“叮叮叮”几声响,两人浑身剧颤,溪云一口鲜血喷出,杜可风嘴角溢血,不能阻郝通海片刻。 “唰~”一阵风掠过,一切忽然恢复如常,魔域黑洞无影无踪,两颗绿柳随风轻摇慢舞,地上却横七竖八躺了一片,鲜血淋漓,十多人命丧当场,死前连惨叫不及发出,其余五六人则萎顿在地,身上或腰背或胸前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满脸惊惶,胆气尽失。 郝通海站在原位,还是背负着双手,昂然看着溪云、杜可风道:“连老夫一击也挡不住的人本不配站着,你们又能拦我?”(。) 144 造化不死人 场中还能站着的只有溪云和杜可风,还有两人之间的阿歪、阿哦。他们已全力以赴,最快的出手速度,最敏锐的感应力,但还是无济于事。 常书脸色苍白,瑟瑟发颤,一击,的确只有一击,三道爪痕斜在他胸口,鲜血汩汩冒出。若非本能地一指直戳疾刺,只要让爪痕再深入一分,他一条命也没了。 宗匠高手,完美领域,那就是一个独立世界,在他世界里,他是天,也是地,完全掌控一切。面对这个级别的高手,人数优势是不存在的,普通超一流高手也不行,唯有领悟领域之力的超级强者才能勉强一抗,却是自保都难。 如杜可风、溪云之流,他们的领域在郝通海眼里脆弱得像玻璃屋,一捅即破,又或者像个积木建筑,只要击破一个支柱,便整个轰然坍塌。 此情此境,溪云和杜可风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阿歪、阿哦忽然齐声一喝,身上冒出璀璨金光,瞬间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一头扑向郝通海。 杜可风、溪云都是一吓,阿歪、阿哦身上气机强烈无比,竟似展现出了领域之力,强盛金光如烈日融融,两人的气势完全结合在一起,虚空隐隐浮现一尊巨大的怒目金刚之象,充满磅礴的威慑力。 郝通海眼睛一亮,浑身黑气狂涌,身形往前一俯,双拳轰然冲出,翻滚的黑气顺着拳风聚成黑龙,仰首咆哮,一口咬向那怒目金刚。 “轰~~~”金光与黑气冲撞在一起,黑龙巨口扯碎金刚,大头一转,扑向阿歪、阿哦。 阿歪、阿哦已更进一步地爆发无尽僧传承的力量,但他们的身体始终承载有限,难以匹敌,身形如遭滔天巨浪侵袭,猛然倒射而回,小脸罕见地闪过一丝苍白,各自一口血喷了出来。 地上的常书等人齐齐被劲风推出丈外,溪云、杜可风立即出手,紫竹、玉尺左右迎上,两人小心控制着自己的领域之力,仅延展出体外一寸,覆盖兵器,如控制气劲一般,使其凝缩而更具稳定性。 郝通海心中一讶,杀意大盛,这两人悟性之高可谓世所罕见,这一招比之前乱放领域强得多。 但不完善的领域无论如何凝缩,在宗匠级高手眼里终究破绽百出。 郝通海双掌砍下,正中紫竹和玉尺薄弱处,溪云与杜可风浑身剧颤,溪云双腿一软,当即跌倒,杜可风勉力一扯,退出两步,还是缓不过来,接着跌倒,闷哼出声。 常书几人都吓呆了,这黑袍人竟厉害到如此地步,每一击必伤人,连杜可风也不能幸免。 溪云心间蒙上一层阴影,他察觉郝通海一击本能重伤自己,最后关头却收回了部分力量,这是为何?正思量间,忽然双手一紧,已给郝通海拿住,不由骇然。 郝通海双目灼灼地盯着溪云,一股魔气肆无忌惮地破入他体内,忽然哈哈狂笑,看着溪云的眼睛闪闪发亮,像发现了天大的宝藏,连声说:“好!好!” “等我杀光他们,你就跟我走吧。”郝通海手掌一抚,点住溪云穴道,身形一动,突然扑入屋内,双目如电般一扫,鼻子微微一动,闻到药物气味,金针、图纸、尸体,再无第二人,又迅速穿窗而出。 溪云叫道:“快走!” 杜可风微露迟疑,又哪里还来得及,郝通海来去如风,瞬间回到院中。 阿歪、阿哦被郝通海重伤,已解除战斗状态,脸色白得吓人,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满地鲜血都是惊骇不已。 杜可风轻声对他们道:“我挡住他,你们立即走,去唐家,听到没有!” 阿歪、阿哦一个愣神。 杜可风完全沉浸下来,体内浩然正气一**涌动,双目越发明亮,转眼间竟亮如两轮白日,隐隐约约的青光扩张到身周两尺,那是他的青天白日领域之力。 郝通海面露冷笑,右臂一圈,深邃的黑光通达整条胳膊,脚下迈着随意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杜可风。 杜可风喝道:“走!” 阿歪、阿哦却还未醒觉,愣在原地。 郝通海冷声道:“他们走不了。” “他们走不了,不如你走。”这个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都是一呆,柳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却是一个须发皆白,打板邋遢的古怪老头。 “前辈!”溪云惊喜交加,来者赫然是他与刘今天在树林中“恶斗”了许久的怪老头。 郝通海大惊失色,身形陡然倒腾退后一丈,惊疑不定地看着老头。 老头扫一眼满地的尸体,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嘀咕道:“哎,来晚了。魔崽子啊魔崽子,出手真狠。” 郝通海紧紧咬牙,全身绷紧,就算遇到同级别的高手他也绝无惧意,但这个老头,这个老头明明就站在眼前,意念感应中竟完全把握不到他的位置,好像他已完全融入天地,天是他,地是他,风是他,树是他,一粒微尘也是他。 对宗匠级高手而言,能令他产生这种感觉的只有一种人----将领域之力化归为一,融合天地,整个天地即是他的私人领域----宗师! 只有宗师级高手才能将天地化归为他的领域,使他的力量无穷无尽,无可匹敌。 “你……你是谁?”郝通海忍不住问。 老头抬起头,双目陡然一亮,射出两道利剑般的光华。 郝通海惊呼一声,连退三步,一瞬间,老头从融入天地变为化身天地,操纵天地之力,形成一股恐怖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令他完全绝了反抗念头。 而在别人看来,只是老头抬头看了郝通海一眼, “再不走就别走了。”老头懒懒地说。 郝通海浑身发冷发僵,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缓缓挪步。他背身而行,往右一转,退了三步,正好与溪云面对面。 溪云正谨慎地看着他,忽然感觉他双目黑光一闪,如两轮漩涡,将自己的心神全部吸引了过去,脑袋一阵晕眩,便听老头忽然怒喝,“魔崽子,你做什么?” 郝通海脚下发劲,身形立即倒纵而起,跃过围墙,瞬间远去。 老头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溪云身边,杜可风吓一跳,竟是丝毫没看清老头的移动轨迹,恍若瞬移到位。 溪云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眨眼间恢复如常,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又似乎脑海里多了些东西,一时有些茫然。 老头低哼一声,随手在溪云身上一拍,一道真气侵入,解开他穴道,却忽然惊咦一声,咕哝道:“这么古怪。”继而双目严厉地盯着溪云,道:“小家伙,你要好自为之。” 溪云穴道刚解,脚下一软,身躯晃了一下,勉强站定,疑惑道:“什么好自为之?” 老头不解释,只是道:“看你造化了。”又来到阿歪、阿哦身前,一阵打量,摇摇头道:“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现在的小家伙怎么都这么奇怪?” 别人觉得他古怪,他却觉得别人古怪。 老头的目光转到杜可风身上,用神开了两眼,点了点头,道:“浩然正气,你小子还算正常。很好,浮白老弟后继有人了。” 杜可风心中一动,浮白,那是祖父之名,脑中一阵思索,犹豫地叫了声:“米前辈?” 老头愣了一愣,咕哝道:“差点忘了自己姓米。” 溪云顾不上老前辈是什么身份,想起清流,急忙往屋内投去。 常书等几人知道安全了,这才敢“哼哼”出声,伤势都十分严重,没有十天半个月再也不能动手。不过能在魔门三老之一的郝通海手上留住性命,也谓为难得了。 老头扫视一眼常书众人,微微一叹,往屋内走去。 杜可风心中已确定老头身份,忙恭恭敬敬地带阿歪、阿哦跟上。 常书听杜可风叫老头“米前辈”,心中立即想到一人,倒也想跟着,只是伤势严重,哪能行动。 清流身下淌出一些血,呼吸已绝,毫无动静。 溪云伸手出去,却又迟疑起来,悬在清流胸前,愣愣看着清流苍白如纸的脸。 飞刀贯体而过,伤口竟又细又薄。 老头目光扫过金针、药液、针法图纸,微一点头,忽然道:“你不想他死?” 溪云一愣,忽然想到前辈神通广大,不由生出一分希望,“前辈有办法……救他?”说到“救”字时有些犹豫,因为清流看来已经死去了。 杜可风道:“请前辈不吝出手一试,晚辈感激不尽。清流兄他是为了救晚辈亡故好友的两个小徒儿而……身受重伤……”他差点说出“死”字,总算临时改口,说成“身受重伤”。 阿歪、阿哦立即左右抓住老头的衣袖,黑漆漆的眼睛求恳地仰视着老头,“爷爷,爷爷,求你救救他吧。” 老头古怪地看两个小和尚一眼,道:“算他运气好。”手腕一抖,一个小木盒抛了出来,“给他服下。” 溪云接住,木盒带着一股檀香气,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路。 杜可风一见,又惊又喜,“这莫非是天山派的凝露雪莲还阳丹?” 老头道:“当年跟天上老怪打了个赌,赢了他一颗小药丸,听说就是这个名字。” 杜可风忙对溪云道:“快给他服下。”(。) 145 豪杰者气盛 溪云见杜可风脸色,知事有可为,不由一喜,急忙要给清流服药。 老头忽然道:“先护住他的心脉和丹田……算了,还是老头子自己动手好了。”身形一动,在阿歪、阿哦未及反应的瞬间已将袖子收回,又抢走了溪云手中的木盒。 “啪啪啪啪”,老头以极快的手法在清流身上连连拍打,最后双手齐出,一指点在他胸口,一指点在他丹田,然后一捏他下颚,将一粒雪白药丸送入他口中。 溪云、杜可风都是又惊又奇,清流经老头一阵拍击,竟而有了微弱呼吸。 老头一掌将清流送到床上,如人怀抱似的,又轻又稳,然后两手一拍,道:“接下来就看他造化了。” 溪云已听他连说两次造化,一时对“造化”两字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觉。正想去看清流,忽然给老头抓住双肩,不由一愣,“前辈?” “小子,我要你答应两件事。第一,不许加入魔门。第二,在我死前武功大成,来找我打一架。” 溪云直眨眼,很是不解,“我为何要加入魔门?”对第二条件却完全无话可说,在你死前?武功大成?打架?什么跟什么呀?。 老头却一闪身,眨眼从屋中消失,只有一段声音留下,“走也。那魔崽子还会再来,好小子们,别死太早。” 这个“好小子”可是极高的评价,老头一生不知见过多少天资卓越之辈,能得他赞个“好”的委实不多。 阿歪、阿哦可是给郝通海吓到了,不见了老头踪影,只能看向杜可风,阿歪道:“我们又打不过那怪人。”阿哦接着道:“前辈为什么不杀了他?” 两个小沙弥直言说“杀”有些奇怪,但溪云、杜可风都不觉有异,这两人接受的是以杀生斩业为任的无尽僧的教育,又继承了无尽僧的力量,可想…… 杜可风也没想到老头走得这样快,沉吟一会儿,道:“米前辈出现在这里该是适逢其会而已,他……他是不会随便动手的。” 溪云见清流面色竟颇为红润,大为惊奇,“米前辈?不知他尊姓大名,说来他还指点过我和刘今天武功。” “吖?”杜可风讶异之色难掩,用神看了溪云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叹,有些失落地说:“溪云兄天赋异禀,难怪。” “难怪?” “难怪前辈要你早日武功大成,跟他打架。” 溪云不甚了然。 杜可风道:“这位前辈便是四大宗师之一,飞天猴米冲,米前辈。” “飞天猴”三字虽然不觉厉害,但四大宗师就吓死人了。溪云、阿歪、阿哦都睁大眼睛。其实三人对四大宗师并无多少了解,但至少知道,四大宗师便是当今武林武功最高最强的四个人。 “嗦嗦嗦”,院子里忽然响起衣袂带风声,听声音就知道来者速度极快。 溪云、杜可风脸色一变,米冲说那魔头还会再来,难道这便回头了,还有帮手? “杜兄?!”院子里有人急切地叫了一句。 杜可风大喜过望,对溪云道:“是朋友,唐天到了。”迎出门外。 常书几人先是吓一跳,不过马上认出来人,至少认出其中一人。 说话这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容颜英伟俊朗,明黄武士服衬托着他格外有神,背上斜挎一杆长枪,通体藏青色,布满海浪似的纹路,枪头枪身竟是一体,此乃海椴木,坚逾精钢,韧如蚕丝,十分难得。此枪与他的主人一样著名,澜枪,唐天,单枪会少当家,俊秀榜榜首。 还有一人也背着长枪,却是一杆银枪,此人年约三十五六,浓眉深目,高鼻阔嘴,长相凶奇,也是赫赫有名之辈,人称无定风火,名为申燃,乃唐坤朗关门弟子,也是唐天的师兄。 最后一人背上插着一柄大剑,的确是大剑,比寻常长剑要宽大两倍有余,剑鞘剑柄漆黑如云,古拙朴素,一看就十分沉重,不过他身躯挺得笔直,好像并未负重。此人五官俊美,然而面无表情,目光深沉凌厉,似乎眼中藏着两柄绝世神剑。 常书虽从未见过此人,但一看到他,心中立即生出一个念头,“此人定是剑神山传人,金鸣展!” 唐天见到杜可风,终于松口气,大声道:“****姥姥的!到底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贺州城滥杀?” 溪云一愣,这人外表俊伟不凡,怎么出口就干人家姥姥? 金鸣展尖利的目光在杜可风、溪云、阿歪、阿哦身上一转,又瞥了常书等人一眼,冷漠地道:“你们都受了伤。杀人者逃了?” “他姥姥的,手脚真快。我接到你的消息立即就赶来了,还是晚了一步。王八蛋,大白天……”唐天说着说着,忽然察觉杜可风一副讪然愁色,不由一怔,“怎么?” 溪云忽然想,若是清流听到杜可风给唐天传讯,定会想:好个杜可风,还是和唐家扯上了,就去回春堂拿个药嘛,还“节外生枝”。 杜可风摇头苦笑,“杀人者逃是逃了,不过他还会再来。” 唐天顿时双目一圆,怒道:“他姥姥的好大胆!看老子不给他捅七八个窟窿。” “阿天!”申燃低斥一声,转而对杜可风道:“他?莫非就一人?” 唐天幼时曾跟着申燃学枪,两人虽是师兄弟关系,却也有师徒之实,所以唐天很敬重申燃,听他一叫,便乖乖闭嘴。 杜可风点头,忽然想起林惊,一眼看去,墙脚下却没人,忙道:“常兄,林惊……?” 常书也是这时才发觉,苦笑道:“估计是趁大家不注意时逃了。”心中甚是惆怅,有些悔不该邀溪云等人到孟家,这次损失大了。 “**飞刀林惊!?”申燃却是听闻过。 杜可风道:“嗯,他伤了清流兄。杀死这么多人的则是魔门三老之一的郝通海。” 金鸣展冷俊的脸庞也不免露出异色,“郝通海?他……竟还没死?!”剑神山中也有许多关于魔门的记录。 唐天一副气恼的神情,“不会是宗匠级的吧?”见杜可风点头,立即变作苦脸,“看来咱们得躲着呀。” 申燃奇道:“可是杜兄说他逃了。” 杜可风不敢随意道出米冲身份,便“嗯”一声,道:“侥幸得一位前辈相救,逼走了郝通海。”接着叹道:“我本来以为有唐兄来助,我们这几个合力,不管对付什么人都有把握,没想到……哎,一败涂地,一败涂地。金兄、申兄都是高手,只是……” 众人都听出他言外之意。 金鸣展道:“宗匠级,我能挡十招,或十五招。”措辞谨慎,而又果断干脆,丝毫不避讳不如人之处。 唐天发冷似的一阵抖,“我可挡不住我家老头子十枪,他姥姥的,太可怕了。” 杜可风莞尔,这家伙,一张嘴巴还是这样乱七八糟,叫自己父亲“老头子”就算了,偏偏还跟着一个“他姥姥的”。不过他一句话也曝出了唐坤朗宗匠级的超凡实力。 杜可风道:“现在清流兄身受重伤,需要静养,溪云兄体内情况复杂,需要立即着手医治,所以我们得到你家躲一躲。” 唐天尴尬道:“恐怕不行。”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吱吱唔唔却没成文。 申燃解释道:“师父他老人家对师弟寄望深重,所以阿天的事,师父他老人家是从来不过问的。” 唐天咬牙切齿道:“什么寄望深重,不就是小时候惹的祸多了点嘛!不过问?杜兄你不知道,十四岁以后,老头子除了每个月抽我两顿,一次给五两银子打发,连家都不让我住。你看我这一身衣衫,呜呜呜,还是申师兄接济我的行头。” 杜可风等无语,申燃也有些尴尬,却点头表示实情如此。 阿歪、阿哦道:“你爹怎么这么坏。” 唐天好像遇到知音似的大喜过望,一下蹿到阿歪、阿哦面前,晃着手指头道:“对对对,太坏了!” 阿歪、阿哦又道:“你是亲生的吗?” 唐天只觉得胸口一闷,一时僵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见两个小沙弥认真又诚恳的样子,只能委屈地看向杜可风,呜呜假哭。 杜可风真想给他一尺,捅在最要害的部位,这都什么情况了,混小子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郝通海的可怕他已亲身领教,除非同级高手,否则谁也不能挡他。 金鸣展将他脸色看在眼里,微微吸气,从背上解下大剑,杵在地上,冷冷地道:“就在此,等他来!”语气冷酷,给人坚定不移的感觉,充满死而不悔的豪雄气概。 唐天“嘿嘿”一笑,道:“老魔头!咱们拼死耗他几个时辰看他骨头散不散架。”此人天生豪勇不羁,院子里满地尸体也不能改他本色。 杜可风道:“他不老。”气唐天一气。 两人交情深笃,唐天也不以为意。 这时只听溪云平静地道:“无须如此,郝通海该以为我师弟已死,他之前说要带我走,想来他的目标就是我而已。请诸位帮忙带我师弟去安全处疗伤,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就好。” 众人皆愕。(。) 146 钻入安乐窝 金鸣展不由讶异地打量溪云,第一眼就觉得这和尚有些古怪,身上有几分怪异气息,令人看不清深浅,不过明显已受重伤,此时说话竟一副淡然诚恳的样子,好像郝通海“带”他走,是去煮茶听琴似的。 “呃?”唐天转向溪云,“原来目标是你,嘿嘿,那我倒有一个好去处,保证那不老的老魔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郝通海离开孟家没多久,忽然察觉被人跟踪,而且跟踪者高明得不可思议,竟令他把握不到确切位置,不由骇然,只道那怪老头追来,立即加速,如鬼魅般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他身法快得惊人,街上人流不少,他衣角也未让人碰到一下,而别人只感觉一阵风掠过,连他的影子也未见着,完美领域将他完全保护起来。 他又不断穿店而过,照理说早该甩开跟踪者,可当他出现在建筑之外,又察觉有异,不由越奔越惊,越奔越急,数十年来第一次领受到紧迫之感,停下脚步,四下搜寻,又毫无所获。 郝通海一咬牙,直奔城门而去,唯有空旷处才能逼对方现身。除非宗师境高手,否则他何惧有之,而据他所知,宗师间互有协议,不得随意出手。 虽然“随意”这个词模棱两可,但的确少闻宗师境高手出手干预武林中事。 其实他还听过一个消息,宗师境高手,他们的生命已到达极为高级的层次,一生的目标便是武道巅峰,破碎虚空,人世间的恩怨仇杀对他们来说就像蝼蚁之争,不足道哉。 况且四大宗师中还有一位是魔门高人,如果那老头当真破例出手,惹得出身魔门的宗师大开杀戒,恐怕也非其他宗师想见。 心念转来转去,忽然想到破碎虚空,前后该有两百多年,除了青云剑派创教始祖青云真人外,世间再无第二人破碎虚空而去,即便是宗师境高手,终究也不能与天地同寿,至多比常人多活一二十年,最后也要化归尘土。 郝通海出了城,直奔一处山坡,高临巨石,俯瞰四野。他用神顾盼,本意是要找出跟踪者,忽然看到一颗树上蹲着一只肥肥的松鼠,前爪捧着松子,小嘴努力啃噬,一双乌黑的眼睛机灵灵左顾右盼。又看到一窝雏鸟,鸟妈妈正衔嘴喂食,鸟爸爸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旁,小眼睛转到雏鸟身上时十分温柔,不由出了神,不知如何就想起关于青云真人的传说。 据传青云真人天赋异禀,十三岁便一人一剑独闯江湖,身经百战,于不惑之年创下《青云剑诀》,五年后修为精进,一举踏足宗师境界,成为数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宗师高手。 从此青云真人独居草庐,忽一日,从田间摘了两颗青菜,配了半碗米饭,在庭前竹席上卧倒,七日七夜,不食不动,睁眼时光芒璀璨,虚空破碎,就此飞升而去。 那时他不过知天命之年,五十载而至百日飞升,天赋之高,不作第二人想。 据说青云祖师飞升时留下了一首歌诀:“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名利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若非有这首歌诀为证,世人尚不知青云祖师已飞升而去。那日,这首歌诀响彻方圆百里,万千人亲耳听闻,恍若就在耳边。那是青云祖师给世人最后的“惊破”。 可惜耳闻者人人若有所悟,人人不知所云,终于无人能梦破,无人闲快活,青云祖师一人得道,鸡犬并未升天。 但人人都知道此歌诀定中隐藏着破碎虚空的关键秘钥,其后数十年,江湖上随处可闻人们的吟诵声,青云剑派那些年更是高手辈出,可惜破碎虚空者再无一人。 郝通海突然浑身一颤,往左一瞥,身边不到两丈处竟立着一道黑影,强烈的本能使他立即腾飞而起,从右纵下山岩,一颗心突突直跳,暗责自己竟想得入了神,两丈啊,挥手之间即可要人性命! 脚下刚一定,郝通海又是一颤,竟而双目暴突,神色间激动无比,旋身一转,又上了高岩,岩石上却人影全无。 “这里。”岩下背光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郝通海一听这声音,面上竟抖了抖。 “真的是你!” “……是我。”黑影掀开帽子,先露出的是一头干枯的苍苍白发,然后是一张形如枯骨的脸庞。 “你……没死。” 白发枯骨老人苦笑一下,打量着郝通海,道:“你很好,越来越年轻了。” “你,枯木心法……”郝通海也打量着对方,惊疑不定地说:“怎么会……?” 枯骨老人摇摇头,转而道:“门主以前常说你天赋出众,将来有闯宗师境的机会,很是没错。” 郝通海不由一怔,桀骜如他,在此人面前却颇为恭谨,迟疑片刻才问道:“门主……是不是也活着?” 枯骨老人摇头,“死了。” 五十年前正魔大战,传说魔门门主和剑神山万剑灏同归于尽,这个消息该并不意外,但郝通海还是“啊!”了一声,面色微变。 枯骨老人勉强扯一下嘴角,似乎已然释怀,转而道:“你刚才领悟到什么?” “什么,刚才?”郝通海先本能地问了一句,接着恍然惊觉,脑中忽然重新浮现刚才走神时的所思所想,仿佛亲耳听到青云祖师萦绕耳畔的呼声:“争什么?争什么?争……什么……”越来越轻,越来越远,郝通海脑中伸出手想把它抓回来,但那声音终于还是悠悠乎飘渺无踪,不由怅然若失。 “没了。”郝通海第一次生出如此失落的感觉,面前似乎敞开了一扇奥义之门,可惜自己未能一脚跨过。 “可惜了,可惜了。”枯骨老人念了两句,又称:“也好,也好。” 郝通海不由疑惑重重,怎么“可惜了”,又“也好”。 枯骨老人脸色忽然一紧,往城里方向瞥了一眼,急道:“来不及了。你记着,一定要阻止刘今天与金鸣展决斗。” 郝通海脱口而出道:“刘今天是你的人?” “嗦~”枯骨老者身形一动,黑电般射出远去,只留下一个轻轻的“嗯。”此人正是刘今天口中的老黑,身量极高,难以想象他的脸庞竟那样枯瘦。 郝通海一方面喜,另一方面又惊,忽然有所感应,立即收敛全部生机,隐藏在巨石阴影中,偷偷往城门看去。 远隔数里,只能看到一条灰影迅速穿过城门,在门口稍一停留,如一缕飞烟似的往右飘掠而去,右方远处,老黑的身形一闪即逝。 虽然看不清面目的,但郝通海肯定此人就是在孟家将自己逼退的白发老头,此时脑里一清,形象一对,立即猜到老头是四大宗师之一的飞天猿米冲。 “他不顾规矩干预武林中事吗?”郝通海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忽然心中一震,老友给他的感觉竟似已超越了宗匠级,那魔门出身的宗师岂非有两人!? “不对,枯木心法,若他已突破到宗师境,那该由死而生,如枯木逢春,生机再发。”郝通海生出一丝忧虑,老友处境不妙。 沉吟半晌,自知无能为力,郝通海转而折回贺州城,心中却暗叹:险地危墙也。别说四大宗师之一鲁炘可能在场,就是唐坤朗那支枪也不易对付。 又该如何阻止刘今天与金鸣展决斗呢?刘今天,自己手下年轻人没一个及得上,殷离也差之一筹。林惊,他埋伏那四刀似乎已有所突破,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只能杀之。金鸣展,剑神山传人,恐怕也不会差杜可风、凌飞烟之流。 哎,正道年轻高手辈出,不知我魔门除刘今天外还有什么人物?那几个老家伙总该能培养几个人才吧,若不是我忙于魔域阵法之事,令殷离更进一步也不难。那小和尚,唔,如果能将他…… 郝通海突然察觉自己今时竟颇多感慨,不由微微一愣,却不知是因为陡然相逢老友,还是因为……争什么?争什么?耳畔仿佛又响起那缥缈难觅的声音。 翡翠院,溪云没想到自己又一次进了妓院,上次是迷迷糊糊为了一口饭进去的,这次是偷偷摸摸,为了躲人而进去的。 耳旁尽是莺莺燕燕的娇吟浪笑,窗外楼下人流穿梭,溪云看到熟悉的一幕,不由露出会心一笑,想起与清流的初遇。 唐天骄傲四顾,“怎么样?这地方好吧,有酒有菜,有香闺有美人,有丝竹琴瑟,有艳舞欢歌……” “美人乡,英雄冢。”申燃冷冷地说了一句。 唐天却不以为意,“嘿嘿嘿~师兄你千万别这么想,书中不是说了嘛,‘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想想师兄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头子正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呢,你自己也着紧一些。” 申燃怒道:“臭小子,你竟叫我在这种地方考虑终身大事吗?”(。) 147 来回鬼门关 “额!额~”唐天忙一缩头,躲开申燃的巴掌,扭向金鸣展,道:“金兄,你……” 金鸣展正解下剑来,拄在双腿之间,扬手一拦,肃容道:“剑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唐兄自便。”挺直腰背端坐着,闭上眼睛,神色冷峻。 众人听他大剑移动时呼呼作响,暗暗惊心,这柄剑重量惊人。 唐天喟为可惜地叹一声,瞥杜可风一眼,道:“不用说了,你这个假正人君子定是不近女色的。” 杜可风暗忖:“这地方我怎么也想不到,郝通海估计也想不到吧。”心神松了几分,闻言回了一句,“去你的!” “哎,修什么‘浩然正气’嘛,搞得跟柳下惠似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唐天摇头晃脑地说。 申燃不由无语摇头,“浩然正气”可不知草堂绝学啊,臭小子一张嘴真是该打。 杜可风不理他,四下查看一番。这是一间大屋,左右连着两个房间,中间是个客厅,颇为宽敞,布置清新雅致,像名门贵族家小姐的闺房。 唐天讨了个没趣,又看向溪云和阿歪、阿哦,这……就没必要问了吧,却听溪云道:“这地方不错,热热闹闹反倒能叫人静下心来。” 唐天不由瞪大眼睛,惊喜道:“啊,小和尚,知音呐,我静不下来的时候就特爱来这里,耳边吵来吵去,声音后来渐渐就没了,想什么都格外清楚。” “你别装了。”杜可风白他一眼,“溪云兄的佛法修为可比无尽僧,心不动,万物为空,你这蠢驴贪花好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嘛!”唐天辨了一句。 杜可风气道:“若是无尽僧听你望文生义,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溪云微微一笑,杜可风在众人面前彬彬有礼,不逾矩,不过分,始终把握着一个“度”,与唐天说话,他就把这个“度”抛开了,可见两人交情之深。 唐天拌个鬼脸,扭头不理。 杜可风也是无奈,转而对溪云道:“溪云兄,这地方终究闹得厉害,这会儿天色才刚黑,已热闹至此,晚些时候可能更吵,你要疗伤……” 溪云谢道:“我没问题的。” 这时“咳咳”两声,清流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众人一吓,赶至榻前。 清流脸上带着茫然之色,奇异地打量面前众人,又惊奇地看看自己手脚、身躯,“我,我没死?” “嘿嘿,美人乡,英雄冢,你要想当英雄,这会儿死……” “阿天!”申燃终于忍不住叱喝一声,这家伙也太口无遮拦了。 杜可风也忍不住瞪他一眼,熟识朋友也就罢了,你小子可不认识人家啊! 清流侧耳一听,“哈”一笑,“原来是妓院,我以前倒经常去的。” 众人都是一呆,这…… 唐天心中直乐,溪云和尚只说这地方不错,这清流和尚竟然经常去。哈哈哈,这太他姥姥的好玩了。“清流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上去就双手握住清流的手直摇晃,“咱们多多交流,多多交流。” 溪云倒挺喜欢唐天的“坦白直率”,不过还是有些担心清流,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清流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有些茫然,“我……我不是死了吗?很安静,很安静,后来……我又回来了?”那时感觉生命像拖着的一条长长的线,在该断的点断了,然后体会到一种寂静,万物归于无的深刻寂静,安宁而温暖,越升越高,好像穿过了一个门,不知怎么又回来了。他想得有些糊涂起来,难以言道。 这时丹田忽然涌出一股猛烈暖流,清流一惊,急忙盘膝,正襟危坐,运转心法。 唐天本与他握着手,感觉到那股力量,不由“喔!”的一声。 杜可风道:“怎么了?” “好强的力量。”唐天回头过来。 杜可风观察一下清流的脸色,沉吟片刻,道:“该是凝露雪莲还阳丹的残余药力,溪云兄无须担心,清流兄这次或许因祸得福,功力大进。” 金鸣展目光依旧凌厉,声音依旧冷硬,“功力大进小事,从鬼门关前回来,这种生死体验……好!” 众人都露出赞同之色,溪云其实已经感觉到清流的变化,像是更纯粹了一些。这烟花之地是以前的花笛爱流连的地方,冠以清流之名后,他是有意回避,不想提及的,刚才却平平淡淡地说“以前经常去”,这说明他认同了过往的自己,这是好的。 众人回到厅中坐下,门一下给推了开来,两个柔媚多姿,浮凸有致的姑娘款款而入,忽然见到这么多人,愣在门口。 绿裙姑娘乌溜溜的目光一转,娇笑道:“唐公子,你又不告而来。” 紫裙姑娘看了看其他人,惊奇道:“唐公子罪大恶极,带了这么多英伟潇洒的朋友来,不提前通知,让奴家打扮一下,要惹人见笑了。” 这两姑娘眉目间有七八分相像,原来是孪生姐妹,身材是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十分惹眼,五官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态,举止又透出三分自矜之意,气质独特,动人无比,叫人遐想连篇。而胆子竟十分大,一愣之后,旋即巧笑倩兮,虽是指责之辞,偏说得悦耳至极,谁都愿意任她们多说几句。 唐天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大美人是人见人爱,谁敢见笑。”一下凑到两女之间,左右揽住两人盈盈一搦的柔软腰肢,在绿裙姑娘浓密的黑发里深深嗅一口,又在紫裙姑娘净白的俏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你们看他们那个呆样,都被你们的美态征服了,从此之后他们便要学我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哈哈哈~” 两女娇笑连连,又笑骂唐天几句,倒是任他抱着,神态亲昵。 杜可风等的确看呆了,自然有部分是因为两女的美态,更多的是因为唐天的放浪形骸。杜可风虽与他是知交,申燃虽是他师兄,但可从来没和他一起逛过窑子,哪知他竟当着众人的面就与两女子如此亲热。 金鸣展与他是初识,心中惊奇不已。在他看来,武学之道,不管刀枪剑戟,道理相通,唯有励志精修,方能有成,心有旁骛又如何能达到极致境界,但他又的的确确从唐天身上感受到极强的战意,知道此人完全可以与自己匹敌,这就叫他费解了。 溪云也有些呆,第一眼他感觉两女具有磅礴的气机,却以一种独特方法隐藏了起来,再仔细观察时又觉得没有这回事,这太奇怪了,不该如此模棱两可。 阿歪、阿哦看得一愣,忽然对视一眼,各自双手掩面,遮住眼睛,直道:“羞羞羞,羞羞羞。” 两女一愣,一齐用力,将杜可风推了开去,盈盈步到阿歪、阿哦身前。 绿裙女子道:“不羞不羞,你们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说着横了唐天一眼。 紫裙女子道:“你们俩真可爱,怎么这么小就出了家呢?”转而看向溪云,笑道:“你这样年轻,又这样俊美,为何也出了家?” 杜可风也瞪唐天一眼。 唐天咧咧嘴,倒真有些尴尬,忘了有小孩。他算有错就忍,让人难以生气。 溪云微一点头致意,答道:“我自小出了家。”摸摸阿歪、阿哦沙沙的小脑袋,道:“睁开眼睛吧。” 杜可风“嗯哼”一声。 唐天意会,将两女带到一边,解释一番。 他们从孟府乘马车到了唐家,趁天色微黑,又施展轻功遁走,一个接一个,互为监察掩护,偷偷摸摸到了这里。常书等受伤严重的,还有孟家的其他人暂时都迁入单枪会避难。对这些人,唐坤朗是愿意接收的。 交代清楚,两女对众人盈盈一笑,施礼告退,仪态竟十分端庄。这间是她们的私房,不虞有人打扰。 唐天见申燃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推手解释道:“师兄千万别误会,她们是卖艺不卖身的。” “哼!” “真的真的。柳飘飘的歌舞、柳菲菲的琴音,那可是翡翠院一绝,我绝没撒谎。” 杜可风皱眉道:“她们可信吗?我感觉她们好像会武功。” 唐天“嘿”一笑,“何止是会武功,可厉害得很。” 众人都是一愣。 唐天道:“放心啦,放心啦,咱们该做什么赶紧做什么,她们的事晚些再说。” 杜可风闻言,瞪视着唐天。虽然他知道唐天大事上绝不含糊,若这只是自己的事,他马虎一些也没关系,但这事关及溪云性命,他是决不能拿他人的性命开一点点玩笑的。 唐天岂不知他的为人和想法,转向溪云,干脆利落地问:“你信不信我?” 这问题可谓突兀,因为两人相识到此不过几个时辰,但问的人问得直接,答的人竟也答得坦率,“信。” 唐天对杜可风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嘿,你看。” 杜可风道:“溪云兄,你的情况轻忽不得……” 溪云笑了笑,道:“那我们便抓紧时间,郝通海若来,我们这么多人合力,或许能赶跑他呢。” 杜可风知道他在为唐天开脱,想他该有把握,便不再多说。(。) 148 拳野刀狂争 情况正如杜可风所说,“轻忽不得”。溪云闭目调息做准备,虽然连遭创伤,但他意识力十分强大,此医疗方法于他最重要的正是意识力,所以倒不担心。 阿歪、阿哦也非常人,调息一阵,精气神完足,再默记一遍针法,准备就绪。 另一边,杜可风亲自动手,将两套金针分别沾染上药液,也准备妥当。幸好下午激战时没将药液打翻。 唐天、金鸣展,申燃在厅中戒备,虽然坐在椅子,但灵觉已四下展开,方圆三四十丈内任何异状也难以瞒过他们。 溪云除去衣衫,仅余一条短裤,露出匀称的肌肉,胸口的伤痕已完全闭合,盘膝坐好。 阿歪、阿哦叉腿站在他身前身后,膝前锦帛上分上下两组摆着四十九支金针。上二十四,下二十五。 杜可风在一旁凝神注目,以防突发情况。 溪云道:“我准备好了。”闭上眼睛,神色沉静安和。 阿歪、阿哦看杜可风一眼,杜可风点点头,阿歪、阿哦便齐齐吸口气,一同道:“三、二、一,开始。”双手稳而快地捻针扎入溪云体内,第一针分别是前心、后心,第二针分别是丹田、尾椎,然后依次施为。 两人手法越来越快,片刻间四十八根金针全部到位,溪云身上从头到脚,前后都是针。 杜可风微微松一口气,阿歪、阿哦也在这时换了一口气,然后一左一右,绕着溪云的身体换了位置。杜可风特意将两套金针分开放,所以只要人动,锦帛上的金针不用调整位置,还有各二十五针。 这时前院突然“哐当当”一阵响,只听一个雄浑声音高喝道:“妓院小姐也配狂言卖艺不卖身!”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她们两位不是小……”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哎呦”一声痛叫,跌到一旁,碰翻了另一桌上的酒菜。 “滚开!叫那俩姑娘给我下来,不然老子今晚就拆了你这翡翠院!” “阁下好大的口气,你拆了这翡翠院,不是大家都没得玩了。”墙角一桌有人出声接口。 “老子没得玩,谁他妈也别想玩!” “砰砰砰”好几人齐齐拍桌,气愤不已,二楼一排房间也打开了窗户,都探头往下看去,十分不悦。 两名大汉忽然跳了出来,一人道:“阁下请,这里不欢迎你!” 另一人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哈~,老子要去哪便去哪,敬酒罚酒,你们算什么东西!” 嚯嚯几声风响,然后“啊啊!”两声惨叫,接着是一轮桌翻碗碎,人们争相闪躲的混乱声音。 墙角那人拍桌喝道:“尊驾是谁?是真不让别人玩了!”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黑风寨横刀是也!”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一阵大乱,离得近的纷纷离座而退,二楼好几个房间立即关了窗子,胆小怕事的更直接退出了翡翠院,出来玩玩而已,花钱就好,没必要冒风险。 黑风寨离贺州城并不很远,方圆千里内,最著名的两大势力便是单枪会与黑风寨,不过一个是好名,一个是凶名。 横刀之名更是非同小可,传说此人冷血好杀,专横跋扈,凶残至极。 厅堂中不少客人仔细一看,这人身材雄伟高壮,长方脸上络腮胡茂密一圈,凶目鹰鼻,神色狠恶无比,果然像传说所言,退得更远了。 有人怕,却也有人不怕。 二楼一个窗户里有人扬声道:“横大当家不在黑风寨享福,却在唐老爷子六十大寿之际来贺州城闹事,这份贺礼漂亮得很。” 如今贺州城挤满来给唐老爷子贺寿的江湖人士,江湖人士热血冲动,唐老爷子怕意气之争四起,得知剑魔刘今天挑战剑神山金鸣展后,立即发出公告,希望来贺者都给个面子,如有私怨,出城解决。 横刀眼中凶光赫赫,哈哈大笑,“老子连黑风寨都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还怕他唐坤朗不成!” 众人都是大惊,他说笑吗?难道真有人会将自己半生基业烧了不成? 杜可风从溪云口中得知黑风寨发生的事,知道横刀是敌非友,若让他晓得溪云、清流在此,恐怕难办。而他更明白,这等人物绝无虚言,只是想不通他何以一把火烧光黑风寨,背叛?魔门威胁? 唐天、申燃听他诲及唐坤朗,都是冷哼一声。 杜可风低声道:“申兄、唐兄,请暂且忍他一忍。” 此时阿歪、阿哦全神贯注,已将外界干扰全部摒除,后二十五针非同小可,不仅速度要快,而且落针更要前后同步,分毫不差。 清流若一人施为,最怕的正是这后二十五针,尽管他站在溪云侧边,双臂臂展足以施针,但对穴位的观察怕就可能偏移了。 阿歪、阿哦心神交融,手起针入。 溪云深刻内视,体察体内真气情况,身前身后前二十四针落位后已将两股异气在经脉中完全隔离开来,互不干扰,其中妙法玄奥无比,令溪云对经脉、穴道、真气的理解都上了一个层次。 杜可风眼光独到,这两套针法正是以最高明的点穴功夫演化而来,论点穴制脉,连千秋绝对已达宗师级。 后二十五针是关键,一为固元,一为渡引,相异相联,每一针入体,溪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被一丝一缕牵引过去驻留针上。 顷刻间,前后再二十四针落位,分毫无差,溪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完全透彻地呈现在心神中,皮肤、肌肉、内脏、骨骼、血管,一目了然。 最后两针,百会穴,会***两针同时扎入,阿歪、阿哦身形一定,然后大泄一口气,各自倒在床上,大口喘息,浑身汗湿。 这二十五针必须一气呵成,否则难以同步,难度之巨,远超他们以前所习针法。 两针一落,溪云只觉得脑海中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一切豁然开朗,洞若观火,一体贯穿,身体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漆黑深沉的魔气,泛金温和的浑沌真气,每一处穴道都散发着淡淡白光,丹田光芒最甚,他甚至“看”到了神经,无处不在,密布全身。 杜可风目光灼灼地盯着溪云,针法没问题,接下来就靠他自己了,固元与渡引,心神一分为二,喟为艰难。 杜可风并不知道,此时溪云的心神已分出五十股,分别落在金针上,而对外界,他已失去全部感应,现在就算有人拿刀慢慢慢慢插入他身体,他也不会有所反抗。 前院中气氛越发激烈,二楼那人竟是俊秀榜榜眼,铁拳会铁翼野。 铁翼野穿窗而出,突然凌空止住冲势,笔直坠下,速度极快,落地却无声。 这一手轻功立即博得满堂喝彩。突然止势已经极难,下坠那样迅猛,落地却膝盖也不弯一下,更见功力。 众宾客中不乏武林好手,人人骇异,自愧不如。见铁翼野雄玄黑武士服,虎背熊腰,面目充满男子汉的雄雄霸气,又叫了声“好!” 铁翼野冲四面一揖,傲然笑道:“横大当家的断壁刀声传武林,小子这双铁拳想领教一二!” 墙角桌旁那青年面墙而坐,这时笔直站起,转身缓缓走入中央。 他步伐沉稳,身躯雄壮不逊横刀,上身穿一件黑色粗布短褂,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额头横着一条三寸长的刀疤,相貌十分粗狂,双目炯然生威,无形中给人一种正气凛然之感。 铁翼野、横刀都不由转头注目,感应到他身上雄浑狂野的气机。 宾客中有人认出他来,惊道:“是……”却滞在口中,不能吐露。 黑褂青年道:“铁兄,这一战该让给小弟。” 铁翼野的目光落青年肩头露出的刀柄上,哈哈一笑,道:“任兄客气了,能得见两位当世刀法名家对决,那比自己下场打一架还畅快,请请请。” 唐天虽未亲眼目睹前院情况,但听到“任兄”两字,还是立即反应过来,“任乾雄!”却气道:“这些混蛋,哪里是来祝寿,分明是来找架打的!亏我家老头子还低声下气地请大家别闹事!” 申燃也是眉头大皱,但更气唐天的说法,师父哪里低声下气了! 金鸣展握剑的双掌忽然一紧,“任乾雄!?狂刀门任乾雄!” 唐天、申燃立即感觉到房中剑气一盛,却听金鸣展接着吐出一口气,气机转为收敛,克制地说:“好,下次!” 唐天不由大觉有趣,揶揄道:“金兄手痒了。” 金鸣展道:“百战狂刀,我的确很想会他一会。” 那青年正是俊秀榜探花,狂刀门少主任乾雄,人称百战狂刀。其实任乾雄何止百战,单是生死大战已不下百场,更别提其他大大小小的争斗。 唐天嘿嘿笑道:“那家伙是战斗狂人,感觉跟金兄很像哦。” 金鸣展一咬牙,“别再说了。”又忍不住道:“杜兄,溪云兄还要多久?” 若不是给杜可风瞪着,唐天几乎要拍桌大笑,这家伙简直要跟他的剑融为一体似的,果然也是个战斗狂,说不定以后的外号就叫“百战狂剑”。(。) 149 铛铛霸制霸 杜可风无法回答,只好道:“金兄也请忍忍。” 金鸣展默默闭上眼睛,既然答应了守到溪云恢复,他绝不食言。而且明日可与剑魔一战,他的战意有处可泄,故而并非不能忍。 不过这番战意积累,明日爆发定然更胜往常,对刘今天来说恐怕不是好消息。 前院横刀、铁翼野、任乾雄都在金鸣展剑气转盛的那一瞬间有所察觉,不过谁也没在意。此际的贺州城,可谓卧虎藏龙,高手层出不穷,没什么好惊讶的。横刀霸道绝世,唐坤朗都不怕,黑风寨也不要了,天下还有何惧! 百战狂刀更不会在乎,他的刀法正是在无数次大战中屡作突破,而取得今日成就的。 俊秀榜前三从未交过手,任乾雄不仅想战横刀,他还想战铁翼野,还想夺俊秀榜第一的位置。不过此时此刻,唐老爷子寿诞在即,该有所收敛,横刀用刀,他也用刀,横刀闹事,他出刀一战,可不算不给唐老爷子面子。 铁翼野已给激发战意,拳头大痒,巴不得再来一人凑热闹,可恨那神秘家伙竟又收敛了剑气。后院,之前听身边女人说那是她们的居所,另有一些房屋,专供本城有家室的妻管严客人。嘿,不知是什么人? 横刀怒火灼心,又是两个猖狂小子,是老子太久没下山了吗?现在的小子都这样猖狂,还你谦我让,老子纵横江湖时你们这些小儿还在吃奶呐! “多管闲事的都给老子去死!”横刀爆喝一声,断壁刀出鞘,却砍向了铁翼野,刀势恢宏,又将一旁稍远的任乾雄囊括,却是要以一敌二。 铁翼野面色一沉,心道:“好家伙!难怪身上背着数万两白银的悬赏还敢横行无忌。”右拳一握,就欲击出,忽然感觉一股火热灼燥的狂野刀势从身侧冲来。 百战狂刀岂容他人狂过自己,沉声道:“横大当家,你的对手是我!”裹挟着一团火烧云般的刀气破入横刀刀势,瞬间挡在铁翼野身前。 横刀一惊,好狂的小子,他本是主攻铁翼野,分袭任乾雄,任乾雄这一动,将所有的刀势都牵引到自己身上,又是强行阻截,不啻于自取灭亡。 “轰~”断壁刀霸烈的刀势受牵引,横刀不由自主,刀势一凝,缩成一团乌云似的恐怖刀芒,砸入红云中。 强猛的劲流四下飞掠,桌椅全部给掀翻,直推到两三丈外,碗碟翻飞,菜肴乱抛,围观的人分散躲避,哇哇大叫,声响好不热闹。 任乾雄双腿岔开,腰部微沉,上身略往前俯,双手握着一柄大刀,斜架身前,雄躯傲立,不可一世,脚下的地砖却龟裂了。 断壁刀抵在大刀上,横刀“哼”一声,倒拔两丈,“好小子,有你的!” 任乾雄“呸”一声,将一口血吐在地上,扭头看身后三尺处的铁翼野。 铁翼野一动未动,左右臂武士服各有两处破开一道三寸左右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却未伤及肌肤。 任乾雄道:“多谢!” 旁观不少人都是一愣,怎么反而是任乾雄道谢? 铁翼野展颜一笑,“你替我挡刀,该我谢你。” 众人也想,正该如此。 横刀却咬着牙,心底忽然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那两个小和尚已十分厉害,这两个小子也都各自不凡。一个敢强挡,宁伤不退,当世能有几个;一个敢信,一动不动,四散刀势近在身前也不闪不避,这份淡定又能有几个! 任乾雄不再多说,“衣服我赔你。”外人懂则懂,不懂则不懂,他无所谓,他知道铁翼野懂。 “好!”铁翼野也不客气,这才倒退五步,将战场完全交给任乾雄,抬头对二楼栏榭上的柳飘飘、柳菲菲道:“请两位姑娘弹唱一曲《沙场点兵》助兴如何?” 柳飘飘、柳菲菲欣然点头,“当然好。” 妹妹柳菲菲道:“这首曲子不收钱,任公子加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喜滋滋地看着任乾雄。 任乾雄豪气倍增,哈哈狂笑,“横大当家,我们再来过!” 横刀脸色一黑,竟连一个青楼女子也敢小瞧老子吗?曲子弹唱出来自然是大家都听得到的,她偏偏加一句“任公子加油”! 铁翼野倒是一讶,这俩女子好大的胆,不过终究是自己邀她们唱曲的,不能不顾,便道:“横大当家何须生气,小女儿家,自然更喜欢任兄这样的多些。” 这样一说,好像柳菲菲选男人似的,横刀女儿都不比柳菲菲小几岁,自然无须争此,自然也不该为此生气。 任乾雄左右一挥手中大刀,吸引了横刀的注意,“此刀名为虎吞,横大当家小心了!” 先前铁翼野便是从这柄刀上认出任乾雄的,刀身从虎头刀腭口中延伸出来,长近四尺,又宽又大,弧度小,刀头才露出曲线,黑色刀身上散布着不规则的暗红色云斑,使它看起来十分粗狂刚猛。 倒不是说虎吞刀比它的主人更著名,只是任乾雄额头上那条疤是新近添的,他现在这样的形貌还未传开。 横刀从鼻子中呼出一口气,道:“小子,你受了伤,再打下去非给我杀死不可。” 任乾雄神色不变,昂然道:“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我每年要死百多次。” 横刀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一凝,缓缓点头,“好小子,难怪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一身修为。” 任乾雄不答话,低喝一声,双臂挥刀下拖,一道红芒爆射而出,身形瞬间跟进,刀斜拖在左侧。 横刀已知此子豪勇,此时岂敢大意,这种人,越是困难越是能爆发超越以往的力量,可谓危险至极。断壁刀一挥,绞散红芒,忽然面前大燥,一片炙热如烈焰般的刀芒由下往上反撩上来,力道强猛无比,刀未到,周遭空气已全部被清除,令人呼吸停滞。 横刀喝了声“好!”,断壁刀突刺而出,竟不守反攻。 两人刀法都走刚猛路线,虎吞刀长,断壁刀短,但直刺更疾,任乾雄抢不到先手,顿时陷入险境,心中直叹:“好一个横刀!” 铁翼野心中一跳,这俩家伙,简直要一刀分生死,果然霸烈狠绝! 任乾雄脚下陡然一滞,脸色却是一白,这下收势绝非易事。但大刀立即提拔起来,迅捷的刀锋带起一道劲流,刮向横刀小腹。 两败俱伤之局! 横刀双目一寒,刀身一横,猛往下砍。 “铛~”一声大响,两人身躯都是一震,肌肉猛颤。 只是一次交击,双方却都变了数招,若这两刀没砍在一起,两人该是一个死,一个半死不活。 栏榭上柳飘飘弹琴,柳菲菲歌唱,琴音迅疾,歌声激扬,众人都被摄住了眼球耳朵,只觉得心惊肉跳,热血沸腾。 一狂一霸,两人互不相让,双刀一次次砍在一起,“铛铛铛~”,巨响混在琴音歌声中,更添惊心动魄之感。 任乾雄年轻气盛,横刀功力深厚,爆裂的交击声令人听得头昏脑涨,强猛炙热的劲流不住冲击,战圈外的人连连后退,后面的人却想往前挤,看个清楚,结果你踩我,我骑你,你骂我,我打你,若不是厅中气劲迫人,他们还得后退,几乎要拔刀相向。 不少人聪明,直接跑上二楼去看,走廊也罢,客房也罢,人流挤过去,房间里的人自然大骂,但楼下打铁似的恐怖声音早叫他们没心思办事,骂几句也就愤愤走了。 二楼一个房间,一群人闷头推入,忽然眼前一黑,一张桌子直砸过来,当先几人给砸得头破血流,七荤八素,跌倒一地,后面几人止势不住,踩上去,又往前冲。 白亮剑光一闪,空气陡然变得冰寒彻骨,那几人纷纷惨叫,跌倒在地,脚面上多了一个窟窿,直透脚底,鲜血猛涌。 “过线者死!”一个冷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一群人这才看到地上有一条笔直的剑痕,离门三尺,抬起头则看到窗边侧坐着一黑衣冷面男子,一柄白亮的长剑插在地上。 铁翼野立即有所感应,抬头望去,哈哈笑道:“你一定是剑魔刘今天了!好凌厉的剑气!” 涌入屋中的那些人听到这句话,全都吓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往外退。草蛋!竟是剑魔! 刘今天视线与铁翼野相交,“多谢。可惜你不用剑。” 铁翼野又得了一句“多谢”,愣了一下,“为何谢我?为何可惜?” 刘今天道:“你一句话免了我多出几剑,好叫那些人滚出我的房间,你不用剑,我不想跟你打,可惜。” 铁翼野又哈哈笑,“吓退他们的是刘兄的剑,跟我一句话无关;你不想跟我打,是可惜。” 后一句表明他完全无惧剑魔之名,甚至有挑衅之意,好像是说:“别可惜,别留遗憾,打吧。” 刘今天冷冷瞥一眼门口几人,道:“吓退他们的是我的名,若他们识得我,我一剑也不用出。” 铁翼野道:“你若一剑不出,我也不识你!” 刘今天目光立即一冷,深深地盯着铁翼野。(。) 150 死地勇无畏 铁翼野丝毫不让地仰头与他对视,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战意激涌。 眼看又要有一场大战,旁观者大为兴奋,剑魔之名已广为传播,但真正见过他的人,见过他出手的人却不多,谁能想到,今夜这翡翠院竟高手毕集,好戏连连。 此时翡翠院聚集的人反而更多了,一些宾客出院而去,消息传来,立即吸引了许多武林人士到来。 明日午时,剑魔刘今天对决剑神山金鸣展,今夜,百战狂刀叫板黑风横刀,刀对刀,剑对剑,都不容错过啊。 人们听铁翼野有意挑衅刘今天,都大感刺激,热血沸腾,“好好”一个烟花之地成了比武场。若让他们知道,后院中还有不知草堂杜可风、剑神山金鸣展、澜枪唐天,只怕都要激动地七孔流血。 金鸣展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刘今天的冷厉剑气,双目不由一睁,却紧紧咬牙,不发一言,体内气息也丝毫不外泄。 唐天好玩地看着他,就等着他有所动作,没想到他竟忍得住,不由好不没趣。 杜可风也望着金鸣展,眼神中颇有愧色,忽然一怔,抬头看去,另一边清流走了出来。 唐天立即笑道:“哈,清流兄,你可醒来,一会儿咱们喝几杯。” 清流颇为喜欢他这样直率的人,点头致意,“唐兄你好。”转而对金鸣展道:“金兄若想将明日午时之战提前,不妨去吧。” 金鸣展眉头一皱。 清流又道:“若给他人抢了先,刘今天明日不知是死是伤。” 众人都是一愣,清流这是在激金鸣展。为何?溪云还未恢复,这时候走了金鸣展,万一郝通海当真来了,岂非不妙。 杜可风更觉惊奇,溪云似乎对刘今天颇有维护之意,清流却好像很希望刘今天是死或伤,而且急不可耐。 “锵~”众人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剑鸣,剑气冲霄而起,金鸣展由坐变站,但他的剑尚未出鞘,这剑鸣声竟似由他的身体发出的。 与铁翼野剑拔弩张的刘今天立即生出感应,双目陡然一亮,离座而起。 铁翼野暗叫一声,“我去!又给抢了!”偃旗息鼓。 金鸣展开门出去,清流面露微笑,杜可风三人则有些奇怪地看清流,但接着,清流变成苦笑。 “刘兄能否再忍半日,小弟这会儿另有职责,不便动手。刘兄倘若先与他人对决,明日午时之战便作罢,小弟没兴趣再奉陪。” 声音传到前院,人人皆惊,说话之人毫无疑问便是与刘今天约了明日交手的金鸣展,他这个“作罢”自然不是怯了,而是胜之不武。 另有一些人则惊奇剑神山传入竟身处妓院,“另有职责”是什么?莫非后院还有什么精彩? 刘今天答道:“金兄有吩咐,刘某当然遵从。不知金兄所为何事,刘某愿效犬马之劳。” 金鸣展答道:“多谢,如有需要,定当想请。” 众人都听得愕然,两个明天要打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倒“其乐融融”啊,一个乐于助人,一个人笑纳笑纳。 其实外人哪知,两人在客栈只交手瞬间,却已都将对方定为剑道修行长征中必须跨越的一关,两人也从短暂的交手中察觉对方以剑道极致为终生目标,虽拔剑相向,却也可谓志同道合。 金鸣展回到屋中,清流有些失望,杜可风、申燃松口气,唐天竖起拇指,道:“金兄……”却仅此两字,不过一个大拇指已足够表明他的意思。 前院横刀与任乾雄的战斗已到白热化阶段,双方动作逐渐变缓,但每一招都更为精妙难解,而且力道十足,充盈的真气扫荡得整个十多丈方圆的大厅内所有桌桌椅椅都残破断裂,梁柱墙壁也是刀痕道道,幸好屋顶有三层多高,否则人们就要担心屋顶会不会被他们砍塌下来。 不过厅中除了两个打斗的两人外,余人都已撤出,所以就算屋顶塌下来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铁翼野道:“刘兄觉得怎么样?” 刘今天道:“任乾雄危险。”简单干脆的回答。他房中地板上那道剑痕还在,铁翼野站在窗边,不知道算不算过线,因为他是从窗户进去的,不是从门进去的。不过他没死,该不算过线吧。 铁翼野颇有几分自来熟的本事,闻言笑笑,又问:“你觉得金鸣展在后面搞什么?好像还有其他人,这混蛋自己不能动手,却搅得我们也不能动手。” “无所谓。”刘今天淡淡的答,忽然目光一凝。 大厅中变化骤起,一声轰然大响,红云黑云对冲,猛烈气浪翻卷,任乾雄“踏踏踏”连退五步,踩碎四块地砖,胸前飚出一道血箭,伤口斜横,长一尺有余,鲜血汩汩冒出,显然极深。 横刀低头看一眼胸口,他胸前衣衫裂开,几乎在同样的位置,露出的是浓密的胸毛,只在伤痕最中央处渗出一点血红。 “领域?”任乾雄目光火热地注视着横刀,运功收紧伤口肌肉,防止流血过多。 横刀道:“好小子,死也要给我一刀是吗?” 刘今天道:“百战狂刀……他要是用剑才好。” 铁翼野“嘿”一笑,这家伙判断“好不好”是根据别人够不够资格跟他打,然后是用不用剑,知道他已给任乾雄激起了战意。这两人从外表气质上看完全两异,但本质上恐怕颇为相似,都是那种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对自己十分狠辣的人物。 任乾雄露出桀骜笑容,“哼,一刀?再来试试!琴声,不要停!” 原来柳飘飘、柳菲菲见任乾雄受伤,都是一吓,停了下来。 不过注意到这点的人却寥寥无几,偏偏处境十分不利的任乾雄注意到了,可见此人之勇而无畏。 任乾雄大刀一扬,冲向横刀,猛烈的动作使得胸前伤口爆开,但他全然不顾,大刀一往无前,火烧云般的刀气炙热如前。 柳飘飘急忙抚琴,柳菲菲张开歌喉,激扬迅疾的《沙场点兵》立即铿锵响起,不知是刀借曲势,还是曲借刀势,众人都觉得任乾雄还有机会反败为胜,而眼耳都得到极大满足,亢奋不已,竟忍不住大喊:“加油!” 此时后院柳飘飘、柳菲菲房内,清流神色忽然一动,身形一闪来到溪云榻前。 阿歪、阿哦在床上休息了一阵,这时已坐到杜可风身边,同样对溪云的气息产生感应,疑惑地看去。 溪云已到关键时刻,真正发挥渡引作用的其实只有二十五针,而只有最后一针会**是渡引泄口。 溪云已完全理解了连千秋的想法,一切了然在心,意识一面使混沌真气固守不动,一面推动魔气顺着那二十五根金针开辟出来的道路缓缓往会**送去。 第一步最难,魔气好像知道不对一般,粘连在经脉上,推动十分缓慢。但只要将第一道魔气从会**推出去,便如引流成渠,第二道、第三道魔气自然能轻松跟上,走出这条“拜拜”之路。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尤为消耗意识力,但溪云不急不躁,终于慢慢引出第一道魔气,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得到了什么。 这缕魔气刚离开溪云的身体,刘今天也生出感应,瞬间转头望去,目光好像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 这深沉霸道又十分冷冽的魔气,比自己体内魔气更胜一筹的魔气,除了溪云,当无他人!这家伙竟在妓院,还跟金鸣展一起。 杜可风、清流等离得近,感觉更为明显,冷冽的气息竟令人有些心悸,好像那道气息随时会咬人似的。 清流不由猜想,那魔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幸而只是一缕,迅速被这个世界的能量同化消融。 溪云微微一喜,这个方法果然可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缕魔气离开自己身体后是如何“逐步”被同化消融的。 第二道、第三道,引渡的过程果然慢慢变得顺利,这时溪云脑海中忽然一颤,不知为何,突然闪现下午郝通海退走时深深看着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种晕眩生出,继而好像听到蛋壳破碎的声音,突然一股信息流迅速载入脑中。 尚未理清信息传达的是什么,这股信息却已经对会**的魔气产生影响。 会**是生命的源头之穴,蕴含着人体的生机之力。此时魔气沿金针涌入会***却不再往体外泄漏,而是生发而起,像血液一样输送到内脏、骨骼、肌肉、皮肤中,连血液也随之变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逐渐生出变化。 溪云一惊,但却只能干看着,魔气似乎具有十分强烈的自保本能,早已察觉不对,第一时间与那股信息流结合,产生的反应便是利用几道透会**而出的魔气将那枚金针带出体外一分。 仅此一分便足以改变一切,魔气顺流涌入会***继而生发送往身体各处,以惊人的速度占据这具躯体。(。) 151 音域袖遮天 清流等也立即察觉异状,魔气没有再溢出,而溪云体内魔气的波动却越发强烈,偏偏他神色如常,胸前那道伤口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结痂,痂落后连疤痕也没有一点,简直不可思议。 清流、杜可风面面相觑,这与原方案绝对不同,但他们分不出好坏究竟,手足无措。 这时突然“咵啦”一声大响,一条高大雄伟的黑影破开房顶,压着一蓬瓦砾直落入屋,郝通海来了。 “哈哈哈,原来都在这里,你这和尚竟没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郝通海长声大笑,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众人。 杜可风一讶,他为何说“都”? 郝通海显然判断好了位置,落下来,正好在床榻右侧,这一侧只有清流和申燃两人,清流身形一转,立即护到溪云身前。 申燃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晃身躲开瓦砾,不等郝通海站稳,挺枪就刺。 郝通海“哼!”一声,身形不动,左手一抖,一片黑光闪过,正中枪头,“啪”一声响,碎片纷飞,竟是一片黑瓦。 申燃暗惊:“好强的劲力!”却丝毫无惧,身形一滞间,气劲再涌,右脚坠后,左脚往前一踏,双臂一拧,枪头狂蟒似的猛地一圈,带起重重银芒,如风中飞絮,以完全不可测的轨迹冲向郝通海。 一枪之间尽展超一流风采,无定风波风无定,劲猛真气嗤嗤作响。 郝通海不由叫了声:“好!”脚下一挪,变为正对申燃,左袖一挥,卷出一片黑云,将枪势完全纳入。 别看只是简单的一挥,申燃却觉得无数股劲流四面包围了自己的长枪,软硬兼施,拖拉扯带,枪头两尺硬是给一张袖子裹了进去。 申燃知道情势不妙,爆喝一声,双目瞪圆,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全身真气激涌,双臂剧震,在黑袖中重新把握住长枪,全力以赴,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意态猛烈前突。 郝通海左臂一颤,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突然猛烈一甩袖,一股大力轰出去,放脱了枪头,同时右手一动,右边袖袍舞起,一股醇厚强猛劲流撞向申燃胸口。 申燃给他一甩,长枪脱离了黑袖,却几乎拿不住,整个上身仰起,脚下难以立定,眼见黑袖袭来,竟不能躲闪。 “锵~”一声激鸣,一柄大剑陡然破空而至,破开劲流,砍在袖袍上。 那袖袍突然变得十分柔软丝滑,顺着剑锋曲成波浪,竟丝毫无损,反而大剑给它一带,收势不住,触到桌子边缘,便听“嗤喇”一响,桌子一分为二,两边倒下。 唐天喝道:“魔头,看枪!”身形一动,从断桌中间掠过,带起的劲流将还未着地的桌子往两边激飞。澜枪突击冒出,如碧浪翻涌,厚重真气当头压去。 郝通海目光一凝,身形陡然一转,黑袍下一脚飞起,正好踢在枪头往下一尺处。 唐天手臂一震,只觉得一股凶厉真气顺着枪杆击来,如战鼓狂擂,一下两下三下,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澜枪险些脱手。 这时一股浩然正气突然爆发,青天白日,肃然沉静,杜可风竟毫不犹豫,立即展开领域力量,白日耀空,青天盖顶,一支黄玉戒尺化作千万点光雨,无声无息冲向郝通海。 郝通海神色一凝,好一个年轻人,虽然气息比下午为弱,但对领域的运用却更成熟了。心中杀念大增,这几人该代表着正道武林年轻一辈最强力量了,杀死他们,于魔门崛起大有益处。 无声无息间,魔域黑洞悄然展开,无数光雨冲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黑洞中探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美丽手掌,缓缓前伸。 杜可风脸色大变,那只手看似轻柔无比,实则诡变无端,令人无从把握。时间概念变得模糊,分不清快慢,好像有许多时间去躲开,偏偏半点动弹不动,脑子僵了,身体僵了,就等那只手来抓自己的玉尺。 而在他人眼里,便见电光火石间,杜可风举尺冲向郝通海,郝通海抓向玉尺,眨眼时间不到。 “呔~”郝通海突然猛一甩头,发出一声厉喝,面显怒容,一双电芒狂闪的凶恶眼睛盯住清流:“臭小子!” 清流张嘴,“噗”,一口血喷了出来,立即后撤。他人竟不知他如何出的手。 申燃、金鸣展身形一动,左右抢上维护。 杜可风玉尺上爆发的千万点光雨忽然重现,劈头盖脸地轰向郝通海。 郝通海狂吼一声,浑身黑气暴涨,双手闪电般连连击出,“叮叮铛铛”一阵急响,一切止息。 金鸣展、申燃嘴角溢血,杜可风、清流胸前落着一滩鲜血,唐天挡在溪云、阿歪、阿哦身前,脸色发白。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阿歪、阿哦甚至不及解禁就给狂猛劲风冲得摔到床边。 郝通海以一敌五,几乎完胜,黑袍左右袖给玉尺点破两个小洞,腰带给金鸣展的大剑划开一寸,右边裤脚被申燃的银枪挑破三寸。 但他最恨的是清流,这混蛋的攻击好不诡异,饱含真气的音波,七股音波联结成一个小领域,高低起伏,强弱突变、尖粗混乱,叫人一听几乎炸了脑袋。 幸好他功力深厚,立即封闭双耳,总算没遭重创,却也因此给被杜可风、金鸣展、申燃抓住可乘之机,给破了衣衫。 他这对袖子大有名堂,名为“遮天袖”,玄奥诡秘,厉害无比,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给人刺破。 清流从死亡之境回归,大有领悟,伤势虽未痊愈,但内功尚有精进。这一击全心全意偷袭,若是对付同级高手,只怕立即就给炸昏了脑袋,从此疯疯癫癫,不知生不知死。可是对付宗匠级高手,终究差了一筹,而自己反受牵制之力,加重了内伤。 这时“咵啦,咵啦”两声响,另一边屋中两人破窗而入,身形一闪,立即聚了过来,赫然是刘今天、铁翼野。 刘今天目光一扫,道:“金兄不够意思,不许我跟旁人动手,自己却玩得开心。” 开心个屁!金鸣展凝视着郝通海,不敢有丝毫放松。本以为以自己的实力面对宗匠级高手撑十招没问题,对上这老魔头才发觉大谬不然,十招----恐怕尸骨无存。 他倒不是对自己判断错误,而是对郝通海估算错误,宗匠级亦又高下之分。忍不住回道:“刘兄对找死也有兴趣吗?” “有!”刘今天见众人严阵以待,而溪云盘坐床上,自然有些明白。他将目光定在郝通海身上,道:“我与溪云和尚还有战约,不能叫你害了他!” 郝通海眉头微微一皱,这家伙是傻吗?怎么他又与溪云有战约?暗骂老友不交代清楚。其实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得到鬼哭通报,得知金鸣展在这里,故而赶来。 对老友,他完全信任,对他交代的事也一定全力以赴,但到底该如何阻止两个要决斗的人呢?他想老友估计是怕刘今天败亡,剑神山传人的确厉害无比,五十年前便是剑神山万剑灏率领正道攻击魔门的,他想来想去只有干掉金鸣展,唯有如此,才能叫明天的决斗不发生。 郝通海已让大部分属下撤离贺州城,只留殷离、鬼哭等寥寥数人,金鸣展又正好与溪云等一同躲了起来,他一时找不到。 恰逢横刀、任乾雄大闹起来,鬼哭来探听消息,听到金鸣展的声音,立即回去禀报。 郝通海瞪着刘今天,道:“小子,你体内的魔气难道是假的吗?见到本长老还不下跪行礼!” 刘今天眼神一厉,“魔气不假,不过我不是魔门中人,下跪也行,只要斩断我的剑。”说到后面,气息越来越强,整个人便如一柄出鞘利剑,冷厉的剑气使周围空气都变得森寒起来。 郝通海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伙是疯的吗?这杀意毫无假饰。是了,他即是老友的人,老友不想他与金鸣展决斗,为何不自己跟他说?一时糊涂起来。 铁翼野左看看,又瞧瞧,怪怪地笑道:“真热闹,哈哈哈,真热闹。这么多人打一个……我喜欢!” 郝通海神色阴沉起来,杀机越来越盛,眼前这些年轻人个个不凡,代表着正道年青一辈最杰出的力量,却不知我魔门能有几个这样的人物?今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怕是不易。年轻人,年轻人,年轻,真了不起,这个刘今天也难办。 阿歪、阿哦这时已完成解禁,两人总算能初步控制自己,气势汹汹地盯着郝通海,却暂时没有动手。 前院依然打得热闹,任乾雄简直是不死小强,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他却越战越勇,几乎每挨一刀,他都要在横刀身上拿回来,以至于现在任乾雄血人一个,横刀也衣衫碎裂,袒胸露背,还有几处伤口在冒血,发冠都给削去。 后院的热闹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挤不到前面看横刀、任乾雄的纷纷往后院涌去,刘今天、铁翼野都去了,后院能不热闹? 附近人声嘈杂起来,房中却无人作声。 宗匠级的深沉领域横在那里,威势慑人,杜可风等都受了伤,刘今天、铁翼野虽是巅峰状态,却也不敢抢先出手,此际牵一发动全身,不可贸进。场面上终究是郝通海占据着主动。(。) 152 领域大冲撞 郝通海虽然占据主动,却也不敢大意,这些年轻人联合起来,威力惊人,使枪小子受了自己三重击竟不吐血,唐家“苍龙劲”名不虚传,由此可想,唐坤朗该比预料的更强,若是他赶来,恐怕要糟糕。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笑,“你们以为我要对付溪云?错了,我保护他还来不及。” 杜可风面色顿时一变,“是你搞的鬼!”立即想起在孟家郝通海退去时与溪云的对视,而当时米冲前辈还颇为惊怒地喝了一句,“你做什么?” 杜可风虽然出身不知草堂,但对佛家经典也十分喜欢,时常与无尽僧交流,知道佛门有“以心传心”的玄奥法门,这时惊疑起来,莫非魔门也有类似功法。 郝通海双袖一卷,淡然负手背后,面前这些人哪一个出去都是人人争相瞻仰的高手,但还远远不够资格迫他放弃目标。 一流与超一流之间是天渊之别,宗匠与超一流之间也是,况且郝通海晋升宗匠已数十年,各种诡秘魔功层出不穷,就是一般宗匠高手前来,他又七八分把握打得敌人落荒而逃。 众人都为他气度所摄,只是谨守,不敢过激。 郝通海道:“我倒想不通你们为何要保护他,他体内……” “闭……”清流突然大喝,然而给郝通海一双幽光炯炯的眼睛盯住,胸口一闷,后一个“嘴”字竟不能出口。 “……异域魔气十分珍贵难得,经我诱导,转为炼体,必可如千年前魔祖兰若一般,修成真魔之身,威震天下,所向披靡。” 众人都是又惊又疑,刘今天则觉得大有可能,那魔气霸道绝伦,远非普通人修成的真气可比。 杜可风道:“既然如此,你这样平白告诉我们,我们立即杀了他,岂非叫魔门损失惨重?” 清流不由对杜可风生出感激之心,这边众人影响力都非同小可,杜可风这一反问表明了他的态度,否则溪云恐将万劫不复。 郝通海轻笑一声,“魔祖兰若肉身成圣,破碎虚空,真魔之身有谁能破?” 屋中众人若非才高智绝之辈,岂能有今日这般成就,郝通海话里大有毛病,谁也不会轻信。 传说魔祖兰若的确肉身成圣,但溪云现在还是木头一根盘坐在那里,真魔之身难道一修便肉身成圣?一修便可破碎虚空?也许真魔之身后期的确刀枪不入,但现在的溪云绝对一枪捅个通透。 见众人无动于衷,郝通海看向刘今天,道:“我们魔门与正道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或许尚未加入魔门,但一身魔气谁也瞒不过,不跟我走只有死路一条。” 刘今天一脸冷傲之色,“不须瞒谁,我此生以剑道极致为目标,佛挡杀佛,魔阻灭魔。” 郝通海大怒,“哼”一声,道:“所谓正道人士可不会管你以什么为目标,你身具魔气,他们就要杀你,如此而已。” “尽管来!”刘今天神色无一丝变化。 郝通海突然哈哈一笑,“好样的!这等气魄才不负这一身魔气!你让开,我杀尽他们,带溪云走,你与溪云的战约随你。” 刘今天答道:“你要走便走,我还想和溪云喝几杯。” 郝通海气急败坏,忽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声越攀越高,音浪滚滚,振聋发聩。 众人都严阵以待,知他笑声一绝,便是动手之时。 尽管有此想,但当郝通海动手时,众人还是有种措手不及之感,也不知笑声是何时中断,只觉得眼前一晃,黑影重重,磅礴浓烈的魔气眨眼间翻涌而出,包围整个房间。 人人自危,明知身边都是同伙,但偏偏感觉自己如怒海中一叶孤舟,独抗郝海通。这阴沉晦涩的魔域黑洞令人无暇多想,唯有全力爆发所能以抗。 一时间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展开领域,全力抗衡。 杜可风身周三尺聚着一团青白耀眼的光,黄芒绕体疾飞。 金鸣展身周五尺灰蒙蒙一片,似雾似尘,飘飘忽忽,偏跟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而他整个身体似乎化作了一柄大剑,倒悬而立,剑气冲霄。 唐天苍龙劲全力爆发,海蓝光华延展开一丈有余,惊涛骇浪轰然作响,澜枪如苍龙出海。 清流护在床前,生灭领域虚无缥缈地罩顶自己和整张大床,无数音波四下乱冲萦绕,任何异物侵入都别想逃过。 阿歪、阿哦也在床侧,浑身金光大冒,一丈高的怒目金刚浮现虚空,斩妖除魔,绝不手软。 申燃连连怒吼,周身疾风狂舞,一丈粗的龙卷风冲天而起,银枪裹挟其中,枪尖一点亮芒,无坚不摧。 刘今天周身四尺内一片暗黑,这片暗黑中却有无数道白亮剑光不停游走环绕,光华如暗夜流星。 铁翼野雄躯一震,黑亮光泽遍及全身,充满金属的质感,身周如出现一个布满尖锥的钢铁堡垒。 如此多人同时爆发领域,恐怖的气息令全城震动,整栋大楼颤颤发抖,瓦砾纷纷坠落。 那些由前院赶来看热闹的人早被郝通海一阵狂笑吓得心惊胆寒,不敢接近,再感受到这恐怖的威压,更是一个个亡魂大冒,都想转身逃去,偏偏腿脚发软,竟走不得,通通瘫在地上。 郝通海再度哈哈狂笑起来,恐怖魔域中一切尽在掌握,他几乎同时向众人发动了攻击,而引得枪、剑、拳、尺、笛,全力反击,爆裂的真气不住冲撞,狂涌的气浪摧毁周围一切,连屋顶瓦片也全部掀飞。 突然大家都察觉不对,在这片黑洞魔域中,众人的领域相互干扰,耳目都被蒙蔽,只有自己的一方领域尚在掌握,只知第一击确切无疑是郝通海,但之后的攻击或尖锐或狂猛,竟似来自身边同伴,再听郝通海哈哈狂笑,众人都心生骇异惘然。 这时眼前突然一明,众人都是一怔,便见郝通海冲向床上的溪云。 众人哪里来得及多想,清流、杜可风、阿歪、阿哦离得最近,立即出手相护。 金鸣展、刘今天等人都惊怒交集,知道唯有合力才能敌他,纷纷从侧方抢进,全力围剿。 郝通海笑道:“都说了我不会伤溪云,你们怎么不信?”只见他身形陡然一定,脚下一圈,竟到了金鸣展身侧,“剑神山的小子,你先死吧!”脸庞尽露狰狞之态,右拳出现一轮内敛黑光,产生一股摄人之力,轰向金鸣展太阳穴。 金鸣展脸色大变,大剑斩在身前,这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及收回,而郝通海的拳头更产生一股吸力,竟叫他连躲也不能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拳头砸来。 刘今天、铁翼野等都意图包夹郝通海,哪料得到他有此异举,都错开了位置,施救不及。 唐天反应最快,怒吼一声,临时变招,苍龙劲猛发,双臂剧烈一震,激得自己气血翻涌,澜枪却破空洞射而去,强猛劲流如巨龙出海,直噬郝通海背心 这招围魏救赵,可谓强猛狠辣,若是同级高手,绝对一击而成,但郝通海却是宗匠级绝世高手,头也不回,左手袖袍一翻,黑云遮天,迎向澜枪苍龙。 “轰~”苍龙冲入黑云,出乎唐天意料,竟势如破竹,洞穿而出。 郝通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任由左袖炸裂,右拳只一滞,其势不变。目标第一,一只袖子换金鸣展性命,值得。 “嘭~”一声沉重闷响,众人只觉得心脏一紧,头晕脑胀。一只黑芒萦绕的拳头突兀地出现在金鸣展身边,对上了郝通海恐怖的黑洞般的拳头。 郝通海倒滑而出,左扭右拧,避开刘今天两剑,铁翼野一拳,和申燃的一枪,他一站定,众人又不敢追击。 金鸣展身边多了一人,身上只有一条短裤,赫然是溪云,只是身躯黑芒萦绕,肌肤熠熠生辉,原本只是匀称的身材此际凸起结实饱满的肌肉,光溜溜的脑袋刷出一丛茂密黑亮的及肩长发。 清流惊异地看着溪云收回拳头,与郝通海硬碰硬轰一拳,他丝毫不退,郝通海反而倒滑而出,这……简直,不可思议。 郝通海对溪云一阵打量,沉声道:“真魔之体?” 溪云从鼻子中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神色宁淡,宠辱不惊,“是吧。你倒厉害,一眼就给我引上这条路,难怪米前辈先前让我不得加入魔门,我才明白。” 杜可风见溪云如此神态,心神微微一松,不管什么真魔之体,溪云应该没有入魔。 郝通海惊疑不定,他身为魔门三老之一,掌管魔门秘典,魔门历史,他所知最祥。 据传魔祖兰若初修真魔之体,神志大乱,狂杀百里人畜,一日一夜后才恢复意识,为何这小和尚看起来毫无神志大乱之态? 溪云若要神志大乱,那日跌入血池时就该乱了,他体内的魔气虽然桀骜不羁,但其中怨念杀意却早已抵受,又有充沛的浑沌真气镇守心神意识,各中情况与魔祖兰若大有区别,郝通海自是不知。 郝通海冷斥道:“不得加入魔门?你修成真魔之体,满身魔气,除了加入魔门,天下哪还有你容身之地!”(。) 153 魔体拳横行 溪云浅淡一笑,“这具身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的心我的念始终如一。”神色一正,肃容道:“在下白云峰,苦集寺,溪云。” 他正对着郝通海,最后一句像是对他自我介绍,又有宣言之态,好像是讲给全世界听的,众人都生出一种庄严之感,惊异地打量着他。 一时间小楼一片肃静,连郝通海也说不出话来。 溪云又道:“你还是走吧,刚才一拳你已经受了伤,不管今晚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郝通海顿时阴沉了脸,杜可风、金鸣展、铁翼野等都又惊又奇,看郝通海神色,溪云此言不假,他竟一拳伤了郝通海!?众人看着溪云,一时竟完全看不透他的修为,只觉得他周身魔气充盈,气机磅礴,如渊如海。 郝通海低哼一声,他的确受了伤,若非察觉不对,最后关头又追加两层真气,伤只会更重。其实就算是同级高手硬碰硬一拳也不一定能伤他,但溪云体内的魔气来自异域,从本质上对他有恃强凌弱之态,若非他数十年的内功深厚无比,刚才差点吐血。 黑袍一晃,郝通海冲天而起,“小子,我能叫你变成真魔之体,也能叫你死心塌地为我魔门出力!”眨眼远去,语音袅袅。 溪云微一皱眉,先是血池,然后引魔气出体变修真魔之体,的确都是因为郝通海。死心塌地为魔门出力?溪云心中忽然生出一缕寒意,郝通海难道还对我做了别的? 杜可风等人都有些发愣,却知根本拦他不住,其实若非溪云突然爆发,金鸣展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此魔不仅武功高强,更是狡猾奸诈,竟把控全局,诱得他们领域互扰,任他施为。只要死一人,余人必然大受影响,最后可能遭他逐个击破,全军覆没。 郝通海一去,唐天一屁股坐倒,“他姥姥的,这魔头太可怕了。” 众人大有同感,互相看看,感觉十分怪异,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没想到自己这样一群人会聚在一起,一同对付一个人,结果还被打得落花流水,虽然不过数招之间,但众人都有中死里逃生的共患难之感。 铁翼野第二个坐下,“累!” 刘今天也口干舌燥,想来老黑绝不输此人,自己若不能杀死溪云,终究不是老黑对手,而溪云……这家伙现在的状态……,我,嘿,看来也没什么好想的了。皱着眉头,也坐地板上。 金鸣展杵了半晌,看了溪云一眼,道:“多谢。” 溪云轻笑一下,“该我谢你。各位冒死护我,多谢各位了。” 金鸣展却摇摇头,很明显,此魔今晚是来杀自己的,他又对唐天道:“多谢唐兄一枪救命。” 若非唐天一枪使得郝通海滞了一滞,溪云怕也赶不及。 唐天懒洋洋地摆摆手,“别谢来谢去了,咱们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并肩作战,等我歇口气,今晚咱们非喝个不醉不归不可!” 杜可风、申燃都甚为无语,“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不伦不类,咱们一窝男人谁跟你“会”啊。 金鸣展见澜枪插在粱上,走过去,握住末端,用力一拔。 这一拔却坏了,“跨啦啦啦”一阵大响,整栋楼垮了下去。众人只觉得身下一空,都往下掉。 这小楼遭这么多使用领域力量高手的连番轰砸,本已破破烂烂,溪云与郝通海最后那一拳激发的劲浪更狂猛无比,小楼已无力为续。 这一跌,众人都反应不及,不过他们护体真气强盛,倒也无妨,只是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金鸣展大剑丢了,枪也丢了,怀里却抱着一根腰粗的梁柱,木头似的站着。 刘今天摔在一堆家具中,头上盖着一块窗帘布。 阿歪、阿哦跌得七晕八素,小脸上写着“怎么回事?” 铁翼野给半截桌子压在肚子上,却就此躺下,也懒得推开那桌子。 唐天最夸张,屁股一空,他倒好,直接把自己摊成“大”字形,“啪咵”一声,砸在地上。 不知为何,众人经此坠楼一“吓”方有一种解脱之感,浑身轻松,大觉畅快。 唐天率先哈哈大笑起来,随手抓起一截椅子腿扔向金鸣展,赞道:“做得好!” 实际情况正是如此,尽管郝通海已退,但众人依然心悸难平,溪云说郝通海伤了,但他们看去,郝通海神色如常,实在毫无伤态,虽然交手不久,但其中压力委实恐怖,人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大石。 想想那些从前院赶来看热闹的人便知一二,他们许多人身具不俗武功,却给郝通海一阵笑声吓得止步不前。 唐天这一扔,金鸣展也不躲,铁翼野“哈”一笑,十分不客气,直接掀起半张桌子砸过去。 金鸣展这下惊“呆”了,双手一捧,将怀里的木梁扔过去,木梁压垮了桌子,又压向铁翼野,那桌子磕地上,一条断腿飞了起来,砸中了杜可风的脚。 铁翼野一拳以柔劲打出,木梁方向一变,整根捅向刘今天。 刘今天正要拔剑,“突然”发现手中空空如也,立即一倒,双腿一折踢起,正中木梁下部,木梁高高飞起,直砸下来,众人哇哇大叫,四下乱躲,却都哈哈大笑。 站到废墟旁,清流目光一转,忽然脸色一变,惊道:“溪云呢?” 众人四下一看,果然不见了溪云,都是又惊又奇,以他们的功力,就算开玩笑,也不至于轻易让人靠近或离开而无知觉,但他们的确谁也没发现溪云何时不见的。众人心下都猜测起溪云的实力来,是他已晋升宗匠级,还是那所谓真魔之体当真如此厉害? 不远处地上躺着一片人,再后面则站着一群人,便是那些赶来看热闹,结果给吓呆的群众。他们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男人“嬉戏”,澜枪唐天!无定风波申燃!剑魔刘今天!铁拳会铁翼野!那个书生好像是不知草堂杜可风吧!这到底什么情况?刚才那恐怖的威压就是这群人搞出来的吧?黑云般转瞬而去的是什么人?拆完楼就这样嬉闹起来了? 清流喝道:“喂,有没有看到溪云?”却急得一下都忘了这些人恐怕不认识溪云。 有人大着胆子道:“是,是那个,穿裤衩的,的人吗?” 清流一愕,裤,裤衩!? 唐天等也是一愣,这下连杜可风也顾不上“仪态端庄”了,溪云和尚,多么宁和娴雅的一个人,刚才情势迫人,谁也没在意,这下全都想起溪云一拳轰退郝通海时正是只穿着一条裤衩,还有他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一个个都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清流想笑又笑不出,只能道:“对,就是他。” 那人不明所以,给他们笑怕了,难道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在后面玩那什么,慌慌张张地指了指后面,道:“往前院去,去了好像。” 横刀、任乾雄虽然激战不休,但后院恐怖的波动还是有所察觉,横刀唯恐殃及,已全力以赴要杀任乾雄,然后离去。 但任乾雄高居俊秀榜前三,岂是易与,受横刀狂烈的杀机激发,他反而越战越勇,而意识则冷静无比,竟而改变战略,不再招招对攻,变为稳扎稳打,等对手犯错。 正如他自己所说,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每年要死百多次。他游历天下,四处挑战高手,斩杀****狂徒和魔门贼子,不少人武功比他强的人,最后却都给他斩于刀下,正是因为他天生豪勇,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在无数次生死大战中历练出无比冷静的意识。 姜还是老的辣,横刀强盗出身,什么阴险狡诈没见识过,战斗过、砍死过的人连起来可以绕贺州城好几圈,虽然心念离去,但招式还是一丝不苟,一步一步将任乾雄迫如死地。若是性格稍微软弱一些的人,早已被他砍死好几次。 溪云突然出现,完全无视厅中狂涌的气浪,直接踏入,以平和的语音道:“横刀,你还要杀多少人?”一拳缓缓击出,不见如何作势,身形轻易跨越三丈距离,拳头表面黑光萦绕。 横刀双目不由一睁,这一拳殊无气劲波动,却有种威胁极大的感觉,当即爆喝一声,“老子想杀多少人便杀多少人!”全身劲气狂涌,断壁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劈砍出去,尖锐黑芒发出厉啸。 溪云脸色微微一变,他这一问实则运用了“慑心法”,本拟迫退横刀,岂料横刀杀意如此浓烈,竟完全无动于衷。 “铛~”拳刀交击,溪云身上流逸的黑光陡然加速,大半凝聚到拳头上,与断壁刀撞在一起,竟丝毫无损,反而横刀闷哼一声,倒退而出,虎口撕裂,同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倒不是溪云厉害到如此地步,只是横刀已是强弩之末----任何人与任乾雄交手数百招都要难以为续。 任乾雄更是油尽灯枯,一感觉没了致命威胁,直接浑身一软,晕倒在地。 横刀惊疑不定地看着溪云,那只拳头上没有任何真气涌来,似乎只是肉身力量,但却强横无比,竟直接震溃了自己的真气。 “有人来了,你走吧。”溪云忽然说。 横刀露出讥讽之色,正欲开口,忽然脸色一变,感受到一道强横凌厉的气机正迅速飙来,不由骇异地看溪云一眼,然后跃过人群,迅速离去。(。) 154 一夜酒中情 众人从废墟中各找兵器,刚刚拾起,忽然感应到一道迫人气机狂飙而来,齐齐抬头,便见一条高大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一栋栋房子。 唐天一见,脸色大变,缩头要走。 申燃却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不少人围观者感应力不如他们,但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立即发现来人,一些人惊喜地叫起来:“唐老爷子来了!” “是唐老爷子。” “太好了!” 唐天要溜,却听申燃道:“师父,我和阿天在这。”挥手招呼。 杜可风暗笑,唐天果然颓然止步,一脸苦色,愤愤不平地盯了申燃许久。 “飒~”人影急速射来,突然定住,伟岸的身躯无半丝颤动,唐坤朗,宗匠级高手。他一身绛紫色长袍,头发半黑半白,眉头立起峰岚,脸容严肃,不怒自威,右手一杆红缨银枪,威风凛凛。 这杆枪他已许久不动,今夜掣出,自然是受郝通海宗匠级气息激发,生出动手之念。 申燃见唐天不说话,只好开口代为引见,众人纷纷问好。 唐坤朗点头之礼,问道:“肇事者呢?” 唐天搓搓鼻子,道:“来晚了还问。” 唐坤朗“哼”一声,“申燃,问问老板这地方重建要花多少钱,府库里垫上,每月从阿天月钱里扣九两偿还。” “什么?”唐天瞪起老大的眼睛,“那我不是只剩一两,老头子,你要饿死我吗?” 唐坤朗冷声道:“十两银子够你上翡翠院,一两还不够你活吗?吃馒头!” 唐天急得呼呼喘息,忽然伸手四指,道:“这不公平,他们一个个都有份,凭什么全算我的。” “嗯哼!”杜可风正经道:“唐公子,话不能这样说,我们都看到了,您神功盖世,澜枪一出,梁断屋毁。” 铁翼野拍掌道:“嗯,我看到也是这样,唐公子枪法如神,已得唐老爷子真传,十分厉害。” “什么!你们这些混蛋!”唐天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转向刘今天道:“刘兄,我看你最实在了,你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刘今天转过头去,不看他,又道:“不知今晚谁有酒钱。” 金鸣展见唐天瞧来,急忙转头迎上刘今天的目光,道:“刘兄有酒喝请带上我。” 唐天气不打一处来,总算还有两个小娃作见证,“阿歪、阿哦,你们说。” 阿歪、阿哦齐声道:“我们还小,不喝酒。” “没人叫你们喝酒。” 阿哦道:“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 “……,没让你们说这个。” 阿歪道:“你抱了两位姐姐,还亲了一位姐姐。” 唐天大掌一推,垂头悲愤欲绝道:“别说了,我赔!” 唐坤朗这便要走,忽然停下。 风声微一响,溪云回来了,怀里抱着血人似的任乾雄。 唐坤朗双目顿时一凝,冷电般注视着溪云,无视他的裤衩,肃容道:“魔,体!” 唐天暗叫糟糕,忙道:“老头子,他没问题。” 唐坤朗“哼!”一声,审视地盯着溪云,溪云便任他看着,嘴角含笑,并不介怀。 片刻后,唐坤朗收回目光,道:“申燃,你可请诸位到唐家喝酒,两人除外。”话音一落,身形一展,拔空而去。 申燃、唐天俱是尴尬,杜可风与唐家关系颇佳,也是讪然。唐老爷子虽未明言,但这“两人”自然是指溪云和刘今天,喝不喝酒事小,此言表明唐坤朗对魔气、魔体的看法。 实际上,就老一辈人而言,唐坤朗这样的还算温和派,若是激进派的,二话不说就一枪捅过去了。 所以郝通海说“一身魔气----天下无容身之地”倒也没多少错。 众人本来气氛融洽,更有几分畅快,唐坤朗颇有自居身份,独断专行的意味,搅得众人都不是味。 刘今天转身欲行,随口道:“再会。” 金鸣展迟疑了一下,道:“刘兄,明日决战在即,咱们今晚喝两杯。” “好。” 铁翼野笑了笑,道:“喝酒不能少了我。”也作势要走。 “喂,不许走!”唐天大叫起来。 三人停下脚步。 唐天道:“我说了今晚大家不醉不归,谁也不许走,就在这儿喝,我赔了钱,这地方暂时就算我的了!” “不醉不归?”给溪云放在一张门板上任乾雄忽然一下坐了起来,“酒,酒在哪?” 众人一片莞尔,甚是好笑,铁翼野竖起大拇指,道:“任兄好样的。” 刘今天也扭头看他,想了想,道:“好,就在这儿喝!” 众人欣然应诺,申燃心中则暗暗叹气,唐天此举等于拂逆父意,不过说起来,这家伙倒经常拂逆父意,父子俩性格差异还是颇为明显的。 众人整了几块板,就地一坐,柳飘飘、柳菲菲叫人送来酒菜素食。 唐天哈哈大笑:“今晚有飘飘的琴、菲菲的歌,还有你们这些家伙。哈哈哈,我唐天喝酒喝得最开心的便是这一次。他姥姥的,可惜各位不用枪,不然我家老爷子必巴不得把我们都请了去,用他珍藏的烈火酒招待。” 溪云知他因其父所言而有愧意,轻笑道:“这里地方好,酒也好,人更好。”另对柳飘飘、柳菲菲点头致意。 唐天看着他,眼神颇为复杂。他交游广阔,但能叫他打心眼里服的一个没有,连杜可风都不行,在他眼里,杜可风终究是个死正经的书生。 而溪云,和尚,之前敢说这地方(妓院)不错,现在又连说三样好,给他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触,竟有些想说一句“佩服佩服!”,不由豪气大发,举碗高声道:“各位!不管明天,还是异日,不管今后我们是否要刀兵相见,今晚----不醉不归!” “锵锵锵”,柳飘飘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意,连拨琴音,铿锵有力。 杜可风高声吟道:“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柳菲菲道:“杜公子唱得好!” 两女娇媚多姿,却豪气不逾男儿,一举碗,众人一起干了。 刘今天、金鸣展互相看去,话不用说,碗与碗郑重一碰,大口灌下。 唐天转向溪云、清流,“两位,咱们干一个!” 杜可风也加入。 这一夜,有美好的月色和清爽的风,琴音铿锵,酒香四溢。 第二日,一众青年高手在翡翠院残垣碎瓦废墟中豪饮的消息传遍全城,有不知草堂杜可风、剑神山金鸣展、苦寂寺两个小沙弥阿歪、阿哦、单枪会唐天、申燃、铁拳会铁翼野、狂刀门任乾雄、苦集寺溪云、清流,还有剑魔刘今天。 讲述者说起昨夜之日,一个个口沫横飞,血脉喷张,豪情激涌,好像自己就在现场,还与以上诸人一同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似的。 但这是一个多么奇怪而不可思议的组合,圣地传人、俊秀榜前三、遭唐坤朗排斥的剑魔和溪云和尚----日后江湖风起云涌,这一夜诸人饮酒狂欢之事被津津乐道,流为美传。 一夜之间,诸人大名传遍全城,而此际贺州城聚集着天南地北各处江湖人士,可想不出数日,此事必传遍江湖。最出名的是裤衩男子,一拳迫退魔门长老郝通海,再一拳令黑风寨横刀吐血而去,可谓豪情盖世。 消息传得如此迅疾而详细,当事人都大为惊异,溪云幸好当时顶着一头黑亮秀发,人们尚有些疑惑,怎么又说那人是和尚? 结果不到半日,就有解释流传,说的确是和尚,那头黑发是因为和尚修成魔门至强真魔之体,当晚长出的。 清流立即猜到,传出消息的是郝通海,这是他迫溪云“死心塌地”为魔门出力的一步狠棋,而且可能只是第一步,不由忧心忡忡。 溪云对清流晃了晃手中的竹子,道:“它也变了颜色,可它还是竹子。”笑了笑,道:“走吧,快到午时了,咱们去看看刘今天和金鸣展。” 昨夜酩酊大醉,放浪形骸,高声欢笑,的确是两轮日月,来往如梭,东方露出鱼肚白时,众人都放下酒碗沉默起来,或站或坐,注目旭日东升,一条条影子拖在地上,似乎谁也没醉。 刘今天第一个离去,一言不发。金鸣展、铁翼野、任乾雄,各自去了。申燃回单枪会,唐天邀杜可风、溪云一伙到他独居的小院休息。 溪云站在院中,仰望东方,心中感慨:“师父,你不教我其他武功,只让我学封魔杖法,莫非早料到我有一日要成魔吗?” 身如电走,紫竹飞扬,打了三遍封魔杖法,溪云出了一身热汗,肉身的躁动渐渐平复下来。他又打了一遍,这一次出招变得缓慢起来,颇有休闲意态,竹动无风,落叶不起。 这“封魔杖法”竟是用来封自己的,溪云收竹而立,紫竹表面变成一种深沉的紫黑色,隐隐透着幽光,给人一种刚硬之感。 溪云看到这个色泽,想起黑岩岛跨界而来的魔君之臂,金属的光泽,恐怖的威压,单一条胳膊已叫人感觉不可抗拒。魔域,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魔气为何如此霸道凛冽?是否有一日,我这具肉身也会变成那样?郝通海,他想如何让我“死心塌地”?(。) 155 搏杀本能强 阿歪、阿哦先出来,直直盯着溪云的脑袋。 溪云一怔,继而会意,“魔手”在头顶一抹,黑发齐根断落。 他经脉里已没有一丝魔气,而身体完全被魔气改造,真魔之体,一身魔力,所以说是“魔手”,一点没错,动动手指都能感受到充沛的魔力,肉身强悍无匹,耳目口鼻身,五感更胜从前数倍,完全不动内息,肉身就具备超一流的实力,皮肤堪比护体真气。 醇厚的浑沌真气平缓地流淌在经脉中,如臂指使,与魔身完全契合,浑沌真气借由魔体发挥,力量更是成倍激增,或许尚不敌宗匠,但在超一流境界中,以力量而论,恐怕已没有对手。 浑沌真气与魔气同居一室是冤家对头,现在一个外炼体,一个内炼气,却是相辅相成,仿若天作之合。 身体与意识,两者泾渭分明,但实则关系紧密,相互影响。比如一个人头疼肚痛,他可以通过意识暗示自己没事,不痛,转移注意力,意识足够坚定强烈,便不觉得头疼肚痛。而一人若意识不清,胡思乱想,精神混乱,则会感觉身体这处不对,那里不行,久而久之身体便会出现病灶。 魔身强大,对意识的影响便也极为强烈。溪云并不知道,魔域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那里资源匮乏,人口众多,争斗杀戮每日不休,整个世界充满冷酷霸烈的魔气。这来自异域的魔气改造了这具身体,这具身体现在十分狂野,渴望战斗,渴望搏杀。 幸好溪云《无欲无想法》已修到极高层次,意识力十分坚忍强大,故而还能控制这种本能,但仍需练习封魔杖法以平复。 他知道,随着魔身越变越强,战斗的**也会愈演愈烈,而意识与本能会相互潜移默化,或许一方完全胜出,或许会清流曾在船上言传身教的----折衷。 走在路上,溪云一行人立即吸引了旁人的注意,有唐天陪同在侧,这就好猜了。那书生该是杜可风,大小四个和尚,苦寂寺,苦集寺。 走到大街上,人越来越多,都往八宝塔而去。剑魔刘今天大战剑神山金鸣展,全城武林人士都给吸引住了眼球,何况他们昨晚也一同上演了一出拆楼好戏。 溪云几人走过的地方四面自动空出六尺有余,不过人还是越聚越多,近处的人探头窥脑偷偷地看,远处的人光明正大翘首以望,目光或惊羡或纳罕,或崇拜或怀疑。 因近二十余年,魔门少有出现,所以多数青年一辈对魔门并无多少了解,因而不少人虽然听说溪云修了真魔之体,但并无实际概念,只觉得他打败横刀、逼退郝通海,十分威风,倒敬佩他,景仰他,甚至拿他当偶像,就如对杜可风等人一般。 唐天英伟豪雄,杜可风文质彬彬,溪云宁淡清和,清流俊朗冷肃,阿歪、阿哦童稚可爱,各有风度,引得人流越发十分密集。 清流微皱眉头,暗暗担心,掌中握着七星笛,提防任何可能的杀机。 阿歪、阿哦终究是小孩,又长期生活在山中,有些胆怯,又十分好奇,四只乌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 “呸!魔崽子!” 清流脸色一变,闻声望去,立即提聚真气。 一个拄拐老汉倚在一家打铁铺门旁,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恨恨的眼睛盯着溪云。 溪云体内虽然没有魔气,但魔身却带着强烈的魔门气息,此气息非真气,而类似于气质。超一流高手可以收敛体内真气,叫人难以探测修为,但这魔身上气息却完全无从掩饰。 那老汉见清流望来,夷然不惧地瞪他一眼。 溪云见老汉右腿裤子在膝盖处打结,下面空无一物,而体内气机颇为强盛,猜想他或许参加过五十年前的正魔大战。对“魔崽子”三字也不介怀,对他微一点头,宁和一笑。 老汉一讶,“哼!”一声,转身回铺内,身形一拐一拐的。 杜可风、唐天对视一眼,微微一叹。 溪云脸色突然大变,惊呼一声,“住手!” 话音刚落,只听“嘭”一声大响,那刚刚进去的拄拐老汉突然倒飞而出,跌出大街,砸落人群,引得一片惊叫,铁拐“吭吭”落地,连弹两下。 一道雄伟黑影接着飞出,标杆似的定在门口,负手而立,不是郝通海是谁。 杜可风、清流等齐齐变色,不愧是宗匠级高手,他要靠近,竟谁也难以察觉。 溪云五感虽已得到极大提升,但郝海通有意隐藏到近处再辣手杀人,他也要直到郝通海挥袖的一刻才有所察觉。 郝通海对溪云的反应十分满意,含笑看着他,暗忖:真魔之体果然不凡。扬声道:“溪云小子,明白了吗?不管你穿僧衣也好,青衫也罢,天下人只会当你是魔头----还不跟我走!” 溪云不答,沉声道:“你为何杀他?” “为你!”郝通海道:“他呸你就该死。” 溪云眉头大皱,语气一急,“他呸的是我。” 郝通海冷笑一声,“他呸的是你,也是魔门,你跟魔门是分不开的,他知道,我知道,你也该知道。” “……我只是我。”溪云脸色一冷,身形猛一闪,不见提气,完全凭肢体力量,闪电般冲向郝通海。 人群自铁拐老汉横尸街心,郝通海现身,此时都已避开,大街空出一片,溪云直面郝通海。 杜可风等都是一惊,这家伙动手前也不打个招呼,齐齐扑去,然后骇然发觉自己完全追不上溪云的速度。 溪云右手抓着紫黑长竹,手臂往后一折,猛然前推,肌肉爆发出劲烈的力量,手臂竟震得空气发出“噗”一声闷响,长竹以迅雷之势突击而去。 郝通海悠然道:“即有真魔之体,又哪还需要什么兵器!”竟是在教溪云。不过他的动作一点不慢,微退半步,忽而抢前一步,右边袖子卷起,波浪般不断震颤,从侧面裹向长竹。 溪云给他进进退退一搅,长竹已避不开,却低哼一声,竹尖突然爆发一团暗金色恍若实质的劲芒。 “咚~”一声怪响,袖袍仿若坚硬之物似的炸碎。 长竹带起劲芒一转,扫向郝通海面门。 郝通海脸色一变,真魔之体外另有真气,这竹子似也非凡。大意了! “呲~”一声尖啸。 郝通海反应终究是快,身形闪电般后退,同时头往后仰,但竹尖带起的锋锐气劲还是在他晶莹如玉的脸上留下一寸多长的血口。 熟悉又陌生的血腥气,自己的血啊,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伤了?与这班年轻人争斗至此,他第一次流血,而对手仅是溪云一人。郝通海突然哈哈大笑,“好!不愧是真魔之体,溪云小子,你必须是我魔门中人!” 溪云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被自己伤了后竟是这个反应,这具身体如此渴望搏杀,一动手,溪云便战意狂涌,脚下步步紧逼。 清流、杜可风、唐天、解禁的阿歪、阿哦这时也攻了上去,都冲入打铁铺中。 郝通海双拳两腿,“砰砰”几响,便见清流倒飞两丈,跌落街心,张嘴喷血,吓得想靠近窥看的人齐齐惊呼,连连后退。 郝通海恨他昨晚音波偷袭,出手极狠。 清流一时竟不能起身,神色萎靡。 唐天狂运苍龙劲,却还是给轰入体内的魔气冲得连连后退,撞破门墙,摔入隔壁五金店,叮叮铛铛一阵乱响。 杜可风玉尺给一脚扫中,手臂发麻,脚下迅速使步法左拐右避,卸开腿劲。 阿歪、阿哦给郝通海左袖一拂,一左一右分开,一个蹬在墙上,一个蹬在地上大铁缸边缘,小细腿一折,膝盖猛弹,再度扑去,十分悍勇剽捷。 溪云长竹猛颤,幻起连片竹影,铺天盖地轰去,却是化自青云剑诀的精妙招式。 郝通海一拳击出,虚空猛然出现一股吸摄之力。 溪云只觉得长竹一沉,给对方拳头引了过去,无数幻影尽皆消散,拳竹正面交锋。 郝通海手臂猛烈一颤,眉头一皱,露出凝重之色,退出一步。真气与魔体的结合爆发出的力量令他惊异,更令他惊异的是这样一根竹子在这猛烈的对冲下竟然不折。 溪云胸口一闷,如遭大石锤击,连退三步,脸色一白,滞了一滞才缓过气来。 一个退一步,一个退三步,并非溪云当真厉害到如此地步,只是郝通海不愿伤他性命,所以颇有分寸。 阿歪、阿哦这时攻到,郝通海又是一袖拂出,醇厚深沉的劲道令阿歪、阿哦不敢轻诲,默契在心,再度避让。 杜可风突然闪现郝通海左侧,玉尺忽缩忽探,四下漂移,无迹可寻。 郝通海一时竟给他变化莫测之态迫退半步,但接着,他双眼爆出两团电芒,急怒攻心。原来这玉尺每一次变幻位置,劲力竟层层叠加,微妙精奥之处难以言喻。 此乃不知草堂最高武学,天涯飞鸿尺法的奥义绝招,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魔头丧命其下。 四大圣地传承数百年,武功绝学岂容小觑。(。) 156 敢将宗匠欺 郝通海魔功惊人,眼力高明,立即知道不能再退,沉声一喝,上身猛烈一晃,破开气劲封锁,往右一倒,左脚粘在地上,身躯直挺挺的,右脚却诡异地拐起上踢,踹向杜可风腰眼。 杜可风脸色一变,玉尺还能更进一分,真正意义的伤及敌人,但这一脚如何敢挨上?终于一拧身,以绝妙身法避开,玉尺一转,戳向郝通海脚踝。 “哈哈哈~”郝通海一阵狂笑,右脚竟而一收,脚跟在地上一点,身形就此斜掠而出,角度极低,到了墙边忽然仰高,身形划出一个大弧度,这等身法,令人叫绝。 杜可风这才知道上当,又惊又怒,更添骇意。这一招他学成后,知道威力巨大,从不敢轻用,这还是第一次用它与人对敌,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一个人有多高的修为,由力量与招式决定,其他便是临场发挥,应变问题。论力量,杜可风、金鸣展、唐天等都不如溪云,但论招式,溪云就不如他们了。 溪云只正正经经学过一套封魔杖法,其他武功招式都是从别人处偷师而来。尽管他学习能力超凡,还有明心法辅助偷师,领悟到不少妙旨,甚而可以自创别具创意的巧招,但总体而言,在招式这一块他还是十分薄弱,尚不能成体系。 而四大圣地,还有其他名门大派,如青云剑派、单枪会、狂刀门等,那些传承武功都历经千锤百炼,一些奥义妙招蕴含天地玄理,契合自然之道,甚而能令人发挥超越自身的力量。 青云剑诀,由破碎虚空的青云祖师所创,其中精义深不可测,朱丽珍、张芬桦哪能演绎几分,溪云只从中稍有领悟,已受益匪浅,演化出不少精妙招式,但他若想完胜杜可风等人,除非学成某种精奥武功,又或者领悟高深武道,自创奇功。 郝通海浑身魔气升腾,黑洞领域展开,喝道:“住手吧!溪云小子,我就问你,跟不跟我走?”他还要赶在午时前杀死金鸣展,令决斗不能发生,故而不想浪费时间,反正溪云魔体气息显著,根本没可能躲开他的搜索。 唐天等都停了下来,对郝通海呈包围之势。 溪云摇头,郑重地说:“我是白云峰苦集寺的溪云,始终是。” 郝通海大怒,用力点着头道:“白云峰苦集寺!好,我这就去杀光一寺大小秃驴,一把火烧了苦集寺,从此要你是魔门溪云!” 他却不知苦集寺除了溪云小秃驴外,另外只有两个老秃驴。但溪云还是被他疯狂之言吓到,魔门行事当真不择手段,疯癫狂乱。 “啊。不。”郝通海忽然冷笑起来,“我何须自己动手?只要放出消息,告诉天下人,白云峰苦集寺培养出了一个真魔之体的和尚,苦集寺实乃我魔门一个分支。哈,你说会有多少道貌岸然,自命正义之士杀上白云峰。嘿,那些人孤身一个时什么都不敢做,聚少为多时却什么都敢做,尤喜欢落井下石,恃强凌弱,你说多好玩。” 溪云如何想得到如此恐怖之事,见他言之凿凿,表情随着言语不住变化,只觉得胃部发紧,哪敢不信? “你要是再不出城去,那我就要恃强凌弱了。” 这个声音颇有轻佻之态,但打铁铺里几人心头都猛一跳,因为声音如在耳侧,但铺中除他们之外,再无人影,一种诡秘的感觉叫人紧张。 “我在这儿呢。”一条人影从房子中央梁上坠了下来,众人一吓,都欲后退,却周身一紧,竟谁也不能稍动分毫,一股奇异的压力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禁锢在原地,但倘若不动,那压力竟又消失。 郝通海心中一寒,他不仅感觉自己被锁定,而且杀机隐隐。 溪云、杜可风都愣了,这是什么手段? 阿歪、阿哦第一次非主动解除战斗状态,你看我,我看你,都十分讶异。 唐天惊喜交加,“鲁叔,你终于来啦。” 中央处站着一人,谁也不知他何时进来,又如何坐到梁上去的。中等身材,看起来四十来岁,一副樵夫打扮,卷着裤腿,腰间系着两圈麻绳,背上背着一个旧竹笠。 “糖糖乖。” 唐天顿时一滞,笑容都僵了。 溪云在此人转头对唐天颔首时看清了他的面目,一张寻常的面孔,被阳光晒得有些发黑发红,左右眉骨上方有两道皱纹,毫无出奇之处。 郝通海脸皮微微一颤,心中发怵,“你,你们有规矩……”这家伙毫无疑问是宗师境高手,溪云不觉得此人出奇,他也不觉得此人出奇,这正是出奇的地方,完全无法探知他的真实。竟然连遇宗师境高手,姓鲁,那就是鲁炘了,当今最为年轻的宗师境高手。 那人四下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打铁铺,一面墙上挂着锄头、铁锨、砍柴刀的胚子,让他多看了两眼,淡淡地道:“规矩?呵呵~” 郝通海眼里闪过一丝惧色,听他口气,竟似没有吗?想想也不无道理,像他们那个级别的高手,这世界又还有什么规矩值得一哂。“你若杀我,谷枫宗师绝不会袖手旁观。” “嘿嘿,还威胁我。”鲁炘的目光终于落在郝通海身上,露出奇异的笑容。 郝通海给他看得心底透凉,谷枫正是出身魔门的宗师境高手,但已有数十年未见于江湖。 鲁炘怏怏不乐道:“谷枫才不会管你死活,他要是不袖手旁观才好。诶,米老头东奔西走,影子都抓不住,安道陵倒是好找,一双妙手却改了玩泥巴,死都不肯跟我打一架。” 郝通海脸皮颤颤,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间,额头泌出汗珠。像他这个级别的高手,寒暑不侵,轻易哪会出汗?可见他此时心神如何紧张。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无处不在,又似乎并不存在的压力,郝通海感觉身边有一个囚笼,大到让你察觉不到边际,觉得自己完全自由,但想要出去,就会立即发现囚笼很小,小到一步也不能走动。 这时劲风微响,唐坤朗出现在打铁铺门口。他与鲁炘发觉郝通海气息,同时赶来,但却落后了片刻。 鲁炘叹口气道:“你带你的人立即出城吧,我老友不喜欢你们,再看到我就要杀人了。”他说“杀人”时语气十分平淡,好像杀鸡屠狗一般。 郝通海感觉身周一松,情不自禁退后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鲁炘,然后指向溪云,道:“他是真魔之体,唐兄定也不喜欢他了,让他出城。” “错了,我挺喜欢他的!”唐天抢先应了一句。 郝通海立时瞪圆双眼,小儿胆敢!他口中的“唐兄”当然是唐坤朗,唐天有什么资格与他平辈论交?但唐坤朗嘴巴一张,又闭了起来,竟不应声,好像默认----“就这样。” 郝通海岂能“就这样”?称唐坤朗一声“唐兄”已经是自降辈分,不过至少同是宗匠级高手,也不至于降到哪里。但这小儿算什么东西,若“就这样”,岂不是还小了唐坤朗一辈,是可忍孰不可忍! 鲁炘道:“他若滥杀无辜,我也要他出城的。你不要多说,打铁匠的尸体还在外头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郝通海总算安慰了一下自己,喉咙动了动,选择忍了,以背脊撞破木墙,瞬间而去。至于金鸣展,那也顾不上了,刘今天自求多福吧。 鲁炘身形一动,突然迫到溪云面前,溪云身形颤了一颤,往后挪了三分,两人相隔不到两尺。 鲁炘微微一笑,站在溪云面前,他尚矮了半个头,但溪云却感觉自己才是矮的那个。 鲁炘道:“不错不错,真魔之体,倒是有意思,魔祖兰若的传说我也十分向往呢。” 唐天、杜可风互视一眼,惊心动魄,他们刚才都不能移动分毫,现在已恢复如常,但溪云肯定还被“锁”着,可他竟退了三分,这家伙,那肉身,当真如此厉害!? 溪云感觉自己的肌肉在不断震颤,不断积蓄力量,不断地鼓舞他,“打啊!管他什么宗师宗匠,打了再说!” 鲁炘道:“小友,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如何?” 唐天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大叔,这样不好!这还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啊。 溪云听他口吻客气,眼神中有好奇,坦诚,而绝无加害之意,勉力点点头。他的确是“勉力”,因为身体在抗议----看什么看!打! 鲁炘一下高兴地咧嘴笑,两只手便抓住溪云双臂。 魔体本能地要抗拒,肌肉瞬间紧绷,但尚未启动,已给抓住,给那粗糙的大手一碰,忽然浑身肌肉都瘫软下来,溪云松口气。 鲁炘在溪云身上捏来捏去,前面看了碰了又看后面,连屁股都拍拍两下,试试弹性。 唐坤朗看不下去,身形一腾,转瞬而去。 唐天、杜可风瞠目结舌,转过头去。 阿歪、阿哦不懂,只是见唐天、杜可风转头不看,对视一眼,一齐道:“非礼勿视?唔!”你遮我眼,我遮你眼。这句话是杜可风教的,山下好多“非礼勿视”。 鲁炘“检查”完毕,沉吟了一会儿,道:“小友,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157 宗师耍无赖 清流伫立门外,紧紧咬牙,目露凶光。旁边的人听见没了声息,迟疑地靠近,想往打铁铺里看看,他大挥七星笛,喝道:“滚!” 谁见过这样大发脾气的和尚,吓得一哄而散。 打铁铺里的众人也吓一跳。 溪云一下忘了鲁炘的请求,“清流,你没事吧?”就要朝清流走去,却一下又给鲁炘抓住,“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众人都呆了眼,堂堂宗师境高人----跟小孩似的。 溪云眨眨眼,米前辈也有些怪怪的,但还是有几分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范,怎么这位鲁大师会是这个样子,好像在求我似的。“额……你说吧,什么事?” 鲁炘道:“等你武功成了,跟我打一架。”期期艾艾地看着溪云。 溪云愣了愣。 杜可风和唐天则惊呆了,两人互视一眼,想到了一处。(杜可风已将在孟家得米冲相救的事告诉唐天。)同样的话,米冲也说过,这两位宗师境高手都是好动的主儿,想找人打架可以理解,但为何都找溪云?“等你武功成了”?成什么?宗师? 若只是一位宗师境高手说这样的话还不能确定,但两位宗师都这样说,那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一致认为溪云将来的武学成就足以与他们匹敌,那就是一代宗师。 武林多少年来只有四大宗师,在鲁炘之前只有三位宗师,天下习武之人千千万万,宗师境却是可望不可及。若米冲、鲁炘对溪云说的这番传出去,那溪云绝对要名声大噪,甚嚣尘上,比什么一拳打横刀吐血,逼退郝通海都威风一百倍。 溪云回过神来,“你和米前辈都喜欢打架么?” “米前辈?”鲁炘一愣,“你见过米老头?” “是啊,他也要我和他打一场。” “哈哈哈”鲁炘得意大笑,“这老猴果然有眼光。”又问:“你在哪见过他?” 杜可风、唐天此刻哪还有怀疑,“有眼光”三个字震得两人失魂落魄,突然觉得自己被溪云甩下了好长一条街。 溪云答道:“就在这里。” “什么?!”鲁炘瞪圆了一双眼睛,“那老猴在贺州城?我了个姥姥的,老子谷枫见过了,安道陵见过了,几年来一直在找这老猴,他竟然就在这里!” 溪云莞尔失笑,只觉得这人咋呼咋呼的,但却是十足真性情,转头看向唐天,莫非他的“他姥姥的”骂法便是传承自鲁大师?话说两人性格颇有相似之处。 唐天俊脸一燥,道:“嗯哼,鲁叔,那个米前辈昨日可能只是经过这里而已,并非……” “昨日!他当然只是经过这里。”鲁炘气呼呼地说:“这老猴莫非是在躲我?每次寻到近处,他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可也不对啊,他竟然想找你打架,为何不跟我打架?他姥姥的,难道瞧不起我!?” 溪云众人都是愣愣失语,这家伙想象力似乎颇为丰富啊。 杜可风也察觉这“他姥姥”的宗师传承,揶揄地瞥唐天一眼。 唐天甩个脸色给他,又道:“鲁叔,快午时了,咱们别在这误事了好不好?” “臭小子,你敢教训我,皮痒了是不是?”鲁炘左手搓搓右手拳头,双眼凶光狠狠地盯着唐天,忽然反应过来,立即回头,“不对,光头小子,你还没答应我。” 这里可有四个光头,还有两个真正的小子,不过大师才不在乎。 “这个……”溪云僵了僵,这具身体不知有多想打,但他精修《无欲无想法》的意识却是不想打的。实际上下山以来,他的武功每日每日都在进步,而且进步之快,堪比别人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功。 但要说他刻意努力地去修炼武功,却是没有。一切机缘巧合,糊里糊涂,他不仅武功进步极快,而且不知不觉间陷入一场大浩劫的潜流中。 “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这样威胁耍赖逼人打架的宗师怕也就鲁炘了。 清流忽然道:“打架可以,但在他武功大成之前,你得保护他。”他却是聪明至极,这样一个超级免费保镖为何不要?刘今天已是个麻烦,郝通海纠缠不休,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老黑,若刘今天杀不了溪云,天晓得老黑会不会亲自出手。 鲁炘霍然转身,双目爆出两团精芒,“我保护他,他又怎么武功大成?”声如黄钟,振聋发聩,几人都是浑身一颤,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哪一个高手的成长不是历经艰难险阻!?习武之人岂能畏难怕险! 唐天双目一亮,胸膛一挺,高声道:“我决定了!待老头子寿宴一过,立即出城,不杀郝通海,势不回头!” 鲁炘毫无欣慰之色,反而骂道:“臭小子没出息,有决心就该立即走!” “啊~?”唐天有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鲁叔,我家老头子会气吐血的。” “碍眼的东西,要滚就滚,我有什么可气的!” 赫然是唐坤朗的声音,唐天几人谁也未察觉他何时回来的,听风声一响,他又走了。 唐天气得抓狂。 杜可风拍拍他的肩膀,道:“唐兄,郝通海很厉害。” “嗯!”唐天道:“好兄弟,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来!” “哦。我不是不放心,我的意思是郝通海交给我吧。” “……滚你姥姥的!!”唐天大声咆哮,吓得试图围观的人又轰然散开。 门外忽然有人轻笑一声,道:“两位对魔门老怪物这么有兴趣,我倒有一个好介绍。” “刘今天!”众人都转过去。 刘今天抱剑而立,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此人武功绝不输郝通海,来去无踪,神秘莫测。溪云可以证明。” “老黑?”溪云道:“我没见过,不过龙女说他至少是宗匠级高手,那不会错。”对龙女的眼光毫无怀疑。旁人不知龙女是谁,但溪云说不会错,那自然不会错。 清流这时倒愿意给刘今天竖个拇指,这家伙果然聪明。 唐天怪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八宝塔还离着挺远。” “几位不到场观战,我和金兄打得不够有劲。”刘今天随口说了一句,不再废话,跃上楼顶,往八宝塔方向急掠而去。他知道,那几人立即会跟上,还会追问老黑的下落。 鲁炘喃喃道:“这小子也古里古怪,不过你们这些年轻小子都不错,哈哈,都不错,比前些年强多了。走走走,我也去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刘今天这家伙没注意到鲁炘宗师吗?一句未提就去了,鲁大师好像也不介意被人无视。听鲁大师这样说,众人都跟他后面往门外走。 溪云跟在唐天之后,一脚跨出门槛。 最前方鲁炘猛然回过头来,指着溪云,道:“哈哈哈,小子,你出门就表示答应了。” 溪云愕然眨眼,啥? 鲁炘得意洋洋地说:“我之前说了,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现在你走出了门,自然是答应了。” 这完全是歪理,规矩是他自己定的,条件还本末倒置,但他偏偏理所当然的样子,叫人哭笑不得。 杜可风道:“溪云兄不妨答应了,我等想向前辈讨教几招还不得呢。” 溪云摇头失语,“走吧走吧。”若他多几个心眼,或许会随了清流意,趁机提些条件,可他有点智慧,却没心眼。 鲁炘眼睛一亮,拍手大笑。嘿,这下是的的确确答应了,或者说----没拒绝。 八宝塔在望,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地上、屋顶上、树上,到处都是人,只有八宝塔前二十多丈长宽的花岗岩广场空了出来。 八宝塔,塔高九层,顶层供奉着高僧舍利,庄重肃穆,本是贺州城一景,今日封闭了,园林却是不得不开放。 园林郁郁葱葱,环境清幽,平日也有许多人来树荫下游耍纳凉,但像今日这般,大太阳底下站满了人,却是绝无仅有。 广场上只有一人,一身黑色武士服的金鸣展。他双腿微分,挺直伫立,大剑拄在脚前,双手扶在剑柄顶端,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刚硬冷酷的线条,使他看起来像石头雕成的一尊剑客像。 围观的人小声议论,为何剑魔刘今天还未到?是终于知道怕了?怯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嗦~”衣袂带风之声响起,当人们转头去看时,便见一道黑影从头顶飞掠而过,轻盈迅捷地落在广场上,距离金鸣展三丈。 “金兄久等了。” “午时未过,刘兄并未失信。”金鸣展睁开眼睛,眼神一片宁静,不急不躁。 “金兄昨夜受了伤……” “早上调息了一个时辰,已痊愈。” “好。” “咿呀~”八宝塔的大门忽然大开,一个高大雄健的身影走到阳光下。 人群中有人立即叫了出来,“唐老爷子。” 唐坤朗双目如电,分别看了金鸣展、刘今天一眼,警告道:“损坏八宝塔,唯你二人是问!” 不少城民闻言,十分激动,大声叫好----这才是咱们贺州城的唐老爷子! 外地来的武林人士却面面相觑,以昨晚翡翠院做参考,不损坏怕是难了。两人这番分明是生死决斗,必定全力以赴,剑气纵横,岂能顾及许多?甚至观战都不是安全之事,不然大家何以退这么远,空那么大的地盘出来?(。) 158 了断后事忧 金鸣展滞了一滞,唯谁是问倒无所谓,两人对对方实力都有所了解,这一战谁也没必胜把握,站在这里就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不能扫了唐老爷子的面子,而且这塔看起来历史悠久,损毁了的确不好。 刘今天似乎早有预料,并不看唐坤朗,悠悠道:“昨晚几位酒友可愿意帮忙护塔?” “哈哈哈,义不容辞。” “应该的。” 铁翼野和任乾雄各从一处飞身出来,离塔门尚有十丈便落地,对唐坤朗拱手施礼,然后以正常步伐走近。 铁翼野奇道:“任兄昨晚跟血人似的,这会儿却精神奕奕,厉害。” 任乾雄粗眉一挑,道:“应该的。”一副狂态。他大战无数,不仅武功增进极快,还培养出远超常人的恢复力。 这时唐天等人也到了,穿过人流,来到塔前。 金鸣展微微点头,对众人表示感谢。 铁翼野先向溪云、清流问好,显得尤为亲热,再向其他人颔首为礼。 清流微微皱眉,对铁翼野保持着一分戒心。昨夜饮酒时,铁翼野单独引两人到一旁说话。 说的是诸葛长生之事,铁翼野表示感谢,说已查明真相,诸葛长生的确是魔门妖人,潜伏铁拳会,居心不良,连他三叔铁锐也给诸葛长生带入歧途,误攀魔门。罪本该处死,只因兄弟情深,不能下手,通融之下,改为终生监禁地牢,并挑断手筋脚筋,废去武功。 清流听得心中生寒,又猜想此事该多少有缥缈阁的影响,若非缥缈阁也知道此事,铁拳会或有可能采取激烈手段,杀他两人灭口,而非如此对待自己兄弟。 铁翼野又是道谢,又是道歉,显得铁锐罪有应得,而他对两人的“举报”之功只有感激。道歉是因为林正中之事,说已从齐猛处得知真相,林正中精神错乱,死了也怨不得旁人,希望两人冰释前嫌。 事情能如此解决自然是好,铁翼野又说铁锐、诸葛长生之事不光彩,于铁拳会名声大有损坏,请两人不要外传。 清流对任何一面之词都不会轻信,怀疑铁锐是否真的给搞成了残废,想问凌飞烟是否亲上铁拳会见证执刑,但太过明显,还是忍了下来。这种怀疑放在心里,自己提防着就好,说出来恐怕立招祸事,天下第一大帮岂是好惹? 刘今天以鼻子长长吸气,然后从口中缓缓呼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没有后顾之忧了。” 溪云心中生出一种奇异感应,刘今天像是放脱了一切,甚至这一战的胜负也无所谓,好像他已决定死在今天。 溪云的感应虽然玄之又玄,但所料几乎无差。刘今天见识了溪云魔体的力量,知道自己对上他,内功降三分,十分不利,更自知不可能越级弄死老黑,十五日之期一到,必有一死,因而放脱了一切,以死志参与这一战,探索剑道不知是否存在的极致。 这种心态使他表现得尤为从容自若,甚而连保护着八宝塔的事都考虑了。 金鸣展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后顾之忧?他对刘今天的心态同样有所感应,自知这一战必定艰苦,甚而败亡,吸口气,道:“刘兄,我有一个姐姐,十分好的人,不会武功。我若死了,请你代为照拂一二可行?” 刘今天愣了一下,回首从前,好像从未被人这样拜托过什么事,奇道:“剑神山难道只有你姐弟二人?” 剑神山五十年前因万剑灏而名声大噪,威震江湖,但世人对其所知其实甚少。 金鸣展点头,罕见地露出一丝回忆之色,“以前还有两个聋哑剑仆,我成年那一日,他们不知为何忽然不告而别。” 刘今天沉吟了一会儿,道:“金兄放心。”转而道:“溪云和尚,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你帮忙照顾一下金兄的姐姐吧。”他知道若不能令金鸣展放下此事,金鸣展恐怕不能发挥最强剑意,那这一战就遗憾了。他自然无必胜把握,但他宁愿死,也不愿遗憾。 刘今天也不知自己为何偏偏愿意将此事交付溪云,他是绝不喜欢拿自己的事去麻烦他人的,任何人!实际上他也没什么朋友可以去麻烦,也算情非得已吧,很明显,金鸣展也是初到贺州城,除剑之外,并无可托付后事的朋友,否则也不会拜托到他。两人剑决生死,但也因剑知心。 溪云微微点一下头 刘今天、金鸣展都道:“多谢。” 金鸣展至多信溪云六分,感觉他是可信之人,但魔体是实实在在的,另四分只好交给刘今天这个剑友剑敌了。 刘今天知道溪云会答应,心中却在想:今天是好日子,死亡的好日子,我俩该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嘿,溪云和尚,别怪我阴你,留个妹子助你修行,多好玩。含笑而终,哈哈哈,今天含笑而终。 围观众人被太阳烤得冒烟了,就等两人赶紧打,偏偏他们唧唧歪歪说个半天,等得都十分不耐烦。但听他们说话,心中又有一种奇怪的情绪蔓延出来,总算没有爆粗催促,只觉得这两人不说胜败,只言生死,口气又像相交一世的知心好友,怪得很,有种惨烈而凄凉的感觉。 外围的人忍不住叫了,不过声音也不敢大,比武的两人都是了不得的年青高手,而他们更忌惮的是唐坤朗----贺州城真正的大爷,否则八宝塔主持哪会找他帮忙? 此时大爷坐在塔门飞檐的阴影里,有人注意到他身边还坐着一人,一个樵夫打扮,卷着裤腿的中年人。其实鲁炘只比唐坤朗小两岁。 那些人暗暗猜测贺州城有什么人能和唐老爷子平起平坐,还这个怪打扮?有人听说过鲁炘的形貌,猜到的人都即激动又害怕,不敢声张。 “嘤~~”一声长鸣,白光如虹,刘今天拔剑了。他随手在头顶上空挽个剑花,“刷”一下,剑尖斜指于地,浑身气机瞬间收敛,却反而有种渊渟岳峙,令人高山仰止之感,而剑上只有精钢反射太阳的光彩,而无丝毫剑气溢出。 金鸣展与他默契十足,眼睛一闭一睁,“锵”一声急响,大剑出鞘。大剑造型古朴,厚重粗壮,剑身漆黑,篆刻着一些古老的文字,文字笔画间隐隐有蓝光点点,剑刃最外沿处开锋,看起来十分锋利沉重。 金鸣展双手握剑竖在右肩前,腰微沉,双脚分开,一前一后,上身微前俯,仅一个姿势,就叫人感觉充满爆发力,知他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鲁炘两眼微微一亮,“很好,很好,一场龙争虎斗。”嘴边咧出笑容。 唐坤朗双目却是一眯,单从两人的拔剑与站姿中便可知这两人绝不会输给自己的儿子。别人不清楚,但他自己知道,儿子几乎“放养”在外面,但自己对他督刻极严,没有一日不用功,更数度得鲁炘指点,名列俊秀榜第一是理所当然,他甚至觉得儿子应该要胜过圣地传人才对得起自己。 围观者立即精神大震,两眼生光,激动得浑身发颤,离得近却变了脸色。炎炎烈日下,两剑出鞘,他们腋下肋侧忽然一片寒意不可阻止地蔓延开去,可那两人还未动手,甚至连气息都收摄得极深,一些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一些人则趁机往前挤。 刘今天与金鸣展的目光终于对在一起,瞬间如晴天打个霹雳,电流疾闪,两人齐声大喝,身形不知如何对冲在一起,一柄大剑,一柄薄剑,但谁也不觉得大剑笨重,更不觉得薄剑脆弱。 毫无虚招,两人将全身功力都凝聚在剑上,三次激砍在一起,但多数人只以为他们对砍了一次。 “铛~”三次撞击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如金钟轰鸣,一股猛烈的气浪翻涌而出,溢出的剑气混在锋锐的劲流中,一缕一缕,四下扩散,那劲流比真正的剑锋还要锋利,那剑气更锐不可挡。 鲜血挥洒,但不是刘今天或金鸣展的血,而站在前头的看客的血,他们的位置距离对决的两人尚有十丈,却还是不能幸免。 幸好能争到前头最佳“挨劈”位置的人实力还不算太差,不少人掣出兵器,打散流逸的剑气,只是人太多,挤来挤去,结果还是很多人给伤了胳膊大腿,又或者给推得摔倒跌破关节。人人这才晓得这两人厉害到什么程度,自惭形愧。 童千斤与郭达也在人群前端,那日郝通海杀入孟府,两人都在养伤,逃过一劫。此时童千斤粗壮的肚子给划破衣衫,郭达左眉给剃去尾巴,出现一条短浅血痕,两人“你大爷的!”、“格你老母!”地骂,护着伤势未愈,脸色苍白的常书退后。 鲁炘对唐坤朗笑了笑,道:“你早不提醒他们?” 年轻时,鲁炘还要管唐坤朗叫大哥,不过武学之道,达者为师,唐坤朗现在至多只能与鲁炘平起平坐。冷冷答道:“不吃点苦头,那些人哪知道有些东西没那么好看!”他对这一战毫无兴趣,若非八宝塔主持请他看顾宝塔,他根本不会来,所以对那些看客也十分不喜。 外围的人看得哈哈大笑,直说:“没本事还站那么靠前,找劈嘛。”心中却也对决斗中的两人生出畏恐。(。) 159 剑断死证道 外界的声音都已隔绝,战斗中的两个人五感全部集中在对方的剑上,三次强攻,内功修为已无需再拼,两人脚下一幻,身形模糊起来。 烈日下只见一团黑云模糊了身影,其中一道白亮剑光与两缕剑刃寒芒始终互相追逐交击,激鸣声如雨打琵琶,不绝于耳,尖亢铿锵,令人耳鼓生疼。 广场其他三面的人越退越远,两人身形游走,剑气狂飙,花岗岩上出现一道一道深刻剑痕,有的岩板则直接爆裂炸开,威势惊人。 塔前的溪云众人都凝神观战,当世两名最有前途的青年剑手生死对决,对他们同级的人来说绝对大有获益。他们同时谨慎地张开一隅领域,护住宝塔,将冲散而来的剑气纷纷击散。 刘今天的剑法迅若妖魅,神出鬼没,但转折处又法度严谨,颇有纵横捭阖的磅礴气度。 金鸣展的剑法雄浑庄重,大开大合,但变化生起处细腻灵活,匠心独具,竟使招与招之间不露丝毫空隙,浑然一体,连鲁炘也看得大点其头,连声说:“好剑法,好剑法。” 再看半晌,鲁炘微微皱起眉头,咕哝道:“好像,好像。” 唐坤朗似乎也看出了些东西,却不甚肯定,问道:“什么好像?” “当然是他们的剑法。” 站在塔门两旁的是唐天和杜可风,两人不仅关注着激斗的两人,对阴影下的两位大佬也十分注意,听到他们的谈话,都露出惊奇之色。刘今天和金鸣展的剑法很像?该说很不像吧,甚至是完全相异的两个走向。 这话要是由旁人说出来,当然可以,甚至是必须嗤之以鼻,但说这话的可是鲁炘宗师大人。唐天和杜可风都更加用神地观望两人的剑法,但还是看不出一丝相像,他们不觉得自己眼瞎,更不敢认为鲁炘眼瞎,心中只好郁闷着了。 这时杜可风听到旁边溪云略带疑惑的声音,“他们……奇怪。” 杜可风心一颤,问道:“奇怪什么?”心里想:“千万别说你看出来了。” 溪云皱眉答道:“他们的剑法好像……” 杜可风顿时瞪大了眼睛,差点连领域都崩散了,这家伙竟能看到鲁炘大师看到的东西吗?甚至连唐坤朗也看不出来的东西,他魔体上那双眼睛这么厉害? “……有点像。” 杜可风一愣,暗松一口气,原来你说“好像有点像”,幸好不是“好,像”,心中的郁闷还是加重了一分。 溪云有些疑惑,正如唐天、杜可风所观察,刘今天、金鸣展的剑法几乎是两个完全相异的走向,但如果深入一分挖掘,阴阳两极岂不是相异,但究其源头,却是同一个,这不是“像”吗?不过溪云只是有这种感觉,还道不出究竟,他的魔体,他的“明心法”都隐隐提示着这个要点。 谁也没料到,刘今天、金鸣展这一战竟要僵持两个时辰,影子由短而长,渐渐的,宝塔的阴影将整个广场都遮住了。但白亮的剑光和两缕冷厉寒芒还是光华不减,只是两人的速度已经变缓,力量已经削弱。 多数看客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一把的汗,紧张无比,知道胜负该快要决出了。不少人都有立场,希望剑神山金鸣展获胜,剑魔终究是魔,猖獗狠辣,冷酷无情,剑神山可是圣地。 更有甚者如傅山、傅琴兄妹,巴不得金鸣展大发神威,一剑将刘今天砍作两截。 一些人则没有鲜明立场,感谢这两名绝顶剑手呈现这样一场激烈精彩的龙争虎斗,即使僵持这个时刻,两人依然快、强、稳,耐力惊人,妙招跌出。 希望刘今天获胜的则几乎没有。 “轰~”又一次交击冲撞,两人各自退开五尺。决斗在此时,两人在招式几乎也都尽展其能,还是谁也压不过谁。 刘今天十分高兴,这山洞中学来的剑法果然不负他望,完全不输有剑神之誉的剑神山下来的传人,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快一分,或者多变化一分便可制胜,可暂时还不能做到。 金鸣展全身已被汗水打湿,脸庞发红,呼吸粗重,但他精气神一点都没有松懈,从小到大,他每一天的训练都要将体能榨干才停下,疲劳从来不能打败他。 四只眼睛闪耀着同样顽强,同样的坚持,同样的追求。 “呀!”低喝一声,两人只多呼吸两次,立即冲向对方,肌肉火辣辣的,无尽的潜能给激发出来。 溪云等人都已撤去领域,到这一刻,决斗的两人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伤宝塔,只是广场地面也没一块完好的岩板了,再僵硬的花岗岩也抵不住他们的剑锋。 “叮叮叮,铛铛铛”猛烈的交击声中两人不住变化身形,剑锋越来越多的在对方身上拖出血口,对非致命的伤害,两人已无更多心神和体能去躲避,血花飞溅,两人都在寻找制胜杀敌的一线机会。 看客这会儿都白了脸色,已能看清两人的动作,论精彩程度是不如之前,但惨烈情状却叫人心脏狂跳,血脉贲张。 刘今天双目陡然曝出两团精芒,就是现在! 金鸣展立即生出感应,但他眼神中却露出一丝不解,因为这绝不是好时机,甚而是糟糕的选择,刘今天不该如此急于求胜! 连续三次抢攻后,刘今天将金鸣展的大剑迫到身体右侧,这时猛力一提,长剑从右边稍下的位置跳起,以极限之力向上,挑向金鸣展咽喉,他看到金鸣展的大剑移动过来要挡,心道:“赢了!” 金鸣展双目发光,心中也叫了声,“赢了!”却生出一丝凄凉,刘今天将死,而他今后再也难遇这样一个剑友剑敌了。他的剑法已达举重若轻的玄奥境界,大剑奇奥一折,变为右手倒提,以极为灵巧的弧度带往胸前。 他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大剑抵达胸前时将呈接近九十度的竖直状态,刘今天的剑那时正好会来到他的胸前位置,而不及咽喉。然后刘今天剑尖一尺处将磕他剑颚一尺处,以粗重挡轻薄,以力量易达的近端挡力量难及的远端,自然不用许多力。这一挡,他将扭转先机,手腕只需轻轻往里一压,下垂指地的剑头自然会往外翘起,扎入刘今天腹中----制胜杀敌! 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这一切,金鸣展的反应没有一丝错误。而他心中却有些悲凉,也有些疑惑,决斗至此,刘今天该知道自己绝对来得及挡住,情同赴死,他何以如此果决?! 溪云、杜可风等都瞪大眼睛,以他们的眼力,立即判断出这一剑将分生死! “叮~”两剑交击,位置一点不差,正如金鸣展所料。 剑尖突然飞起,白光一闪----剑断了,刘今天的剑断了。场外一群人都惊呼出来,人人面显喜色,都道金鸣展要赢。 但金鸣展的脸色却变得煞白,不该的!剑不该断的。 两剑交击,剑尖断落,刘今天飞掠上挑的剑势受力微滞,断剑立即一挺,刺向金鸣展心口。 “是了,是了,唯有如此,唯有如此。”金鸣展心中大声吼着,大剑受断剑激荡之力,微微一凝,剑头还是翘起扎向刘今天腹部,但他知道,自己晚了一分,这一分就决定自己输了,而且将死个彻底,而刘今天恐怕只比自己多活片刻,因为他的剑总会有几分余力刺入刘今天腹部,大剑威力强猛,刘今天也难活,不过刘今天还是赢了。 “你赢了,如果我的剑可以给磕断,我也会这样做,这是唯一的选择,唯一的胜利。”金鸣展与刘今天的眼神交流在一起。 “是,我知道你会。” 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切都变得尤为清晰、缓慢、深刻,两人都无比宁静,感悟到剑道的玄妙境界,舍与得,一样的。 围观的人尚未看出究竟,但溪云等人已看清两剑动向,也知道必然将发生的结果,心中都生出几分悲壮情绪,这两人以生命殉道,在剑道这条路上,他们比任何人都高贵。 此时在一座葱郁的深山中,一个蓝衫青年穿过一片竹林,来到空旷处。山风吹拂,令人精神一震。那青年看到不远有间竹屋,大喜过望,带着几分憔悴之色的面庞露出动心的笑容。 青年眉目俊朗,腰悬长剑,虽然胡子拉碴,但身形依然给人一种雄武的感觉。他喉咙动了动,带着庄重之色,放轻脚步往竹屋走去。 竹屋有门无板,有窗未掩,窗口正好装入一轮红红落日。青年见此情景,心旷神怡,情绪激动,眼中竟有泪光浮现。他强自收摄心神,抱拳鞠躬,颤声道:“青,云剑派朱文,求见安道陵前辈。” 竹屋无声,风流贯通门窗,带出一缕茶香。屋中摆着一个矮矮的黄竹茶几,茶几上有一个红泥陶壶,盖子打开着,茶叶微干,人不在。 这青年正是暴雨朱文,只是不复当初之神采飞扬,只见风霜焦虑之色。他求见的竟是安道陵?宗师安道陵!(。) 160 日落活死人 竹屋无声,没有回应,朱文只有大胆踏上两级竹阶,又报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而屋中也听不到任何鼻息人声。 门旁青竹上刻着两行诗词,右边是:玄都观里桃千树,老夫唯有,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右边是:重岗已隔红尘断,古今几度,生存华屋,零落山丘。 字迹俊秀潇洒,笔画细而不断,连绵不绝,竟似一气呵成刻就。朱文轻轻读了一遍,心中生出一丝凉意,默默念道:“红尘断,红尘断……前辈,朱文无能,只能求你重赴红尘。” 朱文吸口气,踏入茶室,左右两边有一道门,青色布帘垂下来一半,左边屋中能看到地上摆布这许多大大小小的陶罐,右边屋中能看到半截桌椅的竹腿,窗户里的落日正逐渐下坠,远山一片光辉。 朱文心念一动,往前走两步,到窗前,屋后是一片草地,草上有一行足踩的痕迹往远处去。朱文当即寻迹而行,走了片刻,转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云海升腾,金光流逸,融融落日悬在天际,红光像小女孩儿酡红细嫩的脸庞。 山崖边负手站着一人,身形高挑清瘦,黑发盘在头顶,以一截青竹横簪其间,青衫随风飞舞,飘飘欲仙。 朱文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开口,便见崖边那人转过头来,柔声道:“年轻人,你是来找我的?不急的话,不防先一起观赏这云海落日的美景,看了二十多年来,越看越觉得它好看。” 朱文愣了一愣,几乎摒着呼吸往前走了三步,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又走了六步,站在那人左后侧三尺的地方。 那人颔首微笑,“再往前站些。” 朱文见他一双清亮宁和的目光带着鼓励意味,心中一暖,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心中大为折服,又暗暗惊奇,“他看起来竟如此年轻,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两个人便这样站着,有风的声音,又归鸟的鸣叫,云海缓慢地翻涌着,直到日头完全沉入山下,金光逐渐敛去,只余余晖散落天边。 “你找我有什么事?” 朱文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云聚云散,光阴飞逝,心田不知不觉间宁静下来,只觉得生命中万事万物都十分美好。这时听到声音,茫然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立即一严,道:“安前辈,安萍……” “安萍?”那人怔了一怔,忽然露出一丝敦厚的笑容,“哦,那个小女孩,她长大了吧。你定是喜欢她的。” “……”朱文见他面带浅笑,冲淡清和,只觉得在他面前谈起儿女私情是件令人羞愧的事,脸上不由一红。 那人从他神色间已获知答案,笑了一笑,道:“爱情是美妙的。” 朱文曾听师门长辈提过安道陵,此人年轻时醉心武学,锐意进取,不作他想,四十多岁时遇上青云剑派一位女子,心生爱意,罢武不练,共结连理。 那时人们都道可惜,因安道陵天赋异禀,那时已跻身宗匠级高手多年,剑术超凡,人们都期待着他更进一步,成为一代剑道宗师,甚而破碎虚空。 不过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夫妻相敬如宾,后又生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了数年,女儿五岁,有一日安道陵忽然心中有悟,与妻子畅谈一宿,第二日飘然而去,只在桌上留字:缘分当尽,相忘江湖。 外人自不知其中详情,但青云剑派那位女子从未去找过安道陵,而是带着小安萍回到青云剑派隐居。 朱文听安萍讲,她十多岁时,母亲得知父亲踏入宗师境,笑着掉了一颗眼泪,其后半年常常丢三忘四,魂不守舍,再过半年便撒手而去。安萍因此认为母亲的离世是安道陵害的,说起安道陵时十分气忿,气他抛弃母亲,抛弃自己。 朱文有知于此,对他说的爱情美妙这话,实不知如何回应。这次若非情势紧迫,无可奈何,他也不愿贸然到此相求。 安道陵也不需他回应,缓缓前行,以柔软的声音说:“我该回去了,你也该回去了。” 朱文一急,忙道:“前辈,晚辈无能,累安萍受困旗……” 安道陵摇摇头,微微一叹,道:“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很好地解决、发展、延续,一切都会好的,你去吧。” 朱文杵在原地,愣然失语,“前,前辈!……” 安道陵缓缓前行,并未再招呼他,也并不停步。 朱文紧抿双唇,下巴微颤,双目含泪,心绪难明。看着安道陵的背影逐渐远去,他知道这人死了,至少在人格意识上他已经死了,他已零落山丘,唯有清风明月。 朱文却唯有下山,快马疾奔,为了到这处,他绕了一段路,若不能在限期内赶回,周义信就要对安萍下手。一切都会好的?怎么可能一切都会好?他很想骂安道陵一顿,宗师也骂,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连话都不能讲完,就被“逼”下山,但他知道自己的谩骂对安道陵来说跟风吹动竹叶的声音没差别。 贺州城,八宝塔前的人群已经散去,不过街头巷尾,酒肆构栏到处还在谈那激烈的一战。 “太厉害了,三十丈内的花岗岩没一块完好的。” “刘今天竟然赢了,这家伙敢叫‘剑魔’,真有他的。” “金鸣展也厉害得很啊,没听鲁大宗师说刘今天绝对活不成吗?刘今天自己也说是。” “但鲁大宗师也说刘今天赢了。” “鲁大宗师才厉害,那么快的剑,两手两指那么一夹,谁都动不了。” “真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他竟打扮得像个樵夫。” “不是像个樵夫,我听唐家里有人说他就以砍柴为生,住在一个小山村。” “不是吧!砍柴能砍成宗师?” “真想看看他砍柴的那把刀。” “我还想买他砍的柴呢。” “我宁愿是他砍的那捆柴,那捆令他跻身宗师的柴。” “去~你想的倒美!” 若不是鲁炘出手,当代最有前途的两名剑手就陨落了。他说:“都是很好的剑,同归于尽太可惜。杀死了对方,或许未来某一日你们都会后悔。撒手吧。”又对刘今天说:“是你赢了。” 刘今天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手一松,往后便倒。 金鸣展苦笑一下,也松开了手,倒了下去,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火辣辣得疼,手脚都麻了,累! 大战两个时辰,两人都已超越体能极限,精神一松,哪里还撑得住。不过对于鲁炘说什么杀死对方,未来后悔什么的,他们都不明白。 客栈中一个房间,刘今天盘膝坐好,给他护法竟是溪云和清流。 刘今天道:“溪云,这一战我学到很多,让我领悟数日,我有杀你的把握。” 清流脸色顿时一寒,完全肯定这句话的真实性,从这种势均力敌,全力以赴,抛却生死的大战中活下来,绝对受益。但他竟敢说出来! 溪云自若笑道:“不管你信不信,你们这一战,我也学到很多,非常多。” 刘今天相信溪云能从他们的决斗中学到一些东西,但要说“很多,非常多”,还能多过战斗中人不成?但他又知道溪云讲话从来不含水分的,所以他愣了愣。 走廊上响起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径自来到这个房间,着急地敲门。 三人面色都是一正,清流问道:“谁?” “是我,缪炼,快开门。” 刘今天不知缪炼是何许人,但听得出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而清流与溪云互视一眼,已拉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便挤了进来。 溪云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是缪炼,看起来强壮了不少,成熟了一些。对于溪云的问题,他露出尴尬歉疚之色,却急急地摆摆手,道:“别说这些了,你们快离开。” 清流道:“怎么了?” 缪炼看了刘今天一眼,知道他是一个好厉害的人,有些紧张。对于溪云,他以前不知道溪云的厉害是多厉害,现在听人说了,知道了,但终究觉得溪云和气可亲,又没比自己大多少,实在没法将他看作那种十分凌厉霸道的强人,故而没多大压力。收回目光,咽咽口水道:“十多个老头到单枪会找唐公公说话,要他出面,趁,趁……刘,今天受伤,对付你们,溪云,你也是,他们说你是魔体,也要对付你。你们快走。” 清流面色一沉,“唐坤朗要出手?” 缪炼摇摇头,“我不知道,申师父让我立即来通知你们,不管唐公公出不出手,那些人都会出手的,如果一个打不过你们,他们就一起上,还说埋伏、陷阱、毒药什么的,说对付魔,魔门中人,不用讲仁义道德。” 要不是给刘今天冷冷看着,他说话就不会结巴了。那****无意打了缪凤一下,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溪云等刚上船出海,他自觉无颜再留在缪府,给缪德刚留了一封信,说出去拜师学艺,学有所成再回来负荆请罪,保护大小姐。 也是有心人,他到单枪会学艺,十分刻苦用功。申燃正是因他的刻苦而注意到他,还有意收他为徒,平日多有指点。(。) 161 天黑刺客影 申燃并不知道缪炼与溪云还是旧识,他在厅中听到消息,便立即嘱咐缪炼送信,申燃自己却是不方便离府的。 溪云怅然摇头,想起郝通海对“那些人”的评价,那些人独身一个时什么都不敢做,人多势众时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本来想尽快赶回苦集寺的,因为郝通海的威胁,他觉得这魔头说得出做得到,万一“那些人”发疯,师父和师兄怕就危险了。 但与刘今天的“交情”,却叫他不能立刻即去,所以想等他们决斗后再走,而刘今天力竭瘫倒,作为“朋友”,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其实他对“交情”、“朋友”这种东西不甚了解,对刘今天一身魔气也不介怀(只是担心他魔气越来越精深,越来越极端,最终堕入丧心病狂的魔道),他这样做只是因为该这么做,不然这些事将在心里留下“结”,这是心之所欲,随心而行。由此可见,刘今天对他是有影响力的。 刘今天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落井下石?哼!那就看看谁命硬了!” 缪炼不由一愕,这家伙……哇哇~!这才是高手风范啊!心中十分希望刘今天将那些不顾廉耻的老头子狠狠打一顿。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又长在商户之家,而非江湖门派,哪里知道魔门以前的猖獗残酷行径。 溪云露出难色,略带讪意地说:“我要赶回苦集寺,那个郝通海可能对我师父师兄不利,你体能要是……可以的话,不如走吧,我之后要赶路,也怕和你误了十五日之期。” 刘今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也会一石两鸟,顺水推舟?但他既然开口了,却是不好拒绝。 “叩叩叩”杜可风就在隔壁房间,听到缪炼着急的脚步声,不好意思偷听谈话,但还是敲门来询,“溪云兄,可有什么情况?” 清流将门拉开,杜可风进来,看了缪炼一眼。 缪炼两眼发光,杜可风!杜可风!!虽然知道他是唐少爷的朋友,也来过单枪会,但缪炼可没见过,又惊又喜,景仰惊羡地看着杜可风。 刘今天做了决定,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伸腿下床,“我们打算即刻离城。” 溪云顿时露出喜色,笑道:“多谢今天兄。” 刘今天无语地摇摇头,你谢个什么劲,该那些走运的家伙谢你,我刘今天就算只剩一条腿一只手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动的!该我谢你,十五日之期,老黑! 杜可风略有所悟,点头道:“唔,我和你们一起去,朱文兄的事不能不管。” 清流冷声道:“我们要回苦集寺。”现在还理他朱文,当然先顾自己师门。他虽还未入门,但已当足自己是苦集寺之人了。 溪云拍拍清流的肩膀,道:“没事,顺路。” 清流只好作罢,但他知道溪云实则比他急,这世上能叫溪云急的事不多,苦集寺绝对是其一。 唐天冒了出来,澜枪扛在左肩上,左手挂在枪尾,语含不忿地说:“我也走!免得留下来惹人碍眼!咦?你不是申师兄想要收作徒弟的那小子,叫……缪炼,是吧?” 缪炼好不激动,唐少爷扛枪的姿势好帅,以后我也要这样扛。他,他知道我名字……,愣是激动得没法答话。 杜可风看着唐天,张嘴欲言。 唐天两眼一瞪,道:“别说了,郝通海必须是我的!” “不是。”杜可风正色道:“金兄在此休养……” “各位不介意的话,我想跟各位一起走。”金鸣展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清流“叱”一声,讥笑道:“隔墙有耳,隔墙有耳,隔几层墙都没用。” 唐天、金鸣展顿时脸如火烧。 缪炼激动无比,这些人,都是好了不起的人物,我现在就跟他们站在一起。啊,我也想跟他们一起走!可是,我哪有资格。不!我要努力,溪云也没多大,听说比他们都厉害。我要努力,总有一日,我要和他们真正并肩而立,我可以的! “缪炼,缪炼,小炼!” “啊!?”缪炼吓一跳,发觉唐天瞪着自己,差点一颗心从嘴里跳出来。 唐天道:“去,回家里帮我们弄几匹好马。” “啊?”缪炼这下差点吓尿,老爷子爱马,府中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货色,但他怎么敢去“弄”? 刘今天道:“我有银子,我的马我自己可以买。” “我唐家的马岂是……” “阿天!”杜可风微一伸手,使个眼色,“不要麻烦了,我们就近买几匹马便走。” 唐天怏怏作罢,心里嘀咕:怀里只有一两半银子,我买个马尾巴啊。 清流暗叹杜可风会做人,以刘今天的傲气,唐坤朗昨夜那样的态度,唐家的马再好他也不会骑! 缪炼唯唯诺诺地说:“是啊是啊,回家弄,弄来不及了。”这个“弄”会为难死他。 唐天是老实不客气地偷听他们之前的谈话,也明白,咕哝道:“快走吧快走吧,诶……”贴到杜可风身边,埋头低声道:“杜大才子……” “准没好事。”杜可风立即借口。 “不是坏事不是坏事,买马的钱你先替我垫上。” “……那沿途你负责生火、打水、牧马、守夜。” 唐天两个鼻孔一粗,冒出两团火气,咬牙切齿地说:“好!” 杜可风哈哈大笑,得意非凡。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这小子的短柄竟是没钱。 一行人立即上路,马虽不是百里挑一,但也身高腿长,没多久就将已万家灯火的贺州城甩在身后。 缪炼刚回到单枪会,没想到迎头撞上唐坤朗,“那小子……走了。” 缪炼今天总算激动够了,还算聪明,知道那小子是谁,咽咽喉咙,答道:“少爷说郝通海在我们贺州城杀了许多人,他要去杀了他报仇。” “唔。”唐坤朗转身而去。 缪炼一愣,老爷子不担心吗?郝通海可是宗匠级高手啊。他抓抓后脑欲走,忽然止步,见旁边假山后转出樵夫打扮的鲁炘,听他道:“这家伙,嘴上说碍眼,身体却老实得很嘛,袖子抖成那样。玉不琢不成器呀大哥。” 鲁炘笑着对缪炼点点头,也走了。 缪炼愣了半晌,那是鲁,鲁大师!他决定永远记住今天,并从此奋发,苦修枪术。 溪云等人在大道旁露营休息,生火的大任当然由单枪会少主澜枪唐天亲自出马。 刘今天和金鸣展各自盘膝一处,尽快恢复体能真气。 阿歪、阿哦靠着火旁,趴着草地已睡去,身上盖着杜可风一件长袍。 这个季节,夜晚已有些凉意,他们出发得急,准备不充分。 杜可风道:“跟踪我们的该是魔门中人。” 清流冷然道:“料贺州城那些家伙也没胆跟来!” 唐天很想顶他一句,“他们不是没胆,他们是留下给我家老爷子拜寿!”却见杜可风一眼看来,只好忍气,暗忖:人穷志短,算了!清流这混蛋,在翡翠院时明明觉得他挺可爱的嘛,怎么转眼变成这个死样子! 这群人的确是个独特组合,而翡翠院那一夜的交情只留在那一夜。 溪云道:“我感觉到杀气,不一样,应该不是郝通海那些人。”魔体五感非凡,感应远比他人更敏锐精确,刚出城门没多久,他第一个发现被跟踪。 清流道:“会不会是使弯刀的那些杀士?” 溪云微微摇头,感觉不一样,但这种东西叫“感觉”,自然不容易形容。忽然灵机一闪,想到那夜何冲锐被行刺,脱口而出道:“刺客!” 清流等都一惊,刺客绝对是江湖中最令人心惊胆寒的一群人。 杜可风脑子转得飞快,“我们人多目标大,可能反而不利于朱文。” 唐天倒不想管朱文,他的目标是郝通海,郝通海的目标是溪云,所以…… 清流道:“却不知刺客的目标是谁?也不知主使者是谁?” “我们分开就能知道了。”杜可风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唐天“嘿嘿”一笑,“你个狡猾书生!” 杜可风坦然受之,脸色却一正,“不要大意,此人跟踪术如此高明,我只隐隐有被监视的感觉却分不清来向,绝不是寻常刺客,不把他揪出来我们睡觉都不能安稳。” 唐天肃然“唔。”一声。 “在那个方向,我觉得他的目标该是我。”溪云下巴往前方抬了一下,眼神中颇有忧虑,却不是为了刺客之事,而是担心连累苦集寺。 杜可风、唐天对视一眼,都往那个方向看去,一瞬间被监视的感觉突然消失。两人心里微微一震,莫非自己的举动竟被对方“瞧”在眼里?不过却因此可以肯定刺客的确在那个方位。 清流微不可查地扫杜可风、唐天一眼,“我要运功疗伤,守夜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便闭上眼睛,至于公平不公平,别人答应不答应----反正我闭眼了。 清流心思却还在活动着,溪云并未意识到他随口一句话已经显得他的能力超过他人,而像杜可风、唐天这样的天之骄子,他们是不愿屈居人下的,须得留心。 这一夜平安无事,不过这才是第一夜。黑夜是刺客的舞台,而黑夜始终会将临。(。) 162 不管他死活 天色微明,众人分别出发,刘今天先行,小半个时辰后金鸣展再走,溪云和清流第三拨一起走,只留下杜可风、唐天、阿歪、阿哦。 过了片刻,杜可风道:“看来刺客的目标果然是溪云和清流。” 唐天微微点一下头,神色十分郑重。因为溪云、清流离开后,他们被监视的感应消失了。“刺客既然有这么好的武功,想必也不笨吧,你觉得他会中计吗?” 杜可风摇头表示没把握,“反正我们本来就要分开潜行,肆无忌惮地闯到旗山,引起怀疑反而害了朱文。” 唐天怀疑地说:“周义信?以前没什么名气的嘛,竟然能搞倒朱文?我家老头子还跟我说过,朱文被低估了。” 周义信名列俊秀榜当然不是没名气,不过对俊秀榜第一的唐天来说没名气而已。 “我见过朱文,他很厉害。” 唐天一讶,能让杜可风说“很厉害”的可不多。 “所以我们要小心点周义信,他或许才是最被低估的人。”杜可风上展双眉,给唐天一个警示意味的眼神。 唐天敛敛嘴角,“明白明白。”神色间分明透着不耐烦。 他们这几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一个个修为不凡,而且还处于高速增长阶段,如果合力在一起,就算宗匠高手来也别想轻易讨得好去,若是孤身一人,全心全意逃命,宗匠级高手也不一定能留下他们。自信源于实力。 杜可风知他性格脾气就是这样,也无可奈何,却听唐天又道:“嘿,希望溪云、清流不要被刺客搞得太惨,让我们救援都来不及。” “溪云……哎,有时觉得他很简单,有时又觉得他很复杂。”杜可风有些怅然唏嘘,转而又道:“放心吧,照我估计,刺客该会观察两天,等到时机成熟再下手,我们要注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唐天笑了笑,他曾听鲁炘说过,“你看到别人什么样子都是你想看到的别人的那个样子”,他知道老朋友是个聪明至极的人,正因为聪明所以有时难免搞复杂了,他就觉得溪云挺简单一个和尚,除了魔体。 马蹄翻飞,溪云双腿用力,使屁股稍微离开一些马鞍,魔体虽然强横,但感应也十分敏锐,休息了一夜,今日再纵马,屁股与大腿内侧竟给硌得火辣辣的。而道旁飞掠而过的树叶一片有一片,不断地刺激眼神,繁复得叫人生厌。 溪云忍不住微拉缰绳,减速下来。 清流随即减速,不明所以地看向溪云。 溪云坐在马鞍里,背脊一松,微微低下头,“清流,我,有种不安感。” 清**神立即一提,双目变得锐利如含针,扫视四周,冷声道:“刺客跟来了?” “不。哦,刺空是跟来了。我不安的不是刺客,我很担心师父师兄,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清流这才恍然,从认识溪云以来,他对自身的险境好像都不十分在乎,此时他的脸色却很是有些糟糕。安慰道:“放心吧,就算郝通海当真那么做了,消息传播也需要一段时间,我们来得及赶回去。” 溪云也知道这点,但这种感觉像给人拿针抵着背脊尾椎,无从忽视。“我想尽快赶回寺里。” 清流明白了,答道:“唔,朱文的事交给杜可风他们好了。” 溪云摇摇头,“你还是该去的,毕竟此事涉及你的清白……” 清流坦荡一笑,“师兄,我虽然还未拜师,但心里已自认是苦集寺弟子。至于清白,嘿,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在乎别人怎么看?师兄,你对自己的事看得那么透,对我的事反而放心不下,你这是小看我呀。” 溪云怔然看着清流,恍然察觉他已是一个全新的清流,不由露出欣然笑容,“是。是我错了,那我们就不管朱文死活了。” 清流忍不住哈哈笑,不管他人死活,亏一个和尚说得出口。不过他也知道,朱文的情况,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就算到了旗山也只是见机行事碰运气,真正的能做的极少。“不过我们还是要经过旗山镇的,走陆路的话这条路最快。” 溪云道:“好!现在我们先将那刺客逮出来打一顿!” “好!”清流大笑,这样的溪云比以前可爱。 魔体的危机反应不断地刺激溪云,一些想法自然生出,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在受魔体本能应激的影响,但他并不担心。 初时他的确有些担心,心想以后每天每天要多打几遍封魔杖法,但打铁铺里斗了一阵,他感觉魔体急欲宣泄出去的搏杀**消荡了不少,所以他知道,魔体本身其实并无所谓“恶”,就像鹰扑兔,蛇噬鼠,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他只要善于将这种搏杀渴望适当地宣泄出来,作用在适当的地方,那也是很好的。 殊不知他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受魔体影响产生的,这点他暂时还未想到。 闽中郡与庐江郡交界处横亘着巨大的旗山山脉,山下有一个大镇,就是旗山镇,因地处两地交界处,又是交通要道,所以十分繁华。 镇西有家贾氏酒行,造酒卖酒,门口罗雀,生意绝谈不上红火,名气却大。因他们家的酒香而烈,价格高,产量少,镇中只有一些大户人家,还有一些大酒楼才买得起买得到,最著名晕晕酒还时常断货。 贾氏酒行的大名主要是靠晕晕酒得来,晕晕酒,晕而不醉,叫人沉浸在半醉半醒之间,神思飘渺,如登仙境,喝过的人总是念念不忘,欲罢不能。价格也高得惊人,一小瓶就要五十两,还有价无市。 许多酒楼老板、官宦老爷都劝贾氏主人贾千江扩大酒行,多招些人,多酿些酒,保证卖得出去,保证赚得钵满盆满。 贾千江看起来五六十岁,两鬓斑白,身宽体胖,一张脸都是肉,将五官往中间挤,总是笑呵呵的,显得很和气,一副人畜无害、诚信为本的良商面孔。每次听到这种话,都说:“够了够了,银子够用就好,酒够喝就好。” 走近贾氏酒行,酒香稻香扑鼻而来,大木桶大酒缸一个一个整齐摆着,柜台在左边,再过去一丈便是地窖入口,地窖有两层,第二层入口立着一个铁门,除了贾千江,别人是不能进的。 这时大铁门往里拉开,贾千江胖胖的身形挤出来,的确是挤出来,因为门只有三尺宽,而贾千江也有近三尺宽,他怀里还抱着一坛晕晕酒,脸上并没有惯常的笑容。 将酒放地上,他转身关门,里面是条昏暗干燥的走廊,两旁四盏油灯燃烧着豆粒大的青色火焰,他没有熄灯就将门锁上了。 当贾千江亲自抱着酒到镇上最大的酒楼烟雨楼时,他脸上又堆上了可亲的笑容。 店小二一见,急忙躬腰迎上,招呼道:“哎哟诶,贾老板您来了呀,怎么您自个儿抱着酒呐。” 贾千江将酒坛给他抱着,笑了笑,另一边风雨楼老板钱掌柜已闻声赶了出来,给小二递个激赏的眼神,示意他将酒抱回去,对贾千江拱手道:“贾老板辛苦,贾老板辛苦,劳你贵体亲自送酒实在过意不去,您那儿要缺人,我差人去取就是,怎么还您亲自抱来。” 贾千江提提肚子上的大团肉,呵呵笑道:“钱老弟不要小看我,老哥我年轻时也练过武的。” 钱掌柜道:“那是那是,要让我抱一坛酒这么远走来,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请了贾千江入内。 贾千江道:“我那朋友到了吗?” 钱掌柜道:“到了有一盏茶功夫了,在后院二楼雅间等您嘞。” 贾千江道了声“好。” 钱掌柜送到后院入口退回来。 这时尚早,店里没几个客人,贾千江径自上了二楼,推开往常那个雅间,里面靠窗站着一人,身上罩着一件灰袍,叫人看不清面目。 贾千江关上门,那人转过来,躬身道:“师父。”抬起头,大帽中露出的脸分明是周义信。可他却称贾千江为“师父”?而且一副恭顺的样子,绝非出于真心实意。 周义信一瞧贾千江面色,道:“那女人还是不说?” 贾千江心不在焉地“唔。”一声,“照常理推断,朱文应该就是青云剑派掌门候选人,青云剑诀最后青天三十六式还是得从他身上下手。” 周义信道:“他还没回来向我报告,我有点担心他会传消息回青云剑派。” “放心吧,青云剑派有什么大动静绝对瞒不过我们的人,朱文是个情种,这种人的弱点显而易见。” “安萍的确是个极具魅力的女人,嘿~”周义信先是露出几分渴望,继而正色道:“如果以安萍作威胁,朱文能将青天三十六式吐出来吗?” 贾千江摇摇头,“不够。不过不要紧,慢慢引导他,让他越陷越深,让他走投无路。哼,我倒怕最后他只想一死了之,所以安萍暂时还不能动。” “我明白的。”周义信心服口服,师父足智多谋,任何人给他瞧上几眼便知弱点所在,谁斗得过。 贾千江道:“我本来也有意将她给你,不过现在遇到一个问题。”(。) 163 红字刺杀令 周义信一怔,什么问题,这才是师父脸色不好的原因?因为之前安萍也一直不露口风,但师父并未着急过,便摆出肃然之色听着。 贾千江对他这个表现还比较满意,色字头上一把刀,控制得住自己的人才能成大事。“安萍今天说了她父亲的名字。” 周义信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她父亲是安道陵。” 周义信顿时浑身一颤,瞠目悚然,瞬间冰水灌入大脑,占有安萍的欲念完全冷下来,嗫嗫道:“安,安道陵?四大宗师安道陵?” 周义信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惹上天下武功最厉害的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宗师境高人出手,天下谁人能挡。 “镇定点!” 周义信也想镇定,但想想与一个无敌的存在为敌,哪还能镇定?若让他知道这一切,哪还了得! 贾千江严厉地瞪周义信一眼,喝道:“怎么,你不是说她极具魅力吗?” 周义信嘴角抽了抽。 贾千江道:“放心吧。得到青天三十六式后两个一起杀了,一了百了。安道陵多少年未曾踏足江湖了,宗师之间互有协议,不得随便对他人出手,不然我们魔门宗师谷枫出手,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掌门一个个都得死。” 周义信听到最后才微微松口气,这话有几分道理,魔门东躲西藏,名门正派却一个个显目得很,谷枫宗师出手,那不是逮一个杀一个。对于杀死安萍和朱文,他更没意见,抓已经抓了,这事还能善了不成?必须杀! “为防夜长梦多。师父,明天是最时限,朱文该要回来向我报告,到时请您出手拿下他。” 贾千江想了想,“唔。”一声,问道:“旗山盟内部都搞定了吗?” 周义信露出几分轻松之色,“杀了几个以儆效尤,再以青云剑诀作诱饵,那些人现在听话得很。学了青云剑诀,他们又哪有其他选择。”轻松之余更佩服师父的智慧。 青云剑诀作为剑法当然厉害无比,但对于魔门来说,将它作为奖励却更意义重大,天下又有几个学剑之人能拒绝这个诱惑。旗山盟还是旗山盟,不过同时也是魔门的一部分了。 贾千江颇为满意,厉声道:“稳定下来就扩张!隐忍了五十年,以前的老伙计都蠢蠢欲动了。这一次,哼,我们要一统江湖,彪炳千秋!” 周义信只觉得心口爆出一股一股的热血,激动不已,压低声音,却十分用力地叫道:“一统江湖,彪炳千秋。” 安萍靠墙坐在干草上,双腿伸直着,脚脖子上捆着铁链,很重。双手也是,给绑在身后,粗壮的铁链另一头嵌在墙上。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青丝散乱,但容颜还是很美,微凸的下颔骨使她看起来比别的女子多了一分刚毅之气。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是有些悲伤。 这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刑室,习惯这里的暗无天日后她全看清了,七八丈见方,各类刑具,审问桌。拥有这种地方的人为达目的一定会不择手段。 所以她知道自己十有**是要给杀死的,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对方要以自己威胁朱师兄----这是她悲伤的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原因。 今天告诉黑袍人自己是安道陵的女儿,她不是想恐吓对方,而是刺激对方,给对方施加压力。她知道那黑袍人不会容许自己活着,尤其是得知这点以后,甚而可能加快杀死自己。这正是她的目的,她不希望自己成为累赘,成为威胁朱文的一个棋子。她相信自己做到了,因为这次黑袍人离开时忘了熄灯。 但她又止不住有些悲伤起来,安道陵,那个男人,那个抛弃自己和母亲的男人,如果他得知自己受困,会设法来搭救吗?她只想了片刻就确定他不会,因为母亲的坟上永远只有自己送的花,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这世间至少有一个人爱我。”安萍默默地对自己说,嘴角绽开一丝动人的柔软笑容。 那个爱她的人正纵马狂奔,朱文已经不眠不休疾驰十八个时辰,胯下的马换了两匹,今天也不准备休息,到下一个城镇换了马再赶路。他两眼都是血丝,超一流高手也是人,也有体能极限,但他心焦如火,叫他停下来休息比赶路更痛苦。 这时正在马背上的还有溪云与清流,他们刚在一个小镇吃了饭,买了一些必须品,又买了两匹马,继续上路。 吃饭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隐蔽地塞了一个纸团到清流怀里。 清流与溪云看了,心中暗惊。纸团写了不少字,说追踪他们的是红字杀手组织最厉害的三名刺客,代号分别是:“鹰”、“蛇”、“蜘蛛”,他们具备独特的追踪能力,绝不会让目标逃去,还具备超一流的暗杀能力,三人合力,甚至连宗匠级都可以杀死。 清流和溪云面面相觑,他们只道刺客只有一人,因为刺客通常都是单独行动的。他们回头时,送讯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外,只好作罢,那人在纸条中叫他们出镇后到三岔路往左边走。 出小镇一里就是三岔路,清流已问明方向,两人拨转马头往右边大道冲去,这边才往闽中去。尽管纸条上写了非常有诚意的“为了你们的命,听我的。”九个字,但他们不会改变方向。 从小镇出来没多远,溪云再次感觉到监视的目光,他将浑沌真气注入魔体,提升肢体感应力,终于察觉的三道目光,两道在一处,溪云隐隐感觉还有一人跟他们一起,只是感应不清。另一道目光来自城内,溪云怀疑是送讯之人。 这一番快马驰骋,大风迎面吹来,溪云感觉轻松许多,一方面是因为已经下定决心先回苦集寺,另一方面是因连刺客是谁也知道了,总比一无所知好。 清流心情却颇为沉重,因为他听说过“红字”----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要价极高,但出马的都是高手,干净利索,任务一旦接下,他们就一定完成。 他们也有过失败,但失败的只是杀手,而非任务。一个杀手失败了,他们会派出第二个更好的杀手,如果还是失败,他们就继续派出更好的,甚至更多的杀手,直到完成任务。据说他们的任务完成率是百分之百,被他们盯上的人都死了。 被这样一个杀手组织盯上自然开心不起来,而且还是红字最厉害的三名杀手,清流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带“最”字的人扯上,不过现在身边的溪云、杜可风等人好像真的都够资格搭上“最”字。 他倒小瞧了自己,以他未满三十之龄,能初步运用领域之力,使用的又是七星笛这样的奇门兵器,真要动上手,他谁也不怕。 两人只顾赶路,披星戴月,十分疲惫,这一夜还是睡在野外,而刺客并未采取行动。第二日夜里,溪云和清流来到一个稍大些的城镇,入店休息。 为防暗杀,两人只要了一个房间,店小二看到两人十分高兴,殷勤地将马带到后院看顾,再回来带两人上房。 来到门口,溪云和清流都停下脚步,店小二笑呵呵地说:“两位师傅,就是这间,请请。” 清流眉头微皱,“你确定这间是空房?” 店小二道:“是啊,对啊。”将门一推,站在门槛外,躬腰摆手,请两人入内。 清理与溪云对视一眼,看了看打开的门,跨入。 店小二一边拉上门,一边笑呵呵地说:“两位师傅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就在楼下恭候着。”开开心心地去了。 房间进门是客厅,左边一个大屏风,屏风后面是卧榻,溪云和清流站在门口,看向屏风后面。 “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 一个带指责意味的低沉声音从屏风后传出,空房里竟然有人?而溪云和清流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出来!”清流低喝一声。 屏风后转出一人,黑衣黑裤,肩宽腰窄腿长,身形极具视觉冲击力,传递出彪悍迅猛的力量感,脸庞微黑,双目炯然有神,五官线条干硬,嘴唇紧抿,使人知道他是十分严肃冷酷之人,在他面前不许开任何玩笑。 溪云道:“你是给我们纸条的那人?” “我叫萧阳,我们合作抓‘鹰’、‘蛇’、‘蜘蛛’三人。” 他不回答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像自说自话,这个态度令清流十分不爽,“是你的计划!我们的计划是回家,让不相干的人从眼前消失。” 萧阳表情没有丝毫变动,好像听不出清流的讽刺,“他们知道你们要去哪,所以你们肯定去不成,照我的计划做,你们才能回家。” 清流给这人自以为是的样子气得火冒三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溪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个房间?” 萧阳眉头立即一顿,好像在说,“生死攸关的时候,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问的!” 清流“哼!”一声,表示不屑。(。) 164 烈日仇似海 萧阳用鼻子用力吸口气,再吐出来,好像以此平复恼怒的心情,然后道:“你们急着休息、赶路,选客栈要么进镇第一、二家,要么出镇第一、二家,给小二一两银子就可以叫他办很多事。” 溪云露出恍然之色,清流早有所料。 萧阳又道:“这些事我能猜到,那三人也能猜到,他们隐藏气息的本事更胜于我。” 清流“呲”一声冷笑,讥讽道:“你这也就隐藏气息?”话音刚落,脸色一变,萧阳还在视线中,但气息忽然完全收敛,令他把握不住位置。 由此可知,刚才两人在门外时,他是故意外泄气息。 溪云点一下头,表示认同他的能力,平和道:“我们要尽快赶路,不能多绕,所以不能配合你的计划。” 萧阳眉头一下皱得更深了,闭上眼睛,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睁开眼睛,道:“往东两百里有一个晚山亭,你们明天中途不要休息,一路赶到那里再休息,他们今晚若无行动,明晚肯定会发动第一次暗杀。” 清流心中一突,这人当真厉害至此,连两百里外有个亭子,亭子叫晚山亭都知道?这天下总共有多少亭子,就是最博学的老学究也不一定记得住这么多吧。但此人自始至终一副严肃冷酷,甚至近乎木然的样子,使人感觉他说一是一,绝对懒得废话、大话、假话。 “两百里!”清流冷哼一声,“跑两百里累得手脚发软,正好叫人暗杀,好主意。阁下是鹰,蛇,还是蜘蛛呢?” 萧阳第一次变了脸色,气氛立即冷凝如结霜,他眼中曝出两团火一样的红光,又缓又沉地说:“我叫萧阳,江湖上有人称为我‘烈日’!” 清流双目一睁,左手张开,立即带着溪云后退两步,右手七星笛一转,指向萧阳。“你就是那个杀手!” 溪云不知“烈日”是何许人,清流却听闻过。谁也不知道烈日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知道那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他杀人后会在尸体上留下一个圆圈,外面加九个点,看起来像发光的太阳,因而被称为“烈日”。 使此人名声大噪的是黄河双雄之死,黄河帮两位帮主武功已达超一流境界,横行黄河中游一带,连官府都不敢轻挫其锋,一个黑夜却悄无声息的死在帮中帮主宝座上,直到第二天才被发现。 尸体上还留有血书----“谁当帮主谁死”,六个字令黄河帮帮众心惊肉跳,你推我让,谁也不敢当帮主,不久后黄河帮解散。 “不要乱说话,不然我杀了你。”萧阳冷肃地盯着清流。 清流说他是鹰、蛇、蜘蛛三位之一虽然是有怀疑,但实则讽刺局多,因为他知道刺客不会以这种方式与目标接触。 萧阳也知道,因而他的警告是“不要乱说话”,对清流数度讽刺,他一直没有发飙。 溪云微微一笑,道:“你不能怪我们怀疑,但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呢?” 萧阳吸口气,杀气立消,展现出他对杀气和情绪的惊人控制力。看两人一眼,道:“你们武功可以,加上我,有机会杀死或抓住他们。” 领悟领域的超一流高手被人称为“武功可以”,这话恐怕也只有宗匠、宗师才敢说。不过此人能以一己之力在对方帮会总部干掉两名超一流高手,这个能力恐怕十分惊人。 当然,萧阳自大的口吻又博来清流“呲”地一声冷笑。 萧阳牙关微微一咬,没有发作。 斗气无益,溪云直接问:“你为什么要杀或抓他们?” “七年来我一直在追杀红字刺客。” “为什么?” 萧阳露出怒色。 清流暗笑,溪云这家伙追根究底,这样一路“为什么”问下去更令人抓狂,比自己一个“呲”可高明了不少,倒可以学学。 萧阳又吸了一口气,忍着,他觉得自己是讲道理的人,该回答的问题就回答。“红字杀了我父亲、母亲、弟弟。” “哦。”溪云神色一动。 萧阳厉喝道:“收起你的假慈悲!” “……”溪云愕然。 萧阳陡然转身,背着两人,道:“我要将红字连根拔起,杀光他们。他们的领袖阴王,我要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感应到他语气中刻苦的痛恨,溪云和清流都微微变了脸色。 “没有人知道阴王是谁,没有人知道阴王在哪里,红字最顶尖的三名刺客找上你们是你们的运气,因为我要找他们,只有他们可能知道阴王的下落。没有我,你们必死无疑!” “运气?”溪云和清流面面相觑,眼神中露出同样的想法,这人怕是有些癫狂了。 “照我的话做!” 黑影一闪,萧阳穿窗而出,一道烟似的溜到对面房子屋脊上,窗户倏开倏合,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溪云、清流自问做不到,若那“鹰”、“蛇”、“蜘蛛”也这样神出鬼没,来去如风,那可惊险得很。 清流虽然对萧阳很不满意,但溪云却觉得无妨。两人洗漱休息,一早退房,把在柜台打瞌睡的小二吓一跳。 穿过镇子时两人买了些馒头、米糕,匆匆而去,中途唯一算休息的便是慢下马来,便走边吃些东西,饱了肚子便赶路。天色微黑,前方亭子在望,人还受得了,四匹马都累得直喷白气。 这是一个四柱八角亭,颇为残旧,漆色剥驳,两人四目顾盼,周围一片荒凉,杂草丛生,不见人影。翻身下马,正欲进亭,忽然路边草丛中蹿起一条黑影,两缕寒光掠过空气,朝两人背后划去。 溪云、清流都是一惊,在此人出手前,他们都未察觉有埋伏,不到两丈的距离,此人爆发得又快又突然,电光火石间劲气已袭体而至。 溪云反应更快一分,上身往前一俯,左脚立地,右脚往后急踹,同时右手一动,墨竹倒射而出。 清流也不慢,往前一扑,七星笛往后随手一甩间激发三道真气。 “叮叮叮~”火星四溅,刹那间双方交手十多次,溪云右腿给一掌拍下,长竹被连点八下,而清流的七星笛真气被绞散,笛子也被点了五下。 但这已经足够,他们只要缓下这波突袭,立即就要施展反击。 溪云臂力一震,身形转了过来,长竹在身后竖向兜转一圈,挡住攻击,随着身形扭转,提到身前,往前探去,动作看似轻缓,竹尖却迅若闪电,更激发出一道暗金色劲芒。 清流往马头一旁避去,左手一拉缰绳,翻上马背,居高临下,凌空扑击那黑影。 那黑影却是了得,面对两人夹攻,脚下突然一错,似左似右,身形诡异地折了两折,往后疾退一丈,“是我。” 溪云一怔,迫及那黑影身前两尺的长竹突然一滞,立即止势,动若脱兔,静若处子,身形稳定无比。 清流却闷哼一声,七星笛加快点了出去,上下左右,瞬间笛影重重,带起呜呜风响。 黑影又退了三尺,“叮”一声,双刀交叉驾住七星笛。 清流往下一压,双刀稳固如山,闷哼一声,抽竹而退。 熹微的光线下,黑影宽肩窄腰长腿,正是萧阳。他那双刀一长一短,一正一反,微带弧度,近乎直线,杀伐气息极重。 对清流明知是他还攻了八招,他也不说什么,只是道:“你们没有丧失警惕性,很好,不过还不够,若我单独刺杀一个,刚才有七成把握。” 清流眼中寒光一闪,“下次你再试试,看你还有没有命在!”还是气忿不平。 萧阳将这话直接当耳边风,继续道:“我能做到的那三人都能做到,就算第一击没有杀死你们,你们的马也保不住。” 溪云额了一下,这倒是真。 萧阳道:“今晚好好休息。” 溪云一愣,“你不是说……” “他们今晚不会动手,你们今天跑得快,他们暂时还未追到。” 溪云苦笑一下,“原来你骗我们。” 清流一言不发,看萧阳的目光十分不善。 “不。这是第一步。”萧阳始终一副严肃而决断的样子,“他们被你们今天的举动打乱计划。明天你们放慢速度,中午好好休息,装作今天赶路太累,傍晚到江雍镇。今天这一耍,他们不会再忍,明天追上就会动手,要么在你们入镇之时,要么在你们下塌之后。” 清流冷声道:“岂知明天动手的会不会又是你!” “我要检验你们的实力。”萧阳毫无愧疚之色,心中实则有些惊讶于溪云的反应,那一竹刺得很妙,很快,像一招玄奥无比的剑法,而他竟轻轻松松收住了,这样能发能收才是真正超一流高手。 萧阳继续道:“我觉得他们也会休息调整,该是明晚夜间再动手,但你们不要松懈,他们没那么容易给摸透。我在江雍客栈给你们定好房间,你们报‘萧’即可。” “住宿费是不是萧大爷已经代付了?明晚我想喝酒,萧大爷干这行,银子一定多得很。” 清流的冷嘲热讽没有惹怒萧阳,他说:“报‘萧’。”身形一展,消失在逐渐浓重起来的夜色中,半晌不闻马蹄声,不知他如何来如何去,竟能这样快?(。) 165 刺眼要命光 “这混蛋,真想狠狠教训他一顿。”清流不忿地说。 溪云笑了一下,“你刚才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 “……这混蛋武功不错,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怀。” 溪云悠然神往道:“慈悲为怀吗?五蕴皆空才是妙境,我觉得那无尽僧或许很接近这个境界。” 清流白眼一翻,道:“五蕴皆空就自杀?那我可不要,师兄你也不要。” 溪云摇头道:“当然不是自杀。”见清流在亭子椅上躺倒,还故意翻过身去背对自己,莞尔住口。 第二天清晨,清流突然一个激灵起来,一看,原来是溪云在亭外五六丈处疾舞封魔杖法,竹影重重,如黑云密布,劲风呼呼作响,地上尘土飞扬。这么大动静,害他以为刺客来了。 忽然溪云双臂一震,脚下成弓箭步,黑竹刺往右侧,右手在前微高,左手在后微低,动作倒像唐天使过的一招枪法。 动作一定,风声收敛,尘土静伏,溪云缓缓使招,黑竹或刺或挑或划或撩,各种招式如春野乱花迷人眼。 清流看得愕然失语,好多招式都有些眼熟,有些招式则从未见过,招与招之间并不连贯,但也不知溪云怎么七弄八调,一招一招就接续上了。 清流越看越奇,竟看到不少自己七星笛的招法,只是稍加变化,以更利于黑竹的方式使出来。“这家伙偷学武功的本领是天下无敌了。”心里默默一想,又瘪瘪嘴,“他难道在自创武功?不无可能。”正思量着,忽听溪云叫道:“清流,陪我过几招。” 清流欣然领命,从腰间拔出七星笛,脚下一点,掠出亭外,又在马臀上一借力,居高临下一记飞击扑落。 那马正低头吃草,给蹬了一下,嘶鸣一声,表示不满。 清流道:“不要叫,今天不敢路,让你吃个饱慢慢跑。” 溪云黑竹飙起,刺向清流小腹。 清流七星笛磕去,正要打中时,黑竹一晃,似乎早有所料般顺着七星笛的方向往下一落,再反上来挑向清流右肩。 “啊?凌飞烟的剑法!”清流惊叫一声,七星笛被他黑竹隐隐带了一下,这下已来不及回防,急忙内息一鼓,音孔中激发一道真气追上黑竹,撞开。 溪云微微一笑,“小心了,还有更多。”黑竹猛动,一股磅礴劲风盖去,如大剑砍落,竟举轻若重,一根细小竹子重过房梁。 清流不敢再恍惚,全神贯注应对。 溪云对刘今天说他获益很大,并非虚言,他甚至觉得刘今天的剑法和金鸣展的剑法从根本而言是相似的,尽管一个表现得鬼魅迅疾,而另一个纵横捭阖,迥然而异。 两人的剑法都妙至巅峰,又有异曲同工之感,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也引起了他极大的探索兴趣。这几天夜里,他都是思考武功这些东西,从刘今天、金鸣展,再想到杜可风、唐天、申燃,又想到凌飞烟、青云剑诀,连郝通海刚柔并济的双袖也没有放过。 而那日与刘今天合斗米冲的每一个细节更一次又一次在脑中翻过,每次都感觉把握到许多东西,手上不由自主想做出一些动作,但一做出来又觉得不对。 直到今天早晨,可能是想得多了,身体自然有了感应,忽有启发,在魔体本能的刺激下打了两遍封魔杖法,继而身体大热,脑中自然流淌而过那许许多多的妙招,那妙招中蕴含的玄妙至理一点一点展开在眼前,他努力去探索,虽然还隔着一层朦胧胧的纱雾,但使出来已有些味道。 这一斗便是一个时辰,清流满身汗湿,叫苦不迭,累得直喘粗气。 溪云半点内息不用,凭魔体的强横完全压住了清流,招式或巧或拙,或重或轻,或疾或缓,或强霸或飘渺,层出不穷,极尽变化。 清流叫道:“师兄啊,你这套东西虽然杂七杂八,但威力大得很呐。” 溪云笑了笑,“还差了远了。”杂七杂八,说得一点没错,他也有自知之明。场面上虽然大占上风,但七星笛最强的音攻并没有发挥,而他招式虽然精彩纷呈,但转折之处多有磕绊牵强之感,完全谈不上完美,还需要多多琢磨。 不过他还是感觉很棒,通体舒畅,不仅毫无疲惫之感,反而精神奕奕,不由惊叹这魔体能力之强横。就像别人打坐修炼内功一样,魔体是越打越强,越挫越勇。 清流打坐恢复了一阵,两人纵马缓行。没多久,溪云产生被监视之感,奇妙的是,他脑中伴随着生出一个念头,“距离五里。”这令他自己都吓一跳,这等感应力,恐怕宗匠级别高手也不过如此吧。不过这次他只感应到一道目光,这令他有些奇怪,走了一程才想到,或许正如萧阳预料,他们准备动手了,另两人超到前头埋伏去了。 中午路过一个村庄,两人稍作休息,又上马缓行。 山丘连绵,梯田一畦一畦层层叠叠,绿油油一片茶树,风景如画。清风拂面而来,晾晒在阳光下的茶叶浮起缕缕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溪云想到自己寺中后院那一小块田地,还有龙眼树上的小雏鸟,微微笑了笑,默默道:“师父,我要回来了,小雏鸟该长大了。”对于善恶,对于毁誉,他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师父说。 对于魔门在暗中的行动,他相信杜可风、唐天、金鸣展、凌飞烟等样的人会站出来,自己这个被唐坤朗拒之门外,被拄拐老人唾弃的魔体不妨退出。 米冲、鲁炘这样的大宗师为何作壁上观呢,因为他们已经看透,天地万物自有其发展规律,让它去吧。自己区区一个小和尚,不妨东施效颦。 想得美好,一种旷达之感立时充塞心胸,溪云几乎忍不住想纵声长啸,在这美好中他忽然感应到一缕淡薄虚无的杀气,不由神经一紧,张口叫道:“小心!” 几乎在他咽喉肌肉一动的刹那,山坡上茶树间射出两道绿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攻击。 溪云和清流都是惊呼一声,两柄长剑陡然闪现,竟以精妙的角度反射日光,射入他们眼中,强烈的刺激使得两人都不由自主偏头眯眼。 两人知道这是最不该,最不对的反应,但身体的本能有时根本不以意识为转移,他们意识到这点前,身体已经做出反应,魔体也不能幸免。 寒气袭体,明明只有两柄长剑,但两人感应中,周身上下却有七八处要害都被剑尖对准。 溪云陡然爆喝一声:“退!”领域力量瞬间发动,慑心法加持,庄严佛国,金光罩体,闭着眼睛,黑竹闪电般疾点出去,使的是一招青云剑诀化出来的精妙招式。 两柄长剑已经迫入目标一尺之内,剑气已然及体,两名刺客正以为要一剑收官,突然双耳一翁,脑里一颤,便见眼前千百点金光爆射而来,竟扩张出一丈有余。 “叮叮叮~”清流感觉恍若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只听得耳边无数尖锐激鸣回荡,冷厉劲流一道又一道,有的几乎贴着皮肤而过,正自惊骇间,尚不及做出其他反应,连从马上翻身下来也做不到,忽然眼前一亮,光华全部消散无踪,而身体无半点损伤,如虚惊一场。 “希津津~”胯下大马突然悲鸣一声,轰然瘫倒,粗壮的脖颈血流如注,双腿剑痕道道。 清流弹身落地,这才发觉溪云胯下的马已先一步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身上三条大血口汩汩冒血,一只黑褐色大眼正逐渐失去光彩。 他往前微一探身,不由双目一红,咬牙压住喉间一股火热之气,低声道:“溪云!” 溪云身后一片完好,身前衣衫尽碎,鲜血淋漓,初一看不少于十五六道伤痕,脸上都有两道。 清流如何还不明白,是溪云替他挡下了所有攻击,以一己之力挡两名最顶级的刺客,天晓得那一瞬间,那名刺客到底刺出了多少剑。 溪云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名刺客,浑身散发出冷酷气息,庄严佛国领域竟呈现一种暗金色,一座座佛塔显出佛身,双目威严森然,不含半点感情。 领域是修行者武功达到一定层次,了解天地大道,了解自身本源,结合所学功法形成的一种神秘力量,领域之内,唯我独尊。 普通武者看不到别人的领域,甚至感觉不到,唯有领悟领域之人才能“看到”别人的领域。 看到溪云领域发生这种变化,清流心里一紧,这比紫竹变黑竹更严重。因为领域中的一切虽非固态真实,却是个人所修功法和心神不可掩饰的投影。这种暗金色带着凌厉霸烈之感,与佛家醇厚慈和大为不同,与阿歪、阿哦合力的怒目金刚那种庄严威慑也有区别。 两名刺客裹着浅淡杂合的迷彩绿衣,全身只露出两只手和一对眼睛,难怪隐身茶丛中叫人完全看不出异样。此时一人左手小臂受伤,一人右大腿受伤,伤口都不大,看起来并无大碍。除了长剑外,他们手中还有一柄短剑,冷厉的眼神紧盯溪云。(。) 166 蜘蛛不可测 清流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感觉溪云气息雄浑,叫了一声后,便不声不响地张开自己的领域。 一片恍若薄雾弥漫的青灰空间,无数道气旋拖着细瘦的身形四下打转,你推我,我撞你,或者融为一体,或者断为四截,每一截又拖长,尤为奇特。 两名刺客距离他们约一丈,挡住去路。一个腰肢显得特别细,一个眼睛如鹰隼般犀利,这大概便是他们被称为“蛇”、“鹰”的原因,他们也展开了领域,极度收敛,针尖般的杀气丝丝缕缕溢出,给人感觉极度危险。 沉默着,山风似乎凝固了,阳光也阴晦了,双方气机暗涌,剑拔弩张,却谁也没有抢先出手。对方厉害,唯有等对方出现松懈,任何一丝松懈就可以,否则宁愿僵着也不能稍动,先动者反而被动。 像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还做不到像宗匠、宗师那样随心所欲,他们若要发动攻击,气机肯定瞬间暴涨,但在暴涨前的瞬间却会产生一丝空隙,这丝空隙若给敌方抓住,势必陷入被动局面。 腰肢细软那人忽然张口,“好厉害的小和尚,难怪主上要我们两人联手,不过你血这样流个不停,嘿~”阴测测的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意味。 溪云闷哼一声,忽然一咬牙,身形暴闪,往前冲去,气机猛烈暴增,这么一动,身上十余道伤口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更爆出一团血雾。 两名刺客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都暗道:“年轻人就是缺耐性。”就在溪云突然爆发的同一时刻,他们在气机感应下立即发动,长剑闪电般掠过空间,又一次反射起耀眼阳光。 清流慢了一线,因为他没想到受伤最重的溪云竟然主动抢攻。而反射的阳光倒已不足为惧,他第一时间就眯起眼睛,冷锐的目光瞧准腰身纤细那人,七星笛左右狂舞,七七四十九道音波裹在气劲中席卷而去。 双方还未接触,溪云浑身血雾爆出时,脸色突然一白,身躯剧震,澎湃的真气陡然消散大半。 鹰眼刺客大喜,毫不犹豫,保留的三分真气全部一齐爆发,要一击完成任务。猛烈的剑啸刺耳轰鸣,一长一短两道疾光钻向溪云咽喉和心脏。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电光火石间,清流发觉溪云不妙,甚至来不及变招相护。 本来坠后半分的蛇腰刺客看穿他的心意,长剑疾闪,反而抢先迎向七星笛。 鹰眼刺客没有注意到,溪云虽然真气减弱六七分,但速度丝毫不变,他只看到那根黑竹变得虚软无力,心中算好一切----长剑刺咽喉,短剑先磕开黑竹,再补插入心脏,确保万无一失。 短剑磕上黑竹,带着一股阴劲,鹰眼刺客正要使这股阴劲爆发出来,震伤目标时,忽然磕击处一轻,那黑竹无半点力量似的,被短剑一磕就荡了开去。 溪云眼中寒光一闪,臂力斗发,纯粹的臂力,完全没有真气波动,黑竹顺着对方的轻轻一磕,陡然一绕,往下一坠,再挺刺而出,钻向刺客右肋。 “啊~!”鹰眼刺客察觉那黑竹充满强猛的劲道,惊恐地大叫一声,但长剑在外,已收不回来,短剑一下击空,更不及防御,他鹰隼一样的眼睛第一次露出骇惧之色。在张开喉咙大叫的瞬间,他似乎回复了刺客的狠辣,右臂一震,长剑脱手射去,直钻溪云胸口。 溪云也不免一惊,长剑裹挟着汹涌的真气,不管是不是要害,给他刺中绝不会有好结果。 鹰眼刺客这是以命搏命! 溪云脚下突然一点,本来前突的身形毫无减速缓冲之感,竟而倒拔一步,魔体强大的力量尽显无疑。 “噗~”黑竹缩回,一道血箭从鹰眼男子肋下飙出,一道银光闪在溪云面前,黑竹尾部一提,由下往上撞飞长剑。 鹰眼男子咬牙闷哼一声,身形陡然止住,脚下一转,背身就走,左手闪电般射出短剑,逼得溪云不能追击。 那蛇腰刺客也是一吓,黑竹诡异的变化没有逃过他冷厉的眼睛,脚下一顿,舞出一团剑光,改攻为守,陡然后撤。 这一撤却叫清流大叫可惜,劲气一涌,七七四十九道音波提前爆发。 “轰~~”一声奇异闷响,无数道尖锐的音波交织成一张恐怖大网,猛然爆炸形成惊涛骇浪般的音墙砸在蛇腰刺客面前。 蛇腰刺客猝不及防,虽然已退了一分,但这股音波乃清流全力而发,四十九道杂合,具体威力多大清流自己都不甚清楚,只知道连郝通海也吃了小亏。绿色面巾透红,蛇腰男子一口血喷在上面,但细腰诡异地折动几下,身形已跃入茶丛,迅速退去。 清流不敢追击,立即望向溪云。 溪云脸色白了白,展颜一笑,“这两人真够厉害的。” “你,怎么样?”清流有些哽咽,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溪云绝不会受这样的伤。他想伸手去扶,又怕触痛了他,一时十分难堪。 溪云摇摇头,“还好,不要紧,那血雾其实是我故意逼出来骗他们的。” 清流有些失措失语,一方面没想到溪云会骗人,另一方面是摸不清溪云具体情况如何。 这个战果溪云已经很满意,因为这两名刺客的确的确非常厉害,不过魔体的能力也令他惊奇惊叹,越是危险越是活跃,爆发的能力越强,甚至脑子也是“魔脑”,竟然懂得利用真气溃散来诱敌,然后发挥肢体的强横力量伤敌。 相对而言,真气总要通过经脉流转,再由身体各个部位激发出去,而**的力量就直截了当多了,动念即可发动,真气再快也及不上**反应快,故而鹰眼刺客一下吃了大亏,险些亡命。 入住客栈房间,萧阳已经等在里面,镇外没有遇到伏击,鹰和蛇受伤都不轻,溪云肯定鹰暂时已没有动手能力,那一刺虽然不含气劲,但劲力强猛,穿透极深。 萧阳有力的目光在溪云和清流身上一扫,皱眉讶道:“你们动上手了?” 溪云道:“我们遇上了鹰和蛇。” 萧阳一惊,脱口而出,“他们怎么样?” 清流冷笑一声,“你倒关心他们,不问我们怎么样。” 萧阳脸色变了一变,沉声道:“我要他们活着,最好都活着,从他们嘴里撬话出来不容易。” “让我看看你的刀。”溪云淡淡地注视着萧阳。 “你们怀疑我?” 清流闷哼一声,“你不是说有三个刺客,我们中午遇上鹰和蛇,就差蜘蛛没出现。莫非是你?”目中陡然射出两道寒芒,紧紧逼视着萧阳。 萧阳脸上怒色一闪,“我不是!” “那蜘蛛为何不一起出手?加上他,我们中午别想活下来。”清流紧迫追问。 “让我看看你的刀。”溪云又说了一次。 萧阳愤怒的眼神盯了清流一会儿,又盯着溪云。 溪云道:“他们使双剑,一长一短,长剑正握,短剑反握。晚山亭你偷袭我们,你的双刀也是一样的拿法,如果我印象没错,你们的刀剑长短也一样。” 清流冷声补道:“你的刀招与他们的剑法也如出一辙!” 感应到溪云、清流凝重的气机,萧阳知道他们态度很坚定,他双手摸向腰间双刀,口中道:“蜘蛛是红字最神秘的刺客,据说他从来不与他人合作,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我曾经怀疑他就是阴王本人,后来确定不是,不过最有可能知道阴王信息的就是他。” 溪云、清流不动声色。 萧阳的手搭上刀柄,室内气息瞬间凝重如泰山压顶。 “听我说,常书是我的人。” 溪云和清流都是一奇,清流曾经就怀疑过常书的背景。尽管如此,两人的气机并无丝毫变化,依然稳固地锁定着萧阳。 萧阳缓缓拔刀出来,寒光一寸寸增长,他的动作很小心,小心地不触碰到两人气机感应中的临界点,缓缓接着道:“是常书建议我跟你们合作。我的刀是仿他们的剑铸造的,我以前学的武功不适合杀人,他们的剑法最适合,我追杀他们的人七年,俘虏、逼问,学到他们的剑法,铸成刀状是因为我要和他们区别出来。” 清流冷哼一声,“难道不是为了迷惑他人?红字的刺客难道会怕死?” “他们不怕死,但我可以让他们活着比死去更痛苦百倍,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 溪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萧阳的刀完全抽了出来,他缓缓将刀搁在桌上,往边上侧开一步。溪云和清流的气机并无改变,他又撤一步,再撤一步,到第四步时,溪云和清流的气机终于缓缓收敛起来。 萧阳神色一松,道:“我不是怕你们,我手下缺高手,所以要和你们合作才能抓住蜘蛛。” 清流又闷哼一声,这家伙很讨人厌。 溪云道:“你有很多手下?” 萧阳皱皱眉,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包括你们眼中的名门正派、武林圣地等。”(。) 167 情有欠难还 溪云握住桌上的双刀,感应一番,道:“不用说了,只要你不是蜘蛛就行。” 清流一愣,人家都要说了,你又不让说?不能让名门正派、武林圣地知道,感觉其中定有许多阴暗猫腻啊。他却是给挑起了好奇心。 萧阳也一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蜘蛛?我都准备说了,一肚子话,以前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竟而脱口而出道:“柳菲菲、柳飘飘也是我的人。” 清流一愣,就像没想到此事与常书有关一样,更没想到这事还与柳菲菲、柳飘飘有关。 溪云也微微一愣,一眼好像看穿了萧阳一样,叹道:“你说吧。” 萧阳心头顿时腾起一团怒火,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口气!假慈悲、假怜悯、假仁假义!但他心里一颤,好像一层硬壳裂开一条缝,隐隐有种暖暖的东西流出来,喉咙发紧,吐出低哑的声音,“‘玄机阁’,我是玄机阁阁主。” 清流脸色微微一变。 萧阳察觉到,看他一眼,道:“没错,就是遭全国通缉,被不知草堂联合其他门派剿灭的玄机阁。不知草堂,武林圣地,哼,不过是皇帝的一条走狗!” 溪云这才明白,为何常书对杜可风隐隐有些敌视,而萧阳也要等到他们与杜可风等分头行动后才现身。 萧阳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父亲是正德太子,我母亲是太子妃。” 清流顿时两眼一睁,心中只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溪云不知宫廷事,只是静静听着。 萧阳道:“当今天子,我的亲叔,他为了王位******害死我父亲、母亲和弟弟。那****正好出城狩猎,得侍卫相救,幸免一死。我要报仇,但敌不过,玄机阁被剿灭,我又重新开始。常书替我网罗人才,柳飘飘、柳菲菲负责收集情报,吃了亏,我现在连他们都不敢信,他们各负责一块,相互都不知道对方身份。” 这些苦楚他始终埋藏在心中,直到今日方一吐而出,玄机阁遭剿灭是因为出了内鬼,他什么人都不敢信,现在却告诉只见过两面的人。 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信任,还是已不愿在继续承受这份苦,而忍不住吐露出来。 “杀皇帝已不可能,但我要杀光红字,彻底铲除他们!” 溪云微叹一声,道:“鹰和蛇受了伤,他们今晚应该不会来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萧阳立时收拾情绪,神色一肃,“不!不能大意,他们都是最顶尖的刺客,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就没想到他们会中午找上你们,鹰蛇受伤,蜘蛛反而更有可能出现,因为如果不是我通知你们,你们能知道他们总共有三人吗?” 溪云、清流一讶,他们的确不知,甚至最初以为只有一名刺客。 萧阳一看他们脸色就明白,又道:“蜘蛛最为神秘,他的隐踪术和追踪术也最为出色,若不是他们刚好在妓院会合,妓院中正好有我的人,我也不会知道。哼,他们两个人进了房间,两双筷子,走时却又三张凳子是温的。” 溪云、清流互视一眼,没想到萧阳的手下竟能以这种方式得到线索。 “我本来也不相信为了对付你们两个,红字派出鹰蛇后还会再派其他人。幸好,天网恢恢,那第三人除了蜘蛛,别无可能!”萧阳坚信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一丝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萧阳道:“我到隔壁房间等着。你们自己小心,蜘蛛一定会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 清流想讽刺一句,“最出其不意的就是你是蜘蛛。”但想想他刚才说的那些,终于有些心软,把话吞了回去。 月黑风高,静夜无声,溪云和清流各自盘膝坐在床头两侧,精神都处于一种空寂状态,即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又能最快察觉周围异状。 溪云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魔体恢复力惊人,加上浑沌真气的疗伤效果,事半功倍,连内伤也短时间内痊愈了。 雄鸡鸣叫,天要亮了,蜘蛛并未出现,鹰和蛇没有出现,萧阳也毫无声息。 溪云、清流互视一眼,心中都有一种怪异感觉。 清流笑了一下,道:“不管怎样,住宿费倒是省了一笔。” 溪云也笑了笑。 空气有些寒意,淡薄的雾气弥漫虚空,两匹马在吃鲜草混着豆子的丰盛早餐。 清流道:“马儿,你运气好,昨天蹬了你一脚,没舍得骑你,结果你活了下来,你的兄弟死了。” 溪云勉强扯一下嘴角,这家伙,越来越看得开了。想起昨日那场偷袭也还有些心悸,幸而他对武功招式领悟颇多,使了一招青云剑诀繁复难测的剑法,魔体反应又快,总算保住了两人性命。 那棕马好像听懂了,仰首“希津津”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马头仰起来的时刻,一条黑影从马腹下飚射而出,剑如惊鸿,直刺清流咽喉。 闪电般的剑! 清理正伸手上前,想去拍马头,这一下完全不及反应,双目瞬间睁圆,身体本能地往后仰,但除此之外,脑里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其他反应。 溪云也反应不及,此人竟隐藏在马腹下的干草中,而马竟丝毫不觉有异,莫非此人在此藏了一夜! 溪云正好在清流背后,丝毫没有出手角度,只觉得喉咙发紧,一句“小心!”要脱口而出,却给扼住般吐不出来。 “希津津”那马儿这时反应过来了,给惊吓到,前蹄仰起踩落,正好踏往那黑影坠在后面脚跟上。 刺客显然没想到马蹄会踏来,若给一脚踩实,自己杀了一个和尚,可要给另一个和尚杀了。当机立断,长剑干脆脱手射去,身形一滞,双脚迅速往下落,点地翻起,一脚旋转飞踢,正中马头。 “咻~”一声劲响,一道黑光陡然从高处飚射而至,“钉”一声将长剑打落,剑尖还是在清流胸口一拖,带出一条血痕,但所幸已不致命。 屋顶扑落一条身形健美的黑影,大弓一丢,双刀出鞘,凌空扑击而至。 溪云黑竹一探,挂在清流左臂上,将他往右边推去,黑竹再一挺,刺向马厮中那道黑影。 “咵啦”一声,棕马给一脚踢得脑袋碎裂,头猛甩,整个身体都跟着飞起,缰绳牵在马厮横栏上,这一拖,马厮半边塌下来,茅草纷飞。 萧阳低喝一声,双刀爆砍,两道黄灿灿的刀芒破入茅草顶棚,势如破竹。 “叮~”溪云感觉黑竹给磕了一下,然后再无声息。 这时萧阳落在地上,立即靠近一步,破烂的茅草棚下人影全无,几匹马给吓得“希津津”乱叫乱扯,牵动着整个马厮都倒下来。 溪云一眼扫见马厮后面墙角有个洞,脸色一沉,拔地而起,跃上围墙,四下一瞧,却还是没发现。“被他逃了。” 萧阳不甘地将双刀插回鞘里,面色阴沉。 溪云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你。” 清流此时正大口喘息,眼中惊骇还未完全平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意识才回转过来,已人去棚塌。 清流咽咽口水,道:“他,就是,蜘蛛。” 萧阳从鼻孔中长呼一口气,“除了他没别人了。” 清流神色一正,肃容道:“多谢你救我性命,我向你保证,一定助你活捉蜘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跻身超一流高手,功力激增,领悟领域之力,却接连险些亡命,简直像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后腿的羸弱书生。 萧阳没说什么,刚才他犹豫过,那一箭可以射人,也可以射剑,最终他选择了射剑,错过了重创蜘蛛的良机。此时回想起来,他还有些惘然。是因为昨晚跟他们说了许多话吗?自己忍不住把他们当朋友了吗?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眯眼睛,有种酸涩的感觉。 “咔咔”,几扇窗户给推开,客栈的人被惊醒。 萧阳神色一肃,一言不发,脚下一垫,消失在薄雾中。这次暴露了行迹,想再抓蜘蛛谈何容易。 清流苦笑地摇摇头,他与溪云之间已不需言谢,但萧阳----这个人情欠大了。叹道:“我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就那么点武功,还活得潇潇洒洒,现在武功高了反而越来越不济了。” 溪云道:“他是不错的人。”继而忍不住皱起眉头,“刺客真是可怕的一行人。” “看来以后我要睁着眼睛睡觉,时刻保持领域警戒,否则走一步就要别人救命,走一步就要别人救命。” 迎着太阳缓行,溪云拍拍胯下的马脖颈,叹道:“这种等人来杀的感觉还真是不太舒服。”心想:“这马不知道能不能幸免于难?” 清流黯然道:“可惜对方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不然……” “赶路吧!”溪云一拍马屁股,“希望刘今天他们有找到什么方法。” 接下来的两天路程十分宁静,连被监视的感觉也消失了,溪云和清流反而暗暗担心,只想到两个可能,一是蜘蛛在等鹰和蛇养伤,二是他们三人在等后援。按照红字的规矩,他们下次暗杀一定比之前两次更具威胁。 这日到了一座大城,清流在城门口附近一家酒楼的墙角发现一个标识,不由面显喜色。那是刘今天的标识,留下标识表明有发现。第一次,他第一次因为即将见到刘今天而开心。(。) 168 肥牛一盘肉 溪云、清流进到酒楼,店里三三两两七八桌食客,别无惹眼人物,溪云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对清流示意一下,两人过去,坐到旁边一张桌上。 那人低声道:“这么明显?” 溪云笑了一下,道:“背影眼熟。” 那人点了一下头,“我就觉得自己进步很大,气息说收就收,说变就变。” 溪云和清流都愣了一下,为何说这个? 那人又道:“溪云,过几****真要杀死你了。” 清流轻哼一声,道:“你对自己倒很有信心。” 那人讶道:“听你口气却是对溪云很有信心,而之前你只有担心,看来溪云的确也进步很大是吗?” 清流愕然,想不到自己一句话竟给刘今天猜到这么多。他感觉刘今天的确进步很大,虽然这个级别的高手已能收敛气息,但在同级高手眼中还是难掩锋芒,而刚才他扫视全场,第一时间并未没注意到刘今天的存在。再仔细一看,才发觉此人背影眼熟。 这说明刘今天现在不单是收敛气息,而是变换气质,将自己伪装成普通饮酒吃饭的客人。这境界又更深了一层。不过他的确对溪云有信心,魔体强横,威力惊人。 溪云道:“我觉得自己也进步挺大。” 刘今天喝了一杯酒,欣然道:“好,这样才有意思。”口气一变,道:“我发现魔门中人。” 三人说着话,刘今天始终没有转身过来,小二上了几个素菜退开后,刘今天接着道:“溪云,情况于你不利。我在城中听到一些消息,说苦集寺是魔门一个分支,你是魔门专门培养出来与圣地传人交锋的年轻高手。我也是,正好我与金鸣展斗了一场。” 溪云脸色一沉,筷子凝在半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焦虑起师门的情况,更对郝通海生出一股愤慨。 而郝通海传播消息的速度也叫人吃惊,照理说他的鬼火以前只是海上活动,陆上应该没势力才对,不然他们何以要抢黑风寨的基业,但消息这么快便传到这里,说明他们在陆上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刘今天忽然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道:“城东有个荷花池,我在那边等你们。”离座而起,往边上走去。 门口急匆匆奔来数人,当先两人五六十岁,满脸怒容,身后跟着五个青年男女,手中都提着大关刀,威风赫赫地堵住酒楼门口,凶目四扫,然后盯住了溪云、清流两人。 一名老者将手中大关刀用力往地上一顿,砸裂一块灰砖,震得人人都是手抖脚颤。 “关刀门办事,闲杂人等退开!” 食客早给吓住,纷纷避到两旁,几个人矮着身子从他们身边剩余的一点门缝挤出,落荒而去。 溪云默默一叹,这几人怕是五十年正魔大战中死者的后人,果然便听到:“魔门贼子,随我到家父坟前磕头谢罪!”那老者率众进楼,逼到溪云、清流桌前。 溪云心平气和道:“前辈误会了,我们不是魔门中人。” “哼!躲躲闪闪,魔门贼子恁是没种!你是不是叫溪云?白云峰苦集寺,你手中的黑竹难道别人认不出来吗!” “我是叫溪云,白云峰苦集寺。但我不是魔门中人,苦集寺也与魔门无关。”溪云用神逼视着那老者,目光坦荡而威严,隐含怒意。 老者身后一名青年一舞关刀,喝道:“不敢认吗?!魔崽子倒聪明,竟晓得用佛寺来伪装。别说我们关刀门欺负人,来!我关仲谋给你一个单打独斗的机会!” 旁边不少食客趁机从门口离去,另有一些人留了下来瞧热闹,关刀门在本城也是赫赫有名,名声十分不错。 掌柜战战兢兢地说:“关大爷,关二爷,小店……” “不用说了!”另一个老者挥手道:“所有损失我们照价赔偿!”目光一扫旁边,威严道:“各位要留下来看热闹可以,被魔门贼子打伤了,我们关刀门可不出医药费!” 一个满身酒气,邋里邋遢的人道:“关刀门对付两个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怎么会连累我们这些无辜人受伤。” 那人给他一捧,大是受用,却道:“酒鬼张,你最好退远点,别一会儿吓着了把酒瓶子打破!” 那邋遢人道:“打我一拳两脚不要紧,打破了我的酒瓶子,关二爷您可得请我一瓶。” 旁边有人笑骂起来,这家伙真是酒鬼,那邋遢之人对此反而大有自鸣得意之情。 清流瞧一眼溪云的脸色,道:“我们吃饱就上路,各位请走吧。”他知道溪云有些生气,气这些人诲及师门。 关二爷后面一个雌躯肥壮的女郎大声道:“很好!你们吃饱,我们送你们上路。快吃吧!”转而道:“掌柜,给他们上一盘肥牛肉!” 清流目光一寒,溪云右掌一劈,桌角立即掉下来一块,如最锋利的快刀斩过一般。他以冷淡的声音道:“请你们走。散布谣言的是魔门中人,我们不是魔门中人,我们不想惹事。” 掌柜一看,吓得两眼一突,那桌子可是好木头啊,坚实着呢,怎么叫手掌给切下来了? 旁边一些人看得倒吸凉气,又几人暗觉不妙要走。 那肥壮女子却关刀一舞,带动呼呼风声,指了过去,喝道:“你们去哪!?” 那几人讪讪答道:“家,家里有事……” “家里有事刚才为何不走!?”肥壮女子瞪眼喝道:“怕了吗?切桌角的把戏有什么好怕的!”关刀回转,劈在右前侧一张桌上,只听“咵啦”一声大响,整张桌子一分为二,劲气激荡,威风赫赫----显然照价赔偿只是小事。 酒鬼张立即大声叫好。 “有我们关家在此,魔门贼子休想逞凶!”提出单打独斗的青年凛然盯着溪云。 清流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们在此安安静静吃点东西,逞凶的到底是何人?” 肥壮女郎道:“油嘴滑舌有什么用,动手吧!” 溪云怅然摇摇头,看向最先说话的老者,“你确定要动手?” 那是关大爷,溪云以手掌斩落桌角,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轻轻一下,不见用劲,切面却平滑如镜,一丝毛躁木屑都没有,这份手劲,他自忖做不到。面对溪云的眼神,他看到无畏、无所谓、宁淡,还有复杂得难以说清的情绪,但绝无惧意。他感觉心口有些闷,喉咙发干,一时给滞在那里。 关二爷眼力不如其兄,见溪云只看大哥,不看自己,早已气愤,这时哪里还忍,爆喝一声,“魔崽子,起来,看刀!”双臂一震,大关刀当头砍去,一股烈风嚯然而下,嘴里说着“起来”,却不等溪云站起。 旁观者都是一吓,大关刀如此猛恶,那小和尚吓得不能动弹,这不是要开颅破胸,一刀两断。这个念头刚闪过脑际,一个个忽然瞠目结舌,愕然失语,酒鬼张嘴巴一张,刚送入口中还未咽下的酒水从嘴角汩汩流出来。 猛恶的大关刀竟给拿住了,刀锋朝下,刀背给一只手扣着,赫然是那小和尚的手。谁也没瞧见小和尚的手何时动的。关二爷满脸涨红,怒目立眉,正用力下压关刀,神态凶猛,若再多三缕长须,那可威武得很。 溪云淡淡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关二爷气得哇哇叫,双臂全力而发,却纹丝不动,他下压不成,回夺不成,喝道:“放手!” “魔崽子,放手!”后面那个青年一看父亲如此窘境,立即一刀斩过去。 溪云脸色一沉,这些人竟刀刀想取人性命,心头不由生出怒意。右臂一推,果然放手。那关二爷却惊呼一声,身形腾空而起,拖着大光刀飞出两丈之外,一屁股狠狠摔在地上。 关二爷本来以为自己立得足脚,岂料溪云存心教训,一股暗劲潜透大关刀,他哪能抵抗。 另一柄大关刀砍至,溪云先震飞关二爷,再好整以暇地握住黑竹,反手一拨,黑竹“呼”一声扬起,走出一条弧线,正好绕开大关刀抢到高处,再往下一压,略带往右的力量。 那青年立即把持不住,“嘭!”,大关刀错开溪云肩外,一刀砍在地上,炸得砖石乱飞。再听“铛”一声响,那青年双臂猛震,惨叫一声,连退两步,摔倒在地,虎口破裂迸血,大关刀丢在地上,长柄中间弯下一尺多深。 溪云这一磕用的是刚劲,强猛绝伦,大关刀精钢打造却也承受不住。 围观者都看呆了眼,那肥壮女郎倒吸一口凉气,双目瞪得发圆,这大关刀是自己家打造的,强度如何,她岂会不知。 一瞬间整个酒楼噤若寒蝉,关大爷也颤了几颤,因为溪云已站了起来,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魔门中人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你与他们有何分别!?”溪云冷冷扫视关家众人,一个个都满眼惧色,再无霸道之相,更不敢应声。 一会儿后,小二从后厨端着一碗肥牛肉片出来,见厅中众人都愣愣呆立,两个和尚不见了踪影,一时十分茫然,眼睛动了动,看向肥壮女郎,小声道:“关,关五娘,牛肉给谁?” 关家人个个脸上发烧,关五娘回过神来,吼道:“给你妈!”(。) 169 反挑魔崽子 清流看一眼溪云的脸色,道:“没必要为那些傻子生气。” 溪云怅然摇摇头,“我没有为他们生气,只是,”停了一会儿,接着道“……郝通海行事恶毒狠辣,但他说的一些话竟然有道理,你说……这是不是很叫人失望。” 清流愣了一下,跟着叹息一声,没有接腔。心中暗忖:“说到底,你自小在山中长大,受佛门熏陶,人心鬼蜮的事你哪里知道多少。” 溪云遥望远处,幽幽叹道:“善恶这种的东西真难懂。” 清流见他一副忧思渺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 “……你的样子好笑。” “额?” “我时常忽视你的年龄,此时定睛一看,你分明二十岁不到,平常却一副老头子高僧的超脱模样,你说好笑不好笑?” “……” 清流面色一正,道:“我曾听一位老瞎子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老瞎子?” “一个拉二胡卖唱说书的老瞎子。”清流露出思忆之色,“那年我经过一个下暴雨发大水的地方,那老瞎子说,没有一滴雨认为是自己造成了洪灾,就像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应当的。” 溪云悚然而惊,停了脚步。郝通海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应当的吧,他是魔门中人,别人侮辱魔门,他当然生气。横刀也觉得自己杀手下是应当的吧,他是黑风寨当家,手下背叛了他。更令溪云惊虑的是,听信假消息的每一个人,会不会无知无觉地生出一场洪水,淹没白云峰上的苦集寺。 “对付那么几个货色也要这么久?” 刘今天嘲讽的声音传入耳中,溪云一阵恍惚,这一想竟然失神了,若是这个时候被蜘蛛偷袭,绝对难逃一死。 清流不忿道:“摔一个人屁股,敲弯一柄大关刀,没有人受伤。你行不行?” “没有人受伤?” 清流略相讪色,因为那青年虎口撕裂迸了血,说没受伤未免牵强,却不料刘今天接着道:“我出手的话也不会有人受伤。先杀两个,其他人要么投降要么逃,再来我再杀。” 清流顿时无语。好吧,死了不算受伤。 溪云微呼一口气,脑中有了想法,问道:“魔门中人藏身何处?” 刘今天听溪云语气颇有激烈之情,不由微讶,“你想做什么?” “打!” 清流一愣。 “哈哈哈~”刘今天欢快道:“我喜欢!” 清流急道:“等等。师兄……” “他们说我是魔门中人,若知道我打了魔门中人,他们自然就明白我不是魔门中人。”溪云眼神中露出期盼殷切。 “有理有理!”刘今天鼓掌而笑。 清流瞪他一眼,世事哪有这么简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还可以说你是故意作秀,好消除怀疑,意图不轨。此中情由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楚,想了想,叫道:“刺客!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不等溪云表态,转向刘今天,问道:“这两天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进城吗?三名刺客,很危险,两次刺杀,我差点死了两次,溪云受伤。” 最后两句本来不用说的,但他担心刘今天不够重视,又鼓动溪云找魔门麻烦,故而道出糗事。 果然,刘今天脸色顿时一正,问其中详情。清流差点死两次,他不在乎,溪云受伤倒要在意一下,若十五日之期到,与一个受伤之人拼杀,那多无趣。 三人没有进荷花池园林,而是绕到后方的小树林中,好方便讲话。 清流简单说起刺杀,“萧阳”用“一个朋友”代替。刘今天明白这意思,也不追问。听完后皱起眉头,沉吟道:“昨晚有两人进城,一人眼神极为锐利,的确像鹰隼一样,另一人正好腰肢很细,步姿特别。不过我看他们的样子----该没有受伤,或者没有受多重的伤。” 清流与溪云对视一眼,如此“正好”的话,应该就是鹰和蛇,但没有受伤?以刘今天的眼光,想令他判断错误并不容易。 溪云展现出决断力,道:“趁天未黑,先挑了魔门据点,天黑后我们去刺杀刺客!” 清流愕然失语,未曾见过这样的溪云,“挑”、“刺杀”这些都不是他以往会用到的词吧。 刘今天哈哈笑,“如果我这时说我不知道那鹰和蛇在哪,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溪云怔住。 刘今天又哈哈笑,“放心放心,我知道。”看溪云乱七八糟的样子竟然让他十分爽感。 清流郑重地看着溪云,道:“师兄,你要不要打几遍封魔杖法?你确定这些是你真正想做的,而不是魔体诱使你做的?” 这话十分不客气,但溪云一愕,倒不至于觉得逆耳,而是受教地点一下头,然后闭上眼睛,默默检查魔体,感觉身体充满干劲,充满力量,但并无狂暴或燥怒之感,意识也非常冷静。 刘今天瞥了清流一眼,道:“你这家伙真无趣,魔体又有什么关系,魔体是他,他是魔体,难道还能自己害自己?” 清流闷哼一声,不作理会,谨慎而小心地看着溪云。 溪云片刻便睁开眼睛,道:“没有问题,我还感觉魔体安分了许多。” 清流眼中闪过疑惑和一些忧虑,忍不住道:“你感觉安分许多,但或许并没有,而是你的‘感觉’受了魔体影响。” 这话已近乎指责,但溪云并未动气,反而笑了笑,道:“嗯,你说的也有一些可能,但是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没问题。” 清流唯有作罢,还是要求溪云先打一遍封魔杖法,心里却止不住想:“其实这样不错,他若任打任骂总不在乎,恐怕要吃很多亏。” 溪云知清流不放心,便配合地打了一遍封魔杖法。 刘今天“哼哧”一笑,“好,原来封的是自己!”语含讽刺。见两人都没理自己,杖法又无十足高明之处,便又道:“把这杖法当做大战前的热身倒不错。” 清流暗暗皱眉,这家伙的话是越来越多,唔?十五日之约,莫非这家伙是故意搅乱溪云! 嘹亮的声音响彻虚空----“魔门贼子,滚出来!” 三人合喊,真气鼓荡,声音扩散出去,范围极广,经久不息,城中无数武林人士被惊动,纷纷闻声而动。 宅中的人更是吓愣了,两人从房里疾奔出来,看到溪云、刘今天、清流三人立在院墙上,都是脸色一变,却很快镇定下来,一人喝道:“你们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胡说八道什么?” 溪云和刘今天互视一眼,都有种莞尔之感,自己也被人叫做“魔门贼子”呢。 刘今天道:“废话少说!剑魔刘今天在此,叫你们老大出来说话!” 那两人互看一眼,更为雄壮那个道:“什么老大?我们这里没有老大。剑魔刘今天,你是杀人杀狂了吗?” “正是杀狂了!”刘今天身形一展,扑击下去,长剑出鞘,电光般斩落。 那两人大惊失色,同时低喝一声,四拳击出,汇合成一股汹涌劲流冲击而上。 溪云和清流都微微一讶,刘今天的剑招竟充满强霸之感,好像他手中握的不是一柄薄利长剑,而是一柄擎天巨剑。更令两人惊奇的是,那使拳的两人,招法竟有些眼熟。 刘今天身形凌空一翻,霸烈剑招与拳风一触的瞬间变得飘忽诡异起来,一剑分出四剑,分刺两人。 那两人功夫也颇为了得,身形一个交错,“噗噗”闷声,拳劲打得剑锋颤动。 刘今天冷笑一声,“好功夫!”忽然眼睛一亮,瞥见屋中似有火光燃起,立即喝道:“溪云、清流,动手,他们在烧东西。” 清流立即明白过来,这里是魔门据点,一定藏着不少秘密,甚至其他秘密据点的位置。 溪云虽不懂他们在烧什么东西,但身体已蠢蠢欲动,闻言立即行动,身形比清流更快一线,离弦之箭一般射往房屋。 “啊!!”几声怒吼,四条威武壮汉从旁边屋中破门而出,两人使刀,一人使剑,还有一人用的是流星锤。 溪云还未落地,面前劲风涌来,那流星锤“飒”一声迫至,锤上布满尖刺,威力惊人。 溪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舍黑竹不用,左拳轰然砸出,迎上流星锤。 那人暗喜,心中道:“小子找死!” “嘭!”一声闷响,溪云拳头上黑光一闪即逝,那流星锤突然倒射回去,尖刺竟有两个给打得钝了下去。 那人只觉得一股大力从锤上反击过来,胸口一闷,连连后退,想发劲控制流星锤,一口气却提不起来,眼见流星锤击来,只得躬腰俯下,流星锤飞掠过去,嵌在一根梁柱上。 溪云忍不住长啸一声,喝道:“白云峰苦集寺溪云来了!”黑竹一闪,迎向两柄奔袭而来的大刀。 清流不知该喜该忧,这样的溪云跟以前绝对是有区别的,但这个情况到底好还是不好,他就分不清了。 长剑刺到,清流正要出手,却听刘今天道:“使剑的交给我!”凌厉剑气从身边一掠而过,抢先迎上那使剑之人。 清流回头微微一瞥,使拳的两人已倒在地上,喉咙处各有一道细小血痕。(。) 170 不期之巧悟 清流当即破门而入,屋中果然在烧东西,七八人撕毁纸册往三个火盆中丢,还有一些书信等材料。 清流正欲喝止,忽然脸色一变,急忙往右一个打滚。 一道剑光从头顶飞坠而下,“噗”一声刺入地板。那人头下脚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清流,右臂一震,剑尖挑出,两片木屑****清流。 清流连遇高手,精神上早已警戒起来,此人武功高绝,不能有丝毫大意。七星笛左右一晃,两股劲流分出,撞开迅疾的木屑。 长剑水一样滑行刺来,似缓实快,近及三尺,突然剑身一抖,幻化出数十道剑光,封锁清流上身五处要害。 清流双目陡然一亮,脚下退了一步,手臂带着七星笛一缩,陡然爆突击出,一股猛烈的真气通过直管,集中一束,劲弩似的射去。 那剑手面目有些苍老,此时感觉不妙,神色一变,额头三道皱纹往里一陷,突然收住剑光,化归一束,迎头撞去。 “轰~”一声闷响,猛烈劲风爆发开去。 那剑手面显异色,惊疑不定地睁大双目,突然往左看去,果然听到“哐当”一声,劲风翻涌而出,竟将两丈外最近的一个火盆打翻,火光四散。 清流微微一笑,道:“多谢老兄。” 那剑手顿时大怒,“奸猾和尚,给我去死!”原来刚才一击清流真气看似十分集中凝实,其实松散狂躁,给他剑气一碰,立即爆开,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化作了气浪。 另外几人也给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惹火了,但身边材料挺多,大局为重,还是尽快烧吧,只能对清流怒目而视。 剑手杀机暴增,剑化惊虹,直追清流。 清流却不与他硬碰硬,口中高叫道:“刘今天,快来,这里有个使剑的高手!”身形如青烟似的左闪右躲,迫近另两个火盆。 那些人已防着他,作势欲击,他又倏忽而退,虽然没有打翻火盆,但还是令那些人烧东西的速度慢了。 剑手气得哇哇大叫:“你们只管烧,他能碰一下试试。” 刘今天在外面叫道:“给我一点时间,这家伙剑法不行,只会缠人。” 这地方十余人,竟个个都身手不凡。 溪云独斗三人,领域已展开,周身一切尽在掌握,黑竹磕开两柄大刀,巨力使得那两人连退两步,溪云身形一动,扑向使流星锤那人。 那人却是豪勇,见溪云快,却丝毫无惧,抓住流星锤四尺处的铁链,兜转起来,狠命砸过去。 溪云身形猛然一闪,出现在那人右侧,黑竹一晃间分出五条竹影。 那人流星锤回转砸去,忽然“啊!”一声惊呼,浑身一颤,双腿僵硬,手臂还是举着,流星锤顺势转了一圈,猛烈的力量便将他自己拖到在地。 溪云微微一笑,连千秋的针法可巧妙得紧,以如今长达六尺的黑竹使出,更见成效。他明心法配合领域之力,此人周身破绽都在眼中,最显著的是他的下盘,此人使的是重武器,下盘极稳,却也因而失去灵活性,最强的地方反而成了破绽。 那人倒在地上,兀自咒骂不休,眼睛却瞪着自己的流星锤,不知是骂溪云还是骂将自己拖倒的武器。 身后风声细微,溪云听音辨位,领域之内无所遗漏,却故意当作未察,等到三尺之内,身形忽然一提,拔空而起,双腿分叉,黑竹以六尺之长占据空中优势,猛烈下刺。 一根黑竹几乎化作两根,两名刀手偷袭不成,反而萎下身形,苦苦抵挡。“叮叮铛铛”一阵响,溪云魔体叠加浑沌真气,力量强猛无比。那两人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膝盖越来越弯。 溪云以惊人的目力看到他们手臂的震颤,低哼一声,借助点刺受到的反震力而保持腾空,居高临下,以一压二。 “放手吧!”溪云低喝一声,黑竹再点四下,迅疾如电。 那两人却是硬气,牢牢握住刀柄,满面狰狞,显然已全力而发。 “吭吭”两响,两柄刀从中而断,半截坠地,那两人虎口震裂,却是死死抓着刀柄,刀虽断,反而更添豪勇,握着半把刀朝溪云挥扫而去。 溪云以长击短,黑竹颤动间立即将他们点了穴道,两人便保持着怒目、竖眉、抿嘴的狰狞姿态,双膝微弯,一脚着地,一脚虚点欲起的样子僵在那里。 溪云心想:“这些人肯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应当的,甚至正义的,否则他们何以如此豪勇无惧?”心中微微一叹,身形一掠,朝大门冲去。 刘今天听闻风声,知道溪云已搞定三人,心生燥怒,暗道:“跟我比狠?去死!”剑势陡然一厉,闪电般扎向那剑手心脏。他是要处处胜过溪云的。 那剑手已数次险些被刘今天刺死,每次都以拼命手段保住小命,此时一见对方快如惊鸿,自知躲不过,只得故技重施,一剑疾刺而出,对准刘今天咽喉。 刘今天眼中凶光一闪,爆喝道:“想当然!”剑光猛绽,剑上突然飚出三尺长的黑色剑芒,瞬间洞穿那剑手的心脏,剑芒余势不减,“噗”一声穿透一根近两尺粗的柱子,洞口圆滑,似匠人以砂纸仔细打磨过。 那剑手凝在原地,右臂依然举剑平刺,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低头看到胸前的洞口,终于确定自己已死,往前扑倒。 清流瞥见刘今天紧随溪云而至,却冷哼一声,道:“刘今天,一个三流剑手而已,需要这么久?”借此机会反击早前刘今天说他们搞定关家人慢。他横笛驾住长剑,音孔激发三道气劲冲去。 那剑手一吓,急忙仰头避开。 清流手臂再一震,将那剑手推向刘今天,难啃的骨头交给刘今天吧。 刘今天目含怒色,三流剑手?奶奶的! 溪云见地上倒了一个火盆,顿时明白要旨,黑竹往下一探,刺向一个火盆底部,忽然感觉面前劲风袭来,威势惊人,急忙定住身形,左手封掌于前。 “嘭~” 溪云低呼一声,身形倒滑出去。 一个威武雄壮的中年拦在前方,双目生光,光头发亮。 溪云左臂剧痛,魔体第一次感觉力量不如对方。 “臭小子,你找死!”光头大汉双臂摆在两侧,双掌摊开再握紧,五指粗短,手掌厚实,拳头比普通人大上一倍。 溪云双目精光一闪,喝道:“再来!”身形一动,冲了上去,双腿蹬在地上,感觉浑身力量充沛无比。 那光头大汉双目一圆,怒吼一声,一股狂怒之气如火山喷发,浑身魔气激增,悍勇无畏地攻去。 溪云第一次感觉黑竹有些碍手,毫不犹豫地将它射了出去,强猛迅疾如流星电火。那大汉只能偏身一闪,大拳头想击黑竹侧方,却打了个空,黑竹流光般破空而去,撞翻一个火盆。 那大汉更怒,魔气越发张扬,一拳直捣而出。 溪云浑身黑光一闪,拳头立即迎击上去。 “轰~”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冲击在一起,当中空气“卟”一声全部给排挤出去,形成一个真空地带,而猛烈的气浪立即翻涌往四周,连清、刘今天等都感觉身体给刀片削过一样难受。 溪云虽未学过拳法,但武道之理自有相通之处,而魔体的本能反应更是精准得可怕,使他一拳一拳竟有板有眼,完全不像从未学过拳法之人。 四只拳头斗在一起,时不时一个对轰,激起一重重气浪。 光头大汉的魔气凝实无比,怒气勃勃,充满一种强硬不屈之感,竟丝毫不怕与魔体的对抗,反而越战越怒,越怒越猛,好像要超越极限,超越桎梏。 魔体叠加浑沌真气虽然强盛无比,但对手却是苦修三四十年的超一流高手,气劲浑厚无比,拳法更是精深渊博,大巧若拙,无论溪云一拳一拳出得多快多猛都给他挡住。 而他有时一拳轰出,溪云就不得不连出多拳硬抗,再“软磨硬泡”卸开部分劲力,才保持脚下不退。 斗了二十余招,溪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化拳为掌,右手五指张开,横向一扫,食指、中指、无名指立即带出三道劲流划出去。 光头大汉一惊,劲流尖锐无比,又是奔面门而来,轻触不得,急忙仰头躲闪。 溪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左手食指中指一并,手臂往后一缩,猛地探前,如枪突如剑刺,凌厉而霸气。 光头大汉变了脸色,一拳轰出,拳劲与指劲冲撞在一起,只觉得拳头一麻,尖锐气劲像剑气一般钻了过来。 溪云一招得了便宜,当真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突然身躯一摆,右脚直踹而出,正如一杆大枪,怒龙出海。 光头大汉暴拳轰砸,只觉得对方腿劲强猛无比,不得不退一步缓冲。 溪云忍不住笑出声,畅快至极,左腿撩飞而起,快中含巧,膝盖、脚踝竟似不断变向转折,飘渺无定。 光头大汉面色一白,竟看不清这一脚来势,当机立断,再退一步。 溪云更喜,左脚顺势拔高,冲天而立。 光头大汉立时眼睛一亮,破绽!身形猛顿,就欲前突,忽听溪云喝道:“上当了!”那冲天而起的长腿忽然如巨剑似的劈下,迅捷如电,势不可挡。(。) 171 死时言尤毒 光头大汉露出骇然之色,再退已不能,唯有双臂当头一架,却闷哼一声,双膝一折,险些跪倒。这一腿之力竟还叠加了之前一腿的部分力量,总算他武功已精熟到极高层次,使一分巧劲将那强猛力道卸开三分,身形立即滑退,惊疑不定地看着溪云。 溪云心中止不住生出一个念想:“身体才是最强最好最妙的武器!” 这个想法不无道理,单以胳膊而论,有肩、肘、腕三个关节,如若运用得当,那一招一式该能产生多少变化,绝对比直挺挺的一柄剑、一支枪多得多,就是一只手掌,也有拳、掌、指,一根手指还有三节,这要生出变化来,又是如何繁复精彩,绝对叫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溪云有此想自然是得益于魔体的强横,其实但凡高手,总能将自己的兵器如臂指使,手臂上能生出多少变化,兵器上也几乎能生出多少变化。不过毕竟是从手传到兵器上,时间恐怕要慢了一分,可是兵器在手,又比手臂长得多。各中高下实则还是看个人修为。 不过武林中用兵器的人大大超过用拳脚的人,为何?刀枪剑戟棍斧,百般兵器各有好处,或柔或刚或锐或强,即可将敌人挡在外围,又可发挥更强破坏力,防守更是必不可少。 别人一刀砍来,你可以拿剑去挡,哪有人会拿手臂去挡?普通人的身体又哪能敌钢铁?就算专练外门铁布衫、金钟罩者,除非武功大成,也不敢说刀剑难伤。即便跻身超一流、宗匠高手之列,内功精深,护体真气雄厚,给高手砍上一刀,刺上一剑,也非要血溅三尺不可。 若无魔体这般强悍“性能”,溪云怎么也不会舍黑竹不用。魔体不仅攻击力强、防御力强、反应速度又快,更是灵敏无比,如此得心应手,而对手正好是用拳,更让他畅快至极。若是刘今天的剑、唐天的枪,他恐怕也要暂避锋芒。 清流这时已踢倒最后一个火盆,带火的纸片四下纷飞,那几人虽然武功也不俗,但毕竟及不上超一流高手,清流施展身法,又有七星笛音波妙攻,那些人反而被他一个人滞延下来,无处可走。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人声,近处的人早先听到三人的大喊,纷纷赶来,听此院打斗声剧烈,气机涌荡,便腾身而入。 光头大汉脸色一变,道:“走!” 溪云道:“走不了。”左右手剑指连击,五道劲流越空迫去,将他封锁在中央位置,右拳再一握,脚下一蹬,俯前跨步,身形如豹子般扑去,拳头黑光萦绕,力量收敛至极致。 光头大汉牙关一咬,知道避不得,那拳头充满收摄力,一旦避开,力量完全爆发出来,反而更不能抵抗,唯有硬拼。 清流对外面叫道:“快进来,拿住这些人,把火灭了,那些纸册上有关于魔门的信息。” 赶来的有七八人,老中青都有,个个惊疑不定。 院子中有人给杀死,有人给点穴,这里边又一片混乱,到底是谁魔门中人? 劲气四涌,纸屑乱飞,一会儿就给烧光,有些则被劲风扑灭。 “啊!”一声凄厉惨叫响起,将那七八人吓一跳。原来是那剑手心生怯意,给刘今天抓住机会,一剑晃得双目一盲,下一瞬间便给划破喉咙。 那剑手一怔,似感觉浑身没了气力,又感觉没任何异状发生,忽然双膝一软,摔在地上。 一名老者见状,立即喝道:“不许伤人!” 刘今天回头看他,冷声道:“他们是魔门中人!” 老者满脸威严之色,瞪眼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魔门中人,但我知道你是剑魔刘今天!” “你说什么!?”刘今天面显怒色。 溪云这时低喝一声,右臂化作大剑,当头砍下。那光头大汉已受内伤,不敢硬接,使巧劲上托,脚下想往后撤。 溪云早有所料,意在招先,刚硬猛砍的手臂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四指弹出,四道劲流迅疾奔去,“噗~”一声,立即点了那光头大汉要穴。 那光头大汉没想到他变招如此玄奥,这指劲来得突然,又是近距离,如何防得住,立时脸色煞白,面露绝望。 溪云道:“刘今天,先点他们穴道。” 刘今天正盯着那老者,浑身杀机隐隐欲作,闻言低哼一声,身形一闪,长剑化作惊虹。 一名男子正欲破窗而去,忽然感觉剑气袭来,一转头,不及反应,浑身一麻,竟给刘今天连点五六处穴道,一动不动僵在窗前。 那老者见刘今天如此厉害,暗暗惊心,又见他冷冷一眼扫来,不由心里一突,忙道:“动手!” 这名老者在此城颇有威望,另外几人都识得他,闻声领命。 剩余那几人武功较最初出门拦截的那几人还差一筹,顿时给团团围住,不出片刻即可成擒。 刘今天闷哼一声,道:“我走了。”长剑归鞘,不等溪云、清流,径自离去。 溪云和清流微微一愣,只好由他。 大局已定,溪云道:“还不投降?” 光头大汉忽然大喝道:“宁死不降!”又道:“这两和尚才是魔头!”双目一圆,口中吐出黑血,软到在地。 溪云、清流都没想到这人如此狠辣决绝,一时失语。 另外几人也跟着大叫:“他们才是魔头!”服毒自尽,齐齐软倒。 众人都愕然以对,反应不过来。显然毒药剧毒无比,那些人眨眼死绝,那七八人看溪云两人的目光立即变得怀疑起来。 溪云身形突然一闪,从那些人身边穿了过去,射入院中。 那老者一惊,脱口急呼:“不许逃!” 清流心中顿时一凉,厉声喝道:“院子中还有活人!” 老者反应过来,一行人急忙出到院子,便见溪云摇头道:“都死了。” 清流目光一转,被溪云点穴的三人都面目发黑,已然死去。 清流对那老者道:“不要上当,他们才是魔门中人,因为我们两人多次坏了他们好事,所以一直构陷我们,希望我们自相残杀。”见几人提防地看着自己两人,清流心中一片无奈,明知空口无凭,却不得不耐心道:“各位想想,我们只是要点他们穴道,他们若不是魔门中人,为何不好好辩说,却服毒自尽?这些魔门贼子恶毒无比,死前还想害人。” 溪云黯然道:“他们或许不是恶毒,而是心有所执,故能无畏无惧。哎,常人又哪能视死如归,慷慨自尽?清流啊,那老瞎子的话是对的。” 清流大急,此刻岂是感慨之时? 那老者见溪云面带悲悯之色,心中微微一动,道:“我们看看烧毁的东西,或许有所发现。” 清流闻言,微松一口气,这老者倒不是冲动偏激之人。 众人到屋中一阵搜寻,别无可疑之物,火盆中的材料烧得干干净净,少有字迹留下,只言片语也与魔门不着边际,魔门一直谨小慎微,记录纸上的材料本就不多。 唯一可谓可疑的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宅子,为何有这么多高手聚集,而且这些高手竟都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就连武功高超的光头和尚和那剑手也不为人知。 这时外面又有十多人赶到,一见满院尸首,都变了脸色,听到屋中有声音,便大叫起来:“什么人胆敢在此行凶?还不束手就擒!” 那老者看了溪云和清流一眼,扬声道:“叶贤在此,外面的朋友请进来详谈。” 外面发出一阵议论声,一群人警惕入屋,看见此处死人更多,一个个骇然变色。 叶贤将情况简单一说,众人看向溪云、清流的眼神都带怀疑之色。 没法与死人争辩,清流只能略尽人事,坦然道:“我们发现魔门这个据点,故意发声引各位前来,本想将他们拿住交给各位处置,没想到他们会服毒自尽,又在死前坑陷我们。” “明明有几人是给剑杀死的。” 清流道:“还有一位朋友与我们同来,他剑法凌厉,难以控制。” 叶贤道:“那人是剑魔刘今天。” 众人一阵哗然,如今剑魔刘今天的大名已响彻江湖,人们既惊且惧,鲁炘大宗师金口判他胜了剑神山传人金鸣展,可想此人剑法如何高明。还不少幸灾乐祸之人,说剑神山要让给刘今天做剑魔山了。 清流微显忧虑,刘今天名声不好,可是他本人根本无所谓,与他为伴之人却难免被挂上同流合污之名。 溪云看了众人一眼,知他们受了欺误,反而是怜悯他们。人毕竟不是雨,若事后知道自己造成了洪灾,该会是后悔的。“信不信随你们吧。清流,我们走。”往门口走去。 一个儒衫中年人身形一闪,长剑带鞘,平肩横举,挡住门口,道:“真相未明前,两人不能离开。” 其余人见两人要走,也露出严厉之色,不少人的手都按上兵器。 溪云微微摇头轻叹,“你挡不住我。” 儒衫中年脸色本来只是冷,闻言怒容一闪,又强自忍住,以一副自重身份的口吻轻蔑道:“魔体血和尚的武功,我青光剑倒很想见识见识。”(。) 172 当朋友太难 青光剑在本地也是一号人物,自视颇高,一派高手风范。 溪云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魔体血和尚?哦,是郝通海为我取的外号,考虑得真周到,是有些恐怖。” 青光剑见他听到自己名号,毫无异状,心中暗怒,冷哼一声,斥道:“再恐怖的外号也吓不倒正义之士!” 溪云皱眉讶异地打量他,“所以你觉得自己是正义吗?” 清流脸色顿时一变,溪云此问或许只是因他正在考虑“正义”这个问题,并无讥讽之意,但别人听来却绝对是**裸的讽刺。 果然,青光剑涨红了脸,双目怒火如炙,喝道:“魔崽子,难道反而你是正义的!”右臂一震,剑鞘受内力激荡,激射出两丈之外,一柄青光闪闪长剑展现出来。 气氛马上转为凝重,众人脸色都十分严肃,看溪云、清流的目光变得不善。 清流暗叫不好,此人虽不是溪云的对手,但这里十几二十人肯定是站他一边的,可能还有更多的人在赶来,一旦动手,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溪云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道:“幸好刘今天已经走了,他对用剑的人十分苛刻。” “什么?”青光剑一头雾水,心中不忿地想:“凭什么这样一个小鬼和尚也能名声大噪!” 清流知道溪云的意思,若让他说出来就糟糕了,忙叫了一声:“师兄……” 叶贤道:“别动手,真相未明,若反中魔门诡计,自相残杀就太不值当了。” 溪云看着他道:“我们现在要走。” “畏罪潜逃吗?!”青光剑不屑地闷哼一声。 溪云道:“那你们想怎么样呢?该说的我们都说了。” 叶贤等人闻言,面面相觑。 溪云看着清流,道:“你看,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先想着就是留下我们,留下我们然后呢?不是把我们关起来也要把我们看管起来,总之要么我们承认自己是魔门中人,然后他们杀了我们,要么我们就得留在这里----等,等到也许有一日郝通海会告诉天下,‘他们不是魔门中人,是我骗你们的。’对不对?” 清流心中一片凄惶,想起那个初下白云峰,给小姑娘一句话骗到妓院的单纯小和尚。见溪云这样说着,嘴角却带着笑容,他心中默默一叹,也笑了,笑得很无奈。他先看叶贤,再环视其他人,缓缓道:“各位,确定不让我们走吗?” 有人心道:“不当场格杀你们就算不错了!” 叶贤迟疑着说:“真相总会昭明天下……” 有人道:“死了这多人,你们难道还想一走了之?!” 溪云看着清流,微一点头。 清流意会,点了点头,道:“走!” 话音未落,两人身形一动,立即往门外射去。 青光剑早防着他们,低喝一声,“留下!”长剑一动,青光猛绽,幻出七八道剑影,竟以一己之力分刺溪云、清流两人,可谓胆大。 溪云冲势不改,一拳击出。 青光剑顿时面色一变,只觉得剑头突然变得沉重,竟好像给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般。 溪云微微一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化拳为指,一幻间掠到剑锋侧面,轻轻一磕。 “铛”青光剑应声而断。 门边另有两人早也疑心溪云、清流要逃,一见两人举动,立即出手,一刀一棍攻去。 清流说不清楚为何,心中竟然积了一股怒气,见刀棍击来,面色一沉,七星笛疾点而出。 “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一刀一棍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给七星笛连点四下,一股股劲力逆臂而上,立时把持不住,兵器脱手坠地,手掌颤抖不已,又惊又惧地呆立当场。 人影一闪间,两人穿门而出,溪云讶然道:“真不明白,这样的武功为何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清流狠挫对方,出了一口气,听溪云说出这样一句话,突然心胸开朗,豪气激增,揄扬顿挫道:“就因为他们人多。” 溪云道:“哦,是了。” 说话间,两人身形掠上院墙。 使刀使棍那两人又愧又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青光剑双目瞪圆,惊恐难掩,剑断那一刻那和尚一阵风似的从身边掠过,凉风,令他联想到黑夜里黑白无常勾魂的凉风。他愣愣站着,举着断剑,这时听到两人的对话,面色一赤,“哇”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溪云已经将力量收摄得极为巧妙,他虽没想到那么轻易就定住了对手的剑,但那一指只敲断了剑,却未伤及人,未曾想一句话却把人逼出一口血来,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厅中一众都有些愣神,怎么会这样快?门口三人竟给视若无物,刚刚将兵器抽出来的人更是尴尬,讪讪地插回去,一时失去声音。 刘今天悠哉地躺在小树林前的土坡上,左手垫在脑后,右手放在剑上,翘脚看着悬在天际的落日。 轻微的衣袂带风声传来,他微微转头,瞥见溪云和清流,便又仰面朝着落日。他很少有空看,很少觉得它美,看到一行小小的“人”字形的黑影在火红的天边扇动着翅膀缓缓飞行,他忽然止不住想:它们飞得这么慢,一定是飞了很久了,他们要去哪? 溪云道:“刘兄,喝酒吗?” 刘今天坐起,抛开思绪,笑道:“别人的酒可以不喝,小和尚买的酒,哈哈哈,必须喝!” “如果我说这酒不是买的……” “那更得喝!”刘今天见溪云一副讪然的样子,笑得更畅快了。 清流忽然道:“刘今天,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那个魔门据点的?” 刘今天见他脸色不对,微微一怔,“什么?” “你是怎么发现……” “什么意思?”刘今天沉下脸来。 溪云将手中酒葫芦扔给刘今天,道:“清流,不要瞎想,刘兄若要害你我,只会动剑,不会用阴谋诡计。” 清流神色一滞。 刘今天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拔开瓶塞,毫不犹豫,仰头咕咕喝了三大口,“哈”一声吐出一口**酒气,明亮的眼神看着溪云,赞道:“好酒!” 清流微叹一口气,道:“刘兄好气魄。” 刘今天将酒葫芦抛回给溪云,闷哼一声,道:“我刘今天没有朋友,但是小和尚,为你死我也甘心!” 这句话令溪云也愕然了,“你愿意为我死,却不当我是朋友?” 刘今天冷酷道:“天地间我只是我,我只有我,和一柄剑!其他一切关系都是牵累。为你死不过一死而已,当朋友却复杂了。” 清流说不出话来,这家伙叫人无话可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规则。“一死而已”,又有多少朋友能为朋友赴死? “刘今天,我向你道歉。”清流从溪云手中要过酒葫芦,痛痛快快仰脖吞了五口。 刘今天只是“哼!”一声,并不说话。 溪云笑了笑,道:“我们不等天黑了,喝完这葫芦酒就去找鹰和蛇。” 刘今天道:“好,不过先告诉我,我离开后,那破地方发生什么鬼事!” 溪云摇摇头,颇有无奈之意,简单说了。 刘今天冷叱一声,“所以我从来不理别人怎么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神魔鬼怪,挡我者全部杀了!” 溪云道:“刘兄,你杀气太重。” “我知道。”刘今天傲然一笑,“不过你说一百遍,我也不会变!” 溪云只能答:“是。” 刘今天用神注视着溪云,道:“你本来也不必在乎,不会在乎的,但是你担心苦集寺。所以我说的没错,一切关系都是牵累。” 溪云一愣,恍然道:“我说不动你,你来说动我?” 刘今天哈哈一笑,“不错。你这么有趣的一个和尚,我不想你作茧自缚。” 溪云莞尔,忽然起身,道:“走吧,酒喝完了。”将酒葫芦安放在草地上。 刘今天、清流随之站起,目送落日最后一道弧光没入远山下。 城北最脏乱差的地方人口却最密集,街道狭窄昏暗,民房一栋挨着一栋,臭水横流,鸡鸣犬吠,老妇骂街,孩儿哭啼,男人高低重叠,挤作光亮处赌钱。 溪云趴在一处瓦面上,清澈的眼神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悲凉。 刺客该是最小心谨慎的人了,别说看风景,就是上茅厕,他们也不会放开自己的兵器。最顶级的刺客更是如此。 当清流看到两个男人从小屋中出来到院子里,一个进了茅房,另一个锐利的目光四下扫视时便知道多等无益,于是他从瓦面上站了起来。 他身形刚一动,还未完全直立起来,茅厕前那双锐利的眼神已经盯着他。 清流脚下一蹬,跃过两户人家,飘然落到后门土墙上,“鹰?” 拥有一双锐利眼睛的男子双目微微一凝,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他没有动,连脸色也没有变,只是呼吸更深长了一些。如他所料,左右两边这时也多了一人。一个身法迅疾如电闪,一个不疾不徐,但无疑都具有超一流水准。 刺客最可怕的是神出鬼没的致命第一击,不过顶级刺客----也不怵硬仗。(。) 173 魔眼棍打蛇 清流道:“蛇老兄是掉粪坑里了吗?” 鹰不动声色,茅厕中也没有半点声息,远处的喧闹声井然有序地传来,显得这个院子更为沉寂。天色微微一暗,一朵乌云挡住半轮弦月。 清流心中暗叫厉害,行走于黑暗中的刺客被人揪在光亮处却依然如此镇定,可见其非同一般。“蜘蛛呢,又想躲着偷袭?” 鹰眉头微微一皱,“你连蜘蛛也知道?” 清流终于等到他开口,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道:“你们组织里有内奸,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不过你们的蜘蛛的确厉害,我们砍了他七条腿,还是叫他逃了。” 鹰面显惊色,“你们伤了他?” 清流从这句话中立即知道蜘蛛不在这里,以三敌二,胜算大增,双眼微微一亮,以轻蔑的口吻道:“他只剩一条腿,现在第一刺客不是你就是蛇了。” 鹰又惊又怒,“蜘蛛那么厉害,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清流后面两个字“可能”还未出口,忽然眼前失去鹰的身影,脸色不由一变,这才明白自己在胡说八道,对方也没安好心。总算他接连两次险死还生,精神没有丝毫松懈,立即察觉不对,七星笛疾点而出。 “叮叮叮”一阵急响,剑光闪现,鹰出现在清流左侧。 这是清流第一次与鹰对上,骇然发觉对方的剑不仅迅疾无比,力量更惊人得强大,最令人怪异的是他身形竟忽隐忽现,巧妙地抓住一切机会使自己隐藏在暗影。 清流已张开领域,身边三尺内无数气旋激荡翻涌,助他探测身周来袭剑气,七星笛点出无数寒芒,毫不相让地与鹰对攻。 “飒~”在刘今天和溪云决定是否出手联击之前,鹰突然退了回去,身法快得惊人,清流竟追击不及。 刘今天闷哼一声,道:“好剑法。”身形突然一动,笔直射向刚落地的鹰。 就在刘今天启动的下一瞬间,他身后墙根的阴影中突然飚出一道剑光,相距不过六尺,直刺他背心。 剑气凌厉尖锐无比,刘今天立即察觉,眉头不由皱起。 鹰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脚下一点,身形闪电般拔起,扑向空中的刘今天。 溪云惊呼一声:“蜘蛛!”正欲启动,忽然一丈外的茅房顶上两条一尺宽,六尺长的的木板射来,又疾又猛。 溪云双目一凝,黑竹左右一磕,两块木板立即往旁边飞去,右边木板下诡异地蹿出一道小巧的黑影。 蛇拥有柔软的身躯,离开木板便是一弹,陡然拉长一截,长剑从腰下飞出,惊虹暴闪。他脸庞消瘦,下巴尖长,一双三角眼显得十分狠毒,但此时却露出惊慌之色,长剑疾刺,本属偷袭,但对手显然早有发现。 溪云黑竹虽然扩在外面,但左腿已然飞踢而去,时机掌握地十分巧妙,正好踢在剑身侧面,混合着浑沌真气的强大肢体力量完全爆发。 “铛!”一声重响,蛇避无可避,骇叫一声,长剑脱手,一股暗劲已潜入体内,整条胳膊如被斩成无数段,痛苦不已,心口更是一闷,一口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蛇露出又惊右疑的眼神,见溪云双目灼灼有光,不由背脊一阵发凉,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竟比鹰眼更犀利吗? 溪云闷哼一声,根本不给蛇更多的反应时间,一脚踢中,手中黑竹“啪”一声击下。 这“啪”一声不是击中了蛇,而是击中了空气,只因速度极快,使得空气也发出异响。 “啊!”蛇一口气回不过来,后背立即中招,只觉得骨头给震得节节断裂,全身真气都给打散。“嘭”一声摔在地上。 蛇一击即倒,只怕谁也没有料到。 而溪云几乎与蛇同时坠地,短短的刹那间不仅将他经脉要穴点住,还卸了他的下巴。这一下干净利索,要是让清流看到,必然瞪圆眼睛,难以置信。 清流却是没有看到,眼见刘今天遭前后夹击,他脸色也是一变,不及多想,右臂猛一震,一道音波集束“噗”一声从七星笛直管中射了出去,速度之快,连被排开的空气都来不及回拢,使得不过半尺长的音波集束后出现一条三尺多长的,比周围黑暗更黑的虚空尾巴。 刘今天冷静如冰山,生死一瞬间当机立断,一掌朝鹰拍去,这一掌距离尚有一丈,他自知没多少伤害力,但已足够使他滞住身形,长剑以惊人的速度回掠。 “叮~”一声激鸣,刘今天一剑拨开蜘蛛的长剑,后背衣衫“呲”一声裂开,血珠飙起,已给剑气所伤。 他本来打定主意,以伤求生,立即下坠,以躲鹰的夹击,但耳中听到音波破空声,立即知道鹰已不须挂心,顿时面色一沉,长剑猛震,刹那间抖出二十多点剑光,流星火雨般射向蜘蛛。 鹰本来一剑飞刺刘今天,但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立即转头朝向清流,左手反抓短剑往上一拉。 “噗”一声怪响,音波集束应声破裂。 鹰左臂受力剧震,双耳忽然贯入尖锐至极的啸音,“吱吱~”长鸣,音波集束的真正威力展现,鹰只觉得浑身发酸,脑袋麻痹一般,木了一瞬。 清流竟也愣了一愣,如果自己不出手,哪怕反应慢一些,刘今天不死也得重伤,可是,可是怎么就出手了呢!? 刘今天没了后顾之忧,对上蜘蛛这等剑手,只觉得精神百倍,对背后的划伤毫不在乎,任它鲜血随着自己的身形动作而四下乱飘,长剑角度忽而刁钻至极,神出鬼没,忽而纵横捭阖,直来直往。 蜘蛛黑衣蒙面,看不清脸色如何,但眼神中却颇有震惊之色,如此有利的偷袭情况下竟只轻伤了对方,这于他绝对前所未遇,而双剑已展开到极致,竟然还是守多攻少,这于他也极其少见。 院中以这两人斗得最激烈,蹿高俯低,东走西回,剑光闪亮,劲芒四射,远在数十丈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周围不少邻居给搅得心惊胆寒,不知那射来飙去,亮如月光的光华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凛冽冷气阵阵扩散,骇得面无人色。 溪云与清流合斗鹰,鹰一张脸已透苍白,七星笛带着一阵阵异啸,令人脑袋发颤,双耳针刺,难受无比。黑竹更是变化多端,忽轻忽重,忽直忽曲,防不胜防。 溪云“魔眼”一亮,黑竹陡然失去踪影,下一瞬间却从无而有,陡然喷出一大片竹影,将鹰整个身形纳入攻势。 鹰怒吼一声,全力而发,双剑叠加,四尺外舞出一团耀眼剑光,两尺内再一团更为紧密凝实的剑光,牢牢护住自己。 火星四溅,散落无数剑芒光华,鹰咬牙支撑,只觉得双臂越来越沉,胸口越来越闷,一股股劲力从双剑上传来,双脚竟不知不觉间迫入地下一寸。 “呼~”风声一壮,漫天竹影突然消失无踪,鹰双臂一沉,胸口总算一口气透了出来,忽然后背一紧,不及反应,已给点了三处大穴。 溪云道:“好。”往前一倾,左手一捏鹰的下颚,将他下巴弄脱了臼,一张嘴咧得歪歪的。 清流先是惊奇,继而明白溪云是为防他们也在嘴里含毒,绝境下自尽而亡,不由叹他心思越来越“复杂”了。 “啊~!”蜘蛛陡然爆喝一声,全身真气鼓荡,长剑暴涨三尺剑芒,双目决然盯着刘今天。 刘今天立即凝住身形,全力提升魔气,手中长剑也爆出三尺剑芒----最后一击。 “嗖~”一声锐响,蜘蛛陡然射出左手短剑,身形一提,不进反退,竟跃出围墙,沿小巷转瞬而去。 刘今天磕飞短剑,嘴角一颤,愕然失语----逃也可以逃得这么帅?! 当然,能耍到刘今天这个级别的剑手,也不得不说蜘蛛有本事。 溪云、清流同样不及反应,再想追时,发现蜘蛛的踪影已若有若无,难以追察,又是骇异又是佩服,难怪他能暗藏在墙根里,连四五尺距离的刘今天也没有发现,这等隐踪匿迹的本领可谓骇人听闻。 溪云目光忽然一闪,道:“有人追去了。” 刘今天和清流都目不能及,却发现远处有不少人往这边赶来,显然是被之前冲霄而起的剑气光芒惊动了。 溪云提起蛇,清流提起鹰。 刘今天微微一讶。 溪云看到他的脸色,便道:“我们有一位朋友有问题问他们。” 刘今天展展眉,也不多问,身形一幻,当先而去。 清流低声问:“是萧阳吗?” 溪云微点一下头。 行到中途,刘今天忽然止步,道:“小和尚,我再调整三日,然后就去找你,你做好准备吧。”身形一折,往右射去。 溪云和清流微微一愣,互视一眼,都有些明白,刘今天潜修是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故意避开。不过三日后再会,该只有一人能活了。 两人到小树林没多久,萧阳果然赶到,似乎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令清流欣喜的是,萧阳手中还提着一个人,他抓住蜘蛛了。(。) 174 赶巧走不了 溪云和清流躺在床上,一个头朝东,一个头朝西,耳中隐隐能听到从地下传来的惨叫声,那是萧阳的干活。 溪云干脆盘膝坐了起来,心神晋入明心如镜的境界,摒除外界声音,冥思武学招法,从黑竹到拳脚,细思详参,一会儿脑中便浮现两三个自己,接着又出现更多个自己,有的打拳,有的出掌,有的踢腿,有的刺竹,有的横扫,有的竖劈,各打各的,有时一招不对就再使一遍,有时顺畅就连出五六招。 直到天光见晓,溪云感应到外界光线的变化,才从冥冥中回归,睁开眼睛。 在清流的注视下,溪云老老实实地打了一遍封魔杖法,其实他感觉已没必要,因为身体并无躁动感,反而觉得很踏实,很有力。 萧阳从地下室上来,脸色颇为疲惫,勉强对两人一笑,道:“多谢。” 清流道:“他们不肯说。”从萧阳脸色中看出一二。 “总会说的。” 溪云见他身上血迹斑斑,知道那都是鹰、蛇、蜘蛛的血,给折磨一晚,那三人该不成人形了,而折磨别人的人也不见得轻松。“我们要赶路去了。” 萧阳道:“我知道。我已经让闽中、庐江一带的属下调查旗山剑盟,他们有消息会联系你们。” 溪云和清流微微一讶,因为他们并未谈过此事,想必是常书提及过。 “有缘再会。”萧阳又回到地下室,继续他的活,严刑逼供的一个要诀就是不让受刑休息。自然,施刑者也无法休息。 溪云和清流抵达旗山镇时已是两日后的深夜,昏黑的街上一些晚归的酒鬼歪来扭去地走着,或单独一人,或三三两两,三三两两者必勾肩搭背,高声咕哝含糊的字眼。 这个时间也只有一些酒肆构栏还点着灯,街道显得十分空旷,墙根里有蟋蟀的声音。 两人正想找个地方住宿,忽然听到一声唿哨,前方街巷阴影中探出一个人冲两人招手,赫然是唐天。 溪云还想来一个“过门不入”,明日一早直奔闽中,没想到给逮个正着。 屋中杜可风、金鸣展、阿歪、阿哦都在,不见久光阴。 唐天打量两人一眼,“嘿”一笑,道:“我们翻山越岭,你们走马观花,爽吧。” 杜可风横他一眼,问道:“刺客怎么样?” 溪云道:“已经没事了。找到朱文了吗?”既然到了这里,已不能不闻不问。 唐天道:“你们来得正巧,再半个时辰我们就要行动了。”转而问杜可风,“还等刘今天吗?” 溪云道:“刘今天不会来了。”见几人疑惑,他接着道:“他要潜修。” 金鸣展闻言,双目微微一凝,嘴巴动了一下,又闭了起来。 众人皆知他与刘今天虽已分胜负,但生死未决,他日必还有再定高下之时。 清流问道:“久光阴在哪?” 杜可风微叹一声,道:“我们是昨天晚上到的,久兄这段时间三次秘探旗山剑盟,没有发现朱文,却发现周义信的师弟王进在练习青云剑诀。” 清流闷哼一声。 杜可风道:“清流兄勿生气,久光阴已传讯回青云剑派,你的冤屈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清流心道:“大白天下又如何?之前那些苦难难道还能一笔勾销?” 溪云道:“可是他人呢?” 还是唐天利索,直接道:“他去找周义信了。” 溪云、清流一时都皱紧眉头,这岂非自投罗网? 唐天道:“他要在青云剑派大军到来之前救出朱文和安萍,不然两人活命机会更小。” 清流道:“他怎么救?” 阿歪捧起一个鸟笼放在桌上,笼子里面有只黄色小鸟。 杜可风道:“这是久兄养的鸟,它会带我们找到他。” 溪云道:“但他还是很危险。” 唐天煞有介事地道:“我看他八成喜欢那个安萍。” 杜可风瞪他一眼,这家伙,重点是这个吗?缓缓道:“久兄是中午去的,他装作不知实情去拜访,以令周义信不至于猜到我们的存在,然后在适当的时机逼问穆兰镇之事与朱文、安萍失踪问题。他的处境的确危险,但他决意如此,我们也劝服不了。他会想办法令周义信带他去见朱文,然后我们跟着这只小鸟去找人,约好的是丑时,这恐怕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家伙……”清流嘟囔了一句,心想:“这人孤高自傲,竟为朱文、安萍舍命而去,正如唐天所言,他八成喜欢安萍。”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溪云。 溪云没有犹豫,点头道:“那现在就行动吧。” 贾氏酒行地下,周义信押着给禁锢了丹田真气,双手绑在身后的久光阴,冷冷笑着道:“你最好有办法令朱文将青天三十六式交代出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久光阴面色苍白,嘴角挂着血丝,身上衣衫多处开裂,血迹斑斑,受伤严重,一向不离手的剑也给缴了去。 周义信打开牢门,叫道:“朱文兄,我带了位朋友来见你。” 牢中朱文手脚给四根铁链缚在墙壁上,闻言露出喜色。这几****并未受折磨,周义信先礼后兵,许诺各中好处,游说他加入魔门,共创辉煌,还每日令他见安萍一次----这是他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他知道软的无效后,周义信就会来硬的,他将受尽折磨,他宁愿死也不能透露青天三十六式。 朱文没想到“朋友”竟是久光阴,先是惊愕,再看他满身血污,顿时急怒攻心,“周义信,你做什么!?”双臂乱舞,扯得铁链“锵锵”作响。 久光阴给周义信一把推倒在地,苍白的脸却露出一丝笑容,叫了一声,“朱师兄……” 朱文自然看得出他受伤极重,又悲又怒,“阿久,你……你怎么……” 久光阴微微摇摇头,翻身过来,看向周义信,问道:“安萍呢?” 周义信笑了一下,道:“久兄啊久兄,我不是带你们来团聚的,你还是劝你的朱师兄将青天三十六交代出来,免得我不得不杀了你,我不喜欢杀人的。”又看向朱文道:“朱文兄,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我虽然很有耐心,但也怕呀,你看,今天你的久师弟就来了,我怎么知道明天你的八师弟、七师妹之类会不会一窝蜂来找我麻烦呢?” “我没有通风报信!”朱文听他做作的口气,气得大叫, 周义信双手压了压,示意他小声一些,“我信我信,不过我怕,我胆小。”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笑着道:“人质有点多,每天饭菜都要费不少银子,先杀一个倒是个好主意。” 朱文知道他不会杀自己,怒喝道:“你敢!” 久光****:“让我见见,安萍师姐,我保证,能令朱师兄开口。”他必须确认安萍是否给关在同一处。 朱文愕然。 周义信沉吟片刻,闷哼一声,看着朱文道:“好!朱文兄,不要怨我了!”也不怕久光阴捣鬼,就任他倒在地上,从另一间牢房将同样丹田受制,双臂被缚的安萍提了过来,还带了一小坛酒。 朱文得久光阴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十分不解,见周义信回来,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安萍看到久光阴的惨状不由惊呼一声。 周义信将安萍也推倒,“朱文,该你做决定了!”长剑一幻,指向久光阴。 朱文、安萍脸色一变,久光阴神色并无变化,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他缓缓道:“纸,包不住火,周义信,再给你一百年,再给旗山剑盟,一百年,你也斗不过,青云剑派,你这么做,不是很蠢吗?” 语音断而不连,却充满威吓之意。久光阴一下说这么多,脸色更白了。 周义信冷笑一声,“再给你青云剑派一百年也斗不过我们魔门!”突然喝道:“朱文!我先杀久光阴,你看如何!?” 朱文咬牙瞪目,双唇紧闭,一张脸给怒火涨得通红。 “一部剑决抵几条命?”周义信闷声一声,长剑随手一划,久光阴痛呼一声,大腿给割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安萍悲呼一声,“住手!” 周义信冷笑道:“安小姐别急,一会儿到你。” 安萍露出惊怒之色。 周义信瞪着她,“怎么?你以为你是安道陵的女儿,我就不敢动你了?我魔门也有宗师,我师父已经去请谷枫宗师出山相助,就算你父亲亲来又如何?” 朱文声色俱厉道:“我们一个青云剑派斗不过魔门,难道整个江湖武林合力斗不过魔门吗?周义信,数百年来,魔门何曾赢过?你蠢不蠢!?” 周义信大怒,随手又一剑在久光阴腿上划过。 久光阴这次没有叫,之前一剑要不是措手不及,他也不会叫,却是安萍惊呼了一声,露出痛心之色。 周义信见朱文紧紧抿着嘴,冷哼一声道:“久兄啊久兄,我看你这个朱师兄根本不在乎你。安萍姑娘,这段时间我对你一直不错,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朱文顿时双目一睁,安萍急声道:“朱师兄,无论如何青天三十六式决不能泄露!”(。) 175 比死更沉重 周义信一剑刺向安萍,朱文失声大叫,“不要!” 周义信将剑尖挪开,笑道:“我只是点她穴道,朱文兄果然是个情种。”不理朱文、久光阴两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小包药粉倒入小酒坛中,悠然道:“这是‘晕晕酒’,喝了晕而不醉,神思飘渺,快活似神仙,再配上一点小玩意,那就是天下最催情的春药酒了。朱文兄,我要请安萍姑娘喝酒,你没意见吧?这酒贵得很,不过像安萍姑娘这样的美人,嘿嘿,值得。” 安萍全身僵硬,丝毫不能动弹,眼中露出惧怒之色,神情悲愤。 朱文目呲俱裂,厉声吼道:“周义信,你敢!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周义信,等等,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朱文。”久光阴冷静无比,话却流畅了起来。 周义信无所谓地笑笑,道:“久兄请,不过显然朱兄并不在乎你。” 久光阴不理他一而再的打击,冷静地说:“你先出去,我跟朱师兄……啊!” 周义信没有出去,而是一剑扎入久光阴脚背,直透脚底。 朱文怒吼:“周义信,你不是人!” 周义信笑着道:“青天三十六式。” “冲我来啊周义信,只有我会青天三十六,冲我来!” “呲~”周义信一剑洞穿久光阴小腿,嘴角带着残酷的笑容,朱文啊啊狂叫,双臂扯得铁链“钪钪”作响,满面狰狞。 周义信叹息一声,对久光阴无可奈何地说:“你看,你‘说’了这么多,朱师兄还是无动于衷。”回身走向安萍。 久光阴大急,“住手!”转而道:“朱师兄,教他,教青天三十六式。” 周义信停下。 朱文骇然看着久光阴,“你,你疯了吗?” 久光阴急得喘息,大声道:“教他,然后杀了他!” “杀我……?”周义信先是轻蔑一笑,继而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缕疑虑,厉声喝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朱文,你到底教不教!?” 朱文惨然一笑,“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教的。周义信,杀了我们,我们三个一起死。” 周义信眼中凶光大冒,捏住安萍的下巴,一坛酒灌了下去,洒得安萍满脸满身都是。 “不要!”朱文、久光阴齐齐惊呼。 周义信冷哼一声,“只需片刻,片刻后药力发作起来,我解了她穴道,我们一起欣赏安姑娘的浪荡美态。当然,我一边欣赏一边动手,你们就只能看着了。” 安萍急促喘息,一缕发丝粘在面颊上,周义信啧啧赞叹,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将那缕青丝拨到耳后。 朱文嘶声厉吼,“周义信,拿开你的脏手!” 周义信嘿嘿笑,“朱兄,现在还来得及,我一掌打昏安姑娘,她美美地做个春梦,一觉醒来,她还是你的。” 安萍面上浮现一丝酡红,奇异的酥麻感从身体内部生起,电流似的贯穿全身。 周义信,将她挪过来,令她正面对着朱文,“朱兄,怎么样,美吧?你见过这样的安萍姑娘吗?这火烧火燎的样子,她现在可是十分渴望……” “住口!禽兽,你住口!”朱文眼中泪花滚滚,浑身发力扯动铁链,但丹田插着三根银针将真气禁锢死了,如何有办法。 周义信道:“好,我住口,让安姑娘开口如何?我们听听安姑娘的娇喘声,呻吟声……”见安萍娇躯微颤,他知道药力已经发作,先解了安萍哑穴。 安萍只觉得喉间痒得难受,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又急忙咬牙闭口,但这一丝蚀骨**的声音已令朱文赤红了双眼,怒不可遏。 安萍紧紧咬牙,脸色越来越红,忽然一开口,急道:“杀了我!”三个字一毕,立即又紧抿起双唇,更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敢看,也假作没人看到自己现在这般情态。 周义信蹲下身子,轻抚她的脸庞,“你们这些人总以为死最了不起,其实死反而简单,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太多了。” 粗糙的感觉从脸上传来,安萍止不住轻颤,又羞又恨,但又有一种渴望的感觉,希望那只手整个贴到自己脸上,用些力,用些力。 周义信给朱文递个眼色,提起自己的手,“你看,她开始粘我的手了。” “啊!”安萍惊呼一声,忙定住自己仰起的脸庞,眼神充满悲愤,嘴唇已要出血。 “住手啊!”朱文泪流满面。 周义信对安萍温柔地笑着,又轻又缓地抹去她嘴角的血,“不要忍着,太辛苦了,把嘴巴张开。”另一手抚摸着她的脸庞,仔细地摩挲,下滑到脖子,“真好,安姑娘,你的皮肤比绫罗绸缎还要滑嫩,烫,哈哈,真烫,朱文兄,安姑娘要烧起来了。”他的手继续往下,探入衣襟中。 一只黄色小鸟落在贾氏酒行屋顶,转眼间,数条黑影急掠而至,黄色小鸟绕着贾氏酒行飞了半圈,从砖瓦一处缝隙中钻了进去。 大铁门挡住去路。 “不~!”安萍悲愤地大叫一声,继而却发出一声止不住的娇喘。 “啊~!!”久光阴忽然大叫起来,面色赤红如火,一张嘴,一口血雾喷出,一块红色物体从口中射出,浑身巨震下,丹田处三支银针倒射出去,双臂一拧,扯断绳子,身形撞开血雾,一头扑向周义信。 周义信想着占有安萍,心中满是欲念,反应稍慢,“啪”一声,给那红色物体打中额头,所幸劲道不强,却是一吓,见久光阴一身血污,一掌拍来,急忙就地一滚,往后急退。 朱文惊呼一声:“阿九!”那红色物体是久光阴的舌头,咬断舌头,以剧痛刺激身体潜能,这是青云剑派每一位掌门候选人必学的功法,对其他弟子却没有强制要求,这是掌门候选人保护青天三十六式的最后手段,发动此法能获得短暂的力量,但命却保不住了。 久光阴双目赤红,一掌不中,却抽出了周义信腰间的剑,正欲追击,岂料给安萍拉住了手,而安萍另一只手已扯开自己身上的衣衫。原来周义信又解了安萍上身的穴道。 久光阴血红的双目中落下两滴泪水,不该这样的,她是一个圣洁的女孩。咬牙一掌拍在安萍后脑,将她击昏。 “哚!” “啊!”久光阴痛呼一声,左肩一支匕首透柄而入。 周义信已立起身来,手中还有一支匕首。 久光阴左臂一曲,拔出匕首射向周义信。 周义信急忙躲开。 久光阴却没有攻向他,而是却冲向朱文,手中长剑疾挥,“锵锵锵”火星四溅,将朱文双脚与左臂的铁链斩断。 周义信脸色大变,怒吼一声,匕首再度射出。 久光阴背对着他,听到身后劲风袭来,体内劲气却急速流失,无力闪躲,忽然身体一颤,后心剧痛,眼前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朱文看得一清二楚,急怒攻心,嘶声大吼,就要冲上前去,右臂却给铁链狠狠扯住,身体一滞。 久光阴跪倒在地,以最后的气力将长剑递向朱文。 周义信身形急闪而至,一脚踢倒久光阴,松口气,“哈,差一点。” 朱文“啊~!”一声悲吼,终于回过神来,一掌拍落丹田处三根银针。 周义信脸色一变,飞身一扑,抢下长剑。 朱文满面狰狞,又羞又愧又恨,久光阴性格孤僻,门中同辈只与安萍和自己偶尔说些话,平日只有一只小鸟为伴,他知道久光阴同样爱慕着安萍,但他觉得自己更爱安萍,这时他知道自己恐怕不如久光阴那样深爱。 周义信拿住长剑,身形立即拔起,剑尖一抖,指向朱文,喝道:“别动!” 朱文脸色铁青,左手突然凝出一道剑芒,毫不犹豫地砍向自己右手,右手齐腕而断,鲜血疾喷,朱文却毫无感觉般回身冲向周义信。 周义信骇然失色,这家伙疯了!闪身避开。 “铛~”大铁门忽然一声大响。 周义信神色大变,早先的一丝怀疑顿时变得真切,一咬牙,顾不得青天三十六式,一剑刺向朱文心口。 朱文怒目圆睁,根本没有闪避的念头,笔直飞扑过去,左手立掌直刺,劲芒暴涨两尺,凝聚成剑,意图同归于尽。 周义信双目一圆,身形陡然一滞,翻身扭转,往门**去,口中骂道:“疯子!” 朱文满脸狠绝之色,不顾血流如注的右手,立即要追,忽听安萍娇吟一声,不由一滞,转头看去。 “铛~”金鸣展再一剑砍出,终于将大铁锁破坏。门前空间太小,无法发力,不然何以要他两剑。 杜可风抢入门内,清流立即跟入,昏黑的走道里一条人影往前疾奔,清流厉呼一声,“周义信!” 周义信转过弯,疾闪而去。他没有走铁门,而是往里,他到这处来从来不走正门,走的是密道。 贾氏酒行对面的房子顶上站着一人,身材胖胖的,赫然是贾千江。他衣衫随风飘舞,面上带着怒色,又慢慢变为冷笑,闷哼一声,身形一晃,眨眼消失。(。) 176 逼上白云峰 旭日东升时溪云和清流先走了,他们知道接下来青云剑派会采取行动。 山坡朝阳的一面站着几人,地上添了两个新坟,靠得很近,一个久光阴,一个安萍。 安萍稍一恢复清醒,回想起给打晕的时候,她看了久光阴半晌,深深地看朱文一眼,然后一掌拍在自己额头,倒在久光阴身上。 朱文喃喃地说:“她怪我,她怪我。”一头栽倒,昏迷过去。 杜可风担心呆在旗山镇有危险,带众人藏到山中。 两个墓穴是溪云等人一起挖的,朱文醒来后失魂落魄,只是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安萍,一会儿又看看久光阴,眼神越来越空洞,继而又昏了过去。 众人默默长叹,死者已矣,他们现在担心朱文,青云剑派掌门候选人断了手,他该何去何从?看他样子,心中的伤比手上的伤更严重。 山脚下,溪云回首看了看,叹道:“爱情是不是有些盲目?” 清流勉强笑一下,“是,但这种盲目不是错,是……别人不能理解的幸福,还有痛楚。” 溪云知他定是想起了林清。 溪云和清流从埋葬林清和红袖的山谷中出来,进了穆兰镇。溪云本想到客栈里喝几瓶桃花酒,再提两瓶上山给师父师兄享用,岂料走了十多丈,发现镇中竟有不少携刀带剑的武林人士,心中一紧,便一鼓作气,直奔白云峰而去。 穆兰镇曾一度恢复了宁静,近日又变得热闹一些,许多来人都在问白云峰苦集寺在哪? 策马来到山脚下,看到上山路上许多凌乱的脚印,溪云眉头立即皱起,不安地抬头望去。苦集寺香火不盛,平日哪有什么人上山? 绿树成荫,山风清爽,鸟鸣花红,这些都没有变,苦集寺狭窄的山门还是那样从不拒绝地敞开着,山门里却有些嘈杂。 二三十人挤在小院中吵吵嚷嚷,佛堂中老禅师一声一声宁静地敲着木鱼,双目微闭,宝相庄严,双唇开开合合,念诵着经文。门口慧如和尚盘膝而坐,一条长棍架在双腿上,双目凛然盯着院中的男男女女。 有人叫嚷道:“老东西,交出溪云和尚!” “交出魔体血和尚!” “交出魔门贼子!快说,你们把魔门中人藏在哪儿?” “他们就是魔门中人,你们的人藏哪儿了?准备干什么坏事?” 慧如“嚯”一声拔地而起,长棍一摆,喝道:“这里是苦集寺,与魔门没有半点关系,都滚!” “慧如~”老禅师敲木鱼的手缓了一下,轻轻唤了一声。 慧如定了定,狠狠瞪院中众人一眼,窝着一肚子火气又坐了下来。 人群中一人道:“老和尚,再不交人,别怪我们一把火烧了你的苦集寺!” 慧如“噌”一下又拔了起来,长棍往地上一顿,“啪”一声插入青石板中,石面六条裂缝延伸出去,却无半粒碎石激飞,可见这一棍力量如何凝聚。 院子中众人都是一吓,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疯子吗?这佛堂偏院就这么大,哪儿能藏人?前前后后哪里你们没看过!?” 有人道:“谁不知道你们魔门把戏多,也许你脚下就有一个大地宫,藏多少人都可以!” 慧如气得哇哇大叫,“当真是魔门所在,藏多少人都可以,你们这些个人还想活吗?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老禅师微微一叹,放下手中的木杵,缓缓来到门前,道:“各位已经在此闹了两日,既然一无所获,为何还不离去?” “抓不到魔体血和尚我们就不走!”一人在人群中冒出一句,立即得到众人的呼应。 老禅师目光定住一人,道:“这位施主为何躲躲藏藏?这两日诸多事端都是你有意挑拨而起,岂能瞒过别人?” 老禅师的话清和宁淡,恍若梵音颂唱,院子中众人都感觉像被清爽的风吹过一般,火燥之感稍减,顺着老禅师的目光看向一人。 那人长得粗豪雄伟,给老禅师一眼望着,心中栗惧,眼神闪烁,讷讷道:“什,什么,什么挑拨,胡说八道……” 左边一个文士打扮男子道:“老和尚使妖法么,竟然反而来离间我们!” 老禅师转头看去,淡淡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那人哈哈一笑,“老和尚真敢说……” 忽然一人跳了出来,大声喝道:“包建业,你这无耻小人,背信弃义,滥杀无辜,冤枉好人,还我家人命来!” 那文士打扮的人转头一看,吓得脸色一白,脑筋却十分活络,往人群里一缩,叫道:“白影儿,原来你这魔门贼子躲在这里。好啊,老和尚,你还敢说你这里没有藏人!” 那人正是白影儿,众人都看到他是从人从中出现的,但一听包建业这话,却又觉得十分有理,而白影儿已被证实是魔门中人,一家老小都被武林同道追杀。 白影儿哪想得到这人竟倒打一耙,他本来四处追踪包建业,却一无所获,后来听说溪云成了魔门中人,苦集寺成了魔门据点,知道不好,便一路赶来,希望能帮上忙,没想到竟在此遇上包建业。他反应也快,忙道:“我没有藏在这里,我就是追着你来的。我明白了,你才是魔门走狗,四处坑陷好人,为魔门清除障碍!” 白影儿本来只是想这混蛋可以诬陷别人是魔门中人,别人为什么不能诬陷他?见他脸色大变,眼中更露惊惧,忽然心念一动,惊骇无比,“难道竟是猜对了?” 包建业眼神左右一闪,观察旁人,惊惧难掩,紧张道:“你胡说,你才是魔门中人,你想害我!” 白影儿厉声喝道:“你想逃!”玉笛指去,杀机激涌。 包建业自知不是白影儿对手,就要转身逃跑,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定住身形。这时候要是逃走,那就是百口莫辩了,这里这么多人,白影儿他怎么能伤我?胆气一壮,挺起胸膛,喝道:“该逃的是你,白影儿,你以为你信口雌黄就可以骗得过在场诸多武林同道吗?我包建业从前拿你当亲兄弟看待,即便认清你的真面目后依然劝你改善,你不仅不听,反而要杀我,我不得不请武林同道帮忙拿你,你们一家人嗜杀成性,连无影剑项戈老爷子的公子都被你们害了。我想起来了,那日我们本来就要拿住你们了,却给魔体血和尚率众截击,将你们救了去。你还敢说你不是魔门中人,苦集寺果然是魔门分支,老和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藏得再深也没用!” 白影儿气得两眼翻白,这人竟侃侃而谈,胡说八道,面不改色,“你,你无耻!”双腿一蹬,拔空而起,掠空扑击而去。 包建业急忙后退,旁边的人纷纷躲开,这时一道剑光疾闪而过,砍在玉笛上,“叮”一声脆响,白影儿翻身倒回。 一个挺拔高瘦之人立在包建业身前,头发半黑半百,双眼细长,两边嘴角下弯,看起来十分凶厉,手中长剑平举前指,杀意充盈,“是你害了我儿子!” 白影儿与他一个交击,手臂震颤不止,已知此人功力精湛,凝目一望,沉声道:“项戈。” 那高瘦之人冷冷道:“包建业,是不是他害了我儿子?” 包建业心头一松,暗道:“把项戈拉出来这着算走对了。”定定神,道:“下手的是剑魔刘今天,但一切都因此人而起。” “好!”项戈眼中凶光一闪,“那我就先杀……” “哦,原来是我杀的?”从旁边院子横到这边院子的龙眼树枝干上忽然跳下一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蔑地看着项戈,“老头,既然是我杀的人,不如把你的剑对着我。” “刘今天!” “剑魔刘今天!” 一片惊呼声中,刘今天旁边的人如遇瘟神似的四下散开。 刘今天不屑地“呲”一声,“就你们这些人也配除魔卫道吗?若不是这苦集寺只有两个老和尚,你们这些家伙连白云峰都不敢上来吧。” 一群人给臊得面红耳赤,又不敢说话。刘今天,如今真是大名传扬天下了,挫败剑神山金鸣展,荣登龙凤榜,威名赫赫。 近日江湖新出了一个龙凤榜,传扬甚广,此榜一出,完全盖过了俊秀榜。俊秀榜虽有三十六人,但却仅有三人登列龙凤榜,俊秀榜只有各大名门正派的男子,而龙凤榜上被放在第一位的却是女子。 据榜单说明,此榜不分派别性别等一切因素,只论武功高下,上榜者都是青年高手中的佼佼者,唯有准宗匠级高手才能入榜,目前只有十一人,日后有收获再行增加。 准宗匠级高手的概念也是此榜提出的,意为初步掌握领域力量的超一流高手,离宗匠级不过一线之隔,而以这些人三十不到的年龄,日后几乎肯定能晋升宗匠境界,就是宗师境界也大为可期。 榜单所列之人分别是:缥缈阁凌飞烟、不知草堂杜可风、剑魔刘今天、苦集寺溪云、缥缈阁段雪露、单枪会唐天、剑神山金鸣展、铁拳会铁翼野、苦寂寺阿歪、阿哦、狂刀门任乾雄。 虽然不知出榜的是哪个势力组织,但江湖人均认为此榜十分权威。(。) 177 不惑且不动 龙凤榜虽然注明以上人物排名不分先后,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俊秀榜第三的任乾雄给放在最后一位,可想俊秀榜在这份榜单前是如何势弱。 江湖人对这份榜单却甚为信服,虽然凌飞烟、段雪露、阿歪、阿哦都可谓名不见经传,但缥缈阁、苦寂寺之名却足以说明一切。 惹人感兴趣的还有列出这份榜单的神秘势力,竟然知道这么多隐秘消息,而且几乎短短数日便令整个江湖都在传扬这份名单,可想其势力遍及范围之广。 刘今天傲然而立,双手抱剑于胸。 项戈狂涌的杀气突然凝缩起来,双目将针尖一样爆出厉芒,紧紧盯着刘今天,“你就是刘今天,好!”剑尖指向刘今天眉心。 包建业左右看众人脸色,眼神中虽然掩藏不住惊惧,嘴巴却还利索,“老和尚,你苦集寺分明就是魔门分支,你不仅窝藏白影儿,还窝藏刘今天。” 老禅师和慧如都有些疑惑,这白影儿和刘今天突然冒出来,似乎与这群人不是一伙的,可怎么就变成苦集寺窝藏了。 白影儿正待呵斥,却听刘今天冷冷地说,“你叫包建业是吗?很好。项戈,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儿子吗?” 包建业心头一寒,项戈眼中尖针似的寒光凝成小小一粒,越发刺眼明亮,叫人心惊胆颤。 刘今天道:“因为你儿子不配用剑,又自以为是乱说话。”说着瞥包建业一眼,闷哼一声,“你也不配!”杀气陡发,气机暴涨,白光一闪,空气冷冽如刀,一道剑气****包建业。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一眨眼,光芒消逝,竟都未瞧清刘今天是如何拔剑,又如何收剑。 包建业反应不及,却安然无恙。项戈一剑飞挑,将剑芒击散,面显惊容,凝眉沉声道:“我儿子不配用剑?好!拔出你的剑,让我看看你配不配!?” 包建业侥幸保住性命,却还是给那惊虹剑芒吓得一个踉跄,那粗豪的乌姓汉子乌韩和美剑娘都护到包建业身边。 包建业明知如此会暴露三人是一起的,但性命悠关,巴不得身边多聚几个人。 刘今天道:“你这老儿剑法不错,我今日是来找溪云和尚决一生死的……” 众人听到这里又大为惊奇,他到底是哪边的?怎么又要和那魔体血和尚决生死? 刘今天看了老禅师和慧如一眼,又道:“不过溪云和尚既然还未回来,我就先陪你玩一场好了。” 慧如大怒,喝道:“这里是佛门净地,要动手的都给我滚出去!”也不管这剑魔到底是什么人,这白影儿又是怎么回事。 老禅师柔声道:“阿弥陀佛,各位请下山去吧,苦集寺不过是两个行将朽木的老和尚命归西方之地,溪云的确是老僧徒儿,老僧已嘱咐他下山修行,近期是不会回来了。” 刘今天暗道:“这老和尚一点都不知道山下传言。” 其他人瞧老禅师宝相庄严,心平气和,而这个地方前前后后不过十多丈,清幽宁静,更有几分破败,不似魔门险恶之地,心中都打消了几分怀疑,暗想:或许加入魔门的只是魔体血和尚,跟苦集寺并无关系。 包建业目光一动,又要开口,忽然浑身一冷,转眼看去,原来是刘今天盯着自己,杀机冷酷至极,不由骇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不想死的都滚!”刘今天再度拔剑,气机暴涨,迫向众人。 众人只觉得遍体生寒,惊呼一声,都往后退去。 慧如喝道:“你也滚!还有你,都滚!”凶狠地瞪着刘今天和项戈,见众人愣愣地看着自己,气得大叫一声,长棍突然一提一压,握住棍尾,“啪”一声,如长鞭一般抽在脚下石阶上。 一声大响,碎石四散,三级石阶中间出现一道两寸多深的棍痕。 众人大骇,分明是木棍啊,打碎石头,棍子却安然无恙,这要是打在身上,牛骨都得断。 刘今天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这老和尚脾气倒火爆。身形一展,跃上墙头,道:“项戈老头,想为你儿子报仇便跟我来吧。” 项戈闷哼一声,手腕一动,长剑指地,身形拔空而起,电般射去。 包建业示意乌韩和美剑娘,偷偷退去。 白影儿虽然也给慧如吓一跳,但岂能忘了这等大仇,厉喝一声,“包建业,哪里走!?” 包建业三人夺门而出。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再逞强,有人说:“这荒山破寺哪会是魔门分支啊。” “是啊,走吧,打扰出家人修行有伤阴德。” “还不如去看剑魔和无影剑。我看剑魔的剑更像无影剑,刚才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拔剑怎么收剑的。” “真是厉害,难怪连剑神山金鸣展都败了。” “他说要和魔体血和尚一决生死,看来溪云和尚活不了多久。” “所以咱们留在这里殊无必要啊。” “对对对,走走走。” 一群人风风光光地来,风风光光地去,意气飞扬地去追刘今天和项戈。 刘今天身法极快,这次却不急不缓,好像有意等众人跟来,看他与项戈如何“玩一场”。 溪云看到山门就大叫:“师父,师兄!师父,师兄。” 老禅师和慧如正各持一把扫帚,将人群的足印等痕迹扫去,听到溪云的声音都微微一讶。 溪云疾奔入门,见到两人,却又愣在那里,又惊又喜,心绪难明,眼睛竟有些湿润。从下山到回山,他经历了太多。“师父、师兄,我回来了。”脚下竟似无比沉重,迈不开去,语音中充满濡慕之情。 老禅师道:“何必大呼小叫。” “是。”溪云险些要落下泪来,一抹眼睛,三步并作两步,从老禅师手中拿来扫帚,道:“我来扫。”对慧如则微一点头。 慧如笑了笑,点头会应,“小师弟。”容色柔和,脾气哪里火暴了? 清流急匆匆赶来,却是愣了,扫地?小别胜新婚呀,刚才在门外喊得惊天动地,怎么院子里你们都没声音,吓得我心如鹿撞。 老禅师瞧见清流,露出疑惑之色。 清流急忙不再胡思乱想,拜倒在地,“师父,弟子清流拜见。”两个扫地,一个袖手旁观的,袖手旁观的肯定是师父嘛。 老禅师要是知道他这样想,估计要拿木杵敲他。 清流心神还提防着,目光微微左右扫视,院子中刚才肯定有许多人,树叶掉了许多,脚印凌乱。 溪云介绍了一番,老禅师笑了笑,“你这小东西,胆子倒大。”叫清流起来,打量了他一会儿,道:“好,再收一个徒弟也无妨,都进来吧。” 清流正式入门,如今苦集寺上下两代便有四人了。 简单的礼仪之后,老禅师微微一笑,道:“说说吧,你们在山下都做些什么?你这身体有些古怪。” 溪云便将自己下山后遇到的事一一道出,从进了青楼到跌入鲛人国,再到合浦城种种,钜细靡遗。 清流听得都想打他,现在情况紧急,镇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知会不会杀上来,你怎么连桃花酒都夸好几句。不过见老禅师和慧如师兄都不急不躁,他也只好忍住,安安静静盘坐着。 这一讲便到天黑,直到大家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稍停。晚上吃的是青菜白粥,清流烧火,溪云焯水。 饭后溪云继续讲故事,这会儿懂得略过许多不说了,关于自己心中的思虑却说得尤为详细,缪府大门前杀人,黑风寨中弃众而去,因魔体被唾弃,心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道出,奇怪的是,他虽还未找到明确答案,但越说越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清流听得似与溪云一同经历了他的愁、苦、无奈、真、善、宽容,心胸随之宽广,觉得获益良多。 老禅师露出悲悯之色,叹道:“六凡众生,来而不如,随业受生,心随境转,随风披靡,轮回六道,恒受生死,苦也。你们要记住‘佛性长住,真实无变’八个字。” “是,师父。” “佛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不为一切烦恼所惑,不为八风境界所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应作如是观。”三人虔诚地跟着道。 青白的月光披洒泼下,树影婆娑,山风清凉,四人坐在院中,无须灯烛,身上似乎都焕发着润泽的光华,老禅师一语话毕,身上光泽恍若更亮了一分,显得宝相庄严,崇圣如佛。 一道长长的阴影忽然投入院中地上,老禅师抬头道:“小施主有兴趣听,不妨过来一起坐。” “没兴趣。”影子一拔一落,跳下院中。 溪云道:“刘兄,你来了。” 老禅师打量他一眼,眉头微皱,“你杀了那人。” 溪云和清流一惊,溪云问:“什么人?” “他杀了项戈,那本来是我的事。”白影儿从另一边飞身入院。 溪云和清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都有些惊喜之感。 刘今天低哼一声,道:“我正好有所领悟,他来给我试剑,不死都难。” “臭小子!此乃……”慧如怒斥。 “老和尚!”刘今天针锋相对瞪他一眼,转而道:“溪云,给你一晚休息,日出之时,我在东面三里的空地等你。”言毕,身形一动,电般飙飞而去。(。) 178 最锋利的剑 时限终于到了,一战难免。 老禅师喃喃道:“老黑?”看向慧如。 慧如带着疑惑之色摇摇头,表示不知。 溪云道:“师父、师兄不用担心……” 老禅师点点头,道:“不担心不担心,如果你赢了,记得不要杀他。” 清流急道:“师父……”像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对决,一个不慎便有亡命之虞,若抱着留手之念,简直等于是找死。 “是,师父。”溪云却镇定地答了一句,打断了清流的话。 清流看看溪云,又道:“师父,那个刘今天剑法极为凌厉……” “嗯,我知道。”老禅师淡淡地说:“如果他赢了,他也不会杀溪云的。” “额?”清流将信将疑,“可他们定的是生死决斗啊。” 老禅师展了展嘴角,露出悲色,道:“是啊,那个孩子,他……想死。” “额?”这下众人都露出愕然之色。 “诶,众生皆苦。”老禅师又叹了一句。 溪云迟疑道:“师父,我该怎么做?” 老禅师摸摸他的头,深深地注视着他,道:“苦海行舟,我希望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要迷失,真实无变,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溪云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师父说得郑重而深远,好像并非指明日之战。 白影儿说起白天之事,道出对包建业的怀疑。 溪云、清流都微微一惊,看了看老禅师和慧如的脸色,溪云道:“师父,不如我们一起下山走走,我带你们去喝桃花酒,去……” 老禅师笑了笑,“山上山下都一样,酒和水也没什么不同。” 溪云愕然,但明白师父是拒绝了,看向慧如,希望他能劝动师父。 慧如道:“我跟着师父,你们有要做的事情便去做,我和师父都是老人了。”笑了笑,两位老人休息去了,留下溪云、清流、白影儿相对无言。 半晌后,清流问白影儿可杀了包建业? 白影儿无奈又气恨地摇摇头,“被人救走了。” 刘今天躺在草地上看着夜空,一朵一朵白云挂在深蓝的天幕上,天气晴朗,十分宁静,他的心也十分宁静,嘴角含笑----明天多么令人期待。 轻忽忽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飘来,刘今天依然躺着,那黑影迎面而来,他看得十分清楚。老黑,他果然到了。 老黑站着,没有说话。 刘今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确定要溪云死?他是魔体,郝通海要他加入魔门。” 老黑冷冷地说:“他不死,你死。” “你在魔门是什么身份?比郝通海高级?” 老黑没有回答。 “你见过溪云,你觉得我和他,谁会死?明天。” “你们魔门是不是内部不和,你在和郝通海作对?” “旗山剑盟你不管吗?青云剑派已公告武林,要求旗山剑盟交出周义信、王进等人,不然就兵发旗山剑盟,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总是独来独往,没有手下吗?” 刘今天问一个问题,他不答,就再问一个,一个接一个,而老黑一直没有开口,忽然黑袍一扬,一柄黑鞘长剑抛了出来,掉在刘今天脚边。 刘今天一愣,坐了起来,伸手去拿那柄剑,发觉它竟十分沉重,“锵~”剑出半尺,寒气凛冽。 刘今天微微一惊,拔剑出鞘。“嘤~~”剑鸣尖亢,如猛兽出笼,剑身雪亮,随手一挥,寒芒洒落。 “好剑!”刘今天惊奇地打量着这柄薄厉长剑,看起来与普通剑式并无差别,却比普通长剑重三四倍,雪亮的剑身隐隐有青白之光流转,不知是何材质。 老****:“你有最强的剑法,这是一柄最锋利的剑,杀不死溪云……你就是窝囊废。” 刘今天闷哼一声,冷笑道:“最好的剑?我的剑才是最好的剑,你自己收好吧。”手一抖,将那柄神剑朝老黑射去,速度极快。 老黑一惊,袖袍拍去。 刘今天喝道:“接招!”身形一闪,几乎追上射出的那柄剑,一道惊虹疾飙而去。 老黑“唔?”一声,身形突然倒滑出去,“你做什么?” “杀你啊,看不出来吗?”刘今天身形如电,剑光如电,闪亮的剑光眨眼间扩散出去,如雷霆乍现,凌厉至极。 老黑闷哼一声,黑袍陡然扩张,倏忽紧缩,在剑光中穿梭来去。 七八招之后,“叮!叮!叮!”三声脆响,剑光陡然一滞,刘今天抽身而退,右臂剧颤不已,紧紧咬牙,冷酷地盯着两丈之外的老黑。 “你想杀死我,杀死给你力量的人?” “你我都知道,那只是一个交易!”刘今天双目一厉,身形再动,左折右旋,剑光迅如闪电,刺、削、劈、撩、挂,每一招都极致简单,但又急又猛,连成一片,无孔不入,如一张剑光织成的大网,丝丝缕缕将老黑紧逼包围。 袍袖笼罩下“叮!”一声大响,刘今天低呼一声,攻势又是一顿。 老****:“如果你用那柄剑,我这两根手指便断了。” 一直飘忽不定的老黑陡然往前扑击,黑影如云,层层叠叠,劲风削断长草,漫天飞舞。 刘今天收紧剑式,左支右绌,却也守得滴水不漏,只是每次剑指交击,他便感觉如遭雷殛,老黑真气之深厚阴沉简直如汪洋大海,难以抵御。 “呼~”袖袍陡然一张,遮天黑幕中一只枯瘦的手陡然抓住剑尖,老黑低哼一声,正要运劲折断,忽然手一颤,闪电般退去。 剑光如毒蛇般飞咬追去,剑尖在一瞬间颤动数十次,像沙漠响尾蛇的尾巴,发出“嗤嗤”的恐怖声音,谁也别想拿捏住。 刘今天面色赤红,双目如火,他的剑岂能给人折断!趁老黑一个失误,立即紧逼而上。 “好!”老黑突然一拳轰出,正中剑尖。 刘今天双目瞪大,他已使尽手段,一刺中变招六次,但长剑还是绕不过老黑一只拳头。 “噗~”一声怪异闷响,长剑陡然一弯,继而弹开,刘今天脚下立定不住,连退两步。那拳头上传来奇异的力道,忽而充满勃然爆发之力,忽而变为阴沉内敛之力,形成的效果便是突然前拉,突然后扯,以刘今天一身凌厉魔气也抵受不住。 “咳咳咳”刘今天胸口发闷,连咳三声,骇异地注视着老黑。 老黑黑袍一翻,黑云般飘飞而去,“知道你所学剑法是何人所创吗?知道我为何偏偏给你功力吗?明日杀死了溪云我就告诉你。” 刘今天愣在原地,一时间心头被疑惑填满,犹豫不决地看着那柄老黑带来的长剑,它给丢在地上,凛冽寒气将旁边的一寸之内的长草都割断了。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惊破穆兰镇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警觉性高的武林人士纷纷起身,推窗看去。 “杀人啦!杀人啦!”长街上有人大叫起来。 “魔门恶贼滥杀无辜!” “快来人啊!” 一个个屋子点起灯,长街亮起来,人群往长街中央集结,不少人往中间一看,回头作呕,纷纷转身往外走,后面的人往里挤,看一眼,也是惊恐无比,扭头过去。 人堆中间地上躺着一“人”,身首异处,四肢分离,鲜血、内脏淌得满地都是。 乌韩跪地哭喊道:“包大哥,包大哥,你……你,是谁如此残忍!?” “一定是白影儿,一定是他,只有魔门中人才能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美剑娘厉声惊叫。 “不错,一定是魔门中人!”有人在昏暗处搭腔。 地上那人正是包建业,死状凄惨。 “一定是那个白影儿,今天在苦集寺就是他要杀人!” “还有可能是剑魔刘今天,他将项戈前辈一剑削飞了头。” “对,他们都是魔门中人。” “抓出来,抓出来。” “杀人偿命。” 有人朝四面大声嚷叫,“白影儿出来!刘今天出来!” “一定在苦集寺,苦集寺是魔门分支,他们杀了人一定躲到苦集寺去了!” 人群议论纷纷,乌韩和美剑娘心惊胆颤地偷眼看几个黑衣人,跟着附和:“对,一定是白影儿,白影儿就躲在苦集寺!” “把白影儿抓出来,把苦集寺一把火烧了!” “上山,走上白云峰!” “知道路的带路!” 乌韩道:“先收殓遗体,天亮再出发。” 美剑娘道:“对,万一魔门趁天没亮在山道埋伏我们就糟糕了。” 山上的日出比山下略早,溪云爬上龙眼树,三只小鸟紧张得唧唧叫,扑腾而起,绕树而飞,任溪云如何温柔地发声招呼也不敢靠近。 溪云有些明白,定是魔体改变了自己的气息,以前的小雏鸟现在不认识自己了。 红光从东方天际照耀而来,给龙眼树最高处的枝叶镀上一层红光,溪云下树退远,看三只小鸟回到窝中,低喃道:“我还是我,真实不变。” 佛堂准时敲响木鱼声,慧如撞钟,“咚~咚~咚~”悠远纯净的钟声震颤心灵,溪云感觉自己像被刷洗了一遍又一遍。 “师父、师兄,我去了,一会儿我回来再扫院子。”溪云隔着院墙喊了一声。 老禅师道:“去吧。”(。) 179 日出决战时 阳光顺序掠过地面,占领并光耀每一颗长草。刘今天抱剑而立,双腿笔直,挺胸收腹,面容严肃而沉静。他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行来的三人,溪云、清流、白影儿。 来了,期待已久的一战。刘今天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明朗。 溪云远远点头致意,走近了一些,道:“刘兄,不如我们不打了吧,等老黑来了,我们合力斗他一斗。” 刘今天面色一沉,喝道:“我们之间的一战是必须打,这是我答应他的。至于拿下他,哼!我一直想杀了他,昨晚我尝试了,可惜做不到,他不仅是宗匠级高手,而且是接近宗师境的宗匠级高手。” 溪云三人都是一惊。 清流眼神一闪,谨慎地扫视左右,“他已经来了?” “嘤~”刘今天缓缓拔剑而出,是他平日所用的那支普通精钢长剑,“废话无须多说。”随着拔剑的动作,他的面容变得冷酷,双目变得凌厉,领域展开,剑气聚拢在身边三尺之内,周身剑芒游走,气机爆发出一重一重高峰。 清流脸色一变,如此充沛凝实的领域,离真正独立的领域也差不多了吧,那就是宗匠级。 溪云吸口气,面色一肃,庄严佛国浮现,范围却扩展到两丈之外,宝塔无数,佛像庄严,透着一种暗金色,显得有些冷酷。 清流又是一惊,发现溪云的领域虽然扩得极大,但同样凝实无比,恍若遗世孤立,不同的是刘今天的领域凝缩,充满爆发性,溪云的领域端正,平平实实。 他还在思量其中的不同时,耳旁忽然“叮”一声响,原来刘今天与溪云已经斗在一处,三丈的距离对两人来说好像就三尺,一跨步,剑与竹便磕在一起。 清流和白影儿都有种措手不及之感,场中两人出手极快,一招一招直来直往,清晰无比,又好像蕴含无数变化,一招未完,另一招又起,令人目不暇接,若设身处地,竟觉得每一招都难以抵御。 刘今天一剑笔直刺出,溪云手抓黑竹中部,身体微一左撇,黑竹往右磕在剑尖一尺半处,手腕一翻,黑竹竖向旋转,一头朝刘今天打去。 竹尖带动劲锐气劲,刘今天往后一仰,正欲一剑反撩,忽然眼前竹影一长,原来溪云使黑竹滑动,一招含着一招,此际变成抓着黑竹尾部,横向扫来。 刘今天心里叫了声,“好!”,手上一点不慢,立即生出变化,脚下作势往后一蹬,膝盖一曲。 溪云眼神一亮,身形一俯,黑竹就欲追击,岂料刘今天本该后退的身躯竟然没有后退,而是突然一矮身,一剑回掠,磕在黑竹下方,继而往前突进。 溪云顿时变了脸色,腹部感应到剑气飙来,左手急忙一掌拍出,同时身形拔地后撤,竟反给逼退了。 面对这个级别的对手,“意在招先”也难以领先,因为双方都快得不可思议,应变之奇巧往往出人意表。 清流和白影儿这时已冒出冷汗,互视一眼,都有几分惭愧,这家伙年纪轻轻,身手却已高明到如此境界,令两个“老人”感觉白长了他们好多岁。 场中两人妙招迭出,领域力量也不住碰撞,宝塔、佛像不断挤压冲击刘今天身周的暗黑空间,但那片暗黑空间中无数青白剑芒疾旋,宝塔、佛像一旦超越界限就被剑芒扯碎,金光洒落,又生宝塔、佛像。 阳光照耀着场中两人,绚烂的剑光和黑竹光华一团又一团爆开,强猛的气机冲天而起,两人行走处,两丈之内劲风狂涌,长草完全被搅碎,又被风力带到空中,绕着两人飞旋,竟形成一道绿沫龙卷风柱,高达三丈,并不断上升,威势惊人。 直到此时,两人都还未击中对方一下,只是真气不住交击已令双方都感觉极不好受,一旦一击命中,极有可能就是致命一击。 溪云眉头皱紧,全神应对,魔体在这恐怖的压力下反而越发敏锐,有时本能反应使出的招式比曾经精心构想的招式更为奇妙,效果惊人。长竹舞成一朵巨大的黑云,不断侵吞剑光所在区域。 刘今天紧咬牙关,后背已被汗水打湿,不断交击下,长剑竟有不稳之势,尽管充沛的魔气布满长剑,但长剑内部的结构似乎正不断松散,这不是好现象。 但他的剑法却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快,招与招之间行云流水地变幻着,一招展开就没完没了,实则其中已换了十多招。 “叮”一声,黑竹照头直劈下去,刘今天举剑就挡,剑竹刚一接触,他忽然察觉长剑不稳,立即收手,一股混着浑沌真气的强劲力量顺势攻入体内,令他厉呼一声,虎口震裂,手臂剧颤。 溪云一怔,长竹收势,明白过来,叫道:“好!”他并未趁机一鼓作气,而是将黑竹抛向清流,右手拳头一握,肩膀往后一挪,突然前冲,强劲的力量从腰部上升到肩部,再通过肘部、腕部,层层叠加,“噗”一声,恍若虚空给打出一个洞,一股凝缩至极的强劲力量冲向刘今天胸口。 刘今天见他抛开黑竹时很是愤慨,但这一拳轰来,拳劲竟比拳风更快,带得拳劲两尺之后紧咬着一道风龙,令他知道没了黑竹,溪云还是足够资格当他对手。 这一拳像大枪突击,三震力量叠加,强猛如龙,迅疾如箭。 刘今天也叫了声:“好!”一剑抖出,化作七点寒芒,将拳劲洞穿,剑气往外一扩,绞得拳劲完全溃散,拳风迎面撞来,对刘今天毫无影响,长剑破空而去。 丢开紫竹,溪云感受到一种快意,浑身火辣辣的,像在燃烧,无穷无尽的力量从肢体每一处涌来汇聚,畅快无比。 手掌成刀,掌上黑光贴皮流转,竟给人一种金属的视感。而掌刀与长剑交击,同样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刘今天暗暗心惊,没想到魔体竟有如此威力,与他的长剑斗得难分难解。 溪云身形越来越快,化作一团灰影,围绕着刘今天不断冲击,拳、掌、指、肘、肩、膝、腿,灵活而迅猛,眨眼间便攻出十多记。 刘今天倍感压力,但压力越大,他的剑法也越发奇奥,已被迫形成守势,但长剑随意而动,在极小范围内变化万端,竟守得滴水不漏,偶尔长剑一探一撩,立即逼得溪云疾闪而退。 “唔?”溪云脸色忽然一变,猛然双拳冲击,迫得刘今天舞出一团剑光死守,他却往后一拔,倒跃而出,目光往苦集寺方向看去,眉头紧皱。 清流、白影儿微微一愣,刘今天也察觉不对,收住差点发出去的攻势。 溪云脸色突现怒色,叫道:“刘兄,暂缓片刻。清流,快回去,有人捣乱。” 清流脸色顿时一变,身形一展,紧随溪云之后,白影儿也即刻追去。刘今天停了一下,微微一叹,也跟了去。 清流心中大为惊异,隔着三里之地,溪云处于如此激烈的决斗中竟还能听到苦集寺的动静吗? 这一番全速疾行,众人修为高下立见分晓,刘今天虽然最后启动,但不足一里便追上清流,落后溪云十多丈,溪云是越奔越快,刘今天与清流距离逐渐拉远,却依然感觉难以追及溪云,落在最后的是白影儿。 苦集寺喧闹无比,近百人挤在山道上,斜坡上,在门外叫嚣着要老和尚交出白影儿、交出刘今天,不然就放火烧寺。 若非昨天慧如一棍打得三级石阶碎裂,一群人早冲了进去。 有人叫道:“老和尚,再不交人,我们就攻进去了!” 苦集寺里半点声息没有,有人骂道:“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姥娘的,大伙儿攻进去!” 群情激愤,一些人暗中附和,一群人涌入寺中,四下寻找,有人一棍打翻墙角花架,哐当当一阵响,口中都在大声嚷叫,“老和尚出来!刘今天出来!白影儿出来!” “杀人偿命!” “魔门恶贼出来!” 溪云远远听到寺中喧嚣,面色一沉,突然张口狂啸,“啊~~~!” 啸声尖亢如云,激烈昂扬,传入苦集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不少功力浅者捂住耳朵,面露痛苦。如此长啸,非内功卓越之辈不能为。 “嘭”溪云如大鸟般飞纵入院,愤怒的目光四下一扫,与他目光相触者皆面色大变,即刻避开。 佛堂中走出两人,一人道:“老和尚死了!” 溪云双目一圆,惊呼道:“师父!”冲向大门,那两人挡在门口,溪云哪里顾得,双拳打出,“嘭嘭”两响,两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砸落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溪云冲入门中,见老禅师与慧如相对而坐,脖子却垂了下去,气息全无,不由脸色一白,心跳加剧,只觉得一股焦灼之气轰入脑中,遮蔽了一切,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明,一阵天旋地转,浑浑噩噩跪倒,悲呼道:“师父?师兄!”(。) 180 大火苦集寺 清流听到溪云的悲呼,脸色大变,咆哮一声,身形猛然加速,大鹰般冲过院墙,射入院子,竟追上了刘今天。 溪云天旋地转地跪在师父、师兄身前,眼前朦朦胧浮现小时候师父、师兄帮自己洗澡,而自己捣蛋,故意用力踩踏浴盆,溅起哗啦啦的水,浇得师父、师兄一身,又看到师兄唦唦扫地,自己跟在后面,将一堆堆树叶踢到到处都是,结果被师兄追着打屁股,师父则在一旁呵呵笑。 无数真真切切的回忆涌上心头,心中刺痛也更加深刻,溪云露出悲愤之色,突然回身厉喝,“是谁?是谁害了我师父、师兄?是谁?给我出来!” 清流冲入堂中,被溪云赤红的面目吓一跳,一见师父、师兄均无声息,也是惊怒交集,虽然相处仅半日,但师父的博大胸襟,师兄的温厚宽仁都叫他心悦诚服,濡慕崇敬。 几人去检视那两个被溪云一掌拍飞之人,一人惊呼道:“天呐,他杀了陈大哥。” “庄大哥也死了。” “魔体血和尚,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刘今天在这里,刘今天在这里。” “白影儿,他也来了。” “魔门恶贼滥杀无辜,大伙儿为陈大哥、庄大哥、包大哥报仇!” “报仇!报仇!” “杀了他们!” “烧了苦集寺!” 清流怒吼道:“混蛋王八蛋,是谁杀了我师父、师兄!?”七星笛狂点而出,将围在不知是陈大哥还是庄大哥尸体边的两人打得惨叫着摔跌出去,“说!是谁?” 溪云凶恨的目光盯着院子中众人,脸上带着又悲又痛的神色,胸口急促起伏着,叫着:“我是魔体血和尚,来!谁要杀我?来!”师父、师兄的死,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叫骂已令他怒到极致,说话间全身真气激涌,冷冽而狂躁的气息连刘今天也为之骇然。 刘今天急道:“溪云,冷静点,这事……” 溪云“啊!”一声咆哮,“住口!要杀我的都站出来,杀我师父、师兄的给我站出来!” 院子中众人都被他这般狂态吓一跳,却也更加愤怒,“杀了他!这魔门恶贼!” 溪云目光一闪,盯住说话那人,身形一闪,一拳狂轰出去,“好,我是魔门恶贼,你去死!” “嘭!”那人双手在胸前一挡,只听“咔咔”两声,森森断骨从肘部突出两寸有余,那人惨嚎一声,飞跌出去,痛得目呲尽裂。 刘今天见势不好,叫道:“不想死的快滚!溪云,冷静点,你不想杀人。” “我想杀人!我要杀人!”溪云浑身燥热,眼中凶光四射,“这些人愚蠢,这些人该死,这些人活该下地狱永远轮回。” 旁边一人与受伤那人是好友,见状大怒,狂叫一声,“大胆狗和尚,纳命来!”一刀狂砍过去。 溪云避也不避,一拳轰击而出。 那人只道这下要砍断血和尚的手,却听“铛”的一声,刀身反弹回来,竟卷了刃,一股强猛劲力涌来,他把持不住身形,蹬蹬蹬连退四五步,张嘴吐出一口血,跌到在地,手中的刀也飞了出去。 其余人见这和尚如此狠辣厉害,纷纷咆哮大叫,刀剑出鞘,枪棍齐振,“杀了他!” 堂中清流也与那几人动上手,声声喝问:“是谁?是谁杀了我师父、师兄?” 混乱一起,刘今天也无能阻止,数人朝他攻来,唯有回剑反击。 白影儿也动上手,玉笛一展,砸向美剑娘,口中叫道:“包建业在哪?” 乌韩从旁杀来,一拳轰向白影儿左边太阳穴,怒道:“恶贼,还我包大哥命来!” “什么?”白影儿一怔,险些给一拳打中,及时左掌上托,推开乌韩的拳头。 美剑娘厉喝道:“白影儿,你还想装傻充愣不成!?你这恶贼,杀人不过一刀,你竟然将包大哥五体分尸,为何如此残忍?我要将你大卸八块为包大哥报仇!” 一边是五体分尸,一边大卸八块,也不知哪个更残忍了。 “杀!” 旁边两人一同包夹过来,四人围攻白影儿。 白影儿大惑不解,有些失神,手中玉笛狂舞,手掌翻飞,挡开一招又一招,却没有攻击。过了十余招,他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扫视乌韩和美剑娘。 乌韩和美剑娘似乎被他瞧得有些心虚,避开目光,愤慨之色换作阴沉,全力攻击。 溪云从未如此愤怒过,出手毫不容情,眨眼间就有三人给他用拳头击飞,一人被他踹断大腿骨,若非被人拉下去,只怕已一脚给踩死。 “是不是你害了我师父?是不是你?”溪云一拳冲出,对手一拳与他对轰,结果惨叫一声,手臂骨头咔咔咔一阵响,指骨、臂骨、肩骨一同折断,血肉纷飞。 溪云打一个问一个,手下无三合之将,所向披靡,一群人给他打得有些害怕,心里直叫:这家伙怎么如此恐怖,被他打死打伤的已有七八人,刀剑都给打断了好几柄。 一些人知机避开,溪云却怒火如炙,双目四扫,见哪个面显凶恶就朝哪个冲去,反而追着敌人打。其实这时他若照照水缸里的自己,便会发现自己才是面相最凶恶的那个。 刘今天叫道:“没有参与谋害两位老和尚的都快滚!”剑芒一抖,将身边四人握兵器的手削断,角度精妙无比,如庖丁解牛,剑锋从骨头缝隙间划过,手掌和兵器便都掉了下来。 剧痛攻心,四人惊恐尖叫,却不知他们能保住一命已是幸至极。刘今天此际出手虽然还是十分狠辣无情,但却无心杀人。在他看来,这些人完全不值得他动剑。 惨叫声此起彼伏,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刘今天叫道:“溪云、清流,冷静点,老和尚没有跟人动手的迹象,说明……” “呲~”一声低啸,一柄长剑陡然突破人群,以低矮的态势闪电般刺向刘今天小腹。 刘今天吃了一惊,这人是高手!脚下微微一挪,磕开左右两柄大刀,长剑猛一下划,一道剑气破空而去,“叮”一声正中剑尖。他欲追及,那人却混在人群中,眨眼变幻了位置。 “起火啦,起火啦。” 烈焰从后院腾空而起,劲风一吹,立即引到佛堂。 有人叫道:“烧得好,烧了苦集寺!” 溪云一拳突击,一道拳劲隔空打得说话那人倒跌出去。他回头看去,火势转眼扩大,火蛇四溢,佛堂院墙已燃烧起来。 刘今天叫道:“溪云、清流,快住手,先抢救两位老和尚遗体。” 这话总算令溪云在怒海中恢复了些许清明,身形一动,往佛堂里冲去,挡路者都被他拳脚击飞。 火势扩张得极快,一看就知有人刻意纵火,人们立即撤出苦集寺,或自己逃命,或拖出伤者。有人给溪云打得心惊胆颤,知道魔体血和尚厉害,不敢再战,径自偷偷下山溜走。 溪云抱起老禅师,清流将慧如扛在肩头,一同冲出火场。 刘今天趁机道:“检查老和尚死因,这些人绝无默声不响杀死他们的实力?” 清流冷静下来,知道此言有理。溪云却怒火沸腾地注视着那些还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人。 刘今天长剑一挥,一道剑芒激飞出去。 一群人给吓得急忙后退,然后才发现刘今天斩的是坡上的松树,“咔咔咔”声中,三颗腰粗的松树倒了下来。 “不想死就滚!”剑魔冷冽的杀气狂暴冲出,众人都浑身一寒,他们多多少少都给打怕了,如今断树一拦,更生退意,站在最后的人已悄悄转身,拉拉熟人朋友,一同溜走。 转眼间一众人四下崩散,倒是退得快。下到山腰,他们又硬气起来,“至少烧了苦集寺了。” “我砍了血和尚一刀,他那魔体真厉害,竟把我的刀打得卷刃了。”明的是夸魔体血和尚,实则是暗赞自己。 “我的剑给刘今天削断了,那家伙用的定是宝剑,但他想杀我却还不够资格!”连项戈都给剑魔杀了,此人还活着,那自然是比项戈还厉害。 “我在白影儿肩头割了一刀,可惜火势太大,灼得我只得立即退出,不然下一刀就砍死他!” 至于把性命留在寺院中,连尸体都来不及拖出的,谁也没在意。伤者也豪气干云,说人多太挤,不然那一下准能避开。 溪云望着熊熊烈火中的苦集寺,心中一片茫然,灼热气息一股一股喷来,他却浑身冰冷,也不知逼退,给刘今天扯到远处。 他好像回过神来了,喃喃道:“为什么?”缓缓转向清流,疑惑重重地说:“是我,我一回来……” 刘今天喝道:“溪云!检查遗体,找出真凶!” 溪云迷糊地说:“真凶?” “你们来赴约时他们还安然无恙吧,这个和尚武功高明,却给人无声无息杀了,佛堂中连打斗痕迹都没有,你觉得真凶会是那些下三滥角色吗?”刘今天指了指慧如,若非事情时机发生得如此凑巧,他本可以不管,但他还管了。“老黑或者是郝通海,只有他们那个级别的高手才能做到。你在三里之外都能听到那些下三滥的喧闹声,你又全力赶回来,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好想想,这可能是嫁祸!”(。) 181 随去不留行 白影儿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道:“那个乌韩说包建业给人五体分尸,凶手是我,这事太古怪了!” 溪云恍然有些明白,脸色却更苍白了,“是我,是我,郝通海的目标是我,老黑的目标也是我,师父和师兄是我害死的。” 众人没想到他竟会钻入这个牛角尖里,清流见他黯然神伤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好受,劝道:“师兄,你这样自责毫无益处……” “益处……?”溪云咯咯苦笑两声,“又要什么益处?找出真凶又有什么益处?杀了真凶又能挽回什么?益处……”他神色忽然一动,木然道:“哦!原来世间人一切都是为了‘益处’。” 清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溪云是什么情况,他木然的样子前所未见。 刘今天微微一叹,这时倒希望溪云去杀人,去杀人也比这样发木发痴好。 溪云忽然抱起老禅师的遗体,刘今天三人都微微皱眉,清流疑惑地叫道:“师兄……?” 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刹那,溪云身形一动,突然拔空而起,落入火场。 众人失声惊呼,清流直欲追去,被白影儿及时拉住。 漫天大火中一道人影冲飞而去,浑身燃着火焰,自然是溪云,他好像无知无觉,不知火烧之痛,对着众人奔来,火焰拖在身后,眨眼间抱起慧如和尚,再一次投身火海。 清流三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刚从火场中将遗体抢出来,这会却又送进去。 等溪云再出现时,他身上的衣衫已近烧尽,皮肤出现大面积烧伤,清流脱下僧衣将他身上的火焰扑灭,一块块皮肉掉下来,清流眼中溢满泪水,不敢用力,溪云却恍若无觉。他跪在火前,眼神中露出些许悲切,低声道:“师父、师兄,你们去吧,希望你们已超脱轮回之苦。” 清流也对着火场跪下,拜了三拜,痛惜地看着溪云,道:“我们下山吧,你的伤……” “我没事,我……暂时不想下山。” 刘今天、白影儿看着他脸庞和露在衣衫外的皮肤,怎么会没事?脸上皮肉也被火烧烂了几片,显得十分恐怖。 白影儿道:“溪云,我知道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但死者已矣,你不要伤害自己,你师父、师兄也不希望……” 溪云轻轻摇摇头,道:“我没有伤害自己。”转为盘膝而坐,闭上眼睛,神色十分沉静。但他脸上、手上、脚上的皮肉,别人看着都疼。 三人互相看看,都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样的身体,谁又敢去碰他?但他好像真的不觉得疼痛,神色间半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刘今天吸口气,道:“溪云,你我间的一战算你赢了。如果我不死,我会再来找你,我不会再输第二次。” 溪云睁开眼睛,却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你没输,我也没赢。” 刘今天本想以此激发他的斗志,闻言只好对清流苦笑一下,去了。他认输有充足的理由,因为溪云抛开了紫竹,而他还是无法制胜,如果没有苦集寺这档事,他们还会僵持很久,但他知道自己最后会输。不过他输的不是剑法,他相信,每一次战斗对他是洗礼,对他手中的剑也是洗礼,它会越来越强,最终这柄原本普通的剑将光芒万丈,以后会成为名剑。 清流看了刘今天的背影两眼,又看了看溪云,迟疑地说:“我们,不找老黑吗?很有可能杀害师父、师兄的是他。”他本不想提此事,因为这事太危险,但溪云现在的状态给他的感觉更不好,所以他宁愿冒险对上老黑或郝通海这样的宗匠级高手。 溪云依然淡淡的,“也许动手的他,而引起缘由的是我,再归根究底,一切都是往生业报,佛祖的考验并不容易通过。” 清流疑惑难解的看着他,愕然失语。 白影儿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要下山,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溪云没有阻止,心里默默地说:“查清楚又如何。” 白影儿见他不说话,对清流微一点头,下山去了。 清流叹了一声,不知如何好。 溪云道:“你有什么想做的要做的便去吧,不用留在这里。” 清流登时睁大了眼睛,昨夜慧如也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用担心我,我答应了师父、师兄要回来扫地的,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 清流难以置信道:“你,你在赶我走。” “唔?说赶也行吧,当初是我骗你落发出家的,其实佛门弟子千千万,又有几人能悟通轮回?你和林清如果缘分未了,下一世总会相遇,如果缘分已了,修佛法也没益处。就是这样的,修不修佛法都没益处。”溪云以一种毫无波动的语调轻声说话,木然的神色在提到“益处”时露出几分讥讽。 清流沉声道:“我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那也随便你。”溪云沉吟了一下,重又闭上眼睛,火光映照在他身上,恐怖的脸庞显得十分沉静,大火灼热的气息对他似乎毫无影响。 半夜里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清流左看右看,无处躲雨,叫溪云走,溪云却盘膝不动,只好削了些松树枝条来,勉强给他搭了一个“雨篷”,然后自己再搭一个,守在旁边。 这一夜很凉。 大火直烧到天明,苦集寺只剩焦黑的残垣断壁,苍翠的龙眼树也烧毁了,余两尺高的木桩伫在焦土中。 雨势不见见小,溪云赤脚踏入废墟,清流以为他要收殓师父、师兄的骨灰,跟他一起过去。 溪云木木看着一处,清流印象中那里正是师父、师兄常坐的地方,忽然他神色一动,雨水冲刷下,灰烬里一点黄光流露出来,他蹲下,以手扫开,捡起两个黄芒芒的手指粗细的小球。 溪云道:“是师父、师兄圆寂的舍利。” 清流将它们递给溪云,溪云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然后在龙眼树根下挖了个小洞,将两枚舍利子埋入。 舍利子珍贵无比,唯有高僧大德火化之躯才能生成,这两枚舍利子对溪云来说更应该意义非凡,所以清流看他如此作为,疑惑间又有些痛心。 溪云看着雨水冲刷成的小沟直通山门的石阶,低喃道:“山上山下都一样。”便用刚编好的扫帚将其余灰烬都扫到雨水中,顺着水流冲走,连同那些不明人士骨灰。 清流这下更是心惊,师兄到底在想什么?竟将师父、师兄的骨灰与那些乌合之众混在一起。 溪云似乎明白清流在想什么,对他点一下头,道:“都一样。” 清流忧虑地看着他,什么都一样? 大雨连下了三天,将苦集寺的灰烬都冲走了,倒是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些焦黑的砖石和梁柱。 三天来溪云什么也没有吃,就坐在龙眼树根旁,闭着眼睛,不动不言,一副闭关入定的样子。 清流十分担心,摘了些野果回来,几乎都想塞到他嘴里了。 这天清晨,“叽叽”的鸟鸣声令溪云睁开了眼睛,三只羽毛带着绿色的小鸟落在龙眼树根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跳到那边,又跳到溪云肩上、腿上,浑然未觉脚下的是个活人。 溪云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容,小鸟似乎有所察觉,歪着脑袋抬眼看他,与他目中的柔光接触,“叽叽”叫着,飞到他面前。 清流迷糊睁开眼睛,见溪云那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上赫然有一抹晴朗的笑容,不由瞪大了眼睛,大喜过望,急道:“师兄,你吃点东西。”他脑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连小鸟都未看到,拿着几个野果就跑过去。 三只小鸟受惊飞走,溪云便抬头看它们,清流这才发现,见小鸟飞走,溪云的笑容又缓缓消失,清流顿时讪然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溪云茫然地看清流一眼,清流心底生出一片冰凉,他的目光竟似不认识自己,眼神似深邃如浩瀚宇宙,又似空洞无一物。 忽然他点点头,拿起一个野梨送到口中,清流立时傻呵呵笑起来,眼眶里险些奔出热泪,双脚踩着步子,要转身未转身,脑中一下涌现好几个主意,纠结着不知先做哪个。“你,你,你等着,我再去找些吃的给你。”终于选了一个。 清流傻笑着去了,又欢天喜地地回来,却发现龙眼树根旁没了溪云,野果撒了一地,他悚然惊呼一声,四面叫唤,“溪云……师兄……溪云……” 高呼声响彻山间,无人应答。清流兜转一圈又回到火场废墟,又惊又惧,不知溪云是自己走了,还是叫杀死师父、慧如师兄的高手抓了。 清流四面环顾,忽听“咔”一声,忙转头看去,一根黑竹插在龙眼树根旁的焦土中,刚才情急,竟未看到,这时黑竹忽然折断,他才发觉。 黑竹断了,九节,又好像是每一节自然脱离,并非暴力打断,清流捡起黑竹,一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嗦嗦”风响,有人急速飞掠而来,清流目光一沉,面露愤色,七星笛入手,转头看去,凝神以对。(。) 182 有些事想做 一条白影疾电般掠至,面罩寒霜,神似冰山,竟是许久不见的龙女。 清流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喜意涌入心田,激动地望着龙女,好像一下找到支柱,一下有了托付之处,嘴皮颤抖,直欲说话,却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 龙女凌厉的目光四下扫视,对清流视而不见,突然叱道:“溪云呢?” 清流一下被龙女冷冷的目光罩定,一个激灵,吞吞吐吐道:“溪,溪云……不见了。” 龙女双眉往中间一收,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清流顿时躁红了脸,急怒攻心,哪料得到自己满心欢喜看到她,竟给她这样横加侮辱,“你说什么!你很了不起吗?你关心溪云的话为什么现在才到?丁香呢?你不是暗中保护她吗?铁拳会高手一到你就吓跑了吧!” “我,我,我来了。”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山道下奔上来,一身湖绿袍裙,小脸满是急色,乌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喘息着说:“溪云哥哥呢?额?额?”小脑袋转来转去,透露出几分不安。 清流像个打了一巴掌,“丁,丁香,你……看起来长大了一些。” 丁香看起来的确长大了一些,精气神也十分充足,虽然颇见疲倦之色,但难掩其青春靓丽之态,“溪云呢?我们赶了好几天的路,这,这烧毁的是苦集寺吗?” 清流又看向龙女,这才发现她白衫上竟有不少灰尘泥垢,这个每天干净得像冰山一样的女人一定疯狂赶路,数天连衣服都不曾换了。他不由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歉疚,但要出言道歉却开不了口。 龙女忽然看到他手中的黑竹,身形一掠,迫到清流面前,“这……是溪云的竹杖?黑的?” 清流点了点头,有些讪然,“是,但应该不是给打断的,而是自然脱落成九节的。我就去给他找些野果充饥,回来他就不见了,地上也没有打斗痕迹,我……” 龙女凌厉的目光早已将周围一切看在眼里,暴雨刚过,任何打斗都不能不在湿润的焦地上留下痕迹。“他是自己走的?他为何要避开你?” 清流一怔,龙女看来的目光竟带着审视,这令他更为生气,想想她千辛万苦赶来,结果人影不见,终于还把气忍住,低哼一声,不理她,径自走去,“我下山,找人帮忙!” 龙女目光一冷,陡然回身,“你找回春堂就是蠢蛋!” 清流身形一定,又气又恼,竟给一语道破,以缥缈阁的势力要找溪云应该不难,但给龙女这话一提,他马上醒悟过来,如果三日前的一切都是魔门有意策划的话,那溪云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恐怕十分不好,若给缥缈阁找到,那段雪露不会放过他。他脑袋僵了一僵,道:“我,我不找回春堂。……萧阳!对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广阔的天空湛蓝如洗,寥寥几朵白云粘在高空,海面十分平静,汪洋如一面巨大的蓝色镜子。 “哗啦啦~哗啦啦~”一阵阵海浪平缓而结实地打在礁石上,清脆的声音有种宁定人心的节奏。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迈着拖沓的脚步往海边走去,他虽然怂着肩,但看得出来身量颇高,一身蓝布衣衫沾满污泥草屑,形容枯槁,满脸胡渣,十分颓废。 他走得很慢,好像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脚步像行将朽木的老人,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蔚蓝的海洋和悦耳的海浪声似乎给了他些许力量,令他脚下稍微快了一分。 他往海边走,发现岸边礁石上坐着一人,于是他往左边移了一些,隔开七八丈,坐了下来。 海蓝如镜,岸边浪花泛起白色泡沫,哗啦啦的声音一重接一重。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变成艳红,一团红融融的光芒垂在海的右方,海面上夕阳的光辉荡漾来去。那两人都微微侧着身子,看着那轮落日。 蓬头垢面那人因为坐在左边,所以又看到右边那人,他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脑里多了这个念想,他便没办法只看海看天看落日,所以他站了起来,慢慢挪了过去。 走得近了,他发现那人是个光头,再近些,他发现那人面上脖子上都是烧伤的疤痕,面皮牵连,显得十分丑陋。他忽然有些激动,想要张嘴,都一下没发出声音,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说过话了,喉咙好像闭合在了一起,他咽了口水,“咕”一声,然后吐出干涩的声音,“溪,溪云?” 那人回头向上看了他一眼,“朱文?你为什么不坐下来?” 时隔数日,这两人竟相互难辨。 “你,你的脸?”那人坐了下来,用左手撑了一下地,右边的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没了手掌的右腕。 溪云没有回答,“你来这里看海?” “……我,我本该带安萍一起来,她从未见过海。”朱文神色一下变得更为黯淡,接下来便是沉默,除了海浪和海风的声音。朱文没问溪云的疤痕,溪云也没问朱文的落魄。 海的边际,红霞浓淡相和,十分美好。 当繁星满天时溪云站了起来,朱文有些惶然地说:“你……要去哪?”这时候身边有个人,不说话的人,能令他感到温暖。 “我坐了两天,好像想清楚了,又好像没有。”溪云呼出一口气,接着道:“不过现在有些事想做,所以我要去了。”低头看了朱文一眼,“你想继续坐着就坐着吧,这样对你或许有益处。” 朱文感觉他说到“益处”时语气重了一分,忽然神色动了动,犹豫着说:“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溪云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这是我对你的益处----可以。” 朱文没听清他前面低喃的几个字,但听到了“可以”,见他目光清澈如水,笑容却牵着疤痕,有些诡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帮我把这个送到青云山交给掌门行吗?”从腰带里掏出一枚拇指大小薄薄的方形翡翠。 “你不回去了是吗?” 朱文双目一润,右臂收了收,低下头,道:“我,……是。” “好。”溪云接过,转身而去,走出十余丈,隐隐听到海浪声中夹带着呜呜哭泣,他没有停步,神色也没有变化,木然中带着几分漠视,笔直而行。 时近中午,小镇入口出现一条修长伟岸的身影,他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给人一种矫健之感。 大街两旁不少人被那人充满魄力的身姿吸引住目光,而当那人穿过牌坊,走出投在地上的牌坊阴影时,众人都是一惊,那伟岸身躯上罩着却是一件破烂脏污的灰衣,像刚从火场逃出来似的,而他的面容更是恐怖,表皮严重烧伤,三四块大疤痕牵连在一起,令人不敢多看。 溪云对旁人的目光毫不理会,大步前行,来到一家饭店。 小二点头哈腰地送一位锦衣贵客出门,一抬头,见到溪云这幅尊荣,“妈呀!”一声叫,吓得连退两步,磕在门槛上,幸好扶了一下柜台,总算没有摔倒,“你,你……” 溪云不理他,径自往里走。 掌柜一看,也是一惊,又见他衣衫破烂肮脏,忙叫道:“诶,诶,出去出去。” 小二忙要去拦,溪云已就近坐下,“啪”一声,将一两银子搁在桌上。 店里五六桌食客听到掌柜的唤声,都转头看去,同样被溪云恐怖的面容吓一跳,但见他昂然而坐,腰背挺直,却也不敢嘲笑,纷纷回过头。 掌柜跟了出来要拦,看到银子,想了想,还是别跟银子过不去,給小二打个眼色,自己又退了回去。 他的举动岂能瞒过溪云,溪云鼻子中轻喷一股气,嘴角动了动,“益处。” 小二咽咽口水,大着胆子靠近,却不敢看溪云的脸,怕犯他忌,“什,什么?客,客官要吃点什么?” “一壶酒,两个馒头。” 小儿微微一愣,他可谓“阅人无数”,馒头配酒倒是奇怪,而这疤脸人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些冷漠,却颇为年轻,而且悦耳,比他听过的许多俊雅人物的声音都好听,这更奇怪。不过这张脸实在可怕,他没心思去想,点头而去,心里想着:所幸这人身上不臭。 魔体要发臭的确挺难,其实以魔体的恢复力,绝对不至于留下如此恐怖的疤痕,可能是溪云潜意识中十分愧疚,不想完全恢复,所以脸上身上的疤痕都完美得保留了下来。 掌柜见他只点了这么点东西,却有些气恼,这样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正坐在门口,可不是招揽生意的好手段。 两个联袂而来的书生正欲进店,一看溪云背影,灰衣沾满黑色燃烧物灰烬,又有许多血迹,看一眼就捂鼻而去,好像已闻到臭味。 掌柜见这就流失了两个客人,忙对小二呶呶嘴,示意他把溪云挪到靠墙那桌去。 小二祈求地看着掌柜,掌柜一瞪眼,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时门外忽然蹿进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她满脸急色,左右一瞧,无处可藏,也不管掌柜怎么想,就猫到柜台里去了。(。) 183 眼前却不识 女子刚一躲好,就有三名男子追入店中,他们四下一望,没找到,领头那人拍着柜台喝道:“掌柜的,刚才进来那个女的呢?”原来是看到了。 掌柜见他竖眉瞪目,哪里敢扯谎,微微退后了些,眼神往下瞥去。 那女子正抬眼看掌柜,见他往下瞧来就知道不好,正欲逃去,那人反应却快,“咚”一下跳上柜台,叫道:“哪里逃!?” 另外两名男子立即赶到前去堵她,其中一人嫌小二挡路碍事,一把将他退开,小二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溪云那张桌上,双手往桌上一趴,就将那壶酒打翻了。 那女子靠在墙边,气呼呼地瞪着眼睛,“你们想怎么样?” 柜台上那男子跳了下来,骂道:“臭丫头,老子看得起你才请你喝酒,你竟敢泼我脸上!” “谁要你看得起!我自己有钱买酒。”那女子却胆大,反对那男子瞪起眼睛。 “踏马的还敢顶嘴!”那男子大怒,扬手作势欲打。 女子头一仰,“你们敢动我试试,小心我爹一刀将你们三个都砍了!” 那男子先是一愣,继而“呲”一声笑,看了看两个伙伴,两人也配合地露出嘲讽笑容,他又扫了一眼店里其他顾客,讥道:“一刀将我们三个砍了?哈哈哈,你以为你爹是刀神宗师啊!” “你喜欢请人喝酒吗?那你该赔我一壶酒。” 男子正大为得意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说话的自然是溪云,等那人转过来,他指了指桌上倒下的酒壶,平静地说:“你们打翻了我的酒。” 那人瞪他一眼,挥手道:“滚一边去,别惹老子生气,马的丑八怪!” 溪云轻哼一声,左边嘴角一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低喃道:“好好说话就是没人会听。” 那人双目一圆,大跨一步到桌前,右脚抬起踩在椅子上,上身往前一压,凶恶地俯视着溪云,“你说什么?” 小二急忙躲开,几桌食客知道不好,要么结账就走,要么退到墙边。 溪云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道:“我好好说话你肯定不听,对不对?” “听你……”那人一掌就要拍桌,“妈”字还没出口就变成“啊!”一声惨叫,抱着右脚摔倒在地,满脸痛苦之色。 掌柜、小二、食客等都吓一跳,怎么回事?以他们的眼里,又怎么看得到溪云出手弹了他的脚一下,食指轻轻一下。 堵着女子的两人互视一眼,都有些愣神,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人叫道:“老大,你没事吧?”,一人道:“丑八怪,你找死!” 溪云平静地说:“他踩着我的椅子,我就让他把脚放下。你们谁赔我酒吗?” “赔你个大头鬼啊!”两人给被他理所当然的口气激得大怒,一个出腿扫向椅子,一个出拳砸向溪云面门。 溪云无动于衷,神色一片漠然,左手一动,从筷子筒中抽出两根筷子,一根往下射入出腿那人脚背,一根插入出拳那人手背。 店中众人却只看到虚影一幻,便听两声惨叫响起,完全不知溪云一只手已做了许多动作。 地上那人见两个伙伴诡异受伤,只吓得背脊发凉,就要后退,忽然面前一暗,一张丑脸近在一尺,不由“啊啊”惊叫起来,“不要啊,不要杀我。”把眼睛都闭了起来,不敢睁开。 溪云左手抓住他领口,右手在他腰间一拍,掏出两锭银子,“酒钱,加你吓到我了。”回到座位,叫道:“掌柜,再上一壶酒。” 掌柜站在柜台了,六神无主,心里直道:“是,是你吓到他了。” 地上那人紧闭着眼睛,半晌没痛觉,又小心翼翼地睁开,发觉溪云背对着自己,立即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胯下一道暖流止不住涌出,他一愣,继而发出一声悲号,咧嘴哭叫,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外。 另两人也急忙跟了出去,跛着跑了两丈,尿裤子那个回头道:“丑八怪,有种等着,老子杀了你!”不敢看有没有将敌人吓破胆,转身就跑。 溪云似乎将“丑八怪”三字当作了赞美,嘴角微微一翘。 几桌食客都被溪云的作为惊呆了,光天化日下抢钱?将三个人伤得那样重竟恍若无事,这人是铁石心肠的恶魔吗? 若然清流、刘今天看到溪云将这等事做得如此干脆利索,定大为吃惊。溪云自己倒坦然自若,啃着馒头,叫掌柜快送酒。 那女子看了溪云一眼就不敢再看,小心翼翼地说:“谢,谢谢你。” 溪云没有应声。 那女子仿佛生气了,“哼”一声,拔腿要走,到门口,又听了下来,道:“喂,你快走,我听那人吹嘘,说他大哥是铁拳会的。” 溪云还是没有应声,就着酒吃馒头。 门外一个粗豪汉子快速本来,隔着七八丈就叫:“笑笑,笑笑,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话音刚落,就到门口,速度颇快。 那女子正是横笑笑,她生气道:“叫你帮我去找溪云你总说没消息,我当然自己跑出来。” 那男子头发粗、眉毛粗、脖子粗,正是陈三粗。他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他,他,你说的溪云是魔体血和尚,是个坏人。你没事吧?” “他才不是坏人,要不是因为他,我们黑风,黑……”横笑笑大声嚷着,忽然意识到不能在此说起黑风寨之名,忙住了口,往店里看了看,示意陈三粗快走。 溪云听到她要找自己时,咀嚼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道:“你要找我,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敢看我。” “蹬蹬蹬”沉重的脚步声回转,陈三粗来到溪云面前,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我们家……小姐谢你的,她叫你快走。”看到溪云的疤脸,他说话不由一滞,继而露出同情之色,还微微叹了口气,似有同病相怜之感。 溪云对银子倒是不客气,直接收入怀中。 陈三粗已往外走,眼角余光瞥到他的手,暗暗疑心,此人手背上也有火疤,五指却似乎十分修洁,不及多想,忙追着横笑笑去了。 溪云吃完馒头,喝完酒,慢悠悠结账,忽然道:“你觉得他会来吗?” 掌柜低头不敢看他,闻声一颤,“他?……谁?” “刚才说要杀我那个人。” “你,你还要等他?”掌柜眼皮直跳,这家伙肯定杀人不眨眼。 溪云沉吟道:“唔,等他只是浪费时间。”扬长而去。 溪云并未浪费多少时间,离镇口还有十多丈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和叫嚣声,“站住!死丑八怪站住!” 溪云对“丑八怪”三个字很接受,对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也很满意,依言站住,并转过身来。 二三十人形成一个两三丈的包围圈,包括手脚受伤,裹着棉布的两人。另一个脚还有些疼,跑不快,却可以站直了。他站在一个雄伟大汉身边稍后的位置,指着溪云道:“大哥,就是他,就是这个王八蛋丑八怪,他不仅打我,还骂我们铁拳会。” 那大汉两眼一瞪,瞪的却是说话那个男子,“我叫你不许再说‘我们铁拳会’了!你不是铁拳会的人!” 那人一缩脖子,矮了下去。 那大汉三十来岁,系着蓝色腰带,身边还有两人,也是蓝色腰带,年纪比他稍小一些。 溪云平静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人包围。 那大汉打量了溪云一眼,不知他是什么人物,皱眉道:“喂,是你打伤我弟弟的?” “是。” 大汉微微一讶,这家伙站得笔直,语声竟无惧意,他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又问:“你还抢了他银子?” “那是他该赔偿我的银子,不是抢。” 那个弟弟胆气壮了,叫道:“混蛋,你就是从我腰包里抢的!” 溪云微微摇头,不作多言。 那壮汉有些犹豫,这小子看起来好像没内功修为,但感觉又有些不寻常。他当然知道自己弟弟的秉性,沉吟了一会儿,道:“银子小事,你打我弟弟至少得给他道个歉。” 那弟弟一愣,没想到大哥这次这样好说话,正要开口,却给他充满威严地瞪一眼,又怯怯低下头。 溪云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大声势将自己包围只是要个道歉,神色依旧漠然,眼神缓了一分,“他打翻了我的酒,若非他想动手,我也不须动手。” “你个王……”弟弟要叫骂,结果给他大哥一掌推到后面。 溪云道:“不须动手就不动手,我走了。”转过身,起步。 那壮汉给众小弟讶异地看着,脸上一燥,喝道:“站住。” 溪云轻“哼”一声,心说:“终究还是要动手,拳头总比说话更有效力。”再转过身来,直面对方,表示尊重----这份尊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蔑视。 那壮汉见他毫无惧色,黑白分明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漠然,心中一突,眉头深深皱起来,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对。 “唰”,一条高大人影突然跃过人墙,射入圈内,“是谁欺负我女儿?!给老子站出来!” 声音高亢而充满怒意,众人只觉得耳旁如响起一个炸雷。 来人一身黑色武士服,头顶高冠,面容古拙,双眉斜飞入鬓,原来是黑风寨主横刀。(。) 184 抱大腿胆壮 一群人被横刀猛恶的声势吓一跳,见他圆睁双目炯炯生光,都不敢与之对视。 横刀凶恶的目光四下一扫,看到两个受伤裹布之人,闷哼一声,目光落在溪云身上时愣了一下,“是你!”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会只看一人面目,对身形、气质、眼神等都会诸般留心。 溪云漠然以对,并不答话,横刀眼中凶光一闪。 这时陈三粗护着横笑笑赶到。那日黑风寨化作一团大火,横刀将财宝一散,一寨之人全部赶走,将横笑笑安顿好后,只身离去。 横笑笑呆了数日,孤独难忍,留书出走,要找溪云。幸好陈三粗对横刀忠心耿耿,又喜欢横笑笑,一直四下寻找,终于找到,并护卫她各处行走,不然横笑笑孤身乱闯,不出三天就要遭殃。 陈三粗阻止不了横笑笑找溪云的决心,只能一路留下记号,终于在这里叫横刀赶到。 有横刀撑腰,横笑笑自然无所畏惧,马上指出那个弟弟,叫道:“爹,那个坏蛋在这里!” 三名蓝带人看到横刀出现都变了脸色,自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横刀盯着那弟弟,道:“给我出来!” 那弟弟不认得横刀,有大哥撑腰,也是毫无惧意,双手叉腰,就要挺胸而出,给他大哥横臂挡住,他还不知道自己抱的大腿不够粗,愣然不解。 那壮汉躬身拱手,服软道:“想必是误会了,还请横大当家原谅,请横小姐原谅。” 横笑笑气道:“即是误会你们拦他做什么?”指了指溪云,问道:“喂,你没事吧?”大着胆子看了溪云一眼。 溪云默然不语。 横刀闷哼一声,“就凭这些货色,能叫他有什么事!” 那壮汉脸色再一变,打量溪云一眼,暗自猜测他是何人,竟叫横刀如此看得起。 溪云转身要走。 那壮汉这时自然不敢留,横笑笑也希望他快点走,免得遭殃。 横刀却道:“站住!” 于是溪云又站住,这次却没有回身。 横刀道:“笑笑,你不是要找他吗,找到了怎么又让他走?” 溪云听到上半句眉头皱了一下,想要走,横刀却已察觉,身形一闪,拦住去路。 横笑笑一愣,“他?”这时看着溪云的背影,忽然觉得熟悉,惊愕地张开嘴巴,“溪,溪云?”一下跑到溪云面前,努力瞪大眼睛去看他的眉眼鼻子嘴巴,心中不住地说:“是,是,是他,是他。”眼中却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脚下一步一步退后,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不,不,不会的……不!”忽然转身奔去。 横刀竟而哈哈狂笑,“他就是,他就是!”命陈三粗跟去。 溪云神色不变,似乎全不在意,往右一避,要走。 那蓝带大汉,听到横笑笑叫“溪云”时愣了一愣,伸手虚拦,迟疑唤道:“是溪云和尚吗?我们少主有请。” 横刀道:“魔体血和尚,哈哈哈,铁拳会也想杀你!” 那壮汉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知道此人身份无误,忙道:“不,不,我们少主绝无恶意。” 横刀双目一瞪,“绝无恶意!你们铁拳会发表公告,声称支持青云剑派攻打旗山剑盟,甚至调动人马迫近旗山镇进行威慑,旗山剑盟已是众所周知的魔门分支,你们一边要打魔门,这边对魔体血和尚却说绝无恶意?哈哈哈,你是放屁吗?” 那弟弟这才晓得这疤脸人竟是近日声名大噪的魔体血和尚,吓得差点跌倒,给后面的人扶住,却两腿发软,站也站不稳,裤裆竟又湿了,咕哝着说:“我骂他丑,丑八怪。他会不会杀了我?或者将我也烧成那样?” 后面那人闻到尿骚味,厌恶无比,不想扶他,却给他抓住衣襟,气得不行。 那壮汉给说得面红耳赤,只能不理他,对溪云的背影道:“少主要我们见到您时要恭恭敬敬……” “没兴趣。”溪云起步走去,他脑子一转就明白铁翼野为何要恭恭敬敬,明白铁拳会为何要发表声明。因为他们会中出了铁锐、诸葛长生,此等激烈做法正好可以表明他们对魔门的态度。 横刀身形一晃,再次挡住,“我没让你走。” 溪云平静道:“不要浪费我时间。你不是来为你女儿报仇的吗?他们在那边。” 横刀听他这样说,微露讶色,忽然“嘿”一笑,道:“我要杀了他们,你不管?” “我为何要管?” 横刀听他答得如此干脆,更来兴趣,着意打量他脸庞和脖子上的疤痕,笑着道:“你不管?当初你好像很爱管?你的脸变了,心也变了?” 溪云目光一冷,低喝道:“让开!”想起师父说的“真实不变”四个字,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世间最真实的是“益”,利益,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有什么好管的,这些人够本事就拿下横刀,横刀够本事就拿下他们,一样。 横刀见他着意要走,果然不管,又是一阵笑,“好,这才是魔体血和尚该有的样子。” 溪云见他不让,忍住气,再次避开,往左一步。 横刀忽然道:“你在我黑风寨牢房里跟连千秋说过话!” 溪云停下脚步,正好与横刀并肩而立。“是。” 这个名字足够滞留他的脚步。 “我杀了他,烧死的。”横刀转头盯着溪云,两眼闪着疯狂的嗜杀的光芒。 溪云眼眸燃起两团怒火,转头盯着他道:“那我该废了你!”右肘猛然往外一拐,撞向横刀肋侧。 横刀早有所料,右臂瞬间上提,再往下猛砸。 溪云的肘部本该给砸中,却忽然往里一收,小臂倏而从里往外一绕,瞬间变成以拳背打向横刀肩头。 这一下变招浑然天成,行云流水,横刀料不到他如此短的距离,如此迅疾的攻势下还能生出变化,反应晚了一分,只能往左一倾闪避,同时左手横胸而过,一掌拍向溪云面门,以攻代守。 这招虽然高明,但双手敌一臂,实际上已输了一招。这令他心中有些骇异,小和尚的进步快得惊人。 溪云闷哼一声,双目一亮,这一拳就是要中!拳势不变,左手同样一掌横胸而行,对上横刀的左掌。 “啪~”如平地惊雷,一声爆鸣,猛烈气浪翻涌而出,包围的众人都是一吓。不见两人如何作势,“轻轻”一击,竟如此可怕。 两掌一触即分,两人使的都是冲劲。“轻轻”一击其实并不轻,以两人的武功境界,聚气的速度远超普通人想象,这是超一流境界的一击。 溪云的右拳打中了横刀的肩头。不过横刀厉害无比,肩头竟在刹那晃了一晃,卸去了大部分力量,又借掌击之力倒滑,伤势不重。 这两人突然斗起来,三名蓝带人都是一愣,急忙招呼那些小弟避开,其实不用招呼,大家也知道保命重要。那弟弟却是腿软,几乎给人拖拉出去的。(。) 185 凶刀不悔改 溪云得势不饶人,闷哼一声,抢攻上去。 横刀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不得不对溪云的实力重新评估,手上立即抽刀而出,反手上撩,一道刀芒破空****而去。 溪云避也不避,一拳轰出,砸碎刀芒。 横刀双目一圆,怒吼一声,“臭小子!”,他的确生气了,一个出家人,打法竟比自己还蛮横,岂有此理! “铛铛铛”溪云浑身皮肤黑光萦绕,真气充溢,重拳不断轰出。 横刀握刀狂砍,劲气全力爆发,断壁刀上裹着一层黑芒,一道道刀气飚飞而出,没有斩中溪云的便砍在地上,土石纷飞,又或冲射上天,尖啸刺耳。 一动上手,溪云眼神立即变得冷酷凌厉,领域展开,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一拳爆轰而出,眼见阔刀劈来,他突然化拳为掌,手腕一幻,错过刀尖,掌背一曲,磕在刀面左侧,手腕再一折,掌刀竖直下劈,一道锋锐劲芒抢先飙去。 横刀眼现惊色,对手变招之精巧快捷,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微微一闪,左肩还是给劲芒挑破,血珠飙起,立即给劲风爆成血雾。 横刀越斗越惊,这家伙招无定法,竟可浑然天成,一双手脚演化出刀剑枪棍各种兵器精妙之处,简直不可思议。 溪云呼吸微微加重,全身充满力量,立意要打倒这嗜血滥杀的狂人,出招越来越重,魔体的力量越来越沉,加上浑沌真气,更是充满爆炸力。 “噗”溪云速度激增,空气发出一声闷响,拳头恍若突破空间限制,突然砸到横刀胸前。 横刀大惊失色,这拳竟无半点真气泄漏,拳风都来不及跟上。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无比深沉的劲力,他大喝一声,上身极力后仰,断壁刀闪电般横到胸前,左臂抵在刀后,全力封挡。 “铛~”拳刀交击,恍若钟鸣,深沉悠远,竟似绕耳不去。 横刀张嘴便喷出一口血,脚下“蹬蹬蹬”连退五步,每一脚都踏碎一块地砖。 溪云胸口深深起伏,长吸长呼,这一拳也是他全力而发,右臂震颤不已。对手高明至极,看似直封横挡,断壁刀却在拳刀接触的瞬间震颤了五次,令他力量变得断断续续,难以完全爆发。 横刀凭这一手保住性命,刚刚站定,胸口一闷,又喷出一口血,露出血红的牙齿叫道:“好!好一个魔体,血和尚!” 溪云闷哼一声,大跨步朝他走去,双目透出冷酷寒光。 横刀伤势极重,不敢转身,不敢退,唯有挥刀疾砍,刀气依旧凌厉,只是看在溪云眼中已是强弩之末,他身形鬼魅似的左右疾闪,轻易迫入横刀三尺之内。 “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吗?你喜欢打人杀人,喜欢恃强凌弱,喜欢看别人倒在你面前哭号是吗?” 溪云一拳打向横刀肚子,横刀左掌下拍,右手横刀平削。很高明的一招应对,可惜在溪云眼中他已经太慢了。 “噗!”重拳打到肉,闪电般抽回。 横刀一掌拍空,削出去的一刀给溪云左拳由下往上打中,他死命握住刀把,虎口立即撕裂。 溪云右脚扫出,本拟能勾倒横刀,横刀却也厉害,右脚一点,左脚一翘,这种情况下还能倒纵而出。 但溪云无论反应速度还是肢体爆发速度都胜于他,风声急响,瞬间赶上,溪云左腿飞起,扫在横刀右边小腿上,将他滞延下来,右拳一勾,打在他左腰上。 剧痛袭体,横刀满面狰狞,一刀迎面砍去,又给溪云躲开。 溪云以惊人的速度移形换位,闪到横刀左侧,又“噗噗”打了他两拳,他控制真气,凭魔体的强横力量打得拳拳到肉,痛入骨髓,却暂不伤他性命,口中喝道:“怎样?你喜欢这样吗?痛吗?你觉得天下没有比你更强的人了吗?” 旁边一众人都惊呆了,黑风寨横刀,成名十几二十载,人人闻风丧胆,何曾被人如此痛殴过?又觉得十分激动人心,黑风寨恶名昭著,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纵火行凶,恶行罄竹难书。 溪云身形电转,几乎想打哪就打哪,横刀闪得过第一次,避不过第二次,怒得须发皆张,大吼连连,吼声先是饱含狂怒,继而痛苦之意叠增。 魔体劲力带着一股阴寒,骨肉在它打击下又酸又麻,而且持续不退,像遭无数蚂蚁啃噬,竟而又生出一股痒意,宁愿给一拳狠狠轰中,痛的干脆利索些。 “啊~去死!”横刀大叫一声,断壁刀射了出去,飙向溪云心口。 魔体反应速度惊人无比,左手一幻,竟抓住刀身。溪云怒喝一声,右腿一抽,虚影闪动,空气发出“噗”一声响,长腿狠狠砸在横刀小腹上。 横刀惨嚎一声,身形一折,如箭头似的飞出去,砸在道旁一家裁衣店门前石阶上,又咕咕呕出几口血。 溪云将断壁刀摔在地上,大步跨向横刀。 旁边的人一哄而散,裁衣店老板只恨没来得及关上门,心惊胆寒地看着这疤脸怪人。横刀不是好东西,这人出手如此狠辣,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三名蓝带人眼光最高,此时都暗暗心寒,横刀实力之强武林闻名,连俊秀榜第三的百战狂刀任乾雄打到体力透支昏迷都不能敌,竟给魔体血和尚打成一滩肉泥,逃都逃不了。 他们都知道铁翼野少主的厉害,而少主曾说任乾雄天赋惊人,他若稍有松懈,就会被任乾雄拉下榜眼位置,可想任乾雄的实力。此时他们不由担心,可能连少主也不是这血和尚的对手。 横刀呕着血,已无反抗之力,双目凶厉地盯着溪云。他自知杀人盈野,从未想过善终,毫无惧意。 溪云见他这个眼神,冷冷道:“好,你不怕死!哼,你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就可以欺负别人是吧,我一拳废了你的丹田,叫你也试试给人欺负的滋味。” 横刀眼中立即闪过恐怖之色,张开血盆大口,喷着血沫,喝道:“有种杀了我!” 溪云已看出他的惧意,拳头一握,凸出中指拳锋,形成一股尖锐劲道,冷叱道:“有种你活着!”发劲下冲。 “不!”横刀一看他瞄准位置就知道他的意图正如他所说,一瞬间惊怒恐悲各种情绪涌入心田,忍不住悲啸出口。 “不要~!” 迅疾的拳头凝在横刀小腹上一寸处,拳风迫得那处衣物波浪似的翻动。溪云自然不会理会横刀的悲叫,但另一个祈求的声音却是笑笑。 横笑笑哭着跑开,这时回来,一见这情景,又满脸泪流,娇小的身躯扑到横刀身上,乞怜地看着溪云,“不要,不要杀我爹爹。” 溪云终于对她开口说话,“我不杀他,我废他武功。”语调虽然依旧冷漠,但眉头却皱起,说明他纠结。 陈三粗拔刀出鞘,凶悍气机爆发,紧盯着溪云。尽管他知道这人打败了横刀,收拾自己更不在话下,但他拔刀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横笑笑看向陈三粗,哭着摇头,意示不要,又对溪云道:“不能废我爹爹武功,他仇家多,没了武功会被人害死的……” “仇家多!他为何仇家多,你说他为何仇家多!?”溪云忍不住生气起来。 横笑笑顿时哑口无言,似被溪云的凶态吓倒般,哇哇大哭起来。 溪云心一沉,想起黑风寨上,被困在地窖里的那个横笑笑。 横刀却是凶恶,推开女儿,咧开满是血的嘴巴笑,“来啊小和尚,你是魔体血和尚,不敢犯杀戒吗?我听说你在苦集寺杀了不少人啊,来啊。”(。) 186 黑暗中事故 溪云双目一寒,突然一拳冲出,这一拳快如疾电,横笑笑只张开嘴巴,尖叫尚未从喉间吐出。 横刀又哪里能躲,一拳正中,血花飞溅。 看客中除个别江湖狠手外,其余人都转头不敢看。 陈三粗也是狠人,怒喝一声,“看刀!”劈向溪云。 溪云不看,左手一幻,神奇地抓住刀背,一推一拉,陈三粗哪里还抓得住,立即松手,脚下不知前后。 溪云夺刀在手,又推射出去,刀柄撞在陈三粗胸口,精准无比地点了他的穴道,在刀子反弹回来的间隙,他又闪电般点了旁边横笑笑的穴道,令她的惊叫只吐出一半,戛然而止。 眨眼功夫,溪云左手以常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完成这一切,就连三名蓝带人也只看到溪云夺下刀,而不知他连点两人穴道穴。 横笑笑、陈三粗僵在原地,一站一坐,旁人都不知为何,而疤脸人左臂举着,掌中拿刀,横刀满脸鲜血,却是鼻子给打断了。那一瞬间的酸痒剧痛轰入脑子,令他昏死过去。 溪云刀交右手,左手抓着横刀的头发提起。 割头?!围观者人人变色,横笑笑脑袋一闷,昏倒在地。 横笑笑一给唤醒,立即发出一声惊叫,“爹,爹……”转头四顾。 陈三粗面带哀色,叫道:“笑笑,笑笑,寨主没死。” 横刀是没死,只是他的头发、胡子,连眉头都被剃光了,混着鲜血粘在脸上的杂毛令他看起来像个鸟巢。 陈三粗看着手里的刀,不知如何是好,正是这把刀的锋利,所以削得十分利索,那疤脸人竟还对他说了谢谢。他的刀完好无损,断壁刀则给折断了。 闻名遐迩的断壁刀,又短又坚,亲眼看着那人用两只手掰刀,每个人都感觉那时给他抓在手中的是自己心或喉咙,紧得无法呼吸。当“铛”的一声,刀断开时,每个人都浑身一颤。 溪云已离去,铁拳会三名蓝带帮众只得到他一句话,“没兴趣。”这毫不犹豫的拒绝令三人很不是味,但也不敢阻拦。 围观的人知机散去,两旁店铺关门。光头无眉无须的横刀还是横刀,而且会是一个暴躁狂怒的横刀。 铁拳会三人不敢动横刀,因为打倒他的是魔体血和尚,血和尚不杀,他们怎敢越俎代庖?当然也不敢动横笑笑,很明显,她和血和尚之间有故事。也许某天,谁有酒,便可让她把故事说出来。 闽中境内有条乱石嶙峋的峡谷,两旁高山拔立,巍峨苍翠。峡谷一处有个很深的洞穴,这晚一个黑袍人飘飘乎出现在洞***月光正好被高山挡住,使这处尤为黑暗。 黑袍人在洞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我等你好几天了,不进来吗?” 黑袍人看了一眼洞口,里面黑魆魆一团,似乎隐藏着不可察的危机,“刘今天,出来!”声音干涩,正是老黑。 洞内的确是刘今天,这里就是他学到奇奥剑法的地方。他发出一声嗤笑,从洞中传出有些飘忽,“你也会怕?没错,我正拿着你给我的宝剑在这等你,你要死在这柄剑下是不是很讽刺?你给我的。” 黑袍老****:“刘今天,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洞内沉默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一会儿传出声音,“我倒是从第一次见面就想着要杀你。” “什么?”老黑一怔,疑惑之音明显。 “哼!你叫我守夜的,记得吗?我发誓谁敢那样叫我,我就杀了他!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老黑滞了一下,缓声道:“你出来,我们谈谈。” “你进来,我们谈谈。”洞内又发出一声满含嘲弄的“呲”声,显然这个“谈谈”是用剑来谈。刘今天已决定放手一搏。 老黑半晌没应声,刘今天便道:“苦集寺两个老和尚是你杀的?” “是郝通海。” 刘今天没想到他答得如此爽快,安静了一下。 老****:“听我说,我没多少时间了。” 刘今天深藏洞中,听出他的急切之意,暗暗惊疑,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老黑身体忽然一僵,转头往右方看去,似乎在倾听什么,继而急道:“我进来了,别动手。” 洞内黑暗中的刘今天面色顿时一变,聚精会神,蓄势待发。 情况虽然紧急,但老黑还是极为谨慎,双目凝神观察,脚下无声无息迈进,黑袍大袖摆在身前,论遮天袖功夫,他更胜郝通海一筹。 “兮~”一声微响,黑暗的洞穴中突然爆出一团炽烈白光。 “啊!”老黑惊呼一声,急忙闭眼扭头。他聚功于眼,那料到刘今天如此聪明,竟然攻的就是眼。强盛的白光刺激得他双目泪流,脑袋都一痛。 “咻”一道寒气袭胸而来,老黑终究是超级高手,听音辨位,不须转头,袖袍扬了出去,口中道:“快住手,我是……额~”话音未落,化作痛苦语音。 “哐锵”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给黑袍卷飞,掉在石地上,火星四溅。 刘今天收剑,退到洞壁深处,顺利得出乎他想象。强光是一种特殊矿粉燃烧发出的,宝剑以弓发动,而事前他以言语惑敌,告知老黑他拿着宝剑,寒气凛冽的宝剑自然更引人注意。他却收敛气息,闭上眼睛,待眼皮上光芒一闪,立即睁开,趁光芒消失的刹那判断老黑的位置,无声无息刺出一剑----他一直使用的那柄剑,正中老黑小腹。 刘今天确信自己刺中了,而且颇深,虽然看不清,但他感觉到,甚至闻到剑上带着的血腥气。一击即退,确保躲开老黑的反击。委实太过顺利,令他觉得有些不真实,老黑的表现竟如此不济? 老黑软倒在地,脸上布满悲哀,他没想到会这样,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能感觉到生机正被逐渐剥离。 刘今天隐隐看到一团黑影软倒,但他保持着冷静,收敛着气机。谨慎,这是他武功未成时赖以保命的法宝,即便如今剑法有成,他也不会大意。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半人半鬼的家伙,还不滚出来受死!?” 刘今天一吓,在此人发声前,自己竟半点没有察觉,高手,超级高手!声音为何有些耳熟? 老黑轻颤着,“孩子,刘,今天,过来……” 刘今天明白他为何急着闯进来了,因为外面那人要对付他。 老黑感觉身体渐渐发冷,眼前迷雾般什么也看不清,“我原谅你,孩子,我原谅你……” 刘今天隐隐听到,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怪异感受,离开岩壁,往前走了两步,“你说什么?” 外面的人“咦?”一声,道:“还有人?好个魔头,设陷阱等我吗?除非谷枫亲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刘今天又是一惊,此人竟听到了自己压低的声音,好大的口气! 老黑提起最后的精神,“去,去找……郝通海,他,他会……告诉……你一切。”他知道刘今天不会再靠近了,而他也撑不住了。 “真是个谨慎、聪明的孩子,呵,像,像。”老黑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消散,嘴角挂着一缕奇异的笑容,一生就此了断。 刘今天惊疑不定地看着老黑,他听到了,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也许他是说给别人听的。 外面的人“唔?”一声,“怎么没声息了?喂!半人半鬼的家伙,我进来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刘今天回过神来,扬声道:“他死了。外面何人?”(。) 187 再赴旗山镇 “咦?你是哪个使剑的小鬼?” 刘今天闻言一怔,“你是那个倒吊树上的怪老头?” “不错不错,正是我!”米冲笑起来,对“怪老头”及“倒吊树上”都很是喜欢。当然,或许他喜欢的是刘今天这样一个剑术奇才,指不定将来能打上一架。“诶,他死了吗?半人半鬼那个家伙!” 刘今天微微一皱眉,不知为何,竟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他……死了,我带他出来。为何叫他半人半鬼?” “小心,这魔头鬼手段多得很。半人半鬼,你一看便知。” 刘今天确信老黑死了,本想拖他出去,迟疑了一下,将剑挂在腰上,将他抱了起来,却发觉老黑细瘦若最苗条的女子,没点重量。 老黑的头后仰着,头罩掉了下去,刘今天走出洞外,月亮正好跃过山头,月光洒落,照在老黑脸上,刘今天低头一看,双目立时瞪大,双臂一颤。 老黑露出来的一张脸说是皮包骨一点都不夸张,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颊没肉,连嘴唇也干瘪瘪的,活像一具僵尸。 “半,半人半鬼。”刘今天不自觉地憋住气,将老黑放在一块大石上,道:“前辈,说得有理。” “哈哈哈”米冲笑得胡子直颤,“小子倒忍得住不将他摔出去。” 刘今天嘴皮跳了跳,知道这老头厉害,他也不敢放肆。他是差点将老黑摔了出去,发觉怪老头看着自己,不愿丢脸,才生生忍住。见老头俯身检查老黑的尸首,他缓口气,道:“前辈是要抓他还是杀他?” 米冲道:“抓到杀了。” 刘今天心说:“怪老头回答问题都这么怪。”不过确信自己没误了怪老头的事,他放心下来,问道:“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杀了他。”这洞黑魆魆的,看着就古怪,米冲一路追他,自然知道这人有多小心,却让刘今天杀了,这洞中必然有古怪,而能让此人中计,岂能不识? 刘今天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疑惑道:“我一直叫他老黑,知道他是魔门中人,其他一无所知。”老黑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令他疑虑重重,想了想又问:“那前辈为何要杀他?” 米冲不怀疑,也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我追这家伙快三年了,这家伙心肠太狠,好几个偏僻地方的村子,整村人都叫他屠杀殆尽,采集精血。哎,要不是这家伙会一门古怪功法,总在紧要时刻自伤其身,血盾而去,我早在第一次发现他时就宰了他。” 刘今天听到“采集精血”就变了脸色,联想到令自己功力大幅提升的血池。 米冲这时从老黑身上搜出一块黑玉,正打量着,没注意到刘今天的脸色。他将黑玉抛给刘今天,又道:“不过这魔功威力虽大,伤害却是永久行的,你看他半人半鬼的样子就知道了。” 刘今天缓缓吸口气,道:“前……辈,你看得出来我修的也是魔功……” 米冲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小子不用担心,你修什么功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剑法再进一步,你刺他这一剑一定是偷袭,不过有进步。嘿,好好努力,或许我老头会再来找你切磋。” 刘今天本是意存试探,听得惊心不已,偷袭也看得出来?不过这老头似乎并无恶意,又放下心来,以老头的身手,要杀自己不难,何须扯谎?至于切磋,将来倒值得期待,加上“再”字就叫人惭愧了,上一次那也叫切磋? 刘今天还不知此人乃天下四大宗师之米冲,杀他不是不难,简直易如反掌。 米冲道:“这家伙身上就这么一块玉,你想知道他是谁只有从这块玉入手了。你杀的人,你负责把他埋了。我走也。”身形一闪,眨眼消失。 刘今天愣了愣,怪老头,竟对自己为何杀老黑一句不问,真是怪。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想起老黑入洞前说从未想过要杀自己,他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到底怎么回事?郝通海,真要去找他?”刘今天低喃一句,检查一遍老黑枯瘦的身体和宽大的黑袍,什么线索也没有。黑玉倒是少见之物,一寸五长,一寸宽,薄薄一片,穿一个小孔,系着一条黑绳,别无记号。 要找郝通海的还有溪云,在与郝通海的斗争中,溪云一直处于被动,郝通海总能找到他,而他想找郝通海却没什么办法。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论郝通海和他的鬼火海盗团,还有他的魔门想做什么----阻止它! 老禅师和慧如的死,苦集寺被烧毁,这些可以算在郝通海身上,所以溪云要他付出代价。而那些武林人士的所作所为也令他失望,流言止于智者,愚夫才三人成虎,使流言愈演愈烈,他对世间的看法变得残酷、消极。 若郝通海知道溪云的想法,应该会有些抑郁,黑岩岛被清洗,黑风寨被火烧,除了一条不知如何处理的魔君之臂,他现在连个窝都没有。若非魔体难得,他早全力以赴杀了溪云,这是他要溪云付出的代价。 当溪云再次来到旗山镇时,战火已结束。门派大战还是爆发了,旗山剑盟不可能交出周义信等首脑,因为青云剑诀太具诱惑力,他们每个人都学了。这一点将他们死死捆绑在一起,就算因此被加入魔门,也无法反悔,因为他们知道青云剑派不会放过他们。 青云剑派不愧是天下第一剑派,五百高手轰然而至,半日功夫,雷霆手段,以闪电般的速度攻陷被旗山剑盟控制的旗山镇,杀敌过百。 铁拳会调集闽中分堂与庐江分堂的两百战力援助,结果只赶上帮忙打扫战场。还有其他来凑热闹或讨好青云剑派的武林人士,也没机会出手,全都震惊于青云剑派的雷厉风行。 其实青云剑派是刻意如此行事,以旗山剑盟不过两三百人的战力,他们无须派出五百战力(其中主力为三百名一流高手),说是大炮打蚊子一点不错。 但青云剑派要以此传达一个信息----不要惹我!青云剑诀流失于外,他们不能担保将旗山剑盟全歼。此举就是告诉天下,不要惹我!如此一来,就算有学过青云剑诀的人逃了,他们又如何敢用?学了不能用,还有谁愿意再去偷学青云剑诀,惹上青云剑派这个大敌? 青云剑派派出二十人小队守着镇口,溪云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虽然他们没看出溪云身具超一流武功,但一个人脸烧成这样,衣衫破成这样,还走得虎虎生风,目中无人,那也是绝无仅有。 四个人挡住溪云,前面的青年拱手道:“兄台请留步,在下青云剑派木森,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溪云看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路过。”面前之人态度温和,但拦路之举本身不叫人喜爱。 青年身后一名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剑眉一皱,道:“问你叫什么!” 溪云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笑容,心道:“这才对。”想起清流对“名门大派”的评价。 少年顿时大怒,却给木森回头瞪了一眼,只好忍住。 木森道:“兄台请勿介意,只是这镇子暂时不安全……” 那少年胆子却大,木森转过头,他又道:“听明白没有,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木森往后一瞥,斥道:“陆晨泽!” 另外两名少年低头偷笑,显然他们觉得木森对陆晨泽无可奈何是件好玩的事。 “我的安全不用各位考虑。”溪云淡淡回了一句,往旁边避开而行。(。) 187 三断青云街 陆晨泽俊脸一红,怒哼一声,脚下一动,灵巧无比地挡在溪云身前,喝道:“你想去哪?!” 另外两名少年跟在陆晨泽身后,身法竟都十分迅捷。 木森大皱眉头,叱道:“不得无礼!” 陆晨泽道:“木师叔,这人装模作样,鬼鬼祟祟,十有**是旗山剑盟奸细。” 另外两名少年都说:“是啊,师叔!”脸上透出跃跃欲试之色,照以往经验,越是躲着他们的人越好欺负。 今晨一战,青云剑派大获全胜,这批少年却不能登场,寸功未立,早已心痒难耐,现在给派来守门,可是一心要做点大事出来,让长辈们开开眼。这领头少年是掌门之子陆晨泽,自然是敢拿主意的。 木森责道:“不要胡说八道。”对溪云歉然道:“请兄台原谅则个,这些孩子不懂事。” 溪云道:“我是要去旗山剑盟。” 陆晨泽立即手按剑柄,充满气概地喝道:“报上名来!” 溪云冷冷注视着他,答道:“溪云。白云峰苦集寺溪云。” 陆晨泽双目一大,“魔体血和尚溪云!”却是毫无惧意,反而雀跃不已,“锵”一声,拔剑出鞘,兴奋道:“我就知道,旗山剑盟这么大胆子一定有魔门之人会来支援,把你的同党都叫出来吧!” 溪云面色一沉,双目爆出两团精光,“你说我是魔门之人?” 另两名少年跟着拔剑。 守门的其他人听到拔剑声,大惊失色,立即聚拢过来。 木森正要喝止,溪云已经动了。 陆晨泽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突然多了一人,长剑竟不及刺出,他反应倒不慢,立即想要后退,争取空间再刺。 溪云魔体爆发力之强却可谓骇人听闻,左手前伸,拿住陆晨泽的长剑,陆晨泽只觉得手上一重,竟无法夺剑回来,自然退后不得。 木森双目一凝,惊呼道:“不要动手。”他想不到溪云速度如此之快,恍若完全不需要提气聚力似的,这一声“不要动手”本来是叫同门,这下却不知是叫谁了。 另两名少年反应过来,齐声大喝:“大胆!”长剑疾刺。 溪云双目炯然瞪着陆晨泽,陆晨泽给拿住长剑,一张疤脸近在咫尺,心胆俱寒,血液都冷得凝固了一般。 溪云看出他的惧意,闷哼一声,微一用力,立即折断他的长剑,剑光左右一闪,“叮叮”两声,另两名少年都瞪圆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之色,手中只剩半截断剑。 木森见溪云如此迫近陆晨泽,担心他危险,无论这小子如何不讲理,终究是掌门之子,岂能不管?立即一掌拍向溪云后背,却突然眼前一幻,溪云不见了踪影,反而露出陆晨泽一张惊呆的面孔,脸色不由一变,急忙收掌避开。 他这一掌用的是柔劲,故意激发一股劲风,意图警醒溪云,因而倒是收得住,只是一股劲风扑到陆晨泽脸上,将他发冠击落。 木森立即回头,溪云就在身后三尺,吓得背脊一凉,心道:“怎么如此快?”见其他人扑飞过来,急忙喝道:“站住,住手!” 溪云抛下手中半截剑刃,目不斜视,直步向前。 陆晨泽胸口剧烈起伏,瞪视着他,“你,你,你敢折断我的剑?!” 青云剑派虽然不是单枪会那般枪在人在,枪亡人亡,但剑派剑派,以剑为尊,被人折断随身之剑远比打败耻辱百十倍。 溪云冷冷道:“没本事不要乱拔剑。” 溪云感觉自己好像一分为二,一个在做事,一个在看,此时在看的那个说:“这话真像刘今天,不过挺好,干脆利索,简单明了。嘿,若是刘今天,恐怕不止是断剑。” 陆晨泽狂叫一声,挥舞着断剑砍向溪云。 木森岂能让他再乱来,立即夺下他的断剑,还点了他穴道,心中暗幸,陆晨泽砍剑的瞬间溪云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他知道,若自己稍晚半分,陆晨泽别想好过。 “木师叔,你做什么?!”陆晨泽惊怒交加,“你竟敢协助魔……” “住口!”木森手一探,将陆晨泽的哑穴也点了,一个“魔”字令溪云已收的气机再度爆发,冰冷彻骨。 “嗦嗦~”衣袂带风声疾响,几道人影从不远处一家客栈中急速飚出。 溪云抬头看一眼,深吸一口气,双目一闭一睁,怒色敛去,恢复淡漠。 来的是熟人,杜可风、金鸣展、唐天、铁翼野、阿歪、阿哦,速度都快得惊人。几人看到溪云与青云剑派众人形成对峙都露出讶异之色,刚才一瞬间,他们察觉到一股冷厉至极的气机,还道是魔门高手。 杜可风看着溪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唐天倒是直接,叫道:“你的脸毁得够彻底的。” 阿歪、阿哦嘟起小嘴,小眉毛扭曲如虫,好像替溪云感到难过似的,道了声:“阿弥陀佛。” 稍远处还有五六人飙来,速度也极快,前面一人留着一把长须,脸型方正,透着一股英武之气。 木森先对来人行礼,叫了:“裴师叔。” 那人看到三柄断剑,皱眉露出不喜之色,又看了被点穴的陆晨泽一眼,在他身上点了三下,将他穴道解开。第一下是试探被封穴道情况,,第二和第三下才是解穴,一指下落便露出怪异之色,点穴手法分明来源于青云剑派。他心中直嘀咕:“莫非除了青云剑诀,连青云拂穴手也外泄了?” 木森一眼便明,解释道:“是师侄将他点了穴,晨泽年少,胡乱说话……” 陆晨泽涨红了脸,急道:“我没有。” 木森虽是向着长须人说话,其实话却是给溪云听的,是为陆晨泽开脱,可惜他未领悟。 裴师叔名为裴珏,在青云剑派地位极高,论身份还是当代掌门的师兄,一向严正不苛,陆晨泽在他面前也只说“三个字”。他倒是知晓木森办事一向沉稳,对陆晨泽摆摆手,看向溪云。 木森引见,裴珏对溪云微微颔首,溪云也只是淡淡点头。 在陆晨泽等人眼中,此人简直无礼至极,裴珏可是武林前辈! 裴珏目光微微一亮,道:“听说小师傅在苦集寺杀了不少人。” “听说!”溪云露出轻蔑神情,听说听说,即是道听途说之意,多少错枉之事就是因“听说”而生。 陆晨泽见他如此神情,大为恼怒,胸膛一挺,就要说话,给裴珏扫一眼,只好忍住。 杜可风等都大为讶异,互相交换个眼色,溪云感觉像变了个人,不知白云峰上到底发生何事,令他大异从前? 溪云是对事不对人,却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裴珏不动声色,问道:“小师傅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有何贵干?” “路过,我去旗山剑盟。” 杜可风都是一怔,如今青云剑派与旗山剑派势同水火,溪云此言不啻火上浇油,立即引得青云剑派人人按剑聚气,杀机狂涌。 杜可风忙道:“溪云兄去旗山剑盟莫非是找周义信报仇?” 这话自然是为告诉青云剑派,溪云与旗山剑盟是敌非友。 溪云冷冷地扫一眼手按剑柄的青云剑派门人,道:“不,我找郝通海。” 杜可风一怔,“郝通海在旗山剑盟?” 溪云道:“不知,不过这人说得对,旗山剑盟覆灭在即,魔门可能会来支援。”下巴一抬,点了点陆晨泽。 陆晨泽叫道:“你不就是来援助……” 木森双目一睁,立即盯住陆晨泽,令他余下的话说不出来。 溪云知道他要说什么,双目闪过冷电般的寒芒。(。) 189 黑白难分辨 木森不待陆晨泽说完,双目一睁,立即严厉地盯住他。 陆晨泽见杜可风等“大名人”都对溪云颇为客气的样子,本来就有几分软了,给木森这样一瞪,终于知机闭口。 溪云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哼一声。 铁翼野奇道:“你杀气腾腾的样子,莫非要对付郝通海?” 金鸣展一直未开腔,以很快的语速说:“你打算孤身一人对付郝通海?” 两人语气中都难掩惊异,因为他们发觉溪云的气机极为磅礴,甚至可谓深不可测,令他们感觉到一股威压。 杜可风、唐天也有此感,对于这个问题,只盼着他说:“不是。”,不然他们可要备受打击,因为郝通海毫无疑问是宗匠级高手,如果溪云要独立对付他,除了找死,便是溪云已跻身宗匠级,又或者他有越级挑战的实力----这简直太惊人了,他们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决不能忍被同龄人抛下这么大一步。 其实溪云的年纪比他们想象得更小,只是经历的世事多了,溪云的内心发生变化,外表也逐渐成熟,让人觉得他有二十五六。 溪云道:“我打算到旗山剑盟找他。” 杜可风几人面面相觑,这这个回答算是肯定吧,这家伙到底是疯了,还是真有把握对付郝通海那大魔头? 还是唐天直接,“嗯哼”一声,怀疑地说:“你有把握弄死他?” 溪云微微吸口气,道:“没有。” 众人这才松口气,唐天拍拍胸口,道:“你小子别跟我抢啊,郝通海是我先预定的。” 裴珏见他们明明都十分清楚郝通海的厉害,却又敢不拿他当回事,你争我抢着要上,不由生出年少时的豪气,转而却摇摇头,微露黯然,心中为朱文可惜。他长途跋涉而来,却未见到朱文,只从唐天口中得知朱文断手,又受安萍、久光阴之死的打击,颓然离去。 青云剑派年轻弟子则有些愣然不解,这些人与这疤脸人像朋友一样说话,听他没把握对方敌人却露出放松神色,这似乎不应该吧。 不知不觉间谈话的主角变成杜可风、溪云等人,青云剑派一干人给晾在一旁。 杜可风道:“你要怎么找出郝通海?” 溪云奇怪地看杜可风一眼,这个刚才不是说了吗?为何又问,但还是道:“我去旗山剑盟找他。” 唐天听溪云如此回答,知道他没有领悟,忍俊不禁道:“旗山剑盟可是很大一个地方,你不会打算到人家大门口直接叫郝通海的名字吧?” 溪云愕了一下。 唐天指着他哈哈大笑,“你真打算这么干啊?”虽然觉得好笑,心中又觉得如此真能到旗山剑盟门口大声呼喝郝通海、周义信之名也痛快得紧。再转念一想,更觉得溪云胆大,而通常艺高人才敢胆大,要么就是傻子。 溪云正正面色,道:“我叫他,他敢应的。” 铁翼野也笑了,“他要是不应,你就一直叫下去?或许他不在呢?” 溪云皱起眉头,“我会找到他的。”淡淡的一句话都透出强烈的决心。 金鸣展咬咬牙,忽然道:“我陪你去,就到他山门前叫阵,看看旗山剑盟有什么人物?” 唐天瞥一眼杜可风,笑道:“这等大出风头的好事怎么能少了我。” 杜可风微叹一声,“我也很想知道那深藏不露的贾老板又是什么角色。” 陆晨泽等年轻人面面相觑,早得长辈们千叮嘱万叮嘱,旗山剑盟实力不明,可能有极大危险,所有人未经许可不得靠近旗山剑盟两里之地。 裴珏此举并未无的放矢,刚刚攻破旗山镇时他便派出十名精锐探子上山侦查,却只回来六人,而且探听不到任何好消息,可想旗山剑盟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木森看裴珏一眼,得他一个眼色示意,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道:“旗山剑盟阴险狡诈,咱们首要的是团结一心,不要中了敌人诡计。如果各位执意冒险前往,青云剑派愿附尾骥。” 当溪云喊出“郝通海,现身一战!”时,豪言壮语响彻旗山脚下,旗山剑盟的人全都吓一跳。把守山道入口的十人完全惊呆了,对方竟光明正大地涌来,杜可风、金鸣展、唐天、阿歪阿哦、铁翼野、木森,这批代表最强青年战力的一行人竟簇拥着一个丑陋无比的疤脸和尚。 在后方,蓄势待发的青云剑派五百人都有些紧张,他们整装待发,指不定一言不合,立即就要冲上郁郁葱葱的旗山,尽管这份郁郁葱葱的景观绝不安全。 “郝通海,现身一战!”汇聚着溪云、唐天等人的大声宣告,约战的声音响彻整个旗山山麓。周义信、贾千江立即给惊动。 周没多久,义信站到高处,回道:“这里没有郝通海!溪云和尚,你来错地方了。” 溪云一愣,脱口而后,道:“郝通海在哪?” 周义信道:“我怎么知道。溪云和尚,念在曾经相似一场,奉劝你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枉死其间。” 他居高临下,这话以内力送出,顺风传播,远传数里。青云剑派众人都变了脸色,周义信竟如此大胆?不少人低声斥骂,恨不得立即抓住他暴打一顿。 溪云想了想,道:“那我就在此等他!”同样以内力将声音远远传出。 周义信道:“郝通海不会来这里,你等到死都没用。”转而又严厉道:“警告青云剑派,旗山镇让给你们无妨,若再敢进犯半尺,别怪我们旗山剑盟无情。你们青云剑派见我们旗山剑盟发展壮大,怕我们将来挑战到你们天下第一剑派的位置就罗织罪名,意图陷害我们旗山剑盟,还说我们是魔门分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我们绝不会坐以待毙,旗山山脉已遍布埋伏,如果你们一定要强攻覆灭我们旗山剑盟,我们一定反击到底,就算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也绝不投降!” 此时的旗山镇不止是旗山剑盟和青云剑派,还有铁拳会和其他数以百计的武林人士,人人均闻言变色。(。) 190 战火惊人心 木森大怒,扬声喝道:“好个无耻小人,颠倒黑白,扰乱是非……” 裴珏从暗处现身,一掌按在木森后背,内力输入,木森音量顿时一壮,旗山上下皆闻。 “周义信!你为偷学我青云剑派青云剑诀,以卑鄙手段先后残害我青云剑派朱丽珍、张芬桦、久光阴、安萍等人,连朱文师兄也叫你害得断了一只手。你无耻下流,不择手段,连同门师兄弟也不放过,在悬崖大战中刺何冲锐一剑,害他跌落悬崖,他侥幸生还,你又以卑劣手段强迫朱文为你杀他,你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毫无漏洞,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冲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们朱文师兄并没有杀他。” 木森一口气说下来,只觉得气喘吁吁,缓了一下,又提声道:“旗山剑盟的人听着,周义信自私自利,天下难容,为了自己活命,他什么无耻之事都做得出来,他拉你们下水,在最后时刻必定抛弃你们。我们青云剑派绝不会滥杀无辜,只要你们有心悔改,并且发誓余生绝不用一招一式青云剑诀,又或者洗心革面,从此加入我们青云剑派,为我们青云剑派效力,我们可以网开一面,给你们一条光明大道。” 裴珏对木森略一点头,表示激赏,木森习武天赋虽然不如朱文、久光阴等人,但为人稳重,心思敏捷,却是门派日后可以依仗的人才之一。 山上的周义信大怒,心里直骂朱文诡诈,竟骗他说何冲锐已杀了,只是被人所阻,无法取首级回来。他却忘了自己也没对朱文多好,当时就让贾千江偷袭,一举擒下了朱文。 回头看到不少属下躲躲闪闪的目光,周义信暗叫不妙,山下那人的话令己方人马军心不定。他沉吟半晌,忽然哈哈狂笑,以悲愤至极的声音道:“好一个青云剑派,你们才是算无遗策,连我旗山剑盟的叛徒都利用上了,废话不用多说,想动我们旗山剑派,你们就准备好付出代价吧!” 摆不出事实,辩不过就不辩,有时只需口气和态度就足够了。周义信深知此理。 木森狂喝道:“周义信!青云剑派木森向你挑战!” 周义信哈哈大笑,“我乃旗山剑盟盟主,你算什么东西,想挑战我,叫你们掌门陆翔老儿来!”他岂会那么容易上当。 陆晨泽闻言,气得哇哇大叫,“王八蛋周义信,你算什么东西!”可惜他功力浅薄,声音传不出多远,叫身边几名长辈喝止了。 溪云听得烦了,突然聚气开腔,高声道:“郝通海,我告诉你,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破坏你想做的一切,毁了你,毁了你的一切!你给我等着!” 声波激愤深沉,余音回荡不休,“你给我等着,你等我等着”在山间萦绕不消。 溪云说罢,转身而去,他知道这话一定会传到郝通海耳中,郝通海一直会来找他。 而旗山上下却全都惊呆了,郝通海凶名已传开,魔门耋老,宗匠级高手,除去不出世的四大宗师,那就是无敌的存在。这家伙向郝通海宣战,如此狠厉决断,不死不休的态度,简直是找死! 不少人面面相觑,互相询问这人是谁,听声音分明还十分年轻,看来免不了要英年早逝了。 溪云大步直行,穿过旗山镇,径自离去。看到他的人都不由屏息凝神,不敢说话,待他走后才敢嘀咕。 陆晨泽注视着溪云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对他惊惧化作景仰,激动得血脉贲张,浑身颤抖,竟有种跟随而去的冲动,不吐不快,忍不住叫道:“喂,溪云和尚,我赌你赢!” 溪云回头看他一眼,皱皱眉,赌?这事有什么好赌的。 陆晨泽给他看了一眼,讪然地抓抓脸,竟似有些局促。 很快溪云的大名便传遍武林,力挫黑风寨横刀,剃发刮眉去须,将横刀整得不伦不类;宣战郝通海,声称要毁他一切,不死不休。 不少年轻人竟而成了溪云的拥趸,听说溪云穿得破破烂烂,他们也故意穿得破破烂烂,衣服上布满血点。听说溪云曾经有根神异的紫色竹杖、黑色竹杖,不少人也搞了根竹子染了色作为兵器。听说溪云脸被火烧毁了,不少人----他们还没傻到去烧自己的脸,而是做出疤脸面具戴上。 溪云不知这些,他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路直奔青云山,想要在郝通海找上门前将答应朱文的事办了。他没想过要假手于人,而是要亲自将玉佩送到青云掌门手中。 他也没将朱文的消息告诉木森等人,因为他明白朱文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所在----就像前几日的他,需要绝对的沉静来安抚自己的心。 这日溪云抵达一个小镇,问了饭店小儿,得知青云山就在三十里之外。 小儿上了馒头和酒,本要离去,又停下脚步,回头说:“客官您要没什么事,还是别去青云山了,危险得很。” 溪云一愣,“危险得很?” 小儿搓搓鼻子,看着溪云,却没有说话。 溪云进镇时就察觉情况有些怪异,这个镇子看房屋建筑,街道规模等该比旗山镇更繁华,可路上行人却寥寥无几,各家店铺门口罗雀,无人光顾。 小儿见溪云默不作声,脸上闪过不悦的神情,就欲离去。 溪云道:“你还没告诉我青云山有什么危险。” 小二将一条青色擦桌布扬上肩头,悄悄瞥了掌柜一眼,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客官呐,小子走堂跑腿生活不易,就几个消息还值点钱……” 溪云这才明白,这几日在山中跋涉,忘了利益当头。拿出一两碎银放桌上。 小二眼睛立即一亮,鬼头鬼脑地左右一瞧,其实店里就溪云一个客人,然后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魔门正攻打青云剑派呢,打了两天了,战况激烈无比,那可真是硝烟四起,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小二正要卖弄几分文采,忽然眼前一晃,一股风掠过,那疤脸怪客就不见了踪影。(。) 191 拳毙拦路虎 溪云一路奔去,远远看到一座青翠大山中数道浓烟冲天而起,风吹不散。认定方向,他直线前进,稻田、鱼塘、小河,一律不避,足不沾地,已惊人的身法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啵”水面绽开一朵涟漪,溪云如蜻蜓点水,脚下微一沾水,身形立即拔射五六丈,连点五六下,跃过一条数十丈宽的小河,射入密林,速度不减,脚下变成小碎步,在林木间穿梭,如最敏捷的猛虎在猎食。 耳畔风声呼呼作响,眼前景物不断变换,溪云双目在暗林中曝出两团光团,肌肉发挥出强劲动力,黑光隐隐萦绕其上。 溪云显得如此急切,并未为青云剑派的命运,而是因为魔门的出现,极有可能郝通海就在前方! 穿过密林,眼前出现一条空无一人的大道,巍峨磅礴的青云山坐落眼前,青翠山林中隐隐可见雄伟建筑错落其间,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又有多处涌荡起浓浓黑烟,喊杀声、兵器交击声从山中远远传来。 溪云面色一沉,往大道尽头奔去,那里三门四柱的伟岸牌坊高立,中间挂着一条木匾,上书“青云剑派”四大雄浑大字,不过此时“云”字上面钉着一柄斧头,两边柱子刀剑痕迹纵横,牌坊下血迹斑斑。 溪云离牌坊还有五丈,两旁林中忽然涌出十多人,牌坊背面也有三四人跳了下来。 溪云面显喜色,因为他看到了殷离和鬼哭,脚下一止,厉声喝道:“郝通海何在?” 鬼哭冷笑一声,“臭和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送死!”这段时间他天天与殷离比武过招,武功进步极大,前不久领悟到领域之力,对江湖上盛传的龙凤榜十分不屑,心想:什么准宗匠级高手,老子也领悟了领域之力,为何榜单没有老子!? 溪云抬头往青云山上望了一眼,沉声道:“郝通海就是山上?” 鬼哭见他不理自己,十分生气,“锵”一声拔刀出鞘,喝道:“臭和尚,有本事先过我这关!”双眉倒竖,战意狂涌,要凭此战立威,荣登龙凤榜。 强猛内劲涌入鬼哭刀,周身魔气如旋风般冲天而起,领域之力爆发,鬼哭狂叫道:“好好见识一番老子的骷髅魔域!” “好!”溪云闷哼一声,双目寒芒一闪,上身往前一压,毫无先兆的,身体闪电般启动,竟似无须聚力,前飙的身形带起一股猛烈气势,压迫得身前空气形成一道冷锋。 鬼哭高举鬼哭刀,脚下错开步伐,左右晃身前进,奇异的步伐令他内力激涌,闪电般砍出三道黑色月牙刀芒,刀芒长达五尺,威势惊天,左中右三路前飚,因他奇异的走位,三道刀芒显得飘忽不定,而他自己十分清楚,三道刀芒将在一丈外交汇,全部轰在臭和尚身上,他已牢牢锁定臭和尚,臭和尚倘若避开,接踵而至的攻势将是狂风暴雨,彻底将臭和尚拖入地狱。 溪云低喝一声,真气涌入右腿,右腿黑光陡然一盛,脚尖在地上一蹬,“啪”一声,青砖碎成粉末,速度陡然激增,迎着中间那道刀芒急速冲去,右拳爆出一团璀璨的暗金色光华,狂轰向巨大的刀芒。 殷离神色大变,惊呼道:“退!” “轰~”溪云拳头上不到半尺的光芒璀璨耀眼至极,黑色刀芒竟然一触即溃,不能阻挡片刻。 “轰~”又一声大响,另外两道猛恶刀芒终于汇聚,却在溪云身后相撞,爆发出一股劲猛强风,席卷而出。 溪云本来已增至急速的身形竟借力更快一分,闪电般欺到鬼哭面前,左拳猛然勾起,撞向鬼哭小腹。 鬼哭始料未及,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怎么会如此快?”便觉得腹部大痛,长刀竟而来不及砍下,双脚离地而起,猛烈的劲力冲入体内,剧痛这时彻底爆发,忍不住张嘴惨叫,一口血“哇”一声喷出来,身形倒飞出去。 殷离一声“退”,话音还未落下,一切便已发生,悲愤之中,她身形如疾电般腾空而起,离魂勾迅猛掠出,瞬间七八道寒芒狂洒爆发,勾向溪云腰身脖颈。 溪**中三日,海边两日,虽然未能理清脑中思绪,武功却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好像大脑为了不想及师父师兄之死,有意将全部精神移到武功研究上,各种奇思妙想交相辉映,脑中搭建起一座武功招式的高塔,层层递进,最终抵达塔尖,形成自己将魔体性能发挥到极致的至强武功。 溪云明心如镜,映照万物,对鬼哭的三刀了然在心,对殷离的出击同样没有忽略。只见他腰躯一扭,身形陡然往左一翻,竟然抓住一人,甩向殷离,借着一甩之力,脚下得到缓冲,再一踏,往前****而去。 如此应变,圆转如意,浑然天成,叫人叹为观止。 殷离大恨,却不能一勾杀了属下,身形一滞,已不及追击,瞥见鬼哭跌落地上,急忙赶将过去。 鬼哭“咕咕”呕血,领域还未完全展开就给击碎,溪云的速度完全超乎他意料,护体真气似乎都来不及反应,腹部竟给轰出一大洞。 他输得冤,“……姐,姐,给我,报仇!”身体抽搐了几下,瞪圆着眼睛,伸向天空的无力手跌落,一命呜呼。 鬼哭知道溪云厉害,即便领悟到领域也不敢大意,故而一开始就打算先拖住他,再慢慢以具有乱人心神能力的恐怖骷髅领域磨死他,三刀分力,又留余劲缓冲,哪抵得住溪云全力而发。 殷离还道鬼哭至多重伤,不至于一拳毙命,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怒攻心,双目赤红,啊啊狂叫,摇头晃脑间黑发披散,状若鬼魅,昂头厉呼:“溪云,我要杀了你!”身形猛一晃,在众属下面前消失,状若疯狂的模样却印入他们脑海,“杀了你”的惨厉回音在山中飘荡,叫人夜不敢寐。 溪云隐约听到,闷哼一声,“你也该尝尝心痛的滋味!”心中竟生出一股快意。(。) 192 魔火蒸江湖 溪云身形如电,沿着山道不断往上冲,沿途尸体四横,石上血迹凝固发黑,山脚一带显然被魔门彻底攻占了,连零散战斗也没有,一栋栋屋宇燃着大火。 溪云惊讶地发现死者中不仅有青云剑派弟子和魔门中人,竟还有铁拳会弟子,死伤最的则是青云剑派弟子,他们的衣服有三四种颜色,制式几乎完全一样,很好认。 前面一栋大殿中厮杀激烈,溪云毫不犹豫,直掠冲去,忽然门后闪出两人,两柄大刀一高一低横削而来。 溪云魔体感应敏锐,发现他们体内魔气反应并不剧烈,但用的既然是刀,那肯定不是青云剑派人士,当下右手剑指刺出,正中右边那名手腕,那人惨呼一声,大刀立即脱手,却给溪云夺下,随手往左一砍,另一人一条胳膊便掉在门槛上鲜血狂涌。 显然溪云的出手速度完全超越了他们,一个时间差就奠定胜局,使两边夹击毫无作用,连洒出的鲜血也没落在溪云身上,他已穿过大门,往殿内冲去。 “什么人?!” 殿内三十多人围攻十多名持剑武者,外围几人听到惨叫声,回头望去,还未定神,便见一条黑影掠来,不及思索,两人一刀一剑齐出,另一人大喝一声,冲拳打出,隔空一道拳劲突击。 溪云挥刀疾砍,“叮叮”两声,一刀一剑断去,手腕一动,刀光闪闪,竟将半截断刀断剑一拨,掉头射向两名主人。 在别人眼中,断刀断剑本该一眨眼就掉地上,但溪云却能清晰看到断刀断剑的运动轨迹,而他的手法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完成这一切,他手掌在剑柄后一拍,大刀飚射而去,洞穿拳劲,“噗”一声穿入那名拳手胸膛,另两人同样难以幸免,一个肩头中剑,一个肋侧插刀,而他不管不顾,只是大喝:“郝通海!出来!”心中却不免惊疑,那拳手分明是铁拳会之人,为何不是与青云剑派一同拒抗魔门,反而与魔门一起围攻青云剑派? 殿中敌我双方都被溪云吓一跳,人人手中刀剑都是一滞。 溪云目光如炬,左右一扫,闷哼一身,往前飙去,郝通海不在此处。 “大胆!”一众魔门中人岂容溪云大呼小叫“郝通海”名讳,立即有几人杀去。 溪云掠空而起,双拳冲击,两股隔空拳劲如怒龙般直捣狂冲,前方挡路之人四下抛跌,溪云如一阵旋风似的穿殿而过。 青云剑派被困十多人中一人立即喊道:“突围!”抓住机会砍杀了两人,率众往殿门冲去。 溪云听到,回头瞥一眼,眉头大皱。他们竟往下山方向去,如此看来青云剑派已彻底溃败,连门派根据地也保不住了。 瞥见青云剑派落后几人被砍翻在地,溪云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还是一咬牙,加速往山上冲,口中运劲狂喝:“郝通海,出来一战!” 声浪翻涌而出,声闻数里,追在后面的殷离脸色一白,骇异无比,她已全力追击,两条大白腿如旋风般在山道上奔行,一听声音,才知道自己竟落后那么多。 山顶青云殿后方演武场上的郝通海也听到了,眉头一皱,奇道:“溪云?他怎么到了?” 魔门这次是机密行动,事先没有半点消息走漏,他们早知道天下第一剑派必底蕴深厚,但竟耗时两天之久,还是始料未及,因为他们这次聚集了一千三百多名高手,而青云剑派除去奔赴旗山的人手,守山的只有六七百人。 郝通海本以为一天之内就可彻底攻陷青云剑派,拖到今日,总有些担忧,若消息传出,正道其他门派必然来援,若给堵在山上,那到时进退维谷,十分不利,所以安排人手在山下警戒,但并未听到警告信号,为何溪云又出现山上?他却猜不到溪云竟是孤身前来,只为找他。 青云殿后方演武场是僵持到最后的战斗了,青云剑派没想到会遭遇突然攻击,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甫一接触,山门失陷,总算门人弟子个个身手不俗,在半山腰稳下阵脚,且战且退,又派出求援小队,全力突围,可惜对方人手众多,数支求援小队都被全歼。 陆翔五十来岁,面目威严,仪表堂堂。他已知魔门这次肯定是有备而来,甚至连旗山剑盟那边恐怕也十分凶险,那五百弟子不知能不能生还?听到山腰有人大喝,中气十足,气势迫人,心道:“莫非支援到了?” 郝通海示意手下加紧攻击,口中叫道:“陆翔,再不束手就擒,你们青云剑派将全军覆没,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陆翔喝道:“郝通海,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郝通海冷笑一声,“你不过是强弩之末,胜你又有何难?你门下就剩这么五六十人,你难道不为他们想想吗?” 陆翔面色铁青,对方两百多人包围此地,他们已成困兽之斗,可谓穷途末路。 郝通海身边一个雄伟男子背手而立,他头发已斑白,脸上却没多少皱纹,看起来不过五六十岁,身躯挺直,看起来威武不凡。只听他道:“陆翔,青云剑派灭了也没关系,只要有青云剑诀在,总有一天青云剑派还能重建,你觉得呢?” 陆翔怒道:“铁锐!想不到你堂堂铁拳会三当家竟敢当魔门走狗!今日之后,天下再无你立身之地。” 那人哈哈狂笑,“我铁拳会本来就是魔门分支,我们三兄弟从始至终都是魔门子弟,我们忍辱负重数十年,从一无所有,到成为天下第一大帮,你道为了什么?立身之地?哈哈哈,今日灭你青云剑派,明日攻上缥缈阁,我们魔门将一统江湖,千秋万代。识时务者为俊杰,陆翔,我很欢迎你加入魔门。” 陆翔初闻此事,惊得半晌失语。天下第一大帮竟是魔门分支! 当初郝通海给铁翼野找到说话,听说此事,也是又惊又喜,不说其他门徒如今的发展情况,单铁拳会一支就足以令魔门起死回生,恢复五十年前的境况。若鬼火海盗团完好无损,那一切更是完美,一陆一海,江湖尽在掌握。 没多久,他又碰上贾千江,原来也是魔门一脉,当年的堂主级人物,创建了红字刺客组织。这次行动正是顺势而为,将青云剑派作为魔门重出江湖的光辉一战!(。) 193 自作终自受 郝通海道:“陆掌门,你要是不想加入我们魔门也没关系,青云剑派将鸡犬不留,青云剑派鸡犬不留也没关系,青云剑诀失传就太可惜了。” 铁锐厉声道:“交出青云剑诀就放你们一条生路!青云剑派的人听着,只要你们弃剑投降,宣誓效忠魔门,今日便饶你们一死!” “狗魔头!我们青云剑派人人顶天立地,谁也不会投降!”一名青年力抗两名刀手,闻言大怒,赤红着眼睛发出一声大吼。 “啊!”两条身影忽然在那人身边闪现,四柄弯刀四面袭击,那人只挡住两刀,左右两肋被划出两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当场毙命。 “啊啊啊~”连续几声惨叫,青云剑派又有三四人或死或伤。 陆翔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搅得心神大乱,怒不可遏,一看情势危急,当机立断,喝道:“退入剑冢!” 陆翔身边一名白发老者道:“师兄,剑冢乃我派最高禁地……” 这名老者看起来比陆翔年纪大得多,却称呼他为师兄。 剑冢的确是青云剑派禁地,达到超一流境界的弟子死后,他们的随身佩剑都会被送入剑冢埋葬,平日只有掌门一人可以进出。 “不用说了,退!”陆翔截住他,心中暗叫他迂腐,也怪自己迂腐,为何不早一步率众退入剑冢?剑冢内暗无天日,地势混乱,剑气森寒,借以拒敌,必能拖延数日,等待来援。 这时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出现在演武场,一身破烂灰衣,满脸凶恶疤痕,气极磅礴炽烈,摄人心魄。只见他如电般的双目四下一扫,突然定住郝通海,喝道:“郝通海,我找你来了!” 陆翔一听声音,便知他是之前在山腰处狂喊之人,不由微露喜意,忽然感觉后背一道凌厉剑气袭体而来,不由脸色大变,陡然大喝一声,身体往前一俯,内息狂涌,扭腰回身,一掌拍出,惊怒交加,狂喝:“谁?” “呲~”剑锋划破衣衫,陆翔后背腋下给拉出一条三寸长的血口。 “嘭~”一声,两掌交击,一人倒飞而出,在一名青云剑派弟子肩上一点,两个起落,退出青云剑派人群。 陆翔惊呼道:“鲍囿!”竟是那白发老者。 郝通海与铁锐哈哈狂笑,身形一动,跃入人群,他们等这一刻已久。 鲍囿嘴角挂着一条血丝,面目阴沉,看到长剑上的鲜血又露出喜色。心中暗叹陆翔确实厉害,如此近距离的偷袭还能避过要害,又使衣袍震动,令他一剑难以完全发力,只划伤了一小点。这也令他更为愤怒,当年两人功力相当、剑法相当,师父却因陆翔乃祖师子嗣,而将青天三十六式传给他,又令他进入剑冢修炼,不过一年时间,就完全压住了自己。 青云剑派人人震惊,谁也没想到地位尊崇的鲍囿竟会背叛,一看掌门受伤,惊怒交加,纷纷怒斥,阵型却也因而大乱。 郝通海与铁锐都已达宗匠境界,本来两人合力同样有能力击杀陆翔,但他们更想活捉他,逼问青云剑诀,故而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此刻。 场面顿时大乱起来,青云剑派弟子内想助掌门,外又得拒敌,前后不是。 而铁锐、郝通海则肆无忌惮,一边急攻陆翔,一边将旁边碍手碍脚的击伤击杀,两人完美领域展开,场中任何变化都瞒不过两人敏锐的感知。 鬼火海盗团的杀士再度现身,诡异地出现在青云剑派人群中,弯刀急掠,人头落地,眨眼间青云剑派完全陷入挨打局面,死伤严重。 陆翔与铁锐、郝通海拼了三招,忽然脑袋一晕,长剑与郝通海的遮天袖一撞,竟而手臂一软,一股阴寒内劲袭入经脉,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陆翔脸色一白,怒喝道:“剑上有毒!鲍囿,你罪该万死!” 鲍囿立在人群外,昂然喝道:“剑冢乃我派最高禁地,你却叫弟子肆意闯入,罪该万死的是你!” 陆翔怒不可遏,手上却越无力,哪能与他争辩,瞥见十多名弟子眨眼被杀,厉呼道:“大家各自逃命,快走!” 郝通海大笑:“现在还想逃?来不及了!” 溪云双目精芒暴闪,凌厉至极地盯着郝通海,“郝通海,拿命来!” 郝通海道:“溪云小和尚,你我的事稍后再说!” “无话可说!”溪云斩钉截铁地说。 “我听说苦集寺上发生的事了,你师父师兄死了,苦集寺烧了,但这些与我无关,我只对外称你身具魔体而已,这是事实!” 铁锐听郝通海对这小和尚如此客气,微微一讶,像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何须对谁客气!却见郝通海对自己打个眼色,明白过来,先对付陆翔要紧,加紧攻击。 溪云闻言一怔,见那使剑之人越见不支,当即喝道:“魔体不仅是事实,还是因你而生,你就好好体会一番魔体的厉害吧!”身形一动,飞扑郝通海。 “唰唰~”几声锐响,溪云陡然停住脚步,身前虚空不见人影,却突兀地闪现四道冷厉刀芒----弯刀----杀士,队长级杀士! 溪云闷哼一声,身形诡异地左右一折,弯刀斩过,人影分裂,却无半点血迹,竟是两重幻影。 溪云趋身在前,忽然双肘后撞,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忽然现出两条黑影,“砰砰”两响,两名杀士被猛恶气劲迫出身形,不及反应,后腰立即被大力击中,脊骨断碎,两具身躯如破木板似的摔出去。 郝通海一眼瞥见,脸色微变,以他宗匠级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溪云尚未达到宗匠级,但手下队长级杀士都是他亲自训练的精英,叫人如此轻易地一举杀死两名,绝对已超出超一流境界高手所能。 他心中不知该忧该喜,魔体果然强横无匹!可是若不能收归己用,那将是一场灾难!而溪云出手如此狠辣,又叫他觉得大有可为,魔体的本性就是战斗,在战斗中不断成长。 溪云不管郝通打什么注意,拔空而起,直接跃过人群,一拳朝郝通海冲去。(。) 194 野兽的打法 溪云速度之快,连郝通海也是一惊,但觉一股劲风狂涌而来,不敢大意,立即袖袍一挥,兜向溪云右拳。 溪云闷哼一声,拳变剑指,沉浑真气立即转化为尖锐劲芒,剑指爆起一团暗金色光华。 郝通海没料到有此变化,“噗~”一声,袖袍猛烈一震,竟给穿破一个小孔。 陆翔见状,又惊又喜,本以为此人年纪轻轻,将如自己弟子一般,一靠近就给郝通海丢出去,哪知实力竟高明至此,变招之快之奇,匪夷所思,自己门下无人能出其右,不由精神大振,长剑陡然生出绵绵青光,裹缠向郝通海。 溪云闷哼一声,得势不饶人,左臂一探,肩肘腕三重震荡,拳劲猛然爆发,狂砸郝通海脑门。 郝通海压力大增,左袖团团飞舞,扫向陆翔,右腿一脚直迸而出,踢向溪云小腹。 溪云脚下一定,化拳为掌,虚空一按,一股劲猛掌风扑击而去,明明是临时变招,掌力却凝实无比,清晰可见空气中形成一个掌印劲流盖向郝通海心口。 郝通海面色前所未有得严肃,溪云展现的技法叫人惊叹,而陆翔舞出的团团剑光更绵绵不绝,不断地牵拉自己的身体,令人如陷泥沼。 “呀!”郝通海低喝一身,周身魔气激涌,左袖一圈,黑袍爆发一股强猛真气,如乌云层叠,如浪涛追逐,“啵”一声推向陆翔。同时身形一矮,右脚改为下踏,直落溪云膝盖。 陆翔双目陡然一亮,剑芒暴涨。 “你当我不存在吗?”铁锐阴测测地说了一句,动手比话音更快,双拳眨眼间“噗”一声打出十多击,在旁人眼里,却只看他双臂前突,打出两拳,殊无特异之处。 陆翔面色大变,不得不挡,剑光陡然一转,轰向铁锐。 溪云一掌拍空,却毫无惧色,明知对方一脚踹向自己膝盖,竟而迎头而上,膝盖一曲,浑沌真气涌入,膝盖上曝出一团暗金色强光,如一杆大枪似的突起,充满一往无前的不世气概。 郝通海惊呼一声,膝盖未至,强猛劲力破空而来,竟而刺激得脚底穴道麻痹,溪云看似莽撞的一击,实则精妙至极,力量集中无比,正对他涌泉穴。 郝通海与人对敌何处如此连续数招落后,接连失误,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惊惧,到底是魔体的战斗本能如此逆天,还是小和尚的意识澄净冷酷到完全不受干扰? “嘭~”撞击已不可避免,郝通海“啊!”一声痛呼,脚掌到小腿完全麻痹。 溪云也不好受,膝盖剧痛,骨头像撞上精钢厚墙,布料破碎,皮开肉绽,但他一咬牙,心中怒火盖过一切,魔体在无惧无畏的意识冲击下,竟似不知疼痛为何物,更无所谓极限般,这种情况下还弹出小腿,追上郝通海,踹在他小腹上。 郝通海不愧是宗匠级高手,活了近百年的老妖精,魔功惊天,感觉到劲力涌至,腹部猛然一收,竟而下陷一寸,接连震动,卸开溪云腿力,继而生出一股吸力,竟拉住溪云一条腿。他一咬舌头,双目一赤,魔功猛发,右拳从黑袍中冲出,轰向溪云面门。 溪云这一脚本是勉强而为,本以为至少能轻伤郝通海,没想到竟落到这个境地。双目陡然一寒,状若疯狂,无惧无畏,眼见拳头冲来,避无可避,竟大叫一声:“来!”猛一低头,以额头猛击出去。 郝通海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疯狂狠辣的打法,这时又岂能避让,心道:“臭和尚,你找死我也没办法了,魔体不要也罢!”拳头紧握,劲力爆发,狂砸下去。 郝通海一拳却没有砸中,眼中止不住曝出骇绝之色,小腹处“啵”一声,溪云的右腿收了回去,头上却一股恐怖威压劈来,强猛无俦,威不可挡。 原来溪云并非真以额头对拳头,魔体虽然强横,天灵盖更是坚硬至极,但郝通海的拳头却是好受。他猛一低头,看似要迎击而上,腰躯却立即往下一折,速度猛增,额头错开拳头,拳风与后背擦之而过,他的身体原地翻个跟斗,兜转一圈,不仅使右脚摆脱吸引力,左脚更是拔空而起,如大刀般当头劈下。 这般怪招闻所未闻,奇思妙想可谓惊世骇俗。 “嘭~”一声闷响,劲风狂涌,郝通海在紧要关头一横左臂加以抵挡,却不及溪云力强,一脚压来,左肩“咔”一声给砍到,痛苦不已。 溪云原地翻身,自己也不免狠狠砸在地上,却敏捷无比,后背在地上一压,双手猛一发劲,身形斜掠飙起,右拳直冲郝通海心口。 郝通海自道已十分了解魔体的潜力,哪料得到再遇溪云竟是这般结果,这家伙的打法简直像野兽,充满本能的狂野痕迹,但偏偏又精妙无比,难以言说,竟而使他招招失算,左肩几乎报废。 宗匠高手最强的领域力量爆发,漆黑如墨的诡异空间猛然将溪云裹入其中,牵拉推扯压挤,四面八方无穷力道涌来,溪云第一次领会郝通海全力而为的完美领域。 黑幕空间中暗金色光华如电闪雷鸣,四处突击,溪云全身充满浑沌真气,魔体感受到恐怖的压力,肌肉骨骼血液似乎都燃烧起来,灼热无比,无穷的潜力爆发,拳打脚踢肩撞肘击,四面开花。 “轰~”一声炸响,黑幕空间陡然溃散,两道人影暴退而出。 溪云右胸衣衫炸裂,一个恐怖的黑色拳印陷入肉里,身上满是鲜血,肩肘等多处衣衫都碎裂开去,露出一个个黑印。 郝通海也不好受,脸色发白,双目如严冬般冰寒,胸口一滩血迹,双袖炸飞,露出两只拳头和半截小臂,左大腿一个血洞咕咕冒血,是被溪云一指刺穿的。 “好!魔体果然不凡!”郝通海咬牙切齿地说。 “我,呕……”溪云一张嘴,忍不住一扣血吐了出来,强忍浑身魔气冲击的剧痛,双目透出彻骨的仇恨,咬牙道:“我要叫你后悔!”(。) 195 难逃死亡劫 陆翔与铁锐的战斗也到白热化阶段。论修为,陆翔更胜一筹,兼之青云剑诀精妙无比,威力强大,若是平日,铁锐绝非对手。但鲍囿剑上抹的毒药却非同小可,以陆翔深厚的功力也压制不住。随着战斗越发激烈,气血激涌,真气松动,毒素蔓延开去,这时陆翔已面色发白,眼冒金星,越见不支之态。 见郝通海与疤脸人竟两败俱伤,铁锐暗惊于心,一个如此年轻之人竟有如此修为,可谓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很明显他的领域离完美境界还差一步,竟叫郝通海如此狼狈,简直不可思议。 魔门子弟看到这一幕更是心惊胆颤,这么多年来,郝通海还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一个个看溪云的目光都带着惊惧之色,只觉得那疤脸恐怖至极。 铁锐一边拖着陆翔,一边道:“不能为我所用就该杀之,郝长老犹豫什么!” 以郝通海的深沉也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狠狠盯着溪云,振臂厉喝,“杀光他们!” 溪云急促喘息着,争取每一息时间恢复,魔气的冲击大体缓冲下来了,但经脉受损严重,幸好魔体强横,对魔气又有极大的适应性和抗压性,否则单凭浑沌真气,还真扛不住郝通海深厚无比的功力,胸口那一拳,换其他任何一个超一流境界之人只怕都是死路一条。 “叽,叽叽!”尖啸的警报声从山脚传到山腰,再传到山巅,郝通海和铁锐面色都是一变,暗道:“来了!” 郝通海双目一寒,对虚空喝道:“全力,杀!” “是!”二十多名杀士陡然出现,虚影猛闪,朝剩下的青云剑派三十多人掩杀过去。 陆翔面上喜色一闪,继而大惊,喜的是警报声表明援军到了,惊的是那些使弯刀之人不仅武功高明,身法更是诡异,门下弟子恐怕撑不到援军上山,急忙呼道:“坚持住,援军到了!” 铁锐冷哼一声,“你坚持住!”双拳如炮弹般接连轰出,一道道拳劲狂砸出去,空气发出一声声呼啸,猛恶拳风令人心惊胆寒。 陆翔将青云剑舞到极致,到此地步,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所以他取守势,无数剑光从无而有,绵绵不绝,将自己周身护住。 “噗噗”声连响,凝实的拳劲被剑光绞散,青云剑诀最稳守招,泼水不进,如封似闭。 警报声越来越近,郝通海面色铁青,急喘几口气,忽然瞪溪云一眼,转而杀向青云剑派其他弟子。 溪云紧紧咬牙,伫立原地,没有追击而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陆翔又惊又怒,眼见郝通海砍瓜切菜似的连杀自己门下三四人,急怒攻心,想要呼叫溪云去拦截,却给铁锐紧紧逼住,不能分神说话。 郝通海一掌成刀劈下,青云剑派一人举剑横挡,却见手影一缩再突,剑身上下竟出现两条手臂影子。那人“啊!”一声凄厉惊叫,喉咙被指尖刺破,立即殒命。 郝通海叫道:“撤!”转眼间青云剑派余人被杀个干干净净,只剩身中剧毒的陆翔。 鲍囿闻言,惊道:“杀了陆翔!” 铁锐轻易抽身而退,与郝通海站到一处,冷冷看溪云一眼,问道:“不杀了他?” 郝通海不答,提声道:“溪云和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入魔门,下次见面我就杀了你!” 鲍囿见两人恍若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似的,面色大变,又呼道:“杀了陆翔啊!” 铁锐道:“毒素已走遍他全身,你大可放心,将来青云剑派重建,你就是掌门人!” 溪云闷哼一声,紧盯着郝通海,道:“死了这条心吧,现在你有很好的机会杀我,只要你敢留下!而下次,将是我杀死你!” 郝通海眼中杀机毕现,对溪云这个威胁丝毫不敢轻心,这家伙进步太快了,他对“下次”亦有几分担心。是否现在就杀了他?但青云剑派援军到了,若有宗匠级高手现身,恐怕想离开也不容易。 郝通海终于放弃现在就杀溪云的美好想法----来不及,脚下不见如何作势,身形奇异地往后飘去。 溪云浑身一软,倒在地上,尽管他妙招怪招迭出,但领域之中还是敌不过郝通海。看着对方一群人退入杂乱的树林中,迅速远去,他终于撑不住。 陆翔绝望地看着满地死尸,没有一个能站着的青云剑派弟子,悲愤之下,心绪失宁,仰天喷出一口黑血,以剑拄地才站得住脚。 转眼间山巅只剩两个活人,溪云与陆翔。溪云不欲多留,缓缓站起来,从腰带里摸出一枚玉佩,道:“你是青云剑派掌门,朱文让我转交给你的。”本想扔过去,看他摇摇欲坠,便改为走过去递给他。 陆翔一见玉佩,听到朱文之名,又惊又喜,伸手欲接。 突然地上一具“尸体”闪电般腾起,跃过一丈距离,一拳轰在陆翔背上。 溪云脸色一变,反应已是极快,但脚下发劲时却是一软,不及救援。 陆翔受伤即重,又中剧毒,已近油尽灯枯,否则何人能在他身边伪装尸体,这一拳轰来,无力避让,“啊!”一声痛叫,一口血喷在溪云身上,整个身体倒了下去,溪云急忙扶住。 那人一击即中,立即远遁,毫不停留,身法迅若鬼魅。 陆翔面如白纸,气若游丝,接过溪云手中的玉佩,咕哝道:“朱文还活着,他人呢?” 溪云不知如何作答。 陆翔看着溪云的眼睛,道:“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奸猾之徒,请你帮我将这柄剑送到朱文手上。” 溪云心中哂然,你若看得出来,又怎么会被自己师弟暗算,落得如此下场,你说此话不过是想要我帮你。摇摇头,道:“山下有人来了,你叫其他人……” 陆翔无力地摇着头,“我门中出了叛徒,现在谁也不能相信……” 溪云心中道:“那你相信我?” “你帮我将这柄剑给朱文,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朱文恐怕也活不成。”陆翔的眼神越来越暗,声音越来越低,见溪云竟如此冷漠,不愿接剑,突然回光返照,喝道:“你是出家人!” 溪云浑身一颤,终于拿住剑柄。 陆翔顿时露出放松之色,嘴角出现一丝笑容,溘然长逝。 溪云微微一叹,将他放倒。 这时殿中突然掠出一条黑影,高声呼道:“他杀了陆掌门,抢了青云剑!他杀了陆掌门,抢了青云剑!” 溪云一怔,又惊又怒,“横刀!” 正是光头无眉无须,干干净净又十分滑稽的横刀。他冷笑连连,不理溪云,转而朝后方林中投去。 溪云脸色突然大变,听到殿中衣袂声连响,有人来了,速度极快,高手!(。) 196 魔劫之惊恐 溪云转身欲去,突听身后一声娇喝,“站住!”若有若无的剑气瞬间弥漫整个演武场,令人捉摸不透,又觉得危险无比。 溪云背后一凉,一步迈不出去,无须言语,剑气已警告他,只要一步踏出,剑气立即杀至,微微一叹,转过身来。此人剑法绝不在刘今天、金鸣展之下。 “果然是你!” 清脆的声音带着冷然之意,溪云看到一个动人的女子,白衣胜雪,肤如凝脂,目似深潭,五官精致优美,脸上带着淡漠凛然的神情,给人感觉高贵尊崇,又令人生出自惭形愧之心,不敢接近。 段雪露!缥缈阁传人,溪云知道她在黑岩岛就想杀自己,因为自己一身魔气,而如今,更是一具魔体之躯。 “果然?”溪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段雪露面无表情道:“在黑岩岛时就该杀了你!” 溪云先是大怒,继而一怔,想起凌飞烟说过她师尊预见一个血衣和尚脚踏尸山血海,搅动武林腥风血雨。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的确是一身血衣!这脚下上百具尸体,血流成河,还不是尸山血海?他又想到师父传自己的封魔杖法竟是用来封自身的,不由心脏一紧,一个念头不可抑止地冒出来:莫非的确是我?我就是引动武林门魔劫之人? 溪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本来无意争辨分说,这时却忍不住道:“他不是我杀的。”他要与自己争辩。 “嗦嗦嗦”几声响,又有五六人赶到,见满地尸体,都变了脸色,其中一名老者目光定在陆翔身上,失声惊呼道:“掌门?!”面显悲色,就欲上前,忽然脚步一滞,拔剑出鞘,怒瞪溪云,喝道:“你是何人?放下青云剑!” 老者名为应修,须发半黑半白,论辈分乃是陆翔师叔,奉陆翔之命,在魔门攻打青云剑派之初就翻山越岭而去求援,刚刚在山腰听到有人大叫,急速奔来,却还是赶不及,落后段雪露一步,与任乾雄等一同抵达。 段雪露道:“他叫溪云,人称魔体血和尚。” 应修双目立时一瞪,脸色赤红。 溪云看看手中的青云剑和脚边的陆翔,心内纠结无比,自己已答应陆翔将这柄剑送到朱文手中,难道还能交给他们不成?咬咬牙,又说了一句,“他不是我杀的。” “放下青云剑!”应修怒喝一声,真气激涌,手中长剑青芒暴涨。 溪云却紧了紧青云剑,道:“青云剑是他交给我的。” “胡说八道!”应修哪里肯信,掌门岂能将代表掌门传承的青云剑随便交给别人,心中直骂此人无耻,身形一动,长剑立即攻了上去。 青芒炽烈,剑气森寒,应修苦修青云剑诀数十年,一出手便是翻云三十六式,凌厉无比。 溪云连挡八招,手臂发麻,他魔体虽然强横,但与郝通海一战几乎将魔体逼到崩溃的临界点,此际不过恢复三四成,幸好他明心法修为深厚,目光锐利,心神澄明,总算守住。 应修两度夺剑都被溪云躲开,又惊又怒,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却高明至此,突然一剑横挥,迫退溪云,将陆翔抱住,急跃退回。 溪云见段雪露一双美目盯着自己,知道此际决不能逃,这女子的剑法甚而比凌飞烟更凌厉,虽然相距三丈多远,却感觉周围到处流逸着若有若无的剑气,自己只要多动一下,稍露破绽,她的剑立即就会出鞘。 见应修俯身检查陆翔遗体,溪云灵光一闪,道:“他中了毒,他一个叫鲍囿的师弟从背后偷袭他,用的是毒剑。” 应修一眼便看到那发黑的剑伤,还有后背上的拳印,又惊又怒,他是老江湖,从剑痕切口的一些蛛丝马迹便可看出伤他的是什么兵器,大小薄厚,甚至出手角度、力度等。他回头瞪视溪云,道:“将剑还来!” 溪云不知道这柄剑有什么奥秘,但即已答应他人重托,又岂能背信,缓缓摇头,郑重无比道:“剑,是他交给我的。” “你……” 任乾雄双目灼灼地盯着溪云,突然插入道:“溪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郝通海报仇。”溪云微一迟疑,若说替朱文送玉佩还给陆翔,现在又带走青云剑,有心人一想,或许就会猜到青云剑最终归属,可能立即给朱文惹来杀身之祸,以朱文现在的状态,恐怕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段雪露冷哼一声,一针见血道:“你如何知道郝通海在此?” 魔门这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青云剑派,其他门派丝毫不知,救援不及,不然又怎会令青云剑派发生如此惨祸?溪云却比众人更早现身此处,岂能不惹人怀疑? 溪云一时失语,他当然不知。心里苦笑,说是偶遇,你们信吗? 任乾雄语气一缓,道:“刚才喊话之人是谁?哪里去了?” 段雪露等人都微微一怔,不错,还有一人,溪云总不能自己喊自己杀人夺剑。 任乾雄外表粗豪,其实心细如发,不然又何以能在每次战斗中获取经验,不断进取? 溪云道:“是横刀,他从那边走了。”小心地看段雪露一眼,微微避让一下,往后一瞥,道:“魔门中人从这边逃了,鲍囿、郝通海、铁锐。” 任乾雄仔细看溪云两眼,突然道:“溪云和尚,我相信你,我去抓横刀!”身形突然一折,往横刀离去方向追去。 任乾雄豪勇壮烈,好像完全忘了上次被横刀打得多惨,竟欲孤身追去,一往无前。 段雪露面色一变,任乾雄这一动却正好从她面前掠过,身形还定了定,转头对她咧牙一笑。 溪云立即感觉到那若有若无四处流逸的剑气突然一顿,他岂不知这是唯一的机会,若他肯放下青云剑,那一切好说,但他却不能放。此时再不把握机会,休想带剑离开。 能不能逃脱,在此一举,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想领教段雪露的剑法。魔体反应迅捷无比,几乎在剑气微乱的同时,立即倒跃而出,脚尖离地不到一尺,凌空扭腰转腿,迅速落地,膝盖一折,脚尖一蹬,一股大力猛涌而出,身形如电般弹射而去。(。) 197 横刀的报复 段雪露反应何其之快,身形微微一撇,众人陡然觉得眼前一亮,却是她长剑出鞘,只听“嘤”一声长鸣,高亢如云,两道剑光疾电般一闪而过。 她自小便将除魔卫道视为一生事业,对溪云这魔体之人岂会容情!出手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溪云刚生出感应,正要躲闪,背后便是一凉,忍不住“啊!”一声惨呼。两道血箭从他背上飙起,剑痕交叉,从肩头到肋侧,又深又长,恐怖无匹。 但这只是外伤,真正令溪云遭到重创是其中蕴含的剑气。溪云体内浑沌真气几乎耗尽,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碰上这缥缈不定的剑气竟丝毫无法把握,毫无阻挡地攻入体内,瞬间如千刀万剐,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他已到林边,脚下一软,就要扑倒,魔体强烈的求生本能令他全力一挺,摔在山坡处,立即滚了下去。 任乾雄一眼瞥见溪云后背血箭****,不由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相隔十多丈,段雪露分明已慢了一分,竟还能发出如此恐怖的剑气,难道她的领域……任乾雄不敢想下去。 应修等人反应不及,只觉得那剑光惊艳无比,竟而都愣了。 段雪露冷淡脸庞露出一丝嗔色,回头瞪任乾雄一眼,任乾雄一惊,顾不得她罕见的表情美艳不可方物,讪讪道:“我去追横刀。”转身便跑,却像是“逃”,而非“追”。 应修见溪云滚下山坡,心中大急,青云剑!立即追了过去,到崖边,往下一望,却不见溪云。 魔门奠定胜局后,早已分批撤离,青云殿演武场围剿陆翔的众人是最后一批。一群人撤退自然在林中留下了许多痕迹,凌乱无比,溪云从这处“下山”,以应修的老江湖,一时也分不清溪云到底往那边去的,焦急无比,掌门已亡,现在连青云剑也丢了! 段雪露轻飘飘落到应修身边,道:“应前辈,魔门这次处心积虑对付贵派,恐怕旗山剑派那边情况也不妥,我们最好立即赶去支援。” “可是……” “溪云和尚中了我的有无剑气,三个月内休想复原,要抓他并不难。何况人若没了,要一柄剑又有何用?” 最后一句话总算打中了应修的心,狠狠扫一眼山坡乱林,转身道:“走!” 溪云几乎昏迷,滚下山坡,被一颗树拦腰截住,猛烈一撞,剧痛使他意识一清,知道停留不得,咬牙站起,全力奔去。 跑了不知多久,溪云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黑,也不知是自己视力问题还是天色问题,忽然被一根树枝绊到,一头栽倒,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 “嘿~” 溪云已疲惫到极致,就欲倒地不起,却听一声带着嘲弄之意的冷笑,浑身一紧,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翻身坐起。这一下太急,脑袋一阵晕,眼前金星直冒。 “反应还挺快,魔体,哼!” 溪云闻声看去,却是横刀缓缓挪步而来,神色不由一变。没想到任乾雄却追他,他却跟着自己。 横刀显然故意放慢脚步,脸上带着冷酷的狞笑,以此给溪云施加心理压力,眼神好像在说:“我要折磨你,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溪云的确感觉到压力,胸口发闷,屏住呼吸,却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开心,竟而浑身发颤,以至于扯开了后背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却还吸着凉气笑。 横刀大怒,“你笑什么?!” 溪云使自己轻轻靠在树干上,又哼哼笑了两声,道:“没,没什么。你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也顺眼了许多。” 若是以前的横刀,必定怒发冲冠,双眉倒竖,现在只能眉头皱起两个****,目露凶光,脑壳发亮,“好笑是吗?我要让你笑不出来,我要让你哭!” 溪云见他这副模样,反而更是想笑,继而却一怔,嘴角悲切地扯了一下,缓缓道:“是啊,我挺久没笑了,没想到看到你却笑了。让我哭吗?呵,除非你能叫我师父、师兄复生,或许……我就哭了。” 横刀一愣,这家伙在说什么? 溪云微微吸口气,神色恢复淡然,直了直腰,抓紧青云剑,仰头看着他,道:“你要这柄剑的话就杀了我。” 横刀手一扬,两截断壁刀扔到溪云身边,见溪云一动不动,确信他已无反抗之力,冷笑道:“我要这破剑做什么?你好好拿着,好好等着,会有许多人来找你。” 横刀眼中露出深刻的恨意,不过数日,他被溪云打败,被剃发刮眉去须的事已广为人知,这份奇耻大辱绝非一刀杀了溪云所能消除。他一路搜寻追赶,后脚赶到青云山,老天给他一个绝佳的报复机会,只一句话就令溪云身陷绝境。 溪云一愣,“那你跟来做什么?” “哼!当然是折磨你,魔体很强悍是吗?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如何?青云剑派总能活几个,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你?”横刀满脸狞笑,显得十分恐怖。 溪云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坦坦荡荡地直视着横刀的眼睛,忽然道:“我想你一定被人伤害过,你恨那个人,所以才会对别人恶毒狠辣是吗?” 横刀双目一睁,眼神中出现一刻回忆,突然暴怒起来,“闭嘴!” 溪云低下头,摇了摇,怅然失落道:“我又比你好多少。”继而失笑,又摇了摇头,凝着眉头说:“其实恨一个人很痛苦,我以前却是不知道的。” “我叫你闭嘴!”横刀眼中凶光大盛,突然一掌拍向溪云天灵盖。 …… 溪云猛然翻身而起,第一个念头是:我没死。第二个念头是:这是哪?他发现自己竟睡在一张喷香的软榻上,全身不着片缕,鼻尖充斥着脂粉气息,一定神,外面觥筹交错的声音传来,十分热闹欢快。 突然,他脸色一变,瞪大眼睛,失声惊呼:“妓院?” “咿呀”一声,房门打开,两个风姿绰约,笑靥如花的姑娘端着餐盘款款而入,两人衣着暴露,露出不堪一握的小蛮腰,红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图,外面罩一件黑色纱衣,雪白的胳膊若隐若现,引人入胜。 “哎呦爷,您可醒来啦,都睡了一整天了哦。” “大爷昨晚累坏了,奴婢给您煲了甲鱼汤,快来补补。” 溪云险些魂飞魄散,这是横刀的报复?一下跳下床来,突然想起自己一身光溜溜的,又缩回床上,动作敏捷无比,这才发觉自己手筋脚筋没给挑断。 “我的衣服。” “哎呦大爷,没关系啦,奴家昨晚都看过了。” 溪云脸上一燥,声音一沉,喝道:“我的衣服!” 一个姑娘顿时露出楚楚可怜之色,嗫嚅道:“大爷,您昨晚那么粗暴对咱们姐妹没关系,现在……现在……” 溪云脑袋一闷,粗暴!昨晚的事却半点想不起来,忍住气,道:“把我的衣服拿来!”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一个道:“您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另一位大爷给扔了,他说你会在这里呆三天,足不出户,嘱咐我们姐妹好好伺候您。那位大爷对您可真好呀,叫我们俩姐妹陪你,他却自己一个人喝了一晚上酒,即不要我们陪,也没找其他姑娘。” “是不是一个光头?没有头发、眉毛、胡子!” 两姑娘愣愣地看着溪云,溪云恍然有觉,一摸眉毛,果然不在了。 这时有人敲门,“两位小姐,靓衣坊的伙计给这位客官送衣服来了。” 溪云大喜,继而一愣,一定是横刀,他会这么好? 桌上有封信和用黑布裹起来的青云剑,信里说:“你剃我头发,我让你还俗!穿上衣服滚吧,知道你在这儿的人不少。” 溪云又气又恼地看着那件大红嫩粉裁剪在一起的长衫,真想狠狠骂一句!突然听楼下传来吵闹声,有人大喝:“魔体血和尚,快滚出来!交出青云剑!” 溪云面色一变,体内情况乱七八糟,不宜对敌,急忙穿上衣服,背上青云剑,穿窗而去,没想到自己又要开始一段逃亡。(。) 198 没绣花枕头 溪云慌不择路,在巷子里东拐西拐,等到无人之处,发现自己也迷路了。他又拐了几拐,听到一个小院中传来声音,便走了过去。 一个雄浑的声音道:“金小姐别开玩笑,就两百两,我们三兄弟可不冒这个险。” “两百两!还不够路上酒肉钱。”另一个声音故意“哼”一声,表示不屑。 “我,我只需要一个保镖……就可以了,一个人两百两,那,那是很多了。”一个娇柔的女声怯怯的,似乎受了委屈般。 “石大、石二,你们好好说话,凶什么凶,吓着了金小……金,公子,看我不打你们!” 溪云探头看去,院子站着五人,三男两女,那个年轻女子虽穿着男装,但声音清脆柔嫩,樱桃小嘴红润诱人,胸前挺翘,任谁一看便知“他”是个女郎。 一个五大三粗,一嘴络腮胡的男子道:“葛妈,我们三兄弟如今也是名声在外了,要不是看在您小时候照顾过我们的份上,我们才不会大老远跑来。但是……” 身材匀称的男子伸手拦了拦,诚恳地说:“葛妈,我们三兄弟一向是一同行动的,两百两的确少了,谁都知道现在旗山镇那边打得激烈。您想啊,整个青云山从掌门到仆从都让魔门屠戮个一干二净了,那旗山镇现在得有多危险?我们三人一起才安全些。金小,金公子若要去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是旗山镇……” “我不去其他地方,我弟弟就在旗山镇。”金小姐急得握住那胖墩墩的女人的双手,道:“葛妈,不行的话您再帮我找找有没有其他人。”声音柔柔的,修长的双眉微蹙,如一汪碧潭的双眸眼波荡漾,一脸求恳之色,惹人怜惜。 “这……石三,你说怎么办?”葛妈让她握着自己的手,扭腰转头对那身材匀称的男子打个眼色。 石三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道:“金小姐女扮男装也掩不住天生丽质,你是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鬼蜮,值得信任的人可不多。这样,只要再加六十两……那怕四十两也行,我们三兄弟保证将你安然护送到旗山镇。”他一边说,一边打量金小姐的脸色。 金小姐一愕,继而俏脸浮上两片红晕,好像没想到自己会被看出女子身份似的,求助地看向葛妈,“我只有……” “我送你去。” 院中五人闻声都是一惊,转头看去。 五大三粗的石大先怒后笑,指着溪云哈哈道:“你这丑八怪倒会穿衣服。” 溪云刚穿这件衣物时是觉得浑身不对劲,但见这姑娘女扮男装,灵机一动,料谁也猜不到自己一个和尚会穿这样红艳艳的衣衫吧,这样岂非有助于隐藏踪迹,现在身受重伤,恐怕没一个月的功夫不能复原,得步步小心。 再多想一步,一个有修为的出家人岂能因一件衣物就影响了心境,不管这衣物是破烂是华贵,是朴素是艳丽。 溪云一颗玲珑心对生命中的一切十分敏感,但领悟也快。他生活在苦集寺,虽然没念多少经,只是耳听目染,佛法修为已是不俗。到下山,经历诸般世事,心境随之沉浮,也是因其敏感。 其实生命中很多道理他已从佛法中知道了,但当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还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对佛法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不管如何,他现在每经历一事,心神都不断深刻精进。 若段雪露知道溪云重伤之下受她两道有无剑气,还能在一个月内复原,只怕淡漠的脸庞会出现十分精彩的表情。凭她从剑气的回馈感应,认为溪云需要三个月,却是小看了魔体,更料不到溪云的内劲乃至阴至阳结合的浑沌真气,浑沌真气与魔体的配合效果神奇。 溪云此刻只恢复不到一两成功力,不想多事,本打算等他们几人讲完话,问一下路就走,没想到这女子竟是要去旗山镇。 他现在身无分文,一听银子就来精神,更想到一个好处----谁也想不到自己会跟一名女子走在一起吧。他现在只想尽快将青云剑交给朱文,至于一个断手之人拿了这柄剑又能如何,他是不管了。 看到这名女子,溪云忍不住想到金鸣展曾提及的姐姐,只是心想:“不会这么巧,这姑娘温婉柔情,与金鸣展完全不一样。” 金小姐又惊又喜,可是一看溪云却是愣了,艳丽华服,恐怖疤脸,这感觉叫人心里堵得慌,不由嗫嗫失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二与他大哥一样,五大三粗,声音却有些尖,瞪眼道:“臭小子那条道上的,不懂规矩是吧?” 溪云道:“我只要一百两。” 金小姐顿时露出欣然笑容,她仅剩两百二十余两,但为了找到弟弟,也不得不花出去,若能少一百两,那之后一段日子就不用太辛苦了。 溪云见她笑容动人,呼吸一滞,竟而生出一种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樱桃小嘴的冲动,不由一惊,这时脑中想起昨夜一些零星片段,双目瞪大,差点惊呼出口,春药! 金小姐给他这脸色一吓,刚要说话,又吞了回去。 石三看了金小姐一眼,对溪云道:“阁下怎么称呼?” 溪云回过神来,默运“无欲无想法”,口中道:“你们不想接金小姐这个委托就走。” 石三闷哼一声,挡到溪云与金小姐之间,截住他们的目光,喝道:“阁下胆子倒大,敢来扫我们石家三兄弟的脸!” 溪云不理他。 石家三人大怒,这小子竟然一而再地对自家兄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石大立即忍不住,骂道:“丑八怪,给我滚!”他长得五大三粗,却一个朝天鼻,五官显得很不协调,离丑八怪也没多远。 溪云见他一拳当胸打来,不闪不避。 石家三兄弟都想:“这小子原来是没绣花的枕头,不中看也不中用!” 葛妈却吃了一惊,这小子看起来瘦瘦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别叫石大一拳打死了。(。) 199 红艳血和尚 拳头已到身前一尺,溪云身形突然一摆,间不容发之际往左侧身一挪,右手在石大肘部一推,右脚抬起,磕在石大脚踝正面。 “啊!”石大重心陡然失衡,惊呼一声,往前扑倒,下巴正好磕在门槛上,顿时满口是血,一张嘴,牙齿也掉了下来,痛得呜呜哭道:“我牙掉了。”露出一张豁口,模样惹人发笑。 “大哥?”石二大怒,“混蛋,你做了什么?”却是没看清溪云的动作,只是大哥本该中的一拳没中,自己却摔倒,绝非无缘无故,立即就要动手,却给石三拦住。 石三目光灼灼地盯着溪云,犹豫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道:“好!阁下好身手,你要这单生意便给你。旗山镇,嘿,只怕你有命拿钱没命花,我们走!” “三弟!?”石大捧着下巴,不满又疑惑。 石三拖着石大就走,出了巷子,拐过一个街角,石大突然推开石三,道:“尾什么捕打那小子?” 那一下磕得正好,将他上下门牙都撞掉了,一说话就漏风“为什么不”就变成了“尾什么捕”。 石三往巷子里看了一眼,沉声道:“大哥,那家伙是高手。” 石大、石二都是一愣,石三皱眉道:“他闪开你,又绊你一下,手法迅捷,可能已达一流高手境界。” 石大、石二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惊惧怀疑之色,石大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不忿道:“难道这就爽了。”当然不是“爽”,他想说的是“算”,幸好石二、石三听得明白。 石三脸色一沉,阴测测地道:“这里不好动手,出了城还怕暗算不了他?” 这时葛妈急匆匆赶来,看到三人,唉声叹气道:“早知道两百两就收了!” 石三笑笑不语,葛妈便往另一边去了。 溪云也不懂那三人说的“名声在外”到底是多外,一里、十里还是百里?分明只是二三流的水准,竟然也名声在外了。 其实见三人离去,溪云自己也在叫好运,他的情况很糟糕,伤势严重,体力未复,昨晚还……粗暴!若石二、石三一同出手,想挡住恐怕不易,简单一个挪步,已有气闷感觉,若非眼力还在,想摔石大一跤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那一下已足够让金小姐刮目相看,她的眼力倒不差。 溪云问道:“你到旗山镇找什么人?” “找我弟弟。” “你弟弟是什么人?”还好溪云耐心不错,又问了一句。 金小姐低下头,半晌不说话。 溪云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我认识一个姓金的,剑法很厉害,他不是旗山镇人,现在正好在旗山镇,他有一个姐姐……” 金小姐听到“剑法很厉害”时就捏紧了衣角,这时终于忍不住,一下抬起头,“他……”顿了顿,犹犹豫豫地说:“你跟他是朋友还是,还是敌人?” “我和他不是敌人,朋友……我们一起喝过酒。”溪云也有些犹豫,“朋友”对别人来说是可以轻易出口,对他来说却沉重许多。 金小姐打量了溪云几眼,溪云也任她看着。 “我,我叫金闪闪,我弟弟叫金鸣展。” 溪云微点一下头,道:“好。走吧。” 金闪闪一怔,“啊?额,你,你叫什么?”追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溪云道:“刚才那三人说得不错,江湖险恶,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是,是你一直问人家的……”金闪闪顿时委屈起来。 溪云滞了一下,其实他也就随口一说,看到门后边挂着两个斗笠,随手取下一个。 “你不说你叫什么,我不走。” 溪云回过身来,看着她小鹿一般清澈而透着惊惧的眼神竟还有几分倔强,吸口气,道:“我叫溪云。” “啊!”金闪闪惊叫一声,“魔,魔……” 溪云双眉一凝,转身便走,“这个斗笠算我抢的!”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不忿不甘,还有怅然。 “等等,等等我。” 溪云一愣,回头道:“你,要跟我走?” 金闪闪一惊,又停了下来,“……是,我跟你走。” “我是魔体血和尚!”溪云故意脸色一沉,加上一脸疤,的确吓人。 金闪闪却仿佛看出他虚张声势似的,竟而上前一步,“我不怕。”一接触溪云的眼神,又垂下头去,“我,我出一百两,你护送我到旗山镇……你不是坏人,我看得出来。” 溪云哂然,又一个能看出别人好坏的人,只是她柔柔的声音却十分悦耳,叫人喜欢。转过身,口中道:“走不走随你。”踏步而去,耳朵留心身后动静,没听到脚步声,心中微叹,有些苍凉之感。一会儿忽然听到小碎步疾行的声音,微微转头瞥一眼,原来她还是跟来了,头上也戴了个斗笠,肩上多了一个包袱。 溪云摸摸鼻子,脚步缓了一缓,心中有种奇怪的暖暖的感觉,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变成与金闪闪并肩而行。 “你会骑马吗?” “不……不会。” “先去买马。” “……”金闪闪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弟弟,他怎么样?” “他没事,至少我上次见到他时他没事。” “剑魔刘今天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 金闪闪轻轻叹了一声,“鸣展他,把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是不愿意输给任何人的。” 溪云没有答话,他知道刘今天也一样,剑是他唯一的追求,这两个剑道天才将来恐怕只有一个能活。 “你,你叫血和尚,是因为你穿得红艳艳的吗?” 溪云一怔,森冷地说:“不是,是因为我杀了很多人!”不知为何,他竟很想吓她一吓,停步转头,居高临下,凌厉地俯视着她。 金闪闪小心翼翼地抬头,从斗笠沿边看上去,纯净眼神中闪过惊惧和疑惑,叫溪云清晰把握住,心中竟有几分得意。 “你故意吓我。” “……”溪云愣了一愣,忽然有些惭愧,怅然道:“我的确杀多了许多人,没有骗你,有些人本来可以不杀的。” “你后悔?” 溪云没有回答,后悔又如何?已发生的事不会改变。(。) 200 绊马一根绳 两匹矮脚马花了五十两银子,溪云、金闪闪两人都心疼。 溪云扶金闪闪上马,握着她纤嫩的胳膊,搀着她柔软的腰肢,一层薄薄的衣衫完全无法阻隔“魔手”的细微感应,而金闪闪起身一跃,带动微风,微风中藏着一缕淡淡的兰花香更叫溪云咽喉一干,脑中闪过昨夜两具雪白的酮体,气血一阵沸腾,连忙放手。 金闪闪还未坐稳,险些跌下来,紧紧拉住缰绳,将马拽得连退两步,总算这马性情温和,踏了两步稳下来。 金闪闪又惊又气,“你,你……” 溪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上了马,抓住金闪闪那匹马的缰绳,冷淡道:“坐好。”心中反省自己是不是受魔体操纵了,但把自己心生绮念怪罪于魔体,又似乎有些过分。再一想,更不明白自己为何想吓这姑娘,跟她说话又似乎故意冷冷的。 两匹马缓缓出了城门,迎面五六匹高头大马疾奔而来,溪云忙拉马避让。 那群人灼灼的目光扫向溪云、金闪闪两人,对溪云背上之物多看了两眼。 一人勒马欲停,另一人道:“不要耽误,那和尚在妓院。”那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马匹突然转向,金闪闪猝不及防,险些跌下来,给溪云拉了一下,堪堪坐稳,两匹马便停在道旁。 那人看到这一幕,暗自失笑,打消了疑虑。 溪云听到那人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忽然道:“你知道之前那葛妈和那三兄弟合伙骗你吗?” 金闪闪一怔,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溪云道:“江湖险恶,这话一点没错,你留这里比较安全,我要经过旗山镇,到时叫金鸣展回来找你。” 金闪闪急道:“不!他知道我这里,是他把我安顿在这里的,但他没有完成目标是不会回来找我的,” “他要完成什么目标?” 金闪闪道:“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他,他现在输给刘今天,不知道多难过,又困在旗山镇,我一定要去找他,都不知道他现在瘦了多少,他经常一练剑就忘了吃饭……” 溪云愣愣看着她嘀嘀咕咕一大堆,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我说他要完成什么目标~?”拖长尾音,表示不耐烦。 “额?”金闪闪忙住了口,旋即露出自豪之色,“我弟弟他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看她骄傲的样子,倒似她自己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溪云皱了皱眉,金鸣展、刘今天,他们今生看来要斗个不休了。 “你不会后悔了吧,你已经收了银子……”金闪闪却是聪慧,反应过来这人是不想带自己去旗山镇,见他一副思虑的样子,忍不住有些生气。 “驾~”溪云突然低喝一声,催马而行,金闪闪的马被他牵着,一下迈开步,金闪闪娇躯一晃,急忙抓紧另一条套绳,气恼瞪溪云的后脑一眼。 道旁竹林中,石大朝对面叫道:“三弟,那对狗男女怎么还不来!?” 一丈宽的小路对面,地上一堆竹叶动了动,石三从中抬起头来,对“狗男女”两字甚是不喜,皱着眉头往来路看了一眼,“再等等,这是前往旗山镇的必经之路。” “还等!天都快黑了!”石大肚子这时咕咕一叫,便又道:“你听!” 这时一条高大人影奔来,低呼道:“来了来了。”正是石二。 石大一喜,叫道:“他奶奶的,可来了!怎么这么慢?” 石二也骂了一句,“那姑娘原来不会骑马,两匹马八条腿还没我快,幸好没接这单生意,不然为这两百两走上十天半个月可太不值了。” 石大道:“接了我们也不去,现在去旗山镇就是找死。” 石三眉头一皱,道:“那这绊马绳用不上来了。”从地上爬起来,一抖手,道上一条与土色混在一起的麻绳被他抽回,扔进竹林深处。 石二道:“三弟,那小子年纪轻轻,能是一流高手?” 石三道:“不要大意。那金小姐要生擒,你们不要下重手。” 石二嘿嘿笑,“三弟果然看上那妞了,放心,哥哥两个不跟你抢,把她抓了回去给你当媳妇,她要敢不听话,你不忍心,二哥替你教训她!” 石大“哼”一声,道:“三弟将她留在这里当媳妇,好过让她去旗山镇送死,这可是救命之恩,她要不乖乖以身相许,老子把她卖妓院去!” 石三微微一笑,“的确是救命之恩。”转而问石二,“还有多远?” “还有大半里呢,我腿长跑得快。”石二又自夸了一句。 三兄弟里,石大拳头最重,石二腿法不俗,论武功却是石三最好,一手“冲天剑法”在地头蛇中所向披靡,离一流境界已不远。 石二自诩跑得快,溪云却看见他了,心道暗忖:“这人怎么在这里?”速度再一缓,问道:“那石家三兄弟是什么人?” 两人一路沉默,金闪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忙道:“不知道,弟弟给我租了葛妈家的房子,我找她帮我找人护送我去旗山镇,她便带了那三人来。” 溪云虽然江湖经验有限,但已认识到利益动人心的道理,那三人在金闪闪院子中退得那样干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恐怕来者不善。若是受伤之前,那三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现在却力不从心。 溪云道:“你会骑马了吗?” “当,当然不会。”金闪闪惊异地看着他,“一直是你拉着马呀。” 溪云摸摸头,结果碰到斗笠,“那个,那你抱住马脖子,我们冲过去。” “什么!怎么了?” “我估计那三人在前面埋伏我们,要抢你的钱。” 金闪闪大惊失色,“你打不过他们?可我听说龙凤榜上还有你呢,是……是什么准宗匠级高手。”见溪云一副尴尬的样子,她竟十分失落,“我弟弟竟然与你齐名……” 溪云虽然不知道龙凤榜是什么东西,听她这个语气,脸都燥起来,但打不过他们的确有失保镖身份。 突听蹄声大作,石家三兄弟都是一愣,急忙回头,见两马转过弯道,快速奔来,眨眼到十丈之内,石三急忙大叫:“快,绊马绳。”却一下醒悟绊马绳给自己丢了,又气又急。(。) 201 心余力不足 溪云功力虽不复之前,但耳力、目力倒还剩几分,一听“绊马绳”三字,吓一跳,急忙勒马。 他的马是停住了,金闪闪的马却雄纠纠气昂昂,一往无前,金闪闪紧紧抱着马脖子,脸也贴着马背,在鬃毛飞舞中看着溪云一下落在后面,美目一圆,满是惊乱,继而反应过来,小嘴一瘪,险些哭出来,怎么回事? 溪云一愣,喊道:“停下。”可惜他说的是人话,不是马语,一伸手,马尾巴也抓不住。 一时间前中后五人都愣住的,石三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原来“绊马绳”三个字效果竟比绊马绳还好,这家伙这么配合,简直该请他喝一杯喜酒。现在这两人一前一后分开,当可放心大胆地出手,不怕误伤金小姐,解决了他,金小姐孤身一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石大、石二愣了一愣,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一贯负责拿主意的石三。 石三一瞪眼,道:“动手啊!”扬手便一把铁蒺藜射向溪云。 见识过惊魂飞刀的溪云看他这手法自然十分不屑,七八枚铁蒺藜,正对自己的只有三枚,甚至没有一枚对准了要害。 他闪身要避,忽然发现石大、石二同样发出一把暗器,顿时眼前密密麻麻都是铁蒺藜,双眼虽然将有威胁的**枚铁蒺藜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手臂却有些跟不上,不由脸色一苦,当机立断,直接翻身滚落马背。 石大大喜,“原来就这点能耐!” 石二另一边赶上,一腿飞掠而起,直奔溪云脑袋。 溪云清晰无比地看着那支腿飞来,只需双腿一蹬,身形斜飙上去,一拳就可抢先打中他腹部,可惜双腿要发力,竟而一虚,差点扑倒,急忙昂起上身,双掌在面前一叠,挡在石儿脚踝内部。 一股大力涌来,溪云只觉得双掌一麻,双掌被踢得扬起,掌背磕在下巴上,牙齿都是一松,好不疼痛。 总算他反应迅疾,当即上身往前一挺,整个体重压上去,抵住那一腿之力,继而双掌一分,相对扭住石儿脚尖、脚踝,反向发力。 石二只觉得一脚踹中,正如大哥所说,此人“就这点能耐”,却忽然脚上一重,一股扭劲顺腿而上,剧痛袭来,不由惊呼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往左翻去,扑跌在地,脚踝酸软。 溪云也是没力,连上身都顺势扭转过来了,竟连对方脚踝都扭不断,若是从前,仅需双手之力,连对方膝盖、大腿骨都可一起扭断了。不过总算掀翻一人。他背脊一触地,立即往左滚去,“叮”一声,寒光闪动,一柄剑砍在地上。 溪云在地上连滚三下,右边小腿给挑破,左腿一崩,扫向石三腰部。 石三反应快,双腿一弹,闪了开去。 溪云立即跃起,面前劲风大作,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当面砸来。他想故技重施,却听石大大叫一声:“娶你大爷!”嘴巴一张,露出门牙处黑森森的豁口,拳头却是一转,往外挪了一分。原来他得三弟指点,这一拳却是用了心思。 溪云脸色一变,不敢多想他为何不是娶个姑娘,而是娶个大爷,急忙膝盖一蹲,躲开拳头,不等他拳头收回,突然又立起,肩头往前一扛,顶在石大手腕下两寸,正是最不易发力的地方。 石大一拳击空,正觉不可思议,忽然肚子一疼,已给一记勾击重拳轰中。 溪云已是全力而发,石大却皮糙肉厚,“哇”地一声痛叫,连退三步,不倒地也未吐血。 论招式,尽管速度、力量都慢了,但溪云出手,依然精妙不凡,远胜对方,接连反守为攻,大占上风,但他毫无喜色,反而越发焦急,只因其力量无法彻底击溃对方。 这时他见十多丈外的金闪闪竟然停住了,一急,大叫道:“还不快走!拍马屁股都不懂!” 金闪闪好不容易让马停下来,见他如此凶神恶煞,好不委屈,嗫嗫失语,美目却湿润了。 石三“嘿”一声,快剑递出,疾刺溪云。石二发觉腿骨未断,已站起来,合力攻上。石大哇哇叫了几声,缓过劲来,搓搓腹部,提着大拳头包围上去,怒气嗤嗤从鼻孔中喷出,呲牙咧嘴叫道:“你奶奶的,老字要打湿你!” 溪云顿时左支右绌,东躲西闪,好几次给剑锋险险划过胸前,骇得脸色发白,而他打了石大两拳,踢了石二一腿,印了石三两掌,却都劲道不足,只暂时将他们迫退,不能形成重创。 金闪闪见拳脚嚯嚯,剑光疾闪,围着溪云四面攻击,紧张地缩起修长的脖子,忽然叫道:“别打他,你们别打他了,要银子我都给你们。” 她声音本就轻柔,此时惊惶恐惧,喉咙恍若给扼住般,声音小如蚊吶,石家三兄弟都没听到,仍旧急攻。 他们都察觉了,这家伙招式虽妙,却手无缚鸡之力,好几次眼看就要打倒他了,却又被他险险逃过,现在唯有加紧急攻才可拿下。 溪云却是听到了,硬生生受了石二一腿,喊道:“快走。” 石三头也不回,喊道:“你敢走我们就杀了他。” “别杀他,不要杀他。”金闪闪催马,马却不走,大着胆子翻下马来,竟往打斗处走去,叫道:“银子都给你们,你们别杀他。” 溪云见听她言辞真切,俏脸满是担忧,心中十分复杂。 石三道:“好,你在一旁等着,他武功高强,我们不杀他,但要先制住他,然后拿了银子就走。” 金闪闪小鸡啄米似的道:“好好,银子给你们。” 溪云又急又气,“不要相……啊!”却是一分神,左臂给石三带了一剑。 金闪闪也“啊!”了一声,好像自己受伤似的,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啊。” 溪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信心陡增,却又不免有几分愧然,为何刚才只想着杀他们、重创他们,却不懂得制住他们,点穴不是很好的一个方法吗? 石二右腿摆起,带着一股劲风抽向溪云肩头。(。) 202 杀心随境转 溪云将思绪抛开,明心如镜,双目陡然一亮,一个迅捷的矮身拧腰,避开石三一剑,左手捏着拇指摆在一个独特位置,右手在石二不及反应的刹那,在立地的左腿上疾点三下。 “啊!”石二一声惊呼,双腿都是一麻,一下跪倒在地,惊道:“我,我的腿,动不了。” 溪云暗喜,左腿那三下或许不够重,但右腿那一下石二以自己的力量撞上去,力量可是够大了。 石大、石三大惊,石三俯身想去扯开石二,溪云趁机一掌切入他胸前,要点他穴。 石三反应却快,长剑陡然回转,从身前削下,逼退溪云,但这样一来,左手顿时没劲了,不仅提不动石二,反而将他扯得仰面摔在地上。 石儿倒在地上,两腿翘在空中,自己看着都怕,“我的腿,我的腿……” 溪云本来不善于点穴,但连千秋的两套针法却对人体气脉分析精微,他从中领悟来的穴道结合控制法从未施展过,这时情势所迫,一经施展,立即生效。 溪云这段时间杀念颇重,没想过以点穴这种温和手段对付敌人,与金闪闪这一相处,心神不由受她的柔软影响,兼之几人说“杀”、“打”、“制住”等,叫他幡然醒悟,以他此时的劲道想重创、杀伤对手是力有不逮,但点穴却是力所能及。 “啊!”石二在地上突然发生一声痛叫,却是给石大踩了一脚。 石大自己也是一愣,叫道:“耳弟,你快染开。”双拳打出一股股猛烈拳风,只觉得越斗越有劲,拳法仿佛更上一层楼似的。 包围圈只剩两人,溪云轻松了一些,石大拳风虽猛,看在他眼中却破绽百出,如有以前的速度,手臂一探,即可轻松将他击倒,此时却只能后退一步,因为石三的长剑颇具威胁,已飞挑而来,剑光迅疾绵密,恍然有一流水平。 溪云这时已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忽然卖个破绽,让石大一拳直捣而来,身形陡然往后一仰,正好避开石三横削的一剑,他左脚立地,右脚飞踢,脚尖绷直,精准无比地点在石大左腰上。 石大一声惊呼,突然半边身子酸软,左手按腰,上半身往****过去,直叫:“同桶痛。” 溪云却也给他一撞之力推得立足不稳,立即跌倒。 石三见状,惊骇莫名,这家伙到底使得什么手段,像点穴,又似乎有区别,见他身形失衡,空门大露,心中杀机一烈,暗叫:“去死吧!”低喝一声,长剑猛抖,陡然加速,从侧面直插溪云肋部,誓要将他捅个对穿。 溪云身形猛然一沉,立即跌在地上。石三剑光一颤,往下扎去。溪云翻身滚动,却不是往远处,而是滚向石三脚边。 这下出乎石三意料,长剑临时变向,快速刺去。 溪云这一下极为冒险,但却是不得不为,只觉得浑身一热,迅猛滚去,电光火石间鲜血激飞,左臂给划出一道伤口,却总算迫近到石三脚前。 石三急忙要退,忽然双膝一麻,双脚竟给定在原地,而他上半身还在后退,倏忽仰面跌倒,心中骇绝而呼:“怎么回事?” 溪云半点气力也没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金闪闪看得呆了,一下三个人都倒在地上,五大三粗的石大以怪异的姿势扭着身子,不住呼痛。 溪云全身酸麻乏力,但知道自己力道不足,不敢大意,咧咧牙,忍痛站起,又在石三身上疾点五六下,将他真气全部禁锢。 石大这会儿反应过来,见溪云以一种看起来羸弱不堪的姿势站着,一双冷酷的眼睛凶恶地盯着自己,仿若全身骨头僵硬的僵尸,不由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身形以怪异地扭着,脚下一蹦一蹦,自然快不了。 石二悲叫一声,“大哥!” 石大头也不回道:“我速度快,我回城搬救兵。” 石二叫道:“快的是我啊。” “你倒得快,我跑得快。”石大一蹦一蹦到了五六丈外。 溪云有心无力,见他跑了倒松口气,见金闪闪愣愣站着,喘几口气,放缓语气道:“找根绳子,将他们绑了。”他杀心稍退,不想杀他们,对金闪闪颇有感激。 溪云将石二也补点几下,虽然力道不甚强,但几处穴道巧妙结合在一起,作用却不凡,绝非一时能解。 “哎,绊马绳。”石三苦笑连连,绊马绳没有绊马,却令马停了下来,现在又用来将自己捆在竹子上。 石二道:“三弟,那家伙到底使什么妖法?我的腿麻了。” “是点穴吧。”石三颓然垂着头,亲身受用,他却也不敢肯定,真气半点提不起来,想冲穴道根本没门。 “大哥真没义气。” “大哥会回来的。” 两匹马重新上路,金闪闪小心翼翼地看溪云,带着几分惊讶道:“你打赢了他们。” 溪云心情开朗了不少,微微一笑,道:“他们没多大本事。” 金闪闪美目一圆,娇躯一僵,“……你,你会笑。” 溪云恍然一愣,突然想起清流曾惊奇地对自己说,“原来你也会哭。”不由莞尔,却又生几分惆怅,自己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心随境转,哭哭笑笑。 金闪闪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神情中带着几分迷茫,脸上的疤痕似乎也柔和起来,忽然俏脸一红,不敢再看,低下头去,一会儿又忍不住关心道:“你的伤?”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金闪闪想起弟弟以前练剑受伤也总说这样的话,不过口气跟他不同,弟弟总一副自以为是的骄傲模样,他……他却很温柔,抬眼偷偷看了溪云一眼。 溪云定定神,收回思绪,道:“我们稍微快些吧,找个宿处。” 金闪闪柔柔“嗯。”了一声,显得十分顺从,溪云突如其来的温柔叫她感觉十分奇特。 天色已黑,竹林里阴森恐怖。石二人粗胆大,又有伙伴,却是无惧,只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忿地叫起来:“大哥怎么还不来?”忽听唦唦声响,又惊又喜,抬眼看去,一个粗大人影小心翼翼地走入林中。 “大哥,我们在这里,大哥,是你吗?”石二大叫起来。 石三背对着他,却是看不见,不过身躯扭动了几下,也颇为激动。 “嘘~是我,是我。”石大压低了声音,“那狗……那两人揍了吗?” “走了走了,快来帮我们解开。” 石大大松一口气,这才放心大胆地迈开脚步,闻声寻去,看样子,腰是不痛了。 石二忽然惊叫起来,“啊,你,你,你是什么人?”(。) 203 泉净庵恶人 石三大惊,苦于脑后没眼,喝道:“怎么了?” 石大愣神道:“二弟,你户涂了啊,我湿打嗝啊。”他并未走远,发觉溪云没有追来,便躲到一边。 “你,你身后!” 石大一愣,见二弟容色惊恐,不似作假,不由心胆皆寒,就算是那光头疤脸人回来,二弟也不会这般惊恐,难道是山精鬼魅?强自鼓气,突然哇哇大叫,反身一拳轰出。 “嘭!”石大只觉得自己一拳好像打在铁板似的,骨头欲裂,痛得双目暴突,“啊!”继而手腕一痛,却给折了下去,整条手臂都是一麻,双膝不由跪倒,昂着头看去,脑袋一闷,差点吓昏,眼前竟是一张恐怖鬼脸。 “哼!”鬼脸下发出一声冷哼。 石三到底冷静一些,眼睛全力往后瞥,大声叫道:“什么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们三个是什么人?”那人一身黑衣,又带个鬼脸面具,将石二脸都吓绿了,可他身体绑在一根竹子上,腿却绑在对面竹子上,半点移动不得,只是身体乱挪,摇得竹叶唦唦响。石大给拿住拳头,扭着手臂,跪在地上,更是一动不敢动。 石三虽然看不见,但立即自报身份。 鬼面人手臂一震,石大立即惨呼一声,整条胳膊都给甩脱臼。 石三闻声大惊,继而听到石大倒地倒抽凉气的声音,知道他未死,又镇定了几分,“英雄,我们不是坏人,我们给强盗绑在这里……”忽然眼前一黑,立即多了一道黑影,急忙看去,也是一吓。 “敢在我面前撒谎!” 突然白亮剑光一闪,“喀喇”一声,石三、石二只觉得头皮一凉,粗如大腿的一根老竹就在头顶一寸处给一剑削断,倒塌下来,石大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挪开。 石三大惊失色,好凌厉的剑法,毫无疑问是一流高手,甚至,甚至可能是超一流高手,讷讷失语。 “说!你们为何给绑在这里?旦有一句谎言,你兄弟立即性命不保!”又是一剑疾闪,石二肩头飙血。 石二哇哇哭叫:“我来说,我来说,我们拦路抢劫……” “那人长什么样?” “丑八怪……” “什么!” “啊,不是说你,是那个人,那个人是个丑八怪,和尚,满脸都是火疤,还穿着一件红衣服。” 鬼面人露在面具外的深目陡然一寒,冷哼一声,道:“他身上可带了剑?” 石二却说不出。 石三知道此人心狠手辣,不敢迟疑,忙道:“他背上好像背了一把剑,黑布裹着,看着像是剑。” 他们只知道青云剑派给灭了,却不知魔体血和尚到底长什么样,也未听闻青云剑落在溪云手上。 “他往哪边去了?” “旗山镇。”石二踊跃回答,“他们去旗山镇。” “很好!” 石二顿时松了口气,呵呵笑道:“谢谢,谢……啊!” 突然一声凄厉惨叫响彻林间,石二喉间飙起一道血箭。 石大大惊,“你……” 剑光在黑暗的林中闪了几闪,接着万籁无声,只有血腥气弥漫开去。 溪云与金闪闪走得慢,赶不到下一个城镇,总算运气不错,今夜月光明亮,道路清晰可见,凉风习习,颇为清爽。 走了数里,两人到了一条岔道,发现小路延伸上去的山坡处有一点灯火,便牵马上去,希望求个留宿之地。 走了半柱香时间,来到近处,敲击木鱼的笃笃声隐隐传来,溪云不由生出几分喜意,脚下快了一分,这个声音何其熟悉,像曾经千百个夜晚响在深山,随风而至的安魂轻抚。 “师父……”溪云不由低喃了一声。 泉净庵,溪云抬头看了一眼门匾,小小庵堂,颇为古旧,他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下门。 庵内敲木鱼的声音倏忽一断,过一会儿,溪云听到门后有脚步声,却不知为何,在门后迟疑半晌才缓缓开了门。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尼战战兢兢将门打开两尺,见到溪云两人,却是一愣,又探头出来,左右一看,松了口气,双手合十一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故深夜到此?” 溪云双手合十还礼,“阿弥陀佛。师太您好,我们赶路,没找到住宿之地,不知能否在贵庵借宿一晚。” 此时溪云与金闪闪都除去了斗笠,金闪闪天生丽质,楚楚动人,溪云虽然一脸疤痕,但此时容色平和,语气恭敬有礼,老尼看着颇为欣赏,却犹豫再三,迟疑不决。 溪云注意到她先前的警觉之态,不由道:“师太,可有什么恶人要来为难您吗?” 老尼没想到这小和尚眼光倒敏锐,闻声叹了口气,“若是平时,你们来求宿原是无妨,今夜不巧,怕有灾祸,实不宜留你们在此二人过夜。你们既然有马,不如再走十余里,那边有个小镇,我借盏灯给你们。” 溪云却因那段节奏平和的木鱼声动了心,问道:“不知是何灾祸?或许我可以尽些心力。” 老尼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目光润泽,诚意满满,欲言又止。 这时院内一个脚步声赶到门口,拉开门,叱道:“你这恶人……”待看清不是预想中人不由一滞,“师父,他们……?” “哎……赶路人,想在此留宿。”老尼深深看一眼自己这端庄俊雅的弟子。 溪云也正打量这名中年女尼,目光中带着惊异之色。此尼面如满月,容光和润,虽然眼角夹着细细的鱼尾纹,却平添韵味,年轻时必是风华绝代的佳人。但令溪云惊异的是,他竟觉得此尼颇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中年女尼打量溪云和金闪闪一眼,歉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那恶人。师父,就让他们住下吧,那恶人若来了,我,我自和他说清楚。”眉宇间却露出忧色,显然“说清楚”并不容易。 “笃、笃、笃……”平和的木鱼声在清亮的月夜悄悄荡漾,虫鸣声在墙角草丛里唱响。溪云像小时候一样,安安静静坐在门槛上,呆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每一声似乎都轻柔地洗刷着自己的心田,感觉越来越宁淡清灵,不自觉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月上中天,木鱼声忽然消止。 溪云神色一动,站了起来。(。) 204 当年僧无尽 老尼已经休息去了,佛堂中点着几盏长明灯,美貌女尼她静坐在观音菩萨前,一身灰衣,背影萧索纤薄,闭着眼睛,脸容沉静如水,手中的木杵稳定准确地落在木鱼上,叩击出令人心神安稳的“笃笃”声,口中喃喃低诵,虔诚宁和。 月光下一条高大的黑影扑入院中,乌云般游走飘荡,闻声寻到佛堂,脚下悄无声息,如鬼魅幻影,看到那纤细的背影,忽然一下立定,恍若天地与光阴都不复存在,一切归为静止,怔怔地看着灯火微光中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从窗外吹来,灯火摇曳,高大黑影微微一颤,突然吸了口气,沉声道:“跟我走。” 女尼一惊,手中木杵凝在半空,缓了一下,轻轻放到旁边,双手合十在胸,对着观音像一拜,轻轻地说:“你还是来了。” “哼,我日间说了还会再来,我一定要带你走!” “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本不该来,你要来便不能像以前那样凶神恶煞。” “你……!”黑影闷哼一声,冷然道:“佛门清净地?好一个佛门清净地!那和尚在哪?” 刚刚潜行来到门外的溪云脸色一变,这个声音听着竟是横刀,和尚?莫非他是为我而来? “什么和尚?”女尼一愣,忽然神色一动,“哦,你说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想骗我!当年,当年你跟他在房里……” “横刀,你住口!”女尼忽然厉声斥责,语音发颤,显然极为生气,“你,你,你竟然认为……”却忽然失落地“嗬”了一声,“是啊,你本来是善妒的人,当年,当年他还是个少年僧人啊,佛法修为却已经十分深厚。”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似乎想起了当年那人的模样。 横刀先是一惊,继而听她语气温柔,却是急怒攻心,见左右无物,突然上前一步,“嘭~”一声,一掌拍在腰粗的柱子上,强猛的劲力震得整个佛堂都是一颤,坚实的柱子更给他拍去一大块,“叫他出来!” “你,”女尼愤然转身,“你这莽夫,他是有道高僧,当年为我指点迷津,你……他当年才十五岁。” 横刀见她隽秀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不由心里一颤,多么熟悉的模样,讷讷道:“碧,碧莲……” 女尼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这个称呼将她带回到了久远的时光里,语气柔和了些,“我,不叫碧莲,我叫心远。” 横刀痛苦道:“你为何要离开我?连女儿也不顾了,为什么?” 女尼背过身去,双肩微颤,沉默了半晌,喟然道:“女儿,女儿出生后我便劝你放下屠刀,解散黑风盗,你,你可听我的?” 横刀道:“当年几十个兄弟都指望着我吃饭,我怎么能……” “吃饭?”女尼摇了摇头,“我现在也有一口饭吃,你说的‘吃饭’是非得杀人放火,烧杀劫掠吗?” 横刀一窒,忽然脸色一肃,“不要多说了,我即然找到了这里,就一定要带你走!” 女尼坚定不移地说:“我不会跟你走的。”继而口气一软,“女儿,笑笑,笑笑她长大了吗?” 横刀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一个强盗头子,在一个强盗窝里带大一个爱笑的女儿,也是含辛茹苦,也伴着许多欢乐,只觉得喉咙一干,缓缓道:“长……大了,像,跟你一样……美丽。” 溪云这时恍然明白,难怪初见女尼觉得眼熟,是与横笑笑有几分相似。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听下去,这算家事吧,但又怕横刀凶狠强迫女尼,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佛堂中一阵静默,女尼幽幽地说:“你走吧,照顾好笑笑,早日,早日回头。” 横刀突然道:“黑风寨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 女尼一颤,缓缓转过身来,“你,你说什么?” 横刀见两滴泪珠从她一双动人的美目中滴下,心神剧震,上前一步,女尼却紧跟着退了一步,他当即停了下来,沉沉道:“我把黑风寨烧了,现在再也没有黑风盗了。当年你为何不告而别,跟我在一起时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是个大盗。” “当年,当年……你现在剃了头发,是,是为了什么?”女尼语声发颤,神色激动。 溪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像女尼挺愿意看到横刀光头的样子。 横刀滞了一滞,没有作声。 女尼露出欣慰笑容,“你已经悔改了是吗?”转身朝菩萨跪了下去,喃喃道:“感谢菩萨大慈大悲,感谢菩萨大慈大悲。” 拜了三拜,女尼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容带着圣洁光泽,道:“横刀,你悔悟了就好,你走吧,我心愿得偿,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之旁,再也不出泉净庵一步了。” “什么?!”横刀又惊又疑,这些年一直恨妻子抛夫弃女,这次更打算用强,但听妻子语气竟饱含深情。回想当年往事,忽然目光一凝,沉声道:“是那和尚逼你走的?是不是?” 女尼摇摇头,“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我,我狠心将女儿留下,希望她能化解你的戾气……” 横刀双目一睁,怒道:“戾气?是那和尚,一定是那和尚!” 女尼一颤,“无尽僧是有道高人,他杀你其实是帮你,令你来世少受些苦楚。” 溪云又惊又奇,想不到这事竟还跟无尽僧有关。 “真的是他!原来真的是他!跟我走。” “啊,不。” “我去杀了他,令他今生少受些痛苦,令他来生也受些苦。” “你这么敢……” 溪云听女尼惶乱惊叫,顾不得武功未复,与横刀是敌非友,立即冲入佛堂,“横刀,住手!”果然看到横刀强拉着女尼。 横大见是溪云,又惊又怒,“臭和尚,你怎么在这里?好,你们这些和尚一个个都该死,我杀了你,令你今生少受些痛苦,来世你可不要再遇上我!” “啪!”一声脆响,女尼愤怒地打了横刀一巴掌,横刀竟没有避过。 溪云与横刀都是一愣。 女尼失望痛心地望着横刀,“你没有悔改,你根本没有悔改,这么多年,我每次听说黑风寨又做了什么恶事便……便……,我****夜夜在观音菩萨座前祈求你早日迷途知返,祈求笑笑平安长大,总幻想着有一天你带着笑笑来看我,像个普通人,你,你……” 横刀浑身僵硬,放脱了手,女尼扑到观音座前,泪流满面。 溪云愣愣失语,不知是否该就此退出,正又犹豫间,忽然背脊一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摄住心神,浑身都因而僵硬了。(。) 205 佛堂敌友亲 溪云一瞬间感觉脑袋都麻木了,危险竟然是来自身后,绝对是超一流级别的高手,意识似乎来不及反应,魔体的本能却发挥了作用,身体猛往前倾,双腿突然发劲,如斜飞而起的灵巧黑燕。 “啊!”剧痛攻心,溪云忍不住低呼一声,后心往下给划出一道一尺有余的血痕,剑光这时才闪亮惊现,佛堂为之一亮。 那人等待时机,抓住溪云愣神的瞬间出手,似乎没想到溪云还躲得开,低哼一声,剑光一扬,疾追上去。 溪云第一下已全力而发,剑气再度迫来,只觉得浑身发软,无力再躲。 横刀脸色陡然一寒,喝道:“什么人!?”他因妻子痛心的言语而思忆起往事,给这剑光一扰,自然大怒,当即一掌拍出,只击来者面门。 那人一惊,身形猛然一滞,剑光在身前一团,破开沉凝掌力,叫道:“不关你事!” 横刀闷哼一声,心道:“我与妻子谈得好好的,来了一个臭和尚,又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难道我横刀与妻子一点私话还要叫你们听到?”大喝道:“在这里就关我的事!” 溪云倒没想到横刀会出手,这时终于趁机转过身来,疑道:“你是什么人?”来人一身黑衣,带个鬼脸面具。 “啊!”女尼听到身后一阵乱,这时转过来,顿时一吓。 横刀见妻子受惊,勃然大怒,“鬼鬼祟祟的家伙,给我去死!”立即扑了上去。 女尼一惊,气道:“横刀。” 横刀瞬间打出五拳,迅疾如风,猛恶劲力如百千重浪,激荡起伏,狂风四涌。 那剑客剑术非凡,闪亮剑光耀眼至极,抖手间剑花朵朵,不仅将拳劲切割得支离破碎,更接连递招,疾刺横刀周身要害。 横刀一惊,身形疾闪,听到妻子语含怒意,知道自己“去死”两个又惹她生气了,恼道:“这人厉害!” “那你也不能随便杀人。”女尼立场坚定。 横刀又急又气,心想:那无尽僧凭什么就可以杀我?猛然一拳右勾轰出,正中剑身侧面。 那剑客回身一转,卸去三分劲道,但身形还是一重,只觉得狂猛内劲如大浪般一**从剑上倒涌而来,不得不退后一步。 横刀对鬼面人喝道:“听到没有,滚!” 鬼面人胸口起伏几下,暗叹这光头厉害,转而看向溪云,骂道:“臭和尚,把剑拿来!” 溪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青云剑诀,你是鲍囿?”会使青云剑诀,又掩面而来,恐怕也就一个可能了。 鬼面人一窒,骂道:“臭和尚!” 溪云道:“勾结魔门,戮害同门,这柄剑你还敢要?” 鬼面人喝道:“住口!” 横刀怒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女尼瞪着横刀道:“你们两个滚。”见溪云后背流血,担心道:“小师傅,你怎么样?” 横刀一愕,两人说的“你们两个”原来指的不是同样两个,不由狠狠瞪溪云一眼,又盯着鬼面人。 溪云没想到女尼竟维护自己,摇摇头道:“没事。”忽然脸色一变,惊呼一声,“剑上有毒!”急忙盘膝坐倒。 鬼面人冷笑一声,对横刀道:“连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还要多管闲事?” 横刀急怒攻心,双目圆睁,再无二话,身形如重锤似的压了过去。他的拳脚一点不输断壁刀,在佛堂狭小的空间内更是威势惊人,拳风过处,窗台桌椅咔咔作响,或毁坏或翻倒,远处的灯火四面乱摇,拖得众人的身影长长短短,一时间庄严肃穆的佛堂鬼气森森。 鬼面人正是要急怒他,他知道横刀武功绝不下自己,只有令他心浮气躁,自己方可取胜。 横刀哇哇大叫,如疯魔乱舞,拳脚化作一条条倏忽闪现,倏忽消失的黑影,不仅快速绝伦,更是沉重无比。 鬼面人冷静无比,剑光舞作一团,全力守护,不断破开拳劲,双目如毒蛇般盯着横刀,只待他攻势一缓,稍露破绽,立即一剑反击,一击必中。 溪云脸上热汗直冒,伤口不断流出黑血,过了片刻,脸色逐渐平和下来,缓缓舒口气,毒素已初步得到控制,心中却奇怪:“那陆翔贵为青云剑派掌门,怎么这点毒就扛不住?” 若陆翔知道他这个想法,恐怕尸体都会七窍生烟。溪云体内浑沌真气微弱,但魔体却奇异无比,抗毒性出人意料得强,平时被刀剑划破,伤口不需多久就能愈合,中了毒剑,它却不封闭伤口,反而很快反应过来,排出毒血。 魔体的强横,横刀或许体会最深刻(仇恨),不仅被他击败,头脸还给刮个干净透亮,而且那夜喂他春药,寻常人的份量竟然无效,两倍三倍还不见剧烈反应,一怒之下,给他灌了九牛二虎的药力,终于令他一夜狂乱,醒来时连记忆都没了。 溪云刚刚睁开眼睛,忽然黑影中传出两声闷哼,横刀身形后仰,连连后退,直到第四步才站住双脚,而地砖更给他踏碎两块,显然受力极重。 鬼面人退了一步,腹部一个清晰的前脚印,胸口剧烈起伏,左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往下滴血。 劲风止息,灯火复明,佛堂一亮。 女尼骇然变色,低喃道:“横,横刀?” 横刀转过头来,“我没事。”脸色带着几分苍白,嘴角挂着一道血痕,右胸一个血洞,不知多深,显然受伤非轻。 鬼面人眼中露出强烈恨意,这大光头竟狠辣无比,宁愿被自己指劲多透三分也要踹自己一脚,而自己心中一迟疑,反而没能结果了他!此情此景,不得不迫他抛开一切杂念,气势竟而丝毫不弱,反而越发狂猛,长剑斜指于地,往前跨出,森然道:“好,那你们一起死!” 溪云缓缓站起,神色凝重而坚定。 鬼面人一惊,脚下微微一滞,这剑上抹的是剧毒,这和尚怎么这么快就能站起来,看脸色竟然无恙? 横刀也是一惊,讶道:“臭和尚,你还能打?” 溪云满脸凝重化作苦笑,“我只有不到两成功力。”知道就算两人合力,也不一定是此人对手,况且他手中长剑还抹了剧痛。 鬼面人谨慎地停下了脚步,这和尚有鬼,哪有人大敌当前,却告诉敌人自己功力亏损。 横刀看在眼里,眸中奇光一闪,暗道:“此人多疑。”(。) 206 菊花点穴手 横刀冷静下来,微微吸口气,道:“现在后悔了吧,那日把我打成重伤,害我现在……哼,现在大家恐怕得一起死了!”他虽然看着鬼面人,话却显然是对溪云说的。 溪云一愣,“你的伤还没好?” 横刀不答,而是道:“我们死了这柄剑也保不住,还不如现在给他,保自己一条命。不,是三条命。” 溪云脸色一沉,“我……” 鬼面人立即道:“说得不错。臭和尚,把剑给我,饶你们不死!” 横刀抢先答道:“我把剑给你,你放过我们夫妇。” 女尼脸上不由一热,“谁,谁跟你还是夫妇了。” 溪云却是一惊,忙往边上移了一步,骇异道:“你说什么?” 鬼面人紧盯着横刀,一时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 横刀看向溪云,道:“和尚,你欺负我女儿,害我一把烧了黑风寨,还将我打成重伤,剃我头发,刮我眉毛,让我丢尽脸面。哼,这些恩怨我都可以不计较,但现在我夫妻团圆,却生死一线,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女尼惊道:“你欺负我女儿?”却顾不得横刀提“夫妻”之说了。 溪云发现横刀一口气讲了一大堆,而左眼对自己眨了三下,知道那绝非他眼睛有问题,对女尼的问题却有些尴尬,想起当初连千秋乱来,结果横笑笑竟愿意嫁给自己,讷讷道:“我,我没有欺负笑笑。” 鬼面人站在横刀右侧,却是看不到横刀的左眼,听他怨气冲天,不由心生喜意。 横刀怒喝一声,“还敢说没有!”身形猛一动,一脚猛然撩起,直奔溪云胯下。 鬼面人顿时大喜,暗道:这和尚逛妓院,如今上路还带个女人同行,横刀这一脚如此狠,或许是他女儿也叫这和尚糟蹋了。可惜,这女尼如此秀美,她女儿定也是绝色。 溪云大惊,这一脚丝毫不容情,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如何能敌,急忙后撤。 横刀却得势不饶人,紧逼而上,接连三腿都踢裆部。 溪云连退三步,急道:“横刀,这人背叛青云剑派,如果青云剑落入他手,他如何敢叫别人知道,你我该合力斗他才对!” 女尼见这和尚之前冲进来阻止横刀,维护自己,目光清澈,该不是恶人,兼且她感念以前无尽僧答应她的祈求,暂时放过横刀,故而对和尚颇有好感,见两人斗得凶恶,忙道:“横刀,不要打他,打那个鬼鬼祟祟的。” 横刀道:“我受伤严重,那个打不过,为今之计……臭和尚,何必为一柄剑惹祸!”他说话时憋着一口气,显得十分辛苦,脸色更是白一分。 溪云已无处可退,往右三尺就是佛堂内墙,唯有往左,左边两丈外却就是鬼面人。 鬼面人目光一闪,这一瞬间身形差点扑击而出,却生生忍住。这和尚那日在演武场连郝通海都给他伤了,刚才本拟一击必中,也给他逃了去,不可小觑,而且对横刀的言行也不尽信,谨慎无比,高声道:“我的目标只是那柄剑而已。横刀,拿下他,我拿了剑就走。” 溪云身法还算敏捷,但终究力虚,双手在横刀腿上一按,惊呼一声,连退两步,已变成背对鬼面人。 鬼面人见青云剑就背在溪云背上,近在眼前,双目放出热切之意,身体似乎都在发颤,脚下将起未起。 横刀暗叫厉害,这样还忍得住。狂喝一声,双拳猛击。 溪云不敢硬抗,凭身法快速移动,双掌在他臂上一拖,转到左侧,力量却只卸开了几分,脚下还是一个踉跄,磕翻一张半人高的茶几。 鬼面人立即看出溪云已是强弩之末,而横刀看似威风凛凛的重拳扫腿也远不如之前迅猛。 这时横刀又飞起一腿,腿影如鞭,从右猛抽过去。 溪云已无处可避,急忙双臂往左一挡,只听“嘭”一声闷响,溪云惨呼一声,摔在三尺之外,一口血喷了出来,见横刀抢进一步,一脚猛烈劈来,不由满脸惊慌,双手双脚在地上乱扒乱蹬,往后爬行。 鬼面人对青云剑觊觎已久,这时宝剑就在数尺之外,如何还忍得住,一俯身,伸手便抓。 溪云突然头往后一仰,双目神光灼灼,哪还有半点惊乱之色,双腿在地上一蹬,身形倏忽变得敏捷无比,一下从鬼面人胯下钻穿了过去 鬼面人大惊,就欲回头,迎面却一股狂猛劲风袭来,暗叫不好,知道是横刀。 横刀发声猛喝,内力激涌,一拳带着炽烈黑芒轰向鬼面人胸口。 拳头还在两尺之外,劲风已压得鬼面人衣袍后飞。 鬼面人知道溪云实不足为惧,当机立断,后背肌肉一紧,准备硬受他一击,真气急贯手臂,长剑往回一拖,斜斩出去,不仅手法迅疾无比,剑芒之盛更有压过拳劲之势。 横刀脸色一变,只觉得剑气割体,拳头微颤。 溪云钻胯也是情非得已,鬼面人那一爪快如疾风,容不得他多想。这时上半身已到鬼面人背后,毫不迟疑,左手撑地,右手五指连动,竟如开花一般,刹那间在鬼面人背上点击八下。 他知道自己功力不足,就算给敌人一拳恐怕也得被他护体真气消解大半,点穴却大有希望。武林点穴好手若是单手点人穴道,能用三指分点不同穴道已是十分惊人,溪云却是五指连动,可谓世所罕见,实因魔体控制力超凡。 溪云双目如发光一般,将鬼面人后背完全罩定,对他背上每一处穴道,每一处发力肌肉似乎都看在眼里,最后中指一弹,划在鬼面人尾椎上。 “啊~”鬼面人第一时间就察觉溪云的小动作,只觉得穴道微微一麻,殊无可惧,突然背脊给一划,八处穴道同时传来一股异力,一种酥麻感觉闪电般从脊椎传导到右臂,半边身子的肌肉竟都出现一刹那松软。他这一剑却是与横刀硬碰硬,陡然失去后力,手臂立即剧震,虎口撕裂,长剑脱手而飞。(。) 207 报应不知道 横刀的拳劲本来给死死挡住,反而觉得对方剑气不断逼来,却突然阻力一空,前途畅通无阻,刚猛拳劲立即爆发,轰得鬼面人离地而起,倒飞一丈,破布包似的摔在地上,鲜血从面具下涌出。 横大讶异地看向溪云,知道定是这小子搞鬼,他对溪云体内的情况再了解不过,内力不足两成,打在超一流高手身上与隔靴搔痒无异,却不知他如何令鬼面人陡然失力。 女尼给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见鬼面人呕血却是一吓,急忙叫道:“不要杀人。” 横刀道:“这人恶毒无比,连他师兄弟都……” 女尼气道:“你杀的人还少吗?” 横刀一窒,咬牙不语,目露痛苦,现在已猜出妻子抛夫弃女实则都是为了自己。 女尼见他这个脸色,放缓口气,轻声道:“人活着才有悔改的机会,我一直相信你有一天会悔改,我念经诵佛,一直希望你能早日苦海回头。” 溪云心里一震,默默低下头,苦海回头?人真的会悔改吗?当年无尽僧以大毅力杀生斩业,后来自己却……长叹一声,心中一片惘然,默默念道:师父,我该何去何从? 鬼面人倒在地上,咳咳呕血,似乎觉得面具里都是血十分难受,掀了开去,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果然是鲍囿。 鲍囿脸色苍白如纸,加上一嘴鲜血,显得十分凄凉。他惨然一笑,缓缓站起,身躯微微发颤,似乎已筋疲力尽,冷然问道:“要杀我吗?” 溪云默不作声。 横刀嘴角一抽,眼角瞥见女尼看着自己,终于也没有出声。 女尼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有害人之心了,报终有报,你已经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呢?” 鲍囿露出凄然之色,低喃道:“是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执着的,我早该退隐江湖了。”目光茫然地左右一看,往左前走去。 横刀厉喝一声,“你做什么?” 鲍囿恍若给吓着,浑身一颤,指了指左前方地上的长剑,道:“我的剑,我要把它带回青云山,放入剑冢。” 溪云离得近,小心地后退两步。 鲍囿往前走了两步,俯身下去。 横刀被他打得重伤,若非用计,恐难幸免,可是妻子态度坚决,心中虽然不忿,却也知道绝对不能再动他,忽然道:“一柄剑惹出来的祸,剑祸。”口气充满讽刺轻蔑。 鲍囿浑身一颤。 女尼斥道:“横刀。” 横刀闷哼一声,“我说长剑的剑,祸患的祸。” 鲍囿僵硬了一刻,拿住剑柄,缓缓起身,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一柄剑惹……”他左手摘下腰间剑鞘,右手将长剑插入鞘中,却忽然左手一抖,剑鞘朝横刀射去,凌空喷出一股浓烈蓝烟,带着甜腻香气,迅速扩张,四下弥漫,眨眼间占领了四五尺方圆之地。 横刀听他讲话,看他动作,只道他已放弃,事出突然,反应却快,一见剑鞘射来,立即一掌挥出,想要打飞剑鞘,又怎料突然扑出一股蓝烟,顿时脸色大变。 蓝烟一受掌风,更是翻涌激荡,浓烈香气令人惊惧。 溪云也是一惊,忽然面前生寒,一道剑光长飙而来,不及细看,急忙低头扭身一躲,接着却是一奇,长剑直接飞掠而过,原来鲍囿连长剑也射了出来。 横刀屏住呼吸,脚下一点,抽身而退,身形移动间引动气流,蓝烟竟紧随往前,范围不住扩大,浓度却丝毫不减,令人目不能视物。 “呼~”风声一响,有物破开蓝烟袭来,横刀急忙一拳轰出,却听“啊!”一声惊呼,不由脸色大变,回头看去。 溪云只觉得黑影一闪,视线紧跟而去,惊呼一声,“小心!”却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女尼被鲍囿擒住。 溪云还道他会来抢自己背上的剑,哪料得到他却去抓女尼。 横刀被蓝烟中袭来的椅子影响,也没想到鲍囿的目标是妻子。 鲍囿的确是老奸巨猾,知道自己只有一线机会,渺茫的机会,他选择了最佳目标。擒住女尼,立即转到她身后,手中多了一支匕首,横在女尼修长的脖子上,嘿嘿冷笑,“小尼姑说得有理,我都这把年纪了,再不拼一把还等什么时候!” 蓝烟在六尺范围内翻涌一阵,很快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横刀凶恶地盯着鲍囿,厉声道:“放开她!” 女尼吓得脸都白了,满目惊惧,娇躯微颤。 “嘿嘿~”鲍囿一笑,露出一口血红牙齿,“贱货!放开她当然没问题,你知道我要什么,抢过来!” 横刀哪里还能跟他计较到底是哪个“剑”,哪个“祸”,闻言一窒,一双凶目扫向溪云。 溪云看横刀一眼,又看女尼一眼,然后看着鲍囿,心中怒火大盛。这恶人!女尼为他求情,他却反而抓女尼作为人质。 鲍囿的选择无疑是精明的,女尼显然不会武功,而且对横刀十分重要,不管她的命能不能逼溪云交出剑来,至少能逼横刀去抢溪云的剑。 横刀双目圆睁,低沉喝道:“拿来!” 鲍囿得意无比,在女尼耳边戏虐道:“小尼姑,报终有报,你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你看,你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女尼这时才慢慢反应过来,脸色竟而一松,轻轻吸了口气,道:“是啊,这都是报应。这柄剑很重要是吗?” 鲍囿一讶,没想到她语音中竟显得十分平静,闷哼一声,道:“当然重要!这可是青云祖师之剑,历代青云剑派掌门都凭此剑修行,以期得悟破碎虚空的妙旨,就是最没用的陆翔,也凭借这柄剑而跻身宗匠级高手,你说重要不重要?” “听起来是很重要。”女尼点了点头,神色十分从容,忽然道:“小师傅,剑不要给他。” 溪云、横刀、鲍囿都是一惊,横刀更露出怒色,道:“你胡说什么!?” 女尼道:“这柄剑既然这样厉害,这人拿了这剑,恐怕会害了更多人……” “住嘴!”却是横刀、鲍囿同时喝阻。(。) 208 刀哭剑笑去 溪云见女尼虽被两人的大声喝阻吓得颤了一下,但眼神却十分坦荡安然地看着自己,嘴角竟然带着一丝安慰的笑容,好像在说:“不要给他。至于我,没关系,我更不会怪你。” 溪云心中剧震,一股暖流不知从何处涌出,只觉得浑身都多了一股力量,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师太,您说得有理。” 横刀顿时双目圆睁,急怒攻心,厉喝道:“小和尚,拿剑来,不然我杀了你!” 女尼轻呼一声,“阿刀……” 横刀浑身一颤,这是从前她对他最亲热的称呼,但这时听在耳中,却令他生出凄惶之感,好像诀别在即,不由虎目一酸,热泪盈眶,“碧莲……” 溪云露出一丝舒心笑容,道:“人活着才有悔改的机会。鲍囿,剑可以给你,你放开她。” “啊!”横刀、女尼都是一愣,没想到小和尚说“您说得有理”原来是这句。 鲍囿也是微张嘴巴,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过程却有些出乎他意料。 溪云从背上解下剑来。 女尼忙道:“小师傅,呃……”却是鲍囿立即捏住她喉咙,不许她再多嘴。 横刀惊怒交加,“放开她!”仿若感同身受,只觉得喉咙一紧,难受无比,十分紧张。 鲍囿道:“青云剑到手自然会放。”转而对溪云道:“解开!”却是谨慎无匹,怕溪云以假货唬弄。 溪云道:“你轻点。”依言解开黑布,露出青光湛湛的青云剑。 鲍囿顿时大喜过望,十几年了,朝思暮想,不由双目瞪大,呼吸都急促起来。突然发觉溪云走了过来,惊道:“站住!”一下又扼紧女尼的脖子,连匕首都差点割破她的皮肤。 溪云急忙止步。 横刀更是紧张得忘了呼吸。 鲍囿看了看窗户,道:“你们退后,把剑放窗户,站到墙角去,墙角!两个都过去。” 溪云、横刀对视一眼,都十分配合,横刀低声道:“我会把剑追回来还你。” 溪云一愣,上次黑风寨救他,这家伙几乎是恩将仇报,这次……,随口答道:“不用,反正你也可以夺去。” 横刀听到“夺”字,微微一窒,老脸竟然一红。 溪云其实并无嘲讽之意,只是照实说出而已,况且如果青云剑真如鲍囿说得那样神异,或许不日间他就能晋入宗匠境界,想把剑夺回来谈何容易。当然,再不容易,他也不会放弃,受人之命,自该忠人所托。 鲍囿推着女尼往窗户走,目光热切,但未放松警惕,见两人交头接耳,立即喝道:“你们说什么?” 横刀闷哼一声,道:“我们说天下武林得知你拿了青云剑会如何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鲍囿冷笑一声,“有青云剑为媒,不出数月我便可晋升宗匠强者,找我麻烦?哈哈哈,四大宗师不理俗事,还有谁敢找我麻烦!” 横刀眉头立即耸起一个***此人如此有恃无恐,恐怕确实有这个本事,不由看向溪云,心想:这家伙进步飞快,打一架便强一分,上次打得郝通海也受伤不轻,不知有没有能力……转而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这和尚最多二十余岁,难不成还能一下成为宗匠高手不成?千百年来恐怕还没有这么年轻的宗匠。这时他又想起那日与自己浴血决战,不退一步的任乾雄,忽然有种迟暮之感,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横刀脑中一下想了许多,最后对上女尼恳切的目光,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退隐江湖也好,只要她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一切都好,不由露出欣然笑容。 鲍囿终于走到窗边,左手横匕卡在女尼咽喉前,右手伸向青云剑,竟是紧张无比,颤抖不已。 梦寐以求的宝剑终于入手,鲍囿恍若服食仙丹妙药一般,精神大震,容光焕发,忍不住哈哈大笑。 横刀喝道:“放人!” 鲍囿双目一寒,冷冽道:“好!”左手一收,将女尼推了出去,同时双脚一垫,身形闪出窗户。 “啊~”女尼低呼一声,扑入横刀怀中。 横刀脸色刷一下变得雪白,抱着女尼的手环到后背,一股暖流浸透五指,将他也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碧,碧莲……”横刀低喃一声,满脸悲色,失魂落魄地看着女尼苍白的面庞。 溪云扑到窗边,只见黑影一闪,鲍囿已跃墙而去,以他此时功力,哪能追击,回头一看,便见女尼后心插着一把匕首,竟齐柄没入,顿时心中腾起一团火焰,只觉得全身灼热如火,几欲爆炸。 横刀却是浑身冰凉,微微颤抖,喃喃叫着,“碧莲~” 女尼好像回不神来,听到横刀的轻唤,目光才慢慢聚焦在他脸上,继而流露出海一般的深情,伸手够向他粗糙的脸庞,“阿刀,阿刀……” 横刀精神一振,急忙抓住她的手,将它摁在自己脸上,纤长苍白的小手此际软若无骨,寒如冬霜。 “这是报应,你不要悲伤……” “不!不!”横刀不甘地咆哮起来,“我该杀了他,我刚才就该杀了他!” 女尼努力摇摇头,动作轻缓无力,“我年轻时和你一起做了许多错事……” “不,你没有,是我,是我做的错事,都是我……” 女尼勉强笑了一下,转而看向溪云,见他满面怒容,目光中便露出哀怜之色,“小师傅,对不起,害你丢了剑。” 溪云浑身一颤,“我,我……”心头满是茫然。 女尼道:“那人……,你们把剑追回来,还是,还是别杀他吧,好吗?” 溪云与她四目相交,竟发现她全无恨意,只觉得一股清流从眼神中传来,浑身怒火一触即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师太,您……”见她期望地看着自己,心中悲切中竟生出三分暖意,冷静下来,勉强笑一下,道:“好,不杀他。”却想起鲍囿拿到青云剑时容光焕发的样子,心中一叹,只怕反而要被他杀。 横刀大怒,右手横推出去,溪云仰面摔倒,见横刀满脸泪水,他竟笑了一下,原来这样一个凶如虎豹的人也会如此恸哭,活着才会悔改的机会,说得不错,若非笑笑阻止,自己前些日子就将他杀了。(。) 209 默契攻防战 女尼柔声道:“刀,阿刀,我担心你,我还是担心你……”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双目似乎就欲闭上,但一股强烈的愿力令她一口气不断,“刀,不要沉溺于仇恨,不值得,你不要摇头,好好听我说……” 溪云收住悲切之心,默默起身离开佛堂,女尼生命即将终了,但她记挂不是她自己,却是杀她的鲍囿、丢剑的我、爱她的横刀。 溪云心中生出许多感触,仰头看向天空那轮明月,师父与师兄的音容笑貌浮现在高高的地方,目光柔和,笑容亲切,一如既往,从无怨恨。 不知过了多久,溪云听到旁边有人轻轻一叹,却是金闪闪。 “你在想念谁?”金闪闪柔声问。 溪云摇了摇头。 “哦。”金闪闪恬淡地说:“我想念弟弟的时候也会看月亮,心里想,他现在也一定跟我一样,在看着同一轮月亮,也许我们的目光会在那里交汇,看到彼此,互道平安。”金闪闪目光闪闪,嘴角展开一丝柔软的笑容,好像目光已经和金鸣展相遇。 金鸣展此时境况却不太好,连续数日的抵抗,他身上多了七八道伤口,一件衣衫几乎成了布条。也许是绝境所迫,他忽然多了许多感慨,这件衣衫是姐姐亲手缝的,以往也是姐姐一次次为自己洗的,他忽然很想回去,回到姐姐身边,跟姐姐说声“谢谢”,带姐姐回到在许多人眼中高高在上,其实就是一座小山的剑神山上。 “姐,你等我回来。”金鸣展心里默念一句,盘膝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看天空那轮月亮,深吸一口气,宁定心神,晋入万剑归一的境界,全力恢复精气神。连日大战自然疲惫,但无疑对他剑术修行也大有增益。 在他身边,唐天等人也默默坐着,一个个都显得十分劳累,而精神却一点不敢放松,抓紧每一刻恢复功力。 铁拳会的突然叛变叫青云剑派吃了大亏,在旗山脚下僵持数日,青云剑派年轻一辈小子们呱噪起来,裴珏也终于决定不再忍,悍然发动全面进攻。 初时一切顺利,旗山剑派几乎毫无抵抗之力,两百剑手主攻,都是一流高手,攻击凶猛无比,一下率队冲击到半山腰。 眼见年轻一辈少年们跃跃欲试,木森建议让他们历练一番,少年们一个个两眼发光,兴奋不已。裴珏同意了。这个决定几乎挽救了少年军团一半以上小伙子们的性命。 在半山腰僵持没多久,后方铁拳会两百余人突然爆发强攻,一下破开拔刀相助而来,乱七八糟的一百多人组成的散兵集团。 正好青云剑派主力剑手撤下来,发现不对,立即反击,不然大批少年难逃一死。混乱一下蔓延整座大山,旗山剑派开始反击,一**高手竟然也使青云剑诀,一路冲杀而下,反击力凶猛无比 两面作战,又给卡在山腰,杜可风第一时间发觉事不可为,立即带众人找到裴珏,提议----逃。 裴珏又惊又怒,义愤填膺,眼见伤亡迅速扩大,急得双目充血,但给卡在半山腰,进不得,退不下,无计可施,唯有听从。 幸好杜可风胸有丘壑,对这一带山山水水竟知道得颇为详细,带领众人迂回环绕,转战十余里,终于避入一个山谷,稳下阵型。 这个山谷口小腹深,入口处十余丈长的通道最宽处不到三丈,最窄处只有一丈,正好在通道中间部分,青云剑派扼住这易守难攻的要地,总算不至于全军覆没。当然,他们要想出去却也不易。 连日激斗,青云剑派损伤过半,加上各地来援的江湖好手,如今合起来也不过剩下三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境况可谓险恶。 铁拳会与旗山剑盟两股力量合流,还有近百名红字刺客,抢攻通道造成大量伤亡,周义信从手下口中得知这个山谷没有其他出路,便说服铁翼野暂时退兵,只是依然把守着通道。 谷内不少人建议趁机杀出去突围,杜可风断然喝阻,有唐天、金鸣展等人支持他,苦集寺阿歪、阿哦更是唯他马首是瞻,又是他带领大队逃到此处,所以他登高一呼,很有影响力。 杜可风的策略是固守待援,以如今士气低落的伤疲之兵想要突围谈何容易?就算突围出去,却被衔尾追击,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他带众人退到这个山谷打的就是固守的主意。 周义信的策略是围而不攻,诱敌出击,他相信对方根本没多少口粮,不出一两日,对方只有束手就擒。当然,骚扰性攻击是必须进行的。 双方倒很有默契。 经过两次骚扰,杜可风明白过来,果断命人分批休息。 周义信当然想尽快灭了谷内残兵,所以第三日天色微明就派人强攻,结果出乎他意料,敌方反应极快,而且丝毫不见力弱之态,攻了半日,僵持不下。 这下他不免着急起来,幸好铁拳会传来好消息,青云山已经攻陷,陆翔战死。周义信灵机一动,命人到谷口大声吆喝,将消息传入谷内,结果引来连声喝骂,但骂着骂着,没多久就隐隐有哭声传出。 清晨,溪云与金闪闪,还有老尼姑一起来到佛堂,横刀依然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身躯已经冰冷僵硬的女尼,温柔地注视着她恬静苍白的面容。 溪云喟然道:“横刀,她已经去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横刀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老尼手足无措,想不到这个清净之所还是发生了这等惨事。 溪云又道:“横刀,节哀顺变,她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横刀,死者已矣,你这是为难自己,也是为难她。” “横刀……” 横刀突然抬头。 溪云见他有了反应,不由一喜,却听横刀炸喝一声,“滚!” 溪云一吓,见他又低下头去,只能无奈地看向金闪闪。 金闪闪睁着清亮的大眼睛,有些无辜地说:“你絮絮叨叨的样子的确讨厌哦。” “……”溪云长叹一声,“我要走了,你是否跟我一起走?”溪云也不知自己为何有此一问,可昨夜并肩抗敌,又听女尼临终一席话,他现在也有些担心横刀。 横刀又不理他了。 两匹矮脚马上路没多久,忽然听后方蹄声如雷,至少五六匹马急速赶来,驾喝声紧紧相连,显得十分着急。 溪云心中一突,立即想起昨天出城时遇到的那几人,赶忙压低斗笠,带着金闪闪的坐骑靠到路旁慢慢走。(。) 210 你说我不信 五匹骏马在山道上发力转弯,狂风般急掠,马蹄声轰隆如雷,溅起无数泥石,马腿上一块块健硕的肌肉猛烈颤动,大地似乎也因它们的火热激情而微抖。 金闪闪心惊胆颤地回头看去,溪云也有些紧张,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是冲他来的,但他没有回头,只是避在道旁。 五匹马眨眼便赶上两人,“吁~”马上骑士十分不凡,猛然勒马,拖得骏马前腿立起,昂头长嘶,人却稳坐如山,迅速拨转马头,将溪云与金闪闪包围起来 金闪闪吓得脸色发白,昨天遇上石家三人,打得好不惊险,夜里留宿泉净庵,又是乒乒乓乓,还死了人,今天这一大早又遇上麻烦。天呐,江湖也未免太险恶了,难怪石家三兄弟觉得两百两不够。 溪云心中微叹,该来的避不开。 马上五人四男一女,当先一人年龄最大,约四十来岁,面容古拙,双目炯然,另四人则是青年男女,男的英伟,女的靓丽,只是一个个都皱着眉头,神色严肃。 中年男子看着溪云两人,客气却不容置疑地说:“劳烦两位取下斗笠!” 溪云微吸一口气,依言摘下斗笠,却阻住了金闪闪的动作。 “果然是你!” “血和尚!” 三名青年都叫了起来,那中年人与女子则闷哼一声,昨天竟看走眼了。 中年人道:“这位又是何人?”看向金闪闪。 溪云道:“你们即然是来找我的,无须管她。” 一名青年冷哼道:“莫非是你相好的!” 金闪闪顿时“呀!”地一声,又气又恼,这时已明白这些人是来溪云招惹来的,一下解下斗笠,气哼哼地说:“谁是他相,相好的了。”一张俏脸却红了起来。 五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一个秀丽曼妙的女子,明眸皓齿,宜喜宜嗔,美艳不可方物,连那女子也忍不住多看金闪闪两眼。 中年男子“嗯哼”一声,斥道:“仲佑!” 三名青年立即回过神来,刚才说话那青年忙道:“抱,抱歉,是我胡说。”心中却不免想:这魔体血和尚在城中逛妓院是确切无疑,这姑娘竟与他为伍,真是可……可惜。 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词语好像是“可耻”,但不知为何,真正在脑中“说”了这话时,却变成了“可惜”。 中年男子严肃道:“溪云和尚,你即然知道我们是为你而来,也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了!” 溪云估计他们是为了青云剑,“我不认识你们。” “哼!谁要跟你认识!交出青云剑!”那女子喝了一声。 另一个男子叫道:“不要想抵赖,昨天我看到你背上背着的!” 溪云看他一眼,果然是昨天入城时回头那人,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金闪闪讶异地看溪云一眼,这家伙似乎变得好说话了,对方马也高大,气也凌人,他似乎没怎么生气。哦,是怕是他们人多,昨天三个人就差点给…… 看起来老成一些的男青年皱了皱眉,请示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然后道:“这位是我师父,点苍剑派掌门姓李,尊字奇,在下点苍剑派大弟子霍重,这是我二师弟姜元益,他是三师弟仲佑,这位是我师父的女儿,李芷芯师妹。” 溪云又问:“你们怎么知道青云剑在我手上?” 李芷芯已十分不耐烦,怒道:“**和尚,问东问西!废话少说,快把剑交出来!” 溪云一窒,脸上有些发烧,知道前夜的事只怕已被人所知。 金闪闪听得一愣,骇异地看着溪云,“淫,*******溪云无法否则,却也无法解释。 仲佑见状,面露喜色,“姑娘原来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你快退开。” 溪云眉头一皱,听这话可知他有动手打算。 李奇目光敏锐,见两人身上、马上都不见长剑,知道不能着急,沉声道:“我们点苍剑派与青云剑派世代友好,这次接到应修师兄传书,特来寻你追回青云剑,我们不知道为何青云剑会落到你手上,但却是必须追回的。” 溪云定定神,道:“你们只是要青云剑?”心中暗奇,难道关于自己“杀”陆翔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了? 李奇微微一讶,这和尚为何纠缠不清?青云剑到底是如何落到他手上的,应修前辈也没交代,追回追回,到底动口就成,还是该动武,动武又动到什么程度,往死里打还是打个半死不活,也没说。 仲佑闷哼道:“我们不止要讨回青云剑,还要拿你去见应修前辈!”怒容勃发,一张方脸显得正义凛然。 溪云低声道:“原来如此。” 李奇眉头微微一皱,仲佑这孩子心无城府,性格耿直,什么话都说,却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应修的意思。盛名之下无虚士,魔体血和尚如今名声鹊起,位列龙凤榜,被定为准宗匠级高手,一身武功绝不可小觑,若这话得罪了他可是徒增风波。 他倒不是怕事,他自身就是超一流高手,沉浸剑道数十年,修为高深,况且他还看出溪云身上有伤,只是点苍剑派的生存之道一向是多交朋友少结怨。若非昨天当面错过,又在城中听说小和尚的淫行,他们也不会如此愤慨。 经历昨夜泉净庵之事,溪云此际心境倒是平和,与金闪闪所想之“怕了”却是不一样,金闪闪哪知,人数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这五人,每一个都有独立击倒昨天那三人的实力。 溪云道:“你们来晚了,剑昨晚被鲍囿抢走了。” 李芷芯冷声道:“狡猾和尚,诸多说辞!” 溪云转头看她一眼,只见她俏脸如霜,眼神中满是怒意,似乎就欲拔剑出手。从**和尚到狡猾和尚,溪云倒宁愿是后者。 “鲍囿?”李奇却是愕然,“你说青云剑派鲍囿师兄?” 溪云看一眼他的脸色,恍然道:“原来你们不知道。” “什么?”李奇讶然。 溪云有些明白,想必这是门中丑事,兼且又是自己一面之词,所以青云剑派之人还不尽信。即然那个应修不说,他也不好说出来,便道:“总之剑现在在鲍囿手中,你们抓了他去见那个应修再好不过。” “胡说八道!”姜元益一个字也懒得信,“师父,此人行为不端,狡猾如狐,先行拿下再说!” 溪云脸色顿时一沉。(。) 211 拦路劫人 仲佑对金闪闪叫道:“姑娘,你快过来。” 金闪闪有些愣神。 溪云想了想,道:“这姑娘要去旗山镇,你们愿意送她去正好。我去找鲍囿拿回青云剑。” 他说的虽然句句属实,但李奇等人却一头雾水,更一句话不能相信。 霍重目光一闪,道:“你此行是护送这位姑娘到旗山镇不成?” “不错。” 霍重微微一笑,“那再好没有,应修前辈等人也正赶往旗山镇,我们也‘护送’你去旗山镇,让你与应修前辈面对面谈,我们只知道剑在你手上,只能找你,你说的话我们不知真假,相信应修前辈会有所判断。” 李奇暗暗点头,门下弟子中霍重的确是个好苗子,不仅剑法武功出色,行事也稳重明智,我若去了,这掌门之位该传给他。可惜他虽恋着芷芯,芷芯却与元益要好,元益要论习武天资还在霍重之上,就是性子不够稳重,可惜了。 霍重三人哪知道师父还在壮年,却已经在考虑下一任掌门传承之事。仲佑闻言道:“大师兄说得不错。和尚,乖乖跟我们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他竖眉瞪目的样子,溪云哂然一笑,好一个“护送”,好一个“罚酒”。不过这一会儿他已经想清楚,如果这五人没有出现,自己也要去旗山镇,路途遥远,自己武功又仅剩两成,免费送来五个保镖却是不错。其他凶徒大盗不说,那石家三兄弟就可能再来,到时自己免不了要狼狈不堪,甚而护不住金闪闪。有这五人在,自然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自己吃这个“敬酒”,他们不将我又捆又绑,言语上让他们占些便宜却是无妨。 “走可以,不过你们最好先派个人赶快通知应修,青云剑已落在鲍囿手上,晚了可不妙。”溪云当然不知石家三兄弟再也没办法来找茬了。 李奇眉头皱皱,“为何?” 溪云正欲开口,忽然又停。关于青云剑有铸造高手的能力只是听自鲍囿,不说是真是假,若告知这些人,岂知他们不会生出私心?况且所谓点苍剑派与青云剑派世代交好等等也都是他们自己说的,也不能尽信。 若让清流知道溪云如今一个脑袋这么“老江湖”一定又惊又喜,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算了。”溪云微叹一声,知道世间如心远女尼这样的人是极少的。“走吧。” 李芷芯冷叱一声,“什么轮到你发号施令!魔体血和尚,不过如此!” 李奇眉头大皱,斥道:“芷芯!”对溪云如此配合,却也有些疑虑。 溪云还不知人红是非多的道理,也不知道龙凤榜现在极得人心,对李芷芯的敌视颇为疑惑。 这时忽听前方有人阴沉地说:“魔体血和尚的确叫人失望!” 众人都是一惊,听声音,来人不过在两三丈外,但众人竟都未察觉此人到来,急忙转身。 溪云讶异道:“原来是你。” 两三丈外路中间站着一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神色阴冷,如一块屹立千年,历经风雨的黑石。 “怎么,认不出来?” 李奇等人面色微变,莫非是魔体血和尚的朋友来接应他? 金闪闪面露讶异,来者虽然神色不善,但五官却是极美。 溪云道:“以前见你都是露出胳膊、大腿和腰的,所以一下没认出来。” 金闪闪闻言,立时瞪圆眼睛,淫,**和尚,他,他真的是…… 李芷芯双目喷火,对溪云厉声骂道:“无耻!” 溪云一怔,“额?穿那个衣……,怎么我无耻?” “你……”李芷芯怒不可遏,“锵”一声拔剑出鞘,就欲朝溪云砍去。 “住手!”却是来者与李奇同时喝止。 李芷芯愤愤收势,长剑却不归鞘。 李奇看看溪云,又看看来人,道:“你是谁?” 那人却露出不屑之色,并不回答。 溪云道:“她是郝通海的手下,离魂勾殷离。” 李奇等人面色都是一变。 殷离冷冷扫视众人一眼,闷哼一声,道:“其他人可以走,这和尚留下!”目光阴冷凄厉,充满刻骨的恨意,叫人好像突然落入冰天雪地之中,狂野的杀机肃杀万物生灵。 溪云神色一沉,虽然他受伤未愈,但感应却还颇为敏锐,察觉殷离不仅着装变了,武功似乎也突飞猛进,令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李奇只觉得杀气逼人,暗暗惊心,这女子年纪不大,却高深莫测,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仲佑双目一亮,喝道:“原来是魔门恶徒,今日叫你来得了去不了。”从马上一跃而起,凌空拔剑,姿势潇洒无比,直接跃过两丈多的距离,一剑飞刺而去。 金闪闪看得目光闪闪,觉得好不厉害。 李奇在他启动的瞬间手一颤,想要阻止,又想来者不善,不妨让弟子试试她,故而手又放下。 殷离一动不动,静待长剑刺来,突然毫无先兆,脚下不见如何动作,好像给剑风推动一般,退后三尺。 仲佑一愣,剑势已尽,再要递出,忽然眼前一晃,只觉得对方似乎出现七八重幻影,飘荡在身周一尺之内,竟难以把握其确切位置,心中又惊又疑,不明所以,当机立断,立即后退三尺。 霍重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师弟怎么无缘无故退了回来。 殷离轻蔑地“哼”一声,似乎一动未动,连双手都依然摆在原来的位置。 仲佑大感骇异,紧皱眉头盯着殷离。 李奇也没有看出究竟,惊疑不定。 殷离冷厉而平淡地道:“你们最好离这和尚远点,不然我将你们一起杀了。”话音未毕,身形笔直后退,眨眼远去。 声音却恍若环绕不散,叫人有些心烦意乱。 “哼!又一个自吹自擂,徒有虚名,只会逃跑的小人!”李芷芯突然哼一声,目光却扫向溪云。 众人回过神来,姜元益问道:“仲佑,你为何突然后退?” “不,不知道。”仲佑双眉纠结在一起,“好像她的身法很古怪,我也说不清楚。”偷偷看了金闪闪一眼,见她似乎并无小觑之色,微微一喜。(。) 212 惊疑不定 李奇看了溪云一眼,心神难宁,仅凭此女退去的身法便可知她武功何其了得,这确是一个麻烦! 溪云沉吟半晌,突然正色道:“她是为我而来,你们带金姑娘去旗山镇,关于青云剑,你们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往回退五六里,那里岔道上去有个泉净庵,我昨晚就是在那里被鲍囿抢走了青云剑,你们可以去问横刀,还有庵里的老师太。告诉应修,要尽快找鲍囿……” 李芷芯道:“笑话!我们带她去旗山镇,把你留给那个什么离魂勾?” 溪云一愣,不明白有何可笑? 李芷芯冷笑道:“她当然是为你而来,是为救你而来!倒是会演戏。” 溪云双目不由一睁,此言自然是视他为敌人,更认为他是魔门中人。他本以为自己该十分生气,但出奇的,竟只有一分不忿,五六分都是无所谓,还有几分无语和心灰。 仲佑、姜元益纷纷冷笑。 李奇却听溪云似乎诚意拳拳,大为奇怪,道:“若那女子是为你而来,你怎么挡她?我看你该是受伤不轻。” “爹!”李芷芯没想到父亲竟说这种话。 溪云深深看他一眼,道:“我挡不住她,她的武功似乎在这一两日之间进步了许多。但你们怕也挡不住。” 李芷芯道:“切,武功修行千锤百炼,一两日之间进步许多?切~!还有,你凭什么说我们挡不住,我三师兄不是一出手就令她知难而退!” 仲佑嘴角一动,欲言又止,当时那感觉太玄妙诡异,令他不知如何诉说,但对方恐怕不是“知难而退”。 溪云心想这女子真是咄咄逼人,但他想及心远女尼,心胸一扩,唯有送这女子一句“无知者无畏”,实在无须与她计较。 李奇却皱了皱眉,魔门功法诡异,威力强大,修习者往往进步飞快,一两日间进步很多并非不可能。这倒不是说正道功法不如魔门功法,魔门功法虽然进境快,但境界却不够稳固,到后期更常常无力为续,走火入魔多有发生,所以自古以来,魔门门徒虽众,修成宗师境界者却远远少于正道,以当代而论,四大宗师只有一人出自魔门,可见一斑。 李奇更奇怪的是溪云的话意,阻止女儿再说下去,皱眉道:“若我们走了,你挡不住她又会如何?” 溪云看了几人一眼,淡淡地说:“她会杀了我。” 金闪闪不由惊呼一声,见众人看来,急忙掩嘴,只是眼神中满是震惊。 李芷芯就欲张嘴嘲讽,她明明是要救你!但见父亲一眼严厉望来,只好住口不说。 李奇道:“那我们留下来,一同阻挡她,岂不是更好?” 仲佑等人都露出讥笑,一副看穿了你的诡计的样子。 溪云皱皱眉,转头看了金闪闪一眼,无奈道:“她是为我而来,若你们因我而死,实在我所愿。” 李芷芯忍不住嘲笑起来,“你倒是好人!” 李强横她一眼,道:“那女子孤身一人……” 溪云截住,声音一厉,“若她退去招呼其他魔门同党呢?”却也是有些心烦急躁了,这些人纠缠不清,只怕是自讨苦吃。 李芷芯见他对父亲不敬,心中更怒,喝道:“你以为你危言耸听我们就会放过你吗?卑鄙家伙,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刺死你!” 溪云心中忍不住腾起一团火气,殷离透露出来的气息十分恐怖,自己全是为他们着想,却屡遭讽刺,真是忍无可忍。忽听金闪闪道:“你们太过分了。”她语音轻柔,但这话显然颇含怒意,不止李奇五人吃了一惊,连溪云也是一愣。 李芷芯先反应过来,看出她全无练武的痕迹,不欲与她计较,随口道:“你懂什么。” 金闪闪这时却十分正义凛然,大声道:“我是不懂,我昨天才认识他,今天碰到你们,你们说的是我一点都不懂,但至少我知道,从我们相遇到现在,你们对他一直冷嘲热讽,他却一句坏话也没对你们说过,我觉得这点上他就比你们好很多很多。” 这番话一口气说出,言者恳切,听者尴尬,溪云一股怒火消了,更有几分感动。 仲佑反应过来,这柔美姑娘竟为血和尚说话,忙道:“他,他不是不说,他是不敢说,他知道不是我们对手……” 金闪闪立即道:“你这不是说自己恃强凌弱吗?” “额?”仲佑愣了,脸都一红。 姜元益道:“当然不是,他抢了青云剑……” “不对,你们之前明明说你们不知道青云剑是如何落到他手上的。”金闪闪据理力争,颇有几分气吞山河的凛然威风。 霍重也忍不住开口,“他是魔体血和尚,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 金闪闪这才一窒,求助地看向溪云。 溪云心中有些温暖,见她瞧来,忍不住想笑,却叹了一声,“我的确杀了很多人。” 李芷芯立即道:“现在你明白了吧!”瞪着金闪闪,一副“我赢了”的样子。被这看起来柔柔美美的女子压了这么久,她委实觉得憋屈。 溪云见金闪闪一副失措的样子,恳切道:“谢谢你。” 金闪闪眨了眨了眼,有些茫然,“不用谢……怎么这么多人要找你麻烦啊?” 溪云还未回答,忽听金闪闪继续道:“要不你把银子还我,我回城里找其他人护送我去旗山镇?” 溪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金闪闪无辜道:“跟你一起走好像很危险诶。” 李奇莞尔,“我们还是一同上路吧,大家小心些该是无碍,我们受人之命……” 溪云懒得再听,神色一冷,道:“生死有命,随便你们。”当先拍马而行,连金闪闪都懒得管了,这臭丫头! 七人上路,金闪闪骑马虽然顺畅了些,但还是走不快,结果一行人这一夜只能露宿野外,幸好李奇等人久走江湖,经验丰富,准备也充足,就在道旁一小片树林中停下。 李奇与李芷芯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霍重与姜元益搭建简易帐篷,溪云见仲佑一人走开,急道:“你去哪?” 仲佑一愣,“我去拾柴火。” 几人一向如此分工。 溪云肃然道:“不要一个人去。”语气毋庸置疑,十分强硬。(。) 213 心相悦兮 李奇一怔,“你是说那个离魂勾……?”离魂勾这外号可比殷离这个名字恐怖,自然也更好记。 仲佑立即明白,却瞟了金闪闪一眼,冷哼一声,道:“我会怕她!”径自转身而去。 溪云本来已坐下,见状立即翻身而起。 李芷芯更快,手按剑柄,喝道:“你想干什么?!” 溪云瞪眼气道:“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更不能让你去!”李芷芯瞪他一眼,终究有些疑虑,转而看向李奇,“爹?” 李奇沉吟不语。 霍重道:“师父,我去吧。”见李奇微一点头,他对姜元益道:“姜师弟,帐篷等我回来再……” “我来帮忙。”李芷芯跑了过去,与姜元益对视而笑。 霍重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去了。 李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叹,幸好老三没再掺和进去,不过老三似乎很中意那个金姑娘,哎……年轻人。 溪云微松一口气。 金闪闪就在他身边,将他表情看在眼里,轻轻笑了一下,道:“你反而担心他,你果然不是坏人。” 溪云皱皱眉,本想嘲讽一下她上午讨要银子的不义行为,终于没有,叹了一声,“他们若出了事,你我都别想好过,那个殷离是肯定要杀我的。” 金闪闪讶异道:“那你倒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个殷离,你这不是找死?”原来也有几分不信溪云的话。 溪云听出来了,唯有无奈,随口道:“我杀了她身边一个人,或许关系亲近吧,她要杀我很正常。” 金闪闪愣了半晌,忽然道:“你为何要杀他?” 溪云想起鬼哭,自己也在心里问,为何要杀他呢?因为他作恶多端?恐怕不是,怅然摇摇头,犹豫着说:“因为,我当时……心怀愤恨吧。”他的眼神先是困惑疑虑,继而好像确信了自己的话,带着一种歉责,坦然望着金闪闪澄净的美目。 金闪闪好像触碰到他内心中隐隐的痛楚,一阵失神,只觉得心里好沉重,忽然回过神来,急忙避开他的目光,脸颊发烫,不知红了没有,不由双手摸了摸脸。啊,好烫。 以李奇的功力,无须特意,一丈三四尺内轻易将两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暗暗疑惑。 过了一会儿,金闪闪叹道:“江湖便是这样杀来杀去吗?为什么呢?”想起弟弟现在就在江湖中最危险的地方。 溪云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孩,竟是很愿意说话,而且似乎借着她纯净的眼神,比以往更透彻地看清自己,看清世事,缓缓地道:“我想是为了利益,都是为了利益。” 金闪闪嘟起嘴,皱起眉,似乎不信,似乎不忿,又好像是为此不值。 溪云看她一眼,道:“石家那三人,不是为了几百两就要杀你我吗?” 金闪闪滞了一下,“他们只要银子,不一定要杀我们。” 溪云见她双目澄净得像人迹无踪的深山里的幽泉古潭,不忍告诉她,也许那几人还要侵犯她,而且他们那日行事干脆果断,以前恐怕没少干这种事。想了想,转而道:“有时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比如说我就认识两个都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家伙,天下第一自然只有一个,你说他们……” 金闪闪娇躯一颤,眼中立即露出凄惶惊惧之色。 溪云心中一叹,住口不说。 金闪闪默然失语,心中已然明白,那两个家伙一个是自己弟弟金鸣展,另一个可能就是打败自己弟弟的刘今天,天呐~! 其实溪云自己的疑惑也不少,这样给金闪闪解说,似乎自己也得到了一些答案。 这时树丛里传来脚步声,霍重和仲佑安然无恙地抱着一堆干柴回来。 这一夜溪云没有睡,他知道情况紧急,殷离即然寻到这里,绝不会轻易放弃。他盘膝冥想,摒除杂念,全力运转浑沌真气,不断激发魔体潜力,受损的经脉在真气滋润下迅速复原,外伤恢复得更快,伤口收缩、闭合、结痂,效果惊人。 霍重、姜元益、仲佑轮流守夜,李奇还是颇为谨慎。 第二日,众人速度快了些,午间赶到一个大镇。用餐时溪云又遭李芷芯嘲讽,“血和尚也吃素?”、“果然会装,竟又喝酒?” 溪云不理她,自顾自吃喝。 霍重向店小二问路,李奇决定继续赶路,心中明白,照店小二所说,以他们的速度,今晚还是得睡在野外。 金闪闪并无意见,听了溪云昨晚说的话,她更想快点见到弟弟了,天下第一有什么好争的嘛。 溪云道:“我觉得就在这……” 李芷芯打断道:“你觉得不重要,你不过是……”见父亲突然转头瞧来,眼神带着斥责,便临时改口,“哼,六比一,上路!至少也是五比二。”又瞪了金闪闪一眼。 金闪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对她的背影做个气哼哼的表情,转而对溪云道:“你收了我银子的,你要保护好我。” 溪云摇头道:“你别提银子了,你只预付了五十两,买马就花了……” 金闪闪一吐舌头,已不可思议的灵巧姿势上了矮脚马,轻驾一声,拍马就走。 众人运气不错,天色微黑时发现道旁不远处有一个寺庙。 李奇想了想,若那离魂勾当真阴魂不散,在野外还真是十分危险,再往下走,怕又得露宿野外,不如前去寺庙借宿安全些。 到了近处,众人发现这寺庙已然荒废,连门板都给卸走了,内中空无一物,估计是给附近村民拿了去。这样反而更好,众人便留下休息。 庙中没什么柴禾,后方有一片松林,仲佑要去捡些枯枝回来,霍重飞快地扫一眼李芷芯和姜元益,有些犹豫,看看天色,道:“仲佑,你一个去没问题吧?” 仲佑爽朗一笑,“当然没问题,去去就回。”微不可察地瞥金闪闪一眼,发现她没看自己,颇为失望。 李奇眉头皱了皱,明白霍重的心思,但看看天色,还未全黑,也就不说什么。 金闪闪低声对溪云道:“他一个人去哦?会不会危险?”(。) 214 身首异处 溪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天还没全黑,应该没问题,这个人剑法十分不错。” “哦。”金闪闪一双美目闪了闪,忽然问道:“那那个李姑娘武功怎么样?” 溪云随口答道:“应该也不错。” 金闪闪不由露出几分向往。 溪云好像明白她的心意,道:“你弟……”忽然收住,看了李奇一眼,跳到下一句,“你怎么没学些功夫?” 金闪闪小嘴一嘟,白他一眼,“哪里有空呀。” 溪云不以为意,反而道:“不如我教你。” 金闪闪再白他一眼,“你这个也打不过,那个也打不过,最擅长的该是惹麻烦吧,难道要教我惹麻烦?” 溪云一时哑口无言,隔了半晌,心中默默道:“我哪里想惹麻烦,我宁愿从未下过山。” 金闪闪见他神色忽然一黯,心中莫名一颤,觉得有些难过,摆摆手,道:“好啦好啦,那你就把你的三脚猫功夫教一些给我吧。” 溪云无语,好像还得求她学似的,不过殷离来犯在即,她多少学些入门功夫总是好的,如果当真事不可为,只有叫她自己上路,自求多福了。 溪云的武功却不是三脚猫了,而是真正初步形成自己独创的,自成体系的高深武功,山中数日加海边数日,他对武学的领悟是惊人的,若非由那时武功突飞猛进,就算他魔体再强横数倍,也无法令郝通海那般束手束脚,狼狈不堪。 溪云沉思起来,自己现在虽然用的是拳脚,但实则纳入了诸多兵器的运用法则,若无强横魔体的支持,别人就算学了也无法发挥真正威力,像金闪闪这样的柔弱女子更是不可能。 金闪闪见他一言不发,不由两眼一翻,道:“哼,小气鬼,又不想教了是吧。” 溪云一愣,忽然有了主意,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在想教你什么好,点穴,你看如何?” 李奇一直注意着两人,暗暗奇怪。两日来仲佑总找这女子说话,这女子态度温柔有礼,但始终保持几分距离,有时甚至会露出几分惊惧,但对溪云和尚,她却亲近得多。这和尚名声自然是不好的了,面貌更是显而易见,不说吓人,但绝对不能睁着眼说他好看。仲佑可不差啊,对她又殷勤,真是怪了。对溪云和尚要教她武功也是奇怪,师门传承,哪能随便外传! 他自然不知溪云的武功已属自创,甚至自成体系,这可是宗匠、宗师级别的超凡能力。对于亲近,别说他觉得奇怪,相信溪云、金闪闪两人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话也会觉得奇怪,反正就是挺愿意和对方说话,有时候从对方一个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她)的心事心思。 金闪闪两眼上瞅,想了想,道:“是不是那****令石家三兄弟不能动的武功?”见溪云点头,她欢然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觉得点穴挺好玩的。” 溪云也笑,却有些勉强,好玩!?他的武功因为更多是力量的运用,融入的点穴手法并不多,对连千秋两套针法来说简直是一个浪费,倒可独立出来,反而更是妙用无穷。“这套点穴手法,唔?就叫千秋点穴手吧。” 金闪闪两眼发亮,赞道:“好厉害。” 溪云一奇,“你怎么知道厉害?” “听名字就觉得好厉害。” “……”溪云无语,“这是一位前辈的名字。” “嗯嗯嗯。” 溪云见她满眼欢欣,也颇为高兴,“好,我先教你认穴。这里,这里是丹田,是人身真气储纳之处……”伸手指去。 金闪闪一下瞪大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恍若被点了穴,全身僵硬。 李奇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恍若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霍重、姜元益、李芷芯全都呆住了。 溪云忽然感觉到奇怪的气息,然后发现一个个都呆住了,好像看到什么诧异至极之事,这是丹田没错啊,对习武之人…… “啊~”金闪闪忽然一叫,满脸躁红,转身就跑。 溪云两指落空,一头雾水。 李芷芯反应过来,双颊如烧,却听“锵~”一声剑鸣,惊虹出鞘,“淫……臭和尚,你卑鄙无耻!”一剑凶恶地朝溪云直扎过去。 “什么?”溪云连躲两剑,转眼变成满地打滚,“喂,你做什么?” 总算李奇及时出手,才将怒气勃勃的李芷芯挡了下来。 这时后院突然传来金闪闪又一声惊叫,却是惊惶至极,大有崩溃之势,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急忙冲去。 “怎么了?” “出什么事?” 金闪闪站在后院中,只觉得浑身阴冷,瑟瑟发抖,一张俏脸吓得苍白,听到声音,陡然回身,一头扑入溪云怀中,哭道:“他,他,我,我,我突然看到……”却是说不下去。 她虽说不出来,但众人却都已看到,夜黑无声,后门边土墙上靠着一人,无头之人,再一看,一颗头颅就摆他脚边,满地鲜血,情景恐怖。 “仲师弟!” “老三?” “三,三师兄……” 李奇四人又惊又怒,骇然失色。 霍重突然反应过来,义愤填膺,目呲俱裂,见地上血迹直通院外,当即拔剑直冲出去,口中愤然大叫:“给我滚出来!给我出来!” 李奇大惊,急忙跟出去,喝道:“霍重,回来。” 霍重却是不理,兀自大叫,顺着血迹到松林边,“出来啊!无胆鼠辈,出来啊!” 李奇知道霍重一向沉稳,此际出现这个反应,恐怕愤恨之余,更多的是自责歉疚吧。 霍重流泪满面,心中不断责问自己,明知有危险,为何还要让三师弟一个人去?这个想法像毒蛇一样从心灵深处探出来,叫他浑身颤抖,心凉欲死。 夜风吹动松林唦唦作响,除此之外,夜静得悄无声息,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无星无月,甚至连风也慢慢凝固下来,十分沉重。 从血迹判断,仲佑一到林边就给杀了,一击致命,身首异处,鲜血洒了一地,之后给移到院中立起,竟谁也没有发觉。 李奇将霍重拉了回来,众人点了火把才发现仲佑衣衫上还写了字,“溪云和尚你是最后一个但你将受尽折磨”。 十七个血字透出浓烈无比的凄厉杀气,叫人心胆俱寒,亡魂直冒,而凶手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215 路遇美人 这样是难以入眠的一夜,大堂中燃着一堆火,火势渐渐小了,也没有人添柴。 金闪闪受惊过度,精神十分萎靡,逐渐坚持不住,终于在角落里面着墙壁,卷缩着身子睡着了,却要求溪云坐在她背后保护她。 看着她小鹿一般惊惧的眼神,溪云哪能拒绝,盘膝坐在那里,与金闪闪后背相抵,这一处的接触没有令金闪闪觉得空间紧促,反而得到一片温暖的安全感,慢慢睡熟过去。 溪云见李强四人毫无睡意,长吸一口气,晋入冥想境界,“最后一个”,“受尽折磨”,他仿佛看到殷离举着离魂勾阴森森地看着自己,离魂勾上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殷离的实力和狠辣,令他确信死亡正迈着迟缓但坚定不回的脚步逼来。 溪云努力摒除杂念,调整心神,这一次花了比以往长三倍的时间才晋入明心如镜,无念无想的境界。 听到鸟鸣声,溪云睁开眼睛,却见李芷芯一双明亮的眼睛恨意深深地盯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惊,“李姑娘。” “是你!”李芷芯突然拔剑出鞘,直指溪云,厉声道:“是你,都是你害的!” “啊~!”金闪闪一下给吓醒,惊声尖叫。 溪云回身握住金闪闪的手,金闪闪直往墙角里缩,恨不得嵌入墙中,一双惊惧的眼神终于聚焦在溪云眉目中,胸口上下起伏着,见溪云对自己点头,眼神安宁从容,终于感觉没那么可怕了,慢慢平复下来。 李奇、霍重、姜元益都站了起来,李奇沉沉地说:“芷芯,把剑收起来。” 李芷芯不甘叫道:“爹,是他,一定是他和那女人合谋,他一点都不伤心,他还很高兴。” 李奇心中微微一叹,凭什么要他伤心呢?女儿平时虽然强势跋扈,但真正遇上大事,终究还是不够冷静。 溪云冷然道:“我为何要伤心?我与他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脸色陡然一厉,喝道:“不是六比一吗,现在是几比几?” 李芷芯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际,就欲爆炸,一下转过头来,瞪圆一双眼睛,“恶和尚,我杀了你!”挺剑就刺。 李奇身形陡然一晃,一下来到李芷芯身边,在她手腕上一拂一拧,眨眼间夺下长剑。 溪云坦然无惧地看着李奇,沉声道:“李掌门,我的死活也与你们无关,关于青云剑的事我没有一字虚言,你们带金姑娘……” “不!”金闪闪惊呼一声。 李奇同样微一抬手,截住道:“和尚,你故意急怒我们,是觉得现在我们还能分开吗?” 霍重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为三师弟报仇,一定要!” 溪云看霍重一眼,又看姜元益一眼,毫无疑问,现在他们也要杀殷离。他长吸一口气,冷静道:“那个女人已掌握领域之力,而且境界……” 李奇摇摇头,“不用说了,上路吧,我不能叫老三死得这样冤!” 溪云无奈,转而看向金闪闪。 金闪闪直摇头,“不,不……”好像已经知道溪云要说什么。 溪云道:“我教你些点穴手法,到下一个城镇……” “不,不……”金闪闪直欲哭出来,泉净庵中溪云嘱咐她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她并不知道那一夜斗得何其惊心动魄,女尼虽死,神色却安详,但昨夜……无头尸体,靠墙而立,头摆地上,满地鲜血直拖门外,她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个惨绝人寰的景象。 “我把银子还给你。” “不,不……银子?不,不……” 溪云见她愣了半晌,似乎在努力思索,差点给她气死,无力摇摇头,这女人这么爱银子,可现在银子也不能说服她了。其实他这个想法也并不坚决,担心这女人傻傻的,再找保镖若又是石家三兄弟那种货色就糟糕了。 他全忘了,当初从鲛人国初回大陆时,在缪氏商会的船上,他对银子的执着也令缪炼十分不齿。而在清流看来,初入穆兰镇的溪云同样傻不可耐。 一群人再度上路,谁也没有说话,任马慢慢走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直到晌午,他们什么也没遇上。 在树荫下休息了片刻,众人吃了些干粮,闷闷不乐地继续前行,忽然听后方马蹄声急响,众人神色都是一沉,立即勒马停下,目光灼灼地回头望去,来了吗? 两匹快马疾奔而来,马上两名女郎一绿一紫,衣袂飘飘,都十分艳丽,只扫了众人一眼,毫不停留,催马而去,眉宇间颇为着急。 李奇等人迎风闻到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气,见不是殷离,有些失望,却也不自觉地松口气。 眼见两马已超过五六丈,忽然骏马长嘶,两名女郎奋力勒马回头。 李奇等人都是一惊,神色立时一肃,看这手劲,两女功力不浅。 “溪云和尚?” “找到你了!” 马上女郎拍马急回,一人一句叫了起来。 李奇几人都看向溪云,皱起眉头,看来这和尚真的很能惹麻烦,而且很懂得挑麻烦来惹----又是女的,美女! 金闪闪幽幽地看着溪云,道:“你到底惹了多少女子?” 溪云一讪,不知如何言说。 两名女子转眼就到众人面前,对溪云一阵打量,确信这个疤脸人就是溪云,见他没有说话,紫衫女子嗔道:“忘了我们了吗?我是柳飘飘呀。” 绿衫女子道:“我是柳菲菲呀,那天晚上我们在翡翠院和你一起唱曲弹琴喝酒呢,忘了吗?对了,那时你还没穿衣服呢,想起来了吗?” 李奇等瞠目结舌,翡翠院,唱曲弹琴喝酒,没穿衣服,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男人的天堂啊,这和尚真是……奇葩啊! 李芷芯气得满脸通红,这淫,淫和尚! 金闪闪愕然失语,“你,你……” 溪云觉得脸上的疤痕都痒了起来,恨不得再厚三层,挡住众人灼灼的目光,现在就算有三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只能讷讷道:“我记得。” “哗~”一下像炸开了锅,原来竟都是真的。 来者正是柳菲菲、柳飘飘姐妹,柳飘飘欢喜笑道:“可算找到你了。” 柳菲菲却嘟起嘴,秀眉微皱,“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哎,你以前长得那么好看……” 溪云可不敢再让她说下去了,忙打断她,奇道:“你们找我?”(。) 216 置之死地 柳飘飘道:“是啊,我们阁,”目光在李奇等人身上一转,急忙改口,“我们大哥派人四处出动找你,赶到一处你走了,赶到下一处你又走了,终于让我们姐妹在这里碰上你。” 柳菲菲道:“你家清流很担心你呢,你一失踪,他就去找我们大哥帮忙找你,还有龙姑娘、丁姑娘,她们都很担心,你怎么能不告而别?” 金闪闪已经木讷了,“你家清流,还有龙姑娘,丁姑娘?不告而别?你,你不是和尚吗?” 溪云感觉十分不对,忙道:“清流是男的。” 金闪闪惊恐地瞪大眼睛,“还,还有男的……”原来她下山来无事可做,葛妈家中倒藏了不少书,却非四书五经,而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书籍,其中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她都读过了。 李奇等人也都惊呆了,只觉得脑袋一团乱,难道现在的和尚这,这么疯狂?! 溪云哪里知道他们的想法,只好无视他们的眼神,心神却莫名地波动起来,“你说龙姑娘,丁姑娘,是龙女和丁香吗?他,他们找我做什么?” 柳菲菲闻言,露出薄怒之色,“他们担心你啊,”接着又悲伤道:“你的脸……我们都听清流说了,他边说还边哭呢。” 李奇等都暗道:“看来他跟那个清流感情很深啊。”这么一想,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溪云心跳了一下,微微一叹,原他们担心我,微吸一口气,道:“你们现在去哪?” 柳飘飘道:“我们也在到处找你,听说你在……在……”看了金闪闪,见她神情古怪,忽然想到那些来翡翠院找丈夫的妻妾们,顿时闭口不说。 柳菲菲道:“现在我们要赶去旗山镇,我们大哥在那,清流,龙姑娘、丁姑娘也在,那边情势很紧急。” 溪云顿时一惊,着急起来,“他们怎么会在旗山镇?他们被魔门的人困住了吗?那快走。” 李奇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照这个说法,他们该与魔门是敌对关系了,那离魂勾确实是来杀他的。 柳菲菲、柳飘飘一同点头,“嗯!” 溪云忽然停住,道:“等等。”沉吟了有一会儿,道:“你们先去,帮我带上这位金小姐,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柳飘飘甜甜地道:“溪云,你不要见外,你帮了我们大哥,我们为你做什么都愿意的。” 柳菲菲却飞快地瞥李奇四人一眼,他们六人同行,但溪云和金小姐两人与另外四人却保持着一点距离,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反而嫣然一笑,道:“那你呢?” 她们两人混迹于青楼,此际虽然在野外,但一言一行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诱人风情,看得几个男人心跳加快,两个女人则又气又妒。 溪云未答,金闪闪忽然道:“两位,两位姐姐,你们打得过一个叫离魂勾殷离的女人吗?” 柳飘飘,柳菲菲面色都是一变,对视一眼,没有回答,柳飘飘反问道:“怎么了?” 李芷芯却注意到柳菲菲之前那个眼神了,冷哼一声,道:“这个臭和尚到处惹是生非,那殷离要杀了他,结果,结果害了我三师兄……”说到后面,憋了一整天的情绪突然爆发,一下哭了出来。 姜元益急忙催马过去,与她双手相握,低声安慰。 霍重看在眼里,紧紧咬牙,一声不吭。 柳飘飘、柳菲菲神色都凝重起来,根据她们玄机阁收集的情报,那个女人可厉害得很,极有可能同样是准宗匠级高手。 柳菲菲勉强笑了笑,“我们这多人一起,她难道敢来?” 霍重突然道:“师父,你们大家先走,我和溪云和尚后走。” “什么?”姜元益、李芷芯都惊呼出来。金闪闪愣愣眨眼,十分不解。柳飘飘、柳菲菲也是一闷。溪云和李奇则皱紧了眉头。 霍重咬牙不看姜元益与李芷芯依然相握的手,沉声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我们这么多人走在一起,那女人绝对不敢现身,要引她出来,我们必须分开。” 姜元益立即叫道:“不行,大师兄,这样……” 霍重突然打断他,“二师弟,不要说了。师父,我意已决,请您成全。” 李奇深深看着他,又悲又痛,他知道霍重所言有理。但殷离已展现她的深谋远虑,第一夜霍重与仲佑一同行动时,她忍住了,没有出手,第二夜仲佑单独外出,她才断然下手,又留字恐吓,可见其武功之强,谋虑之深。 所以除非他们拉开的距离够远,远到令她觉得足够时间来击杀死两人,并从容离去,否则她不一定会现身----霍重这个提议可以说置自己于九死一生之境。 但李奇也明白霍重的决心何以如此坚定,一方面是对仲佑的愧疚,一方面对芷芯的死心。面对霍重深刻的目光,李奇感到难以抉择。 溪云道:“你不用陪我冒险。” 霍重冷哼一声,头也不回,“溪云和尚,你知道我们不相信你!” 溪云一窒,无话可说。 李奇缓缓摇了摇头,“太冒险了……” “师父!”霍重突然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铁骨铮铮的身躯颤抖不已,“我必须这样做,我忍受不了,我不能忍受!仲师弟……师父~!”一仰头,眼眶中竟满是热泪,悲痛直欲夺眶而出,比任何言语都令李奇无法拒绝。 李奇忍不住闭上眼睛。 姜元益、李芷芯满脸哀色,默默叫道:“大师兄~” …… 李奇脸色沉凝,拨转马头先行。 李芷芯泪水盈盈地看着霍重,“大师兄……” 霍重咬咬牙,道:“去吧,放心。” 姜元益催马到霍重身边,还未开口,霍重先道:“二师弟,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你,你以后要照顾好,师妹,将我们点苍剑派发扬光大。不要说话了,去吧。”别过头去,不看姜元益。 姜元益紧紧咬牙,“驾~”催马奔去,回头大叫,“大师兄,你一定坚持住!” 霍重望着他们的背影,神色无比复杂,最后都归于坚定。 金闪闪握着手中溪云给的几两碎银子,心情十分低落,喃喃道:“两位姐姐,他,他不会有事吧?”回头看去,那两人两马却已化作一团黑影,看不清楚。 柳飘飘与柳菲菲对视一眼,柳菲菲低声道:“放心吧,溪云很厉害的,他可是准宗匠级高手呢,就算受了伤,也是非常厉害的。他们一发信号,我们立即赶去,一定……一定没问题。”(。) 217 寒意袭体 溪云与霍重缓缓催马而行,沉默了半晌,溪云有些怅然地说:“为何不信我呢?” 一缕缕风吹来,道旁树叶一阵一阵得唦唦响,像轻柔的浪花。 霍重笔直坐在马鞍上,目视前方,好像全神贯注地看路,又似心不在焉。 溪云见他不答,也就不说话了,默默沉静下来,试着冥想,催动有限的浑沌真气修补受损经脉,忽听霍重道:“我信你。” 溪云一愣,睁开眼睛,转头看去,“那你为何还要跟我留在后面?” 霍重没有转头,定定看着前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深深吸口气,道:“你怎么受的伤?” 放到从前,溪云还不知道这招叫转移话题,现在却是知道了,不过他并不喜欢强迫别人回答,随口道:“打不过别人就受伤了,就这样,不是吗?” 霍重一滞,这话好像答非所问,又好像有的放矢,而且非常有理,简单明了的道理,再仔细一想,这个道理甚至可以拓展开去,解答很多问题。 霍重愣了半晌,终究有几分好奇,改口问:“伤你的是谁?你不是准宗匠级高手吗?能伤你人不多吧。” “先跟郝通海打,打不过,受伤了,然后给段雪露劈了两剑,那两剑……”溪云不由皱起眉头,回想起来就觉得体内一阵痉挛,好像那两道剑气再一次冲入了体内一样。 霍重看他一眼,从他神色中瞧出一些痛苦,却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一个魔门,一个圣地,你竟然会叫势不两立的两边一起打你,这……真是……有本事。” 溪云先是一怔,旋即也笑,摇了摇头。 这时两人对视了一眼,气氛忽然一下又凝重起来。 霍重道:“我三师弟入门虽晚,但勤学努力,武功不差我多少。” 他语气有些低落,溪云听出来了,微微一叹,“全力而为,我现在很想活下去。” 霍重一愣,“现在很想活下去?难道你以前不想活下去?” 溪云眺望远方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长路,“以前……?可能是我稀里糊涂,以前觉得生生死死没关系,该生就生,该死就死……” 霍重不明白了,什么叫“该生就生,该死就死”,又听溪云继续道:“现在嘛,我想活着,既然来到了这世间,就好好活着,努力活着,生活……恐怕并不容易,但生命本身是美好的。”他眼中透出宁和深邃的光芒。 霍重暗道:“你的生活当然不容易,魔门要打你,圣地要打你,嘿,奇怪。生命本身是美好的?生活和生命不是一回事?”不由想起在门中与师弟师妹练武嬉戏的往事,虽然辛苦,但却开心,轻轻低喃一句,“是啊,是美好的。”神色忽然一动,道:“也许是因为此刻确切知道死亡在迫近,所以才恋恋不舍,所以才觉得生命本身就是美好的吧。” 溪云闻言,神色也是微微一动,脑中不由闪过许多人。清流、龙女、丁香,他们担心我,萧阳、柳飘飘、柳菲菲,他们都在找我,恨我的人也不少吧,殷离、郝通海、段雪露。这就是生命啊。脑中思来想去,不知何时忽然出现金闪闪的影子,竟是盘旋不去,等到意识到时大觉奇怪,忙定了定神。转头发现霍重虽然看着前方,双目却一片茫然,该也和自己一样,想起很多事,很多人吧。不由微微一笑:是啊,也许的确是因为死亡靠得这样近,才特别迷恋生命的美好。殷离,她什么时候来? 太阳落入西山后,天色渐黑。溪云与霍重对视一眼,目光四处扫视,没有停留,又走了两里地,找到一空旷处,上了小坡,才停下来。 霍重道:“就这里吧,在这里发射烟花信号,我师父他们该看得到。” 溪云点点头,四面颇为空旷,最近的小树林也在二十多丈外,草地低平,夹着一些野花,任谁也不能无声无息靠近,天公作美,明月高悬,夜空又蓝又亮,甚至能看到几朵棉花似的白云。 两人也不生火,径自吃些干粮,坐下休息。 霍重皱了皱眉,道:“这种情况,殷离该不会来了。”竟有几分失落意味。 溪云道:“不要大意,那个女人或许会叫我们大吃一惊。” 霍重忽然生出好奇,道:“她是准宗匠级高手是吗?准宗匠级到底是什么?”他武功已到一流境界巅峰,隐隐就要突破入超一流境界,但突然多出的一个“准宗匠”颇为难解。 溪云看他一眼,目光忽然变得深沉,神色也肃然而变。 霍重正与他对视着,忽然感觉身形一重,不知何来的压力令他意识到不对,溪云的双眼似乎离自己很近,那视线似乎将自己完全看穿了,好像整个人都被那视线解开了一般,无所遁形,一片寒意电流似的遍及全身,待溪云转开目光,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脸色却已发白,颤声道:“刚才,刚才……这就是领域?” 溪云点了点头,“我受了伤,领域也削弱了,殷离的领域绝对更胜于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霍重骇得直吞口水,更胜于此?回过神来,他知道刚才溪云甚至有能力杀死自己,这个受伤的人。 花了半晌功夫才定住神,霍重道:“这种感觉……就像完全被看穿一样。” “这只是领域的初步力量而已,落入对方的领域内,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清晰扑捉,你还没真正动起来,他已经大概看出你要做什么,所以他必然招招抢先一步,而你招招落后一步。” 霍重微一颤,背脊生出一股寒意,瞬间半边身子都是一凉,额头冷汗直冒,“这,太可怕了,等于……等于必死无疑。” 溪云微微一叹,“对领域高手而言,没有掌握领域的人的确,的确……” “就像待宰羔羊。”霍重不知为何,心神忽然松弛下来,溪云说不出来,他反而缓缓地补充了下去,而且竟笑了,令溪云担忧又惊奇。 霍重已经做好死的准备,吸口气,又道:“那如果两个准宗匠级高手交手,那又是谁领先谁?”(。) 218 珍惜生命 溪云道:“看谁对领域的理解更透彻,运用更灵活吧,两者的领域互相干扰,互相影响,互相欺骗,并不绝对,胜负难说。” 霍重道:“这只是准宗匠级高手,那宗匠级……宗匠级又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啊。” 他语含惊叹,本来没想到得到答复,岂料又听溪云道:“那是完美领域,真正的领域!不止是抢先一步,抢先一百步也不是问题,在他的完美领域里面,你甚至不是你自己,只是他的一个附庸,他可以通过领域力量来影响你,使你做出他希望你做出的反应,就算他横一把刀在你脖子前,也可以令你自己撞上去送死。” 霍重顿时瞪大眼睛,“天,天呐!竟,竟然……可以这样……?”这已完全超乎他所能理解的范畴,只觉得不可思议至极,那人岂不是成了提线木偶,这听着简直像魔法。忽然他浑身一震,双眼瞪得更大,指着溪云道,“你,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已经……” 溪云微微摇头,“我还差点。” 霍重也是差点,差点晕倒!差点,只是差点,这家伙,这家伙绝对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竟然,竟然……如果他“一不小心”跨过了这“差点”,那他就是宗匠级高手了啊,一个这样年轻的宗匠,说出去谁会相信?!宗匠,那不是应该都是些老头吗? 这时他又不想死了,这武学的绝妙境界像最美好的事物,焕发着奇异的光辉,令他想要前进、靠近、攫取。 殷离的出现的确叫人吃惊,她施施然从大道上走来,夜幕下看得清清楚楚,她隔着十多丈就叫道:“和尚,我来取你性命!” 霍重一下立了起来,溪云从冥想中睁开眼睛,缓缓站起。 殷离似缓实快,却又显得不急不躁,膝盖崩得笔直,双脚如贴着草地一般滑行而至,身法诡异至极。她逼视着溪云,嘴角带着残酷的笑意,“你似乎不害怕?” 溪云微叹一声,自嘲地笑了笑,道:“害怕没有益处。”“益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的确颇为讽刺,但他对生命的体会的确越来越不同了。 以前“陌生人”(指他完全抽离其外,没有感情的人)的死,不管自己杀死的,或者是自己看着他死的,他觉得那就是生命的一个常态,很普通的“到此一游”,然后撒手而去,开始另一段行程。 到师父、师兄,最亲近的人死去,他体会到生命的绝望,那是不容置疑的结束,死者结束,连生者与死者的联系也完全结束。 再到女尼的死,那是一个尤为独特的视角,是旁观者,又深知自己同样身处其中。他体会到生命的无常。女尼的死几乎是意外,如果自己没到泉净庵,如果自己身上没有青云剑,如果横刀不是先到过那里一次,令他看出老师太神色有异,如果女尼没有替鲍囿求情……太多如果了。这种“无常”令他变得珍惜生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知道自己总也有死的一天,所以该在死前努力去活,活着才能悔改,活着就是希望本身。 殷离眉头深刻皱起来,她从溪云眼里看不到一丝恐惧。 溪云奇道:“你武功进步很大,那日在山上你还一直追不上我。” 殷离双目陡然曝出两团寒光,森然道:“拜你所赐!”刻骨的恨意喷发而出,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要将眼中之人焚为灰烬。 正是这股怨恨与愤怒,激发她魔功的潜力,短短数日内,武功一层层突破,如今离完美领域也不过只差一步。 隔着三丈,殷离停下脚步,冷冷扫一眼霍重,道:“不想死就滚!” 霍重被她阴寒的目光一瞪,心脏一紧,却一咬牙,恨声道:“你杀我三师弟,我要杀了你!” 殷离冷笑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他,轻蔑道:“就凭你!” 霍重身形一动,就欲上前拼命,却给溪云拉住。 “那群人在六里之外,你还不发信号通知他们?”殷离冷笑不已。 霍重与溪云都是一颤,心头泛起不安感觉。 天空陡然一亮,七颗白亮光火映照夜空。 一个大树下,李芷芯与姜元益一下站了起来,齐齐叫道:“大师兄!” 李奇面色一沉,“走!”心头却震惊不已,那离魂勾好大的胆,竟来得如此快!照他们约定,为安全起见,第一晚他们距离不要超过十里,先试探试探殷离。一路行来,他一直注意观察地形,猜想霍重两人该在何处停顿较好,照这信号烟花所示,双方距离不过六七里。他本以为今夜离魂勾是不敢来的,但她竟然来了,难道她竟有如此信心!? 李奇一骑当先,快马加鞭,神色忽然一动,回头看去,姜元益、李芷芯两人紧随在后,柳飘飘、柳菲菲落后七八丈,那金姑娘就在这么一会时间内就落后了十丈。 他心头突然一寒,如果…… 三丈之外的殷离突然不进反退,一下到了五丈之外。溪云和霍重对视一眼,都是一讶,信号已发出,怎么她不抓紧时间杀自己两人,反而…… 溪云道:“你放弃了?” 殷离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们正在赶来,六个人,你们说谁会是第一个,谁会是最后一个?” 霍重喝道:“你说什么?!” 殷离恍若自说自话,笑了笑,“有的马跑得快,有的马跑得慢,有人武功强,有人武功弱,我先去把落在最后的杀了,一天一个,一天一个,到旗山镇也就差不多……到你了----和尚!” 溪云脑中立即闪过金闪闪的身影,她不仅不会武功,坐骑更是一匹最慢的矮脚马。 “不许走!”溪云急怒攻心,身形一动,立即冲击上前。 霍重一惊,他们本意是拖住殷离的,现在这情势却变成主动攻击,被对方带着走了。但溪云一动,他必须跟进。 殷离冷笑着,也不转身,脚下却不住后退,口中道:“和尚,你要记得,你是最后一个,而他们,都是因你而死,是你的错,是你的罪,是你的报应!” “站住!”溪云只觉得脑袋“轰”一下,一团烈火灼烧着意识,一下乱了分寸,紧追不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拦住她,不然金闪闪死定了。(。) 219 黑崖火域 霍重也明白过来,若让殷离就此退去,埋伏路途中间,师父等人一心只记挂着赶来支援,全力奔驰,途中给她偷袭,绝对她想杀谁就杀谁!这女人,竟如此奸猾! “站住!”霍重大喝一声,身形猛动,一下超过溪云,长剑出鞘,直追殷离。 溪云只觉得身边一股狂风掠过,暗吃一惊,原来这家伙速度如此之快。 殷离哈哈狂笑,身形一转,速度陡然加速。 霍重大惊,若让她走成,小师妹危已!神色猛一沉,真气激涌,双腿一热,劲力爆发,身形再一快,如踏草而飞,离弦之箭般射去。 溪云同样奋力追赶,但终究真气匮乏,魔体同样还在修复期,竟给越拉越远。 殷离只是狂笑,声音阴厉凄惶,叫人闻之心里发凉。 霍重全力而发,身形如疾电,长剑斜擎在侧,双目精芒闪闪,四丈、三丈、两丈,再快一点,追上她!他在心里咆哮,身体发热,速度竟似又快了一分。 殷离感应到后背传来迫人的气机,忽然回头一瞥,诡异一笑。 霍重清晰看到她嘴角的冷酷笑意,不由一愣,但不及多想,趁这一瞬间,加速前冲----攻击距离!他立即爆喝一声,一股真气贯入手臂,长剑猛然闪过剑芒,长臂一震,剑光往前疾飙而去,直刺殷离后心。 但这一剑刺空了,霍重只觉得眼前黑影一蹿,眨眼消失。 殷离以惊人的身法突然拔地而起,一跃两丈多高,凌空一个倒翻,身形一折,飞快落地,竟然瞬间变成迎面冲向溪云。 霍重几乎立即就反应过来殷离的去向,却惊骇不已,如此猛烈前奔,如此倒拔翻腾,他自问做不到,若勉强为之,绝对要将双腿乃至腰都震得散架。 心头一片凉意,霍重知道自己中计了,殷离之前那番话,那番举动,其实都是为了将自己与溪云分隔开,好方便她一对一杀人。全力收住剑势,脚下猛踩,却依然从草地上滑了出去。他回头后望,只盼溪云顶住。 溪云也被殷离的举动吓一跳,心头却奇异地松了一口气,“她的目标还是我,这就好,金闪闪没事了。”这个念头一转,他立即凝神以对。他已被两人甩了五六丈距离,这时同样在努力前奔,眼见殷离迅猛冲来,他速度丝毫不减,反而一压身形,拳头紧握,往前急冲。 殷离冷厉的双眸也不由露出一分激赏,臭和尚够胆,这时他若减速后退,自己绝对能在一丈四尺内追到他,一勾杀之! 迎面而来,她同样冷笑,从郝通海口中得知溪云受了重伤,她知道这是一个绝佳时机,若想亲手为鬼哭报仇,必须把握这个时刻。武功突飞猛进更给了她无以伦比的信心,离魂勾出鞘,寒芒如血。 两道身影极速接近,溪云虽然武功未复,但眼力绝不输超一流高手,精确判断距离,陡然低喝一声,拳头猛轰出去,力量从腰胯涌上肩头,通过肘部,送入腕部,拳头变得坚硬如铁,狂风大作。 殷离也在同一刻动了,按照两人的速度,这个点正是最佳发力距离,当积蓄的力量完全爆发时,拳勾就会接触。 但溪云脸色变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清晰无误地看到殷离的身形猛地一滞,这一滞令他的拳头快了一分,这时的快是错误的快,使他力量的最强点提前爆发,减弱了两分之后才迎上离魂勾的最强点。 “啊~!”溪云立即惨叫一声,离魂勾寒光一闪,一道血箭闪现虚空,洒落草地。 两道身形交错而过,殷离如闪电般飚射出去,即使以她的功力,也要在一丈之外才停得下来。 而溪云则如死猪一样摔在地上,贴地滑出两丈,身形过处,草地上给压出一道一尺多宽的痕迹,鲜血殷殷挂在草尖,红了一片。 殷离回过头来,面目竟无比阴沉,好像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咬牙骂道:“臭和尚,一勾送你归西你不要,非要我将你千刀万剐么!” 溪云竟未死,勉强翻过身来,左胸斜横着一道伤口,长七八寸,一直咧到肩头,深可见骨。 拳勾交击,溪云连日恢复的功力全部聚齐,却依然几乎一触即溃,被正在最强点爆发开的离魂勾彻底破开,若非最后关头,魔体在电光火石间往****了一分,离魂勾就要扣入他心脏,将整条左臂也削下来。 溪云面色发白,这一勾要了他半条命,鲜血如酒缸打破似的猛泄而出,以魔体的强横自愈力也完全收不住。 “妖女,休得猖狂!”霍重爆喝一声,长剑陡然飚至,眨眼间挡到溪云身前,拨开离魂勾。 溪云暗幸,幸好自己摔倒时还加力往前,因此多滑了一些距离,离霍重越近,就离殷离越远,在那一瞬间,不知是魔体的本能,还是潜意识的作用,他做了最明智的事。 殷离大怒,这家伙回身速度竟如此快,却冷哼一声,眼眸中如有雷霆闪过,黑崖绝岭,怒火烧天的恐怖领域猛然展开。 霍重连挡五剑,手臂发麻,若非殷离这五剑都是对着溪云去的,他恐怕更不好挡。占着臂力沉雄,心中义愤激烈,他极力咬牙承受,目呲俱裂,猛然一剑回削,直点殷离双目。 这一剑来得好不快,更精准强势,大有与敌皆亡的拼命架势。 殷离意识到此人与昨夜那个剑都没拔出的人不同,唯有暂时放弃溪云,先杀此人。而领域力量的爆发等于宣告此人的灭亡,一个尚未晋入超一流境界的剑手根本不足以挡她。 霍重突然感觉到什么,只觉得浑身一沉,一种恐怖的感觉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他立即意识到这是领域,就像溪云不久前向他展示过的那种东西。 一瞬间,眼前一昏,好像突然掉入另一个世界,他竟不知道敌人身在何处,而周身燥热,如受烈火炙烤。 不及多想,已经体会过一次领域之力的霍重立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师门最稳的一招守势“点火燎原”猛然激发而出,手中长剑猛然剧颤,如一点火星突然爆开,成燎原大火,剑气四下冲散飙袭。 存亡系此一刻。(。) 220 黑风断壁 “叮叮叮~~”连续交击,火星四溅,一朵朵火花像暗夜流萤四下飞散。 “退后!” 霍重根本无法判断自己与敌人交击了多少次,这招“点火燎原”蕴攻于守,是点苍剑派最强招式之一,以往甚至不能顺畅发出,这时似乎福至心灵,如臂指使,却也感觉周身如遭电殛,一道道冷厉的真气袭入体内,电蛇般不断游走,令他再难坚持。 这声炸喝传入耳中,他几乎本能地退了一步,突然胸前一凉,剧痛攻心,眼前一切陡然回转,他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脚后跟突然踩到异物,霍重大惊失色,猛往后倒,重心失衡下,左手又是一凉,寒光闪过,尾指与无名指被削去半截。 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踩到的是溪云的脚,而若非这一倒完全出乎殷离意料,那带走两截手指的第二划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这时他深刻意识到准宗匠级高手的恐怖,甫一接触,毫无转圜之地,招招直面生死。 两人都倒在地上,霍重右胸一道血痕往下拐到肋侧,给带走一大片血肉,鲜血瀑布似的挂下来,眨眼染红衣衫。 溪云已点穴止血,学自怪医连千秋处的独门手法效果非凡,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很快就不再出血,当然也是魔体的功劳。 但现在的情势却叫他们绝望,如果两人合力,固守原地的话,或许还能撑到李强等人赶来,可惜给殷离几句话打乱计划,逐个击破,现在都受了险些致命的重伤。 两人在地上往后爬了几步,殷离残酷地笑着,眼中露出疯狂的恨意,“和尚,你想怎么死?”突然一勾挥落,斩向溪云的脚。 溪云急忙一缩,一垛青草飞起,离魂勾轻易切入草地,顺滑带出,锋利至极。 殷离笑了笑,又迫近两步,离魂勾挥落。“叮~”霍重勉力刺出一剑,离魂勾一转,勾头卡住长剑,用力一绞,霍重立即把握不住,长剑脱手。 溪云平静地看着殷离的双眼,道:“我杀了鬼哭令你很难受吧。” 殷离双目立即透出刻骨的恨意。 溪云道:“我杀了他,你很恨我,所以一路追来杀我。” “不错,我想过一百种一千种方法来折磨你杀死你!” “可我只能死一次。” 殷离冷冷道:“臭和尚,你要求饶吗?” 溪云微微摇头,以令人惊异的平静说:“你和鬼哭同样杀了不少人,那些人也有亲人朋友,他们也会难受,也会想杀你报仇。” 殷离哈哈大笑,“让他们尽管来,我将他们杀个干净!” 霍重大怒,还未张嘴喝骂,殷离突然一眼罩定他,“你别急,很快你就可以跟你那个师弟相聚了!”一下将他一口气堵在心里。 溪云深沉地道:“你打得过十个、二十个,但你打得过一百个一千个吗?” 殷离双目一厉,“你这是在威胁我?你那个清流师弟吗,还有那个白衣女人,我会将他们通通杀了!” 溪云再次摇头,“我不是威胁你,我……” “那你就是求饶!”殷离大喝一声。 “我不是求饶,我只是……” 殷离露出讥讽之色,“你想拖延时间,你觉得来得及吗?” 溪云道:“你可以先把离魂勾抵在我心口,看到他们来,你轻轻一刺,我就死了。” 此话一出,不仅殷离,连霍重也惊异地看着他,他本来以为溪云就是在拖延时间。 殷离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之色,只听溪云接着道:“我只是希望死前能说几句话,希望你听一听,也希望霍重你听一听。” 两人又都是一愣。 殷离冷哼一声,离魂勾一闪,猛烈扎向溪云心口,刺入一分,见溪云毫无痛苦怨忿之色,忽然停住,“你想速死?你怕我折磨你!” 溪云勉强笑了一下,“我不想死,你想我死。我只希望你以后再杀人时想想鬼哭被杀时你的感受!” “我只有恨!我恨你杀了他,所以我要杀了你!”殷离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溪云顿时感觉心口处一痛,离魂勾又深入了一分,咬咬牙,忍住痛,道:“不,你是悲伤,悲伤失去了鬼哭,你杀别人时也一样,一样有人因为失去那个人而十分悲伤,想想别人。” 殷离愣了一下,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悲伤还是仇恨,失神间忽然听“呼”一声风响,一抬头,便见一团黑影直扑面门而来,一股奇异的臭气顺风送到鼻尖,不由脸色一变,离魂勾立即在面前一挥,将那物体削成两半,跌在一旁,竟是一只鞋子。 溪云和霍重陡然反应过来,急忙往后猛爬,身后正好是一个斜坡,两人趁机滚下去。 殷离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溪云还倒在自己的离魂勾下。正要追去,忽然又“呼”一声,又一只鞋子飞来,同样带着一股臭气,这时她已知那是臭脚之气,一闻到,差点呕吐出来,别说用手去拍,连离魂勾也不舍得再去碰那臭鞋,立即往旁边闪开。 “臭女人,你害我一把火烧了黑风寨,老子杀了你!”一声暴吼传来,月光下一颗光头以惊人的速度狂飙而至,正是横刀。 殷离脚尖一点,身形一拔,往下疾飞,追向溪云。 溪云与霍重都暗叫不好,殷离太快了,听横刀的声音,离得不近,恐怕赶不及。 “嚯嚯嚯嚯~”两片寒光高速旋转,破空而去。 殷离面色一沉,横刀手法竟十分高明,两片寒光轨迹难测,十分危险,当即脚下一定,离魂勾挥扫而出,“叮叮”两响,打落下来。 溪云这才看清,那救命寒光竟是给自己折断的断壁刀。 横刀迫到近前,厉声大喝:“女人!鲍囿在哪?”满面怒色,双目如火,大拳接连轰出,一时竟将殷离迫退三步。 殷离知道时间不等人,双目一厉,黑崖绝岭,怒火烧天领域展开,瞬间将横刀纳入。 横刀双目怒睁,哇哇大叫,同样爆发黑风领域,飓风呜呜狂啸。 “轰轰轰~”接连爆炸声在两团黑影中爆发,拳劲勾芒四下乱扫,大风从中心压缩扩散出来,霍重、溪云都觉得呼吸难畅,苦苦支撑。 霍重震惊不已,这就是准宗匠级高手的对决!太快了! 忽听“啊!”一声叫,接着“嘭”一声大响,横刀倒跌而出,摔在一丈之外,一口血吐出来。(。) 221 剑若惊虹 殷离冷笑道:“受伤之人也敢嚣张!” 霍重大骇,见横刀如此雄壮一个身体抛跌落地,只觉得心惊肉跳,而这女人看样子竟一点伤都没有,三个男人却已给她搞得半死不活。 这时殷离眉头忽然一皱,似乎隐隐听到马蹄声。“臭和尚,你去死吧!”脚下一晃,闪电般来到溪云身侧,离魂勾对准他的心口,直扎下去。 溪云给殷离、横刀交手的猛恶劲风压得始终没能站起来,这时便如待宰羔羊,眼睁睁看着离魂勾扎来,根本无法闪躲。 “唏~~”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似在极远之外,却眨眼迫到近处,声音竟如雷霆炸响,振聋发聩。 “轰~~~”众人都不由闻声看去,便见一道惊虹闪电般破空而至,声音如巨浪翻腾,叫人耳中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惊虹璀璨,亮如白日,叫人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 殷离突然生出惊心动魄之感,恍若突然被人锁定,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走,马上离开这里!但又有一种奇异的颤栗感摄住了她,叫她浑身发冷发僵,好像承受着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压力,浑身半点不能动弹。 霍重、横刀都惊呆了,惊虹、巨响,似乎凭空出现,竟不知从何处而来,却眨眼就到眼前。 殷离双眸中倒映着一道寒光,闪电似的,快得不可思议,随着惊虹迫近,她上身不自觉微微后仰,瞳孔亦随之扩张,猛然间,她似乎回过神来,瞳孔猛一缩,啊一声狂啸,胸腔似乎积压了从出生到此刻的所有气息,一口气狂啸出来。 溪云双目凝缩,精光闪闪,竟似丝毫不受那惊虹巨响的影响,眼见殷离离魂勾抬起,电光火石间,他突然一仰身,右手五指触到殷离小腿肚上,轻轻一摁,再往下一滑,食指弹在她脚跟上的跟腱处。 殷离左腿猛一颤,整个身躯都是一抖,继而忽然心中一冷,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一切都消失了。 夜很静,惊虹一闪即逝,轰鸣巨响也陡然消失。 溪云好像失去所有力量,微仰的上身往后一倒,痛呼一声。 霍重、横刀闻声回过神来,都怔怔失语,讶异地看着挺立在溪云身边的殷离,她身体崩得很紧,右手握着离魂勾微微抬起,双目盯着前方,眼眸深处隐约有一道寒芒的余韵光辉。 霍重喃喃道:“她,她,她死了?” 横刀看到惊虹一闪即逝,但似乎从殷离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但此际她身上不仅没有插着任何兵器,连血迹也没有,叫人十分疑惑。 溪云闭上眼睛,道:“死了。” “是,是谁?不,不是,是,是什么东西……?”霍重脑里一片混乱,脑中一次次闪过那寒芒的惊艳光彩,似乎又听到那山呼海啸般的巨响。 “刘今天。”溪云倒在地上,转头朝四五十丈的那片小树林看去。 一条挺拔瘦削的黑影从林中慢慢走出,闲庭信步似的,看着很慢,等人一回过神来,他已到近前。 月光下,那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面庞如刀削一般冷硬,双目寒星般幽深,却带着一丝喜意,“溪云和尚,你没死吧。” 溪云胸口一起伏,勉力缓缓坐起,“差点死了。”抬头看向刘今天,忍不住摇摇头,“你的剑法……”语含惊叹。 刘今天长吸一口气,右手忽然伸向左方。 霍重、横刀这才发现左方三四丈的草地上斜插着一柄白亮长剑,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那惊虹就是此剑所化,却怎能那样快?! 刘今天五指虚抓,那长剑突然跳将起来,径直射入刘今天掌中。刘今天深情地注目长剑,视线从剑柄根处移到剑尖,又从剑尖落回剑柄,然后将剑插入鞘中。 “好剑。”溪云说。 刘今天道:“当然。它叫‘今天剑’。” “刘今天、今天剑法、今天剑。”溪云摇着头,却露出一丝笑意。 “不错!” 仅仅两个字,霍重听在耳中,却感受一种强烈的傲意,心神一阵剧颤----这人,好强!原来他就是刘今天,霍重背脊一阵发凉。记得那时刘今天刚出名,四处挑战成名剑客,他们师兄弟们十分不屑,说他绝不敢来挑战师父,如若敢来,不须师父出手,师兄弟几个就要他好看。 “哎,要他好看?我连他的剑长什么样都未看清。”霍重默默一念。 横刀突然喝道:“刘今天,谁允许你杀她的?我还要问她问题!” 刘今天头也不回,“那你该在我杀她前问。” 横刀顿时给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无话可说。 刘今天对溪云道:“你使了什么手法,如此厉害?她本来还有几分机会的。”霍重、横刀或许没看到,但刘今天全神贯注,目光就像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却看到溪云动了一下。 溪云喟然一叹,“你才厉害。这招……我只在古籍中看到过记载,超凡剑仙,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刘今天立即坐了下来,讶异道:“真有剑仙?如何修炼?我与金鸣展一战断剑后,每日与我的剑交谈,用真气贯注、淬炼,前几日忽然与它生出几分感应,感觉十分奇妙。剑仙?” 溪云道:“我本来不信的,现在相信了。修炼之法当然得靠你这个今天祖师去摸索创造。”说着微微笑起来,想起鲛人国的人与事,那些神奇的记载都在同一本古籍内,他曾以为那些都只是传说。 刘今天嘿嘿笑起来,“祖师!” 这时马蹄声雨点似的迫近,众人都转头看去,五匹马飞快驰来,李奇第一,柳飘飘、柳菲菲居中,金闪闪与柳飘飘同乘一骑,李芷芯、姜元益断后。虽分前中后,但首尾不超过六丈。 溪云与霍重对视一眼,都摇头苦笑。 李奇目力最强,见草地上躺的躺,坐的坐,站的站,竟有五人之多,又惊又奇,尚在十多丈外就叫了起来,“霍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姜元益、李芷芯也纷纷叫道:“大师兄!”拍马赶超柳飘飘、柳菲菲。 “溪云!”柳飘飘、柳菲菲也叫了起来,声音柔婉多情,又甜又糯,叫人心都是一软。 金闪闪嘴一张,却没有出声,双眸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似乎是泪光。(。) 222 杀神狂人 溪云与霍重都跟血人似的,横刀也呕得胸前都是血,但他们都活着,倒是外表毫无伤口,始终挺立着的殷离死了。 李奇等人都震惊不已,毫无疑问,单从殷离的站立姿势便可看出她武功高明,对重心的掌握如此精妙,立而不倒,而刘今天一剑杀了她,竟连伤口也无,对她的重心也无丝毫影响,真是难以想象那一剑到底有多快。 看着远远站在五六丈外,背脊挺直,双手抱剑,仰头望月的那条身影,点苍剑派几人都生出高深莫测,又恐惧骇绝之感。 霍重的伤口吓得李奇几人惊呼连连,真是被刮去一大片肉,骨头都差点露出来。霍重自己却显得颇为兴奋,将刚才的一切说了出来,对刘今天那一剑,他已难以形容,直说:“亮瞎了我的眼,亮瞎了我的眼!” 横刀一个人坐在一旁,默默疗伤。 溪云倒是舒服,柳飘飘、柳菲菲伺候着他,金闪闪呆呆站在一旁,一会儿看看溪云,一会儿看看刘今天。 溪云明白她的心思,她在担心金鸣展。照霍重的说法,刘今天数十丈外一剑杀敌,这简直是剑仙所为,人间难见,金鸣展还如何与他争夺天下第一剑,而以金鸣展的骄傲,只会知难而上,宁折不屈。实际上,他也觉得金鸣展斗不过刘今天了。 处理好伤口,溪云道:“刘兄,横……横刀,一起过来坐吧。” 刘今天收回望月的目光,想了想,走了过去。 横刀盘膝冥想,一动不动,只是有时一缕风吹来,带来一丝脚臭,溪云也就不再招呼。 看到刘今天走来,溪云神色自如,柳飘飘、柳菲菲嫣然而笑,其他人则都有些紧张。 刘今天虽然没有刻意去观察,但众人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走到溪云与柳菲菲之间,柳菲菲挪开一些,笑道:“刘公子请。” 溪云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今天道:“我找郝通海,路过。” “哦,你也要去旗山镇?” “不,我从旗山镇过来。郝通海不在那,他不是不久前攻下了青云山吗?” 溪云微露讶色,他们一行人都以为郝通海这会儿肯定率众奔赴旗山镇支援旗山剑派去了。 李奇等人有些提心吊胆,剑魔刘今天亦正亦邪,他们都不知道他到底站那边,暗暗猜疑他为何要找郝通海。 李奇沉吟半晌,道:“请问旗山镇那边正魔两道情势如何?” 刘今天道:“不知道。” 众人皆愕,李芷芯道:“你不是从旗山镇过来吗?” 刘今天耸耸肩,“控制旗山镇的是铁拳会之人,我杀了六个,闯了过来,其他事就不知道了。” 溪云道:“你一路上没遇到郝通海,铁拳会等大队人马?” “大队人马倒有,是缥缈阁段雪露,还有一群所谓名门正派。” 点苍剑派数人神色都是一僵,李芷芯听“所谓名门正派”几个字差点就要骂人,却终究因霍重之前所说之可怕,生生忍住。 柳飘飘、柳菲菲则掩嘴轻笑,柳飘飘道:“刘公子真会损人。” 刘今天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看了李奇等人一眼,却一副无所谓之态。 溪云忍不住道:“你跟段雪露碰上了?” 刘今天眼神一动,“莫非是她伤了你?” 溪云苦笑一下。 刘今天哈哈一笑,道:“她想拦我,我跟她斗了三剑,我杀不了她,她拦不下我。” 李奇几人听得背脊都是一凉,这家伙竟想杀圣地传人! 刘今天打量着溪云道:“嘿嘿,我们什么时候再打一次,上次我输,这次……” 众人又是一惊,看溪云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这家伙竟曾打败了这恐怖的刘今天?连金闪闪也奇怪无比地看着他。 溪云摇摇头,“打不过你。”微露犹豫之色,试探道:“老黑……?” “被我一剑刺穿小腹,死了。” 金闪闪听得一颗芳心七上八下,这家伙难道每时每刻都在杀人吗? 溪云惊得瞪大眼睛,刘今天正等着他露出这个神色,哈哈而笑,道:“记得那日在林中一个人将我们两个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白发怪老头吗?” “嗯。”溪云点头,却有些疑惑。 李奇等人大感惊奇,玩弄于股掌之中,将这两人? “嘿,那家伙原来是大宗师米冲,我后来才打听出来的。”刘今天基本上对谁都一个冷冷的表情,对溪云却是有说有笑。 溪云点头道:“嗯,我后来也知道了。” 李奇等人都一吞口水,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宗师啊,难怪。等等,这家伙说“怪老头”? 刘今天道:“原来米冲追了老黑好几年,他找到我时已经快不行了,就被我一剑杀了。” 李奇等人都感觉眼冒金星,这家伙对大宗师殊无敬意,直呼其名,忽然又是一惊,老黑是何许人?竟然能令大宗师追几年而不死!真是越听身体越凉。 溪云和刘今天两人这样聊着,旁若无人,一行人都有些尴尬,可谈话的两人都无这等自觉,一个天生孤傲,一个不懂世故。 溪云道:“原来如此,那就好。那你又找郝通海做什么?” 刘今天道:“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李奇等一下都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这个,拒绝得太直接了吧,刚才不是还一副无话不谈的样子? 溪云“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刘今天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会哭死在白云峰上,怎么到了这里,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一个殷离都对付不了。” 李奇、霍重听他将殷离说得一钱不值,都又羞又气,均想:那我不是半钱不值。 溪云苦笑一下,白他一眼,旧事重提,想叫我难过吗? 刘今天见他这个神色,不由一笑,看出他已没问题。 溪云叹道:“我给郝通海踢了一脚,打了两拳,扫了三袖,差点死了。” 刘今天脸色一沉,眉头皱起,若有所思道:“那家伙……”转而笑道:“我就说那婆娘哪有能力令你重伤至此。”(。) 223 一个理由 “那婆娘”???李奇脸都僵了,见过段雪露的他,可知道那是一个美若天仙的人物啊,这家伙竟然…… 溪云看出刘今天脸色变化,讶道:“你不会是要找郝通海拼命吧?” “你觉得我有多少胜算?” “那家伙是宗匠级高手,你自己看吧,我觉得他功力深厚得不可思议,我打中他的几下都没造成足够的伤害,当时若非运气好,我想生离都难。你到底找他做什么?” 李奇等人脑袋都麻了,这两家伙----真是疯子,竟跟宗匠去斗! 刘今天沉吟半晌,道:“没什么,就问他几个问题,他若不回答,只好动剑了。” 溪云深知郝通海心狠手辣,打量了刘今天几眼,道:“你……不须这么着急去找他吧。” 刘今天也看着溪云,笑了一下,“你这和尚眼光真毒。” 李奇等人却是一愕,一下听不懂了。 柳菲菲听得激动不已,这时卡住了,如何愿意,嗔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香肩挤刘今天一下,轻嗔薄怒,媚态动人。 柳飘飘道:“就是,刘公子,你为何说溪云毒?” 刘今天道:“我明明说他眼睛毒。啊,你这小嘴****比他眼睛还毒。” 柳飘飘不由痴痴笑,抛了一个媚眼过去,看得李芷芯、金闪闪目瞪口呆。 霍重灵光一闪,忽然道:“莫,莫非,莫非你,已经……已经……差点,宗匠?”却是吞吞吐吐,断断续续,看着刘今天,神情又惊又骇。 李奇等人都听不明白。 刘今天讶异地看霍重一眼,似乎没想到他竟有这个能力看出自己的水平。 其实霍重是想起之前与溪云的交谈,溪云不是“差点”嘛,这两人貌似曾经斗过,武功似乎不分伯仲,如此说来,一种可能呼之欲出。 溪云深切望着刘今天。 刘今天微叹口气,道:“如果不找好郝通海问清楚一些问题,我恐怕很难跨过那个槛。” 李奇双目不由一圆,他终究是超一流高手,立即明白过来。槛?这家伙竟然已经摸到宗匠的门槛!?看向霍重,霍重对他微一点头,两人都有惊心动魄之感。 溪云皱了皱眉,知道那些问题对刘今天一定非常重要。 刘今天勉强笑了笑,老黑死前的只言碎语对他影响的确很大。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自身的天赋自然是不消说了,基础却是石洞中的奇奥剑法和血池魔气。如今他的剑法甚至已超出石洞所刻范畴,魔气也被他完全驯服,如臂指使,但基础毕竟已植根深处,绝对无法忘却。照老黑所言,这一切似乎并非偶然,这叫他如何能安心,不能安心又哪有心力冲关? 微吸一口气,刘今天故意揶揄道:“你呢?你去旗山镇做什么?再让那婆娘劈你几剑?” 溪云道:“我答应帮陆翔送一柄剑给一人,结果剑给鲍囿抢了,我以为鲍囿跟郝通海都会去旗山镇……” “鲍囿?我好像知道,青云剑派的?” “是。” 众人一听便知刘今天曾想过挑战鲍囿,这家伙。 柳飘飘娇笑道:“找人可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溪云怎么不早说。”秋波连连送去。 柳菲菲佯怒道:“就是嘛,分明不把我们当自己人。” 金闪闪、李芷芯瞧得面红耳赤,姜元益、霍重暗吞口水,李奇只能装作没看到。 溪云讪然笑笑,不知为何,忽然小心地去看一眼金闪闪的脸色,发现金闪闪躲开他的目光,不由心里多了一分紧张。 刘今天怒道:“我要找郝通海,你们怎么不说帮我找!” 溪云见状失笑。 柳菲菲抓住刘今天的手臂摇晃着,娇嗔道:“帮帮帮,当然帮,不过你也要帮我们一个忙。” “咦?帮什么忙?” 柳飘飘与姐妹心有灵犀,应道:“帮我们杀一个人。” 众人都是一惊。 刘今天微一皱眉,不以为意道:“杀谁?最好他也是用剑的。” 李奇四人身体都不由自主地一颤,差点丢开了自己的剑。用剑的?这,剑魔剑魔,真是魔性冲天! 柳菲菲目光水灵灵一转,道:“现在不方便说,嘻嘻。” 溪云微微一叹,隐有所察。不说萧阳武功已极高,单她们两个也十分不俗,玄机阁还有其他人手,却还要出动刘今天这样的高手去杀人,值得这样做的人不多。 刘今天笑了笑,转而对溪云道:“即然鲍囿可能跟郝通海一起,我们不妨同行,我们两个合力,嘿,郝通海又有何惧!” 金闪闪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李奇等人都心惊肉跳,这家伙真够狂!可李奇不能让溪云就此离去,神色微微一沉,正欲开口,却听溪云道:“不了,我还是要去一趟旗山镇。”不由暗松口气,如此最好。 金闪闪也松了一口气。 溪云虽然没看她,却实则关注着她,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谁听,他又道:“我要先去东海边找一个人,只是经过旗山镇。” 这绝对是一个充足的理由,朱文,他不该继续再那样死气沉沉了,或许把缴回青云剑的任务推给他是个不错的主意。溪云这样想着,话一出口,果然顺理成章,坚定地对自己说:这不是借口。 至于是什么的“借口”,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收了银子吧,总该把她送到。 没过多久,霍重失血过多,逐渐昏睡过去。 李奇等人见这两人自说自话,完全不理人,也觉得没意思,各自休息。李奇叫本来准备顶班守夜的姜元益也去睡,姜元益愣了愣,见师父确切无疑地点头了,这才去休息。 到这个地步,李奇已没有理由再怀疑溪云之前所说关于青云剑的下落。因为这个情况下,溪云要摆脱他们,甚至杀了他们都不算难事。一个刘今天,加柳菲菲、柳飘飘,横刀或许两不相帮,如果真要出手,估计也是帮和尚的,因为先前就是他救了和尚一命。 溪云与刘今天真是旁若无人,径自说话,彻夜长谈,他们谈的自然是武功。(。) 224 仇人见面 溪云、刘今天这两人也是奇怪,别人在武学上有什么领悟,都是敝帚自珍,捂得紧紧的,免得被人发现,反学了去来对付自己。他们两人却掏心掏肺,你说你的见解,我说我的发现,互相印证,互相推进,时而会心而笑,胸怀大畅,时而各持己见,瞪眼咬牙。 论天才,江湖广阔,比比皆是,杜可风、唐天、朱文、铁翼野、任乾雄等等,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更有师门鼎力栽培支持,但论当前成就,恐怕都还慢这两人一步。 同水平的交流其实非常重要,就像学游泳,一个游泳健将花费无数口水跟初学者说明如何换气,初学者还是懵然不懂,似是而非,但若另一个初学者掌握了某个诀窍,跟他一提,他立即就会领悟。因为水平相同,遇到的问题也类似,这样就更能体会对方的感觉,能用对方所能理解的语言将这种体悟表达出来,对方才能真正理解。 这一夜对溪云和刘今天两人都极为关键。 霍重半夜给痛醒,隐约听到两人在争论什么领域之类,心中耐不住那诱人的瘙痒,不知不觉间慢慢挪了过去,竖耳倾听,越挪越近,终于躺到两人身边三尺处。 两人看他一眼,视若无物,继续交谈。 霍重有些听懂了,呵呵傻乐,有些听不大懂,皱眉沉思,有些完全不着边际,一个头两个大,倒把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霍重忽然一颤,惊醒过来,立即就要坐起,却扯得胸口一痛,呲牙咧嘴,眼睛也给亮光刺激得流下泪来。 “额?刘今天呢?”霍重忍不住问,他身边只有溪云盘膝而坐,目光一扫,却不见刘今天。 溪云缓缓道:“他已经走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时,霍重精力耗尽,再次昏睡过去,而刘今天看看天色,与溪云对视一眼,无须多言,径自离去。 显然,刘今天不在,李奇等人感觉都自如些,为了多给霍重一些休息时间,他们没有叫醒他。 众人便欲起行,溪云看向横刀,问道:“你要去哪?”也有些疑惑,横笑笑呢? 横刀看他一眼,目光转向柳氏姐妹,道:“你们能找到鲍囿?” 俩姐妹可不喜欢他,看向溪云,见溪云微微点头,柳菲菲才道:“当然。” 横刀道:“我跟你们去。”黑风寨已经解散,他更没心思重聚旧部,想找鲍囿只有靠别人了。 一行人就此上路,霍重与溪云骑着矮脚马,金闪闪换上高头大马,心惊胆颤,却有柳氏姐妹从旁指导扶持,倒很快熟悉起来,与姐妹花的感情也迅速升温,没两天,连李芷芯也加入她们的阵营,似乎全忘了柳氏姐妹的出身。 因为霍重伤势严重,恢复又慢,所以一行人速度便放缓下来。这日太阳就要下山时,一行人来到一个大镇,吃过饭后,霍重犹犹豫豫地说:“师父,我,我可能要闭关两天。” 李奇先是一愣,继而又惊又喜道:“莫非你要突破了?” 霍重见师父开心,也笑了出来,“我感觉是的。”又看了溪云一眼,眼神中带着感谢之意。这几****“死气沉沉”地坐在马上,其实脑中却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诸多领悟纷沓而来,几乎将脑袋撑爆。 溪云和金闪闪似乎都赶着要去旗山镇,但对李奇要求停留在此都没意见。一行人便找了家位置偏僻一些,安静一些的客栈住了下来。 溪云冥想到半夜,缓缓睁开眼睛。这几日走得慢,他慢慢摸索着在马上催动真气疗伤,成效也不错。魔体似乎也适应了这种伤害,恢复速度逐渐加快起来,到今日,已恢复五成。 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殷离复生再来,他相信自己也可以坚持相当长一段时间,而前几日与刘今天的彻夜长谈令他受益匪浅。他的武功基本都是自己摸索前行,然后一切水到渠成,对下一步的突破颇有些迟疑和懵懂,与刘今天的长谈令他找到了方向。 坐了一会儿,见窗外月光颇为明亮,他起身来到窗边往天空望去,一轮青白圆月高高挂湛蓝的夜幕中,微风吹拂,带着屡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忽然他察觉这清香似乎有些熟悉,将头探出窗外,往右边看去,隔壁房间的窗户也打开着,隐隐有半条身影透在窗格上。 溪云的心一跳,这时听那边窗户里传来一声惆怅的轻叹,他神色动了动,唤了一声,“金闪闪……” 静默了一下,窗户里露出金闪闪宜喜宜嗔的动人脸庞,“你……还没睡呀。” 溪云见她一张俏脸带着淡淡的笑容,眉目间却隐隐带着几分忧虑,吸口气道:“你是担心金鸣展吗?你弟弟很厉害,其实你不用担心。” 金闪闪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隔了片刻,道:“你,你还是别去旗山镇了吧。” 溪云微微一怔,只听金闪闪道:“那个段雪露,不是她打伤你的吗,她那样厉害,连刘今天也……” 金闪闪忍不住抬起头来,眸中带着担忧之色,却见溪云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俏脸微红,感觉心跳也快了,想低下头去,又强撑着回视着他。 溪云心中产生一种别样的感觉,金闪闪娇颜如明珠润玉,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她半边脸蛋上,熠熠生辉,更添动人美态。 溪云眉头忽然一皱。 金闪闪见状,心头一阵猛跳,突然听“喀”的一声,溪云左边的一扇窗户打开,却是李奇探身出来,她急忙缩头回去,立即关上窗,面着窗户,一颗心“怦怦”直跳,脸色阵阵发烫,好像被发现了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溪云转过身来,道:“你听到了。” 李奇神色凝重,“恐怕有上百人之众,我得去看看。” 溪云想了想,金闪闪的动人容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吸口气,道:“我跟你去。” 飞檐走壁,急速前进,劲风扑在脸上,溪云感觉刚才面对金闪闪时有几分灼热的心慢慢冷静下来,一时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边。”李奇低声招呼,身形突然拔高,跃上一栋三层高楼。 溪云脚下一点,小腿发力,身形直冲而起。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来到屋脊处,俯身往下看去。 溪云忽然浑身一颤,低声道:“周义信、铁翼野。”(。) 225 生死殊途 长街上一队人龙在前进,约有百余人,个个身手不凡,不仅速度不慢,而且声音极低,队伍中间有十余匹骏马,马蹄以厚布裹住,以免发出太大声响,显得十分小心,马上乘客个个双目炯然发亮,都是功力超卓之辈。 借着月光,溪云认出两人,铁翼野与周义信。 李奇讶异道:“你确定?”却是知道自己这句是废话,从刚才溪云稳稳跟着自己,半点不显勉强,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已恢复相当实力,目力自然不错。只是他难以置信,忍不住多问一句。 实际上溪云也觉得难以置信,难道旗山镇那边已分出胜负?忽然压低声音道:“有高手,回去。” 李奇心一跳,能让溪云称之为高手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微微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滑退,从另一边跃下长街。 那十余匹骏马上一人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溪云与李奇刚才趴伏的地方,隔了一会儿,身形忽然缓缓飞腾而起,宽大黑袍展开,如大鸟般飞临那处屋脊上,往远处看了一眼,微哼一声,黑袍一掀,回身落在马上。 周义信与铁翼野对视一眼,暗暗惊异,周义信道:“师父,怎么了?” “两只老鼠。”黑袍下那人微微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肉肉的脸,赫然是贾千江。一脸和气,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却实则是冷血无情的刺客组织“红字”的老大,真实年龄已七八十岁。 铁翼野眉头一皱,道:“什么人?” 周义信微微一笑,“管他什么人,我们翻山越岭已经到了这里……” “我跟去看看。” 周义信不由一滞,讶然道:“师父您要亲自出马?” 贾千江眉头微皱,语露迟疑,“唔,感觉有些奇怪,像是魔体。” 贾千江魔功深厚,能令他不确信的事委实不多。魔体的话,照理他绝对不会感应错,就像当初郝通海要找溪云,隔着很远就能感应到魔体的踪迹。 但如今溪云历经坎坷,与魔体的结合已更上一层楼,意识与魔体相互融合改变,性质大异从前,教贾千江也不能确信。 周义信立即一惊,“魔体?溪云和尚!” 贾千江见他露出惊惧之色,怫然道:“没点出息!” 铁翼野沉吟道:“贾长老无须责怪义信兄,这个溪云和尚的确相当厉害,连郝长老也为他受伤,魔体的威力不容小觑。不过郝长老明明传书告知已安排殷离小姐去追杀他,他又怎么能还活着?” 贾千江道:“或许我感应错了。”对铁翼野竟颇为客气。 周义信微微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铁翼野道:“贾长老该不会看错,您刚才说有两只老鼠,郝长老显然对殷离小姐十分有信心,而现在溪云却还没死,我想要么是他身边有高手援助,要么魔体的潜力甚至超乎郝长老估计!贾长老此去切勿大意,我发觉溪云和尚身边总能聚拢起一些高手,这……”他摇摇头,怪异地笑一下,道:“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吸引力,很有些奇怪。贾长老不妨先探探情况,然后我们布置一番,好整以暇地活捉了他!” 贾千江默默点一下头,心中对铁翼野更高看了一分,飞身而起,凭着感应追去。 铁翼野对周义信道:“周兄,我们到镇外修整修整。” 周义信低头拱手道:“全由铁兄做主。”一副恭敬模样。 铁翼野看着他,眉头微皱,在周义信抬头的瞬间又变作笑脸。 溪云与李奇一路疾奔,这时已快到留宿的客栈,溪云脸色忽然一变,道:“他追来了。” “什么?”李奇一惊,却是没有丝毫察觉。 “咦?他减速了。”溪云眉头深皱,魔体对魔气同样有敏锐无比的感应,不停发出警示,令他知道有高手急速迫近。 两人落到一条巷子中,李奇道:“他?多少人?” “一个。” “我们拿下他!” 溪云微愕。 李奇见他这个神色,心中一突,怀疑道:“高手?” 溪云微点一下头,“恐怕我们两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奇浑身一崩,眼珠急转,显然脑中正飞快思索,对方追来了,自己却感应不到,那,那恐怕的确是…… 溪云道:“是个魔门高手,恐怕是宗匠级,就算不是,也差不多。咦,他好像停下了。奇怪,即然来追我们,为何……” 李奇脸色大变,“他要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走!”却是方向一折,往右边射去,偏离住宿客栈。 溪云急忙跟上,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想到客栈里的金闪闪,忍不住问道:“怎么办?” 李奇额头冒出冷汗,咬牙道:“先将他引开。”过了一会儿,问道:“跟来了吗?” 溪云“唔。”一声,忽然道:“我们分开走。” 李奇一愣,“什么?” 溪云急急地道:“陆翔怀疑青云剑派出了叛徒,让我将青云剑带给朱文。我不知你说的应修能不能信,你到旗山镇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也告诉段雪露。朱文在东海边。” 李奇惊道:“小师傅,你……”这时却不由自主地改了称呼。 溪云道:“那人的目标应该是我。” 李奇道:“我们……” 溪云摇了摇头,前方巷子到头,他忽然拔地而起,往右前方射去。 李奇咬咬牙,潜行在巷子阴影中,往左疾奔,在下一个路口,他一折,贴墙而上,伏在墙头,往溪云离去的方向看去。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条黑影追向溪云,看身法,高明无比,飘然而行,一跃十余丈,又快又轻,不由心头一寒,暗道:“他跟我说那些话,那是,那是他自问逃不了了。”一颗心不由缩得紧紧的,即担忧,又难堪。 点苍剑派虽不是大派,但其实已传承数百年,历史悠久,声名颇显,之所以人丁不兴,是因为每一代掌门都严守戒训,收徒宁缺毋滥,对弟子的品性要求更胜天赋要求。李奇很少下山,却也知道自己修为绝对不差一些中型门派掌门人,却是从来没像此刻无力过。(。) 226 诡变身法 溪云越奔越快,却也感觉来人越追越近,心头如焚,焦急不已,上窜下跳,左入右出,希望能摆脱来者,却始终不能。 这关头却奇怪地想起适才隔着两扇窗与金闪闪对望,不由生出一丝悔意,如果这便是今生最后一面,自己本该有千言万语跟她说的,可仔细一想,那千言万语又似泡沫幻影,没有一句能想出是哪些个字。 溪云东转西转,每一次感觉对方追得近了便一个转弯,这时忽然发觉周围房屋院舍越来越稀疏,竟不知不觉间快出了镇子。 “嚯~”一声风响,溪云双目不由一睁,不用眼见,单听声音便可知来者这一下瞬间加速是何其迅猛,宗匠!这下溪云确信无疑了。他极快的身形突然定住,猛然转身过来。 贾千江微微一讶,暗忖:这和尚果然有些门道,这身法没什么了不起,对时机的把握倒准得很。 这一刻的确极为巧妙,溪云要是再晚停一分,便别再想转身过来了,因为下一瞬间贾千江就可进入攻击距离,到时根本不容他有隙转身,恐怕将是毫无反手之力,由对手予生予死的局面。 其实溪云展现的身法也颇为不凡,只是在贾千江眼里就变成“没什么了不起”了。 郝通海的传书让贾千江对溪云不敢小觑,本来想拖到他力虚,到时方便生擒,没想到溪云竟似半天不见疲态,眼见就要离镇而去,这才发力赶上。对于另一只老鼠,他是无所谓,目标是溪云。 贾千江停在十余丈外,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溪云。 溪云也打量着贾千江,对他身穿这样一件大黑袍,却能行动如风,颇为佩服,而这黑袍也几乎确切表明了他的级别。 两人半晌不语,周围是一大片菜园,百余丈才有几户人家,四野寂然无声。 贾千江道:“魔体和尚。” “你是谁?”溪云希望能将时间拖久一些,拖得越久,金闪闪他们该越安全,而他也需要时间恢复体力,魔体虽然强横,但终极也是**。 贾千江道:“你身具魔体就该是我魔门中人……” 溪云知道自己的回答将决定生死,但他不会后悔。定定神,好笑道:“我还会念经,我是不是该是佛门中人?我还会几招青云剑法,难道我就是青云剑派的人了?” 贾千江一滞,倒不好反驳,微微一叹,道:“看来你是坚决不肯加入我魔门了。” 溪云知道动手在即,故意嘲讽道:“为什么要叫‘魔’门?难道不觉得‘魔’字不好听?” 贾千江双手一捋,将连在黑袍上的帽子掀开,道:“你难道觉得我们以‘魔’为耻?哼!我们以‘魔’为傲,我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成魔,我们要令魔门鼎立世间,千秋万代,称霸江湖!” 溪云见他外表一副养尊处优,像个良心商家的样子,颇为讶异,听他口气十分自豪,更为惊奇。‘魔’字在世人眼里自然是极为可怕的,但在魔门中人眼里或许等同于世人眼中的“神圣”吧。 贾千江轻蔑地看着溪云,冷冷道:“你以为‘魔’是什么?哼,‘道’又是什么?‘佛’又是什么?” 溪云心神一颤,想起一些话,恐怕人人所行,在自己眼中都是正义。 贾千江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念微微一动,“此人还年轻,带回魔门调教一番,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我魔门一号人物。魔体,百千年了,的确不该浪费。”便道:“和尚,跟我走吧,你是可造之材。” 溪云回过神来,“可造之材?我这魔体便是郝通海乱七八糟搞出来的,但我却一心想杀他。你想把我造成什么才?” 贾千江皱起眉头,脸色慢慢深沉起来,“你是逼我杀了你。” 溪云深吸一口气,双目透出坚决之意,缓缓念道:“阿弥陀佛,我是白云峰苦集寺传人,法号----溪云!”话音未毕,忽然迎面一股劲风涌来,脚下匆忙一动,瞬间就要后撤,却突然感觉身前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身形不由一重,不及多想,急忙全力一拳轰出。 经过肩肘腕三重增发的拳劲一出,溪云面前三尺处的虚空立即浮现一个直径两尺的暗黑空洞,拳劲涌入其中,如泥牛入海,只发出“噗”一声闷响,便再无声息。 不过溪云还是感受到一股冲撞之力,身形得以解脱,闪电般后撤一丈,却是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黑洞消失,贾千江恍若凭空出现,诡异至极。他扬了扬右边袖子,轻哼一声,道:“好家伙,好重的拳。” 溪云暗吞一口口水,此人身法竟如此诡异,感觉比郝通海更恐怖,目光不由左右一扫。 贾千江冷呲一声,“想逃?这可就对不起魔体,更不配成为我魔门中人了!” 溪云道:“打不过难道还不能逃?” 贾千江倒没想到他好意思答得如此顺理成章,甚至嘴角还带着笑。双目闪了闪,道:“那你觉得你逃得了吗?” 溪云没有回答,他毫无信心,但绝对要一试!生命只有一次。 贾千江忽然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什么赌?”溪云趁机调整呼吸。 “我让你……半日时间,然后再来抓你。”贾千江不敢大意,本想说“一日”,临时改口为半日。 “然后呢?”溪云果决道:“我绝不加入魔门!”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魔门!”贾千江双目陡然一亮,沉声一喝。 溪云只觉得一股压力猛然及身,不由一颤,半晌失语。 “好!我不迫你加入魔门,如果我再抓到你,你跟我到魔都走一趟。三天,你用三天了解我魔门,到时加不加入,由你自己决定,这三天换你今日这条命!” “魔都?三天?”溪云刚露犹豫之色,忽然一定,道:“我绝不加入魔门。我对铁拳会已了解得够多,为一部武功,灭人满门,行事霸道,不分青红皂白。” 贾千江冷笑不已,“缥缈阁神功绝学无数,你以为是怎么来的?不知草堂为朝廷爪牙,背地里做了多少抄家灭门之事你可知道?佛门,所谓极乐世界,往生轮回,难道不是欺世愚民,胡说八道!”(。) 227 分经错脉 “住口!”溪云猛然大喝,关于缥缈阁、不知草堂,他听入耳中虽然有几分怀疑,但关于佛门,却令他勃然大怒。当即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拳脚全力展开。 一拳击出,猛然化掌,突然一变,勾抓而去,又或一扬,成刀而斩。溪云展现出超凡入圣的拳脚武功,一招接一招,迅疾如电,绵绵不绝,威势惊人无比。 贾千江心头暗惊,好精妙的招式,口中却哈哈大笑,嘲讽道:“你这是恼羞成怒!”双手舞成一团幻影,以快打快,竟有些跟不上,不过他身法诡变,突然一个玄奥无比的移形换位,立即摆脱溪云招式笼罩范围。 两人在月光下斗成两团光影,在一丈方圆内疾奔狂闪,竟形成一个虚影所化的大圆球。贾千江的声音不断从中传出,“你不服吗?那你倒说说你的前世,你的来生。和尚、尼姑、道士,所谓方外之人,一个个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不敢直面人世间险恶争杀的懦弱小人。” “佛家不是讲究机缘吗?你机缘巧合修成了魔体,为何不好好体悟一番魔的真义?” “所谓正道便真的是正吗?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啊~~~”溪云连声怒吼,拳头如暴雨般轰击出去,但贾千江的话还是一字不漏的涌入耳中,在脑海中炸响。 直攻了七八十招,溪云忽然倒跃而出,退到一丈之外。 贾千江也并不追击,淡定地甩甩一袖,一副轻松模样,轻轻一笑,道:“怎么样?小子,跟我走一遭。” 溪云气喘吁吁,脸色发白,眼神中本来的几分茫然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慢慢直起腰来,迈步往后退去。 贾千江目光一厉,“这就想走?” 溪云深沉地说:“你最好不要追来。” “什么?”贾千江察觉他语气十分有力,不由又惊又奇,这小子是气昏了头吗?岂能就这样任你离去? 溪云脸露冷笑,“你不妨按按你的气海和堂中穴。” 贾千江双目一寒,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却没有伸手去按。 溪云边退边道:“你不是有本事让我半日吗?等你下次抓住我再说吧!”突然转身,闪电般冲向山林。 贾千江身形刚要启动,忽然又停了下来,心道:“看和尚的样子不像扯谎,连郝通海那鬼精老东西都伤在他手上,不可大意。我自然可以让他半日功夫,检查一下又何妨。” 溪云正是要他如此想。 贾千江当即左右手往气海、堂中穴轻轻一摁,突然一阵电流般的痛感传遍全身,放开手后,不仅气海、堂中不断传来一种酥麻感,连胸前背后六处大穴同样有感觉,不由脸色一变,又惊又疑,心中更是翻起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气海、堂中乃人身要穴,臭和尚拳法虽然不错,但我绝对不可能让他点中穴道也不自知。这是怎么回事?是了,他没有点中的我的穴道,几缕指风却在穴道周边点了几下,难道就是那几缕指风搞的鬼?不可能,那几缕指风轻如鸿毛,连我的表皮都点不破!啊!点穴何须点破表皮?这和尚到底有什么鬼门道?郝通海莫非也吃亏在这里?” 贾千江越想越惊,当即盘膝坐下,内视体察,默运魔功对两处穴道冲击。 溪云初时听贾千江嘲讽佛门,的确怒不可遏,打了三十多拳,却已恢复冷静,更察觉对方不欲杀死自己,当即放手猛攻,可惜终究功力、魔体均未恢复,对方身法更是诡变无比,如水中小鱼般难测,真是难以想象他看起来那样肥大的身形何以那样行动如风。 这种情况下,溪云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千秋点穴手了,就像当初对付石家三兄弟、殷离一样。千秋点穴手其实叫作千秋分经错脉手或许更准确。 连千秋将他数十年对人体的研究,对经脉、穴位、骨骼、肌肉等的理解融为一体,独创两套针法,其中理论基础十分深厚,许多要理溪云根本不懂,但已不妨碍他加以利用。 他自知点不到贾千江这等高手的要穴,唯有“旁敲侧击”,贾千江认为不过几缕指风,其实溪云前前后后发出的指风不下五十道,落到位置的不下三十道,或轻或重,连贾千江也没有全然察觉,不过效果却不易发挥。 如果贾千江自己不摁那两处穴道,那指劲至少要半个时辰后才能产生作用,而且作用甚微,而半个时辰完全足够让贾千江拿下溪云。 所以溪云又故意提半日之约,果然贾千江多疑又自视甚高,又有先入为主的想法,这么一摁,就像导火索,令那些指劲全面爆发,一下令他也有些惊慌起来。 溪云这次是亡命飞奔,慌不择路,那几处穴道并非完全点住,只是令人体真气气血在流通那几处时微微缓下来,但他坚信,以贾千江这等高手的感应和经验,就算最轻微的不妥,他都不会放过----或许能拖他一个时辰。 他心中不断沉思,对方何以在视线不能及的距离追踪自己,自己魔体对魔气感应敏锐,会否他们魔气对魔体感应也是如此? 这个想法立即牢牢摄住他的心神,开始有意识地收摄魔体外泄的气息,只是在疾奔中,仍是难免,停下来躲着自然能完全收摄魔体气息,但他却是不敢,宗匠高手岂能只有这点本事? 这一番斗智斗勇,他倒没受伤,只是真气几乎耗尽,幸好魔体更强横几分,速度依然不慢,在乱林中双目微微发亮,明察秋毫,如在白昼,快速飞掠而去。 跑了一个时辰,没感应到魔气迫近,溪云在树丛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调息了片刻,不敢多呆,立即起身而去。 如此又跑了两个时辰,中间又短暂休息了两次,也许是压力所迫,他几乎在盘膝坐好,一闭眼的功夫就晋入冥想境界,快得不可思议。(。) 228 乐于助人 溪云再睁眼时天色已亮,却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这番调息了近半个时辰,感觉体内真气勃发,魔体浑凝有力,竟似恢复速度快了许多。 还是没感应到魔气的迫近,溪云不免想:或许那家伙有所顾忌了,不会不会,或许他另有急事,一时追不到就放弃了? 这个想法自然是十足的侥幸心理,不过溪云不得不自我安慰一下,他十分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实在无法对贾千江产生威胁,若再次被追上,那家伙恼羞成怒,或许第一招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意识到自己在自我安慰,溪云心里又是一凉,想起贾千江之前对佛门的那番评价。 不再多想,溪云辨别一下方向,不能往东去,万一正好碰上李奇、金闪闪他们就白费功夫了,往西却是跟周义信他们同向,恐怕是紧追不舍的局面,不过,刘今天那家伙也是往西去了,如果能碰上他,二人合力,或许有几分机会…… 想了想,溪云往南折去,还是不要太侥幸,方向不一,或许他真会放弃,就是不知道魔体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强。 李奇回到客栈,立即叫醒众人,连闭关的霍重也小心地叫醒,一行人立即转移而去。 金闪闪又惊又忧,心中直怪:这家伙为何这么能惹麻烦,女人也惹,男人也惹,真是,真是太讨厌了。又想插上翅膀赶紧飞到旗山镇,找弟弟来给他帮忙。 霍重担心不已,试图说服师父让自己留下等待,最终被师弟、师妹劝走。 柳飘飘、柳菲菲得知周义信、铁翼野出现在这里,大为惊奇,据她们所知,旗山镇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急忙连夜传书给远在旗山镇的萧阳,猜测那宗匠级高手就是贾千江,而正道聚集军力到旗山镇恐怕是中了魔门的计。 柳飘飘、柳菲菲决意留下,追查魔门这批人意欲何为。 溪云苦闷不已,魔体的潜力几乎被自己榨干,不出半日,就感应到贾千江急速追来,急忙卖命狂奔,连逃了三天,真气入不敷出,魔体也疲惫不堪。显然魔体的吸引力出乎溪云预计,贾千江毫无放弃的意思。 “呼~”一声,溪云一阵风似的横穿一条野外大道,闯入一片疏林,一阵惊慌鸟鸣,一大群飞鸟给吓得四下乱飞。 溪云过去一个时辰后,又一条黑影穿林而过,鸟儿叽叽喳喳飞离树枝,一阵盘旋,又落了回去,十分生气。 溪云一路疾奔,这时到了一条溪涧旁,正欲一跃而过,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不停下来喝点水吗?” 溪云突然感觉十分口渴,立即停住,正欲趴下喝水,忽然脸色大变,转头四顾,“谁!?” 要知他刚才还在高速狂奔中,别人的声音岂能轻易传入耳中,又岂能平平稳稳,好像就在耳边说话。他刚才还以为那句话是自己心中说给耳朵听的,直到要俯下身子了才意识到不对,但他感知中没发现身周有人。 溪云猛烈转头,心中惊异莫名,忽然一定,隔着小溪,左上游一块石头上悠然坐着一个白衣人,相距不到三丈。这一惊非同小可,尽管视线已经看到此人坐在那里,用神感应,却丝毫无法察觉他的气息,再仔细一看,又好像那完全是个普通人,身上并无半分武者气质。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岁,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双眉漆黑如墨,斜插鬓角,显得十分有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平和,一身素白长衫,显得十分温文尔雅。 溪云急促喘息几口,凝神戒备,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着道:“你先喝几口水吧,后面那人不用多久便要来了。” 溪云又是一惊,他竟然都知道,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时,石头上已没了那青年的身影,当即脸色大变,左右四顾,毫竟无声息,完全不知他何时离去,往哪个方向离去。 这一跑又是两个时辰,到夕阳西下时,溪云已累得气喘如牛,更是又渴又饿,贾千江似乎决意就要在今日将他拿下似的,竟全不休息,径直追击,时时刻刻都不在迫近,令他半刻也不敢多留。 这时溪云忽然隐隐闻到馒头香,肚子不由“咕噜”一叫,喉咙一动,吞了一口口水,却是苦色上脸,这茫茫视野,连炊烟也不见,哪来的馒头。 “小兄弟,来,吃点东西再走。” 这个声音突然响在耳畔,溪云差点跳起来,柔和低沉,带着几分磁性,十分悦耳,正是溪边遇到的那青年。 那人在道旁一颗树下坐着,面前地上摊着一块白布,上面叠着五六个馒头,确实是馒头,似乎还有丝丝热气往上冒,馒头旁边还有一个小葫芦,葫芦口开着,隐隐有几分酒香溢出。 “小兄弟快来吧,你还有点时间。” 这声音现在听在耳中简直是天籁,比柳菲菲的歌喉更动听,溪云顾不得什么,一下扑了过去,抓起葫芦就咕咕灌下一大口,真的是酒,醇厚中带着果香,似乎是青梅酒,溪云眼角渗出泪花,简直太感动了。 那俊雅青年道:“不要着急,慢慢吃。” 溪云放下葫芦,两手各抓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帮我?”溪云知道此人若要加害自己,委实易如反掌,绝对无须在食物中下毒。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帮你嘛,因为我乐于助人。” “哼!”树干左边忽然传出不屑之声。 溪云脸色一变,竟没有发现另有其人,一口馒头噎在喉咙,两眼都瞪得圆了。 那人急忙将酒葫芦塞入他手中,怪道:“小四,你看你,吓到人了。” 溪云急忙往口中灌酒,一口馒头顺了下去,看到树旁显出一条又高又瘦的身影,像条竹竿,衣物迎风贴在身上,似乎连肋骨都印了出来,面容也是枯瘦苍白至极,颧骨突出,双颊下陷,双眼却是炯然有光,冷厉无比,绝非常人。(。) 229 不明觉厉 溪云只看了一眼,急忙低头,心头骇异不已,这人是个光头,脖子中挂着一串念珠,身上那件灰袍也是僧衣样式,可是面目间却充满冷厉杀气。 溪云喘息几口,又看了两人一眼,那和尚看起来三十多岁,虽然不见作势,但身上自有一种绝顶高手的气度,尤其是双目,好像两柄剔骨刀,叫人望而生寒,自问全盛时期的自己也未毕是他对手。 俊雅青年看起来比和尚明明年轻许多,溪云又惊又疑,怪异道:“小四?”心中十分确定这青年实力绝对超凡入圣,至少与郝通海同级,甚至可能超越了郝通海。 俊雅青年笑一下,道:“他是我徒弟。” 溪云眨眨眼,难以置信,这对“师徒”未免太奇怪,师父年轻,弟子年长,师父说自己“乐于助人”,徒弟不屑冷哼。 溪云吞吞口水,目光左右搜寻。 俊雅青年问道:“找什么?” 溪云道:“他是小四,那小三、小二……” 俊雅青年哈哈大笑,“没有了,我就他一个徒弟,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倒很希望你来当小三。” 溪云道:“我不会为了馒头和酒当小三的。” 俊雅青年笑道:“当然不只馒头和酒,我还可以教你一门身法,绝对比你屁股后面那个屎壳郎更快。” 溪云一讶,逃奔着三日,他已经深切了解那胖子身法是何其高明,回想那晚与他对攻,若非对方不欲取他性命,使出身法,只怕自己十招也撑不过。这人竟有更高明的身法?溪云只一想,立即不敢怀疑了,中午在溪边,自己完全不知他何时离去,而且自己一路基本是直线狂奔,他竟抢先在这里等着,而且还不知从何处取了馒头来,这的确快得不可思议。 “哼!”小四又发出不屑的声音,见溪云看来,他冷冷道:“他说你是屎。” 溪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贾千江是屎壳郎,那自己不是屎是什么?不由大怒,看了看手中的馒头,终于忍住。 那俊雅青年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那个不是屎壳郎,是,是,是蜜蜂,你是鲜花,鲜花,哈。” 溪云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颇为热切,不由暗暗提心。 那俊雅青年似乎察觉溪云的戒备,笑了笑,目光重新变得柔和,回头瞪了小四一眼。 小四浑然不理,冷冷站着,目光森寒。 俊雅青年道:“快吃快吃,那屎,那蜜,额,那家伙快追来了。” 溪云真是一下没了食欲,可是不吃又怎么跑得过。 直到下半夜,溪云终于停下,感应到魔气不再迫近,真是又想笑,又想哭,那屎壳郎,啊,不对。那家伙肯定饿软了吧,今天跑得连喝水都没时间。 溪云也不管了,直接在小山包上一块大石上坐下,喘两口气,默默调整呼吸,飞快晋入冥想境界。 贾千江饿得肚子咕咕叫,又气又恨,踏马的,难道魔体连挨饿能力都比普通人强? 离小山包三十余丈外的树林边缘,那俊雅青年远远看着溪云,低声喃喃道:“魔体潜力果然非凡。” 小四双目寒光一闪,似有几分不屑。 青年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星光灿烂,凉风习习,溪云忽然鼻子动了动,急忙睁开眼睛,却是那青年在两丈外烧了火烤馒头,香气一阵阵顺风而来,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青年招呼道:“来,快吃点,那家伙偷偷摸摸来了。” 溪云脸色顿时一变,闭目激发魔体潜能,却是感应不到。 青年似乎知道他做什么,笑了笑,道:“他收敛气息,放慢速度,不叫你察觉。” 溪云顿时冷汗渗出背后,幸好有此人提醒,不然恐怕在劫难逃。吞吞口水,道:“你即然要帮我,为何不帮我打跑他?” 青年道:“打跑?为什么不杀了他?” 溪云心中顿时一紧,单凭此人漠然的口气便可知他心坚是铁,根本不在乎一条性命。 青年看他一眼,又道:“他是魔门中人,而且要杀你,杀了他不是干净利索,而且还是除魔卫道!” 溪云眉头皱了起来,显得颇为踟蹰。他本是多情敏感之人,各种东西以过快的速度塞入脑子,令他有些混乱,想了想才道:“打跑他就可以了。” 青年深深看他一眼,似乎颇有几分欣赏之意,溪云却微低着头,没有注意,只听青年“我不好出手,但我可以教你对付他。你这具魔体……” 溪云猛然抬头,“你到底是谁?!”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双拳紧握,摆开守御架势。 青年笑笑,道:“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你这魔体潜力无穷,只要你找到方法将它激发出来,就算打不过那屎,那胖子,逃是绝对逃得了的。” “阁下到底是谁?”溪云没有松懈,双目灼灼地盯着青年,同时警戒着周围,因为小四不见了。 青年将烤得喷香的馒头丢了过去,溪云终究还是接了下来,青年笑了一下,“快走吧,晚了你可跑不了。”当先一展身形,往山下奔去。 溪云无计可施,看他的背影一眼,跟了上去,嘴里不慢,脚下也不慢。 青年像闲庭信步似的,脚下微一点,身形立即轻轻拔地飘飞而去,完全不见发力迹象,一步竟而轻松跨过五六丈,如果用尺子丈量他脚底与地面的距离,将所有的点连接起来,就会发现那是一条顺滑而平衡的曲线,不高不低,不紧不慢。 溪云忍不住一下注意到他的动作,暗暗留心。 青年道:“这个魔体……嘿,的确是美好的东西,如果运用合理,你完全可以发挥比现在快三成的速度。” 溪云一惊,快三成!?这可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值,他的身法说起来也像其他武功一样,乱七八糟学的,但也有几分合理玄妙之处,兼且魔体强横,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速度并不比杜可风、唐天之流慢,若在此基础上,再快三成,那简直…… 想想竟有几分血脉贲张之感,他可深刻记得,那夜与贾千江打斗,对方显然控制着功力,自己招式上多次将他逼入困境,却都给他使快身法闪出攻势范围,至而寸功未立。若自己再快三成,那晚绝对要给他几拳。(。) 230 如痴如狂 青年悠然道:“你发力猛,却又不等发出来的力量完全发挥作用,就急急得去落地,准备发第二次力,第二次力却不得不抵消上次没有发挥出来的力,哎,真是浪费。” 溪云听着他的言语,看着他的动作,明心法与魔眼结合起来,不断解析他动作中蕴含的信息,发现他在空中“走过”的痕迹十分顺滑,像鸟儿飞行,一点力量都不浪费,落地自然而然,带着某种难言的余韵,毫无斧凿痕迹。 溪云似懂非懂,但魔体似乎具备某种独特的学习机制,不断地模仿他的动作,重心微微往前一压,发力稍减,落地不急,不去抢着第二次发力,慢慢摸索,竟而逐渐熟练起来,找到了某种流畅的感觉,心生喜意。 这一下奔行了一个多时辰,速度虽然没有更快,但委实省力了不少,竟不觉得多累。 青年带着满意的笑容,缓缓地说:“重心下压,自然是稳,重心上移那就飘飘乎了,身法百变,重心岂能一成不变。” 溪云一下如醍醐灌顶,意由心生,自然体现在魔体上,发劲跃前时将重心上调前倾,倏忽感觉身前微微一空,好像毫无阻力似的,速度微微一快,这一下却是没把握好,跳得过高,显得多余了几分,落地时缓了一步,微一调整,下一步拔起就维持在适当高度,一步竟多走了一尺有余,而且感觉更为轻便。 这一下简直是大喜过望,忍不住欢然而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脚下微微加快了几分,却是一愕,原来一急又似是而非了。 青年笑而不语,溪云却果然如他所料,很快又恢复冷静,魔体展现出惊人的控制力,几乎想到什么即可做到什么,令青年也有几分喜出望外之感。 青年微微加速,溪云奋然追上,青年又道:“空气也是一种力量,风,你看大鹰在空中翱翔多么轻松自如,借着风力滑翔而过,半点不费劲。我们虽然没有翅膀,但仔细体察,也能利用些许,而且变向转折更可灵敏数倍。你不妨把衣服脱了,好好感受一下风力。” 溪云一喜,继而想起在翡翠院的裸奔经历,的确,不穿衣服的话,触觉敏锐数倍,但脸呢!!忿忿地瞪青年一眼。 青年只好讪讪一笑,“我就想看看魔体。” 溪云忽然神色一动,迟疑道:“你……难道是谷枫?” 青年道:“呵呵,你好。” “你真是谷枫?!”溪云吓得一口真气都岔了,差点摔倒,急忙停下。 青年笑道:“何必大惊小怪,魔体传说流传千年,我也十分好奇呀。” “你,你……你怎么……?” 青年见他盯着自己的脸,恍然道:“年轻?英俊?潇洒?呵呵,天生丽质,我也没办法。” 溪云感觉脑袋发麻,偏偏听到这话又有点恶心。 青年道:“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溪云还是难以置信,四大宗师之一的超级强者,竟如此年轻的模样,还,还有点神经。 青年道:“不坐啊?那我们再走一程,我知道前方有个小镇,那里有家酒楼,鲈鱼汤做得非常……额,你不喜欢啊,对不起对不起,他们馒头也是有的,特别筋道,还有一种特轮酥酒,风味独特,十分值得一品。” 溪云怪异地看着他,明明是自己喊破他身份的,现在却连自己也不信了,这真是大宗师?总算明白他并无恶意,所以只是疑惑重重,倒是不担心(其实担心也没用,碰到大宗师,一个超一流高手顶什么用?)。 溪云发现自己已经遇到四大宗师中的三位,只是似乎每一位都,都不那么正常。这样一想,但也就能接受这位就是出身魔门的谷枫大宗师了。但他还是奇怪,忍不住问道:“小四……怎么是和尚?” 谷枫随口道:“他以前是和尚。”往远方看了看,道:“走走走,不远了,那个鲈……馒头!馒头非常筋道。” 看他勉强改口,咬牙切齿的样子,溪云忍不住好笑,“不等小四吗?”现在是半点也不担心贾千江追来了,宗匠又如何?你魔门大宗师还要给我烤馒头吃呢! 谷枫道:“他去拦着那个贾胖子了。” “贾胖子?” “就是那个追你的家伙,姓贾名千江,当年跟我打过架,这么多年没点长进,诶……” 溪云呆了呆,难以置信道:“难道,小四……已是宗匠级高手?” “宗匠算什么高……”谷枫忙收住嘴,讪笑一下,“呵呵,小四差不多了,他自己不愿意跨过去而已。放心,他不会吃亏的。” “他自己不愿意跨过去?宗匠?”溪云连眼睛也瞪圆了,只觉得跟这家伙有关的东西都古怪无比,竟然有人到了这个境界,却不愿跨过去? 谷枫显然没兴趣多谈这个,吞了吞差点滴出来的口水,催促道:“走走走,以后你会懂的。来来来,再试试身法,跟着我。” 溪云很想现在就懂啊,但见谷枫已经奔去,身法又有所变化,忍不住紧跟上去,仔细观摩。 谷枫说的“不远”其实并非不远,尽管溪云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对身法的摸索中,但肚子饿又哪能轻易丢到一旁,肚子叫了几次,他就问了几次“还有多远”,而每次的回答都是“不远”。 好像是感应到溪云视线中的愤怒般,谷枫道:“这次是真不远了,不骗你。” “那就是说之前都是骗我的了?” “那,那怎么会……”谷枫先是讪然,继而理直气壮起来,道:“其实都怪你。” “什么!?” “你慢啊。”谷枫一针见血,令溪云无话可说。 谷枫建议道:“要不我抱着你?快,快得很。” 看他热切地望着自己,口水流的比提到鲈鱼汤时都多,溪云后背发凉,这家伙对魔体是疯了吧?昨晚他不会趁自己冥想时干了什么吧? “不!不用!”溪云咬着牙说,奋力加快速度,赶超谷枫。 “错了错了,这边。这不是有路嘛,魔体的眼睛是魔眼吗?能看多远?天黑还看得见吗?诶,耳朵又怎样?舌头感觉会不会不一样?特别甜、特别酸、特别辣……”(。) 231 魔祖淬体 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溪云和谷枫才来到一个小镇,白墙黑瓦石子路,流水盈盈绕墎行,感觉十分清静,看起来历史悠久,人丁则并不旺。 谷枫带路,上到一家小饭馆二楼,临窗坐了,小二冲了一泡茶,没多久又端上来一盘馒头,和几碟小菜。 溪云早已饥肠辘辘,马上就吃。 谷枫却是忍着,喉咙上下滑动,“你慢点吃,一会儿吃好的。额,你别这样看我,你是和尚,吃素当然是应该的,可是魔体,你总得给它尝尝荤吧,也许它更喜欢荤的呢。” “我喜欢吃馒头。”溪云冷冷地回答。面对这样一位大宗师,实在很难恭敬待之。 谷枫露出无奈的神清,嘟囔道:“魔体真是太可怜了。” 这时鲈鱼汤端了上来,不知加了什么材料,清香四溢,汤色黄而透明,令人一看就食欲大动。 谷枫正欲开动,忽然旁边一人坐了下来,赫然是冷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小四,讶然道:“你怎么这么快?” 小四扫了溪云一眼,道:“恐怕是你们慢。” 溪云一口馒头差点咽不下去,双重打击。 谷枫上下打量小四几眼,怪道:“你居然没受伤?” 溪云听得愣愣失语,难道他竟然希望自己的徒弟受伤不成?不过也的确好奇,小四即然尚未跨过那道槛,那如何斗得过贾千江? 小四硬邦邦地说:“斗了十招,我跟他说谷枫要借人十天,让他十天后再来。” 谷枫怔了怔,笑道:“你倒聪明,原来我的名字还能用,我还以为你会给他逼得跃过那道门槛呢。” 溪云实在难以理解他们两人的师徒关系,徒弟直呼师父名字也行? 小四拿了谷枫的调羹和碗,舀了第一口鱼汤,送入自己嘴里。 溪云愣了一下,又觉得可以理解,就像李芷芯说“魔体血和尚也吃素?”,是啊,魔门的和尚为什么要吃素? 谷枫也愣了一下,原因却是大不一样。只听他忿忿地说:“那是我的碗,你知道尊师重道吗?” 小四这时才愣了一下,“哦,那还给你。”将用过的调羹单手递过去。 谷枫微微颤抖着,没有伸手。 溪云怀疑他想一掌劈飞小四。 机灵的小二见又来了人,送了一副碗筷过来,还未放到小四面前,就给黑了脸的谷枫劈手夺过去。 溪云忍不住多看两人一眼,这真是一对怪异的师徒,忽然反应来,“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十天?你是说……” 小四道:“十天后贾千江会来找你,他看起来脾气不好。” 看他一脸冷硬地说别人脾气不好,实在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溪云心一凉,竟然忍不住看向谷枫。 谷枫心中暗暗一笑,将碗筷放下,道:“小和尚别担心,我教你一套拳法……” 溪云陡然一惊,一下立起,“我不学魔门武功!” 小四抬眼扫他一下,又低下头,轻蔑地说:“什么都不懂。” 声音虽低,溪云却听得一清二楚,又惊又怒。 谷枫笑笑,道:“坐坐,听我给你说。” 溪云明知此人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但不知为何,还是坐了下来。或许,他眼神温煦,不像恶人,有点……像师父。 谷枫道:“这个东西其实也不是拳法,是一套‘淬体术’,你的魔体自生成以来都是被动成长……”他说着伸手在溪云肩上背上胳膊各处捏了捏,表情愉悦,好像在享受似的。 溪云见他伸手,第一时间就要躲开,却不及反应,肩膀已给拿住,接下来就完全落入他魔掌中,不能动弹。 谷枫道:“‘淬体术’被魔门尊为圣典,要说是魔门武功也行,据说乃魔门初祖兰若所创,古往今来,也只有魔祖兰若能将淬体术进行到底。我也学过,不过只进行了前十二个动作,再学第十三个动作便觉得全身气血逆涌,五脏六腑凝缩一团,耳鸣如雷,头晕脑胀,直欲爆炸。” 溪云大惊,又生出几分好奇,“你是说,以你现在的实力也不能……” 谷枫点点头,道:“魔门千百年来无数天资出众之辈学过淬体术,据说曾有一代狂魔学到了第十五个动作,实力高强无比,纵横披靡,所向无敌。后来他又学第十六个动作,结果爆体而亡,一命呜呼。” 溪云听得背脊发凉,所向无敌之人竟然学一个动作就搞得爆体而亡,那谁还敢学! “自那以后,魔门就将淬体术束之高阁,学者最多学前三个动作,往后便不敢再练。” 溪云暗道:“那当然。” 谷枫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旧的牛皮小册子,道:“这就是淬体术,你不妨先看看。” 溪云怔了一怔,四分好奇,六分提心吊胆。 “呼~”忽然一阵疾风掠过,一条灰影闪电般出现在谷枫身边,瞬间夺下那个小册子。 溪云、小四脸色都是一变,尚未站起,却见那灰影兜然一转,竟没有逃离而去,反而坐到了谷枫对面的椅子上。 谷枫神色自如,微微含笑,似乎早有所觉。 那灰影坐了下来,将本子“啪”一声压在桌上,双手往前一抓,迅捷无比。 溪云只觉得面前手影一闪即逝,一眨眼,就见一双手一手拿碗,一手往碗里舀汤,转头看去,又惊又喜,呼道:“米前辈!” 谷枫突然变了脸色,拍桌而起。 溪云顿时大惊,两大宗师相遇,这番动起手来,这家饭馆恐怕要片瓦不存了。立即站起,道:“谷,谷……”想叫他“前辈”,偏偏看他形貌行事,实在觉得他又愧“前辈”两字,直呼其名又太过放肆,一时吞吞吐吐,不知如何称呼,更不知如何阻止他们。 谷枫双目圆睁,怒指米冲,“一个个都来抢我的碗!” 溪云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想去压谷枫的手,闻言脑中如响起一个炸雷,什么!!?却见米冲将一碗鱼汤送到嘴边小小喝了一口,一副陶醉神色,然后舔了好大一圈碗沿,托到谷枫面前,“你还要吗?”(。) 232 出师之名 溪云下巴掉地上,这,这算什么?为了一碗汤?不是为了淬体术?魔门圣典啊,还不如一碗汤?真有这么好喝?为什么搞得我也想喝了! 谷枫怒哼一声,将长衫下摆往外一捋,摊手对小二喝道:“拿碗来!”竟颇有几分传说中的武圣关二爷出征之时“拿我青龙偃月刀来!”的气概。 溪云颓然坐下,发现自己在宗师面前就像个傻子,实在无法理解宗师的世界。看着他们津津有味,一脸满足地喝鲈鱼汤,溪云忍不住吞吞口水。 谷枫道:“小和尚,想喝就……” “不!”溪云转过脸去,便看到米冲左手边的淬体术牛皮册。 谷枫看他一眼,将碗筷一放,正色道:“小和尚,你觉得魔门是什么?” 溪云一愣,没有回答,看了米冲一眼,米冲却恍若未闻,专心致志地吃吃喝喝,白花花的胡子上都满是汤汁。 谷枫道:“其实魔门也就是一个门派,一个声名狼藉,而且十分庞大的门派。” 溪云讶异地看着他。 谷枫笑笑,道:“声名狼藉是事实,我说不说你都知道。但其实哪个具备统治力的大派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就说青云剑派吧,青云山麓何其广博,那座大山曾经就一个门派吗?事实是青云剑派为了确立自己的地位,将整座大山的其他门派都给剿灭了。” 溪云怔怔失语。 谷枫又道:“就是所谓的圣地,他们也不清白,只是他们做得更隐蔽,更决绝,形象工程做得好而已。魔门干的坏事那的确不少,但之所以声名如此狼藉,为江湖所不容,其实少不了圣地正道贯彻始终的魔化宣扬。这种宣扬一方面丑化了魔门,另一方面又美化了他们自己,一举两得。” “我不想替魔门说话,魔门中人性情激烈,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残忍好杀’四个字并没有错。但其实这就是江湖,魔门只是江湖的一份子。” 溪云又看向米冲,可是米冲充耳不闻,无一句反驳,令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你知道魔门是何人所创吗?”谷枫忽然问。 溪云定了定神,道:“不是那个什么魔祖兰若吗?” 谷枫笑了一下,摇头道:“不是。”又问:“你知道缥缈阁是何人所创吗?” 溪云不知为何,心里一紧,隐隐觉得似乎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缓缓摇了摇头。 谷枫看了米冲一眼,回过头来,道:“这两者都与魔祖兰若有关,魔门是魔祖兰若的徒孙所创,尊兰若为魔门初祖。缥缈阁,嘿嘿,那是兰若大神的女儿所创。据说兰若大神的女儿恨他老爹,所以……,也有秘史记载说兰若大神的女儿与他的徒孙,也就是魔门创始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溪云不由张大了嘴巴,这简直……不可思议。 谷枫悠悠叹道:“所谓正邪道魔,不过是世人自己搞出来的名头,‘师出有名’,不加个名头,人们就觉得斗起来不够有意思,久而久之,成王败寇,嘿~” 沉默了一会儿,谷枫忽然嗤笑一声,道:“据传千百年历史中魔门数度被逼到覆灭之境,但总能死灰复燃,又逐渐强盛起来,与正道圣地分庭抗拒。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溪云咬咬牙,紧皱着眉,没有吭声。 谷枫道:“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魔门自有其吸引力和生机,另一方面……”他停了一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道:“或许是圣地有意纵容。” 溪云顿时瞪大眼睛。 谷枫道:“别不信。若魔门弱得一巴掌就能拍死,那圣地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溪云面色大苦,忽然将一大碗特轮酥酒咕咕灌入喉中,酒烈如刀,带着一股奶香气,奇异的风味令人头皮阵阵酥麻,肚子里一股绵绵热气直冲脑际。 “嘭!”溪云将酒碗压在桌上,大声道:“米前辈,你怎么说?” 米冲吃得心满意足,对他这不敬之态毫不在意,油腻腻的手往嘴上连着胡子一抹,道:“狗屁正邪道魔,狗屁魔门,狗屁圣地,人生在世,逝者如斯,我老猴儿只是到此一游,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哪管那么许多。” 溪云脑中轰隆隆巨响,目瞪口呆。 谷枫哈哈大笑,“好!好个老猴儿,我不计较你抢我的碗,喝我的汤了。小二,再来一盆鲈鱼汤,哈哈哈~” 溪云愣然半响,莞尔失笑,莫非一盆鱼汤就是你能表达的最大敬意? 米冲伸手拿向那淬体术牛皮册,还未碰到,忽然收了回来,将满手油腻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才翻开那淬体术看了起来,态度竟颇为恭敬。 溪云见谷枫毫不在意,有些奇怪,那不是魔门的圣典吗?转念又想,那又如何? 米冲看了半晌,一对白眉皱了起来,“奇怪奇怪。” 谷枫道:“你不妨试试。” 米冲忽然坐到地上,双手垂直撑地,双腿缓缓抬起,不断往后收,竟而勾到脖子后,差点双手不稳,运劲撑住,身形缩成一团,显得十分怪异。 楼上这时还有许多桌食客在用餐,看到这白花花的老头玩出这奇怪花样,有人哈哈大笑,有人鼓掌叫好,将这武林大宗师当成一个街头卖艺讨生活的了。 谷枫也鼓了掌,笑道:“老猴儿好样的,这是第六个动作,当年我试了五天才完成。” 米冲保持这个姿势一会儿,缓缓将双腿放下,叫道:“厉害厉害。”上下动动肩头,转转背脊颈椎,一片热意。 溪云惑然不解,这淬体术当真只是几个动作? 米冲道:“谷小魔,你说你做不来第十三个?” 谷枫含笑点头。 米冲拿起册子看了一会儿,在地上扭来转去,手脚东一下,西一下比划着,脸上露出怪异又为难的神色,忽然一下站了起来,对溪云道:“小和尚,你来试试。”竟是做不来,放弃了。 溪云一怔。 米冲不耐烦道:“哎呀,你这小和尚还看不开?武学之道正邪之分根本是胡闹,正道往生而求,魔道逆死而寻,道虽不同,旨意一致,都是为了探索生命死生之道罢了。” 小四忽然浑身一颤,默默站了起来,想了一会儿,道:“我回去了。”也不看任何人,径自转身下楼。(。) 233 奇术妙用 谷枫和米冲都目送着小四离去,米冲嘟囔道:“我怎么觉得好像见过这家伙呢?” 谷枫笑而不语。 溪云一阵惘然,沉默着。 这时小二端着鲈鱼汤上桌来,盖子一掀,清香四溢。 溪云深深地看着色泽明黄,清澈透底鲈鱼汤,忽然拿起碗,舀了一碗汤,慢慢喝下,脸色竟十分平静,还夹了一块白白的鱼肉放入口中。 谷枫心中大喜,默默看着,两眼发亮,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喝吧?香而不腥,浓而不腻,甘美而……” 溪云没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道:“米前辈,我来试试。” 谷枫先愕后喜,忙道:“千万别着急,先从第一个动作开始。” 溪云现在知道,对这些前辈高人,无须忸怩,任何惺惺作态、虚情假意,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点了点头,道:“好。” 米冲将牛皮册丢给溪云,道:“你先从头到尾看一遍,这淬体术十八个动作,前面十个是循序渐进,后面八个又似乎有所不同。第十三个动作我是做不来,第十四个我又觉得勉强可以完成,有些奇怪。” 谷枫击桌欢笑,“好个老猴儿,眼力果然厉害,那第十六个动作我大概试了试,颇有几分机会,那第十五个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溪云好奇心大起,这淬体术到底有何神异之处,仅是几个动作能令两位大宗师都束手无策?而谷枫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对自己,或者说是‘魔体’,极有信心,千百年前的魔祖兰若,到底怎样一位惊才绝艳之人?留下的一个谜题,到现在还无人能解。 溪云仔仔细细翻了两遍小册子,的确只是十八个动作,每个动作都颇为怪异,尤其是后面八个,令人体以难以想象的特异姿势扭曲起来,也不知这么做是何道理?有何好处? 不过溪云并没有觉得有多难,毕竟只是一动作,以超一流高手对身体的控制力,第一次不行,多试几次总该能完成那些奇思妙想的怪异动作。 他疑惑地看向谷枫和米冲。 谷枫笑了笑,道:“看起来也不难对吧,你试试再说。” 溪云知道定另有奇异之处,只是自己没看出来,见米冲点头示意,他便再翻一遍册子,确定每个动作的要点,然后活动一下身体各处关节肌肉,准备做动作。 四五桌食客都饶有兴趣地看着,溪云想:“大宗师都不介意在他们面前‘表演’,我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好在乎的。”也不去管他们。 第一个动作,溪云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分,与肩同宽,双手高举过顶,胯部前推,上身慢慢往后倒去,双臂往后伸展,腰部往后弯,随着向后的姿势不断下降,双膝也弯了起来,双脚变成脚尖点地,最后双手触到地上,四肢着地,腹部上挺,整个身体呈桥拱形立定。 谷枫叫道:“好。” 当年他心高气傲,挑战淬体术,学这第一个动作时循序渐进,慢慢往后弯,一日之后才正式达成。 这个动作看起来并不难,溪云也完成得很轻松,动作一完成,背部整条脊椎慢慢生出一股暖意,腹部往上一挺,更生出几分舒畅之感,酥麻感电流一般传遍全身,感觉每块骨头和肌肉都在颤栗,奇异的暖流从深处生成,不断送入身体每一寸组织,直达表皮,连头皮也在发麻发热。 过了一会儿,这种酥麻温热的感觉减退,溪云双手微微一撑,腹部一使劲,脚下站定,上身便往上收了回来。 他长吸一口气,再长长呼出,奇异地打量一番自己四肢,道:“好奇妙的感觉,身体好像轻松了一分。” 谷枫道:“好好好,继续继续,看你能完成几个动作。” 溪云心中也有几分喜意,再来第二动作。身体直立,慢慢往后抬起左腿,左手往后伸,抓住左腿脚尖,将左腿往上引。 这时他的上身自然往前倾了,但这却不是标准动作,他努力将腰背往后压,右手绕到头顶,去够左手,这使得他整个身体异常紧绷,慢慢的,左手也提着左脚拉到脑后,他将左脚尖搁在肘弯里,肩部因而微微转动,努力使双手在脑后相扣。 这个动作难度高了一分,姿势一完成,同样一股热力从脊背生出,电流似的传遍全身,魔体感应敏锐,发现这股热力比刚才第一个动作更强烈一分,持续时间也更久一分。 酥麻感逐渐消退,溪云却舍不得放开这个姿势,感觉整个腰背腿脚被拉伸到极致,肌肉在极小的范围内伸缩颤栗,十分舒服。 一一试了下来,动作难度越来越大,身体每次都被紧绷到某个极限,耗时也久了一些,但溪云还是做出了前十个动作,而且做完后感觉十分舒服。这只是第一次,他感觉下一次再做这些动作时已经会轻松许多。 第十一个动作一看就非常难,谷枫目光灼灼地盯着,神色间难得露出几分紧张。这个动作他当年耗费数月之功才勉强支撑半个时辰,初时只觉得天旋地转,难受无比,似乎五脏六腑都给挤压到一处,再用一分力就要爆炸开似的,到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这个动作是坐在地上,双腿往前打开,双手绕到膝盖弯里,然后上身往前往地面压,双手则抬着双腿往后背上伸展,直到将前额、下巴、****压低到极致,使双腿在脚踝处交叉,形成一个三角,而头则埋在三角下面,双手在背后尾椎处相握。 溪云尝试了三次,竟都不能完成,肩肘胯颈等各处关节都给扭到极限,十分难受,几欲断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使双手在背手交握,双腿也不能在头上交叉,只好放弃。 溪云这时已对这淬体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明白其难度所在。前十个动作已十分不易,但只要身体足够灵活,关节、骨骼、肌肉足够柔韧还勉强能完成。从第十一个开始,不仅是骨骼、肌肉,甚至连五脏六腑都感受到猛烈的拉扯力量,随着动作的扭曲牵拉,经脉也震颤起来,真气竟不受控制乱闯,体内燥热如沸,叫人不敢再继续。 谷枫微微一叹,转而却叫了声:“好!”(。) 234 不宜久留 溪云停下动作,沉思了半晌,隐约已把握到关键所在。若是以前,他只怕要摸不着头脑,但连千秋一代怪医独创的两门针法其中蕴含着许多对经脉、肌肉、骨骼的深刻认识给他挪用过来,相互印证,发现不少共通之处,这才想得明白一些。 此术名为淬体术,但动作本身对身体的要求就极高,如谷枫、米冲,还有魔门为此术爆体而亡的高人,之所以不能继续更多动作,应该都是因为真气乱窜的原因,若强行继续,只怕真要爆体。 这时溪云已深深迷恋上这淬体术,或者是魔体已经迷醉于那种身体紧绷到极致时产生的酥麻感,就算谷枫不许他练,他也要练的。 谷枫喝了一口酒,欢然道:“看来这淬体术果然是为魔体而生。” 溪云定神道:“恐怕我也不能完成全部动作,后面的动作一旦定形下来,真气便有不受控制之感。” 谷枫摆手道:“不急,相信你的魔体会找到办法的,我当年完成前十个动作可整整花了两年。”又喜滋滋地问:“怎么样?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溪云这时恍然察觉天色已全黑,楼上点着灯火,食客看着无趣早已走光,米冲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见谷枫充满期盼地看着自己,溪云微点一下头,默默盘膝坐下,体察身体详细情况。 没一会儿,溪云睁开眼睛,神清十分诧异,“虽然功力还没有恢复,但我受伤的经脉竟然好了六七成,魔体感觉至少恢复了七成。” 难怪溪云诧异,这些日子被贾千江一路狂追,他根本没时间调养身体,疲惫下伤势更有几分恶化迹象。 谷枫鼓掌大笑,“好好好,你小子绝对有希望将这淬体术完成,我看用不了几年,你就能跟我打一架了。” 溪云顿时一吓,“我,我,我还小……”心里暗忖:跟他打,那我不也得是宗师,几年,让我几年内晋入宗师境?我真的还小啊。 谷枫两手直搓,显然十分希望能在溪云身上摸摸捏捏,见溪云一副退缩的样子,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嘿”一笑,道:“不小了,不小了。据说在魔祖的时代,现在所谓的宗匠、宗师人家十几二十岁就修成了,那还只是入门水平。传说那个时代,大能力者比比皆是,翻江倒海、移山填壑、剑飞千里,种种神奇手段超乎想象,远不是我们现在的武者可比。” 溪云见他满眼放光,只是好笑,他自己也说那是“据说”、“传说”了,但听到“剑飞千里”时心脏不由猛烈一跳,想起刘今天那一招,想起古籍的记载,喃喃道:“莫非那都是真的?” 谷枫长长一叹,喟然道:“据说千年前发生了一场灭世大劫,其后一切都变了。我在魔门密堂看到不少古籍有相关记载,估计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 “翻江倒海、移山填壑、剑飞千里……”溪云想象那恐怖的场景,背脊一阵发凉。 谷枫“嘿~”一笑,道:“我想破碎虚空后会不会是那样一个世界,哈哈哈,那一定很精彩。” 米冲忽然站起,把溪云吓了一跳,谷枫好像先知先觉,早已将目光转向他。 米冲低声嘀咕一句:“破碎虚空?”看了溪云两眼,道:“我等不及你了小和尚,”转向谷枫,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打一架。” 谷枫笑道:“火烧猴屁股。” 溪云惊道:“两位前辈……” 谷枫脸容一正,道:“小和尚,不要多说,你也该走了。这里叫枫林镇,我一向隐居在这里,等你有空了再来看我。” 溪云一愣,忙看向米冲。 米冲神色十分严肃,勉强笑一下,道:“恐怕这是最后一面了,本想等你和那使剑的小子,现在发现等不了了。” 谷枫对米冲道:“要不要让他在旁边看着?” 米冲打量了溪云一会儿,沉吟道:“不要,他有自己的路。”身形忽然一闪,穿窗而出。 谷枫点点头,道:“说得是。那小和尚,再会了,你不宜在此久留,快走。”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溪云愣是一句话不及出口,眨眼间楼里就剩自己一人,心中却塞满疑惑。两位前辈明说要打架,但口气又听不出敌意,米前辈说“等不及”,谷,姑且算前辈吧,谷前辈说不宜久留,这大半夜叫我去哪?真是…… 溪云不知该去哪,两位前辈快得不可思议,想跟去看看也不能,小四早不知去向,他唯有出了饭馆,信步而走。毕竟是宗师说的不宜久留,还是乖乖去吧。 溪云漫步来到镇外一处高岗,四野悄无声息,天高地阔,星光灿烂。 溪云仰头望着繁星满布的夜幕,忽然精神抽离而出,心中生出一种空寂之感,整个广阔巨大的天地恍惚只剩自己,独自默默站在世界的岸沿,观察、沉思,从出生到此时,所有一切记忆流水一样淌过心田,恩怨、情义、自我,所有一切都没入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溪云恍然而醒,双目略带茫然的四下一望,逐渐清醒过来,原来我还在这里,我还是我。 他嘴角慢慢展开一丝欣然的笑容,从鼻子中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心中默默念道:“我在这里,到此一游。” “恭喜溪云兄。” 一条青影缓缓从四五十丈外的疏林中转出,窈窕有致,俏脸恬静,背负长剑,青衣飘扬,脚下步伐轻盈,带着一股清新之气迎面而来。 溪云双目微微一亮,用神打量着来者清丽的面容,好像要将她印刻在脑海中似的。她的长发盘在头顶,一张小脸秋毫毕现,清净而润洁,无喜无悲,修长的脖子使她看起来出类而拔萃,似乎超脱了世俗凡尘。 过了半晌,来人走到近处,溪云欣然道:“飞烟小姐真美,你怎么在这里?” 凌飞烟仿佛一点都不介意溪云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为魔君之臂而来,从远处见到溪云兄从枫林镇出来,本想上前招呼,没想到溪云兄转瞬间便晋入天人感应的无上境界,飞烟只好在林中喂蚊子了。”(。) 235 绝世飞烟 “天人感应?”溪云脑中回想了一番,欣然笑了笑,“哦,原来……如此。”忽然佯怒道:“哪只蚊子这么大胆?我替你拍死它。” 凌飞烟笑着摇摇头,眼神却忽然明亮起来,“我以为溪云兄会替我去喂蚊子呢。” “拍死蚊子”与“喂蚊子”那自然是大不相同的。溪云只一笑,却不回应。 凌飞烟似乎已得到答案,衷心叹道:“溪云兄惊才绝艳,小小年纪便要晋升宗师,委实可喜可贺。” “额?”溪云微微一讶,“宗师?我还没跨过宗匠这道坎呢。” 凌飞烟道:“若是别人,定以为你是故意欺瞒作伪,但飞烟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宗匠这道坎你已跨过,所欠不过功力罢了。另外据我所知,宗师与宗匠其实本就一线之隔,有人一夕悟通,有人十年、二十年,徒增功力,却始终悟不透,溪云兄自然是前者。” 溪云此际胸襟十分广阔,闻言哈哈笑,“若是别人,定以为你是故意吹捧奉承,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不过我还是受宠若惊,多谢飞烟小姐指点。”他对习武之人的分级及其特征的确是有几分不明白。 凌飞烟嗔怪地白他一眼,螓首微摇,“居然学我说话。” 溪云见她这幅动人神态,忍不住又哈哈笑。片刻后他也摇了摇头,叹道:“飞烟小姐才是惊才绝艳,现在我才确信你早已晋入宗匠级,离狠踢郝通海那老魔头屁股所欠不过功力罢了。” 凌飞烟不由莞尔,溪云这话又学她,不过既然提起了黑岩岛与郝通海的交锋,她轻笑一下后,正容道:“魔君之臂是异界之物,还是趁早将它清除为妙。” 溪云缓了缓,道:“缥缈阁对异界似乎颇有认识?” 凌飞烟美目中闪过一丝讶色,迟疑道:“莫非是谷枫前辈跟你说了什么?” 溪云无意骗她,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感觉。” 凌飞烟见他一副坦诚之色,也不好什么都不说,悠悠叹道:“据我们缥缈阁中古籍记载,千年前,魔界曾大举入侵我们这个世界,说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一点都不夸张。” 溪云微微一震,想起谷枫说的“灭世大劫”,他微吸一口气,道:“魔君之臂就在附近吗?” 凌飞烟顿时一喜,溪云有此一问,自然是表示他愿意出力了,点了点头,道:“从黑岩岛回来后,我始终忘不了魔君之臂那恐怖感觉,我回缥缈阁养了几天伤,查阅了一些资料,然后就在各地查找。” 溪云点了点头,他同样忘不了魔君之臂破界而来的那一刻,那深沉晦暗的气息,好像胳膊肘一曲,就可将一座大山生生拦腰扼断,一根手指点出,就可使大地变成深渊,那压力沉重得叫人无法呼吸。 凌飞烟继续道:“我找到了郝通海,但始终没有察觉魔君之臂的气息,后来又追查他之前的行踪,总算有所发现,便是这里,枫林镇,谷枫宗师的隐居地。这天下间,有能力隐藏魔君之臂气息的恐怕只有四个人,而愿意为魔门出力的,该只有谷枫了。而且有他在,自然可确保魔君之臂万无一失。” 溪云暗道:“谷枫这家伙不一定愿意为魔门出力,不过他一定对魔君之臂十分感兴趣,就像对魔体。”忽然他神色一变,惊道:“莫非米冲前辈是你找来的?” 凌飞烟微露歉然之色,不胜唏嘘道:“是,米前辈昔年欠我们缥缈阁一个人情,我,哎……希望米前辈不要介意,且他又好与人相斗,我……”说着露出自嘲之色,“溪云兄,我这算不算自我安慰。” 溪云见她难得露出几分期盼柔弱之色,牵强一笑,道:“米前辈游戏人间,不会介意的。”心中则道:“难怪他会说‘狗屁圣地’,不知那个逼得他不得不出手的‘人情’又是什么。” 凌飞烟似乎从他神色间得到了答案,双眸微微一黯,复又光亮,正容道:“走吧,让我们去找找,有你的魔体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溪云早料到她必然也知道“魔体”之事,听她提出,身体还是微微一紧,毕竟这看起来芊芊玉致的姑娘可是实打实的宗匠级高手,自己现在可不是对手,段雪露对“魔体”深恶痛绝,她同样出身缥缈阁,之前“魔气”还好说,现在更进一步,变成魔体了,谁知道她会不会…… 凌飞烟道:“溪云兄,第一次在穆兰镇外林野间见到你时,我就十分确信魔劫牵引之人绝不是你,我还隐约觉得将来化解魔劫或许还需你出大力,若飞烟预想成真,还望溪云兄……” 溪云听她语意诚恳,不由想起曾经旧事,月夜下她飘渺舞剑的绝世身姿,还有对自己的指点之恩,倒有些感动。可另一面,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将来魔劫我不知道,现在你是想要我出力的,岂知你说这话是不是先稳住我而已? 这个想法自然而然生出,颇有几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溪云却丝毫不拒绝这个想法,淡淡地道:“到时再说吧。”打断凌飞烟的话头。 凌飞烟愕了一下,秀眉微一蹙,旋即展开,奇异的表情一闪即逝。 两人当下便都没有再出声,默默往枫林镇前去。 来到镇口,溪云奇道:“魔君之臂事关重大,缥缈阁难道只遣飞烟小姐一人来?” 凌飞烟道:“我另外招呼了几个朋友帮忙,只是此事大大得罪了谷枫大宗师,所以我安排他们在别处接应,除非必要,尽量不用他们。” 溪云摇头笑了笑。 凌飞烟当然知道他笑什么,道:“是呢,我一点都不担心连累到溪云兄。”竟轻轻一吐****,颇有几分调皮之意,令溪云看得眼前一亮,凌仙子这番绝世美态比倾城之一笑更难得,真是妙不可言。 溪云不由哈哈大笑:“好,就为飞烟小姐这番诱人模样,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收住笑容,肃然道:“谷枫有一个弟子,和尚小四,修为极深,不好对付。”(。) 236 宗师问死 “嗯。”凌飞烟点头,却微露疑惑之色,“我知道,我们一直有安排人手监视谷枫。”见溪云一脸诧异,她又解释道:“是两个普通人,也谈不上监视,只是关注着。” 溪云恍然点点头,缥缈阁倒聪明,用普通人来做这事。其他别管什么超一流高手、宗匠高手,哪个能瞒过宗师?不过此举也是胆大危险至极。 想起谷枫对自己说“你不宜久留此地”的言语,想必他知道自己被“监视”吧,这么说来他倒是关心我的,诶,别自作多情,他关心的是魔体,想起他两眼发光,口水直流,两手直搓,恨不得将自己绑起来“玩弄”个十天八夜的样子,溪云忽然有些不敢回去了。 溪云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凌飞烟以严肃的口吻说:“那个小四出现在谷枫身边没多久,修为的确十分高深,师徒关系疑点重重,我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溪云只是“哦。”一声。 凌飞烟又道:“不过守在魔君之臂旁的另有高手,我们得小心。” “你都知道?”溪云暗惊,缥缈阁的情报能力竟如此惊人吗? 凌飞烟摇摇头,“不知道。那夜在黑岩岛溶洞内,郝通海身后不是有不少人么,我追踪郝通海那些天,始终没发现其中两人,我猜他们该和魔君之臂在一起。” 溪云微一点头,魔门高手真是层出不穷。 此时在旷野之外,静水流深的河道旁,两人相隔八尺而立,正是米冲与谷枫。 谷枫专注地看着漆黑的河面,流水缓缓而行,星光映照在水面上,似乎也跟着流动起来,如梦如幻。 米冲道:“谷小魔,动手吧。” 谷枫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咱们可以不动手,只须迫发一点气势出来,别人便会以为我们已经动上手,这样他们就可以安心做事,不用担心我搞破坏。” 米冲哈哈一笑,“你这小魔头,果然狡猾,什么都瞒不过你。” “明明是你们狡猾。”谷枫微微一笑,“那东西即然放在我这里,我便料到有这一天,我本来以为来的会是鲁炘那小子,听说他与缥缈阁关系不错,没想到是你这老猴。” 谷枫给米冲叫小魔是应该的,因为米冲已一百二十多岁的高龄,而他叫鲁炘为小子也是正常的,虽然他看起来比谁都年轻,但已近八十岁。 米冲喃喃叹道:“狡猾?哎,缥缈阁啊缥缈阁……” 谷枫听他声音透出疲惫之意,忙转头看去,果然见他容颜间忽然露出衰老之色,惊道:“前辈……” 米冲摇摇头,抬手示意他无须说下去,长叹一声,道:“缥缈阁厉害啊,她们……看得远,武林中若出现什么青年才俊,她们便想方设法施恩交好,嘿……真看得远。” 谷枫微皱眉头,道:“前辈,咱们不打了吧。” “怎么能不打!”米冲笑骂道:“臭小子,莫非是怕失手打死了我?” 谷枫连呼他两声“前辈”,却是充满真切的敬重之意。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再高明玄妙的技法都只能算细枝末节,真正较量的还是心神意志。 米冲若是自己出于战意而发出挑战,那这一战谷枫绝对欢欣鼓舞,战死也心甘情愿。但此际他感觉到米冲心神出现虚弱迹象,等于已先输三分,最后结果完全可以预见,殊无比斗乐趣。 谷枫不知道缥缈阁是如何“请”米冲出手的,但这个“请”,绝对是非情之请,若是鲁炘来,凭他“年轻人”的傲意、狂气、冲劲,或许能抵消这份“不情愿”。 但米冲却是垂垂老矣之人,别看他武功超卓,来去如风,令溪云连影子都抓不住,实则身体还是老了,若不能做出突破,再几年生命就将完结。临到老来,不管敬酒罚酒,那都是不好喝的。 沉默了半晌,谷枫道:“前辈即然是到此间一游而已,又何必在乎。” “你倒反过来给我鼓气了。”米冲笑了笑,摇头叹道:“此间一游,身在其中,岂能幸免?”勉力一振精神,道:“来吧,我已突破无望,死在你手,总比死在床上好,或许能激发你一点灵感,我也开心。” 谷枫还欲说话,米冲抢先发难,双腿微微一崩,身形移形换影般出现在谷枫面前,一掌对着面门拍去,掌力凝实无比,周遭没有泄露半点微风。 谷枫心中微叹,一掌拍出迎上,以他们的境界而言,几无偷袭可能。他貌似全无聚力迹象,实则身心恍若与天地一体,随便一击都可发挥出浩然巨力。 “噗!轰~~”双掌交击只发出一声轻微闷响,随后激荡而出的真气却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响,猛烈的气流吹得飞沙走石,与两人为中心两丈内的地面变得干干净净,甚至能看到气流掠过土地的痕迹,像拿坚韧的竹扫帚扫过似的。 两股大海深渊般无边无际的气势冲天而起,方圆百丈内宿鸟惊飞,蛇避鼠蹿,万物皆惊。 枫林镇内,溪云与凌飞烟对视一眼,都往河岸边方向看去。 溪云微微一叹,道:“还是动上手了。”语气中颇有几分忧虑,虽与两人相处时间不多,但他实已深受两人恩德。 凌飞烟催道:“我们得快些。” 溪云指了指前方左边的房子,道:“若魔君之臂在此镇,该就是这里了,不过我并不确定。”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气息,魔体微微颤栗着,似激动,似惊惧。 白墙黑瓦,勾角飞檐,这就是一个普通民房。 凌飞烟轻轻一笑,道:“既然不确定,那我们来个投石问路。”指了指墙角处一个石头。 溪云莞尔,这石头用来问路是大材小用了,将它放到投石机上,绝对可以用来攻城。 凌飞烟脚尖一挑,比人头还大三分的石头立即飞起,这么大一个石头,在她脚尖轻若无物,只见她左手一挥,袖子打在石头上,石头立即“呼~”一声跃过围墙,砸入院中。 溪云见她出手利索,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我出现在枫林镇是个意外,她事先不可能预料到我会在此出现,她存心积虑来找魔君之臂,怎会毫无准备?想必就算没有我所谓的魔体感应力,她也有办法找到魔君之臂的确切位置,现在之所以出手如此利索,该是已确信这宅子中有猫腻。却将表现机会给我,嘿,为何?(。) 237 屠龙百鬼 溪云还在想凌飞烟言行的奇异之处,忽然一道寒光冷电般闪现,离咽喉两尺不到,不由双目一睁,骇然变色。 这是怪异的一幕,黑夜中刀锋化成一缕寒光,凭空出现,完全不见人影。 溪云双目陡然曝出两团精芒,魔体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后撤,上身后倒,右腿飚飞而起,扫向右前方虚无处。 “呼~”腿影一闪,风声坠后,空气生出水纹般的波动,一条灵巧黑影陡然一闪。 “啪!”溪云右脚踢空,踩在地上,速度太快,力量不及收回,踩得地上陷下一个脚印。 “锵~”长剑激鸣,星光疾飞,一道奇异弧线一闪而过,恍若流星如雨,璀璨生灭,却是凌飞烟的水镜剑出鞘,映照着漫天繁星。 黑影出现在星光幻灭处,两柄弯刀交叉一架,抵住剑尖,火星四溅,眨眼间闪亮三次。 不等溪云上前,那黑影微微一颤,立即借力飞退,轻烟般一晃,闪入院墙内。 那弯刀再熟悉不过了,鬼火海盗团血杀组,但溪云从未遇到如此恐怖的血杀成员,不管是身法还是刀法,都绝对超出一个境界,溪云感觉此人比红字蜘蛛更恐怖数倍。 凌飞烟一剑无功,清喝一声,“哪里走!”身形一闪,追入院中,心中却是十分震惊,通常行走于黑暗中的暗杀者刀法都难臻上佳之境,此人刀法却高明无比,若非他前后三次分力牵扯,抵消剑劲的同时又生出反击之力,令她第二剑无法第一时间激发,绝对叫他难逃一死。 溪云不敢怠慢,拔空而起,双目凛然四扫。 院子东北两面各有一个房间,房门都打开着,北面房间地上盘膝坐着一人,面容枯瘦僵硬,赫然是小四。 东面房间门口站着两人,一人手持折扇,白色扇面上以黑墨画着一张张鬼气森森的笑脸,面色苍白至极,一身白衣文士打扮,脸上笑容与画上一般无二,看起来诡异无比。 另一人轩然挺立,一身干练劲装衬托着身形十分威武,面容沉肃,左手握着一杆黑色长枪,枪长近丈,红缨飞舞,一眼看去,气势非凡,渊渟岳峙,不动如山。 溪云暗惊,此间四人尽皆不凡,修为高绝,直逼宗匠,那弯刀杀手又不见了踪影,不知藏身何处,气息竟收敛得一丝不泄。 凌飞烟卓立院中,长剑指地,俏丽面容沉静如水,双目清寒生光,冷冷环视三人,殊无惧意。 溪云飘飞虚空,余力未消,重心微微一移,身形一倾,方向立即改变,往凌飞烟身旁落去。 小四、鬼面、枪客眼光都微微一亮,暗赞好身法。 身在虚空,无处借力,就算是超一流高手也别想轻易改变方向,何况溪云的举动丝毫不染烟火气,从容宁淡,更显非凡。 溪云离地已不到四尺,突然身前虚空一阵奇异波动,寒光乍现,两缕幽蓝如烟气的刀光斩向他胸口和小腹。 溪云丝毫不惊,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双目明亮如星,前飘的身形忽然一滞,双腿提膝下踏,竟似生出一股反冲之力,身形反而往上拔了一分,右手成刀,从大腿侧猛然往上一撩,一道劲锐气芒陡然飙出,迅如疾电。 那黑影猝不及防,双刀一舞,倒翻而去,眨眼消失。 空中飘落一片黑布,几滴鲜血落在地上。 溪云落地,目光四下一转,却是已不见那暗杀者,轻笑一声,“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机会,躲得还真快。” 白面书生嘻嘻笑道:“阴老鬼,想不到你也会遭殃。”此人声音尖利如针,叫人听着难受,目光则如刀锋般凌厉,叫人不敢小觑。 凌飞烟微微转首打量着那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道:“小娘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良宵难得,莫非你有意以身侍寝?” 凌飞烟面色陡然一寒,森冷气机突然爆发,一下罩顶白面书生,“是你,白面秀才苏智平!原来你竟托庇到郝通海门下,你若一辈子躲在海上也就罢了,如今,哼!” 白面书生感应到凌飞烟惊人的气机,身形立即绷紧,折扇一收,冷冷道:“如今又如何?” “杀无赦!”凌飞烟杀机暴涨,连溪云也是一惊,即便面对郝通海,她也不像此刻这般激烈。 持枪汉子瞥书生一眼,道:“白面秀才改作百鬼秀才,苏智平改作苏平,你这家伙真够懒的,不过也够胆,连缥缈阁的仙女也敢糟蹋。” “名号而已,无足挂齿。”白面书生一双三角眼肆无忌惮地上下扫视凌飞烟青衣下隐见峰岚起伏的身材,嘿嘿笑道:“美色当前,心情激动,**一刻,做鬼也愿。” 凌飞烟银牙暗咬,身形几乎立即就要冲过去,忽听溪云悠然道:“你今晚估计真要做鬼了,不过我们是为魔君之臂而来。” 凌飞烟终究修心有成,闻言一清,恢复明如水镜的剑法境界,看持枪汉子那杆丈长黑枪一眼,道:“阁下是屠魔枪方劲?” “原来缥缈阁仙子竟认得我。”那汉子手臂一抖,枪头幻出数重黑影,红缨如火焰飘扬,冷冷道:“我是方劲,不过不是屠魔枪,而是屠龙枪!” 凌飞烟道:“当年的单枪会双子,与唐坤朗齐名的方劲如今竟沦为魔门爪牙,唐星前辈泉下有知,定十分痛心。” “哈哈哈~”方劲突然发出一阵笑声,却绝无笑意,目光炽烈如火,声音冷若寒冰,“在我面前提唐星那老混蛋的人都会很惨!” 溪云微微一讶,原来此人竟出身单枪会,唐天修习的内息名为“苍龙劲”,他改名号为“屠龙枪”莫非是此意?看来的确是恨极了唐家,不知是何缘故? 面对他的威胁,凌飞烟镇定自若,视若无睹,转而看向小四,美目中闪过疑惑,觉得此人依稀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以她对自己记忆力的信任,这种情况绝不该出现。 缥缈阁传人弟子不多,但下线人员却遍及各地,情报能力尤为出众,对武林中诸多隐秘,各家各派高手都知之甚祥,此人却如凭空冒出一般,修为极高,偏偏从未见传于江湖,委实神秘。(。) 238 黑佛血僧 溪云道:“小四,魔君之臂乃异界怪物,希望你不要插手。” 小四依旧冷硬如石,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溪云顿时露出笑容,此举该表明他无意插手了。对方百鬼秀才、屠龙枪都是高手,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阴老鬼,这一战可不容易。小四冷得像石头,修为却高得出奇,竟然到了宗匠境,却主动选择止步,实在叫人佩服,听谷枫的意思,他似乎随时可以跨入宗匠级,若他加入敌方,恐怕自己两人只能落荒而逃。 凌飞烟见他盘膝而坐,脊背挺直,面容冷酷而沉静,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神色大变,惊道:“你是苦寂寺无尽师兄!” 溪云闻言,骇异无比,关于无尽僧,他已听到不少消息,杀人斩业,其心志之坚定决绝简直不可想象,如此出类拔萃的佛门人物,溪云遗憾不能结交,而他已逝世,没想到竟然还活着,而且,而且……怎么会成了谷枫的弟子!? 对于凌飞烟的话,溪云绝无怀疑,他知道,像凌飞烟这样的人物,除非确信,否则绝不会信口开河。 方劲和苏智平也露出讶异之色,他们成名更早,但对无尽僧之名却也有耳闻,据说此人出道时极为年轻,却甫一出道,便大杀四方,手段冷酷果决,绝无佛门弟子之慈悲。 实际上,无尽僧声名最盛之时,被称为天下最无情的僧人。同时因其英俊外表,又有无数少女将他视为理想情人。 这段时间,这几人虽同处一院,但殊无交流,而且都感觉对方厉害,所以始终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无尽僧的英俊与他的冷酷一样闻名,谁能想到如今的他竟枯瘦如柴。凌飞烟若非从他根基深厚的打坐姿势中产生联想,只怕也猜不到,即便猜到了,同样十分诧异。 小四重又睁开眼睛,漠然注视着凌飞烟。 凌飞烟眉头微蹙,目光闪烁不定,脑中各种念头纷沓而来,惊疑失措,“你,你怎么会转投魔道?还是说……你本来就是魔门子弟,潜入苦寂寺偷学佛门绝艺?” 小四没有回答。 溪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死了吗?阿歪、阿哦每次提起你都要哭,如果他们知道你没死,一定要开心哭。” 小四依旧冷硬如石,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神也没有半点波动,好像根本不认识什么阿歪、阿哦。 溪云见状,不由愣然失语,又有几分讪然,暗怪自己不会说话,说得阿歪、阿哦伤心也哭,开心也哭,那不是奇怪? 凌飞烟见他不答,忽然长吸一口气,沉静下来,气机收敛起来,长剑指向他,道:“无尽僧,说!你为何假死,又成了谷枫弟子?” 小四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缓缓站了起来,显然,他可以坐视不理,但若他人挑衅,他绝不坐以待毙。 溪云一惊,凌飞烟气机收敛,分明是爆发的前奏,演化成以二敌四的局面,今夜绝对讨不了好,忙道:“飞烟,魔君之臂要紧,小四……” 凌飞烟唯一摇头,注目小四,目光越来越坚定,“他不是什么小四,他是无尽僧,他就是引动魔劫的血和尚!” 溪云浑身一颤,惊疑不定,若凌飞烟的师父预见为真,这天下间能有几个和尚具备这样的大能力引动魔劫?----莫非真的是他!不由骇异地看着小四,喃喃问道:“真的是你?” “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小四终于开口了,冷硬如故。 剑如水镜,映照繁星,院中猛然一亮,光华电闪,直飙屋内。 凌飞烟杀心已起,水镜变成冰晶之境,光华炽烈耀眼,一出手就全力而发。 小四面色一沉,领域激发,降龙伏虎拳猛击而出。 “轰~”一声闷响,拳头与剑尖激撞,一股汹涌气浪荡开,“咵啦啦”一阵响,窗格门枢全部塌裂,小四座下那个干草蒲团贴地往后急滑出去,竟将供桌桌脚也打断。 凌飞烟清喝一声,剑光如梭,一道道剑光都欲取人性命,即便如此,她俏丽的容颜依然清雅宁静,双目反而变得更为深邃迷人,带着一种如烟如雾的梦幻感。 小四咬牙瞪目,双腿岔开微蹲,上身直挺,双拳不断打出,每个动作都清晰无比,看起来十分缓慢,只是一条条长臂影子竟不消散,凝若实体,一眼看去,竟似二三十只手臂一般。 溪云双目闪过复杂的光芒,他“看”到了小四的领域,一个恐怖的血色世界,地上好像尸山血海,一尊高大黑佛伫立世间,面上含笑,浑身浴血,令人心惊胆寒。 “啪” 小四突然退了一步,地上一块青砖给他踩得爆裂。 “还不动手!”虚空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是百鬼秀才,不是屠龙枪,是那阴老鬼。 两柄弯刀陡然闪现,从背后削向凌飞烟修长的脖颈。 “小心!”溪云惊怒交加,脚下一瞪,一股巨力生出,身形如疾电般冲了过去。 之前的天人感应,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天地的一部分,不过一个时辰光景,他的内伤竟好了八成,而且因连日奔逃而亏损虚疲的真气也迅速恢复,达到全盛时期的八成。这一动,当真如离弦之箭,迅若奔雷。 “嘿,小和尚,你自己也要小心。” 溪云脸色一变,尖利的声音刺入耳鼓,竟似就在耳畔说话。溪云此时还未射入屋内,就感觉背后劲风袭来,凌厉无比,阴寒刺骨,倘若不理,绝对有死无生。急忙低喝一声,凌空扭转,一掌拍出,心中十分震惊,自己的身法得谷枫指点,已经有所小成,但却给这百鬼秀眨眼迫到近处,此人速度未免太惊人! 果然是百鬼秀才,实则在阴老鬼喊话前他已启动,只是溪云发现小四的领域,心神震颤,一时尚未察觉。 折扇疾刺而至,突然“唰”一声打开,扇骨弹向掌风,好像受力不住,弹了回去,扇子便折折叠叠合了起来,竟将掌风全部吸纳化解了。 百鬼秀才眼中杀机一闪,手腕一震,重新化作刺击,速度更快一分,劲气如尖锥。 溪云双目不由一睁,此人这扇子的用法可谓出神入化,竟然可以这种手段化解掌力,心叫直叫糟糕。(。) 239 百鬼夜行 溪云反应却极快,突然五指一收,掌握成拳,肩头一震,一股巨力猛生而出,肌肉一阵波动,力量眨眼间全部送到拳尖。 “噗~”一声闷响,两股劲流对冲,两人各自倒飞出去。 百鬼秀才飘然落地,冷厉的三角眼中闪过异色。他横行江湖,百鬼夜行身法独步武林,拂花折梅手精妙绝伦,化入扇子,更是妙用无穷。这招“流风回雪”诡变难测,曾叫无数高手吃了暗亏,没想到这和尚变招竟然如此精巧迅捷,力量出奇得强盛,半点没占到便宜。 溪云信心大增,不过练习了一遍淬体术,而且才前十个动作,身体的感应、反应竟都有所提升,对敌人来势判断精准无比,力量的爆发更是迅猛,可谓惊喜。 一般人一拳打出,自然要收回再出拳,有一段距离的蓄势才能使力道充足,但溪云刚才掌化拳,敌方扇子已袭到,根本不及收拳,只是肩膀一抖,勉强发劲,没想到力量竟源源不断地生出,送入拳尖爆发,冲程极短,力量却强。他本来已做好抵不住便借力后撤的准备,没想到竟完全抵得住。 他往后一飘,手臂酸麻感转眼消散,落地便一个拧身,射入屋内。 凌飞烟此刻的心中,诛杀小四比摧毁魔君之臂更为重要,她已将剑法发挥到极致,神照法藏,周遭一切秋毫毕现,没有一丝一缕异状能瞒过她的心田。 小四的修为令她震惊,宗匠级实力完全爆发,竟只能控制局面,不能第一时间取他性命。背后的偷袭,她完全感应在心,身形奇异一晃,两柄弯刀便斩了个空,她并不转身,长剑陡然一转,反手从自己腰侧往后刺了出去。 那小巧黑影虚跳空中,双腿屈膝收在胯下,双刀斩空的瞬间,双腿往下一踏,身形往前一压,便欲追击,岂料剑光突然一闪,疾射胸口而来,吓得双目一大,双刀急忙往下猛削。 “叮叮叮~”却是一连串清脆交击。 凌飞烟全力发挥之下,这一剑在刹那间在一寸不到的空间内转折八次,连刺带绞,却是决心要一剑先将这神出鬼没的暗杀者刺死,猛烈而奇幻的剑势使得剑光走过地方出现一条一寸粗细的空洞通道。 阴老鬼只觉得双臂剧震,双刀颤抖不已,双掌发麻,终于在第八次撞击中,双刀给弹了开去,顿时发现一股剑气钻心而来,心头大骇,如坠冰窖,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呔!”一声炸喝响彻室内,就在凌飞烟倒剑击后的一瞬间,小四忽然往前抢出两步,双腿凝立,双拳猛轰而出,两股拳劲如山洪暴发,巨浪覆顶,狂风吹得凌飞烟青衫往后疾舞,头上发髻散开,青丝飞扬。 凌飞烟脸色一变,她知道无尽僧一定会趁机反攻,但没料到他攻势竟可如此迅猛。她左掌早已蓄势待发,这时骇然发觉单手之力决不能匹敌,急忙收住掌势,身形倏忽一撇,全力破开拳劲封锁,往右闪去,同时左掌画圆,一股沛然掌力凝在虚空,右手长剑回转,从右方反手挥击而去,弧度神妙无比,令人惊叹。 阴老鬼只觉得右肋一凉,一窜血珠给剑尖带出,挥洒虚空,如烟如雾的奇异剑气蹿入体内,闪电般涌向心脉,总算他反应极快,立即鼓起真气抵挡,趁凌飞烟无暇“照顾”的一瞬间,身形一晃,隐入黑暗,侥幸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 “轰~”溪云还未入屋,迎面飓风狂涌而来,急忙后仰退避,却见凌飞烟左手猛颤,那掌力凝化的气墙轰然崩散,脸露痛苦,而右手的长剑却依然精准无比,路线奇奥,剑尖无半丝颤抖,以令人惊叹的弧度扎向无尽僧脖侧。 无尽僧双眼精芒明灭,怒容一闪,脚下终于一挪,往右微撤。 “呲~” 几滴血珠扬在空中,无尽僧肩头见血,而凌飞烟脚下连点,身形往右后飘飞一丈,离墙两尺才站定,左掌轻抖不已,脸色微白,显然受了些内伤。 溪云受气浪影响,还未入门,后背劲风再度袭来,百鬼秀才又杀到。听风声,折扇只一晃,溪云便感觉后背五处穴道都受到压迫。 溪云猛一移重心,左脚往左一撇,右腿抬起,猛然从右往后狂扫出去,势如大刀挥斩,力大势沉,强横霸道。 百鬼秀才心中惊异无比,这小和尚反应竟快到如此地步,而且招式奇妙,无迹可寻,明明是自己抢着先手,可一招就给逼得不得不防。右臂屈肘一架,折扇弹到左手,“唰”一声展开,带动一股锋锐劲力划去。 腿臂冲撞,溪云只觉得对方手臂不断颤动,忽离忽贴,腿上的力量顿时给消解了一大半,根本不能踢飞他。不过他已借机转过身来,右手猛一扬,手背先磕上对方扇面,直接五指连弹,五道劲力前赴后继攻去。 百鬼秀才使折梅手,正要扭转手腕,已扇面平削出去,岂料那五道指力电流似的袭来,手臂竟一颤再颤,动作立即一滞。 溪云左腿再起,高飞横扫,这一下快如闪电,腿影化作一片虚无,空气发出“啪”一声异响,恍若鞭子抽击。 百鬼秀才大惊失色,身形却已不及后退,急忙双臂叠掌横推出去。 “嘭~”音同重锤落地,百鬼秀才身形猛震,“哇”一口血喷了出来,总算他身法精湛,脚下忽东忽西,闪电般退回门边。 溪云自然要追击,速度一点不慢,两掌却都拍了个空,就算他魔眼凌厉,百鬼夜行的诡变身法依然叫他出现判断失误。正要进一步迫近,忽然身前压力大增,黑枪红缨猛然闪现,如火如血,正是屠龙枪。 溪云立即止步,那黑枪又闪电般缩了回去,竟比它的出现更突然。溪云不由露出肃然之色,此人枪法绝对比唐天更胜一筹。 方劲凝立门口,神色不见半点波动,不管是阴老鬼受伤,小四受伤,还是苏智平受伤,他一样无悲无喜,好像就算他们都死了,他也无所谓,而他还是会站在这里,守护屋内之物。(。) 240 一脚瞪死 溪云郑重地盯着方劲,此人身上并无半分真气溢漏,只一个站立姿势便叫人觉得十分不好惹,长近一丈的黑枪红缨如火,更是充满威慑力。 溪云沉吟了一会儿,对方劲笑了一下,道:“咱们要不先等他们打完吧。” 方劲沉声道:“我的任务是保护屋内之物,擅闯者格杀勿论!你若不想死,离门一丈。” “哦。”溪云十分配合地退后一步,已到一丈三尺之外。 方劲枪长近丈,加上臂展,一丈正是其最佳攻击范围。 苏智平道:“老方,我守着,你杀了他!” 方劲并不看他,漠然道:“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 阴老鬼突然出现在他左侧,怒道:“方劲,你是蠢吗?那丫头如此厉害,我们岂能等她先料理了那和尚再来对付我们?” 溪云微微一讶,阴老鬼此时站在地上,竟只有四尺余高,身形瘦小,全身裹在黑衣中,只露出两个眼睛,若非他声音苍老,只看身高和体型,还道他是小孩。他明明受了两处伤,但紧身黑衣却不见一丝裂痕,也不知刚才消失一阵是不是换衣服去了。 这时忽然“嘭!”一声大响,两道人影从北面那间屋中冲天而起,屋顶给击破,无数瓦片“咵啦咵啦”往下掉。 凌飞烟青衣飞扬,面色微微发白,倒看不出有没有受伤。 小四一身黑衣裂了四五处,因天色和衣色,故而看不出流了多少血,神色却是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冷硬如石,目光漠然中透着绝情。 两人站在瓦面上,狂涌的气势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溪云不知小四出于什么原因,直到此刻,还是没有选择晋级宗匠,但即便如此,能和凌飞烟相持这么久,一身修为可谓强悍至极。 阴老鬼往瓦面上看了一眼,低哼一声,身形陡然一晃,倏忽消失。 溪云双目猛一亮,喝道:“不许你走!”突然一拳朝左前方空处击去,拳头一出,猛烈拳劲立即洞穿虚空。 黑影一闪,阴老鬼在半空中露出身形,离拳劲所过之处不到一尺。 溪云脚下一点,身形闪电般追了过去,凌空发出两掌,迫得阴老鬼不得不防,一时不能施展诡异身法藏身。此人或许武功不及屠龙枪,但作为一个暗杀者,威胁却是恐怖,趁他受伤,身法受影响,当先除去为妙。 两人瞬间斗在一起,两股领域力量相互碰撞,气劲激涌。 阴老鬼的领域极为奇怪,竟只是灰蒙蒙一片,恍若什么也没有,这种单调却生出奇异感觉,令人恍惚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脑袋竟昏沉沉,耳朵好像给数重棉纱堵住,外界的声音感觉离得很远,眼睛也一样,看东西朦朦胧胧,令人感觉十分疲惫,直欲昏睡过去。 甫一接触,溪云完全落入下风,不过数息之间,两柄弯刀已多次差之毫厘地削过他身周,幽蓝的刀光丝丝缕缕,闪闪烁烁,形成一个囚牢,将溪云封闭其中。 阴老鬼看似占据上风,攻势如火如荼,心中却是气恼无比。领域感应中,他明确察觉对手已受他影响,照理说该手起刀落,立即叫敌人身首分离。但刀锋每次即将见血时,那小和尚总能差之毫厘地躲过。 若仅一次,可能是侥幸,但一次又一次,那就叫人郁闷得想吐血了。出道至今,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何曾出现过这种情况,阴老鬼都怀疑自己的领域是不是出了问题。 “呲~”刀锋急掠,空气发出尖啸,阴老鬼面显喜色,这一刀终于斩到敌人,从弯刀上传来的触觉令他确信,以弯刀的弧度,左手只须再移两寸,刀锋就能切入敌人大腿骨中,拖拉出来,一条腿便去了。 溪云眼中冷光陡然一闪,右大腿的刺痛将他惊醒。他早已察觉对手领域之力的奇特,正值之前天人感应,又得淬体术提升,他有意试试自己如今有几分实力,所以特意去体会对方的领域,看似给迷惑住了,实则魔体反应敏锐,几乎完全跟得上。他本以为殊无可虑,没想到突然中招。 阴老鬼感觉刀锋掠过处突然一空,但分明还未碰到腿骨,这个感应传入心田,不知为何,竟带来一丝心悸之感。突然眼前一只手掌印来,竟似凭空出现,没有带起丝毫劲风。 阴老鬼大惊,高手的本能叫他身形立即往后一仰,右手腕一翻,变成反拿弯刀,屈肘往胸口回拉,幽蓝刀光一闪而过。 溪云微微一讶,这家伙反应倒快,急忙手掌,右腿悄无声息地踢去。速度依旧极快,膝盖、脚踝、脚尖处于一种奇特的震动中,空气似乎主动让开了一条路,令他前进得更快,更猛,更静。 “啊!”阴老鬼突然惨叫一声,左腿膝盖剧痛,已给侧向踢中。 溪云暗叫可惜,这老家伙果然有门道,对真气的运用顺心如意,几乎就在中招的一刹那便生出卸力,令他不能一脚踢断他的膝盖。 阴老鬼大惊失色,身法是他的一大倚仗,而对方这一掌一脚,竟都如此匪夷所思,感觉比自己杀人的弯刀更不易被发现。 出招快而静,这正是他的拿手本事,也是他成为血杀组的头目的最大凭依,现在却碰上比自己更快更静的,这如何不叫他心胆俱寒,急忙呼道:“老鬼、老方,快来助我!” 溪云微微一笑,“你看他们现在有空吗?” 阴老鬼微微一愣,这时才发觉原来老鬼、老方已然出手,正将凌飞烟围在当中,狂攻不止。他不管先前占据优势,还是现在处于劣势,都全神贯注着对付溪云,却是一时未觉。 “叫你看,你还真敢看。” 阴老鬼又听到一句话,语气冷酷无比,这是他今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在他微一分神的瞬间,溪云右掌成刀,右臂肘部一展,横砍出去。 阴老鬼反应的确是快,双刀虽不及砍下反击,但左臂还是举到身前格挡,却不料腹部突然剧痛,一股大力如重锤似的砸入体内,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不仅崩碎了气海,连经脉也给震得寸寸尽断,一命呜呼。 溪云一脚蹬死阴老鬼,身形立即扭转,突然冲向东面屋子。(。) 241 枪火惊天 “站住!”一声大喝,一杆黑枪陡然破空而来,溪云十分听话,立即站住,他知道方劲决不许他人接近大门。 凌飞烟一心诛杀无尽僧,小四自知不是对手,想逃更是不可能,得苏智平呼唤,终于跃入院子,将凌飞烟引到方劲攻势范围内。 身处三人围攻中,凌飞烟虽然实力更胜一筹,但情势还是颇见危急。要知这三人都是最接近宗匠的超一流高手,对领域的运用已达极高境界,尤以小四和方劲更为厉害,可以说宗匠的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 三人虽是第一次合力,但超一流高手对时机的把握却是精巧无比,不需多少默契的培养,他们自然懂得利用一切机会,相互牵制,合力克敌。 溪云一眼便看清情势,这三人已连成三角阵势,自己不论攻谁,都可能遭另一人夹击,最后也给迫入包围圈内,若直接跃入包围圈,不仅将沦为敌方三人的攻击目标,甚至在混乱气机影响下,连凌飞烟都可能攻击他。所以他另辟曲径,果然一举成功,将方劲吸引了回来。 方劲这一枪本来只为阻拦溪云前进,对方一停,他一枪便捅空,却皱起眉头,看了小四和苏智平一眼,心中微一叹,突然“呀!”地一喝,黑枪闪电般飙向溪云。 溪云顿觉胸口一沉,如大山压体,枪劲集中而凝实,大有连苍穹也要捅个窟窿出来的气势。急忙一拧身,左手瞧准来势,往枪杆拍去。 方劲知道苏智平与小四两人合力恐怕也是挡不住凌飞烟的,这时已起杀心,要第一时间杀死溪云,再抢去围攻凌飞烟,否则今晚魔君之臂不保。 枪法一展开,便如狂风怒号,黑云压城,一轮轮枪影鼓动空气,地上飞沙走石,枝叶乱飞,流逸的气劲甚至割开地面,连石板也留下一道道白痕。 溪云此时已全神贯注,却只是苦守之局,对方枪长一丈,攻势奔涌不绝,如山洪决堤,惊涛拍岸,他近身不得,已展尽身法,还是给枪势笼罩其中。 溪云知道自己必须抢到近处方有机会取胜,二十招眨眼就过,这时见黑枪红缨狂闪,扎腰而来,忽然双目一亮,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扭腰,闪了过去,脚下一点,就要逼前,忽然枪杆一横,却是方劲大手一拖一震,闪电般往左前进一步,横杆磕来。 溪云又气又服,枪杆离他不足一尺,这一变枪头部位走得距离极短,却需要枪尾的方劲走得极远,可方劲恍若早有所料,刹那间便做到了,那一步左跨,时机巧妙,步法精微,都可谓大师级表现。 溪云此时已不及跃起相避,只能顺着枪势往右一步,不等他再次前行,枪头一缩,猛然再探,又将他逼停,直袭咽喉要害。 溪云后仰躲避,左脚立定,右脚飞踢而去,正中枪杆,只觉得脚尖一麻,知道对方已在瞬息间调整发力,将枪尖的力转移到了枪杆上,与自己硬碰硬冲了一记。 溪云真气不凡,魔体不凡,却还不足方劲真气深厚,这一下拼个旗鼓相当。 方劲微撤半步,不等溪云抢入,拖枪如蛇走,只见他手臂左右微摆,劲气过处,枪杆却大弧度左右横跨,往前奔袭。 溪云此时已确信,此人枪法不只是胜唐天一筹,而是胜一个境界,虽然不知宗匠级的唐坤朗使枪是什么境况,但溪云觉得此人的枪法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枪杆如蛇游走,枪尖看似飘忽不定,简直就要脱离控制般,但溪云只能退避,因为他清晰无比地感应到只要自己一定身,那飘忽的枪尖立即就要变成前突疾射,一枪给自己捅个窟窿出来。 溪云连退两步,上身往后仰,看似还要再退一步,脚下突然一变,抢进半步,双手施展精妙手法接连拍在枪尖枪杆处。 方劲一惊,对方的动作竟具有如此欺骗性。 实则若非魔体强横,普通人脚跟那微微一磕,根本不足以产生力量改变身势,何况身前还有这样一杆灵动而劲猛的长枪威胁着。 不过方劲虽惊不乱,只觉得一股股雄浑劲透过枪杆涌来,手臂止不住颤动,脚下倒走两步,却并非直退,而是一左一右,带着奇奥弧度,枪尖闪电般给他收了回去,溪云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的最后一下猛抓,抓了个空。 迫退方劲,溪云身随意动,就要再抢攻,脚下连追两步,正以为机会来了,岂料方劲忽然回身一转,奇奥的脚步叫人惊叹,长枪竟而突收突现,只见红缨如火焰般飞扬而来,枪尖更已到一尺之内,吓得心头一寒,急忙止步,虚拍两掌,震荡枪头。 方劲叫道:“好!” 溪云自己却觉得糟糕至极,因为对方后招更猛,更劲。 方劲这招“反手三咬连式”十分不凡,武林中够资格令他不得不发这招的人屈指可数,第一咬,反身反手,左手握杆,右掌拍击枪尾,枪势最为突然,却非得依仗使枪者超凡的感应力和领域,否则根本不能精确定位敌人位置。 第二咬,反转而回,手腕扭转间,枪头如花开,红缨急转,如大火轮,枪尖就是择人而噬的花芯,将敌人整个上半身都纳入攻击点,只要觅得一线空隙,将如灵蛇出动,一咬致命。 溪云招式精妙主要集中在攻击方面,防守方面实则还差了一截,若是对方用刀、用剑、用拳,距离近,他完全可使妙招,以攻代守。可如今对手在一丈之外,他只能以守为守,在对方凌厉枪法的逼迫下,已经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大汗淋漓。 总算他手法精妙,双掌翻飞如蝶舞,不住拍击封挡,以繁克简,总算令方劲这第二咬只咬出一半,露出锋牙利齿,却没有寻到可下口处。 方劲又叫了声:“好!”心中暗道:“这第三咬本来是为唐坤朗准备的,没想到在黑岩岛呆了十几年,现在的年轻人一代强过一代,好!很好!小天那个毛孩也不比这和尚差吧。” 心念只是一闪,方劲手脚半点未慢,长枪猛然一定,一瞬间便完全定住,好像它本来就只是默默凝定在虚空中,亘古以来就从未移动过分毫似的。 这一定,溪云心中猛跳起来。(。) 242 弓拳飙箭 枪尖枪杆无半丝颤动,红缨则刺猬般炸开,丝丝缕缕崩得笔直,同样一颤不颤,可想其中蕴含着多么惊人的力量。 第二咬的幻影此时才消失,就如突然收入原体,周围两尺内的一切,连同空气,都被某种奇妙的力量牵扯,疯狂涌入枪身。 “呔!”方劲陡然炸喝一声,双目亮如明星,浑身一震,精气神集中一线,汹涌澎湃的力量疯狂涌入长枪,黑芒暴闪,红缨如火焰般张扬,只见天地间光芒如丝,一闪而过。 溪云只觉得身周突然一空,一切都消失不见,脑海中只有一朵红缨,一点黑芒,呼吸停止,心跳停止,空间似乎注满了钢铁之流,而自己就陷在其中,沉重得不能动弹。 溪云面色赤红,目眦欲裂,眼眸中突然闪现强盛如白日的光芒,全身肌肉骨骼都震颤起来,浑沌真气激涌,恍若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断涌出,突然胸腔一扩,喉咙张开,一声大吼咆哮而出。 他左脚凝立,右脚忽然往后滑出半步,身形微蹲,右手抬起,屈肘挪肩,往后一拉,势如张弓,拳头紧握,就在喝声一毕时,拳头如离弦之箭,满弓而射,激涌的力量完全收敛在拳头半尺前,强大的压力迫得空气产生震颤纹路,如空间破裂一般。 溪云的动作可以叫任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乃至肘部的微转,都清晰展现在肉眼前,然而实际动作却迅若雷霆,势如开山破天,人眼看到的其实已是他拳头射出去后留下的动作虚影。 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为强横的弓步冲拳!面对如此枪势,任何技法都是累赘,都虚有其表,哪怕只多一点点变化,枪势就已趁隙将人洞穿而过。 无穷无尽的力量从腿部开始凝聚,涌上腰间,冲过肩头,直达拳尖。就在拳头伸展到极限处,力量达到最强点时,枪尖也到了那个点。 “噗!”一声轻微至极,却沉浑难言的低响,拳枪交接处,一切完全清空。 在两人的意识中,时间恍惚在这一刻完全停止,拳与枪之间的空间像块玻璃,“啪啪啪”,往四周延伸出一无数细缝,突然“咔啦”一声脆响,玻璃炸裂,空间爆破,惊天动地的气浪仿若怒海惊涛,四面八方激涌而出。 “轰~~”猛烈的音波震荡不休,强风如浪,将溪云一卷,他便如破布包似的抛跌出去。 方劲双手保持拿枪姿势,脚下却不可避免地倒滑了六尺,在地上拖出两道深痕。 肉眼看来,只见溪云一拳击出,然后炮弹似的倒飞出去,其实看到的只是拳势虚影,拳与枪的相持在他人看来只是一瞬间,在两人感受中力量却对冲了十余次,经脉似乎都完全扯裂撕开。 溪云摔在地上,背脊一着地,受力一撞,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愣是给抛飞一丈有五。 方劲紧紧咬牙,双眉皱得连到一起,面上一白一红,再一白,终于“咳”一声,咳出一小口血,双臂震震颤颤,缓缓收枪,轻轻拄在右手侧。 溪云右臂搁在身侧,软得像面条,左手撑地,缓缓站起,见方劲吐血,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笑容----差点把我的手都弄断了,不吐口血,你好意思。 “啊~”这时一声凄厉惨叫突然响起,一丛血瀑喷上虚空。 溪云和方劲都转头看去,两人都十分清楚,现在对方是无害的。刚才这一击生猛至极,一往无前的对碰,两人全力而发,体内真气都是震荡不休,此时最好连大动作都不要做,让真气慢慢舒缓下来,贸然动作,伤势绝对瞬间恶化,甚至留下后遗症。 一颗人头飞天而起,一柄折扇掉在地上,扇面嬉笑的鬼脸倒过来看,原来像哭。 凌飞烟长剑一抖,剑身上沾染的鲜血立即全部扬去。此时她俏脸带着晕红,几缕青丝粘在脸上,香汗淋漓,呼吸微喘,情态十分动人,只是谁也无暇欣赏。 少了方劲这杆长枪的限制,凌飞烟轻松了许多,但对手毕竟不凡,她又心急杀无尽僧,而苏智平这人却善于攻心战,污言秽语不住出口,还不断提起曾经被她玷污的缥缈阁传人,言语间十分无耻,挑逗揶揄,冷嘲热讽,说所谓圣女在床上情态如何如何不堪,叫凌飞烟急怒攻心,心神如沸。因为那位圣女幼时对她照顾有加,似母女似姐妹。在这些骚扰下,她神照法藏的剑法道境变得紊乱不堪,修为都降了一层,反而给两人逼得险象环生。 却是溪云与方劲这一次猛烈交击,气势惊天,叫苏智平心惊胆寒,只怕连屠龙枪也给魔体小和尚杀了,再来对付自己,故而心神微微一乱,立即给凌飞烟抓住机会,拼着受无尽僧一掌,“刷刷刷”接连三剑,终于令苏智平饮恨当场。 凌飞烟喘息着,双目一润,露出哀恸之色,心中默默道:“瑶姐姐,飞烟替你报仇了。” 小四站在一丈之外,也喘息不止。交手至此,他已受伤近十处,从出道至今,他还未如此艰难过。此女剑法通神,即便心慌意乱,关键时刻,剑锋突闪,叫他一掌尚不及击实,不得不远避开去。也是内伤越来越重的影响,身上几道剑口倒不严重,恐怖的是那如雾如幻的剑气,似乎已清出体内,当下一次中剑,又一道剑气袭入时,那好像已经彻底消失的剑气又突然冒出,虽然微弱,却叫人难受无比,令人不得不分神对付。 一时间四人都停了下来,激斗至此,都十分疲惫,四人此时站位又有些奇怪,大致呈一个菱形,溪云与凌飞烟为斜对角,左边是方劲,右边是小四,方劲依然守在门前,约离六尺,若有人敢闯,他一丈长枪倏忽便至。 小四最靠近院墙,只须一个倒翻,立即就能到院外,不过这里是他现在的居所,该他赶别人走,而非自己走。 凌飞烟担心他逃,气机凝而不散,冷冷注视着,只要他稍有动作,她立即就会动手。 溪云与方劲之间谈不上剑拔弩张,两人都还未缓过劲来。方劲又担心凌飞烟闯屋,压力更大,他自然看得出来凌飞烟杀无尽僧之心坚决,但岂知她不会声东击西? 场面上,溪云该是最轻松的,可情况突变,叫他愕然。(。) 243 看见死亡 “小和尚。” 溪云被许多人叫作小和尚,可他没想到会给一个和尚叫作小和尚,还是一个冷硬如石,半句话不多的和尚。微露无语之色,看向小四,他还是情愿将小四当作小四,而非无尽僧。 小四道:“这女人对你挺好吧。” 溪云一怔,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看了凌飞烟一眼,想起那时在穆兰镇山林间的数夜指点,点了点头,道:“飞烟小姐对我帮助很大。” 小四冷硬的脸庞浮现一丝嘲讽之意,“当年缥缈阁也有一个女人对我很好,后来我武功渐成,她突然要杀我。” 溪云不由一惊,见凌飞烟却只是秀眉微蹙,半句不应,不由暗忖:“小四该非虚言乱语之人,凌飞烟这是默认,还是她不知此事?小四这个时候说这个又是何意?” 小四看着凌飞烟,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漠然道:“那女人说我将来会入魔,要趁早杀了我,缥缈阁的仙子都有未卜先知之能,十分厉害。” 溪云见他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半分嘲讽之意,只觉得奇怪无比。 凌飞烟冷然道:“你现在不是入了魔吗?” “在你眼里自然是的。”小四又看向溪云,道:“小和尚,你觉得她打算什么时候杀你呢?” 溪云不由微一失神,心道:“她没有,可缥缈阁其他人已经动手了。” “小心!” 溪云陡然一惊,一道劲风猛压而来,竟是小四突然对他下手,身形一闪即至,拳头直奔心口。 凌飞烟也是一惊,她还在猜溪云听了无尽僧的话会怎么想,没想到无尽僧竟会突然对溪云下手。 连方劲也反应不过来,却听无尽僧喝道:“先杀了这和尚,他魔体恢复速度比你快。” 方劲自然知道魔体之事,一咬牙,强提真气,黑枪一振,如灵蛇出动,红缨如飞火流星,朝溪云猛扎过去。 溪云大惊失***体恢复速度是快,但他本来伤势就未痊愈,如今伤上加伤,哪有那么轻易。只觉得胸口一沉,已来不及闪避,只能双掌一叠,挡在胸前。 “嘭~”一声闷响,溪云脸色一苦,喉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脚下站定不住,连退两步。 无尽僧显然不打算就此罢手,身形跟进,眨眼间又是一拳一掌。 溪云勉力支撑,全力抵抗,只觉得一股股刚硬劲力轰入体内,如铁水般沉重,翻江倒海似的在体内肆虐。 黑枪捅到,溪云发现自己已不及闪躲,而寒芒疾闪间,枪尖倏忽一分,一点眉心,一点咽喉,显然方劲没有一丝大意,就算胜券在握,也是全力以赴。 这一刻,溪云仿佛看到黑枪刺入自己喉间的景况,同时小四的重拳将会轰在自己肋侧,看拳势,毋庸置疑,这一拳同样具有摧心断骨的致命之力。 脑海里出奇得冷静,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溪云“看到”自己给小四的拳力轰得站立不住,双脚离地半尺,黑枪正缓缓刺来,由二归一,直取眉心,小四右拳轰来,身形大张,充满爆发力的视感。还有凌飞烟,她也动了,虽然距离比方劲远,但速度却比方劲更快,飘飞的身形依旧如仙子似的曼妙,丝毫不染烟火气,长剑疾飞,映照无数星光,惊艳无比,剑锋分开空气,极速掠过,使得剑刃两边各出现一条青黑气流,恍若连空间也给刺破了,她面容显得十分急迫,显然已全力而发。 溪云看得一清二楚,神妙的感觉难以言喻,他更看到凌飞烟剑尖所指,赫然是小四的后心。 “轰~”脑中轰然一响,时间凝滞感消失,溪云好像重回现实世界,枪尖已要到眉心,集中而尖锐的劲流刺得眉心一凉,似乎已经破开,右侧拳风已到,压得右肺不能呼吸,映照漫天繁星的长剑也到了,果然指向小四的后心。 溪云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身体倒是不由自主,双手带起一串幻影,倏忽间挡在眉心处。 “啊!”院中几乎同时响起两声压抑的短暂痛呼,黑枪势如破竹,洞穿溪云双掌,将它们串在一起,溪云往后仰头,上身弯倒下去,双手在枪劲的带动下往后拉伸,姿势倒十分像他之前练习的淬体术第一个动作,身体弯成拱形。右肋那一拳只受到一半不到的力量,因为另一声惨叫正是小四。 凌飞烟的剑快得不可思议,但小四同样不凡,这当儿,竟挪了一尺,错开后心。只是剑光太快,急掠而过,洞穿了他左肩。 凌飞烟再拔剑出来,微往上一挑,一条胳膊便飞上天空,鲜血如注。 小四往前冲的身形失去控制,一头撞破东屋窗格,跌入其中,却听他哈哈狂笑,“小和尚,你看到了吧!” 这一句话声音极为凄凉,更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溪云听在耳中,第一次感受到小四的感情。 方劲脸色大变,魔君之臂就在屋中!急忙收枪而回,本来以他对黑枪的控制力,只须收回一尺,便能振臂下击,补一枪,砸塌溪云胸口,再冲入屋中,保护魔君之臂,却忽然剑光一闪,一剑直奔面门而来,急忙再收一尺,枪尾往上一格,挡住长剑。 凌飞烟手腕微翻,剑身一平,在枪杆上一压,借力而起,身形一展,奔入屋内。 方劲只觉得双手一沉,勉力托起,却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如此情况下,还送了对手一程,直郁闷得要死,又有几分灰心,此女剑法当真超凡入圣。 下一刻,他不等体内情况好转,双膝一弯,拔身而起,同样冲入屋中,黑枪开路,红缨如火轮狂转,猛烈狂霸的枪劲轰得半面木墙崩散,木片激飞,屋内两人都脸色一变----方劲这是在拼命! 溪云这时才完全摔倒,双手掌心一串血珠洒落到地,另外还有一条无主胳膊也在这时掉在地上,可想刚才这一切是何其之快。 溪云仰面倒地,背部一磕,嘴角溢出一条血线,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肆虐的枪劲还未消去,而他脑中正不断回响着小四凄凉的声音----你看到了吧。(。) 244 不想杀你 “是的,我看到了。”溪云默默对自己说,看了看身侧小四指掌枯瘦的断臂,嘴角忽然展开怪异的笑容,慢慢的,笑容扩大,变成露齿而笑,口中发出“哼哼”之声。 其实他想豪放一些,哈哈笑的,可是体内痛苦甚剧,笑的动作震颤胸口,结果变成“哼哼”。 “这样也能不死。”溪云回想刚才的一幕,只觉得不可思议,绝对该一命呜呼的自己竟然还是活了下来。 凌飞烟那一剑若是刺向方劲,溪云还有几分机会活命,相对而言,屠龙枪比小四的拳头更致命,毕竟要害处更要害。 这一剑,表明在凌飞烟心目中,杀死无尽僧比救溪云一命更重要,所以小四才有那一句话。 缓一口气,溪云慢慢坐起,真的很想“哈哈”笑几声。 屋内斗得十分激烈,剑光,血光,火焰红缨,独臂小四与方劲合斗凌飞烟,屋中桌上一条六七尺长的大物体横在一个精心制作的木架上。那物体外面裹着布满奇异纹路的黑缎,看样子,毫无疑问便是魔君之臂。 剑光陡然一亮,溪云便听小四惨叫一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显然是小四摔倒了。 溪云急着站起来,双手一撑,却痛呼一声,又一屁股跌倒。听屋内风声嚯嚯,一截黑枪不时闪现,“叮叮叮”不绝于耳,枪剑交击正急。 溪云此际只能坐山听虎斗了,时不时也能从破碎的木墙处看到人影一闪,听枪剑交击声越来越密集,却丝毫听不到小四的动静,想到小四可能死了,溪云心中竟十分悲凉。 这时屋内突然爆发一股恐怖骇人的磅礴气势,溪云神色一变,却忽然一喜,小四!脑中正闪过这个念头,便见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又将屋顶击出一个大洞,正是小四。 紧跟着青衣闪现,凌飞烟飞天而出。 小四猛然回身,脖子上一串佛珠跳了起来,挥手一拍,绳线崩断,数十颗佛珠前前后后,劈头盖脸地射向凌飞烟。 凌飞烟脸色一变,身形凌空,还未寻到立足之处,更无借力凭依之地,唯有长剑疾舞。 一轮璀璨剑光陡然在虚空绽开,如一面星光璀璨的铜镜,“叮叮叮~”一连串金铁交击声,那佛珠竟似铁铸。 凌飞烟挡住了佛珠,但佛珠中蕴含的劲力却将她凭虚而立的身形推得往后飘去,而小四身形一闪,迅疾如电,射入黑暗。 凌飞烟落在瓦面上,正要追去,忽然滞了一滞,低头看向溪云。 溪云还倒在地上,也看着她,嘴角含笑。 凌飞烟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接着化作决绝,道:“保重!”脚下一点,青影一闪,疾追无尽僧而去。 溪云嘴角依然挂着笑容,眼睛微微一闭,再睁开,恍若放下了许多事情,眸中满是平静。 “啪啪”几声,方劲从门中走出,脚步沉重,劲装裂开七八处,血光盈盈。他长枪拄地,理也不理溪云,发劲要跃上屋顶,身形刚一离地,不到一尺,“嘭”一声,摔在门前阶梯上,滚入院中。 溪云看了,笑了笑,道:“小四看来已强行破入宗匠境,我看魔君之臂不会落入缥缈阁手上了,你还不放心?” 方劲脸色一沉,撑着黑枪勉力站起,“我负责保护魔君之臂,除了郝长老,谁也不能取走!” 溪云道:“原来如此,那就要怪郝通海不多留着人保护这东西,却去攻打各门各派,你……” “住口!”方劲厉喝一声,身形却晃了晃,好像声音太大,差点把自己震倒。看得出来,他已完全透支,伤势更是严重无比。 溪云不以为意,依言乖乖住口,还笑了笑。 方劲喘息一会儿,冷冷盯着溪云,“笑!臭和尚,都怪你和凌飞烟,抓不住凌飞烟,现在只有提你的人头去见郝长老了!” 溪云惊道:“你我都这样了,还要继续?” 方劲用枪回答,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枪扎了过去。 溪云就地一滚,躲开。那一枪不甚快,也不甚重,落点也不对,溪云就算不滚,最多就给扎破小腿肚一点皮。 方劲使了一枪,又是连连喘息,溪云也同样狼狈,连滚带爬地站起,“老方,你别发疯,你现在再乱动,肯定死得比我快。” “老方不是你叫的!” “老劲?” “去你妈的!” “小劲?阿劲?小方?小方劲?”溪云见方劲呼呼直喘,气得满脸通红,目眦尽裂,不由哈哈大笑,“不逗你,你还是别费劲了。” “啪” 方劲突然又捅了一枪,溪云走了一步,枪尖坠在他身后地上。 这杆黑枪又沉又长,方劲此时使来,只觉得手臂都要给长枪带去,要脱离肩膀似的。 两人此时动作都慢如蜗牛,动一动就直喘息,绕着院子追逃起来,一颠一歪,委实狼狈,比江湖上最差劲的低手都不如。 溪云只觉得滑稽,他动作弧度小,情况稍好,此时恢复了一些,平时一垫脚就可跃过的墙头,却只能望而兴叹,趁方劲喘息的时候,加快脚步,往门口走去。 “不许走!”方劲费力叫道。 溪云笑了笑,道:“我不想杀你。”开门要去,却听“哚”一声,黑枪投了过来,打在另半边门板下方,连扎穿门板的力量也没有,给枪尾一坠,掉到地上。 溪云摇头笑笑,此人对郝通海未免太过忠心,“有缘再会了。”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听院内“噗”一声,一定是方劲摔倒了。 溪云回到镇外那处高岗,累得瘫倒在一块草地上,长长叹一口气,他翻个身,变为趴在地上,面上传来一阵凉意,原来是草地带着些露水。天色渐亮,这一天对溪云来说太漫长了。 休息一会儿,他盘膝做好,默默冥想,调养气息,恢复伤势,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然大亮,他睁开眼睛,目光平和冲淡,眼底深处却又透露出几分漠然。 他迎着太阳往东方去,想念白云峰的云海,想念苦集寺的钟鸣,想念“笃笃”的木鱼声,从此,这个声音将由他敲响。(。) 245 新天新地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昨夜小雨淋漓,此时升腾的雾气在阳光下逐渐消散,幻化出多姿多彩的虹桥。宽阔的官道两旁树木高大,叶子此时都亮盈盈的,迎风招展,清新而活泼。地面除了中间一丈宽的石板路外,两边的土路都半湿不干,有些泥泞之感。 远方大步行来一人,走在石板路右侧边沿,身形高健挺拔,右手中拄着一根绿油油的竹子,面容沉静如水,宁淡平和,阳光洒在他脸上,光辉熠熠,赫然是溪云。 他脸上的火疤已经消尽,五官俊美,丰神毓秀,若非一身灰衣到处都是裂缝,倒有几分出尘之姿。 不过他显然并不在乎,拄着拇指粗细的绿竹徒步而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疾不徐。 “咕咕~”溪云脸色一苦,肚子又饿了。昨晚好不容易逮住一只野兔,却有一个沉甸甸的肚子,竟怀着孩子,看它一对惊惧哀恸的眼神,溪云只好把它放了。 自从练习了淬体术,真的是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走个八里十里----轻松。可肚子容易饿了,越吃越多,野果什么的根本不顶用。 “嗒啦嗒啦~”一阵马蹄声从后急赶而来,溪云不作理会,听一个年轻的声音焦急地催马快行,“驾~” 那马速度极快,身高腿长,漆黑如墨,额头一块菱形白斑,十分神骏,从泥路上疾驰而过,“啪啪”两响,溅起两团泥落在溪云裤脚上。 溪云眉头刚一皱,那马已到两丈之外。 “嘘~”马上乘客忽然轻唤一声,那马后蹄一顿,立即停下,即不人立起来,也不多冲一尺,只是前蹄在地上踏了两下,显得尤有余力。 马上乘客一身黑色锦衣,忽然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白白的脸,俊秀中带着几分文弱之感,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师傅,那是官道,您最好还是走到这旁边土路上来比较好,若给官府人员看到,是要惹麻烦的。” 他急急说完,转头就要走,忽然又转回来,目光落到溪云裤腿的泥巴上,“啊。”了一声,道:“是在下将泥溅到您身上是吗?对不住了,额,本该下马给您道歉,但我急着赶回家……” 溪云淡淡地道:“不是你,是你的马。即然急着赶路,又何必停下?” 年轻男子滞了一滞,心想:“这和尚说话好生奇怪?他衣衫怎么破成这样,倒还算干净……哎呦,不要浪费时间。”从袖中摸出一个银元宝,道:“在下确实要赶时间,这里有几两银子,权作赔偿,请您接着。”抛了过去,催马就要上路。 溪云道:“你身上可有带吃的?”目光落到马鞍旁一个包袱上。 白面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暗道:“他是闻到的不成?那得多饿。”将包袱取下来,也抛了过去,“有。我快到家了,这些都给你,里面有几个馒头和油饼,您不吃油饼不要扔了,前方十里到了水口城,您给城里的乞丐……” 溪云只觉得好笑,此人话说得急,显得很赶,却偏偏啰嗦个没完,打断他,道:“那牛皮袋里的是不是酒?” 年轻男子又一愣,“酒?哦,是水。”伸手要去解那牛皮袋。 溪云道:“水就不用了,油饼我吃。” 年轻男子闻言,有些失神,这和尚……?忽而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还来多事,急忙转头扬鞭,拍马而去。 溪云左手拿着银子,右手绿竹挂着包袱,暗自奇怪:这家伙先前没发现马将泥巴溅到我身上,忽然停下来,莫非就为了提醒我不要走在官道上?还下马道歉?哈!……十两银子赔一件破衣服,出手够豪阔的,又特意嘱咐我不要将几文钱的油饼扔掉,真是奇怪的小子,真像别人说的酸腐书生,不过又骑了匹好马,奇怪。 溪云眼中那奇怪小子也觉得这和尚奇怪,长得如此年轻英俊,什么不好做,偏偏做和尚,做和尚也无可厚非,却跟人要酒喝,那就过分了。 溪云将四个馒头,三块油饼都吃了,摸摸肚子,咕哝道:“没吃饱。” 走了三里余地,右边出现一条岔路。溪云往岔路远方看去,约两里外有一个庄园,地上印着几个痕迹清晰的马蹄印。 溪云停了停,想了想,往岔路上走去,“那小子出手豪阔,施舍一匹马给我该可以吧。” 渐渐走近,溪云发现庄园右边围起来一块地,里面有几匹高头大马跑来跑去,迅疾如风,都十分神骏。 不过奇怪的是,马嘶声可闻,偌大的庄园却悄无声息,若非看到地上马蹄印新留不久,庄园左后方这时又升起一道淡淡炊烟,他几乎怀疑此处无人定居。 “那小子火急火燎的,这地方又如此怪,看来有事要发生。”溪云微微一笑,也不回避,径直走去。 “归园庄”,溪云走到近处,庄园规模不小,白墙粉壁琉黑瓦,两扇朱漆大门却是紧闭着,一个人影也无。他正想敲门,想想又住了手,身形微微一动,往炊烟处掠去。 往常这个点,该在饭厅和爷爷、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一同享用丰盛的早点的,今天只能却饿着肚子来到厨房眼巴巴望着,小男孩肚子饿得咕咕叫,轻轻道:“姐姐,我好饿呀。” 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身形瘦弱,小脸苍白,带着几分病色,双目却十分灵动。 灶头地上放着一张一尺五高的椅子,上面踩着一个小姑娘,一身水绿衣裙,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藕似的小手,后脑绑着两条小辫子,回过头来,道:“再等等,还没熟呢。” 水汽蒸腾中,小女孩子模样秀美,脸颊额头却黑乎乎的,满是碳灰,她费力将厚厚的木质的锅盖盖上,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灶火处,拨了几下柴禾,火势一腾,映得她小脸发红。 这时小男孩双手捧着一个小木盆走来,吃力而小心地放到地上,一道水波溅了出来。 小女孩道:“你做什么?” 小男孩道:“姐姐,你脸上都是灰,快洗洗。”(。) 246 兰花银针 小女孩愣了一下,看看了双手,果然都是黑灰,定是刚才擦汗时弄脸了。她笑了一下,道:“小笨蛋,饭还没煮好呢,这会儿洗了,一会儿又脏了。” “哦。”小男孩又将木盆抬起,“那我放旁边,姐姐一会儿再洗。” 小女孩见他一副吃力的样子,起身想去帮他,忽然心念一动,暗道:“以后恐怕都要自己做了,让他锻炼锻炼吧。”又坐下来,看着小男孩的背影,眉宇间露出一丝哀色。 小男孩将木盆放下,回头看了一眼,朗声道:“姐姐,这么远不会给弄脏了吧?” 小女孩笑笑,道:“嗯,不会了。” 溪云这时正坐在厨房梁上,含笑看着两个小孩,心中默默道:“他们要是永远都不长大该多好。” 他本想来大鱼大肉饱餐一顿,没想到厨房里竟是两个小孩在煮稀饭,两个小孩都是锦衣华服,显然是少爷小姐之流,不知仆人都去了哪里?看锅里那稀饭的样子,再闷一会儿,估计稀饭要变干饭。案板桌上倒有半只烧鸭,只是结着一层白乎乎的油,该是昨晚剩下的。 这时小男孩道:“姐姐,我找不到小倩姐姐,她今天也没来叫醒我,嘻嘻,也没要我背课文。” 小女孩滞了滞,道:“以后不管有没有人要你背课文,你自己都要背,要好好学,懂吗?” 小男孩吐个舌头,道:“我背了,背完后到处找你。王婶婶呢?为什么她没给我们做饭?” 小女孩叹息一声,“王婶婶她们都走了,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吃,姐姐给你做,也许,也许我们也要走的。” “走了?咦,我们也要走?去哪儿?去玩吗?”小男孩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又开心起来。 小女孩笑了笑,摸摸小男孩的头顶,道:“是,是去玩。”转过头去,眼角却渗出泪水来,强忍哽咽,道:“你去看看大哥回来没有,我好像听到你最喜欢的小黑马阿星的声音了。” “啊,阿星。”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说:“好,我去。”看他两眼亮晶晶的样子,显然忘了肚子饿的事了。 小女孩以手背抹去眼角泪花,脸上给弄得更黑了。 溪云看着女孩,忽然想到金闪闪,她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照顾着金鸣展,煮饭、洗衣等等,忙得脸都黑乎乎的,哪有时间学武功。溪云心中生出一片暖意,轻声道:“小姑娘,你为什么哭?” 小女孩顿时一吓,惊道:“谁?什么人?”转头四顾,满脸惊慌。 溪云:“我在这里,往上看。” 小女孩抬头就看到溪云,又惊又怒,指着他,大声娇叱:“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我们归园庄!” 溪云听她一副小大人口气,容色间则满是戒备,其实害怕得很,便默运静心法门,宣道:“阿弥陀佛,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屁股微微一挺,从梁上落下,他也不站起,直接蹲着,使自己差不多与小女孩同高。 小女孩这才看清他的样子,见他神态温煦,笑容祥和,一颗砰砰急跳的心慢慢缓下来,“你是和尚?” “是。”溪云摸摸光头,笑着指了指炉灶,道:“你那锅稀饭快糊了,要加点水才成。” “啊。”小女孩惊得双目一圆,果然闻到一些焦糊味,急忙要站上椅子去。 溪云站起来,伸手去提那锅盖。 小女孩急道:“你,你不许动,你是不是要在我们稀饭里下毒?” 溪云一惊,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怎么会想到这个,停住动作,道:“好,那我不动,你自己来。” 小女孩惊惧担忧地看溪云一眼,知道再等下去就真要糊了,急忙双手奋力掀起那木锅盖放到旁边,一股白汽升腾起来,将她一张小脸全都遮住。 “啊,真的糊了。快,快帮我舀水过来,那边那边。”小女孩急得直跳,挥手扇白汽。 溪云担心她跌下来,见小凳子四只脚倒稳,便舀了一瓢水递给她,等她倒进锅里了,才道:“你不怕我在水里下毒啊。” “啊!”小女孩惊叫一声,水瓢脱手,溪云探手接住。 小女孩瞪圆眼睛看着他,“你,你……” 溪云笑了笑,正容道:“为了证明我没下毒,一会儿这稀饭我也吃,吃三大碗,这样你就该放心了吧。” 小女孩愣了愣,道:“嗯,那,那我就放心了。” “阁下是什么人?到我们归园庄来欺悔一个小女娃有意思吗?”门口忽然有人说话,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语气十分严厉。 小女孩豁然转身,“妈妈,你怎么起床来了?他欺悔我?你,你快坐下。 溪云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脸色苍白至极,容颜憔悴,头发干枯,半黑半白,一脸病态,再加一身素白衣衫,若是黑夜里见到,恐怕会疑是女鬼。 女子不坐,反而将下女孩拉到身后。 溪云早听到她轻忽的脚步声,本来一副玩笑样子,见她如此病恹恹的,便正容道:“你好,抱歉。我只是路过此地,肚子饿,到贵庄来噌点稀饭吃,刚才和小姑娘开开玩笑,请勿介意。” 女子吸气轻,呼气却呼呼响,眼神半睁着,似乎随时打算闭上,流露出疲惫至极的神态。 溪云道:“夫人还是坐下吧,在下绝无恶意。” 女子打量着溪云,见他容貌俊美,双目布满坦诚,心中稍定,冷冷道:“阁下若有恶意,我一个病入膏肓的妇人,加一个孤弱幼女又能如何。” 溪云笑了笑,知道她这是以言语相激,若对方自顾身份,听她这话,自然是不能动手的,缓缓道:“夫人左手扣着三根银针,隐隐带着兰花香气,该是为了掩盖毒药的气味,若是出其不意,也是可以杀人的。” 那女子娇躯一颤,眼中闪过震惊之色,小女孩则忍不住往妈妈左手看去。 溪云并非开玩笑,毒药若非厉害,何须以兰花香掩盖。要不是他的魔体这段时间得到淬炼,鼻子够灵,说不定只当那是三枚普通银针。他退后一步,举起双手,道:“在下真的没有恶意,贵庄是不是刚有一位公子回来,骑着一匹漆黑大马,那马额前有一块白斑,十分神骏……” 不等溪云话音落下,那女子左手一扬,“嗤嗤”声响,三缕寒光闪电般射去。(。) 247 老骥出马 溪云急忙闪身躲避,他一席话是表示没有恶意,女子却当他是跟踪监视之徒,只听女子道:“楠楠,快走,找你爹爹,跟他说魔门恶贼杀来了!”她自己则往门当中一站,双手以极快的速度从左右两边腰带里再各摸出三枚银针。 溪云见状,飘忽间往前一步,绿竹一探,闪电缩回,脚下也回到原位。 女子只觉得胸口双肩一麻,立即给定在原地,双手刚举到胸前,六枚银针尚未发射出去,不由骇得本来只剩两分人色的脸唰一下全白,心中只道:“怎能这样快?公公怕也没这么快。” 溪云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又退后一步,道:“夫人,在下不是魔门中人。” 女子动弹不得,见他退后一步,却是一怔,胸口急急起伏两下,道:“那你解开我穴道。” 溪云苦笑一下,“我解开你穴道,你又要拿银针射我了。” 女子顿时冷笑起来,“我的兰花针只用过一次,你若不是魔门中人,怎会认得出来?又为何跟踪我熠熠孩儿!?” 溪云摸摸鼻子道:“我只是闻到兰花香气,并不知道那是兰花针,我更没有跟踪你的孩儿。”他见这女子虽然病态羸羸,但皮肤看起来还颇为年轻,本来还以为那骑马男子并非她孩子。 女子如何肯信,轻哼一声,心中只道:“兰花针的兰花香气与毒物气味相互抵消,遗下的味道极淡,你离着一丈多远也闻得出来,是狗不成?” 溪云从她神色间看出她不信,唯有无奈一叹。 女子道:“你最好马上放了我,等我丈夫、公公一来,你……插翅难逃。” 溪云听她说到最后,气息紊乱起来,眉头紧蹙,面露痛苦,不由摇摇头,道:“你的身体情况很不好,我解开你穴道,你不要再发针,我走就是。” 女子微微一愕,“算你识相,你走就是,我丈夫会替我解穴。” “怕他解不了。”溪云轻轻笑了一下,这时却不是用绿竹来解穴,而是走过去,轻搭女子左手脉搏。 女子惊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你的病。”溪云随口回答,一缕浑沌真气探入她经脉中,仔细感应,一会儿放脱了手,脸色微变,奇异地看着女子。 女子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微微浮起一片红晕,精神一震,讶异道:“你……” 溪云叹道:“你可能活不过一个月了,我那道真气只能让你稍微好受一些。”说着左手点去,解开女子穴道,却听半空中一声炸喝,“狗贼,放开我夫人!” 一柄大刀当空斩落,一中年男子从屋顶上急坠而下,刀光如匹练。 溪云抽身而退,那男子一刀不中,不等刀势变老,横刀推去,“唰唰”三刀,左右奔袭,刚猛刀劲劈断左边那张案板桌,连桌上半只烧鸭都给切成两半,威势十分不凡。 溪云暗叫可惜,身形一闪,在刀缝中一溜烟拔起,穿窗而出。 男子脸色顿时一变,暗道:“好巧妙的身法。”正欲追去,却听妻子道:“居正,别追了。” 男子唇边颏下长须飘扬,容貌俊伟,脚下一蹬,反身退到妻子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他,他好像没有恶意。”女子迟疑地说。 “什么?”男子正待追问,忽听庄园北面有人哈哈大笑,“田远老头,这小女娃我带走了,想要回她,自己上铁拳堡找铁长老、郝长老求情去。” 这男子就是张居正,闻言面色大变,叫道:“楠楠?可恶,原来是声东击西!”拉着妻子的手,寻声赶去。 另一处院子中,两个老者正猛烈激斗,黑衣老者左手提着小女孩田楠楠,以单手对付白发白眉白须那老者双掌。 黑衣老者单手不是白发老者双掌的对手,却牢牢占据主动,每当抵挡不住,便将左手小女孩移将过去当盾牌,就逼得白发老者不得不收掌,反将自己震得气血沸腾。 黑衣老者趁机猛攻,白发老者武功却是扎实,兼且内力深厚,退两步便挽回劣势,一时相持不下。 黑衣老者道:“田远,你何必执迷不悟?如今咱们魔门威势大增,人才鼎盛,大事可期也,你我老骥伏枥,正是激流勇进之时!” 田远怒道:“薛凯理,这么多年我老田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黑衣老者笑道:“你我相交数十年,田兄对小弟照顾有加,小弟一直感激在心。” “那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事?!”田远气得双眉斜飞。 黑衣老者道:“我正是要报答田兄恩德,与田兄携手共赴大业,开创魔门千百年来未有之大势,称霸江湖,鼎立千秋!” 田远气得哇哇大叫:“我还在想,铁拳会何以找到了我,原来是你!” 薛凯理哈哈大笑:“那自然是有福同享,我岂能不提携田兄一把?” “你志在千里,老夫绝不阻拦,我只愿独居一隅,为何要如此逼我!?”田远一拳直轰,势大力沉。 薛凯理一见不妙,脚下退后半步,左手将小女孩挡到身前。 田远面色一变,强行止住,这一次含怒而发,真气倒涌回来,十分凶猛,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一般,胸口一闷,咳出一口血,见薛凯理作势要追来,脚下急忙后撤。 薛凯理见事不可为,也就不追,提着小女孩后领,冷笑不已。 田楠楠给甩得头晕眼花,这时总算定了下来,见爷爷嘴角带血,心中大急,“爷爷的武功明明比薛爷爷,屁,再也不叫他薛爷爷了,薛老鬼,薛狗贼!爷爷武功比他厉害,现在受伤都是因为顾忌我。”当即大声叫道:“爷爷,不要管我,一掌拍死这恶人。” 田远叫道:“好孩子,爷爷一定救你回来。” 薛凯理道:“小楠楠,你忘了以前薛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了吗?” 田楠楠回过头去,“呸,我全吐出来还给你。” 薛凯理大怒,眼中杀机一闪,忽听有人大叫:“狗贼!放开我女儿!” “楠楠~”田居正夫妇终于赶到。(。) 248 穿心悬挂 薛凯理一见,立即将楠楠高高举起。 田楠楠叫道:“爹爹,妈妈~” 薛凯理右手一点,田楠楠便不能说话,“不要过来,否则我摔死她!” 另一边回廊处,小男孩田彬彬趴在一名文俊男子背上,也火速赶来,一见田楠楠给人提着,大眼睛里满是着急,“姐姐,姐姐~”叫起来。 田远回头安慰道:“彬彬别当心,爷爷一定将姐姐救回来。” 田彬彬点点头,认出薛凯理,脆生生地叫道:“薛爷爷,你为什么那样抓着姐姐,她会痛的。” 薛凯理冷哼一声,道:“田远!你想清楚没有?咱们魔门的手段你是清楚的,要是不服命令,你一家老小休想活命!我抓你孙女,逼你就范,是在帮你,你懂不懂?将你孙子也交给我,有他们两个作人质,只要你们好好办事,两位长老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为难他们两个孩子!” 田远大怒,“你,你……你为何要拉我下水?我已改邪归正!”话中即是悲愤,又是无奈。 “一入魔门,终生魔徒!”薛凯理冷笑道:“改邪归正?你以为你将儿子取名叫居正,给庄子取名叫‘归园庄’就算表明心迹了吗?如果你的身份泄露,你以为正道中人会放过你不成?” 田远愣了半晌,如抛开一切,容色一下变得灰败,长长叹道:“我曾经误入歧途,如今不会再叫我的孩子受这个苦。薛凯理,你放下楠楠,我跟你走,自刎在两位长老面前就是。” 田居正等大惊失色,楠楠急得呜呜叫,身体激动得在薛凯理手上直颤抖,莫非被点了穴,她宁愿转身狠狠给薛凯理一拳,吐他一口唾沫,令他气得杀死自己,此时只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着田远大叫:“不!不!” 薛凯理哈哈大笑,面容却冷酷如霜,“田远!你在开玩笑吗?魔门的规矩你全都忘了吗?” 田远浑身一颤,双目陡然曝出两团寒芒,紧紧逼视着薛凯理。 薛凯理冷酷的目光扫向田熠熠,道:“臭小子,你亲自去柏芒镇探过了,三名紫带超一流高手,加十二名蓝带,你觉得你们田家谁能活!?” 田熠熠脸色一白,咬牙不语。 田远怒得浑身颤抖,“一定要灭我满门吗?!” 薛凯理冷哼一声,“我带她走,给你争取一天时间,你考虑清楚吧!” 田居正上前一步,喝道:“站住!” 田远道:“不许走!不留下孩子,你休想离开!”接着语气却一软,道:“薛兄弟,留下孩子,你走,你告诉长老,要我的命,我给,要归园庄这份产业,我给,所有的财物,包括优良种马,我全都给,只求放过我家人。” “爹!” “爷爷!” “公公!” 田居正等人都叫了起来,田远摆手示意他们无须多说,悲叹一声,心意已决。 薛凯理沉吟半晌,他也知道铁长老看重的是归园庄的优良种马,但光有种马还不够,还得有培育种马的人才。摇了摇头,道:“我可以帮你如此回复,但孩子不能放!” 田远怒道:“你……” 薛凯理缓步退后,道:“别过来,否则我掌力一吐,这孩子立即一命呜呼!” 田远等人步步跟进,却保持着两丈多的距离,再多一步,薛凯理便扣住田楠楠咽喉作威胁。 薛凯理飞快往后瞥一眼,见院墙就在一丈之后,不由一喜,回头道:“都站住!田兄,我良言相劝你不听,但你掂量掂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孩子我明日此时送回,到时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恐怕一家六口都得死!” 田居正怒喝道:“我们一家绝不入魔门,你死心吧!楠楠,你怕不怕死!?” “唔~~”楠楠两眼泪流,嘴巴张不开,“不怕”两字变成“唔唔”声,但目光坚决无比,表明了同样的意思。 田远年轻时加入魔门,后来悔悟,但怕子孙重蹈覆辙,所以对他们教育十分严苛,以至于一家子都是宁死不屈的执拗性格。 田居正道:“好!”拔刀出鞘。 薛凯理面色一变,立即扣紧田楠楠的喉咙。 田远摆臂拦住田居正,道:“好!薛凯理,你走,路上给我孙女买根糖葫芦。” “爹!”田居正惊疑不定地看向田远。 田远道:“楠楠,那是你今生最后一根糖葫芦,懂吗?” 田楠楠流着泪,头微微往下颤点,表示明白。 “姐姐,姐姐~”田彬彬叫了起来。 田远道:“薛凯理,逼我一家皆亡,你做得好!” 薛凯理面容一动,闪过犹豫之色,“田兄,魔门从来没有退出的规矩,你明白的,只要你点一下头,我向两位长老担保,一定令你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田远哀然道:“你走吧,明日你带那些人来,带我孙女回来,我们一家六口一起死便是。” 薛凯理又惊又怒,“老匹夫,你……哼,你自己掂量吧!”脚下一弹,身形往后倒飞而起。 “啊!”薛凯理跃到空中,突然惨叫一声,本该踩上墙头的双脚却没有踩到,后心一阵剧痛,双目不甘圆睁,低头看着胸口探出一截绿竹,脑袋里满是迷糊。 田家一众人都被眼前剧变惊呆了,只见薛凯理悬在墙头前的虚空中,胸口露出一截带血绿竹,给挂在那里,情景可谓恐怖,至于他背后是什么情况,却看不见。 薛凯理愣住了,缓缓要回头看去。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说:“老兄,这不能怪我,是我先站在这里的,然后你自己一头撞上来,这么巧,穿在我的竹杖上。” 薛凯理感觉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失去力量,浑身一阵阵冰凉,听到这话,气得两腿直抽,手一松,丢开了小女孩。 薛凯理身后的自然溪云,他从厨房中闪出,却没有离开,听闻小女孩给擒住,一下不知为何,竟想到金闪闪给抓住的情景,便急速赶到,比田居正夫妇更快得多。 听他们说来说去,他基本理清了思路,这田远以前是魔门中人,估计是五十年前正魔大战中侥幸活下来老古董,如今生活如意,不想卷入正魔之争,没想到魔门却找上门来。(。) 249 惊疑不定 溪云判断情势,知道正面拿下薛凯理,救下田楠楠过于冒险,听说他要走,便抢先埋伏在墙后,发挥魔体出色耳力,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把握着。 说“先站在这里”是一点没错,溪云听风声响动时,脚下立即发力上墙推竹,虽然启动晚,但速度却更快。 可怜薛凯理一身超一流武艺,勉力回头想看清杀自己之人的样子,溪云却一闪身,绕前接住田楠楠。 溪云行动之际,不及抽竹而出,反而单臂带动了插在薛凯理后心的绿竹。 薛凯理给凌空一转,脑袋又甩回正面,喃喃道:“你,你,为何又转到那边……” 溪云一愣,明白他是想看清杀自己的人是何样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右手微缩外扩,左边歪头往前看去,道:“我在这里。” 薛凯理却一头垂了下去,咽气了。 溪云耳边仿佛能听到他在说:“杀我的是谁?” “和尚?” “和尚?” “狗贼?” 院中一下响起三个声音,分别是田熠熠、田夫人和田居正。 溪云知道“和尚”和“狗贼”指的都是自己,将薛凯理放在地上,拔出绿竹,毫无惭愧得在他身上擦了擦。 田家几人都因他这个举动而脸色发白,这人对死者竟如此不尊重!对生命漠视至此! 溪云在田楠楠背上一拍,田楠楠立即离地而起,飞向田居正。 田居正大惊,急忙上前运劲去接,却只觉得女儿轻轻软软的,那拍起女儿的劲力正好将她送到自己怀中,并无传力攻击之意。 田楠楠哭叫道:“爹爹~”原来穴道也给溪云一掌冲开了。 田远看得惊异不已,拱手道:“阁,小,多谢大师相救之恩。”心中不免带着几分提防,这下手狠绝的和尚何以突然出现在这里?称他“阁下”也不对,“小师傅”又稍嫌不敬,对方毕竟救了自己孙女,就改称“大师”了。 溪云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不由微微一笑,心道:“我师父,师兄才是大师,我,嘿,不过是无戒律的野和尚一个。” 他此际想起师父、师兄,并无悲切。 田熠熠惊疑不定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溪云道:“馒头油饼不够吃,看到炊烟,来噌碗粥喝,看在我刚才救她的份上,请多配一个咸菜吧。” 田远与田居正面面相觑,这未免太奇怪,人家“施恩不望报”,这人却主动说起“恩情”来,要的报答却是粥加咸菜。 田熠熠见父亲、爷爷看来,小声说了馒头油饼的事。 田夫人看着溪云,神色复杂。 田远与田居正则有些惊惧,他们已是超一流高手,可是不论如何观察,都感觉这和尚就是一个常人,完全看不出修为高下,可一个常人怎么能轻易杀死薛凯理?看他接住楠楠那一下,速度真是快得惊人,只觉得高深莫测至极。 “咕咕~”田彬彬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姐姐,我饿了。” 溪云笑道:“吃饭吧,吃饭吧,我吃得虽多,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多点也不过分对吧。” 田居正甚是无语,普通人这样自吹自擂就够令人难堪了,若是个和尚,更叫人奇怪。 “咳咳咳~”田夫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田居正一惊,田楠楠、田彬彬担心地叫起来,“妈妈,妈妈~”,正要扑过去,给田熠熠一手一个抱住。 田夫人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倒了一粒小雪团似的药丸出来,送入口中,闭目一会儿,面色微微红润了些。 溪云看在眼里,微微一叹,转而笑道:“田楠楠小妹妹,你的稀饭可要糊了,我去帮你吧,刚才我看到厨房梁上有腊肉哦,我看你也够不着。” 总算吃上热腾腾,焦糊糊的稀饭了。虽然田家一向是食不言,但今日餐桌的氛围格外凝重几分,因为桌上多了一人,而少了五六道菜,只有腊肉片和腌菜。 溪云呼呼大吃,不管其他,田彬彬乖乖小吃,虽然不好吃,还有焦味,不过家教严格,他也一声不响,乖乖吃着。 这两人表现正常,其他人都不正常,田楠楠人小鬼大,虽然只比田彬彬大个三岁,但女孩子早熟些,已看出家人对小和尚的忌惮,故而默默吃饭,时不时小心窥看父母与和尚。 田远终于等到溪云停下筷子,马上问道:“大师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溪云笑了笑,“你还真着急。” 田远老脸一红,却不作声,只是追问地看着他。 溪云伸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其实加入魔门也无妨。” 田居正双目立时一瞪,拍桌而起,右手指去,喝道:“大胆!你说什么?” 田楠楠、田彬彬吓得小小身子一颤。 田夫人柔声道:“楠楠,你帮妈妈带彬彬去洗碗好不好?” 田居正道:“不,都留在这里!” 田楠楠已站了起来,请示地看向母亲。 田夫人微微点头,压掌叫她坐下,暗怪自己思虑不清,两个孩子无自保之力,若再给掳去,又能靠谁? 溪云抬眼看田居正,嗤笑一声,讽刺道:“留在这里等死?” 田远慢慢站起来,沉声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过路人而已。” 田远道:“阁下莫非是来试探我的?” 溪云疑惑地皱了皱眉,忽然明白了,“哦,你看我杀那个薛凯理,所以以为我是正道的,以为正道知道你受魔门逼迫,特来救你们一家,又怕你心不诚,所以试探你口风。” 田远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给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嗫嗫失语。 田居正却面显怒容,“哼!正道?我田居正一向与人为善,自忖交游广阔,临到危险之时,求几个朋友收容两个小孩儿也不能,还指望谁来?” 溪云道:“你也不必愤愤不平,芸芸众生,本来都是为了自己,与你相交,有利可图,自然人人熙攘而来;与你相交,池鱼堂燕,自然人人避之不及。” 田远暗暗惊心,这和尚话里行间似乎已看透世情,而且更有一种冷肃漠然的意味,可他才多大年纪,怎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他到底意欲何为?(。) 250 榆木脑袋 厅内沉默了一会儿,田熠熠觉得这和尚虽然奇怪,但总算救了自己妹妹,看了看父母,爷爷,恳然道:“大师,你若只是肚子饿,吃饱便走吧,感谢你救了楠楠,如果你需要盘缠,我们也可以赠你,如果你嫌走得累,马儿也可送一匹给你代步……” 溪云勃然大怒,嚯然起立,“你们一个个自己要死谁要管你们,但两个孩子,你们却把他们也一起带去死了!” 田远、田夫人都露出些许哀伤之色。 田居正却怒目相对,道:“我的孩子……” 溪云厉声打断他,“你的孩子又如何?!他们的生命该有他们自己决定!” 田居正一句话堵在胸口,难受无比。 田楠楠突然站了起来,忿然道:“和尚,你住口。” 溪云一愣,田家其他人也愣了,只有田彬彬懵懵懂懂,呆呆看着大家,满脸无助。 田楠楠仰着头,一脸执拗道:“我要跟我爹爹妈妈一起,死也死在一起。我们田家,人人顶天立地,谁也不会屈服!” 溪云哪里想得到她这么点大的女孩会说出这样一席激烈言语,一时哑口无言。 田居正激动道:“好,是我的好女儿!”却是自豪中难免悲切,双目泪光闪闪。 溪云颓然一叹,默默坐下。 厅内一下又沉默起来,隔了好一会儿,田远道:“多谢大师一片好意,感谢你仗义出手,你还是走吧。” 溪云无声笑笑,带着几分无奈和怅然,缓缓站起来,叹道:“我走。” 一家人都站了起来,田远道:“熠熠,你带大师去。” 田熠熠作势引路,溪云转身而去,眼角余光瞥见田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态,故意停了停,可田夫人缓缓低头下去,什么也没说。 田熠熠带溪云来到阔大的马厮,道:“这些都是优良种马,大师……” 溪云忽然打断他,道:“你还年轻,也打算就这么死了?” 田熠熠怔了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闪过温情眷恋之色,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我们一家人誓死不会加入魔门……” 溪云打断他,“所谓正道,也有道貌岸然之辈,也有作奸犯科之徒,我相信魔门也并非全是罪大恶极……”还未说完,便见田熠熠一副骇然欲绝的模样,好像说这话,听这话,已经罪大恶极,只好住口。 田熠熠转过头去,断然道:“你挑匹马快走吧。” 言尽于此,溪云本该罢手,可小女孩楠楠的坚定和小男孩彬彬的懵懂,都让他心生不忍。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个柏芒镇在哪?不如你我快马过去杀光那些紫带、蓝带。” “你,你疯啦。”田熠熠转身过来,惊得瞠目结舌。 溪云笑了笑,“你敢不敢?” 田熠熠愣愣看着他,“你,不是开玩笑?” 溪云直直看着他,嘴角含笑,一副平静模样,道:“杀人的事没什么好开玩笑的。” 田熠熠摇着头,一副看疯子的样子看他,“大师,你是不是刚从山里出来?你知不知道魔门多么厉害。现在南海数郡,黔中、巴、蜀等郡的武林都已沦为魔门统治之地,其中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都他们灭了,余者要么投降,要么遣散逃离,连相邻的汉中、陇西等郡都风声鹤唳,及早迁往中原地带去了。” 溪云不由一怔,这些天他一边恢复伤势,一边修行淬体术,一味朝东方直行,翻山越岭,却是不知魔门如今声势如此浩大。 田熠熠见总算吓住了他,松了口气,又道:“其他门派你可能不知道,天下第一剑派,青云剑派,你总该知道吧,整座青云山都给烧成一片白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个惨状你都不敢想象。狂刀门你也该知道吧,称霸巴蜀两郡数十年,一夕之间,总堂全军覆没,连他们门主任霸,据说已达宗匠级的绝世高手都给斩杀了。” 溪云皱皱眉,青云山“一片白地”恐怕有些夸张,狂刀门?任乾雄就是狂刀门的吧,他该随段雪露前往旗山了,不由问道:“旗山剑盟呢?” 田熠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还知道旗山剑派,回道:“旗山剑盟给圣地缥缈阁传人段雪露,和圣地不知草堂传人杜可风,率武林同道剿灭了个干干净净。” 溪云皱皱眉。 田熠熠怕他又提些异想天开的主意来,以无比郑重,又故作神秘口吻道:“不过据说这个消息并不符实!” “哦。” “很多人都说,旗山剑盟其实只是魔门放出来的一个诱饵,他们牺牲旗山剑盟,吸引圣地的注意,实则目的是集中力量对付青云剑派和狂刀门,一个是天下第一剑派,一个门主隐隐被尊为天下第一刀,你说厉不厉害?魔门以这两战宣告重出江湖,天下皆惊,人人自危。” 溪云点了点头,问道:“周义信是生是死?” “呃,这个……不知道。” “任乾雄呢?” “哦,任乾雄我知道,俊秀榜探花,他还活着,在旗山镇杀了好些魔门恶贼。不过据说那些都是本来就被魔门放弃的人物,有些铁拳会、旗山剑盟的人,他们本来都不知道自己加入的其实是魔门,那时方知,却晚了。”田熠熠说着露出几分哀叹之色。 溪云暗道:“魔门果然厉害。”吸口气,道:“好。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柏芒镇杀那些人。” “啊?你,你,你刚才有听我说话吗?” “我听得很清楚。” “那你还要去送死?” “我去杀人,不是送死。” “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魔门紫带,那都是超一流高手,甚至是准宗匠高手。我知道你武功比我高,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宗匠!” 溪云示意他不要激动,缓缓道:“你留在这里是死,去那边也是死,也许你杀他们几个人,他们怕了,就撤了,你不是救回你一家人了吗?” 田熠熠一愣,之前心中就想着死则死矣,一家人同赴黄泉就是了,这时这么一听,心中即激动又惊惧,却有些意动起来。 溪云暗暗无语,这家人脑袋都是一根筋,估计是读书读傻了,便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果然,话音未落,便见田熠熠浑身一震,神色陡然变得大义凛然,一副随时可以上刀山下油锅的样子。(。) 251 前后包围 归园庄门前,两匹骏马不住踏蹄,田熠熠抬头看着“归园庄”三个黑墨大字,脸上露出决绝之色,忽然一拨马头,喝道:“驾!”扬鞭拍马,勇往直前,双目坚定地望着前方,充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勇武决断气势。 溪云给他半晌缅怀时刻,这时双腿一夹,胯下骏马立即明白,跟着疾奔而去。 “嗒哒嗒哒嗒哒~”急促的马蹄声飞快远去。 “嗒哒嗒哒嗒哒~”急促的马蹄声飞快回来。 田熠熠一脸惶乱,惊疑不定道:“你确定来者不善?” 溪云道:“他们脸上就写着‘杀’字。” “可是他们该是正道中人啊,我认出水口城猛龙帮帮主卞大河那支大板斧了。” 溪云不免想起被焚的苦集寺,轻哼一声,道:“你爷爷曾是魔门中人,你觉得那五六十人气势汹汹,会是给你们家送菜送肉的吗?” 田熠熠怒道:“早餐虽然简陋些,但也没亏待你,你一个和尚难道还要大鱼大肉不成?!” 溪云道:“和尚怎么了?还要啰啰嗦嗦,快去告诉你父亲,你爷爷。” 原来两人刚启程,便见岔道口处涌上来数十骑,刀光剑影,气势汹汹,大叫不妙,急急赶回。 田熠熠将情况一报,至于自己为何这个时候骑马出去就不说了,“爹,我认出猛龙帮的卞大河,猛龙帮在水口城名声甚佳,是正道帮派,应该……” 溪云冷笑道:“他们一批人在前面停下不动,一批人却包围到后面去了,应该?应该怎样?” 田熠熠愕然失语。 田居正、田远也是一惊,田远迟疑道:“大师,确定?” 溪云道:“老人家耳朵不好不要紧,自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田远没空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忙道:“熠熠,你去后门看看,千万不要出去。” 田熠熠沉沉地“嗯。”一声,正要从后堂穿过去,便听前面传来拍门声,不由看向田远。 田远示意他去,转而道:“居正,你去开门。”又看向田夫人,道:“带孩子到后堂去,不要出来。” 溪云跟着田夫人和孩子,田远看见,皱皱眉,心想:“这和尚若要为难我们一家,恐怕谁也不是对手,他,他可能只是想保护孩子吧。” 田居正快步上前,正要放下门闩,突听“嘭”一声大响,大门剧震,顶上门轴处扬出两蓬灰尘,显然是外面有人踢门,若非门闩结实,这一下就断了。 田居正面色一变,大声喝道:“什么人?” 外面安静了一下,一个雄浑的声音道:“水口城猛龙帮帮主卞大河与一众武林同道登门拜访,请开门。” 田居正怒道:“即然是拜访,为何不先下名帖?又为何无礼踢我庄门?” “玛德……” 有人要破口大骂,却给阻止了。 还是卞大河的声音,“是田居正田爷吧。我们江湖中人繁文缛节不大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田爷见谅。不过大伙即然到了,田爷拒不纳客,恐怕也于礼不合。” 田居正心中着恼,却也只能开了门。 一众人轰然涌入,不少人虎视眈眈,立即就要拔刀抡拳的架势。 田居正目光威严一扫,沉声道:“各位所为何来?” 卞大河目光一扫,院落空空,一个人也看不到,便道:“即然门都进来了,何不到大厅内坐下谈?田远老爷子不知在不在?” “老夫在此!”田远现身大厅门外,发出一声大喝,又道:“居正,请客人进厅。” 卞大河长得五大三粗,背上斜背一支大板斧,却有几分文墨,心思其实颇为细腻严谨,闻言笑道:“原来田远老爷子在,那就不进大厅了,我们大火急匆匆地来,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田老爷子。” 田远见他目光一闪,岂不知他是怀疑厅中有埋伏,暗道:“这些人来意不善。”目光一扫,道:“兴师动众就为问我老头子一个问题,看来这个问题简单呐。” 卞大河笑道:“简单,十分简单。” 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叫道:“别废话了,姓田的,你是不是魔门贼子?” “快说!你们田家经营种马场是不是魔门授意?” “把你们一家子都叫出来!” “一个也不许走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叫起来,田远、田居正顿时变了脸色。 田居正怒道:“住口!我们田家人顶天立地,绝不加入魔门!” 卞大河挥手示意大家静静,然后悠悠地说:“田夫人何在?请田夫人出来说话,听说田夫人武功高强,更胜田爷,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田居正咬牙道:“胡说八道!我夫人不会武功,早几年染上重病,如今都在庄内静养,足不出户,不便见客!” “田夫人的真实本领或许不如田爷,不过据说田夫人有一手兰花针绝技,恶毒无比,伤人无数,厉害得紧。” 此言尖酸刻薄,出自一名中年道士之口。这人蓄着黑须,双目闪闪,看着颇为邪气。 田居正闻言,双眼一睁,两道凌厉目光罩定那道士,喝道:“阁下是何人?” 那道士不答。 卞大河接口道:“田爷,你说尊夫人早几年染上重病莫不是九年前?令公子田彬彬今年正好九岁是不是?玉和道长俗家有个妹妹,九年前与人交手,中了敌人兰花针,毒发而亡。不过玉和道长的妹妹武功不凡,却也打了敌人一记寒冰掌。中了寒冰掌之人颇有异状,请田爷唤尊夫人和小公子出来给大家见见如何?” 田居正脸色变得铁青,胸中怒火如炙,紧盯着那玉和道长,低声道:“寒冰掌,寒冰掌!” 田远喝道:“居正!” 此时大厅内,溪云与田夫人还有两个孩子早已出了后堂,隐在门外看不见的厅侧。溪云听到外面的谈话,不由看向田夫人。 田夫人微蹲着身体,左右两手环着两个孩子的脖子,闻言却是微微颤抖,眼中露出痛恨之色,继而簌簌落下泪来,心痛地摸摸田彬彬的头。感觉到溪云的目光,她抽泣一声,低声道:“大师,我知道你是好心人……” “我不是。”溪云果断回答。(。) 252 假冒之徒 田夫人不由一滞,转头看他,又是讶异,又是悲伤。 溪云见她如此神色,轻声道:“你说吧。” 田夫人抹去眼角泪花,道:“兰花针的确恶毒,但我一生只用过一次,只杀过一人,绝没有伤人无数。” 溪云不置信否。 田夫人道:“那女人是魔门中人,她要害我,我那时怀着彬彬……” 田彬彬听到母亲提他名字,懵懂地抬起头,道:“妈妈~” 田夫人摸摸他的头,对他笑一下,“乖~”见他一副困乏的样子,又道:“困了是吗?那你就在这椅子上坐着睡一会儿。”将他抱起来放进一张太师椅中。 这时田熠熠回来,悲愤道:“后门给堵住了,那些人,那些人……” 田夫人一惊,“你和他们碰上面了?” 田熠熠道:“没有,但我听他们说,说,很难听的话。”显然那些话难听得叫他转述都说不出口。 田夫人微微一叹,道:“让他们说去吧。”坦诚看着溪云,道:“那女人一掌打在我肚子上,不仅我受了伤,孩子也差点不保。好不容易生了出来,因受了寒气,经脉郁结,从小体弱多病,多次险死还生,身体比常人大为羸弱,你看他如今虽然已经九岁,却才六七岁的模样。他虽生在田家,但没学过半点武功……” 溪云知道她是想说服自己,没学过武功或许也算一个“无辜”的理由。 “大师,居正他,我们大人就算了,可是孩子真可怜啊大师。你武功高强,我求你带他们走,求你救救他们。”田夫人说着说着泪水滚滚而落,又要跪下。 溪云一伸手,拉住她。 田楠楠见母亲哭,自己也哭,却一抹眼泪,道:“妈妈,我不走,我跟妈妈爹爹在一起。让他带弟弟走,我会武功,我留下帮妈妈。” 田夫人抱紧她,叫道:“好孩子,好孩子。” 溪云微微一叹。 田夫人放开田楠楠,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道:“大师,这里有两万两银票,你若能为我们照顾两个孩子当然好,若不方便,请你为他们找个善心人家,给那家人一万两,也够他们衣食无忧到成年……我们田家不胜感激!” 田楠楠摇头,坚定地道:“妈妈,我不走……” 田夫人拉着她的手,求恳地看着溪云,见他看着田楠楠,忙对女儿道:“弟弟还小,你要帮妈妈照顾他,你帮妈妈好不好?这里,这里没什么好留的了。” 溪云对田楠楠道:“小姑娘,你还小……” 田楠楠瞪着他道:“是,我还小!我就恨我还小,如果我长大点,就能跟哥哥一样,与爹爹妈妈并肩杀敌了!” 溪云愣了一愣,那时在厨房里初见他们两个孩子,还希望他们不要长大,原来她却希望快点长大。 田熠熠蹲下来,抓着田楠楠窄小的双肩,道:“乖,你听话,哥哥是田家长孙,哥哥是成人了。你要听话,好好长大,照顾好弟弟。” 田楠楠挣扎着,又是不满,又是不甘。 田熠熠紧紧手臂,道:“哥哥、爹爹妈妈、爷爷,我们都会想办法活下来,你明白吗?我们都想活下来,都会努力活下来。你们两个还小,先行离开,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对不对?之前你被那个薛老鬼抓住,结果爷爷施展不开拳脚,反而给他弄伤了。” 田楠楠怔了怔,不挣扎了。 田熠熠抹去她红红脸蛋上的泪水,道:“乖~!”转而对溪云道:“师傅,你带他们走吧,骑阿星走,阿星很快。你是好人……” “我……”溪云想说“我不是”,见田夫人热切地看着自己,改口道:“孩子本该无忧无虑,慢慢长大。” 田夫人闻言,不由松口气,这话几乎便是答应了。 田楠楠却扁了嘴,转过头,大力地用手背擦去和眼泪一起流出来的鼻涕,小脸满是愤然,显然十分不屑溪云说的“无忧无虑,慢慢长大”之语。 田夫人迟疑了一下,问道:“不,不知大师宝刹何方?” 溪云勉强一笑,“宝刹?不要叫我大师了,我叫溪云,白云峰,苦集寺,溪云。” 田夫人、田熠熠脸色都是一变,田熠熠颤声道:“白,白云峰,苦集寺,那不是,那不是……” 溪云看他口型分明要说“魔”字,却粘住了般,吐不出来,淡淡笑道:“我师父给我取名溪云,至于魔体血和尚,那是魔门给我叫出来的。你们现在后悔了?” 田熠熠道:“可,可是,可是我听说苦集寺烧毁了,那个魔……那个,溪云和尚给毁了容……” 溪云笑笑,不说话。 田夫人也有怀疑,瞥了一眼溪云手中的绿竹,道:“据说溪云师傅用的是一根少见的紫竹,后来变成墨竹,江湖上但凡拿绿竹、黄竹的都是假冒之徒。” 溪云失笑道:“还有人假冒?” 田夫人正色道:“溪云师傅位列龙凤榜,乃准宗匠级高手,江湖上声望颇高,你,我希望你是。” 田熠熠讶异地看向母亲。 溪云也微微一怔。 田夫人深深注视着溪云,道:“我希望你是准宗匠级高手,那样的话,我的两个孩儿就一定安全了,至于什么魔体什么血和尚,我只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 溪云嘴角微微一展,道:“我带他们两个走,一个当小和尚,一个当小尼姑,你们田家也等于无后了。” 田楠楠皱起两条小眉毛,道:“我不当尼姑。” 田夫人笑了笑,道:“多谢你了。” 溪云一愣,明白过来,这句玩笑是表明如果情况失控,自己一定会带两个孩子走的了,便不答话,往前院看去。 这时有人发现薛凯理的尸体,抬了过来。 玉和道长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在卞大河耳边说了一句。 卞大河指着薛凯理的尸体,道:“田爷,这人就死在归园庄内,看来刚死不久,不知是何人所杀?” 田居正和田远交换个眼神,暗叫糟糕,本想稍后再处理薛凯理的尸体,没想到转眼这些人便来了,更不妙的是薛凯理的尸体在庄内,他们却能发现尸体,说明他们有人大门不走,从旁边翻墙而入,分明是包围之势,欲令归园庄一个人也走不成。(。) 253 顽固上当 田远心中长叹一声,昂然回道:“不知道。” 田居正闷哼一声,知道事情恐怕已无法挽回,再客气也于事无补了。 卞大河脸色一沉,“此人死在贵庄,贵庄却不知道何人杀了他?” 田居正微抬下巴,沉声道:“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因为他们的确不知道溪云的名字,而他凌厉的目光却是盯着玉和道长,猜测他的确切身份。 卞大河强忍怒气,又道:“那死的这人又是谁?” 田家父子面色一僵,却是没办法再说不知道了。 溪云无语摇头,这家人真是顽固不化,却又觉得他们这份坚守也有可敬之处,若世间都是他们这样的人,那也不错。 卞大河和玉和道长对视一眼,成竹在胸。 田远无奈道:“他叫薛凯理。” 卞大河道:“薛凯理又是什么人?田老爷子想必是十分清楚的。” 田远咬咬牙,道:“魔门中人。” 群雄一阵骚动。 卞大河环目四顾,哈哈大笑压下众人的声音,然后喝道:“田远!你还有何话可说?” 田居正咬了咬牙,道:“他是魔门中人又如何?” 卞大河道:“你还想狡辩不成?这薛凯理与田远老爷子不是故交?” 田居正道:“他就是一个魔门恶贼,擅闯我归园庄,被我们杀死了。难道他不该杀吗?倘若此人闯入卞帮主家,卞帮助还要请他饮茶吃饭不成?我们田家若是魔门中人,又为何要杀他?” 这一席话大义凛然,闻者都是一震,觉得有理。 卞大河一滞,左右一看,暗叫不好。这些人中有一小半是他猛龙帮的,大部分是其他小门派帮会的,他一直意图收拢他们,扩大猛龙帮,只是苦于没有好机会。这次巧遇玉和道长,从他处得知田远乃魔门中人,兼且确实发现归园庄昨日忽然解散全部仆从佣人,似欲逃亡,因此听他建议,立即召集人手,意图借此除魔机会,确立威信,收服一众。 玉和道长见他说不出来,便道:“谁都知道魔门中人自私自利,为点小事就自相残杀。再说了,刚才你们不是说不知是何人杀了这薛凯理吗,怎么现在又变成是你们杀的了?还是请尊夫人、令公子出来吧,寒冰掌掌力阴寒,中掌者就算不死,也必体质虚弱,脸色发白,体温极凉,令公子尚在腹中便中掌,恐怕活不过十岁,算算日子,如今也该寿终正寝了!当然,你们有魔门做后盾,各种灵丹妙药,邪恶功法,或许能多活些时候!” 田居正这么多年一直心忧夫人与彬彬的健康,听到此话,真是急怒攻心,活不过十岁还叫“寿终正寝”!?不由戟指怒叱:“你这恶道,你们兄妹才魔门恶贼,害我夫人孩子……” “怎么害你夫人孩子?”玉和道长急急追问,双目闪闪发亮。 田远尚不及阻拦,田居正脱口而出道:“寒冰掌阴毒无比,你们……” “哈哈哈~”玉和道长突然长声大笑,压过田居正的话音,冷声道:“这么说我妹妹果然是死在尊夫人手上了?当年魔门高手以兰花针横行天下,尊夫人不妨再对在下使出来试试!” 田居正一愣,始知中计,又惊又怒,哑口无言。 田远心中微叹,也是无话可说。 这时田夫人由田熠熠搀扶着,从厅内走出,郎朗道:“昔年的确有魔门恶徒以兰花针为虐武林,此事却是魔门隐秘,玉和道长知道得如此清楚,不知是魔门那一支门下?寒冰掌乃魔门秘技,玉和道长的妹妹不知又是何许人,竟会寒冰掌?”不等他答话,又道:“卞帮主,你兴师动众问罪而来,可清楚这位玉和道长是什么人?咱们水口城好像从来没有这一号人物,如今魔门意图吞并天下武林,四处为祸,兴风作浪,卞帮主小心害人害己啊。” 卞大河心里一突,瞥向玉和道长,他昨夜照常去赌场豪赌,正是在赌场与玉和道长相遇,听田夫人这样一说,有些怵然起来,修真道士之流,怕是不会去赌场的。 玉和道长却不看卞大河,沉声道:“你便是田夫人了!果然是受了寒冰掌之相。这**年来,我日夜追查害我妹妹性命的毒针,心知这等毒物一定与魔门有关,抓了五六个魔门贼子严刑逼供,终于拷问出来。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田夫人,想必每夜子时阴毒发作不好受吧!来,贫道现在就领教领教你的兰花针!” 田夫人面色一白,心中大恨,刚才说一大番话,气都有些不顺,此时与他动武,必死无疑。这恶道确是口齿伶俐,委实不好对付。 田熠熠扶着母亲,感觉她身体一僵,不由难受,母亲受阴毒之苦,这几年来痛不欲生,若非记挂彬彬、楠楠年幼,恐怕早已轻生而去。勃然大怒,放开母亲的手,跃到前去,道:“好你一个恶道士,我来领教你的寒冰掌!” 田居正看出这玉和道长武功厉害,急忙拦住,“熠熠退下,我来!” 玉和道长神色从容,冷冷道:“一个一个来,不用着急!卞帮主秉承正义,率领诸位武林同道前来斩妖除魔,你们田家谁也别想逃,还有两个孩子呢?四下我们都围起来,一起出来吧。” 卞大河并非蠢人,当即道:“不错!田居正、田远,束手就擒,我等可暂且饶你们一命,将你们交由缥缈阁发落!若要顽抗,现在就杀了!”他暗忖:这道长的确来历不明,这兰花针、寒冰掌自己以前也没听过,还是稳妥点为妙。 这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人,急急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大,魔门人马到了!” “什么?”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田家几人也面面相觑。 卞大河沉声问道:“看清了吗?多少人?” 那人吞咽一下,慌张地说:“看清了,二十多人,有紫带,有蓝带,是前铁拳会之人,绝对错不了,已经转过岔路,马上就要来了!” 众人哗然,紫带、蓝带,那都是魔门高手啊,二十多人恐怕也不是咱们五六十人能抵挡的。 玉和道长怒道:“好一个田家,如此狡猾!” 众人有些明白过来,燥怒无比。 田居正道:“你胡说什么?”(。) 254 杀鸡儆猴 玉和道长厉声道:“难道魔门不是为你们而来吗?”心中冷笑道:“看你们还能如何分辨,嘿,魔门当然是为你们而来,却不是为救你们,而是为杀你们!” 田夫人这时缓过来一口气,见势不妙,急道:“你们大伙儿不是要斩妖除魔吗?我们田家杀了薛凯理这个恶贼,那是表示与魔门势不两立,现在第二批魔门恶贼又杀来,我们田家誓死抵抗……” 玉和道长一怔,这女人倒生得一张利嘴,马上反应过来,截道:“你们是故意布好陷阱,好将我们水口城众位英雄好汉、反魔义士一网打尽吧!好恶毒的心肠,老道今日拼着受你一记兰花针也要杀了你!大伙不要犹豫了,迟恐不及,全力出手,斩杀他们,从后门撤!”立即拔剑而出,飞身一剑飙向田夫人。 群雄早又惊又急,两腿发抖,浑身发颤,他们人多对付田家人少,自然是夷然无惧,一个个威风赫赫,现在魔门高手杀至,而且是紫带、蓝带,二十多人听在耳中就感觉像二百多人似的,一个个都想着早走为妙,一见玉和道长拔剑,再也忍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拔出兵刃,大叫:“杀!” 卞大河也是心慌意乱,见此情势,抽出后背板斧,高声骂道:“妈啦了个巴子,兄弟们,动手,杀了他们,从后门冲出去!” 一群人一哄而上,正面左右,刀枪剑戟,各种兵器砸来。田远、田居正虽身具超一流武功,却也难以脱身。 田居正觉得这些人不过是为了屠魔,受人误导,不愿杀死他们,招招避开要害;田远更因以前是魔门中人,对正道总有亏欠之感,不愿多伤人命,同样束手束脚。 卞大河等却一味猛攻,要在短时间内杀死他们,夺路而逃。如此一对比,高下立判,眨眼间田居正、田远便受了好几处伤。 溪云看在眼里,摇头无语,对田楠楠道:“你长大后千万别学你爹爹、你爷爷那样迂腐。” “是,我绝不会!”田楠楠咬着牙,恨恨点头。 溪云不由一怔,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同意他的话,紧了紧背上给他按压了几下昏睡穴,沉沉睡去的田楠楠,道:“我们走吧,再晚就不好走了。” 田楠楠双目一润,泪光盈盈,“你不能救他们吗?” 溪云漠然道:“是他们自己决定死在这里的,就像你一样,若不是你弟弟需要你照顾,你不是也不肯走。” “我明白了。这也是迂腐!”田楠楠露出气恨又轻蔑的神气。 溪云忽然有些担心,这丫头长大会不会……突然一掌拍在自己额头,想起小四的遭遇,那位缥缈阁圣女说他“可能”入魔,就要趁早杀他,自己这样想田楠楠,虽不至于杀她,但以后碰到事时,恐怕也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又与那缥缈阁圣女有何区别!? “啊!爹,快救妈妈!”田熠熠陡然大叫一声,原来他横刀挡在胸前是够及时,但功力不足,给玉和道长一剑崩飞出去,凌空吐血。 玉和道长长剑一转,已疾刺向田夫人心口。 “住手!”田居正大吼一声,拔身而起,小腿给割一刀也不管,大刀当空从玉和道长和夫人之间劈落。 玉和道长冷笑一声,那迅疾的一剑竟虚飘飘地收了回来,反手一转,刺向田居正咽喉。 田居正和田夫人都失声叫出来,恍然明白,这道长用心歹毒,恐怕这一剑本来就是为田居正准备的。 田居正反应虽快,但这一刀出于救命之急,势大力沉,哪能收得回来,凌空勉强一偏,还是惨叫一声,肩头给一剑洞穿。 “呲~”一声锐响,银光一闪即逝,田夫人终于射出兰花针。 玉和道长却是厉害,旋身一转,拔剑而出,躲了开去,大叫道:“兰花针,大家小心!” “啊。”一名汉子惊叫一声,低头便见自己大腿上插着一枚银针,不由惊怒交集,“我中针了!恶妇,快拿解药来!”避过两人,一杆长枪毒龙般钻去,捅向田夫人肚子。 玉和道长抵挡着田居正的大刀,口中叫道:“大家出全力,兰花针剧毒,若给她撒出来,大家都得没命!” “杀!”同一时刻,五六人同时喊了出来。 田夫人惨呼一声,后背突然给一柄长剑刺入,腹部又给一棍扫上,顿时抛在空中,却又有一杆长枪飞起,将她挑了下来,再无声息。 “妈妈~”田楠楠从窗格里看得一清二楚,不由目眦尽裂,哭叫出声,疾奔出去。 溪云微微皱眉,神态冷酷而漠然。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按照他们固有的线索。 “原来魔崽子在这里!”一个大汉听到声音,回身过来,立即一脚猛踢出去,看力道,绝对要将小女孩踢飞半空,骨折而亡。 却见绿影一闪,溪云突然出现,左手提住田楠楠的后领,右手竹子穿入那人心脏,一击毙命。 那人愕然瞠目,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绿竹,“你,你……” 溪云手臂轻轻一震,拔出绿竹,那人便“嘭”一声,扑摔在地。 田楠楠挣扎了两下,忽然又听一声熟悉的惨叫,忙转头看去,却是哥哥田熠熠给人一刀砍去头颅。她双目一下瞪圆,完全安静了下来。 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高亢声音,“何人如此大胆,敢对我魔门帮众出手?杀无赦!” 另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即便是我魔门的‘叛徒’,那也只能由我们魔门来执行门规----全家抄斩!” “归园庄,鸡犬不留,一起升天!”一人嘎嘎怪笑,叫人恐怖。 三个声音轰然大响,竟似就归园庄半空,群雄都是脸色大变,抬头看去,却不见来者,只闻马蹄声轰鸣而来。 门口处有人叫道:“魔门来了!魔门来了!” “大伙儿快跑!快!” 田居正怒道:“你们还算什么英雄好汉,魔门恶贼就在门外,为何不杀出去?难道你们只会倚强凌弱吗?” 田远愣然失神,喃喃道:“杀鸡儆猴,原来是杀鸡儆猴,我们田家是鸡!”一脸惨然地望向大门顶上,三名紫带人挺立其上,冷酷地盯着院子一切。(。) 255 杀手女孩 “杀~!”归园庄外十多人齐声大喝,杀气惊天,大门一下冲入五六人,其他人从墙头射入,速度极快,一落地便见人就杀,惨叫声四下响起。 庄门墙头上,三名紫带同年人并肩而立,当中那人以高亢的声音道:“魔门执刑门规,背叛者罪不可恕,全家抄斩!” 卞大河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撇开战团,往后便走。 田楠楠双目直盯着与父亲相斗的玉和道长,恨恨地道:“我要杀了那人。” 溪云皱眉看了看那三名高高在上的紫带人,神色一肃,道:“好!” 田楠楠怔了一怔,只感觉腰身一紧,给夹在臂中,迎面狂风猛冲而来,目不能见。 溪云身形一动,迅若雷霆,绿影一闪,刺向玉和道长。 玉和道长正与田居正斗得不可开交,忽然右侧劲风袭来,速度极快,不由骇然变色。他武功与田居正相当,本拟已重伤他,再三两招便能杀他,岂料田居正却招招搏命打法,意图同归于尽,令他心惊胆寒,反而给拖住了。 田居正不恨卞大河,却恨极这玉和道长,不管此人与那寒冰掌女人到底是不是兄妹关系,夫人、孩子九年受的苦,他简直感同身受,此人出言恶毒,岂能不杀!拖着伤腿伤臂,右手大刀一味猛攻,悍不畏死。 玉和道长察觉不妙,真气一鼓,冲开田居正,田居正伤腿一软,重心失衡,仰天要倒,另一条腿却撩飞而起,踢向玉和道长裆部。今生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阴狠招式。 玉和道长双面受敌,双膝往里一扣,挡住田居正的撩阴腿,右手回剑疾点,反应却是敏锐至极。 溪云闷哼一声,绿竹陡然发出一声尖啸,速度一快,力量暴增。 “叮叮叮~”玉和道长长剑疾舞,右臂剧震,连续七次点击在绿竹上,依然感觉巨力狂涌而来,难以抵受,不由“啊~”一声惨叫,双腿离地抛飞而起,长剑脱手,当空喷出一口血,往后摔去。 溪云欺身而进,身形快得不可思议,一下接住长剑,脚下“唰”地一停,正定在玉和道长落地之处。 玉和道长刚欲起身,绿影一闪,胸口一麻,已给点住穴道。 溪云将长剑交到田楠楠手中,道:“杀。” 田楠楠双手在胸前拿着剑柄,却握不住,剑尖下垂微颤,心头一阵惘然。她说要杀了这道士不是妄言,是真心要杀他,却是想着等自己长大,练好武功,再找此人报仇,哪里想得到机会一下就摆在面前,一时却是愣住了。 溪云道:“你若不敢,那我来。” “呲~” 溪云话音刚落,田楠楠忽然一下握紧长剑,往下插去,大声道:“我敢!” “啊!”玉和道长惨叫一声,他是一动不能动,但小姑娘却把握不稳长剑,结果从他腰间插了进去,剧痛攻心,却不致死。 “救命啊,救我!”玉和惊恐地大叫起来,却是朝着魔门众徒。 “臭和尚,找死!”左侧一名蓝带人离着不过五尺,一拳立即猛打而出,轰向溪云太阳穴。 溪云道:“你还可以再刺一剑。”面向着蓝带人,却是对田楠楠说话。 田楠楠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剑刃刺入**的滞延感,那一瞬间,双手颤抖,几乎放脱了剑柄,听他一声大叫起来,却立即响起母亲、哥哥,勇气伴着愤恨生出,抓住剑柄,拔了出来,砍向玉和道长头颅。 她不知道人体要害在哪里,只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一剑便斩了过去,这一下她双手拿得稳些,一剑将玉和道长的脸砍去一大块肉,连鼻子也削飞了。 玉和道长剧痛攻心,“嗷嗷”惨叫,却并未死去。 旁边有几人瞥到这一幕,都感觉背脊发冷,宁愿叫人一剑刺死,也比这样好吧,给一个小女孩拿着剑在面前舞来舞去,生死不定。 田居正、田远也看到了,心中复杂无比,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忽见一名紫带人飞掠而下,直扑溪云,不由惊道:“大师,快走,求你带孩子走!” 溪云左边三尺外站着那个蓝带人,双腿微蹲,不丁不八,左拳沉腰,右拳直轰,定定地站着那里,如木偶般,喉间一个血洞咕咕冒血,却是已一命呜呼。 溪云道:“我们走吧。” 田楠楠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将长剑丢在玉和道长身边,咬牙道:“你等着,等我长大,我要凭自己的本事亲手杀了你!” 那紫带人停在溪云身后一丈处,已看到蓝带手下喉间的伤口,看着那支绿竹,惊疑不定,而对方虽背对着自己,却有一种奇异的危险感萦绕在心田,叫他不敢贸进。 溪云也不回头,好像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人,直接转身往右走,马嘶在后面。 “站住!”紫带人立即叫了出来,“阁下是谁?”光头、绿竹,叫他想起一个人。 “啊~”田居正和田远同时大喝,冲开四名蓝带人的包围,一下杀到那紫带人背后。 田远叫道:“走!” 溪云身形往前一倾,立即提速。 紫带人顾不得多想,脚下一动,猛然追去,至于身后两人,他完全不担心。 墙头上另两名紫带人在田远、田居正冲开蓝带人包围圈时也一齐动了,紧追在后,一人一拳,轰在两人背心。 “啊~”两声凄凉惨叫。 田楠楠勉力回头看去,便见爹爹、爷爷往前抛跌,吐得满脸满身是血。她紧紧抿住唇,一声不吭,转回头,小脸扭成一团,眼泪被风吹得洒在空中。 紫带人叫道:“阁下不是归园庄之人,要走边走,黄某不敢留,但这两个孩子乃我魔门叛徒,请阁下留下。” 溪云不理,继续前冲。 “再不停步别怪黄某无礼了!”紫带人面容一僵,大喝出口。 田楠楠只觉得耳畔炸雷似的一声巨响,一颗小小的心紧缩成一团,只盼这和尚千万别停,一直跑出去。可是风忽然一止,和尚停下了。 紫带人也停下了,就在提升功力准备发招时,原本背对自己的和尚忽然变成正对,一瞬间,他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身前重重一沉,刚提升到七成的真气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往上提了。(。) 256 淬体还生 紫带人只觉得浑身僵硬,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牢牢摄住心灵,口中艰难地道:“溪,溪云……” 溪云眉头微微一皱,奇道:“你认得我?” 紫带人忽然感觉周身一轻,不由大口喘息起来,“我,我,在下黄麒,曾任铁拳会闽中堂堂主,有,有幸……” 溪云恍然,该是悬崖边那个暴雨之夜见过的,闷哼一声,打断他,道:“不想死就别跟着我。” 田楠楠惊疑不定,仰头看去,只看到溪云的下巴和两个鼻孔,心中暗道:“这和尚很出名么?” 黄麒道:“溪云师傅,这两个小孩……” “我要了!”溪云转身,毫无商量的意思。 黄麒一惊,道:“我们知道你跟谷枫宗师学了我们魔门圣典淬体术,我们都很敬重你,但是……” “阻止我试试。”溪云话音陡然冷了下来 黄麒不由浑身一颤,脚下如陷泥潭,不敢稍动,心中惊道;“好惊人的杀气。” 溪云双目寒光闪闪,脚下一动,绿竹陡然一圈,一股气劲冲出,破开马厮木墙,惊得里面骏马惊嘶,就在他身形闪入马嘶内的瞬间,破洞两边突然冲出两股拳劲,拳风成束,集中无比,显然偷袭者武功不凡。 溪云闷哼一声,似乎早有所料,只见绿影左右一闪,身形停也不停,飞身上了那匹白额黑毛大马。 “嘭嘭~”两个人从半空中跌落,腰系蓝带,两股拳劲还未发挥,突然消失无踪。他们奉命埋伏马嘶中,击杀出逃者,论武功,已接近超一流境界,是蓝带中的佼佼者。 黄麒看得心胆一寒,双腿如灌铅一般,一动难动。 这时另外两名紫带高手赶至,黄麒急忙两臂一张,拦住。 身形矮小,声调阴测那人道:“就这样让救人而去?” 黄麒道:“他,他是溪云和尚。” “哪又如何?谷枫宗师并未收他为徒,更从未说过不能动他!我看大宗师还有暗示我们尽管向他下手的意思。” 黄麒惊容未消,闭上眼睛叹道:“我只在大当家身上感受过那种压力。” 另两人脸色都是一变,他们都曾是铁拳会门下,故而如今私下里依然称呼铁锋为大当家。另一人闻言,惊疑不定道:“你是说他……已经跻身宗匠级?” 黄麒艰难地点点头,似乎也十分不愿意相信,可是溪云轻描淡写将两人凌空刺杀而亡的情景却不时闪过脑海,只能用最简单的三个字形容:快、准、狠。绝无一丝多余。 矮小那人露出惊怒之色,“那,那,大宗师……难道是叫大家送死?” 三人心中都不寒而栗,黄麒道:“大宗师的意思,我们,我们别乱猜。” …… 旗山镇大街出现一匹高头大马,浑身漆黑如墨,只额前有一个菱形白斑,神骏无比。 马上有三人,一个和尚,两个小孩子,奇怪的组合和骏马引得路人不断回头张望。 马上男孩小声道:“姐姐,他们为什么一直看我们?” 女孩闷哼一声,道:“他们闲的。”不管谁看过来,都狠狠瞪一眼过去。 男孩似懂非懂地“哦”一声,好奇地四处瞧。 骏马到一家大酒楼前停下,女孩自己下马,男孩由和尚抱下马。 小二眼光独到,知道能骑这种马的非富即贵,点头哈腰地迎来。 女孩吩咐道:“给它吃上等的马料。”一副老练的样子。 小二道:“是是是,最上等的,最上等的,三位二楼雅间请。” 这三人自然是溪云、田楠楠、田彬彬了。三人点了一大桌子菜,门一关,溪云和田彬彬便猛吃海塞起来,还你瞪我,我瞪你,好像要比谁吃得多,吃得快。 田楠楠端着碗,夹了些菜,小心退后一些,免得像前几次一样,给他们溅得一身油腻,满脸汤汁。见田彬彬左手拿着鸡腿大嚼,右手又拿着另一个鸡腿,忍不住道:“又不是不够,你们不能慢点吃吗?和尚,你把我弟弟都带坏了。” 溪云撕咬着鸡腿,含糊道:“你故意跟我说话,拖慢我速度对不对?” 田楠楠骂道:“神经病。” 田彬彬道:“姐姐,你跟他说话。”左手一只鸡腿啃完,把右手的送入口中,左手去抓远处一块酱猪肘。 田楠楠将盘子推过去一些,帮他一把,却还是忍不住蹬一眼,不过眼波流转,心里却是高兴的。以前弟弟一顿饭细嚼慢咽就吃几口,自从练了和尚的一个什么体操,身体竟慢慢见好,饭量大增,一天要吃四五顿,每天每天变得更有精神,以前一天要睡六七个时辰,还有一两个时辰打盹,现在活泼有力了许多,有时候在路边休息,追蝴蝶、捉小甲虫,活蹦乱跳的。 溪云早看出彬彬面色白里透青,再加上院子里那一番话,稍一检查就发现彬彬果然是受寒气影响,先天经脉受损萎缩,日子太久,现在已无法用真气打通,灵机一动----教他淬体术。 小孩子骨头柔软,可塑性强,彬彬试了五六次,很快练会了第一个动作,效果竟十分明显,面色一下好了许多。 内功修行初始阶段也从食物中转化能量,但到高深阶段,便要打开毛孔,与天地沟通,吸收天地间游散的灵气,储入丹田,运转于经脉,不断洗练。 而淬体术是激发**的潜能,能量从体内而生,不吃足够的东西,就无法转化出足够的能量,所以一练就饭量大增。 正大快朵颐,突然外面有人敲门,溪云头也不抬,田彬彬见他不停,也不敢停下,双手挽着袖子,捧着一个大肘子猛啃。 田楠楠看了两人一眼,无语又无奈,高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的人似乎没想到说话的是小女孩,滞了一滞才道:“溪云师傅在吗?” 田楠楠白了溪云一眼,道:“找你的。”暗想:“这和尚果然很有名的人。” 溪云道:“进来。” 来者都是熟人,常书在前,郭铁牛、童千斤,还有黑虎一众兄弟在后。 溪云扫一眼几人位置就明白了,黑虎九兄弟如今也听命于常书,随口道:“各位好久不见。” 常书等人却都愣愣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257 大鱼大肉 在常书、郭铁牛、童千斤、黑虎等人眼中,溪云虽然年轻,却是个有德有度的高僧,此时见他啃着猪蹄,满嘴流油,这等形象,实在是难以接受,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铁牛道:“和尚,你,你吃的是猪蹄?” “是啊。” 见溪云对自己摆了摆手中啃了一半的猪蹄,郭铁牛差点吓退一步,喃喃道:“你,你不是入魔了吧?” 常书立即瞪他一眼,却也有些失措,惊疑不定地看着溪云。 溪云哈哈一笑,“吃个猪蹄就叫入魔?” 常书迟疑了一会儿,定定神,道:“江湖传言,说你,说你拜入大宗师谷枫门下,学了魔门最高武学……” 溪云闻言,放下猪蹄,瞥见彬彬露出胜利笑容,也对他笑笑,然后对常书道:“谷枫大宗师的确对我有授业之恩,拜入他门下却是没有……” 常书等刚松一口气,听溪云又道:“我也的确学了魔门武学,是不是最高武学就不知道了。”众人立即又是一惊,忍不住面面相觑。 溪云一进旗山镇就发现这个镇子与平日并无多大分别,之前的正魔大战显然对老百姓来说并无多大影响,打完就散,老百姓照常生活,江湖与他们是两个世界。 他本来还有几分希望见到金闪闪的,一看情况就知道他们该都离开了,没想到却遇到常书等人。 见几人不说话,他又道:“你们找我有事?” 常书迟疑半晌,没有说话。 溪云知他有话说,却没有说,便道:“不想说就走吧。”又埋头吃。 常书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这完全不像以前的溪云啊。 常书微呼一口气,提着胆子道:“溪云,魔门功法诡异莫测,影响人心,你是不是……是不是受其蛊惑……” 溪云眉头微一皱,道:“没有,只是你们没话说,只站那里,还不如走,何必看着我吃饭?”心中却暗忖:“淬体术是否有几分影响?练完后浑身充满力量,充满精力,感觉很满足,跃跃欲试。”又看了田彬彬一眼,暗道:“这小家伙出生后就没出过家门,刚出来第一天小心翼翼,又惊又怯,第二天练了淬体术,胆子似乎也慢慢大起来了。” 常书咬咬牙道:“我萧阳大哥,还有清流等人都被魔门抓了,你知道吗?” 溪云神色微微一沉。 这时门外忽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人,脚下刚一定,看清溪云,气也不顺,开口就骂:“臭和尚,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大吃大喝,还,还啃猪蹄!咦,猪蹄?和尚,你……” 溪云被骂了一顿,却不由展颜一笑,“丁香?你长大了许多。” 丁香的脸“唰”一下红了,骂道:“臭和尚,你看哪里!” 溪云一怔,“啊?哦,不是,那里大得比较明显……我的意思是,你的样子看起来长大了许多。”脸上也是燥了燥,有些不好意思。 常书等人忍住把视线瞥过去的冲动,想笑又不敢笑,这个样子的溪云看起来熟悉些。。 田楠楠放下碗筷,拉长脸道:“臭和尚,不要脸。” 溪云:“……” 丁香看了田楠楠、田彬彬一眼,暗自奇怪,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么多,急急道:“龙姐姐、清流他们都被那个贾千江抓了,你这混蛋还有心情吃,吃……,你还俗了不成?”看着满桌都是大鱼大肉,十分恼怒。 溪云道:“原来是贾千江。” “还不是为了救你!”丁香见他一副恍然的样子,生气地瞪起眼睛。 溪云点点头,有些明白了,该是柳飘飘、柳菲菲通知了萧阳,然后他们来找自己,结果反给贾千江抓了。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常书看着丁香,奇道:“你是丁香,你不是也给抓了吗?” 丁香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给抓了?” 溪云此时脑筋十分清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道:“是贾千江故意放你回来通知我的?他知道我要经过旗山镇,所以早在这里等我?” 丁香一愣,“你怎么知道?”继而瞪起眼睛,忿然道:“你知道也不来救我们?!” 溪云笑了一下,把她拉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眼神中露出关爱之色,知道她这段时间定受了不少苦,魔门、铁拳会,一直垂涎她丁家的《捕风掌》。 丁香眼圈一红,鼻子发酸,“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入溪云怀里,“你这臭和尚,大家都那么担心你,你一声不吭就乱跑,又装什么英雄去引开贾千江那老魔头,你,你……”忍不住用拳头捶他。 溪云抱抱她,心中微微一叹,小丫头才只到自己胸口高,虽然长大了一些,但其实也还是小孩。鼻尖闻到她熟悉的奇异的淡香,不由微微一笑,道:“好了,没事了,放心吧,龙女、清流他们也不会有事的。” 丁香哭了一阵,离开他的怀抱,抬头看他,怀疑道:“你确定吗?贾千江那魔头很,很厉害,我们六个人拼尽全力,结果,结果还是……” 六个人?清流、龙女、丁香、萧阳、柳飘飘、柳菲菲姐妹,贾千江果然厉害!溪云心中微微一叹,虽说游戏人间,但即然身在人间,又岂能独善其身?或许只有刘今天那样的人才可能吧,那家伙,将人际关系视为羁绊,从来不交朋友!不知道他找到答案没有? “你在想什么?”丁香抹去眼角泪水,看着溪云,“我们去找人帮忙,那个刘今天呢?” 溪云回过神来,不由微微一笑,这小丫头竟也想到了刘今天那个杀神一样的家伙,可见他那家伙的厉害的确深入人心。摇了摇头,道:“不用。贾千江那家伙的确厉害,当初我也被他追了几千里,不过他即然放了你,那也会放其他人的。你们到此几天了?” “两天了。”丁香有些疑惑,但见溪云信誓旦旦、信心十足的样子,还是定下了心来。 溪云点点头,两天,那或许是自己从归园庄离开后,他也就从什么地方赶来了。本来有骏马代步是快,但还带着两个孩子,所以这一段路还是走了好多天。 溪云笑了笑,道:“好,吃饱了,可以运动运动!”(。) 258 公然摆宴 旗山镇中心有一个祠堂,此时祠堂大门外忽然有七八人拿着木板、圆柱,搭起一个木台。 有人问:“喂,这是要做什么?” 在旁监工的一人揄扬顿挫道:“魔门大长老贾千江,宴请白云峰苦集寺溪云高僧。” 闻者有人懵懂,有人震惊,消息迅速传开去。 老百姓虽然不知道大长老是多大的职务,但对魔门也有耳闻,前段时间将旗山镇一带搅得翻天覆地的不就是魔门、旗山剑派,还有什么圣地、青云剑派嘛。但对白云峰苦集寺溪云高僧却是闻所未闻了,这附近没有白云峰,也没有苦集寺啊,溪云高僧也未曾听说过。 围观者中还有一些武林人士,闻言却是震惊不已,魔门如今可谓声势惊天,几乎刚一复出,就占领了武林半壁江山。 大长老有五位,分别是原铁拳会铁锋、铁铮、铁锐三位当家,还有原鬼火海盗团团长郝通海和红字刺客组织老大阴王贾千江五人。 除这五人外,还有八位总堂大护法,个个修为惊人,据说都是宗匠级高手。而其他超一流级别的护法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各地隐匿多年的老魔纷纷复出,甚至拖家带口重归魔门,令魔门得以风卷残云的态势,短短时间内形成与正道圣地分庭抗拒的局面。 据说魔门甚至已有能力颠覆正道圣地,只因缺一个门主,故而迟迟未曾对圣地发动总攻。 许多人认为五大长老必为争夺门主之位而内讧,而其中三位都是原铁拳会当家,如今的魔门也以原铁拳会为主体,所以最后五大长老必然变为四大长老,铁锋荣登门主之位。 岂知这等事并未发生,五大长老都宣誓不任门主之位,而是要从年轻一辈中选拔人才担任门主。 这个消息颇为令人吃惊,而最有希望的自然是铁锋之子铁翼野,岂知这时候原圣地苦寂寺传人无尽僧突然宣布加入魔门,天下震惊。据传无尽僧已“死”过一次,因而取谐音,改号小四,只是人人皆称之为“四爷”,而不敢称他为“小四”。 四爷一入魔门便立下大功,从缥缈阁传人凌飞烟手中夺回魔君之臂,因而如今也是门主的有力竞争者,很得大长老郝通海看重。另外原旗山剑盟盟主周义信也是门主的有力竞争者,不仅有原旗山剑盟高手支持,还有大长老贾千江的支持。 魔门还宣布,不仅是原魔门众徒可竞争门主之位,现在加入魔门者,建功立业,同样有机会成为魔门门主,吸引得武林中许多****强徒,亦正亦邪的散人纷纷加入。 正道还以为魔门群龙无首,必然陷入内乱,岂知郝通海等人却利用这个最高权力之位的空缺,大肆吸收武林高手,实力进一步增强。 白云峰苦集寺溪云也是大名人,位列龙凤榜,乃准宗匠级高手,曾经拳打黑风横刀,力抗魔门大长老郝通海,不过此人立场却十分不明朗,据说残存的青云剑派要抓他,缥缈阁传人段雪露誓要杀他,而魔门似乎也在追杀他,令人大感奇怪。 旗山一场大战后,现时的旗山镇江湖人士已不多,但毕竟是交通要道,还是有不少人过往此地,消息一传出,祠堂附近很快聚拢了不少人,有些人谨慎,就在附近酒楼茶馆坐了,这样既可观望,又不用担心卷入意外情况。 溪云一出门,也便听到这个消息,莞尔道:“贾千江!好吧,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常书和丁香,其他人留在酒楼中。 溪云并不担心彬彬、楠楠的安全,他相信贾千江如今想要的是谈判,而非敌对,否则丁香也不能安全回来,毕竟《捕风掌》丁家的唯一后人,从某种程度上讲,地位与田家的后人是一样的。 常书将当前江湖的种种情况告知溪云,溪云了然点头。对小四加入魔门,他倒不意外,只是想起阿歪、阿哦,有些感慨,不知以后他们相遇会如何? 魔门声势涨得如此快,倒叫他吃了一惊,想必白影儿一家和归园庄田家的遭遇产生了不少催化作用,不知缥缈阁、不知草堂将要如何应对? 邻近祠堂,溪云见人多,便让两人先回去。丁香不肯,给溪云深深望一眼,终于服了软,扁嘴不高兴地走了。 常书追上去,道:“他是关心你。” 丁香道:“哼。” 常书苦笑一下,“溪云跟以前很不一样,我们几个没跟他说几句话,差点给他赶走,若不是你那时到了,我们几个都无颜再呆下去。” 丁香还是一副气忿的样子,眼底深处却浮现几丝得意,又“哼!”了一声。 祠堂周围的人虽然不是水泄不通,但也里三重外三重,溪云道:“请让让。” 两边的人陡然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推来,像水波一般,虽然柔和,但沛不可挡,脚下都不由自主退了开去。 溪云一步一步往前,两边的人渐次退开,好像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通往木台的通道似的。 贾千江已然在座,鼓掌笑道:“好功夫,魔体溪云果然不同凡响,请登台。” 围观的人都微微一惊,不认识的人都暗道:“原来这和尚就是传说中的魔体血和尚,月白长衫,干净整洁,盈盈绿竹,青翠欲滴,眉清目秀,俊逸非凡,看起来明明十分和善可亲,为何外号却那样凶残可怕?” 两旁楼上观望的人却更惊,木台上本来明明没人,声音一响起,那胖大身形,看起来像个富贾大商的人便出现在台上,这等迅捷身法,可谓恐怖。 溪云道:“你才不同凡响,一个老魔头竟敢公然现身,大摆筵席,不怕……”转头四顾,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这四面八方的正义之士将你乱刀分尸?” 贾千江听出他对“正义之士”的嘲讽之意,不由哈哈大笑,道:“怕!怕得要命!不过听说现在的正义之士都十分尊老爱幼,知道我是七老八十的老魔头,所以不来跟我为难。”(。) 259 虚位以待 木台外五尺,十多人面目朝外护着,见溪云靠近,两人左右一让。 溪云脚下轻轻一垫,上到半人高,一丈长宽的木台,鼻子微一耸,笑道:“好酒!”桌上有酒有菜,色香味俱全,都是本镇最著名的酒楼送来的。 “听说你喜欢喝酒,特意为你准备的,晕晕酒,晕而不醉,十分美妙,现在所剩不多了,我从以前的老友那里要来一坛。”贾千江亲自斟了两杯,道:“请。”绝口不提贾氏酒行遭捣毁的事。 溪云没有动手,笑容不变,声音却是冷漠,“我是喜欢喝酒,不过我不是来喝酒的,也不是和什么人都喝。” 贾千江滞了滞,瞥了一眼台下看客,压低声音道:“我只须打个手势,立即有人人头落地。” “你敢!”溪云笑容一敛,目光猛地一利,直刺贾千江眼底。 贾千江淡淡笑着,不以为意,以手示意桌面那个酒杯,道:“来,先干一杯。” 溪云握握拳头,又松开,有些明白了,瞥一眼四周的人,闷哼一声,点头道:“好!干杯。”举杯一碰,一饮而尽。 贾千江哈哈大笑,“爽快!来,咱们坐下慢慢吃,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溪云唯有坐下,冷声道:“有什么条件说吧!” 贾千江道:“有荤有素,你怎能不吃?我等你两天就为了跟你吃顿饭,握手言和。” “握手就是,吃饭就不必了。” 贾千江一怔,深深看着溪云半晌,似乎在考量他的话有几分可信,低声道:“不多喝几杯,吃上几口,显不出诚意。” 溪云低声回应,“你魔门势大,我能如何?你说言和,我是巴不得,我只想回白云峰敲木鱼撞钟。” 贾千江又一次深深看着溪云的双眼。 溪云任他看着,目光淡然宁定,充满平和。 贾千江缓缓收回目光,道:“你的朋友都很好,先吃。” 溪云微吸一口气,道:“好,吃。”夹了一筷子糖醋鱼送入口中。 贾千江道:“我认出那几位是你朋友,所以一直以礼相待,没有为难他们。” 溪云皮笑肉不笑,“哼哼”两声,道:“多谢。我敬你一杯!”替贾千江斟酒。 贾千江见他上道,笑容一展,举杯道:“一家人,不用客气。干杯!” 溪云高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把我朋友一起请出来?”心中冷笑:“一家人!哼,这话传出去可好玩得紧。” 贾千江一讶,低声道:“你这家伙倒会打蛇随棍上。” 溪云保持淡笑,同样压低声音:“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天下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贾千江拍桌叫道:“好!”不知是赞溪云说此话的气度,还是说“好,放人。”倒是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又劝溪云道:“来来来,难得聊得这么开心,多吃点,多吃点。” 溪云见旁边一个酒楼中清流和龙女等人鱼贯出来,不由微露喜色,收回目光,道:“是,开心,多吃点。” 围观的人都愣然不解,不知他们刚才聊的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清流等人见溪云与贾千江同桌而坐,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却又惊又喜又疑惑。 有人上来加了五把椅子,却没有更多碗筷,清流五人坐下,身后有各站一人,气度沉凝,武功都十分不俗,出手即可毙人性命。 贾千江瞥了萧阳一眼,对溪云道:“你的几个朋友想杀我,你可得提醒他们一下。” 溪云道:“这次他们是为了救我,所以我来带他们走,下次他们再杀你不成,你尽管杀了他们,当然,你要给他们杀死了,也怨不得我。” 萧阳等齐齐变色,龙女、清流也惊异地看着溪云,完全想不到如此冷酷的话会出自他口,连贾千江也露出讶色。 溪云笑了笑,自若道:“怎么了?人各有命,其他人又哪能管那么许多。” 贾千江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人各有命,自作自受!我们魔门一向是这个道理。” 溪云闷哼一声,知道贾千江今天是一定要将自己绑定在“魔门”上的,看了清流等人一眼,知道他们都给点了哑穴,面色间颇为苍白,外伤倒没看出来,问道:“中毒了?” 贾千江笑道:“小事而已,一会儿我就可以令他们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溪云道:“你还想怎样?” 贾千江高声道:“只要你尽心尽力为我们魔门办事,我和郝老魔都会全力支持你当上门主!这是我肺腑之言,你考虑考虑。” 溪云暗叫厉害,先不说这是不是“肺腑之言”,这家伙说“尽心尽力为我们魔门办事”,却不说“加入魔门”,说得好像他早已加入魔门,只是不够尽心尽力而已,丝毫不露破绽。 围观者一阵哗然,魔门当众高声宣扬此事,简直视在场正道人士如无物。临近一家酒楼二楼临窗处有人立即拍桌而起,怒道:“这些混蛋,如此张狂!” 旁边一名老者急忙将他拉下,沉声道:“稍安勿躁,情况不明,不要着急。那贾千江乃宗匠级高手,咱们这几人哪能是他对手,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护卫着。” 同桌几人纷纷相劝,旁边几桌也有正道人士,自报身份,凑到一处商量。 围观者中有人悄然后撤,退出人群,迅速跑远。 一些人虽然不敢开声,但纷纷怒目而视,更有甚者“呸呸”吐唾沫,表示轻蔑。 清流、龙女齐齐变色,立即明白了贾千江的险恶用心,恍然大悟为何溪云之前说“人各有命”那样冷酷的话,原来都是被逼的。 后一点他们却是想错了,那是溪云的心里话。 溪云扫视一番周围的人,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对贾千江道:“还有呢?尽管说。” 贾千江见他如此神色,倒是一讶,继而正色道:“溪云,有我和郝老魔的支持,加上你传自魔祖兰若的魔体和淬体术,只要你立几件大功,门主之位非你莫属!”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正道再无你立足之地。溪云,我和郝老魔都很看好你,你如今也必知道所谓圣地并非什么神圣。若是从前,大势未成,你看不到我们的实力,还尤可言说,如今局势越来越明朗,天下武林迟早是我们魔门的,你还有什么可顾忌?”(。) 260 加入魔门 溪云笑了笑,道:“即然天下武林迟早是你们魔门的,你又何必将好端端的一个门主之位给我。” 贾千江郑重道:“因为千年一遇的魔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魔门众徒相比所谓正道或许更不热衷权势名利,千百年来,我们魔门并未发生过几起内讧事件,倒是所谓正道圣地,据我所知,内部争权夺势可不少。” 溪云冷然道:“那或许只是因为千百年来魔门一直处于窘迫境况,无力内讧罢了,你也无须高看自己。” 贾千江一愣,一时竟也没有反驳,隔了片刻,道:“你说得或许也有几分道理,但我们魔门中人的最高目标向来是追随魔祖的脚步,追求武学的极致,破碎虚空。” 溪云听他语意真切,倒是一奇,微叹一声,道:“你倒是有诚意。好,你说顾忌。那我告诉你,我顾忌的是我自己的心,不管是圣地还是你们魔门,我对你们的争斗毫无兴趣,我只想回白云峰,重建苦集寺,每日敲敲木鱼撞撞钟。” 贾千江愕然,半晌才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 溪云断然道:“白云峰没有江湖。” 贾千江忍不住摇头一笑,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你身具魔体,还想逃离江湖之外?就算魔门不管你,缥缈阁也不会放任你,若非现在正道情势严峻,她们第一任务就是杀了你,你恐怕不知道她们对魔体是多么恐惧,多么痛恨!” 溪云心中一凛,想起段雪露对自己出手时的果决,还有凌飞烟,那一夜令他明白了许多东西,不禁一叹 贾千江见状,道:“魔门随时欢迎你。” 溪云眉头立即一皱,肃然道:“我不会加入魔门!” 贾千江听他说得果断,心头一怒,却吸口气,微微一笑,道:“你现在当众宣布你正式加入魔门,并全力竞夺门主之位,我便给你他们的解药,否则挨到酉时日落,散功丸药效全面爆发,他们内功尽失,从此沦为废人一个!” 清流等神色都是大变,萧阳、柳飘飘、柳菲菲又惊又怒,苦于作声不得,后心又给身后高手摁着,半点不能动弹。 溪云双眉一敛,缓缓看向清流等人。清流双目凝肃,激动得脸上肌肉一跳一跳,好像在说:“不能说!绝对不要说!” 龙女以鼻息微微一叹,见他瞧来,冰寒的眼眸露出一丝暖意,平淡坦然,好像功力尽消全然无所谓。 萧阳三人则满目惊惧,十分纠结,都明白这样一句话将令溪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一想到功力尽失,又心底发凉。 溪云笑了笑,对贾千江道:“你刚才已经说了那么多,还不够?” 贾千江道:“我说的,跟你自己说的自然不一样。”见溪云不经意地扫了清流等人背后的五人一眼,他立即道:“我知道你武功大进,一招或许能瞬间杀死他们五个,但我也可以杀死他们五个,倒是公平。” 溪云微微一惊,并非因为贾千江的狠辣,而是发现清流背后那五人听贾千江说这样的话,神态竟十分从容淡定,好像“他们五个”指的不是自己似的。 溪云道:“说完这话,我们便可以走了是吗?” 清流立时“唔唔”作声,神态显露出坚决的“不同意”,龙女依旧宁淡,眼神中透出一股冷意,萧阳三人提心吊胆,又有松口气的感觉。 贾千江道:“不错,说了这话,正道圣地再也不会相信你,我就放心了。” 溪云缓缓立起,哈哈大笑,“好!”高声道:“我,白云峰,苦集寺,溪云,今日在此正式宣布加入魔门,并全力竞夺门主之位!” 全场再次哗然,“呸!呸!”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吐沫低斥,几家酒楼茶楼中一阵骚动,不少正义之士给气得浑身颤抖。 贾千江哈哈大笑,站起来道:“太好了,干杯!”右手端起杯子,袖子中滑出一个小瓷瓶,用小指、无名指扣在掌中,低声道:“一人一粒。” 溪云明白他的意思,端起酒杯与他一碰,顺手接过瓷瓶,道:“干杯!” 郝通海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立即带人离去。 溪云解开众人的穴道,将瓷瓶给清流,清流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念道:“师兄……” 溪云笑笑,道:“快服解药吧。” 萧阳肃然道:“溪云兄,多谢你,从今往后,谁为难你,我们玄机阁都不会坐视不理,不管是谁!”语意坚决,显然不管是圣地还是魔门,他们都一定坚定地站在溪云一边。 溪云又笑笑,道:“不需要。我这就要回白云峰了,清流,你回去吗?” 萧阳愕然。 清流收拾情绪,道:“我当然回去。” 溪云点了点头,道:“龙女,你……” 龙女漠然道:“我去哪里,我自己决定。” “嗯,当然,你自己决定。”溪云对她也是一笑。 柳飘飘担心道:“溪云,你说了刚才的话,现在处境很危险,还是先别回白云峰了,我们有几个秘密据点……” 溪云摇摇头,道:“多谢,你们该去哪去哪吧。” 萧阳见他一副淡然漠然的样子,心中十分愧疚,“溪云兄,你不要意气用事……” 溪云宁定地看着他,道:“我不是意气用事。萧阳,你们要杀贾千江的话要多加小心,此人在宗匠级高手中也是佼佼者,身法更是诡异无比,而且身边还有两个厉害刺客,比蜘蛛更厉害,你们自己小心了。” 萧阳听出来的却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愣愣失语。 溪云往四周看了看,笑道:“怎么样?我看你们像许久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先在这里吃一顿再走,我看药效也没这么快。” 萧阳沉声道:“我们立刻走。”对溪云的态度又惊又疑,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漠然。 这时脚步声急响,二十多人从远处奔来,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龙女闷哼一声,道:“无胆小人!”语音中充满不屑之意。 要令平素里绝不多口说话的龙女“骂”一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可见她此时外表虽然宁定,内心实则颇为激愤。当然,原因不单是眼前这些人,主要原因还是已经离开的贾千江。(。) 261 出尔反尔 柳菲菲、柳飘飘也是俏脸生寒,同时骂道:“卑鄙无耻,刚才贾千江在时就不敢出现,恶心!” 几人刚服下解药,功力都还没有恢复,又怒又气,惴惴提心。 溪云道:“这些人你们不用管,你们先调理内息吧。” 龙女二话不说,闭上冰寒的双眸,默默调息。 清流欲言又止,终于长呼一口气,宁定心神,同样坐在椅子上,晋入冥想境界。 萧阳三人却没有。 这时一阵哈哈大笑声中,一条高大雄健的人影从左边一家酒楼楼上跳了下来,落到木台前。“小和尚,好久不见。” 溪云目光一定,道:“横刀,你也在这里。” 柳飘飘、柳菲菲一见大怒,柳飘飘道:“你个臭光头……呃……” 柳菲菲道:“你这臭老光头,那天逃得那么快,现在又来做什么?” 柳飘飘道:“像你这种人,我们才不会替你找人!” 横刀摸摸脑袋,对溪云道:“我是老光头,你是小光头,她们舍不得骂你。” 溪云莞尔。 横刀道:“我可没有逃,一直跟着你们,只是不想得罪魔门吧了。小和尚,你有气魄!” 溪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被逼无奈?” “不管是不是被逼,敢喊得那么惊天动地,我横刀都服你!”横刀转而看向柳飘飘、柳菲菲,道:“我替你们打发这些下三滥呢,替不替我找人?” 柳飘飘、柳菲菲一愣。 溪云道:“你倒是会把握时机。” 横刀毫无愧色,回道:“过奖。” 柳飘飘、柳菲菲不由看向萧阳,萧阳微一点头。 柳飘飘道:“好!老光头,你打发了这些人,我们便替你找人!” “好!”横刀嚯然转身,雄躯挺立,右脚往右微挪半步,“啪”一声踏下,大脚立即陷入地板半寸,一蓬石灰扬了起来,左脚也往左微挪半步,同样清脆无比的“啪”一声响,石灰起扬,只听他大喝道:“黑风横刀在此,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一众百姓都吓一大跳,男的抓起长衫下摆,女的提起蓬裙,转身就跑,屁滚尿流。山贼恶盗黑风寨的大名可比刚复出的魔门更为显著,流毒数郡之地,杀人盈野,再看他脚下那两块石板,要是脑袋给他那大脚一踩,不死也残。 那二十多人刚到近前,给人流一冲,也是一惊,在领头者的两声吆喝下才镇定下来,人群中还有二十余名武林人士,给冲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去。 一名老者喝道:“横刀,你恶贯满盈,如今是要托庇于魔门不成?”声音勃然有力,在一片混乱中依然清晰无比。 横刀双目一睁,一打量,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桂林海鹰帮殷无常帮主!听说魔门总堂如今就建在桂林郡,殷帮主能带这么多帮众逃出来可真不容易。” 老者想起桂林郡如今的情况,十多个大小帮派知机晚了一步,结果都给全灭了,自己海鹰帮如今根基还在,的确可谓功业非凡,不由面显得色。忽然一怔,逃出来的又有什么值得得意,不由怒色上脸,喝道:“废话少说!你也加入了魔门是不是?以往老夫懒得理你,如今你与魔门为伍,老夫就饶你不得!” 横刀哈哈狂笑,“以往老子黑风盗纵横山林,你海鹰帮算什么东西,如今老子一把火烧了黑风寨,孤家寡人一个,你倒试试你那边破刀够不够资格拿我横刀的人头!” 此言充满讽刺,殷无常如何听不出来,面色不由一僵。而横刀的厉害,他也是知道,见他大脚陷入地板半寸,自忖功力半斤八两,取胜艰难,便“锵”一声,拔刀出鞘,大喝道:“对付你们这些魔门恶贼难道还像比武论技一般不成?大伙儿一起上,杀无赦!” 他手中的刀名叫鹰刀,颇为不凡,从刀柄到刀尖逐渐扩大,并在刀腹再延伸出一个小刀尖,整体看起来像大鹰的翅膀,据说数百年有高手凭此刀纵横江湖,未逢败绩。 “锵锵锵~”二十多人都拔出兵器,之前就围观在左右的人早已怒愤填膺,此际有人带头,也纷纷擎出兵刃。 殷无常大喜,此地不久前正魔激战,如今各派覆灭,一片空虚,他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正是想在这里重建海鹰帮。心道:“如今正道凋零,趁此事,建一功,到时我在此开帮立派,说不定能网罗更多流散人才,令海鹰帮重回巅峰,甚至更胜从前。” “等等~!”一个雄浑厚重又带着绵绵不绝意味的奇异声音忽然响彻周遭,众人皆感觉心头好像被某种力量抚过一般,又惊又疑,却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横刀大吃一惊,回头看向溪云,萧阳几人也讶异地看向溪云,刚才说话的是他。这,这是怎样的力量?即使以他们准宗匠级的实力也止不住心头蔓延开的感觉。 溪云缓缓道:“各位即然是要除魔,那贾千江一行刚走,往西边去了,你们尽管去追。” 群雄尽皆哑然,这声音充满一种宁定的力量,叫人心头燥火渐息,沸腾的气血也静缓下来,不由面面相觑。 殷无常心中惴惴,大为奇怪,暗道:“这莫非是魔门某种奇功异法,怎么听起来叫人全无干劲了?”咽下一口口水,强自凝神道:“那,那老魔头自有缥缈阁、不知草堂高人去料理,我们,我们要料理的是你这个小魔头!” 溪云淡淡地目光罩定他,道:“我不是小魔头。” 殷无常与他视线一触,只觉得胸口生闷,闻言却是精神一旺,大叫道:“还想抵赖!刚才在场之人都亲耳听到你说加入魔门,还要竞夺魔门门主之位!” 旁人都回过神来,立即叫嚷起来,“不错!” “我都听到了!” “小和尚胆大包天,不守清规戒律,竟敢加入魔门,罪该万死!” 溪云毫不以为意,笑了笑,淡淡地说:“那我现在再说一次,我,白云峰,苦集寺,溪云,现在正式退出魔门,从此与魔门再无瓜葛,倘若魔门中人来惹我,我一个一个杀了!怎么样,满意了吗?” 众人皆愕,这算怎么回事?重信守诺,人之基本义理所在,哪有人前头说加入,后头就退出。(。) 262 掌裂石狮 横刀、萧阳也是愣然失语,没想到溪云是这样的和尚。 殷无常急怒攻心,喝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溪云哈哈一笑,道:“没错,我之前说加入魔门的确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殷无常一愣,更是火冒三丈,“我说你现在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见我们势要杀你,贪生怕死,所以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不错!” “小和尚诡诈!” “无耻!”群雄尽皆愤然,大声喧哗起来。 “哈哈哈~” 溪云忽然一阵狂笑,真气贯注其中,顿时声浪如飓风般四面鼓涌而出,人人听入耳中,只觉得一颗心脏跟着笑声疯狂跳动,直欲脱口而出,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功力稍浅者立时捂住耳朵,可是笑声依然从指缝间钻入脑海,令人头晕脑胀,直欲摔倒。 笑声陡然一毕,七八人站立不住,“咚咚”倒地,余者也摇摇晃晃,目眩神昏,只有少数几人还站得稳,却也满脸骇然,难以置信地看向溪云。这等功力,匪夷所思。 溪云缓缓道:“说得不错----贪生怕死!人人皆贪生怕死,我不想杀你们……”边说边走到祠堂门口左边的石狮子旁,左手轻轻一掌拍下去,只听“咵啦咵啦”连响,一道裂缝从狮头往下直裂到胸口,再裂到底座,一整座石狮子眨眼间一分为二。 众人望之,骇然欲绝,尽皆失声。 横刀暗吞口水,殷无常只觉得心脏一缩,喉咙像给扼紧一般呼吸停滞。 要一掌拍裂石狮子一块,超一流高手都能,但和尚用掌一拍,裂缝却如刀砍一般,从顶部直透底部,这份掌力之凝束力与穿透力简直骇人听闻,更何况是直透底座,这可是四五尺的高度,一尺有余的宽度,底座更有两尺多宽,也整座分裂两半。 溪云脸色微沉,目光如凛冬冷风,一一扫过刀兵出鞘的众人,道:“所以,不想死,就安静一点!” 横刀的心猛烈一跳,这和尚,初看时还道他回复了以前旧观,温煦如暖阳,这时才发现,他是焦地千里的熊熊烈日,想起那日差点给他一拳打死,不由额冒冷汗。 萧阳三人也大吃一惊,现在的溪云不仅武功超乎他们想象,连性格似乎也大异从前。 全场一片肃静,无人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紧紧抿住,安静一点是安静多少,喘息算不算不安静? 这时远处一阵脚步声疾奔而来,伴着“嗒哒嗒哒”的马蹄声。 殷无常等都是一惊,又是什么人?千万别在这时候惹怒这尊煞神,这一掌,这一掌恐怕已超出准宗匠高手所能,天晓得这年纪轻轻的和尚到底是怎样修炼的,竟有如此恐怖的掌力。 “姐姐,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众人暗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量那和尚的脸色,见他脸色沉如深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暗暗胆寒。 清脆的女孩音答道:“不知道,可能在玩谁先动谁输的游戏。” 丁香、常书等惑然不解,但都十分警惕,目光四处扫视,注意着周围酒楼茶馆楼上楼下。 田楠楠道:“喂,和尚,这是怎么回事?” 群雄的心都是一颤,微微转头眺目去看马上之人,心中直喊:“大姐,求你别乱说话!不是谁先动谁输,是谁先动谁死啊!” 溪云长吸一口气,心中郁愤之情稍减,这些人总想捏软柿子,要么愚昧无知,要么各怀私欲,行事乱七八糟,叫人看着生厌,这时他倒更喜欢田远、田居正那样的迂腐傻瓜些。 微微展颜,溪云道:“没怎么回事,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群雄忽然觉得周身一松,隐隐笼罩在全场的沉重气势倏而弥散无踪,不由个个都大口喘息起来,外围的人趁着常书一行人闯入,觉得那和尚看不到自己,悄悄退走。 溪云淡淡扫一眼,不作理会。 这时清流、龙女都睁开了眼睛,一行人便扬长而去,留下群雄战战兢兢。 过了半晌,有人去看那石狮子,发现裂缝前后分开半寸,竟连地板也震裂了。 田楠楠人小鬼大,从旗山镇出来后,小脑袋瓜子隐隐猜出当时现场情况,在彬彬耳边道:“叫他师父。” 田彬彬便对走在马头旁的溪云叫道:“师父。” 溪云莞尔,田楠楠的话岂能瞒过他的耳朵,笑道:“当我徒弟是要当和尚的。” 田彬彬不懂。 田楠楠道:“和尚就和尚,反正你即吃荤又杀人,根本不像和尚。”想了想又道:“大不了以后还俗,娶妻生子。” 溪云顿时一愕,这也太不和尚了。 横刀、萧阳见溪云一副吃瘪的样子都暗觉好笑,这家伙自己先前宣称加入魔门,随即又大呼退出魔门,现在别人拜师,还未加入佛门,就先说要还俗娶妻生子,可谓报应。 柳飘飘笑道:“小妹妹真乖,你们这匹马真俊。” 田楠楠得意道:“它叫阿星。” 丁香闷哼一声,道:“臭丫头,这么诡诈!” 田楠楠耳尖,迅速回嘴,“臭丫头骂谁?” 丁香本是古灵精怪之人,与冷若冰霜的龙女一起,好久没能耍心机,一时不察,道:“臭丫头骂你!”反应过来不对时,已见田楠楠哈哈大笑地指着自己,道:“没错,臭丫头骂我!” 丁香大怒,这两小屁孩不知哪来的,显然溪云对他们颇为关心,现在还收了那男孩当徒弟,不知为何,十分忿忿不平,骂道:“臭丫头,你……” “丁香。” 淡而清冷的声音,丁香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龙女,“哼!”一声,闭上嘴,一会儿又道:“溪云,这俩小屁孩是你哪儿捡的?” 田楠楠小小的身躯一颤,眼圈微一红,紧紧抿着嘴,两汪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强自不让它们流出来。 丁香微微一愣,有些讪然起来。 溪云微微一叹,转而对萧阳道:“我们几个要回白云峰,你们……” 萧阳往后看了一眼,道:“溪云兄,我们先送你们到白云峰再打算,那些人还跟着,不得不防。” 溪云往后看了一眼,相隔里余,十多人不离不散,缓缓跟着,几个是之前意图动手的,还有几个是一直没有出现,躲在一旁观望的。 溪云自然不怕他们来找茬,而他们只远远跟着,溪云也没冲过去打他们一顿的冲动,至于萧阳要“送”,也由他了。(。) 263 手刻山门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穆兰镇时已是七天之后,而队伍扩大到了五十多人,是萧阳发信出去,将玄机阁各地战斗人员招了过来。 人数虽然不多,但这股力量相当不弱,其中有五名超一流高手,其他人也都踏入了一流境界。玄机阁吃了一次亏,如今对人员的招收十分谨慎,宁缺毋滥。 而跟踪者的队伍竟也扩大到了三十多人,都不知道是哪来的。那些人不知为何还闹了一次,然后有人高声喊了:“路又不是你家的,他能走,你能走,我也能走。” 萧阳想率众赶走那些人,给溪云阻止了。“是,路是大家的。” 白云峰远远在望,溪云心跳有些加快,上次“逃离”,这次回来感触颇深,知道山上已经没有等候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了,但他依然感觉有股暖流在心间涌荡。 “重新开始,我会恢复一切的,师父、师兄。”溪云心中默默一念,让众人在饭店中休息,自己与清流去找建房的工匠。 从田夫人手中收了两万两,如今收了田彬彬做徒弟,这笔钱自然可以拿出来用了。一切商量妥当,付了定金给工头,溪云和清流匆匆去了一趟紫云英山谷,和红袖、林清呆了一会儿,一回到镇里,便说上山。 田楠楠奇道:“你不吃饭?你不饿?” 田彬彬也怪怪地看着他,没师父当对手,其他人谁也吃不过他,他小小的身体像个无底洞,连横刀也佩服不已,不过彬彬自己感觉没挑战,少吃了三个鸡腿。 溪云拿了桌上一壶桃花酒,咕咕灌下去半壶,然后抛给清流,道:“不吃了。” 清流笑了笑,将剩下的桃花酒一口喝干,心中忍不住想起白影儿,又想起豪气十足的朱丽珍,那个傲气凌人,又心地善良的小丫头,心中默默道:“你大哥朱文垮了,那就由我替你报仇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白云峰而去,溪云脚下忍不住越来越快,众人都全速跟着。跟踪者也只能加速,却逐渐拉长了队伍,显然修为参差不齐,速度快慢有别。 等最慢的人赶到,却见白云峰脚下聚拢着许多“同伴”,议论纷纷,却不上山。 石阶山道口旁立着一块黑漆漆的大石,一丈多高,六七尺粗细,地上印着一条新鲜而深刻的推行痕迹,这大石赫然是从二十多丈外的乱石堆中推过来的。 如此巨大的石头,少说也有几千斤,后来的人在人墙后踮脚一看石头,再看看地上的痕迹,都变了脸色,颤声道:“这,这是推过来的,好恐怖的力量,是,是什么人……?” 旁边一人露出轻蔑之色,“推过来算什么,你看清楚!” 那人往里挤了几步,这才发现石上有字,左边写“白云峰”三字,右边写“苦集寺”,工工整整的分作两列,字迹硬朗,纵横捭阖,给人一种磅礴深广的感觉。 “白云峰,苦集寺,字是挺好的,怎,怎么了?”那人见旁边的人个个都郑重其事的样子,又惊又疑,怕给人笑话,说话都小声了。 一人道:“你看看地上,再仔细看看那字。” 那人往地上一看,巨石前的地上堆着许多石屑碎粒,微呈白色,心中暗道:“原来这大石是不久前刚刚立在这里的,这字也是刚刚凿成的,那又如何了?”视线上移,落到字迹上,忽然脸色一变,往前靠去,仔细观察,惊呼道;“这,这,这字是用,用手,写的?!” 石上字迹或深或浅,依笔画而略变,每一笔都有三四指那么宽,仔细一看,笔画中间竟有些许起伏,那人忍不住并指将手放到字迹中去,果然与手指近乎吻合。 “这,这,那,那,魔体血和尚,用手指在石头上写字,难道竟跟用笔在纸上写一样吗?这石头……” “这石头硬得很,我们都试过了。” 要在大石一拳打个洞出来或许还不算难事,但要像这样写字,手指到处,石料如豆腐渣似的给抹去,这简直骇人听闻。 那人颤声道:“他,他是什么意思?” 山道口的几人让了让,那人便看到第一级石阶上插着一根绿竹,四五尺高,风吹不动,显然入石颇深。毫无疑问,这便是那魔体血和尚之前拿在手中的绿竹。 “他,这,这是警告!” “废话,当然是警告,你还能看成是请帖?” “……那,那我们到底上不上?”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一中年汉子道:“我觉得这白云峰风景秀丽,值得一上。” “额?” 有人反应过来,强笑几声,道:“是啊是啊,我们几个也觉得如此,白云峰高耸入云,到在山脚了,不上去走走岂不是白来了。” “说得是,说得是。” “我们上山前最后先通个报,免得我们这么一大伙人上去把山上的人吓着了。” “对对对。” 当即一起喊道:“白玉峰风景秀丽,我等上山观览,绝不多留。” 溪云等人此时已经到半山腰,听到山下传来的声音,有人气恼、有人轻蔑、有人莞尔,都看着溪云。 溪云眉头一皱,道:“山上有人!” 众人都是一怔,声音分明是山下传来的。 龙女却似乎听到了什么,道:“我上去看看。” 萧阳几人凝神去听,却不闻山上声息,都是暗暗心惊,暗忖龙女从旗山镇到此,修为似乎又有所精进。 溪云微一点头,龙女身形一晃,白影一闪,从林木间穿梭而去,迅如电闪。 没多久,龙女从山道边一跃而下,脸上略带疑惑,道:“是刘今天。” 溪云微微一奇,却露出一丝笑意,“他怎么来了?” 龙女知道他并非问自己,又道:“他看起来不妙。” 溪云不由皱眉,暗忖:“难道是给郝通海伤了?” “山上还有很多工匠,苦集寺已建成一半。” 溪云愕然,与清流面面相觑,一行人都惑然不解,当下加速上山。 看到刘今天,溪云、清流等,曾经见过刘今天的人都十分讶异,一个傲气冲天,剑法入神的家伙此际起来竟形容枯槁,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264 薄情逐客 苦集寺旧址上二三十个工匠忙忙碌碌,搬木材的搬木材,搭梁的搭梁,铺瓦的铺瓦,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残垣断壁都已清理干净,在原本的一片白地上已有四五间房舍就要完工,原来的大殿也初具模型。 溪云一眼看到坐在一旁地上,满身污泥碎草,一副萎靡模样的刘今天,惊道:“你受了伤?” 刘今天双目无神,面无表情,看到这么多人上山,似乎才刚反应过来,迷惘道:“怎么有这么多人?” 清流暗奇,这家伙这样子,别说金鸣展出手,就是一个小人物一剑也刺死了他。 丁香调皮胆大,道:“喂,剑魔,你现在这样子像剑鬼哦。” 刘今天正从地上爬起来,闻言脸色一变,双目突然闪亮一下,却又如火星熄灭似的迅速黯淡下去,“见鬼,确实是见鬼。” 溪云道:“你来找我的?” 刘今天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我等了十天,本来以为你不回来了,然后五天前这些人来了,叮叮铛铛,敲敲打打,我想你是会回来的。”他目光微一抬,示意了一下工地上忙碌的工匠们。 溪云道:“这些人不是你找来的?” 一名工匠高高坐在房梁上,左手扶着四寸铁钉,右手铁锤大力将钉子砸入木梁中,这时将用嘴唇抿着的三根铁钉交到手里,道:“这流浪鬼差点饿死在这里,要不是我们给他吃的,现在就是一滩烂泥了。” 刘今天听到这话,竟然半点反应没有,要是以前,恐怕剑光一闪,血溅三尺了。 溪云转头上望,道:“是谁让你们在这里建这寺院的?” 那工匠四五十岁,须发半百,精神矍铄,打量了溪云几眼,道:“你是溪云僧吧,一位贾千江老板重金请我们到此做活的,那里有一块匾,是他送给你的礼物。” 刘今天在这里坐了五天,一句话没跟人说过,这时听到是贾千江,奇怪地看了溪云一眼。 溪云眉头微一皱,对他道:“你等我一下。” 刘今天摇了摇头,道:“不等了,我本来以为有话跟你说,现在看到你,又没话说了,我走了。” 溪云见他形销骨立,神色木然,心生触动,“你去哪里?” 刘今天滞了滞,一脸茫然。 溪云道:“即然没什么地方要去,留在这里不是一样。” 刘今天道:“是吧,也是。”又坐到了地上,怔怔地看着众人的脚,竟像痴傻了一般。 那块匾上盖着红布,又用红绳结成一团花球挂在正中。 溪云掀开一看,匾上写着三个遒劲大字“苦集寺”,红木匾,黑墨字,倒是古意森森。 清流道:“贾千江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阳沉吟道:“我想他一方面是向溪云示好,另一方面又将溪云与魔门牢牢绑定起一个关系。这些工匠下山后,若有人问起来,自然会说是贾千江请的他们。” 丁香忿然道:“贾老魔真奸诈!” 清流闷哼一声,挥手道:“将他们赶走,我们自己已经请了工匠,将这些全拆了重建!” 萧阳点头。 丁香喜道:“好!拆房子我最喜欢了。” 溪云却道:“丁香,住手。已经建好了又何必拆,有人替我们省事,我们就笑纳了。” 清流疑虑重重,忍不住道:“可是师兄……” 溪云摆摆手,道:“没关系,他人怎么看怎么想随他们,魔门也好,圣地也罢,从此江湖不再有魔体血和尚,不再有溪云。你们该走的人都走吧。” 众人尽皆愕然,一方面是关于他退出江湖的宣言,另一方面是这逐客令下得竟如此干脆。 田楠楠偷偷看溪云,暗想:“这和尚未免太狠了,这些人隐隐以他为首,他却要将大家赶走。‘该走的都走’,这话说的,除了两个和尚跟我们两个小孩,他是要所有人走。”正思量着,听溪云又道:“清流,你如果还有没放下的事,那也走吧。” 清流脸色一变,定定地看着溪云,显然没想到溪云竟然会对自己说这话。 横刀忽然道:“小和尚,你还是人吗?” 溪云奇怪地看着他,道:“难道你想留在这里?” 横刀道:“我当然不想留在这里,但他不是你师弟吗?你为了图个清静,便将所有人都赶走,你可霸道得很。” 溪云并不动气,反而笑了笑,“我说‘该走的’。”转而看向龙女,道:“你要走吗?” 龙女左右摇一下头,没有开口,清冷的脸庞没有流露丝毫情绪,透着几分冰白的眼神盯着横刀。 横刀心中一突,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暗道:“这女娃不能惹。” 清流长长吸口气,神色中露出几分轻松,道:“师兄,我不走了,朱文比我高明,岂会走不出困境,我杞人忧天,只是自己想找周义信算账而已。” 溪云微微点头,喝那壶桃花酒时他也想起了那日戏台边的畅饮,想起了白影儿、朱丽珍,同时感应到清流突然流露的杀机。 这时山道上又涌进来一群人,一人目光一扫,道:“和尚,你什么意思?请了我们来筑建寺庙,怎么这里又有其他人在做活?” 原来是一群工匠到了,另外还有二三十名江湖人士混在其中,或提锤子,或扛木料。这些人在山脚下说得大声,但知溪云武功非凡,极有可能已达宗匠级,如今人手又多,这要真上了白云峰,死在上面估计也没人管,故而谁也不敢第一个走。 正好溪云和清流请的工匠们到了,工头道:“这里怎么插了跟竹子挡路?”拔了两下,使劲拔了出来,随手扔到一旁,道:“古怪,卡得这么紧。走,大伙上山,扛重物的小心,路陡且窄,大家保持距离。” 那绿竹虽然普普通通,但在群雄眼里却是要命的东西,一个个见状都愣了,面面相觑。有一人机灵,忽然凑过去,帮一个人合抬一根腰粗的木梁,道:“上白云峰是吗?我来帮忙,我来帮忙。” 一群人当即不许工头拒绝,也不要工钱,混在队伍中上山来。 溪云见工头十分不满,也有愧然。 萧阳神色一动,示意工头等等,转而对溪云道:“溪云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265 人在江湖 溪云微一点头。 萧阳道:“这些日子来武林剧变,魔门圣地战况激烈,我们这群人即不愿与魔门同流合污,也不愿为道貌岸然的圣地效力,目下无处安身,我想……我想这白云峰地方广阔……”目光中露出几分期冀,又有几分惭愧,试探地望着溪云。 横刀已知其意,心想自己要找鲍囿还得指望他们,一句话换个人情岂不是好,便宣然叫道:“白云峰这么大,又不是他苦集寺的,更不是他小和尚的,你要在此开宗立派何须他点头?” 柳菲菲斥道:“横刀,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心中却也十分期盼溪云能点头同意。 萧阳讪然看着溪云,其实这个想法在他心中已经盘桓多时,如今正魔交锋激烈,江湖各派纷纷站队,两边都不站,等于两边都得罪,势难留存。 玄机阁要想保下来,留在白云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旗山镇一事便知魔门对溪云是有几分顾忌的,圣地该也不愿与溪云敌对。 溪云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怕已达宗匠境界,四大宗师之下无敌手,谁也不能无视。若非此举明显有利用溪云威名之嫌,萧阳早已开口。 溪云心中喟然一叹,想远离江湖,谈何容易?吸口气,道:“横刀说得不错,萧兄随意就是。” 萧阳忙道:“溪云兄请见谅,我并非开宗立派,与溪云兄抢山头。玄机阁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我们在山腰建个院子,就叫‘苦集寺别院’,作为苦集寺的矛,也作为苦集寺的盾,听你号令。” 溪云失笑,“我想从此绝足江湖,又要你听我什么号令?萧兄,山腰也罢,山顶也罢,你尽可随意,我只希望你们能保留白云峰一片宁静。至于名字,我求你别叫‘苦集寺别院’。” 萧阳听他最后一句颇有几分恼意,不由讪然。 柳飘飘欣然一笑,道:“那叫‘苦玄别院’可好?溪云,你可得照顾我们一二。” 溪云只能道:“随你们了。” 萧阳鞠躬道谢,柳飘飘、柳菲菲等人也随之鞠躬。 溪云心中苦笑。 萧阳便带那批工匠及属下往下走,刚才上峰路上,他已看中一处,地势颇为平坦,而且视野开阔,十分不错,而且离苦集寺不过里许的山道,如直上直下,尚不足百丈之隔,守望相助,地形有利。 那批跟踪者瞧了瞧,也不敢多留,下山而去。 龙女道:“你如果不想惹上江湖事就不能让他们留在山上。” 溪云点了点头,“可是我也不能赶他们走。算了,随他们吧。” 丁香嘟起小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我无家可归,你也不能赶我走,不然我被铁拳会,哦,现在是魔门了,不然我被魔门害死了,便化作鬼来找你。” 溪云笑道:“你当然可以不走,只要你在山上,我保证不让魔门伤到你。” 丁香道:“哈哈,算你还有良心,我要先挑个好房间,一会儿再去把柳飘飘、柳菲菲姐姐叫上来,他们那边都是臭男人,怎么能让她们呆在那边呢。” 清流忙道:“我们这里是寺院……” 丁香不服道:“寺院怎么了?” 清流道:“你还小,没所谓……” 丁香岂不知他要说什么,抢着道:“那龙女姐姐呢?” 清流不由一窒,飞快地瞟一眼一身男装,英气凛然的龙女,见她正看着自己,唯有转头四顾。 丁香得意而笑,就知道这家伙不敢惹龙女姐姐。 田彬彬可怜兮兮地叫道:“师父,我饿了。” “来,接着!”却是横刀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鸡腿扔了过去。 田彬彬眼睛一亮,双手接住,乖乖鞠躬,软软地道:“谢谢横刀伯伯。” 横刀见溪云看着自己,道:“我下去就是。”转而对田彬彬、田楠楠道:“我就在下面,这和尚要是对你们不好,你们来告诉我,知道吗?” 田彬彬道:“师父教我练功,对我很好。” 田楠楠挑衅地瞥溪云一眼,道:“伯伯放心,你也要常上来看我们。” 溪云看着横刀下山的背影摇摇头,心中暗道:“这家伙凶顽得很,对两个小家伙倒是关心。”思绪一飞,想起泉净庵女尼和横笑笑,有人活着,有人死了,有人为恶,有人从善,人心难测,只是在命运这条大河里,谁也无足轻重。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溪云与彬彬便一同在空地上练起淬体术。 溪云从第一个动作开始,很快做到第十三个动作,这是他目前的极限。双手屈肘摁地,撑起身体,面朝下,两条腿连着腰从后往前弯,整个人大致呈“c”,却是背部朝里,两条腿近乎平行于地面,难度极大。 与难度相对的是效果,动作一形成,溪云便感觉胸腹被极限拉伸,两条腿悬空,似乎虚荡无力,又紧紧绷着,牢固而稳定地对抗着大地的牵引下,背脊更是一阵阵发烫,奇异的电流感袭过身心,连五脏六腑也在这股力量下产生酥麻麻的感觉。 彬彬做的是第二个动作,头下脚上,双手与肩同宽,撑地而起,腰部微沉,双腿凌空摆成弓箭形。过了一刻,他小脸已涨得通红,咬牙支持着,显得十分认真。 “你们在做什么?” 彬彬听到声音,吓一跳,“哎哟”一声,双臂一折,直摔下来。 溪云双肘一撑,身形凌空绕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变成脚下头上,恢复过来。 刘今天双眼一亮,异彩连连地看着溪云,追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溪云对彬彬道:“不着急,你还是先巩固第一个动作。” 彬彬额头磕红了一片,倒是没哭痛,郑重其事地答道:“是,师父。” 溪云引刘今天往一旁无人处走去,道:“这是魔门的淬体术。昨天人多不方便,刘兄即然来找我了,有心事不妨说出来,” 刘今天又惊又奇,“淬体术。啊,魔门的?” 溪云道:“是。”深深地看着刘今天的双眼,隐隐觉得他如今的情况跟郝通海脱不开关系,只是他好像并未受伤,偏偏如此萎靡不振,叫人难解。这个样子,哪里像“今天”,简直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266 星空下酒 刘今天低着头,奇怪道:“你,你怎么学了魔门武功。” 溪云自若道:“学了便学了。你竟然会计较这个?” “我……”刘今天一张俊脸完全没有以往的光彩。 溪云道:“我还记得那时在合浦城,你一身魔气要杀我,我劝你小心魔气影响你的心神,你哈哈大笑,无所畏惧,坚信自己将成为天下第一的剑手,而魔气只不过是你的工具,我也只是你的踏脚石。” 刘今天怔怔听着,似乎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对决,那时刚领悟到领域之力,豪气干云,只觉得天下我有,一切尽在掌控,那一夜,两人都差点死了。 溪云道:“你给自己取名为‘今天’,你信不信?整个天下,我最敬重的人是你。我敬重那个刘今天,而现在的你,像裹足不敢往前走的‘昨天’,像因为‘明天’无穷尽而颓丧堕落,自怜麻木的今天。” 刘今天浑身一颤,两滴大大的眼泪摔落草地,压倒了几根长草。他缓缓仰起脸来,瞭望东方一轮红日勃勃升起,光芒万丈,云海翻腾,气象万千。 好一会儿,两人都站着,都沉默着,注目云海日出的壮阔景观。 溪云听到身后远处有脚步声接近,微微往后瞥了瞥,见是清流,便在背后摇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太阳逐渐升高,刘今天的心神似乎也给拉升了起来,闭上眼睛,缓缓长长地吸气,再缓缓长长地吐出,睁开双目时,眼底有精光闪动。 “我杀了老黑。” “嗯。”溪云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微微一暖,刘今天肯说了。 “老黑是我父亲。” “……是,吗?”一阵风吹来,溪云感觉微微一凉,没想到第二句话来得这样突然。 “是。我学到剑法的石洞,是他一直守护的地方,那剑法是上代魔门门主与一位剑道天才合力所创。” “……” “老黑,我,我找到那个石洞并非巧合,是老黑的设计。” 溪云心中默默一叹,只觉得眼前云海翻腾,变化万端,叫人难以揣度。想不到,如何想得到!?听刘今天直呼老黑之名又觉得有些怪异。 “还有魔气血池,贯血**,更不用说了。”刘今天自嘲一笑,“我之所以能有今日,一切都拜老黑所赐!” 溪云也分不清他后一句话里复杂的感情到底是哪种情绪更多些,沉吟了半晌,道:“你……见过他的样子吗?” “见过,像断枝枯木,皮包着骨头,像早该死去十年二十年的人。” “……这些是郝通海告诉你的?确信是真的?” “是。是老黑告知郝通海的,我初时也不信,后来信了。铁峰也是七老八十的人,生个儿子铁翼野就比我大两三岁。嗬,鬼知道这些老魔头是怎么想的,那么老了才要孩子。” 溪云莞尔,听刘今天的语气越发凝定,又有些疑虑,不由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心道:“他若加入魔门,那真是魔门一大臂助,走出心结的他绝对短时间内就能突破当前境界,跻身宗匠级剑手。剑魔剑魔,不管身世还是剑法的渊源,似乎他只能加入魔门。” “我问郝通海,我母亲是谁?” 溪云微微一怔,没想到刘今天答非所问,便道:“你母亲是……?” “我母亲死了,老黑亲手杀的,他只要儿子,不要妻子。” 溪云忍不住愕然张大嘴巴,听刘今天苦恨交加地“哼哼”两声,说:“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也不知是强抢的还是哪来的,他杀了她,恐怕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自己儿子手上。” 溪云这才明白,何以刘今天这样一个敢给自己取名叫“今天”的人也会郁郁萎靡,他恐怕都怀疑自己为何存活于世,就算是“花田里犯的错”,那也是两个人一起犯的错,而他,极有可能是花田里犯的罪。 溪云微叹一声,忽然道:“喝酒吗?” 刘今天怔怔站了一会儿,“喝。” 本想下山去,刘今天却两腿发软,根本走不出几步,他精神恢复了些,但半个多月不生不死,几乎没吃没喝,准宗匠级高手也饿成病猫,身体机能已到崩溃边缘。 好在萧阳一早就命人到山下买了酒菜等食物回来,知道溪云喜欢桃花酒,更是扛了两大缸,连酿酒秘方都“问”了出来。 溪云挑了两大葫芦酒,又裹了两只烧鸭,拉着刘今天的手,提气飞奔,转眼就到他曾与刘今天对决的开阔地。 这一喝就喝到夤夜之交,两人躺倒在草地上,夜风带着阵阵凉意,满天繁星闪烁,隐约诉说着过往无尽的故事,幽深的夜幕无边无际,叫人沉浸其中似乎连精神也跟着不断扩散扩散,扩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只觉得自身是如此渺小。 那一夜溪云天人感应便如此夜,不过那时他完全忘乎所以,此时却只是静静地沉思,无论天地如此浩渺磅礴,我依然在此。 刘今天双目映照着漫天繁星,气息慢慢变得平缓悠远,等到他闭上眼睛,平缓的气息更出现一种勃然而深沉的活力。 溪云有所察觉,转头瞥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管如何,明天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刘今天。 清晨,溪云与彬彬在练淬体术,旁边还有一人,刘今天,他手中拿着一柄光华隐隐的白亮长剑,对着一根立在地上,约一人高的木桩刺剑。 他刺得不快,也不慢,离木桩约七八尺,右脚立定,左脚往前一跨,右手长剑刺出,手臂完全伸展,剑尖微颤,轻轻点在木桩上便收回,木桩齐胸高的一片区域已经遍布剑点。 丁香走过来看了半天,老气横秋地叹道:“老刘啊,你的剑法就这么练的呀?抖得这么厉害,哎……” 龙女一身素白男装,手持修洁龙牙矛,冷冷瞥一眼,道:“丁香,让开,他还是可以杀死你。” “别说‘杀死’好不好?”丁香一吐舌头,急忙走开,对龙女说的话一向深信不疑,还是忍不住道:“我看他脸白气躁,一头虚汗,手脚颤颤巍巍,这样也能杀……额,这样也能打败我?”(。) 267 有欠当还 龙女道:“他一个时辰前开始刺剑,初时剑尖颤抖,刺点分布在六寸之内,半个时辰前将刺点控制在四寸内,现在是两寸内。” 丁香小脸一白,呵呵强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这家伙进步挺快的嘛,越练越不累,奇了怪。”又道:“咦?龙女姐姐,你到底是几点起床的呀?” 刘今天似乎一心一意只做一个动作,对周围一切充耳不闻,这时突然道:“她也练了一个时辰。好矛法!” 龙女却似没听到,对丁香轻叱道:“练你的功。” “人家只是好奇嘛。”丁香吐舌扮个鬼脸,眼角瞥见清流青灰僧袍一飘,往山下去,道:“清流,你去哪里?” 清流摇头道:“我去镇里买些用品。”埋怨地瞪摆着怪异姿势的溪云一眼。 溪云便翻身而起,笑道:“我陪你去。” 清流道:“不用了,你把以前那个大钟洗干净。” 丁香道:“哟,师弟摆起师父的威风。” 清流不理她,转身要走。 丁香又道:“等等呀,我也去。龙女姐姐,我回来再练功。楠楠妹妹,咱们逛街去啦。” 龙女微微摇头,知道丁香活泼跳脱,绝不适合自己的矛法,自己所能教她的也极有限。 田楠楠在屋里应了一声,“好!” 得知田楠楠、田彬彬的家世后,丁香同病相怜,对两个小家伙十分关照,兼且年龄更相近些,早几日便结成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清流道:“咱们下山不是逛街,要置办的东西太多了,马上入秋,山上凉得快……” 丁香指着他哈哈大笑,道:“现在变成奶妈了。” 清流摇头苦笑,还真是。寺院虽力求简朴,但基本生活用品终究还是要的,而溪云哪里管事,龙女更指望不上,唯有自己出头了。 田彬彬保持着倒立弓腿的姿势,渴望地看了丁香和姐姐一眼,又迅速回头,咬牙支撑,不说话。 溪云道:“彬彬,你也去,不过你要跑着下山,回来时三个阶梯三个阶梯跳回来,如何?” “好。”田彬彬大喜。 丁香一扁嘴,道:“这下真变成奶妈了。” 田楠楠却是开心,牵了弟弟的手。 下到苦玄别院处,柳飘飘与柳菲菲加入,一群女儿家莺莺燕燕,欢声笑语,清流一个和尚站在一旁真是碍眼。 萧阳见清流一脸苦色,便道:“常书,我们也一起下山,置办些生活用品、铺盖等回来。” 清流忙道:“走走走,一起一起。”离那女儿堆远一些。 过了两天,丁香起床时发现刘今天还是在刺剑,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姿态,只是那根木桩已经除去,而他刺剑的速度变得极快,几乎像电光一样,猛然一闪,凝定虚空,剑尖绝无半丝颤抖,空气尖啸声得等剑尖凝定后才响起。 刘今天缓缓收腿收剑,凝立一会儿,再一剑刺出,同样是一闪即定,若非突然停住,只怕没几人能看清剑光。 丁香每看一次,心头便急跳一阵,看了三次,终于不敢再看,嘀咕嘟囔几句便走开,自己默默练功去了。 又过了两天,刘今天的动作回复到不快不慢的样子,对着空气虚刺,没有半点声息。 丁香惑然不解,却见溪云、龙女都十分郑重地看着刘今天,更觉讶异。 再过两天,刘今天的动作又快了起来,像闪电一闪,仔细看时长剑竟已收回,浮现虚空的原来只是一道影子,可这影子却依然闪动着耀眼的剑光。 第七天,刘今天没有再刺剑,默默盘膝坐着,腰背挺直,脸沉如水,长剑连鞘摆在腿上。这一坐便一动不动,恍若木头,一些工匠从旁边经过,看到他这样坐了一天,都又惊又奇。 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刘今天恍若先知先觉般,但第一缕阳光跃过树荫梢头,照到他后脑时,他便睁开了眼睛。吃过早点,他站了起来,道:“我要走了。” 苦集寺还未完工,但已经有一个饭厅,厅里摆了一张一丈多长,四尺来宽的长条桌,溪云坐一头,刘今天在另一头,清流、彬彬坐一边,龙女、丁香、楠楠坐另一边。 溪云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要去做什么?” 如今的刘今天已不是众人初上山时所见的那个落魄刘今天,也不是溪云、龙女、清流等所认识的以前那个锋芒毕露,剑气冲霄的刘今天。此时的刘今天一身黑布长衫,腰悬长剑,面庞宁静,双目神光内敛,像一柄深藏鞘中,朴素无华的古剑。 龙女、清流都深知此人离剑道宗匠已近在咫尺。 刘今天淡淡答道:“我还是欠着老黑,我该还他,该替他杀一个人。” 龙女、清流神色都微一变,气机立即不自觉地透发出来。他们都记得十分清楚,老黑要求刘今天杀死溪云!他要走,莫非是要杀死溪云,然后走? 刘今天没有看他们,却知道他们看着自己,注目溪云,道:“老黑这个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魔门的复兴,魔门与圣地,势不两立,我去杀一个人!” 溪云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缓缓道:“你选的是段雪露?” “不错!” 清流与龙女对视一眼,心中都微松一口气,原来是她,让她死好了。 丁香却是一惊,一会儿看溪云,一会儿看刘今天,道:“段雪露?缥缈阁圣女啊!我昨天去苦玄别院,听飘飘姐姐说这个女人十分厉害的,极有可能已经,已经……” 玄机阁战斗人员基本都归到了白云峰上,总共有七十多人,各地的情报人员却依然各司其职,只是行事更为低调。以前难以搜寻缥缈阁信息,如今缥缈阁却是最引人注意的,据说两名缥缈阁传人,凌飞烟与段雪露,都已跨入宗匠境界。 溪云心中微微一叹,道:“你有把握?” 刘今天哂然一笑,“把握?要‘把握’做什么,我已调整到巅峰状态,她死,或者我死,就这样而已。” 简单一句话,溪云等人却都听出几分绝烈,此人果然勇悍至极,不言胜负,只论生死,连“把握”也抛却一边,根本不管对手是谁! 丁香这几日见他每天刺剑几千上万次,早已十分佩服,这时忍不住道:“可是我听龙女姐姐说,你很快就会踏入宗匠境界,为什么不等……”(。) 268 一剑之威 “不用等,我曾经与她交手过几招。”刘今天看了龙女一眼,对丁香微微一笑,道:“你希望我赢是吗?” 丁香给他这样一看,小脸竟腾起两团红云,只觉得**辣的,忙道:“鬼,鬼才管你。”五个字一出口,后面的话立即流畅起来,瞪起眼睛,道:“只是你终究在我们白云峰呆了这么久,要是出去比剑输了,岂不是丢我们白云峰的脸!” 刘今天微微一怔,眼神中露出几分飘渺,低声喃喃道:“白云峰,我们白云峰……”目光忽然恢复清明,坦荡看着溪云,大声道:“和尚!我如果不死,能不能回这里来?” 溪云笑了笑,道:“这张桌子这么大,你可以随便坐。” “好!”刘今天大笑而去。 桌上众人沉默了半晌,清流道:“师兄,你觉得刘今天能赢吗?” 溪云看向龙女。 龙女面容一凝,沉吟了半晌,道:“他那一剑我看了许久,倘若对我刺来,我只能选择同归于尽。” 清流、丁香脸色都微一变,岂知龙女又道:“如果我从未见过他这一剑,那----我死他伤。” 丁香喉咙一动,吓得暗吞口水。 清流肃然问道:“师兄,你现在是否已经跻身宗匠?” 龙女也凝视着溪云,她明白清流为何这样问,两人对刘今天始终不敢尽信,刘今天越可怕,对溪云就可能造成越大的威胁,毕竟刘今天这样的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当做玩笑。如果必要,他们两人会合力全力杀死刘今天。 溪云也明白两人的心思,笑了笑,道:“放心吧……” “正面回答。”龙女不客气地说。 丁香见溪云目光乱动,抓起一把花生丢过去,气哼哼地道:“叫你正面回答呢!” 溪云哈哈一笑,右手在身前似缓实快地一抹,七八颗四散开去的花生竟都给他收入掌中,放到桌上,想了想,道:“应该是吧。那天练淬体术,练着练着忽然身体一震,好像跨过了一个槛,一下就到宗匠境界,仔细体会嘛,好像跟之前也没多大不同,领域是收发由心,控制自如了。” 龙女和清流都舒出一口气,虽然并未体验过宗匠境界,但两人对领域的控制偶尔总有收不住的感觉,宗匠高手的领域已趋完美,该正如溪云目前所感。 丁香白他一眼,扁着嘴道:“可恶的家伙,分明是炫耀,什么忽然一震,什么一下就到了,切~!” 田楠楠两眼生光,喜滋滋地看着田彬彬。 田彬彬正啃着一个玉米,察觉了,抬头茫然地看着她,道:“姐姐,你什么事这么高兴?” 田楠楠急忙收起窃笑,假作正经,道:“没事,你以后要好好练功知道吗?” “嗯,我知道。”田楠楠双手抓着玉米两头,认真点头。 丁香瞥她一眼,笑道:“你个臭丫头,心里得意着吧,随便捡个师父原来竟然这么厉害,是不是?” 田楠楠给说破心事,却撅嘴道:“哪有。” 溪云盯丁香一眼,道:“随便捡一个!?”早前还说他捡了两个孩子,现在变成他被捡了。 丁香扭头不理他。 龙女看了田楠楠两眼,忽然道:“楠楠,这几****都在看我练功,你要不要跟我学功夫?” 田楠楠一怔,“可,可以吗?”她早从丁香、柳飘飘、柳菲菲口中得知龙女武功厉害无比,不知多想学,却是自傲又倔强,觉得自己如今家破人亡,去求人家收自己为徒很丢脸,始终不肯开口,得龙女这一问,只觉得喜从天降,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起来。 龙女道:“可以,不过跟我学武功很辛苦,你要熬得住苦才能学到我的武功。” 丁香坐在两人中间,这时便用龙女看不到的左手对田楠楠轻摆,示意她不要,左半边脸更一抽一抽给她打眼色,警告她那的确是非常非常辛苦。 田彬彬茫然道:“丁香姐姐,你的脸怎么了?” 丁香双目一圆,怒瞪田彬彬,忽听龙女轻哼一声,忙缩起脖子,低下头,乖乖吃花生。 清流暗暗好笑,丁香这丫头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鬼,就是见了龙女像老鼠见了猫。说起来这一厅辈分还真乱,称呼也是乱七八糟,偏偏谁也没在意。 清流不知道,丁香说他也是见了龙女像老鼠见猫。 “我能吃苦。”田楠楠小脸严肃无比,说着便从椅子里绕出来,对着龙女就跪下磕头,“龙女姐姐,请你教我武功。” 龙女素手一扬,袖袍一股劲风将她托了起来,道:“回去坐下,我教你武功,不用跪。” 溪云微微一笑,也替两人高兴,龙女的矛法看似直来直去,简单至极,实则已达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田楠楠个性要强,又十分坚忍,正适合学习她的矛法。 清流这时道:“师兄,一会儿我们去一趟苦玄别院。” 溪云奇道:“去苦玄别院做什么?” 清流摊摊双眉,无语道:“拜访一下邻居总要吧。” 溪云想想自己一次也没去过,总算半个“地头蛇”,是该去一趟。 溪云去是去了,只是没说几句话,反而双方颇为尴尬。所谓拜访,没有正经事,那只剩下客套了。溪云哪里懂得客套,且可玄别院如今也只是初具模型,一行人走走逛逛,气氛颇为怪异。 丁香最先笑了出来,道:“飘飘姐姐、菲菲姐姐,咱们还是自己去玩吧,这些人你说是不是木头做的?” 溪云、萧阳、常书等都一阵难堪。溪云道:“咱们还是散了吧。” 这晚溪云又在自己空空的房间里敲响木鱼,笃笃有声,口中念着般若心经,神态安详,颇有几分宝相庄严。忽然他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心脏一阵急跳,木杵好像粘到了木鱼上,声音立即断绝。不及多想,立即穿窗而出,正见一条黑影在远处黑暗中一闪,若非他目力惊人,绝对无法瞧见。 溪云正待追去,另一个房间窗格一响,一条白影已立在船外,龙牙矛在黑暗中流淌着润泽的光华。 溪云道:“你留下,可能有诈。”(。) 269 黑袍悸动 龙女微露犹豫之色,她并未察觉其他异样,只是发现木鱼声停得突兀,然后听到溪云行动的衣袂声,一听这话便知确实有敌人造访,却瞒过了自己的耳目,可想其危险性。 溪云笑道:“放心吧,就是大宗师来了我也不怕。” 龙女点了点头,道:“不要追远。” 溪云已经飞身而去,如一只轻盈敏巧的小鸟,迅捷中透着灵动,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龙女看得双目微微一亮,嘴角溢出一丝少见的笑容,放下心来。 溪云神色严肃,那种心悸的感觉他永远不会忘记,夜很暗,有层乌云缓缓游动,明天将下大雨。 脚下一点,重心立即提升,身形轻盈如飞羽,落下时速度反而一快,在地上一点一触,身形立即再次拔起,腿上的力量好像大得异乎寻常,只须微一用力,便将身体送出七八丈外。 穿入疏林,溪云速度并未减缓,双目发出淡淡金光,地上断肢,空中横桠,在他眼中秋毫毕现,身体总在最适合的距离内启动加速,然后停步变向,再启动加速,如闪电折来折去,比最灵敏迅捷的猎豹都更快几分。 溪云忽然停下脚步,身体立即一绷,本来几乎就要蹬出去的脚步生生凝定,缓缓转向右边,来人比他想象得更高明,险些给瞒过。 一个黑袍人从一颗大树后转了出来,全身像与黑夜融为一体似的,叫人连他多高多大都看不清,更别说完全陷入帽檐下的面目。 溪云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站着,溪云却感觉有两道凌厉的目光从帽檐下射出,落在自己身上,以肆无忌惮的态度探索着。 夜风拂过,树叶如海浪似的翻起来,唦唦作响,显得林中更加静谧。 猛然间,黑影一闪,黑袍人陡然消失,又突然在溪云右侧出现,右臂连袖扬起,如大鸟突然展开翅膀。 “噗~!”一声闷响,溪云右臂一抬,挡住斩击,只觉得臂骨一麻,脸色微一变,暗道:“好强的力量!”正待翻肘摆拳,岂料对手高明至极,猛撞之下,手刀倏忽一折,横削而来,直袭咽喉。 溪云心中一突,高明至极,利索至极,这等手法已达宗匠级水准,再加上那恐怖的力量,这等高手就是在宗匠级中也可以横着走。 溪云没有丝毫退缩,魔体一受激,反而热血沸腾起来,上身微往后一仰,突然右腿如大枪似的笔直冲天而起。 这等动作,在练习淬体术之前,溪云绝对做不出,如今却是信手拈来,随心如意。 “咦?”黑袍人顿时一惊,这一腿来得好不突然,劲道更是猛烈无俦,不管下巴还是前胸,只要给蹭一下都要皮开肉绽。急忙收势,左手闪电横胸一掌拍去。 溪云闷哼一声,早有所料,高举的右脚猛然一折,不等力道用尽,大刀似的劈下,直奔黑袍人胸口。这一脚若是踢实,绝对将他整个胸口劈塌下去,开膛破肚。 黑袍人身形奇异一腾,不可思议地倒纵而出,就像一大张黑丝帕,受风一激,自然飘飞远去。 “啪啦~”溪云一腿踢空,猛烈的劲流狂飙出去,砸在五尺外一颗大树树干上,竟炸裂开一条两尺多长的豁口。 溪云双目寒芒一闪,右脚刚一落地,左脚就要发劲追去,忽然那黑影一闪,竟而消失在眼前,正惊异间,左侧劲风袭到。 溪云心中大骇,身法方面,谷枫虽然只指点了他几句,但那几句都直指身法最根本点,如醍醐灌顶,即不令他受限于前人经验,又令他明悟玄旨,身法突飞猛进,但此人突闪突显,身法竟让他有种跟不上的感觉。 此时他左脚劲力将发未发,正是迟疑间,感觉劲风酷烈,危险至极,只觉得难受无比,明明自己抢占了一步先机,竟又给逼入困境,令他想起那时对付贾千江,同样被他玄奥的身法搞得狼狈不堪。 但此人绝不是贾千江,这种感觉确切无疑,而他也坚信,以自己目前的身法,再对上贾千江,绝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 电光火石间,溪云猛然一矮身,左脚发劲,身形滚地而出,只一滚,双手在地上一撑,头下脚上,拔地而起,凌空猛烈拧腰,身形陡然变平躺虚空,双腿连击狂扫。 那黑袍人正如他所料,一着不中,立即跟进,却没料到溪云突然使出如此怪招,几乎违反武学常理,一个反应不及,身形已迎了上去,无法躲闪,只能双手架在身前,连挡两脚。 溪云两腿踢中,却如中铁墙,震得腿骨一麻,身形一落,立即摆开架势,往前一俯,就欲爆冲出去,不给他再闪闪显显的机会,却忽闻一句,“好功夫!”,不由一怔,收势而立。 两人这几下交手,迅若雷霆,不过眨眼间,却危险无比,谁反应稍慢,就血溅三尺,仿若生死大仇,此时黑袍人突然说话,溪云虽然定住,精神却反而更为集中。 黑袍人力抗两腿,退了两步,本已站定,忽然又退了一步。 溪云这才确信他欲罢手,心中又惊又疑,这个声音竟有些耳熟,“你到底是谁?” 黑袍人头部一晃,连着黑袍的大帽往后落下,露出一颗光头。 尽管林中光线昏暗,但溪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惊道:“小四?” 小四面无表情道:“魔体果然不凡。” 溪云讶异地打量着他,听小四继续道:“你有这个资格!我邀你加入魔门,我,郝通海、贾千江都会全力支持你登上门主之位!” 溪云恍若未闻,声音忽然一厉,道:“你的手!左手!” 林中这一刻显得格外安静,似乎连风也停止了,溪云第一次对小四流露出如此尖刻的杀机。 一片静谧中,忽然一根树枝从左边一颗树上垂了下来,却是刚才受两人激斗的劲风所伤,这时悬挂不住,跌了下来,连着一点皮在枝干上,垂在半空。 小四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笑意,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当初左臂是一点皮也不留,干净利索,一剑削飞。 “魔体果然不凡。”小四又说了一句。(。) 270 死地险境 溪云没有吭声,双目灼灼地盯着小四,那种心悸的感觉,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小四道:“好,让你看个明白。”右手抓住左肩黑袍一扯,“哗啦”一声,整条衣袖剥下来。 溪云双目一睁,骇然变色,只见小四左臂漆黑如铁,闪动着金属光泽,蚀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密纹路,恍若咒文,幽光流转其中,给人一种诡异至极之感,更有隐隐约约的凶煞之气透发出来,交人心惊胆寒。 “魔君之臂!” 小四道:“不错!”右手轻抚左臂,僵硬的脸庞露出欣慰柔情之色。这条左臂比他的右臂更粗壮三分,肌肉虬结,充满力量,给他无穷的信心。 溪云神色彻底沉下来,双目却反而显得更为宁静,一股强盛至极的气机勃然而发,林中一阵躁动,十余丈外的宿鸟惊飞而起,扑簌着翅膀远远逃离。 小四微微一笑,道:“一条手臂而已,你竟如此紧张!” 溪云咬牙道:“这是魔君之臂,来自魔界的魔君之臂,你疯了吗?” 小四道:“魔君之臂又如何?郝通海费尽心思替我接续上,我感觉好极了。” 溪云道:“我要杀了你!”语气平淡,却充满森然决绝之意。 小四哈哈大笑,“可惜你没这个本事。” “我尽力而为!”溪云没有反驳,因为他殊无把握,魔君之臂给他带来的心悸感如此强烈,令他出手毁灭它的信念坚定无比,但同时又感觉自己未必毁灭得了它,倒反而可能被它毁灭。 小四脸色一沉,凛然喝道:“溪云和尚!你想清楚,我无意与你为敌,还愿意奉你为主,与郝通海、贾千江一同将你推上魔门门主之位!” 魔门门主之位,不知多少人垂涎欲滴,无数高手奋然加入魔门,或为成名,或为奇功异法,但又有几人能对门主之位不起觊觎之心。 溪云却是充耳不闻,杀机渐涨,青灰僧衣无风自鼓,地上枯叶断枝被一股无形之气推送开去,树上枝摇叶动,哗啦啦作响。 小四突然哈哈狂笑起来,双目在黑暗中如两团火炬,燃烧着炽烈怒火。 “你笑什么?!”溪云已将魔体机能调动在巅峰状态,刚才短暂的交手中,他深切明白小四的力量是何其巨大,若非这些日子勤练淬体术,只怕第一击那一挡,自己臂骨就要受创。 小四道:“我笑你假仁假义,跟缥缈阁一个德行,自以为执掌着天地万法,瞧不惯什么,恐惧什么,就下手灭之,还自诩替天行道,可悲可怜可耻!” 溪云浑身一颤,心脏一阵急跳,脑中闪电般闪过许多个念头。缥缈阁为何要杀无尽僧,因为他杀业惊人,“可能”入魔;自己当初为何想杀刘今天,因为他一身魔气;还有凶顽狠毒的横刀,若非横笑笑那一声求恳,如何还能见到他疼爱田彬彬、田楠楠的样子? 小四闷哼一声,冷冷道:“刚才,我就可以杀死你!” 溪云恍然回过神来,“你为何不出手试试?” 小四道:“要杀你的人很多,我却不是其中之一。一条魔君之臂而已,你认为我驾驭不了它!”随手轻挥左臂,反手推在左侧一颗脖子粗的树上,五指一抓,“咔啪”一响,竟直接一扫而断,恍若那树是软泥捏成的一般。 溪云心中一寒,他右臂力量已沉浑至极,与左臂这等轻而易举抓烂树干的力量相比,只怕是小巫见大巫。心中暗道:“他的确有置我于死地的能力。”这念头一闪,忙提聚心神,半点不敢放松。 小四却无出手的意思,淡淡道:“我可以确切无误地告诉你,缥缈阁绝对要杀你,魔门中也有人要杀你!” 溪云不由冷笑一声,“那我还该随你去魔门?你还说奉我为主,辅佐我上位?” “你留在这里是危险无比,倘若你加入魔门,随我回去,我们几人自然能保护你周到。” “我留白云峰反而危险,去了魔门反而安全?”溪云不由露出嘲讽之意。 小四目光一冷,道:“我看得起的人没几个,你算一个,否则我懒得跟你废一句话,难道这还不明白吗?” 溪云眉头一皱,暗暗沉吟。 “就当给谷枫一个面子。”小四微吸一口气,道:“你留在这里,缥缈阁一旦空出手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你别以为自己跻身宗匠就安全,缥缈阁的实力超乎你想象。另一方面,魔门中对门主之位有意的也要杀你,你的魔体影响力非凡,魔门一代一代衷心供奉魔祖,魔体重现,对他们来说如同魔祖重归人间。你如身在魔门,魔门之内没人敢明目张胆对付你,缥缈阁若然敢来,那就是送死。” 溪云惕然,暗道:“这家伙竟直呼谷枫之名,若非给谷枫面子,他或许还懒得说这么多。”闻言,道:“你说的是铁翼野、周义信?难道魔门门主之位对你没有半点吸引力?那你又为何加入魔门?” 小四断然道:“半点没有!” 若是寻常人说这话,溪云或许难信,但小四说出口来,充满斩钉截铁的味道,却令他难以不信。只听小四接着道:“我加入魔门只有一个目的----摧毁缥缈阁!” 溪云心中一怵,“你刚才说缥缈阁的实力超乎我想象。” “不错,所以我才要加入魔门。如果只杀一个凌飞烟、段雪露,我无……我何须依仗魔门!” 溪云目光一闪,眉头紧皱,暗忖:“这家伙果然不同凡响,他刚才莫非是要自称‘无尽僧’?”不由生出几分疑虑,苦寂寺到底是怎样的所在? 长长吸口气,溪云果决道:“我不会加入魔门。” 两道寒光从小四眼底闪过,溪云看得分明,浑身微微一紧,凝气待发,口中道:“你改变主意了?” 小四咬咬牙,道:“哼!要杀你的人那么多,何须我动手。我只是替你惋惜!” 溪云沉吟片刻,道:“小四,魔君之臂……” 小四冷冷道:“怎么,你还想斩下我这条手臂?”(。) 271 当家做主 溪云怔了一下,听小四又道:“你不妨出手试试,如此一来谷枫便没理由怪我了。” 溪云苦笑一下,差点被这家伙一张僵尸一般的脸骗了,言辞真是锋利至极,此言表明他有必胜的信心和必杀的决心。想想也是,若非绝顶聪慧之人,如何能将武功修炼到这个境界。 “那我该多谢谷枫前辈救命了。”溪云吸口气,又道:“希望你控制得住,不然你我终归要一战的。” 小四微一皱眉,对方说这话时毫无杀意,反而流露淡淡的惆怅,而这份惆怅又给人一种决然之感,听入耳中只觉得其志念坚不可摧,其决心义无反顾。 小四不由郑重打量了溪云几眼,点了点头,道:“溪云和尚,果然不凡。”他前两次都说“魔体果然不凡”,现在说的却是改口了。 溪云转身而回,小四默默站了一会儿,一阵轻风掠过,他身边忽然多了一条黑影,同样是黑袍罩体。 “怎么样?”赫然是郝通海的声音。 小四道:“他对魔君之臂的感应的确强烈,你已经施了封印变造之法,但我还是在二十丈外被他察觉。” 郝通海点了点头,“那就好。” 若让溪云听到郝通海说这话时竟带着喜意,定十分意外,不明白“好”在那里。 “不过他拒绝加入魔门,态度十分坚决。” 郝通海轻哼一声,以确信无比的口吻道:“无妨,缥缈阁会将他迫入我们魔门!”沉吟一番,又道:“我现在倒后悔当初杀了那两个老和尚了,当时心急,应该将这些工作交给缥缈阁的。” 小四没有说话。 郝通海恍若自言自语,喃喃道:“咱们魔门行事,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日后加入魔门,自该懂得这个道理。” 小四双目微微一冷,暗道:“无所不用其极!说得不错,如果他记你的仇,答应他成事后杀了你不就得了。” 郝通海自然不知小四心中所想,静静思索了一会儿,道:“走吧,那个地方该在这东南沿海一带。”黑袍一展,当先飞掠而去。 小四往苦集寺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直觉告诉他,那和尚犟得很,加入魔门之事殊不确定。 溪云回到苦集寺,清流等人都聚在院子中,一见他,一下站了起来。 溪云笑了笑,“都不睡。”院中除了清流、龙女、丁香,还有萧阳、常书、柳飘飘、柳菲菲、横刀。 清流上下一打量,目光落在他右臂,道:“受伤了?什么人?” 溪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右臂衣衫破了一块,想来是之前与小四那一下猛撞没保好衣服,一路展开身法回来,给风一吹就散了,自己心有旁骛,却是没注意。摇了摇头,道:“没事,一个熟人,他已经走了。”见萧阳等人也在,想了想道:“萧阳,我建议你们离开白云峰。” 萧阳几人脸色顿时一变,常书想起以往多少有几分交情,不由露出几分忿然。 溪云看出他的怒色,道:“我并非不欢迎你们,只是怕白云峰比别处更危险,于你们有害无利。” 横刀“哼”了一声,道:“即然危险,那你更该请他留下,他手下那么多人,不是正好保护你苦集寺!” 溪云如何听不出他的嘲讽意味,摇了摇头,恳然道:“我刚才得一位……”他也不知小四是敌是友,滞了一下,接着道:“……熟人提醒,恐怕缥缈阁与魔门一些人都要来找我麻烦……” 柳菲菲道:“溪云,你这就不够意思,我们自然是希望和你共进退的,不管缥缈阁还是魔门,如今天下大乱,争斗不休,谁要置身事外不是都得得罪两方面,我们本来就是不是缥缈阁的朋友,更不是魔门的朋友。” 柳飘飘道:“溪云,我们留在白云峰可是恳求你可怜的,你要我们走,我们无处可去,岂不是更可怜。这天下如今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吗?这些日子以来,江湖动荡剧烈,你是不闻窗外事,我们别院还有许多姐妹在城中镇里,每日传来消息,今日一群人在某个山谷打一架,死伤过百,明天一群人在哪条山道厮杀,又死几十人,后天又……” “好了好了。”溪云摆摆手,这两女又说情又说理,他唯有赧然强笑,“就当我提醒你们一句吧,你们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我们当然留啦。”俩姐妹一脸苦色立时化作笑靥如花,一时间似乎连天色也亮了些,乌云也散了些。 这两女如今深居幽山,换了以前花花绿绿的鲜艳衣衫,穿上简单素雅的月白襦裙,盘起黑发,露出修长鹅颈,不施粉黛,反而更有种清丽脱俗,端庄高洁的味道,魅力更胜从前。 萧阳笑了笑,心道:“女人说话总是更有说服力些。”面色却是一正,道:“溪云兄,我明白你是出于好意,更绝非无的放矢。你放心,我回去后就将情况告知诸位兄弟,去留随他们之意。” 溪云讶然看他一眼,见目光坦荡,一副言出必行的样子,不由道:“这样那挺好。” 常书面色却是一沉,微微低下头,不说话。 溪云和萧阳都察觉他神色不愉,互视一眼,转开目光。 溪云回到房间,心神有些动荡,长长一叹。 “小和尚,知道不容易了吧,如今你一人的身家性命可关系了数十人。” 溪云勉强一笑,“横寨主为何不进屋来指点指点我?” “咔”一声,横刀推门而入。 溪云道:“你也要留下吗?” 横刀甩他一个脸色,道:“要不是为了楠楠、彬彬两个小家伙,我早就走了。” 溪云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关心他们。” “难道你这和尚还懂得照顾小孩不成?” 溪云见他一副轻蔑样子,故意道:“难道你留下不是为了找到鲍囿?” 横刀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继而骂道:“你个臭和尚。” 溪云注意着他的神色,发觉他容色颇见缓和,心中有感,轻轻笑了笑,道:“她若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该会很开心的。” 横刀吸口气,道:“废话少说。贾千江与你言和,又各种手段将你与魔门绑定,缥缈阁自然要试你,但魔门怎么又要对付你?你貌似十分笃定,那什么熟人是谁?”(。) 272 普度众生 溪云暗道:“姜还是老的辣。”对门外道:“清流,你们也进来吧。” 横刀微微一愣,见龙女冷冷看着自己,不由“嘿~”一笑,道:“原来是不放心我。” 清流道:“横大当家凶威赫赫,自然叫人不敢放心。” 丁香撅嘴道:“老刀,我们是为你着想。” 横刀知她人小鬼大,见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道:“哦,怎么是为我着想?” 丁香道:“你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有事没事又喜欢杀人,江湖中不少人都说你是屠夫,是修罗。我们是不放心你突然惹怒了溪云小方丈,溪云小方丈呢,以慈悲为怀,起意要为天下苍生除害,宗匠的功力一掌‘啪’一声拍死了你,岂不糟糕?” 这话虽然纯属乱说,但也不无几分道理。横刀忍不住瞟了溪云一眼。 丁香看在眼里,鬼鬼地笑道:“放心吧,都说小方丈慈悲为怀了,哪会随便一掌拍死你。” “啪” “哎呦。” 丁香痛呼一声,双手抱住后脑勺,怒瞪身形一荡,又退回一丈之外的溪云,“你打我!” 横刀道:“他先一掌拍傻了你。” 溪云道:“我怎么就是小方丈了?” 丁香道:“苦集寺就你和清流两个和尚,你是师兄,当然你当方丈啦。” 溪云道:“那为何又加了个‘小’?” “那当然怪你自己啦,你是师兄,年纪却比清流小,所以就是小方丈嘛。” 众人听她总能自圆其说,又是莞尔又是佩服。 丁香却一副气忿的样子,“哼”一声,跺脚道:“还给你啦。”将一个尺许长的小布包用力丢向溪云。 溪云不知是何物,为何是“还”?手一晃,迅速接住,微微一握,心生感念,打开一看,果然是他的竹杖,只是分为了九节。他轻轻一叹,不知墨竹何以分成了九节,看了清流一眼,已经明白过来是他授意丁香说的那些话。当然,“小”字定是丁香自己加的。 横刀不耐烦道:“喂,方丈,是时候说说你为何能一个人惹上势不两立的两个庞然大物了吧?” “他还惹了我!”丁香恼怒地说:“讨厌鬼,惹祸精。” 溪云只好一本正经地道歉,“对不起了,丁香姑娘。” 丁香不依不挠道:“光说对不起就算了么,一点诚意也没有。” 溪云道:“那你想怎么样?” 丁香脱口而出道:“我要在苦集寺旁边再建一个楼,给我和龙女姐姐、楠楠妹妹、飘飘姐姐、菲菲姐姐住。” 横刀心道:“这个姐姐,那个妹妹,妹妹却叫姐姐做师父,妹妹叫我做伯伯,你却把我叫老刀。” 溪云忍不住哈哈一笑,“原来你早算计好了的。” 丁香撅嘴瞥龙女一眼,又瞪清流一眼,气道:“这些人自己没嘴巴,什么都要我来说。” 溪云不由看向龙女,龙女已先一步转过头,不与他对视,素白如霜的俏脸却是红了一下,惹得溪云莞尔一笑,道:“这是应该的。” 横刀突然“嘿~”一笑。 清流沉声道:“你笑什么?” 横刀哂然道:“我笑这苦集寺的的确确是普度众生,喝酒的,吃肉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兼收并蓄,海纳百川,众生平等。” 溪云几人都给他堵得无话可说,感觉怪吧,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嗯哼。”龙女清清嗓子,道:“溪云,说魔门圣地的事。” 溪云再不拖拉,将枫林镇发生的事与刚才疏林里的争斗说了。 横刀一直皱眉听着,脸上慢慢露出一分苦色,这时道:“这么说来,这缥缈阁或许真有些……有些手段。” 清流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转了一下七星笛,道:“我这笛子便是凌飞烟给的。” 横刀惆然叹道:“当年……也有缥缈阁的圣女找过我……” 丁香看一眼横刀,又看一眼清流,道:“咦,看不出来啊,就你们俩这样的也能叫缥缈阁看上,怎么像我这么天资出众的,她们却不给我来讨讨好。” 龙女道:“像你这样的,她们也许直接抓回去从小培养,不合格就杀掉。” “龙女姐姐,你又讲这么吓人的话,就因为刚才我出卖了你么,我那也是实话实说嘛。”丁香一副委屈的表情,叫龙女气恼又无奈。 横刀道:“这或许极有可能,缥缈阁传人从来都是女子,我不信都是她们自己生的。” 这话粗野,好在龙女冷若冰霜,心神如冰山不移,而丁香古灵精怪,也不以为意。 溪云摇头笑道:“这些我们就不要管了。”沉吟一会儿,叹道:“我现在想是不是应该选一方加入……” 龙女、清流脸色都微微一变,溪云说这话,表明他的确感受到压力,对苦集寺来说,不管魔门还是缥缈阁,都是庞然大物。 丁香嘻嘻笑道:“那加入魔门吧,到时你就门主了啊,然后咱们把铁拳会一群人全都打扁,发配边疆……” 龙女瞪她一眼。 丁香一吐舌头,扮个鬼脸,道:“那加入缥缈阁好了,到时咱们溪云小方丈左拥右抱,左手凌飞烟,右手段雪露,再生七八个传人出来,哈哈,那可多好玩……”说到“玩”字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敏感地发现溪云、龙女、清流都露出怪异的表情,“喂,怎么啦?我胡说八道的嘛。” 溪云笑了笑,道:“没什么,想起一些事而已。” 丁香道:“什么事哦?等等,你们三个都知道,我却不知道。不行,快告诉我!” “哼!”横刀闷声道:“小和尚没点志气,魔门又如何,圣地又如何,我横刀敢一把火烧黑风寨,萧阳能弃大半个玄机阁不要,你倒要做个良禽,傍个大腿,择木而栖?你也别忘了狡兔死,走狗烹。” 清流点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兄,我们还是自立的好,魔门圣地相互制衡,我们表明中立立场,再展现出足够打落别人几颗牙的实力,我想他们就算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的。” 溪云想了想,点头道:“好。清流,你跟萧阳说明一下情况,该走的让他们走。” “嗯。” 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后,溪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臂,喃喃道:“魔体魔体,哎,不知会是谁先来?”(。) 273 无眠之夜 夜已深,萧阳就在山道上停了下来,常书、柳飘飘、柳菲菲便一起停在他身后。 萧阳叹一声,道:“常书,你习武天赋更胜于我,若非这些年为我东奔西走,武功早该超过我了。” 常书勉强一笑,“老大说笑了。” 萧阳转过身来,神色十分正经,“我没有说笑。还有飘飘、菲菲,你们两个女孩本该有快乐的青春……” 柳飘飘道:“老大,你想赶我走的话,我就找个悬崖跳下去。” 柳菲菲没有说话,只是一丝不苟地点头。 萧阳滞了一滞,道:“溪云绝非无的放矢之人,连他都如此担心,可想……” 柳菲菲道:“所以我们更不会离开老大啊!” 常书看了她们姐妹一眼,笑了笑。 萧阳喟然一叹,道:“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回忆起这些年的艰苦,还有三人的支持,心中暖流缓缓淌过。 常书用衣袖替萧阳扫干净一级石阶,萧阳感谢地点了点头坐下。 不等萧阳说话,常书坐在他后面,就道:“老大,如果不是你救我,我七岁时就给砍头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全力以赴支持你。作为你的属下,我会提意见给你做参考,但我绝不会违背你的决定。” 柳飘飘、柳菲菲并不知道这两人以前的关系,听得出来常书对萧阳的感情极为深刻,默不作声地听着。 萧阳吸口气,右手往后放在常书左膝上,用力捏了捏,道:“我知道,我一直很感谢你,这次是我希望你这么做。” 常书大受震动,似欲站起,萧阳的手微微一用力,道:“你听我说。那些兄弟都服从你……” “老大,我……”常书知道萧阳此言绝无见怪之意,不过若是在其他组织,老大这样对老二讲话,恐怕都是功高震主,老二得死的局势。 “听我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身份了,已找到阴王贾千江,我不图做出什么其他更大的事了,明白吗?现在的玄机阁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事实上,现在的玄机阁是你们三人建立起来的,我是寸功未立,这份基业你们应该继续发展下去。” 常书摇着头,坚定道:“老大,你选择留在白云峰,那我们就都留在白云峰。” “不!”萧阳道:“我留在白云峰,你们不该留下,你们可以再寻一处隐蔽所在,等正魔大战结束后再出山。如果确如溪云所忧,这个地方终归要变成一处战场,你们留在这里必然殃及。” 常书激动道:“那老大为何不一起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地方危险是一,而且溪云终究是个出家人,跟我们,跟我们……” 萧阳转过身,点着头,安抚道:“我明白,我明白……”莞尔笑道:“虽然溪云也喝酒吃肉,但跟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才希望你带人走。” 喝酒吃肉的和尚,常书三人也笑了笑,又是惆怅,又惘然。 常书道:“老大,我们一起走。” 萧阳摇头道:“我不会走的,这个地方或许将成为一个关键的中心点,像贾千江那样的高手,靠人手已经没办法杀他,我留下来一方面修行,一方面等待机会,我不能到魔门杀他,但我相信他总要出现在这个地方。” 常书道:“那我留下来帮你,我杀不死贾千江,拖住他一条手总可以吧……”见萧阳摇头,他忿然道:“我总能拖住他一根手指吧!” 萧阳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常书转开头,不看萧阳慰藉的目光,自己却已双目湿润,眼眶里直欲坠下泪来。 萧阳道:“常书,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领袖……” “你才是领袖……”常书急急地说。 萧阳道:“我不再是了,”举目四望,野岭寂静,山河尤在,长长一叹,道:“我杀了贾千江之后就跟着溪云师父出家。” 常书、柳飘飘、柳菲菲都瞪大了眼睛,齐呼:“什么?” 萧阳淡淡地点点头,“挺好的,我觉得挺好的,出家。” 常书惊道:“不行。你是,你是……” 萧阳摇摇头,站了起来,常书三人也随之站起,萧阳捏了捏三人的双肩,道:“这些年太辛苦你们了,我也是,太辛苦了。给贾千江擒住的那些天,我想了很多……” 常书确信萧阳心意已决,再也忍不住眼中热泪,两道泪痕滑下脸庞。 柳飘飘、柳菲菲嗫嗫抽噎起来。 萧阳笑了笑,道:“哭吧,想哭的时候就哭哭,没什么丢人的。”说着说着,想起无数陈年旧事,自己也默默流下泪来。 这一晚很多人无眠,黎明时分,雨丝飘飘洒洒扬下来,金闪闪从窗户里望着院子中那颗梧桐树,有几片叶子已经黄了,秋天来了。 “咔”一声响,金闪闪一吓,继而反应过来是弟弟。 金鸣展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忽然发现金闪闪,道:“姐,你醒了。” 金闪闪笑了笑,没说自己一夜未眠。 “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把窗户关上,天气转凉了。” 金闪闪心里道:“是啊,天气转凉了,不知那白云峰多高,冷不冷……” 金鸣展发觉姐姐似乎有些神不思属,微微皱了皱眉。 金闪闪一下回过神来,嗔道:“你也知道天气转凉了,这么早起来也不懂多穿件衣服。” 金鸣展道:“我不用,我练剑,一会儿就热了。” “天天就知道练剑练剑,我看你将来得娶你的剑当老婆了。” 金鸣展笑了笑,“那也不错。”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屋顶。 不知何时,一条黑影立在上面,全身漆黑一团,恍若与黑夜融为一体,常人恐怕视而不见,根本看不出那里站着一人。 黑影轻缓地摆摆手,似乎是示意不要声张,缓缓迈步,沿着屋脊往右边走去,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息,离得金闪闪的屋子稍远一些。 金鸣展又惊又疑,黑影看不清面目,但这身装束与曾见过的郝通海一般无二,忽听金闪闪道:“怎么了?”,为免她担心,随口道:“没事。” 这时黑影对他一招手,落到围墙外。 金鸣展犹豫起来,来人诡异,但似乎又没有恶意,若是调虎离山,该往远处去,而不会是围墙外。(。) 274 绝世之战 飘飘细雨中,金鸣展全身颤抖,双目却曝出一团团惊人的光芒,突然暴吼一声,大剑出鞘,双手紧握,猛烈下劈,炽烈的青芒瞬间撕裂黑暗。 强光一闪,在离地四尺处的分出两枝,高达五六丈的梧桐树左枝忽然整个滑落下来,直径两尺的切面平滑如镜,令人难以想象这一剑是多么快,多么锋利。 刚刚睡着的金闪闪听重物坠地,哗啦啦作响,似乎墙都给砸坏,一下从床上惊醒过来,推窗一望,却见金鸣展跪倒在地,健硕的梧桐树倒下一半,不由大惊,急忙冲了出去。 “鸣展,你,你怎么了?”金闪闪环目四顾,周遭没半个人影,弟弟每天凌晨开始练剑,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今天怎么出这种事?转到金鸣展面前,更是大吃一惊,“你,你哭,哭了?” 金鸣展垂下头,泪花簌簌往下掉,双手紧紧捏着剑柄,牙关使劲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金闪闪自小便未见金鸣展哭过,虽不知何故,但已悲从中来,急忙跪下抱住他,“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了?”泪水也断线珍珠似的滚滚而落。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慢慢淋湿了两人,金鸣展感觉一阵阵冰凉,喃喃道:“姐,我们回剑,我们回山里。” 金闪闪又惊又喜,道:“好啊好啊,这是好事啊,你为什么哭?”心中十分奇怪,弟弟明明要说“回剑神山”的,为何忽然改口?但想想如果弟弟愿意回山,就能避免再和那恐怖的刘今天相遇,那岂非是极好的。 金闪闪从衣柜里捧出几件衣物,忽然“嗒嗒”几声,几粒碎银从衣物中掉到地板上。她一低头,便愣愣站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俯身捡起,单独裹入不穿的衣衫中,心中默默道:“从此,从此只怕再也见不到了,其实又有什么可见的,那晚他未必有话对我说。”又将那几粒碎银拿了出来,道:“花了吧,留着做什么。”犹豫再三,却又将它们裹入衣衫中,轻轻一叹。 姐弟俩骑马而行,不日便到岳阳城。剑神山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但具体在哪里,却一向无人知晓,其实剑神山就一个小山包,位于洞庭湖君山附近。 金鸣展道:“姐,天色快黑了,我们今晚在城中休息一日,明日购置些生活用品再回山里。” 金闪闪点点头,家里久无人居,以前剩下的些粮食该都不能吃了。两人进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后到大堂用餐。 金鸣展环目一扫,眉头暗皱,大堂中坐了十余桌人,却有五桌都是携刀带剑的武林人士,事实上,一进城,他就发现此地江湖人比往日多许多。他不愿多事,带金闪闪到边上一桌坐下。 那五桌武林人物似乎是一起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聚在一边说话,一个络腮胡汉子道:“剑魔剑魔,分明就是魔门中人。” 金鸣展内力深厚,体健耳聪,听他们说起刘今天,微微一叹。 金闪闪也注意到他们了,低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金鸣展摇摇头,道:“别管他们,吃饭吧。”他虽不想管,但他们的说话声传来,他又一字不落都听入耳中。 一个中年道姑道:“这刘今天胆子也真大,剑神山传人给他击败了,现在又挑战缥缈阁传人。” 金鸣展闻言,浑身一颤,牙关一咬,闭上眼睛。 一个老者道:“说来十分奇怪,这年轻人处处与圣地作对,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魔门中人,我甚至亲眼见到他杀死了好几个魔门的家伙。” “那的确是奇怪。”几个人都附和着说。 有几人都问,“孔老爷子,这刘今天到底多厉害?听江湖传言,此人剑法通神,简直是当世第一剑呐。” “是啊,照那么说,剑神山以后恐怕得改名了,或者不改名,却得请刘今天去居住。” “啪!”金鸣展手中一双筷子突然折断。 金闪闪一吓,忙握住他的手,转头疑虑地看那几桌武林人一眼。 “嘘!别乱说。”那老者一惊,严厉地瞪那年轻人一眼,小心翼翼地转头四顾一番,见没什么惹眼人物,这才松口气。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金鸣展正好在金闪闪后面,却是给挡住了。 老者道:“年轻人别乱说大话,剑神山贵为圣地之一,岂容你打诨说笑。” 络腮胡汉子道:“孔老爷子,贺州城刘今天、金鸣展一战你是亲眼所见,给我们说说。” 老者面露得意之色,道:“嘿,那一战啊,真可谓是……厉害啊厉害啊。” “孔老爷子别买关子,快说快说。”众人都一阵激动,催促起来。 老者面色一正,道:“嘘嘘,大家都小声些,我说就是。小许,你刚才说那话要是叫外人听到,传入金鸣展耳中,你可要倒大霉知道不?金鸣展的厉害我是亲眼所见,那一日要不是大宗师鲁炘出手,当世两大剑手可就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啊,鲁炘大宗师那日真的在那里啊。” “同归于尽?那岂不是不分胜负?” 几人都是一惊,小声议论起来。 中年道姑“啧啧”几声,示意大家别说话。 老者等众人静下来,这才道:“胜负是鲁炘大宗师亲口论断,剑魔刘今天胜了半招,断剑取胜,其中的玄妙我老头子是看不出来的。但两人剑法之凌厉那真是恐怖,贺州城长官为防那古塔给他们剑气摧毁,特意请唐坤朗宗匠出面保护。那日可真是盛况空前,如今龙凤榜上面好几位当日都站在古塔前抵挡流溢的剑气。你们想啊,两个人比剑,那么多人护塔,哎……我老头子一双昏花老眼愣是看不清他们的剑招,只给剑气迫得连连后退,只退出十多丈外才站稳脚,我是运气好的了,有几个家伙逞强,还想不退,结果远远的就给剑气伤了。” “呜~”众人哗然。 那年轻人小许咋舌道:“十多丈外,天呐。那后天,后天一战,段雪露仙子岂非危险。” 金鸣展想起那日一战,心中生出几分激越之情,只是转眼间又化作苦涩,食不下咽。(。) 275 洞庭太白 老者叹道:“危险哦,哪能不危险,龙凤榜上的家伙,随便哪个动动手指我们都抵挡不住,你说他们那样的高手动起手来,站得近的都危险,他们自己岂能不危险。段雪露仙子肯应战我倒是很意外,那剑魔刘今天可是够恐怖的,断剑求胜,同归于尽,为了一战之胜负,连命都不要,你们说这种人使出来的剑法如何能挡?段仙子的剑法多厉害我是不知道,但我想,每一个跟刘今天比剑的人,都必须做好战死的准备。现在说他是当世第一剑或许早了些,但我想他若能活得久点,天下第一剑一定是他。” 金鸣展喃喃念道:“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剑……” 金闪闪担心道:“弟弟,你,你没事吧?那天凌晨……” 金鸣展摇摇头,正要示意金闪闪别说了,忽听客栈门外响起一声凄厉惨叫,不由一惊。 那几桌江湖人也都反应过来,齐齐站起,往门外看去。 一名黑衣男子跨过门槛,迈步入店,身形修长,背脊挺直,腰挎长剑,一脸冷淡漠然之色,目不斜视,径自来到大堂正中一张桌子,背门坐下,道:“掌柜,酒两斤,熟牛肉两斤。” 那老者一见此人,脸色立时一白,示意身边的人快都坐下。 掌柜站在柜台里,正看着门槛外,满脸慌张之色,额头冷汗直冒,“死,死人了……死,死人了……” 众食客都是一惊,不等他们出去看,立即就有几人涌进来,刀剑出鞘,一下围住那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四面受敌,神色却无半点变化,淡淡地道:“不想死的自己把兵器收起来,滚!” 黑衣男子后面站着两名持枪男子,一人喝道:“刘今天,段雪露仙子岂是你能亵渎的,识相的自己认输,否则我现在就一枪杀了你!” 与老者一起的络腮胡、道姑、小许等人都是脸色大变,看向老者,老者微一点头,表示“就是他。” 络腮胡等人不由打个寒噤,小许一听段雪露之名,却是胆气一壮,要往前去,一下给老者拉住。 小许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要推开老者的手,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双眼不由闭上,却已给刺激得泪水直流。 “嘭~”一声闷响,刚才说话那人忽然一头栽倒,左手抓着枪杆,右手捂着咽喉,双目满是骇然之色,在地上一阵抽搐,不动了。 另一名持枪汉子又惊又怒,大吼道:“刘今天,我跟你……” “锵~”一声激鸣,又是一道白亮剑光闪过,那人“拼了”两字尚未出口,口中“咕咕”几声,同样捂着咽喉倒地。 另外四人站在刘今天身边、身前,此时都白了脸色,两腿直打颤,兵器也抖了起来,心中直叫:“太快了,快得根本不知是他是如何出剑收剑!”几人面面相觑,已然胆怯,即不敢动手,又不敢退走。 那络腮胡几人骇然变色,小许险些跌倒,牙关直颤,“死……死……他……他……” 这时客栈边上忽然有人道:“刘兄不想杀你们,还不快走。” 那四人互相看看,暗吞口水,却是不敢动。 刘今天道:“剑神山金鸣展替你们说话了还不快滚!打扰金兄用餐,不好意思了。” 那四人立时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急忙要走。 刘今天喝道:“带上尸体!”心中冷笑,乌合之众,连同伴尸体也不愿管。 那四人急忙回身,拖着那两人的尸体退去。 那老者一听“金鸣展”三个字,浑身便是一颤,抓紧了小许的手,回头一瞥,正见那两人捂着咽喉的手脱了开,喉间只有一道淡淡的红痕,连血都未流出,不敢再多瞧,低声:“走,走,我们也走。” 那几人听金鸣展也在此处,同样吓得不轻,想转过去看一眼,又不敢,恐怕刚才的话都给人听在耳中了,一个个大气不敢透,缓缓走出店门才松一口气,加快脚步而去。 老者一巴掌拍在小许脑袋上,骂道:“臭小子,跟你说过几百次,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说话,真是,真是……” 中年道姑心有余悸地往后瞥一眼客栈大门,道:“走吧走吧,离远点。” 络腮胡道:“孔老爷子,我先前还真道是你老眼昏花看不清刘今天的剑,我,哎……” 这一夜金闪闪又不能安眠,刘今天竟然会在这里,而且就住在这家客栈,尽管弟弟就坐在厅中守护着,但她依然心绪不宁,偶尔听到院中“嘭嘭”有声,弟弟长叹,便知道又有些人为段雪露而来,结果送命在刘今天手中。 天色微明时,刘今天在门外道:“金兄,洞庭湖有个太白亭,我与段雪露午时在那一决生死,欢迎你来。” 金鸣展紧紧闭着眼睛,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会到。” 刘今天笑道:“那好。虽然不知金兄为何意气消沉,但我想说,当今天下,以剑法论,唯有金兄是我刘某最想再遇的对手。” 金鸣展浑身一颤,金闪闪一双大眼睛透出担忧,她也看出这些日子弟弟情绪低落。 过了好一会儿,金鸣展忽然道:“姐,我不回山里了。” 金闪闪抿住唇,沉吟半晌,叹道:“不回就不回吧,姐姐也不想见你整日郁郁寡欢,你喜欢剑,那就去追寻你的剑道吧。” 金鸣展长吸一口气,露出一丝轻松笑意,道:“放心吧,我会重新奠定剑神山的名号!” 金闪闪不知为何剑神山的名号要重新奠定,只是点点头。 洞庭湖,一条六尺栈道蜿蜒布在湖中,往常这条栈道游人来往如梭,今日却给封了起来,不许进入,而沿岸各处则站满了人。 太白亭就在栈道中央,刘今天一身黑衣挺直立在亭子一侧的,湖面清风盈盈,带动他衫脚飞舞,若非他一脸冷酷肃杀之色,这倒也是一副美好的景象。 沿岸几株柳树间忽然飘出一道白影,如灵巧的飞鸟,脚尖在水面轻点几下,凌波虚度,仙姿飘渺。 刘今天转过身来时,段雪露正好落在栈道上,两人之间隔着太白亭。(。) 276 剑碎波光 金鸣展与金闪闪戴着斗笠,也站在湖畔岸沿的人群中,围观者分为正魔各一边,中间挤着普通百姓和一些并未参与正魔之战的江湖散人。 听人议论纷纷,金鸣展这才明白段雪露何以愿意接受刘今天的挑战。洞庭湖一带乃交通要道,水陆相接,直通长江,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正魔双方交战十余次,你争我夺,始终未能分出胜负。 此番生死决战,决的不仅是刘今天、段雪露的生死,还有岳阳城、洞庭湖一带的归属。所以正魔双方这几日已停了战,只等这一战的胜负。 午时还未到,正魔双方都叫嚷起来,魔门中人喧哗不休:“刘今天加油!弄死那婆娘!” “剑魔加油,捅死她,捅死她!” “用什么捅?” “用剑也行,用枪也行,剑魔加油!” 两边湖畔都在二十多丈外,但魔门中人哈哈大笑起来,语尽***却是直送到对岸去。 正道众人急怒攻心,纷纷叫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闭嘴吧,混蛋!” “无耻之徒!” “缥缈阁加油!仙子加油!斩杀剑魔,为武林同道报仇雪恨!” “加油加油!” 段雪露白衣胜雪,面色如霜,恍若未闻。 刘今天左右一顾,笑道:“段仙子昨夜睡得可好?” 段雪露淡淡道:“很好,多谢关心。” 刘今天道:“那就好,我前日抵达岳阳,两日来没睡好也没吃好,不过却杀了十三个宵小之徒,令我精神十分健旺。” “那刘兄下了地府一定不寂寞了。”段雪露脸色微微一寒,知他意有所指。 刘今天道:“不寂寞,”从腰间拔出长剑,目光投注其上,缓缓道:“有剑为伴,我从来不寂寞。” 见刘今天拔剑出鞘,两岸都是一静,剑光白亮如雪,映照着日光,剑尖耀眼至极。 段雪露却并未拔剑,淡淡道:“刘兄何必着急,洞庭湖景色优美,水天相接,波光如镜,何不多看两眼。” 刘今天点了点头,环目四顾,道:“的确是个好地方,死在这里很不错。” 段雪露露出一丝笑容,“原来刘兄已经决定葬身洞庭。” 刘今天坦然道:“不错,刘某每一战都准备死,结果却往往死不了,也颇为奇怪。”说到最后,微微一叹。 段雪露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本以为自己辞锋已将对方迫入死境,却不料原来对手本就将自己置之死地,如此一来,自己倘若不能抛开生死,反而陷入被动。 刘今天淡淡地看着她,嘴角含笑,毫无迫人气势。 这份漠视生死的达观令段雪露闷哼一声,秀眉皱了起来,气机同时转为凌厉,白裙猛烈飘动,“锵”一声,拔剑出鞘。 金鸣展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低喃道:“刘今天,他越来越厉害了……” 金闪闪听到了,悄悄问:“你说谁会赢?” 金鸣展摇了摇头,道:“刘今天是主动拔剑,段雪露是被动拔剑,现在刘今天气势上已占了上风,但胜负瞬间定决,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论断。” 旁边几人听到他说话,都转头看他,一人见他背背大剑,神色忽然一动,暗吞口水,却不敢说话,拉了拉身边的同伴,指了金鸣展背后的大剑,递一个询问的眼色。 那人脸色也变了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是他!”眼神中露出几分激动。 凉风习习,湖面泛起波纹,风一直吹到太白亭,刘今天眨了眨眼,道:“仙子调整好了吗?我不想等了。” 段雪露心一跳,却微微一喜,笑道:“午时还未到,刘兄这么着急可犯了剑道禁忌。”她貌似好言提醒刘今天不要急,实则直指其错,越提醒,越容易让人急。 刘今天闷哼一声,决然道:“那是你的剑道,却不是我的剑道。” 段雪露脸色又一变,美目中不由闪过惊异之色,这家伙竟厉害至此!脸色立即一寒,道:“出手吧!”她气势已两次受挫,再等下去于事无补,唯有从剑上挽回了! “锵~”一声低鸣响起,悠远不绝,两岸可闻,却只是段雪露手腕一翻,斜指湖面的长剑剑锋侧了过来。 刘今天右臂一动,长剑往前平举,指向段雪露咽喉。 “要动手了!”两岸之人心头刚闪过这个念头,太白亭两边突然闪亮起来。 段雪露感觉胸前一沉,剑气迫来,立即抢先出招,手腕只一动,一道日光从剑身上反射出去,正对刘今天双目。 刘今天双目微一眯,段雪露已一招“白虹贯日”长飙而去,闪亮的剑光耀眼至极,两岸不少人都惊叫出声,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叮~”一声激越长鸣,两柄长剑绞在一起,剑光以极高的频率剧烈闪动,只一个瞬间,两柄剑也不知交击了多少次,剑身或平或竖或侧,极尽变化之能事。 剑光倒影在水中,恍若水镜被一剑剑削飞,镜面碎裂崩散。 两团闪亮的剑光中已看不清黑影和白影,突然又融为一体,化作更大的一整团,沿着栈道冲到左边,又冲到右边,然后到了太白亭中间。 突然“咵啦啦”一声响,剑光冲天而起,整个太白亭轰然坍塌,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剑光中穿出。 水面里的剑光逐渐消散,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已换了位置,中间的太白亭四根柱子只剩半截,顶盖不翼而飞,满地碎瓦木屑。 人们争相眺目而望,栈道上两道人影只是静静相对站着,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金鸣展忽听旁边人道:“敢,敢问金大侠,他们,他们谁赢了?” 金鸣展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是不认识的青年男子,微一拱手,道:“大侠不敢当。胜负未分,刘今天比段雪露多出一剑。” 那人听金鸣展肯答话,又惊又喜,“那,那是说刘今天占上风?”心中骇然无比,刚才只见剑光耀眼,哪里看得见长剑所在,金鸣展却将他们各出了多少剑看得清清楚楚,这,这份眼力……不愧是能和剑魔同归于尽的绝世剑手啊。 另一人道:“段雪露可得加油啊,要是岳阳城落入魔门手中,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277 生死定论 金鸣展一听便即明了,这几人是本地武林中的人物,他们显然是盼着缥缈阁取胜的。 栈道上刘今天和段雪露再次猛烈斗起来,这次两人不再缠斗不休,而是忽分忽合,飞纵来去,栈道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疾射电闪,剑气纵横,每一道剑光闪过,都可看到璀璨剑芒破空飚射,威势惊天。 “轰轰轰~”水面炸开一朵朵大浪,五六丈内水花冲天,忽然“咔”一声响,栈道一段突然断裂开去,也不知是给谁劈了一剑,所幸栈道下支着木柱,还能站人。 斗了半柱香功夫,忽然两道身影猛烈冲撞在一起,确切的说是两道强光对撞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人影,强盛的剑气光芒如白日般耀眼,非绝顶眼力不能直视。 两道强光僵持不下,凝在当中,忽然“咔咔咔”连响,强光反射爆开,“轰~”一声巨响,四面浪花飞扬拔高四五尺,湖面如出现一个水浪凝成的大碗。 水浪跌落,四面荡去,栈道沉沦过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全身湿透,分开两丈,各自站在一段摇摇晃晃,直欲沉入水中的栈道上。 水浪声息,一片寂静,两岸人群屏息凝神,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 刘今天右臂衣衫尽碎,无数道细密的剑痕遍布其上,血珠一粒粒凝结着,胸前三道剑痕,黑衫下露出白衣,白衣上渗出鲜血。 段雪露白衣上只有两处红点,一在右胸,一在后背,正自相对,脸色比白衣更白一分。 刘今天哈哈狂笑,“缥缈阁不过如此!” 魔门中人喧然叫好,人群议论纷纷,看形象刘今天狼狈不堪,段雪露身上的红点渗出白衣却也不过一寸大小,许多人甚至看不见,刘今天这番狂言叫人听不懂。 金鸣展旁边几人急忙问道:“金大侠,是,是谁胜了?” 金鸣展叹道:“段雪露好厉害的剑法。” 那几人顿时大喜,“那是段雪露赢啦?” 金鸣展却道:“不,是刘今天赢了!” 几人顿时愕然。 金鸣展道:“段雪露能在刘今天这一剑下保住性命实在厉害,可惜刘今天终究更快一筹,那一剑竟然是飞出去的,不可思议……”他摇头叹了起来,那几人都白了脸色。 段雪露喘息了几口,道:“刘今天,你赢了。” 刘今天哈哈狂笑,突然张嘴喷出一口血,叹道:“嘿,好诡异的剑气,这样还能让我吐口血!” 两岸的人又都没了声息,不明白现在是何种情况,刘今天大声狂笑是听得见,其他话语却都隔着太远,听不清楚,可他吐血却看得见。 金鸣展身边几人不由怀疑起来,“刘今天吐血了,怎么,怎么会是他赢?” 刘今天目光森冷,杀机毕露,缓缓道:“说好的生死决斗,还没分生死,怎么分胜负?” 段雪露娇躯顿时一紧,美目中浮起惊惧之情。 金鸣展听得一清二楚,急忙对金闪闪道:“你先回去,快走。” 旁边几人见状,忙问:“金大侠,怎,怎么了?” 金鸣展道:“胜负已分,刘今天要杀段雪露,恐怕有变。”推金闪闪出人群,道:“快走。”他自己却留了下来。刘今天简直疯了,不像自己势单力孤的剑神山,缥缈阁传承近千年,其影响力覆盖整个武林,而其内部实力却从未完全展露在人前。这一代虽有两名传人入世,但也仅此两人而已,谁也不知道缥缈阁还有多少高手。这一战事关重大,恐怕缥缈阁也那么容易认败。 那几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疑,这时突听刘今天狂喝一声,双脚在栈道上猛一踩,那栈道立即不支,沉入水下,而刘今天已借力而去,长剑笔直前伸,身形电闪,扎向段雪露心口。 段雪露一动不动,眸中映照着白亮的剑光不断放大,俏脸一片冰白。她不是不想动,但她动不了,给一剑贯胸而过,内伤远比她外表看起来沉重百倍。 “哗啦~”异变突起,电光火石间,剑芒尚未触及段雪露心口,水面突然炸开四朵白浪,四道白影从水下冲天而起,两前两后,两左两右,四柄白亮长剑迅猛如电,直扎刘今天周身要害。 刘今天骇然变色,猛然大吼一声:“毒妇!”高速掠飞的身形突然当空一滞,长剑兜转,“叮叮叮~”与身下四柄长剑斗在一起。 “啊!”刘今天一声惨叫,一道血箭从肋部飙出,身形一翻,摔入水中,水面立时绽开一团血红。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刘今天突然爆发,凌空凝定,再到摔入水中,几乎就在一眨眼间,两岸人群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哗啦”一声,刘今天沉没水中,两岸才哗然大喧,魔门一众立即叫嚷起来,“卑鄙无耻!” “圣踏马鬼个地!卑鄙下流!” “杀,杀了鬼圣地贱人!” “王八蛋,竟然设埋伏,快救刘今天!” 突袭的四人中两人左右搀着段雪露,身形一闪,往正道一方岸边掠去,另两人一吸气,沉入水下,显然是要斩草除根,杀死刘今天。 两岸无数道身影腾空而起,直奔栈道中心,又有人从岸边推出小舟,送入湖里,运浆如飞,往中心赶去,更多人则沿岸冲杀过去,大声嘶喊,刀光剑影在烈日下直晃得人睁眼如盲。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挥洒,残肢断臂抛飞,中间一群人境况糟糕,退得及时的退了出去,退得慢的给夹在中间,要么冲杀,要么被杀,一时间湖畔上杀声震天,谁也无法阻止。 金闪闪才离开没多远,听到喊杀声,吓了一跳,回头后望,冷汗涔涔而下,寻着弟弟的位置,便见一条熟悉的健壮身影冲天而起,拔剑在手,朝湖内冲进去,不由骇然惊呼,“鸣展~!”眼见四散的人群迎面冲来,满心无助,不敢停留,泪眼婆娑地转身疾走。 白云峰自然比岳阳城清静许多,只是这一天溪云却也郁闷,突然收到两张拜帖,一张来自魔门,五位大长老联合署名,一张来自缥缈阁,不知草堂、单枪会、狂刀门联合署名。拜访的理由是同一个,恭祝苦集寺浴火重生,恭祝溪云荣任主持方丈。 时间是三天后。(。) 277 生死定论 金鸣展一听便即明了,这几人是本地武林中的人物,他们显然是盼着缥缈阁取胜的。 栈道上刘今天和段雪露再次猛烈斗起来,这次两人不再缠斗不休,而是忽分忽合,飞纵来去,栈道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疾射电闪,剑气纵横,每一道剑光闪过,都可看到璀璨剑芒破空飚射,威势惊天。 “轰轰轰~”水面炸开一朵朵大浪,五六丈内水花冲天,忽然“咔”一声响,栈道一段突然断裂开去,也不知是给谁劈了一剑,所幸栈道下支着木柱,还能站人。 斗了半柱香功夫,忽然两道身影猛烈冲撞在一起,确切的说是两道强光对撞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人影,强盛的剑气光芒如白日般耀眼,非绝顶眼力不能直视。 两道强光僵持不下,凝在当中,忽然“咔咔咔”连响,强光反射爆开,“轰~”一声巨响,四面浪花飞扬拔高四五尺,湖面如出现一个水浪凝成的大碗。 水浪跌落,四面荡去,栈道沉沦过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全身湿透,分开两丈,各自站在一段摇摇晃晃,直欲沉入水中的栈道上。 水浪声息,一片寂静,两岸人群屏息凝神,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 刘今天右臂衣衫尽碎,无数道细密的剑痕遍布其上,血珠一粒粒凝结着,胸前三道剑痕,黑衫下露出白衣,白衣上渗出鲜血。 段雪露白衣上只有两处红点,一在右胸,一在后背,正自相对,脸色比白衣更白一分。 刘今天哈哈狂笑,“缥缈阁不过如此!” 魔门中人喧然叫好,人群议论纷纷,看形象刘今天狼狈不堪,段雪露身上的红点渗出白衣却也不过一寸大小,许多人甚至看不见,刘今天这番狂言叫人听不懂。 金鸣展旁边几人急忙问道:“金大侠,是,是谁胜了?” 金鸣展叹道:“段雪露好厉害的剑法。” 那几人顿时大喜,“那是段雪露赢啦?” 金鸣展却道:“不,是刘今天赢了!” 几人顿时愕然。 金鸣展道:“段雪露能在刘今天这一剑下保住性命实在厉害,可惜刘今天终究更快一筹,那一剑竟然是飞出去的,不可思议……”他摇头叹了起来,那几人都白了脸色。 段雪露喘息了几口,道:“刘今天,你赢了。” 刘今天哈哈狂笑,突然张嘴喷出一口血,叹道:“嘿,好诡异的剑气,这样还能让我吐口血!” 两岸的人又都没了声息,不明白现在是何种情况,刘今天大声狂笑是听得见,其他话语却都隔着太远,听不清楚,可他吐血却看得见。 金鸣展身边几人不由怀疑起来,“刘今天吐血了,怎么,怎么会是他赢?” 刘今天目光森冷,杀机毕露,缓缓道:“说好的生死决斗,还没分生死,怎么分胜负?” 段雪露娇躯顿时一紧,美目中浮起惊惧之情。 金鸣展听得一清二楚,急忙对金闪闪道:“你先回去,快走。” 旁边几人见状,忙问:“金大侠,怎,怎么了?” 金鸣展道:“胜负已分,刘今天要杀段雪露,恐怕有变。”推金闪闪出人群,道:“快走。”他自己却留了下来。刘今天简直疯了,不像自己势单力孤的剑神山,缥缈阁传承近千年,其影响力覆盖整个武林,而其内部实力却从未完全展露在人前。这一代虽有两名传人入世,但也仅此两人而已,谁也不知道缥缈阁还有多少高手。这一战事关重大,恐怕缥缈阁也那么容易认败。 那几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疑,这时突听刘今天狂喝一声,双脚在栈道上猛一踩,那栈道立即不支,沉入水下,而刘今天已借力而去,长剑笔直前伸,身形电闪,扎向段雪露心口。 段雪露一动不动,眸中映照着白亮的剑光不断放大,俏脸一片冰白。她不是不想动,但她动不了,给一剑贯胸而过,内伤远比她外表看起来沉重百倍。 “哗啦~”异变突起,电光火石间,剑芒尚未触及段雪露心口,水面突然炸开四朵白浪,四道白影从水下冲天而起,两前两后,两左两右,四柄白亮长剑迅猛如电,直扎刘今天周身要害。 刘今天骇然变色,猛然大吼一声:“毒妇!”高速掠飞的身形突然当空一滞,长剑兜转,“叮叮叮~”与身下四柄长剑斗在一起。 “啊!”刘今天一声惨叫,一道血箭从肋部飙出,身形一翻,摔入水中,水面立时绽开一团血红。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刘今天突然爆发,凌空凝定,再到摔入水中,几乎就在一眨眼间,两岸人群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哗啦”一声,刘今天沉没水中,两岸才哗然大喧,魔门一众立即叫嚷起来,“卑鄙无耻!” “圣踏马鬼个地!卑鄙下流!” “杀,杀了鬼圣地贱人!” “王八蛋,竟然设埋伏,快救刘今天!” 突袭的四人中两人左右搀着段雪露,身形一闪,往正道一方岸边掠去,另两人一吸气,沉入水下,显然是要斩草除根,杀死刘今天。 两岸无数道身影腾空而起,直奔栈道中心,又有人从岸边推出小舟,送入湖里,运浆如飞,往中心赶去,更多人则沿岸冲杀过去,大声嘶喊,刀光剑影在烈日下直晃得人睁眼如盲。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挥洒,残肢断臂抛飞,中间一群人境况糟糕,退得及时的退了出去,退得慢的给夹在中间,要么冲杀,要么被杀,一时间湖畔上杀声震天,谁也无法阻止。 金闪闪才离开没多远,听到喊杀声,吓了一跳,回头后望,冷汗涔涔而下,寻着弟弟的位置,便见一条熟悉的健壮身影冲天而起,拔剑在手,朝湖内冲进去,不由骇然惊呼,“鸣展~!”眼见四散的人群迎面冲来,满心无助,不敢停留,泪眼婆娑地转身疾走。 白云峰自然比岳阳城清静许多,只是这一天溪云却也郁闷,突然收到两张拜帖,一张来自魔门,五位大长老联合署名,一张来自缥缈阁,不知草堂、单枪会、狂刀门联合署名。拜访的理由是同一个,恭祝苦集寺浴火重生,恭祝溪云荣任主持方丈。 时间是三天后。(。) 278 一堂怪人 看着就要完全竣工的苦集寺,溪云喟然长叹,这些日子倒是挺忙,忙着收礼。 魔门前些日子送来一尊金佛,给安置在佛堂,第二天缥缈阁便送来一尊沉香木佛,要放溪云房间,溪云让放到隔壁苦集庵去。 苦集庵规模较小,与苦集寺隔着厨房,由龙女主持,丁香、田楠楠、柳飘飘、柳菲菲入住其间,当然都是“带发修行”。 柳飘飘、柳菲菲情愿跟着萧阳出家,也不愿离去,萧阳无可奈何。玄机阁的一切便交由常书代理,常书只愿意接受‘代理’,萧阳又是无可奈何。 萧阳、横刀也住到了苦集寺,苦玄别院只剩九人,都是年纪老迈者,有两个已经八十高龄,留下来养老,另几位是当年护送萧阳逃离皇宫的老功臣,也是他们开创了玄机阁的基业,如今不愿再闯荡了,还有一个老太监,自小看着萧阳长大,所以苦玄别院现在成了养老院。 至于童千斤、黑虎等人,都跟着常书下山去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天天听小和尚敲木鱼念经实在难受。柳飘飘、柳菲菲将情报联络法都教给了常书,等于完成了交接。 缥缈阁送来沉香木佛的第二天,魔门又送了一颗几十年的老龙眼树,命百多个杂役“嘿哟嘿哟”地送上山来,植在院中。 转眼间,不知草堂送来了两颗品相上佳的迎客松,又送了好几幅当世名家的画作,画的是“达摩一苇渡江”、“达摩面壁”、“达摩西归”等图,意境超卓出尘。 魔门请了工匠来修葺院子,缥缈阁请了仆妇来打扫干净,魔门送来各种食物,不知草堂请了几十个农夫替苦集寺耕好一片田。 溪云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苦集寺从无到有,一步一步给打造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也不知一众工匠是否得到授意,正是魔门、缥缈阁等要来拜山的前一天傍晚完工撤去。 吃饭的时候,溪云道:“他们递来一张拜帖就可以来,那我们能不能递一张回拜帖,不许他们来?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搞这个仪式,现在竟给逼得不得不搞个仪式?”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田彬彬道:“‘回拜帖’是您去他们那里回拜时用的帖子,师父。” 溪云干笑一声,“哦。你……小子懂得倒多。” “是你自己没文化!”田楠楠顶了一句,众人暗笑。 横刀揶揄道:“小和尚收礼的时候可一点没手短……” 田楠楠道:“就是。”深深剐了溪云一眼,一副鄙视的样子。 溪云毫无愧意,双手摊开环抱一下,道:“都是那么大的东西,人家那么辛苦这么高的山送上来,咱们让他们再搬下去,这个……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清流一怔,“你真是这么想?” 溪云摸摸鼻子,低头吃一块大牛肉,配着桃花酒,低声说:“有一部分这么想。” “切~”田楠楠、丁香一同表达了真挚的不屑之情。 萧阳正色道:“他们搞出这么多动作,恐怕不是我们拒绝,他们就会不来,问题是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众人都点头,柳菲菲道:“我们收到情报,最近两三天,武林各地的争斗都平复了下来,正魔双方好像达成来了什么停战协议之类的。” 溪云苦笑一下,“我们面子好大,竟可以令正魔双方停战?” 几个人心里都在说:“是你面子大。” 柳飘飘道:“这十余天,东南海岸一带时常有魔门中人和正道份子在活动,这其中该有什么猫腻。” 清流点头道:“百越南海一带一向武风不盛,魔门、圣地之前也少在这一带出现,这事的确奇怪。” “再奇怪也怪不过看到你们这样一群人聚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门外忽然出现一人,一身破烂黑衣,语气却带着几分嚣张和洒脱。 溪云又惊又喜,一下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刘今天!看到你还活着真好。” 这一桌人的确奇怪,溪云、清流、龙女、丁香、萧阳、横刀、柳飘飘、柳菲菲,及两个小毛孩。 清流冷冷道:“他死了更好。” 刘今天哈哈一笑,道:“清流兄这次差点美梦成真了。” 丁香笑道:“你命倒硬,我们都猜想你定要给缥缈阁捉去砍成十段八段。” 刘今天跨入厅内,道:“就差一点,幸好有高手相助,一路护送我回来。清流兄,你要怪就怪他好了。” 众人心都是一跳,能被刘今天称为“高手”的,当今之世想来也不多。 门外有人怅然笑道:“想不到剑魔原来……原来如此能说会道,江湖上人人都当你是惜字如金的冷面杀星,却是错了。” 刘今天道:“那要看跟什么人说话了。金兄不用客气,进来吧……” 清流道:“哼,好像你是主人家似的。” 刘今天只作不闻,继续道:“这里不仅有无酒不欢的和尚,还有曾经游戏花丛的和尚,又有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被称为邪教组织的头目,还有歌舞曲艺俱绝,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柳飘飘、柳菲菲两位美人,哈哈哈,实在不差我们两个不三不四的剑客。” 众人这时已猜到门外那人该是金鸣展,听刘今天如此说话,个个面面相觑,又是无语又是无奈。 溪云道:“金兄请进来一起喝碗酒。” 刘今天道:“你看,这和尚不说吃斋,就说喝酒。” 众人摇头莞尔。 金鸣展入厅,也是摇着头,目光一转,唏嘘道:“你们……的确……挺奇怪。” 清流道:“是有个剑客不三不四,但绝不是金兄。”站起来道:“金兄请坐。” 刘今天瞥他一眼,道:“金兄是剑神山传人,以前的确不算不三不四,如今救了我,缥缈阁大为不满,那也便成了不三不四了。” 金鸣展面色一僵,迅速恢复如常。众人只道他是因为得罪缥缈阁,其实他却是因为“剑神山传入”五个字。 清流道:“金兄何必救他?天下第一剑的归属这下又多了几分变数来。” 众人心里均道:“这话说得漂亮。”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也十分赞同。这话是说将来天下第一剑必在他们两人之间决出,倘若不救,天下第一剑将来就是金鸣展了。(。) 279 不速之客 刘今天含笑看向金鸣展,这同样是他的疑问。要知他当时代表的是魔门,金鸣展却是圣地剑神山传人,为了救他可污了剑神山的名,又得罪了缥缈阁。 金鸣展正容道:“清流兄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微微一叹,道:“刘兄曾说我是他最想再遇的对手,对我来说,刘兄也正是我最想再遇的对手。若成为天下第一剑而没有击败刘兄,那我定会遗憾终身。” 众人都静了一下,这淡淡的一句话,却体现了这两人对剑道极致最坚定的追求。两位当世最为前途的青年剑手,曾经一战险些同归于尽,如今目光交织,却是惺惺相惜。 横刀忍不住豪兴大发,站起来道:“好,年轻人有志气!来,我敬两位一杯!” 金鸣展、刘今天都端起酒杯,金鸣展道:“多谢。”刘今天却道:“老贼头敬的酒不敢不喝。” 横刀双目一闪,怒道:“你再叫我一句老贼头,这酒便不用喝了!” 众人都是一惊,这横刀、刘今天都是招惹不得的恐怖人物,这般碰撞在一起…… 刘今天哈哈大笑,慢慢站了起来。 众人都提起心,刘今天扫视一番众人的神态,拱手微躬,道:“是我的错!横刀,我先喝一杯赔罪!” 横刀注视着他,见他意态诚恳,便点了点头,道:“赔罪也不用,干!” 溪云颇为欢喜地看着刘今天,看得出来,他完成与段雪露的一战,现在已抛开了过往,所以意态才如此洒脱奔放,与从前颇为不同。 萧阳个性谨慎,敲了敲碗,道:“各位,咱们还是想想明天的的事吧。” 刘今天道:“明天什么事?” 柳飘飘、柳菲菲姐妹将情况简单一说,刘今天道:“那有什么可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拍两散,斗个鱼死网破。” 横刀道:“这么说,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刘今天“嘿嘿”一笑,环目一扫,道:“我们这一边?我们这样一群人变成‘一边’,倒是好玩。金兄,你呢?” 金鸣展怔了怔,沉吟道:“正魔……他们来意不明,但至少送了许多礼,我想没必要严阵以待。” 龙女、萧阳几人瞥了他一眼,金鸣展一副自若模样。 丁香道:“人家说先礼后兵……” 溪云摆手,示意丁香别说了,欣然道:“金兄说的是,今晚大家难得齐聚一堂,咱们先喝个痛快!” 清晨,太阳刚升起,溪云打开钟楼四面窗户,撞响铜钟,悠远而庄严的“咚~咚~咚~”声传荡开去,响彻白云峰上下。 这是一种百听不厌的声音,音波扫过,似乎连心灵中繁杂的念头也给清除了个干净,九声长钟之后,心神一片澄净祥和。 溪云盘膝坐在大钟下,正好迎着东升的旭日,默默冥想。不知是练了淬体术还是跻身宗匠的原因,他的精力越发充沛,一日几乎不怎么需要睡眠,冥想几个时辰便精神奕奕。 钟鸣过后,清流等人都从屋中出来,柳菲菲、柳飘飘准备早点、丁香修炼内功、清流念经、萧阳与横刀切磋、田楠楠跟着龙女练习矛法、田彬彬自己修习淬体术、金鸣展练剑。 唯一还在房间里的只有刘今天,不过他并没有睡觉,而是一整晚都在打坐修行,恢复伤势。有无剑气委实恐怖,纠缠不清,似有似无,想要完全驱出十分不易。他昨晚虽说得轻巧,但心内还是十分警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非得以全盛状态迎敌不可。 一日之计在于晨,刚吃完早餐,便听山下鞭炮大响,众人互视一眼,心里都道:“来了!” 溪云笑了笑,道:“今日咱们吃素,不要叫来宾吃香喝辣的误会了。” 丁香哈哈笑道:“好!咱们把肉藏起来。”与田楠楠对视而笑。 田彬彬扁起嘴,摸摸肚子,道:“吃素会饿。” 田楠楠道:“姐拿几个鸡腿藏你房间……” 横刀笑道:“那还叫‘藏’?一个时辰不到就进了他肚子,哦,那倒是藏得谁也别想找到。” 众人皆笑,田彬彬无辜地摸摸圆溜溜的脑袋。他的食量已征服整个白云峰,只练到淬体术第四个动作,每日就要吃六顿,顿顿都是普通成人两顿的饭量。 溪云也甘拜下风,他吃的是越来越少了,练到第十五个动作,身体强韧得惊人,给清流五成功力打一拳竟没多大感觉,全力奔驰起来,感觉自己可以御风飞行,妙不可言。 他对第十六个动作充满期待,感觉一握拳,甚至可以扯开空间,那是一种神异的感觉,不过多次尝试第十六个动作无功,反而搞得经脉扭曲异常,气血沸腾,他也就不勉强了。 明知道来宾将至,但溪云等丝毫没有出门迎客的打算,一群人聚在佛堂静坐冥想。 刘今天还在房中,金鸣展自己一个人坐在院中迎客松下的石桌旁,静静观赏这小巧而匠心独具的院落,鸟儿鸣叫,光阴斑驳,自成天地,无忧无虑。 溪云敲起木鱼似模似样,《无欲无想法》自然运转,口中喃喃有声,听入耳中不知是什么意义,和“笃笃”声混在一起,却叫人心神十分宁静放松。 可能是前半生杀业繁重,困厄万端,横刀对这个声音最为享受,每每闻声而嘴角含笑,喜乐无限,戾气似乎逐渐消散,脸庞都柔和起来。 丁香、田楠楠、田彬彬听着听着,通常总会睡着,丁香刚开始甚至觉得这声音像蚊吶嗡嗡一样讨厌,过了好几日才慢慢凝神静心下来。 没过多久,门外有人叫道:“魔门金堂一众,奉堂主铁翼野之命,为苦集寺落成送上贺礼,恭祝溪云僧荣任主持方丈。” 又有人道:“魔门火堂一众,奉堂主四爷之命,为苦集寺落成送上贺礼,恭祝溪云僧荣任主持方丈。” “魔门风堂一众,奉堂主周义信之命,为……” 三人喊完后,数十人齐声大叫:“魔门全体恭祝苦集寺千秋万代永流传!”(。) 280 冲突立起 溪云与众人面面相觑,听喊声竟有几十近百人,别说不想给他们肉吃,就是青菜豆腐也不够啊,“哎,看来得割草给他们吃了。” 众人听来者甚众,本有几分紧张,听他这一说,都忍不住笑起来。 田彬彬疑惑道:“草也可以吃?” 丁香道:“当然可以,你看牛牛为什么长那么大个,那么结实,就是吃草的嘛,你练那个什么淬体术,也要吃草,这样才进步得快。” 田楠楠欲言又止,任由丁香欺骗懵懂的弟弟了。那日到归园庄的才几十人,魔门才十多人,今日却来了这么多,恐怕,恐怕…… 溪云当先站起来,道:“走,出去收礼,然后请他们喝口水,坐门口歇歇,再请他们下山去。” “你还念念不忘礼物。”田楠楠忍不住带上责问口气。 龙女自身很尊重溪云,但对徒弟总与溪云抬杠的情况却是不管的。 溪云勉强笑了一下,心想:“苦集寺除了几个人恐怕再无吸引人的了,本就是在一片白地上重新建成,当年古物就剩那个铜钟,那铜钟又无特异之处,他们如果不是为人而来,那……东南沿海一带到底有什么问题?跟我们苦集寺有什么关系?” 大门虽然敞开着,但魔门来人未得允可,却不入内,执礼甚恭。 溪云走在最前,龙女、清流在两侧,身后是丁香、田彬彬、田楠楠三人,两旁是横刀、萧阳,柳飘飘、柳菲菲落在最后面,这样就不怕敌人突袭,尽管大家说得轻松,但不得不警惕。 走到门外,众人都是一愣,面前恭恭敬敬躬身站着三人,一身黑衣,腰系蓝带,各自拖着一个木盘,以红布盖着,或高或矮,自然是礼物。而另外数十人竟在旁边空地上忙碌起来,架桌子的架桌子,摆椅子的摆椅子,一个个大木箱打开,里面竟有酒有菜,一桌桌摆了上去。 一人微露得意之色,道:“郝通海大长老言道,苦集寺新立,仓促间可能物备不齐,所以嘱咐我们自己提上来,以免给溪云方丈添麻烦。” 溪云苦笑一下,“你们大长老想得真周到。”看这架势,没好好热闹一番,这些人是决计不会走的----竟然摆了十余桌。 那人鞠躬道:“不敢。” 溪云道:“你们大长老难道就没想过这里并不欢迎他?” 三人脸色都是一僵,门派新立,就算对头来了,这一日也该喜气洋洋,不宜冲突,如此不客气地对来宾说话,而来宾代表的还是当今武林声威最显赫的魔门,恐怕也只有溪云一个了。 那人强笑一声,道:“郝大长老这次无暇,不能亲自前来道贺,还望恕罪。”将托盘送上,道:“小小薄礼,敬请笑纳。” 溪云掀开红布,一尊尺许高的白玉观音,光泽和润,价值不菲;一幅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佛法传承图,笔法严谨而朴拙,画布略为发黄,显然是古物;最后一个木盘上叠着几张地契,白云峰山脚下千亩良田成了苦集寺产业,自有佃农耕种,苦集寺收租即可。 溪云问:“哪个是周义信送的?” 托着地契那个道:“周堂主的礼物在此。” 溪云点了点头,道:“他是否也无暇前来?” 那人道:“周堂主随后就到。” 溪云道:“哦,他胆子倒是大。” 那人回道:“周堂主说曾无意间与溪云僧、清流僧两位发生误会,这次正好趁此机会道贺兼谢罪,望两位大人有大量,能就此冰释前嫌。” 清流冷声道:“无意间?” 那几人都不吭声,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叫人不好责难。 这时山道口忽然有人高声道:“整个天下,我最想杀的人,周义信排第二。” 另一个声音沉沉地道:“我没有排名,周义信是我必杀之人!” 两个声音都响亮,苦集寺上下皆闻,魔门一众立时人人震怒,不少人厉喝出声,“什么人?滚出来!” “啊啊啊!”几声惨叫,几个叫骂之人突然受袭,一个个摔在地上,有的撞翻桌子,有的砸烂装酒菜的箱子。 两道身影旋风般一转,“嗦嗦”两声,定在溪云等人面前,一个背负大刀,一个肩扛长枪,正是任乾雄与唐天。 一名蓝带人冷冷地道:“两位好身手,只不知是来白云峰闹事,还是来贺喜?” 任乾雄闷哼一声,道:“唐兄,你第二想杀之人是周义信,不知哪位有幸排在第一?” 唐天将长枪往地上一顿,大声道:“当然是郝通海!这老魔头在贺州城滥杀无辜百姓,我若不捅他几枪,这事决不能了结!” 那蓝带人断喝道:“说得好!” 众人都是一愕,只听他又道:“只可惜郝大长老今趟没空来,不然向溪云僧贺喜后,倒可以瞧瞧澜枪唐天是怎么被了结的!” 此人却是聪明,言辞不仅不堕魔门丝毫颜面,更指责两人不给溪云面子,在这大喜之日动手。 唐天大怒,忽听一个声音平缓传来,道:“唐兄,咱们今日是向溪云兄道喜来的,翡翠院咱们一群人并肩作战尚且敌不过郝通海,人人给他伤得七荤八素,整栋楼都毁了,但总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今日溪云兄荣任苦集寺方丈,其他事怎么都得先放一边。” 溪云道:“多谢杜兄赏脸。” 唐天道:“对不住了溪云兄,我现在是看见魔崽子就想宰了。” 溪云含笑摆摆手,意示不介意。 三名蓝带人互相递个眼色,回头往山道看去,都暗怒在心,来者自然是杜可风,这话却是说得机巧,颇有敌友分明之意,偏生又叫人难以辩驳。 杜可风一身淡黄文士衫,雍容庄重,风度翩翩,身边跟着阿歪、阿哦,两个小沙弥原本胖嘟嘟的圆脸如今竟瘦削了些,神色颇见疲惫,也显得长大了些。他们身后是两名老者,虽然须发皆白,却都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内功深湛。 杜可风恭恭敬敬地介绍了,两位老者是他师叔,一个名为卓轩亭,一个名为景绝,都是武林成名已久,又久不出江湖的高人。 三名蓝带人似乎听说过两人名头,脸色都变了变。(。) 281 精武横霸 身形微胖的卓轩亭呵呵笑道:“我们两个老头子是慕名而来,溪云小友年纪轻轻,却已达宗匠境界,天资卓越,出类拔萃,令人惊叹,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苦集寺在你的领导下,将来必定越发繁荣昌盛。” 溪云忙道:“不敢不敢,两位前辈大驾光临,请进。” 身形瘦高的景绝神色颇为冷淡,说道:“久仰大名,小师傅果然非凡。”目光一转,一一注目横刀等人,忽然定在萧阳脸上,神色却是一变,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萧阳深知不知草堂与朝廷关系密切,见此人如此瞧自己,猜想他该从自己面貌中认出自己身份了,或许当年追杀自己和玄机阁的便有此人。心下闷哼一声,暂且不理。 溪云引众人入内,对魔门三位蓝带人也引手作势。 论地位名声,三名蓝带人自问不能与面前众人相提并论,但此际代表魔门,不能堕了威风,当即躬身一礼,跟了进去。 苦集寺规模本不大,除了佛堂前院,便只有后院几间房舍,重建后规模还是差不多,众人也只好在院子随处站着了。 唐天看到金鸣展,笑道:“原来金兄早到了。” 金鸣展笑了笑,众人各自打个招呼。金鸣展在洞庭湖救走刘今天的事已传遍武林,见金鸣展在此现身,众人不由都怀疑刘今天是否也在此,却不见他身影。 院子只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墩,这下谁也不坐,连碗茶水也没有,众人站了一会儿,互相看来看去,忽然都莞尔失笑。 溪云等人对魔门之人自然是不打算客气的,对凌飞烟、杜可风之流也不用恭恭敬敬,可没料到不知草堂却来了两个老前辈,这下倒也颇为尴尬。 清流道:“白云峰景观倒是不错,不如我们带各位四下走走?” 卓轩亭呵呵笑道:“甚好,甚好。溪云大师,我们私下聊几句,请清流大师带诸位去逛逛如何?” 唐天道:“好好好,清流兄,劳烦你带路。” 三名蓝带人都滞了一滞,这私下聊几句,恐怕于魔门不会是好事,然而他们自知以自己的地位,绝不够资格妄加阻止,不由面面相觑,只盼着领头人物赶紧到来。 清流也怔了怔,望向溪云,却是不便回应,苦集寺如今要保证绝对中立,若区别对待,十分不妥。 溪云笑道:“大师不敢当,不知卓前辈有何指教?” 卓轩亭目光一转,看了三名魔门蓝带门徒一眼,道:“这个……咱们私下……” 溪云摇头道:“请卓前辈见谅,今日来者都是客,没什么好避讳,若前辈有私事指教于小僧,不如等今日过后再谈。” 这个拒绝颇为干脆,卓轩亭、景绝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讶异,杜可风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一早赶来,便想和溪云谈谈,却不料魔门来得更早。 三名蓝带人暗地里一喜,却听景绝道:“溪云小师傅,此事与你苦集寺将来命运息息相关,咱们最好私下谈谈较好。” 他听溪云拒绝得干脆,又称“大师不敢当”,便叫小师傅了。 杜可风诚挚地对溪云微点一下头,意示鼓励,也希望他看在与自己旧识一场的份上答应。 溪云却还是摇头,“即然与苦集寺将来命运相关,那就更不能瞒着在场诸位好友。” 横刀也明白苦集寺当前的立场,帮腔道:“说得是。这个苦集寺我也扛过几天木梁,上过屋顶铺过瓦,还请景前辈、卓前辈明言示下,叫我们安心。” 景绝却是越听越怒,脸色一寒,炯然盯着横刀,不客气道:“黑风盗横大当家,你的通缉令可还悬挂在各郡县府衙告示栏中,莫在此污了苦集寺的名!” 横刀心道:“老头子,给你面子你倒自以为是起来,欺人太甚吗?我们岂不知你们没安好心!”当即哈哈笑道:“景前辈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怎么?如今到老了,反倒投靠了朝廷?”他如今是完全当自己是苦集寺的人了。 景绝大怒,转而看向溪云,道:“溪云方丈,此人乃朝廷钦犯,该不是你苦集寺之人吧!?” 他改口称溪云为方丈,那自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了,这话威胁意味甚足,卓轩亭、杜可风都微微变了脸色,今趟来可不是为了跟苦集寺闹翻,可景绝地位特殊,他二人却是不能反驳于他。 魔门三人暗喜,静候溪云如何回应,最好他们立即翻脸。 溪云看了横刀一眼,笑了笑,道:“我说了,今日来者都是客,苦集寺乃佛门之地,广开普度之门,众生平等。” 景绝看了卓轩亭一眼,转过脸来,道:“小和尚,你可知卓师兄要跟你说什么?” 溪云道:“正要请教。” 景绝道:“卓师兄,你便在这里说好了,倘若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也不用客气!” 此言一出,清流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杜可风忙道:“景师叔,此事不妨从长计议,不用急于一时……” “哼!”景绝冷声道:“不急于一时?魔门妖孽已在此摆下酒席,大肆庆贺,这苦集寺又是钦犯又是女人孩子,还有什么可从长计议!?” 院中众人都变了脸色,溪云、龙女等都肃然挺直身躯,丁香就欲骂人,给溪云止住,大家心中都没想到,竟会先与不知草堂冲突起来。 唐天、任乾雄都皱起眉头,本来他们年轻人之间多少有些交情,再怎么谈不拢也绝不至于当场撕破脸皮,这人年纪虽老,脾气却是比年轻人更火爆三分,不由都暗怪杜可风带此人来。 杜可风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气急,此人代表的可是朝廷,乃精武堂大内高手,颐气指使惯了的主。正魔双方斗了许久,江湖祸乱四起,尸横四野,朝廷如何能不知?精武堂负责监管江湖武事,面对此等情势大为着急,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卓轩亭心中微微一叹,勉强对溪云一笑,恳然道:“溪云小友,我们不知草堂想和你的苦集寺结为盟友,不知你意下如何?”(。) 282 非客请走 此言一出,全院皆惊,不知草堂贵为圣地,传承数百年之久,各种明里暗里的实力庞大无比,别说苦集寺这等刚起建的小势力,便是许多大势力也不见得值得不知草堂与之结盟,许多门派单是能加入不知草堂麾下,成为不知草堂的附属,那也是极大的荣光。 魔门三人也是大讶,他们负责送礼而来,对内部策略自然是知道得十分清楚,魔门始终希望吸纳苦集寺入魔门,但“结盟”这种关系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景绝闷哼一声,露出几分不屑,在他看来,小小的苦集寺根本没这个资格。若非这小和尚年纪轻轻便悟到宗匠境界,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位大宗师,他根本懒得亲自登上白云峰。 不知草堂本身实力已十分雄厚,何况还与精武堂关系密切,那就更不一样,他堂堂宗匠之尊,亲自登临,一碗茶水也未喝上便罢了,请溪云私下谈话竟还推三阻四,简直气煞人也。 如此明说出来,再无转圜余地,双方非友即敌,与魔门的关系也可立即判定。景绝心道:“料你小小苦集寺还敢拒绝!?” 溪云淡淡地笑了笑,道:“多谢前辈看得起,不过我们苦集寺于江湖纷争并不感兴趣,即不会加入魔门,也不会与贵派结盟,尚请见谅。” 景绝双目一睁,怒道:“你……”忽然化作冷笑,道:“好!哈,好!我就知道你魔体血和尚非我同类!” 溪云双眉微微一皱,魔体血和尚,这个称呼可不讨人喜欢。 杜可风道:“溪云兄,请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只是结盟,并非从属关系……” 景绝断然道:“小风,不用说了。这一切还看不明白吗?连这苦集寺都是魔门出资重建的,你再看看他身边这些人,哼,很好!” 丁香、横刀等人都气得咬牙。 萧阳见他盯着自己,暗暗提心,这人显然与朝廷有关联。 景绝突然对萧阳道:“你姓萧?” 萧阳正欲答话,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一道强猛劲风扑面而来,不由大惊失色,连腰间双剑也不及拔出,急忙往后一仰,脚下正欲后退,可身前突然又传来一个吸力,竟有些不由自主要往前挪步的感觉。 一只手掌在眼前陡然放大,萧阳满目骇然,心底生出无处躲避的感觉,双手本能地一动,在胸前一挡,便听“喀”一声响,手臂剧痛中猛烈撞上自己胸口,传来一股雄厚至极的掌力。 萧阳只道必死,那掌力顷刻间就可震碎自己心脉,中掌后本该跌退,可脚下却给定留在原地,只能硬受这股无坚不摧的掌力。 “跟我走吧!”景绝一招得手,掌力一收,化掌为抓,左右劈开萧阳双手,一把提住他衣领。 “放手!”两声娇叱,两道寒光从萧阳背后飙起,一左一右两柄峨嵋刺扎向景绝抓人的手臂,另有两团白芒从柳飘飘、柳菲菲袖中射出,扑向景绝面门。 景绝一惊,劲风凛冽,劲道极猛,急忙双臂一晃,避开两支峨嵋刺,头一摆,躲开两团白芒,双手猛圈,抓住两团白光,发劲一扯。 “啊~”柳飘飘、柳菲菲都是一声惊呼,只觉得沛然巨力涌至,若不放手,整个身体都要给扯过去。 景绝双手各抓一条白绫,暗暗惊奇,这一扯竟然没断,这白绫不知是何物所织,竟如此坚韧。 萧阳摔倒在地,一口血喷得身前蓝衫一暗。 众人都是面色大变,这人胆子竟如此大,一言不合便突然出手,倏进倏退,身法快得不可思议,而下手对象竟是萧阳,更出乎不少人意料。若非柳飘飘、柳菲菲一听他发问便觉不妙,立即出手护主,萧阳这一下不死也得给他抓入手中。 倒不是萧阳反应不如柳飘飘姐妹,而是景绝领域之力惊人,出掌时已摄住他。 景绝将两团白绫执在地上,身形往前一倾,未及再启动,忽然灰影一闪,柳飘飘、柳菲菲身前多了一人,赫然是溪云。 溪云本站在一丈之外,这一下闪现迅若鬼魅,景绝立即一惊,脚下一凝,心念电转,此番准备不充分,不宜与他全面冲突,不然魔门势必帮着他,当即冷声道:“此人乃邪教玄机阁阁主,罪犯谋反,株连九族,小和尚,你要插手?” 溪云恍若未闻,冷冷注视着他,道:“这里不欢迎你,请走吧。” 卓轩亭与杜可风互视一眼,都暗叫糟糕,本来就觉得这萧阳似乎有些面熟,原来果然是他,却在此时此地动手,更是糟糕至极,却也明白了景绝何以如此激烈。 景绝不敢大意,但此番前来,自己是宗匠级,卓轩亭同样是宗匠级,还有杜可风几人,都是准宗匠级高手,本来这是给溪云面子,现在闹僵却也是不怕,实力绝对稳压对方一筹。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这个地方我半刻不想停留,现下我拿了这小子便去,下次再来时,嘿嘿……” 这个“嘿嘿”自然是极为严重的,可他发现不仅溪云和尚面色无半点变化,连清流、龙女,乃至几个小孩也毫无惧色,不由心里一惊。 萧阳给柳飘飘、柳菲菲扶着缓缓站起,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受伤极重。他身形萎顿着,伸手抹去嘴角鲜血,微微抬起头,冷笑道:“株连九族?你这话不妨到宫里说说。” 景绝双目一睁,心中一阵剧颤,株连他九族,那可就是连皇帝、皇后一整个皇宫的人都一同杀了!双目一闪,定下心神,道:“你已不姓萧!” 当今国姓正是萧,众人稍一联想,再听萧阳说此话的口气,便已猜出一二。 溪云道:“景前辈,你已不是苦集寺的客人,请走。” 景绝立时瞪视着他,目光转了转,道:“小和尚,此人干系重大,你确定要插手此事?” 萧阳、柳飘飘、柳菲菲的心都是一提,的确干系重大,比横刀一个黑风盗大得多。若溪云罢手,“请”他三人也走,那今日绝难逃脱。(。) 283 挥洒自如 溪云恍若没听到他的话,想也未想,淡淡地道:“你在苦集寺意图杀人,我本该杀了你,看在卓前辈和杜兄的面子上,今天让你走。”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十拿九稳似的,浑然没将景绝放在眼里,不管是卓轩亭一方,还是魔门,甚至是横刀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刚才景绝只一招便打得萧阳剩半条命,那领域之力一闪即逝,萧阳竟一招不能挡,毫无疑问,景绝绝对是资深宗匠级高手,溪云这话简直叫人难以置信,都觉得他狂妄的疯了。 景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可是院子中气氛十分凝重,谁也没陪他笑,见溪云神色冷然自若,终于闷哼一声,收住笑声,道:“小和尚,一个新晋宗匠似你这般猖狂可谓前无古人了!” “是吗?”溪云露出嘲讽之色,“一个老头子宗匠,你的胆小恐怕也是后无来者了,竟然好意思偷袭一个超一流境界的晚辈。” 景绝面色不由一僵,他刚才出手的确有偷袭之嫌,那是为了避免惹起过多麻烦,想一招制敌,走个干净利索,岂料萧阳身后那两姑娘配合默契,竟将他挡住了。 卓轩亭和杜可风都不希望双方关系恶化,但此事涉及要宫廷内乱,眼见情势越发紧张,他们却也不敢多言。 丁香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道:“没想到小和尚这么能说会道,嘻嘻。” 景绝大怒,一眼扫去,目光如电。 丁香立时一吓,双手疾往腰兜里摸去,忽然眼前白影一闪,一道纤细瘦削的身影挡在前方,不由放下心来,是龙女。 龙女双目微微一眯,龙牙矛一转,斜横在身前,双目冷漠地盯着景绝,俏脸如罩寒霜。 景绝见此女气度沉凝,绝非一招所能制敌,闷哼一声,收回目光,盯着溪云,道:“此人我必须带走!” 溪云下巴微微一抬,毫不犹豫地答道:“那你只有动手了。” 卓轩亭欲言又止,摇头一叹。 景绝缓缓吸口气,身形陡然挺拔起来,深沉的气息猛然绽开,目光越来越亮,转眼间如眼眶里射两道光芒。 众人都是一惊,此人气息深沉得像广阔无垠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却暗流激涌,雄浑沉重,不由齐齐后退。 唯有溪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僧袍给劲风激得后摆飞扬,身形却如巍峨大山,凝立不动,身上半点气息不露,令人惊疑不定。 景绝道:“我何须偷袭?!”一步,再一步,朝溪云走去,两人相距不过一丈,两步,便面对而立,只隔三尺。 溪云神色依旧,龙女却握紧了龙牙矛,清流掌中七星笛微颤,一道道细微音波聚拢在音孔半尺内,随时准备发动。溪云的反应叫他们也觉得意外,自知已完全跟不上溪云如今的境界,但这般任由对手提升气势强迫而来,敌对中却是极为不妥。 卓轩亭目现讶然,景绝的领域已然展开,凝缩不放,显然谨慎地提防着对手。但溪云却竟似毫无抵挡之意,领域也未展开,倘若给景绝的领域裹入,势必糟糕。 宗匠级的争斗,双方一般不会使用领域进行冲撞,而是以领域自保,不受对方干扰,所以领域一般都凝缩在一两尺之内,轻易不外扩,一旦双方领域冲撞,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景绝心头越来越沉,额头渗出冷水,这小和尚竟让人完全看不透,心中暗忖:“我领域已占了两尺,中间仅余一尺,他如何还不展开领域?一尺范围,我心念一动,立即即可将他纳入领域,一招即可令他命毙当场!莫非有什么诡计?他不要命不成?” 金鸣展、杜可风等露出惊异之色,此情此景看来,溪云就像一叶孤舟,一片汪洋大海涌着滔天巨浪而来,小舟却不避不动,任巨浪倾轧覆顶而来,如此岂能幸免? 景绝双拳一握,领域颤颤缩缩,再难忍住,喝道:“接拳!”若非之前被说偷袭,“接拳”两个字,他是懒得说的。 话音还未落下,景绝一拳已到溪云面前,同时领域之力全面覆盖而去,完全将溪云裹入其中。 “啊~”杜可风、唐天、清流、龙女等人见灰蒙蒙的领域一冲,眼前一阵朦胧,如笼轻纱,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啪!”一声脆响,猛烈劲风忽然从声响处翻涌而出,景绝一拳对着溪云面门,却在离他面门一尺不到处给挡住。 溪云右手挡在面前,从指缝间注视着景绝的双眼。 景绝心头闪过骇异之情,在别人看来,或许溪云只是伸掌挡拳,但他拳头却是连续传来七下震荡,一重重掌力猛推而来,层层交叠,直震得肩头也是剧痛无比。 “啊~!”景绝忍痛发生一声狂喝,右拳突收,左拳猛冲而去,一瞬间,本来翻涌而出的狂风似乎都给吸了回去,景绝的拳头化作一个漩涡似的存在,四面八方的气流都给他扯入拳中,聚成凝缩无比的一团,轰向溪云胸口。 溪云左手忽然一扬,从外往里拂动,划出一道弧形,幻起重重臂影,看起来一目了然,如缓缓拖动,却及时无比地摁在景绝左拳手背上,毫无声息,顺势往下摁,如在身前轻轻巧巧地画了一道圆弧。 景绝心头大骇,左拳竟不由自主给对手左掌拨得往下转去,当拳头朝下时忽然猛烈一震,拳劲不受控制地激发出来,“轰”一声大响,全部冲击在地上,打得一尺见方的地砖整块化作粉末,一个拳印轰入地下,深及两尺。 卓轩亭面色大变,现场恐怕只有他真正看清了溪云的动作,左掌那一拂当真精妙无比,却是先摁在景绝小臂肘下,顺势往下抹,往下拧,再到拳背,最后那一震,恐怕已叫景绝指骨断裂。这等挥洒自如,举重若轻,只怕宗匠级高手中也没几人做得到。 景绝露出惊怒交集之色,两条手臂竟都有瞬间的不受控制感觉,但他终究是宗匠级高手,反应敏捷无比,毫不犹豫,左手给下摁时,重心顺势往前倾,右膝重锤似的狂提而起,撞向溪云小腹,带动的疾风如强弩重箭。(。) 284 可惜可惜 卓轩亭双目大亮,此招绝妙,如此近的距离,势不可挡,就算溪云左臂顺势再压,也决计无法完全挡住这迅猛如雷霆的膝撞之力。 他口中不及发声,心中已然大声叫好,同时又暗忖:“溪云虽然天赋异禀,前两招都精妙绝伦,大占优势,可终究经验不如景绝老到,功力只怕也差了一筹,这一撞非得受重伤不可,可惜……” “可惜”这个念头刚闪过,突然他恍若看到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双目瞪得凸出来,骇得面无人色。 只见溪云恍若先知先觉,双腿依然定在原地,臀部忽然往后一挪,腹部随之缩下去,上身前俯,如一个怪异的鞠躬。照此动作,胸膛必然往下压,腹部收几分,胸膛便压几分,躲过腹部,躲不过胸膛,一样要给景绝膝盖顶上,可他腹部收了八分,胸膛却几乎依然垂直于地,至多只压了两分。 与此同时,他右臂横肘在身前,往前推去,格向景绝咽喉。 景绝反应已快到极致,倏不料竟生出如此变化,也是他了得,这当儿依然将头往后一仰,只觉得体内真气倒逆上涌,如汤如沸,却总算躲过一劫。 可是溪云这一招却叫他躲无可躲,手臂一格落空,他拳头却依然握着,肘部一震,手腕往前一拧,如一个杠杆,拳尖往前追去,轻轻打在景绝胸口。 “呼~”一阵风响,景绝突然倒退出去,他进两步不快,退两步却快,“啪啪”两声,踩得地砖蛛网似的龟裂开,脸色一白一红,口中一甜,强行将一口血咽了下去,双目布满骇然欲绝之色,直直瞪着溪云:“你,你……” 溪云身体一挺,重又站直,脚下竟完全没有离开过原位。 卓轩亭同样骇异无比地看着溪云,宗匠毫无疑问也有高下之分,但这般眨眼间便分胜负的宗匠对决,他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在他眼里,溪云的动作简单至极,却产生一种快慢难辨的错觉,奇奥无比。 龙女、杜可风、金鸣展等都不能完全看清溪云的动作,只因他动作弧度都不大,但大巧若拙,效果却匪夷所思,见景绝如此脸色,自然都知道是溪云胜了,人人惊疑不定,难以置信,这简直像雄鹰搏兔,恍若不费吹灰之力,闪电般一进一退就结束了。 溪云心中默默道:“淬体术,果然不同凡响,身体的反应甚至超过了脑子。” 卓轩亭见景绝双腿微微打颤,急忙上前,一掌在他背后一拂,输入一股醇厚真气。 溪云那一拳虽然未出拳力,但魔体力量强横至极,更是深沉无比,以拳尖一带击出,尖锐地直直破入景绝经脉,必须立即疗伤静养,否则后患无穷。 卓轩亭叹道:“溪云小友,你好自为之吧。”为了顾及景绝面子,一股真气送入,立即收回手掌,道:“景兄,咱们走吧。” 景绝恶毒地看向溪云一眼,当先而行,身法看起来依然迅捷灵活,刚下山道,立即由卓轩亭挽着手。 景绝咬牙道:“可恶!我只顾着提防他的领域,想不到……” 卓轩亭叹道:“魔体竟不受领域影响,的确,的确出人意料。”心中却是觉得此者虽是失败的原因之一,但败即是败,作为宗匠级高手,本不该犯任何错误。 “魔体非同小可,必须尽早除去。” “是。”卓轩亭微一点头,心中暗叹:“又一个好青年陨落,哎,宗师,年轻人,可惜,可惜……” 杜可风没有随两人离去,勉强一笑,道:“溪云兄神功无敌,果然厉害。” 溪云道:“没什么厉害的,只是那老头自以为是,给我占了便宜,杜兄肯留下来喝杯酒再好没有了。” 杜可风微微一叹,点了点头,深深看着他,道:“溪云兄天赋异禀,武道一途已走在我们大伙前头,我是一向很佩服的,可惜这恐怕是咱们最后一次一同喝酒了。” 唐天、任乾雄、清流等人都滞了滞,心中都默默一叹,“恐怕是了。” 三名蓝带人自然颇为开心,却是不敢表露。 溪云哂然一笑,道:“将来的事暂时也不用多想,咱们现在就喝上几杯。魔门子弟担上山来的酒,不知杜兄、唐兄、任兄喝不喝?” 杜唐任三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道:“喝,不喝白不喝!”忽听院墙外有人喊道:“几位即然肯赏脸,为何还不出来?” 三名蓝带人立即露出喜色,一人道:“铁堂主来了!”对溪云等一拱手,当先出去。 萧阳受伤不轻,对溪云点一下头,表示回屋休息疗伤。柳飘飘、柳菲菲自然跟着,俩姐妹都一心要辅助萧阳找贾千江报仇,所以这些日子来天天与龙女等人切磋武艺,数日前双双踏入超一流境界。两人独自一人敌不过准宗匠级高手,但一旦联手,姐妹俩心意相通,就是龙女、清流也讨不到好去。 今日的麻烦恐怕还未结束,这当儿要分为两组,溪云不由踟躇起来。 横刀一看他脸色便即明白,心想刚才那景绝不仅要对付萧阳,说自己也是朝廷钦犯,今日暂且不出面为好,便道:“我带楠楠、彬彬到后院玩耍。” 田彬彬觉得前面热闹,想去瞧瞧,田楠楠却十分懂事,拉住弟弟。 溪云看了阿歪、阿哦一眼,道:“你们两个要不要也到后院玩?你们可不能喝酒。” 杜可风脸上闪过怪异之色,疑惑地看向溪云。 阿歪、阿哦对视一眼,一同摇头,又一同道:“不去后院。我们不喝酒,我们等那个人来。” 溪云心中一叹,缓缓点了点头。 杜可风明白过来,惊疑不定道:“真的是他?” 唐天等立即也反应过来,“那个人”是指如今魔门的四爷,曾经的圣地苦寂寺无尽僧。江湖虽有传言,但此事若非亲见,他们始终难以置信。 溪云心道:“就是他。”苦笑一下,道:“走走走,喝酒喝酒。” 杜可风摸摸阿歪、阿哦的脑袋,心中一阵茫然,又生出几分悲凉。(。) 285 拒绝不得 门外又来了一群人,统一魔门黑衣装束,铁翼野、周义信赫然在列。两人身前还站着一个老者,茧绸黑袍,腰系金带,矮胖的身材上安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五官都挤在一起,脸上皱纹与疤痕交错,显得颇为吓人。 铁翼野的目光在杜可风、金鸣展等人身上一转,笑道:“各位来得好早。”转而对溪云道:“溪云兄,好久不见,恭喜了。我来向你介绍,这位是我二叔,当年江湖人称铁熊,现在是我们魔门五大长老之一,铁铮大长老。” 溪云自若笑道:“铁前辈你好,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恕罪。” 铁铮上下打量一番溪云,笑道:“好说好说,果然英雄出少年,小野早跟我说溪云僧如何如何了得,我那时还不信,现在见了,信了。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虽然哈哈笑,但在众人看来,疤痕与皱纹纵横,一口白牙,笑容反而显得更可怕,不过话音中的笑意听入耳中却显得十分真挚。 溪云道:“前辈过誉了。我们苦集寺没什么准备,就借花献佛,请各位这边坐,大伙喝杯酒。” 魔门一行人却不动,铁翼野道:“酒是必须喝,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得先做一件事。” 龙女等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不知他要做什么事。现场魔门实力最强,这第二波来人多达两百余众,铁翼野、周义信等都是准宗匠级高手,而铁熊铁铮周身虽不露半点气息,目光也不如何锐利,但身居魔门五大长老之位,显然武功绝非寻常。 杜可风熟知武林旧事,是听闻过铁熊此人的,话说当年祁连山一带有五个武功强横的大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合称祁连五鬼。初出茅庐的铁铮便找上这五人,一战成名,手撕五鬼,威震武林。据说他杀敌手段血腥无比,因而被称为铁熊。 溪云微微一笑,“铁兄想先做什么?” 铁翼野未答,却是周义信往前站了一步,躬身一鞠,道:“是小弟请铁大长老为我做个和事佬,那时穆兰镇里小弟鲁莽,冒犯了溪云兄与清流兄,今日特来请罪。” 杜可风等都是一讶,想不到魔门竟会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态度。 铁铮微一躬身,抱拳道:“小周这孩子很有头脑,就是有时候太过鲁莽,溪云小师傅、清流小师傅,老夫替他求个情。” 溪云忙道:“不敢。”躬身回礼,看向清流。 清流沉吟了片刻,道:“铁前辈太看得起咱们师兄弟二人了,那日在下与几位朋友失手被贵门贾千江长老所擒,贾长老后来在旗山镇摆宴和谈并放了我们,那时便已言明,过往恩怨全部揭过。” 铁铮哈哈笑道:“如此最好,最好。小周,将你的赔礼奉上。” 周义信道:“多谢大长老帮衬。”转而对溪云、清流道:“多谢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微一招手,命身后两人呈上礼物。给溪云的是沉香木木鱼,给清流的是一颗能增长十年功力的大阳丹。 这两份礼颇有深意,木鱼表明魔门十分清楚白云峰情况,大阳丹则是因为那时迫得清流受伤颇重。 清流道:“周兄有心了,实在受之有愧,那夜绝崖边我们师兄弟也没死不是,何来冒犯一说?些许误会在旗山镇已揭过,这两份大礼是不敢收的。周兄一定要送,不妨日后送给青云剑派朱文兄,相信他会来找你的。” 周义信脸色顿时一僵,看向铁铮。 气氛立时凝重起来,清流一副坦然模样,溪云神色自若,显然是完全将此事交给清流处置的态度。 铁铮闷哼一声,道:“溪云小师傅也是不愿收?莫非是怀疑我在礼物上做手脚不成?”脸色微微一沉,双目精芒电闪,一股凶厉煞气隐隐透发出来。 他不说“我们”,或者“周义信”,却说“我”,众人都明白他这是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以武林前辈,魔门五大长老的身份说话,倘若溪云拒绝,那就是拒绝魔门,事态非同小可。 溪云轻轻笑笑,道:“不敢不敢,铁大长老修为高深莫测,麾下门徒众多,要达成什么心愿自然轻而易举,何须使手段?咱们师兄弟的确是受之有愧罢了,况且咱们师兄弟日后都不参与武林纷争,只在苦集寺终老,这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无须浪费,这木鱼如此珍贵,我敲着也怕敲坏了心疼,还请周兄收回。” 这话说得得情得理,杜可风倒颇为讶异溪云能应对得这样完美。 铁翼野道:“溪云兄,这是周兄一份心意,你们不收,他心里不安,你们就当做好事,免叫周兄食不下咽,转辗反侧。” 周义信道:“是是是,还请两位成全。” 不等溪云、清流说话,铁翼野接着道:“另外还有几分薄礼是送给丁香姑娘、田楠楠、田彬彬姐弟的,也请溪云兄一并收了如何?”又有三人分别呈上一个锦盒。 溪云、清流都微微一愕,互看一眼,又看向丁香。 丁香表现得十分成熟,不动声色,一副“听你们的。”的意思。 清流心中默默一叹,对方手段高超,软硬兼施,再拒绝不收,恐怕他们反而要追究起田楠楠、田彬彬的事,唯有对溪云微点一下头。 杜可风几人都打量着溪云、清流的神色,微微绷着身体,倘若闹僵,立即出手。 溪云无奈笑了笑,道:“即然贵门如此有心,那我们只好厚颜收下了。” 铁铮哈哈笑道:“如此最好,最好。哈哈哈,来来来,溪云小师傅,听说你酒量很好,今日咱们非多喝几杯不可。” 见他立即换作笑脸,溪云莞尔摇头,引众人入席。 杜可风、唐天、任乾雄互相看了看,缓步跟了过去。 周义信走到清流身边,问道:“清流兄刚刚提到朱文兄,不知可知朱文兄现在何处?小弟犯了大错,另有一份厚礼想呈给朱文兄,希望能得他原谅。” 杜可风、唐天、任乾雄几人就走在旁边,也都缓下脚步。(。) 286 下山打去 清流心中闷哼一声,若是他日别地相遇,他绝对要向周义信出手的,只是今日此地,境况微妙,唯有强忍怒气,干笑道:“我哪里知道朱文兄所在,周兄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找朱文兄该是容易得紧。不过我看朱文兄断掌后意气消沉,雄心尽丧,恐怕也没什么礼物是他感兴趣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双目逼视着周义信,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怪笑。 周义信心里一突,暗道:“意气消沉、雄心尽丧不知是真是假,没什么礼物是他感兴趣的?对我这条命是肯定感兴趣的吧。哼!”强笑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可惜了,朱文兄剑法高超,小弟,嘿~” 唐天几人听到清流的话,心中颇为唏嘘,虽然不确信清流是否有朱文的消息,但心内都很希望听到朱文的消息,当然又不希望给周义信得知,以免遭他迫害。 任乾雄早从唐天口中得知朱文旗山镇断掌,久光阴、安萍身死之事,十分激愤,况且那****率领狂刀门五十余人跟随段雪露赶赴青云山、旗山救阵,结果自己狂刀门反而被灭,父亲身死,对周义信是深恶痛绝,这时听他“嘿”一笑,只觉得怒火中烧,忿然喝道:“朱文兄剑法高超,怎敌得过你这卑鄙小人手段下流!” 他声音极大,又铿锵有力,数百人听入耳中,魔门一众立时大怒。 周义信笑容缓缓敛起,冷冷盯着任乾雄,道:“百战狂刀的大名我也听说过,任兄若想赐教几招,小弟随时恭候!”他对溪云、清流始终恭恭敬敬的,甚至可谓低声下气,可对任乾雄却不再惺惺作态,反而气极勃发,似乎巴不得立即一战。 铁铮、铁翼野等都回头看去,却不是言声,只是淡淡看着。 杜可风目光一转,眉头微皱,暗忖:不知魔门今日如此大费周章而来恭祝溪云到底目的为何,不宜惹事,便拉住任乾雄,道:“任兄,今日咱们是道喜来的,溪云兄说来者都是客,血海深仇咱们也先放一放,免叫溪云兄为难。” 铁翼野目光不由一动,暗道:“这家伙果然是个难缠的主,这么说倒像他们给溪云面子,而我们在挑事了。”笑笑,道:“杜兄说得极是。周兄,今日咱们听别人怎么说都好,忍忍也就过去了,明日有暇,不妨再请教狂刀门刀法。那日咱们都耽在旗山,未曾目睹任霸门主的风采,任兄青出于蓝,想必明日多少能让咱们领略几分任霸门主的狂烈霸道。” 任乾雄一听,急怒攻心,双目一红,喝道:“何须明日!今天不正是好日子,溪云兄武艺高超,咱们班门弄斧,当作耍杂的在这白云峰斗一场,热闹热闹,岂非是一件好礼!” 他虽然愤怒,但如今毕竟统领一门,自知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狂刀门,故而还未失去冷静,言辞也颇为得当。若是以前,只怕二话不散,百战再加一战又何妨。 溪云忙道:“任兄这话可叫我汗颜,任兄的刀法和周兄的剑法都精妙绝伦,谁敢当两位是耍杂的。两位要打,我也不敢阻止,不过恳请两位下山再打,我这小小苦集寺经不起风雨。来,咱们先喝一杯,今日庆典就此结束,我师兄弟恭送各位下山,各位各行其便,我们也回寺内念经敲钟。” 众人皆愕,这酒还未喝上,便请客人下山,恐怕千年来武林中还未发生过这种事。任乾雄、周义信一时都僵在那里,溪云虽然脸上带笑,但讲的话却是一点不好笑,甚至可以说十分冷酷,话里行间分明是说周义信算不得是敌人,任乾雄也谈不上是朋友。 清流先是一惊,继而暗笑,心道:“好个师兄你啊,收了礼便赶人下山,还真是说到做到,厚颜无耻,厚颜无耻----不过我喜欢。”鼓两下掌,道:“来来来,多谢各位光临敝寺,招待不周,借花献佛,大家一起喝一杯。”与溪云对个眼神,一起端起酒杯。 众人默然,左右为难。 龙女、丁香也端起酒杯,龙女神色依旧冷肃,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如果这番话能使两帮人都下山那就太好了。 丁香暗暗窃笑,心里道:“这俩和尚真够厚颜无耻的。” 清流自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跟溪云的风,在丁香心中便成了厚颜无耻。不过现场数百人,倒十有七八都觉得这俩和尚厚颜无耻。 气氛一时十分奇怪,四个主人家端着酒杯等着,众宾客却人人木立。 杜可风心念电转,暗忖:“刚才景师叔已得罪溪云,结盟是不成了,以景师叔的性格,只怕还要对付苦集寺,今后朋友十有**是当不成了,如今溪云这态度表明他两不相帮,也十足不给魔门面子,说起来倒是好事一件,如此撤去再好不过。”不由微微一笑,道:“溪云兄即然一心向佛,又不喜热闹,咱们的确不该多加打扰。”走到桌旁,也端起一杯酒。 溪云对他颔首致意。 唐天、任乾雄有些不解,但即然杜可风这么说了,他们也端一杯酒起来,金鸣展愣了愣,也端起一杯酒。 这下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魔门三位领袖身上,铁铮面无表情,周义信带着几分讪然,铁翼野眉头微皱。 铁翼野微吸口气,道:“溪云兄,大家乘兴而来……” 杜可风截道:“白云峰苦集寺终究是佛家之地,溪云兄、清流兄都是出家之人,扰人清修实在不美。” 铁翼野暗怒在心,只作不闻,又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溪云兄,这酒菜也算丰盛,咱们一众子弟特意从镇中挑来,一片心意,浪费了太可惜……” 唐天打岔道:“挑下山也坏不了。这里是苦集寺、苦集庵,都是出家人,这一桌荤腥,你们是挑来自己吃的,不是给溪云兄等人准备的吧?” 他不知溪云吃荤,这白云峰上只有清流、龙女吃素,一席话说得溪云有些讪然,脸上却坦然自若,只当他说得有理。 铁翼野哈哈笑道:“原来唐兄愿意帮忙当这个挑夫,那我代一众兄弟都谢了,请吧。”先是一本正经拱手道谢,接着引手请他挑担。(。) 287 受宠若惊 唐天不由一滞,心中暗骂:“鬼踏马给你当挑夫!”却是无话可说。 杜可风道:“苦集寺苦集庵诸位,佛法、武功俱是高超,但人数毕竟不多,铁兄这么大费周章,准备十几桌酒菜,又引来数百人上山,说是庆贺,看着倒像恐吓。” 铁翼野、周义信等人面色都微微一僵,这话可就十分严重了。 溪云不动声色。 丁香嘻嘻笑道:“是啊是啊,我一看这么多人吓得手都会抖,你看你看,一个小酒杯都拿不稳,酒都洒了。”果然手抖,将一杯酒抖出了半杯。 众人皆知她惺惺作态,否则何时不抖,偏偏这时抖。不过丁香说不怕那却是不可能的,此时帮腔,正是期望就此将他们都赶下山去。 清流道:“铁兄,咱们相识一场,铁铮大长老是武林前辈,两位上山道贺,我们师兄弟不胜感激,欢迎至极,不过贵门来了这么多弟兄,的确叫人受宠若惊……若惊。” 周义信微低下头,一言不发,眼底却闪过一道寒芒,心中闷哼,清流故意遗落自己,又特意强调“两位”,用意显露无疑。 余人自然也听得明明白白,不过更在意的是清流最后两个“若惊”。 杜可风、唐天、任乾雄都微觉快意,看铁翼野还怎么回答。 铁翼野看了铁铮一眼,强笑道:“我们这些弟兄都十分仰慕溪云兄和清流兄的风采……” 任乾雄立即道:“仰慕、风采?铁兄的意思是你们一大伙要车轮战领教溪云兄与清流兄的高招?”却是抓住铁翼野之前说要领教他狂刀门“风采”二字。 杜可风、唐天心里暗叫一声好。 铁翼野凝眉咬牙,与任乾雄针尖对麦芒地对视着。 周义信忽然“嗯哼”一声,道:“铁大长老,事已至此,不妨明说了吧。” 铁铮含糊地“唔。”一声。 周义信一副恳切的样子,道:“溪云兄、清流兄,今日苦集寺重新落成,溪云兄荣任方丈,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可我们魔门上下高兴的同时又都十分担心。” 丁香心中暗骂:“你们不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的确是担心。”见周义信看着自己,铁翼野会意,衬托一句。 周义信微微一笑,接着道:“江湖上不知为何,流言四起,说溪云兄是魔体之身,又学了我们魔门至高武学淬体术。这魔体和淬体术那都是极好的,可我们就担心有些自命正义之士,看不过溪云兄年纪轻轻便跻身武学宗匠,眼红之下要趁此机会来与溪云兄和苦集寺为难。之所以兴师动众,只是以防万一,一片诚心,还请溪云兄见谅。” 溪云失笑,“流言四起,嘿,这流言……”摇摇头,不再往下说。 清流气得咬牙,心里直骂:“还踏马一片诚心,这流言从何而起?还能少得了你们魔门推波助澜,旗山镇大摆筵席又是什么意图?!”却也只能恨在心里,说不出话来,因为流言另一方面该算在几个所谓圣地上,而且或许今日缥缈阁还真要来为难。 杜可风、唐天、任乾雄都哑口无言,露出几分讪然之色,因为就刚才,景绝已经“为难”了一趟。 铁铮见周义信一语决胜,对他点头,意示嘉许。 铁翼野勉强笑了笑,心中颇有几分不快。 这时一个童稚声音道:“周义信,我问你,江湖还有流言,说我们师父加入了你们魔门,这是不是你们胡说八道?” 众人寻声看去,说话的是小沙弥阿歪。 阿哦道:“你们魔门为什么这么可恶?” 阿歪道:“还有,是不是你们派人掘走了我们师傅的遗体,快快还来!” 两个小沙弥说着说着,竟语带哭腔,满脸气愤恼怒之色。 周义信笑道:“你们的师父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魔门火堂堂主四爷,曾经的确是个僧人,法名无尽,他如今信奉的是魔祖,而非佛祖。我看你们两个小家伙与魔有缘,若是弃暗投明,加入我们魔门,四爷一定很欢迎。” “你胡说!”阿歪、阿哦同时大喝出口,小小的身形只一蹬,立即跨过两丈之地,跃在半空,两只拳头一齐打去。 这下事起突然,杜可风不及阻止,不由惊呼一声,“阿歪阿哦,回来。”见周义信挥掌挡架,铁翼野、铁铮都未出手,却盯着自己,不敢贸然上前。 阿歪道:“不回!” 阿哦道:“这坏蛋胡说我们师父的八道,我们要打他!”他们才不管什么苦集寺落成庆典,什么敌众我寡。 说话间双方已交手了几招,周义信两掌一分,左右拍开两只拳头,突然化作擒拿手,追击出去,却一把抓空。 阿歪、阿哦如今战斗经验已颇为丰富,虽然情绪激动,但一动上手,立即冷静下来,全神贯注。眼见对方抓来,两人互相踢一脚,竟对在一起,一个斜往右下落,一脚迅猛踏向周义信左膝;一个斜往左上升,腰部一拧,左腿抽击出去,“啪”一声空气爆响,一条虚影飙向周义信太阳穴。 周义信微微一惊,他早已得手下回报,苦寂寺两个小屁孩传人非同小可,但也没料到他们小小年纪,出招竟如此果决狠辣。 不过他武功本来甚强,以前为掩人耳目,故意示弱,后来学了七十二式《青云剑诀》,修为与日俱增,直达准宗匠境界,如今不用隐瞒,瞬间展开领域,身形猛然一闪,电光火石间退后一尺,再进一尺,恍若没有移动位置,却已令阿歪、阿哦两招落空。 阿歪、阿哦小脸一本正经,毫不慌乱,阿歪凌空而降,见周义信一掌拍来,双掌迎了上去,不仅有对冲之态,又有几分擒拿后招,叫周义信不得不拼。 阿哦却猛往前一滚,一下到了周义信背后,不起身不回头,双掌在地上一撑,双腿从腰部起始,弹簧似的往后蹬去。 溪云等人都看得眼前一亮,两个小沙弥应变又奇又妙,阿歪双掌拖住周义信,阿哦才是杀招,那一滚虽然形象不佳,但由一个小沙弥使出来,却又有谁在乎他的形象?这一后蹬迅疾如电,落点又低又准,前后夹攻,上下分袭,已将周义信迫入极难困境。(。) 288 匹夫有责 众人正想周义信该如何应对,只见他右掌一晃,忽然使个精妙手法,倏忽间单掌已退出阿歪双掌笼罩范围,脚下却是不避,而是直接屁股往后坐下,左手成爪,也不往下看,直接抓了下去。 “好!”铁铮、铁翼野都喝彩出声。 阿歪瞧得分明,骇得大声惊呼道:“小心!” 杜可风、任乾雄等都从这一招中看出周义信不凡,却叫不出好,心中只叫遭。 任乾雄本来还有几分轻视周义信,毕竟此人以前连俊秀榜前十都排不进去,现在却提起心神,想仔细观察他的招式章法。 阿哦脑后虽然没有眼睛,但感觉却十分敏锐,只觉得后背一道劲风压来,又有尖锐之感,已知是爪,自己双脚或许能先行蹬中对方,但对方即然往下坐来,双腿若给蹬中,顺势翘起,就可化解七八分力道,如何还能伤他?急忙低喝一声,强行激发一股潜力,双掌在地上往左一抓,身形往右横翻出去。 周义信轻哼一声,五爪在地上一抓一拔,五道浊黄的尘柱飙起一尺多高,地上多了五个指坑。毫无疑问,若给这一爪抓中,不必是要害,也可取人性命。 虽然没中,但周义信已借这反推之力,腰部一挺,双膝微一振,猛然弹起,双掌幻化万端,朝阿歪拿去。 阿歪大惊,眼前突然飘起七八只手掌,是虚是实还未辨清,胸口陡然一闷,对方的手掌已触及衣衫,急忙勉力一收胸膛,双手一扣,往对方手腕抓去,却自知来不及了,小脸瞬间转白,只求临死前能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叫阿哦有机会杀他。 两个小沙弥以单人而言,远不是周义信对手,此时阿哦给迫在外围,如何来得及相助,却是都看在眼里,不由惊怒交集,“啊~!”大叫,全力回转身形扑去。 “呼~”风声突然一响,一条灰影瞬移般出现在周义信身前,突然一闪,又消失不见。 杜可风、铁翼野身形都是一颤,似欲启动,又临时全力收住。 周义信依然站在原位,右掌前伸,抓了个空,左掌竖在眼前,好像有人要挖他双眼,竖掌抵格,一脸惊色。 铁铮鼓掌笑道:“好好好,溪云小师傅果然厉害。” 众人定睛一看,溪云左手提着阿歪后心,右手拿着阿哦左手脉门,令两人动弹不得。 溪云微松一口气,微微一笑,放下两人,道:“多谢铁前辈留情,多谢周兄留情。” 清流、龙女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若叫苦寂寺传人在此时此地受损,苦集寺必然要担干系。 金鸣展目光闪了闪,牙关微一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始至终,他似乎都置身事外。 周义信勉强一笑,心道:“多谢你留情。”心头一片冰凉,他没有留情,兔起鹘落间,完全来不及看清来袭之人面貌,只觉得两道劲风刺目而来,急忙伸手欲挡,却挡了个空,来人恍若瞬移般,突然就消失在眼前,连那两道劲风也陡然消散无踪,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溪云出手,虽早听闻溪云已跻身宗匠,但这鬼魅般的速度,还是叫人骇然。 铁铮道:“好说好说,今日大喜,即然来者是客,那可不要有谁流血受伤。” 阿歪、阿哦在这瞬息间已吓出一身冷汗,只知道对方一死,自己也决计不能独活,对视一眼,四手相握。 杜可风大松一口气,道:“溪云兄好身手,多谢了。”摸摸阿歪、阿哦的脑袋,对铁铮也点了点头。 当是时,铁翼野也来不及反应阻拦,但杜可风却发现铁铮双目亮了一亮,只是全身纹丝未动,现在想想该是他看出溪云并无伤人之意,所以没有出手。心中暗道:“单凭这份眼力、气度,只怕卓师叔也有所不及。魔门果然人才济济,高手辈出。” 溪云摇头道:“该谢铁大长老成全。” 杜可风、阿歪、阿哦终究不能向铁铮道谢,便当作没听到。 铁铮呵呵笑道:“溪云小师傅,咱们还是把酒先喝起来吧,我看一会儿恶客来临,免不了要有人流血受伤。” 杜可风、唐天、任乾雄脸色都一变,苦集寺虽然因溪云这个可能是百年来最年轻的宗匠级高手而声名远扬,但如今武林大乱,能来的贺客恐怕不多。 “一会儿恶客来临”,这话恐怕说的是缥缈阁了,而不知草堂如今与缥缈阁正是同盟关系,当真冲突起来,几人于情于理决不能置身事外。 溪云、清流互视一眼,知道周义信所言未必不对,当下也不能再逐客,恭请各位坐了。 溪云右边依次是铁铮、铁翼野、周义信,左边是杜可风、唐天、任乾雄、阿歪阿哦,对面坐着金鸣展。 金鸣展似乎有意与两边都隔着一些距离,若非溪云相邀,似乎还不愿坐首席。溪云也明白他的心思,他剑神山虽然也是圣地正道,但救下了刘今天,却也与正道执牛耳者缥缈阁有了怨隙。 溪云举杯道:“多谢各位赏脸前来,本来我们苦集寺重新落成,我一个尚不能自救于苦海的小和尚,赶鸭子上架当了方丈也没什么值得庆贺的,但既然大家来了,还请都喝一杯。” 众人轰然应诺,又说溪云过谦,客套一番,暂且抛开恩怨,都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溪云左右一看,站起来,举杯道:“有一句话我当明言。” 两边人都看向他。 溪云道:“我知道如今正魔争端激烈,我们小小苦集寺无意插手其中,只求白云峰平安无事,现在在诸位面前郑重申明此事,还望谁也别来为难我们。” 两边人面面相觑,举着杯子,却不便喝。 这时一个清雅的声音从山道下飘飘传来:“溪云兄此言差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正道沧桑,匹夫有责,白云峰虽然偏居一隅,但浩劫凶厉,谁也躲不过。” 话音似乎从挺远处传来,话音一落,一道青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话音从起到落,却始终保持同一个音量,似乎说话者还在远处。(。) 289 正魔一线 凌飞烟盈盈卓立,芊致身形罩着一袭青衣,衣摆随风,一截剑柄从右肩露出,人人不由自主凝视着她,恍若她是世界的中心,又恍若她站在另一个世界,隔着万里山水相望。 众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魔门地位最高的铁铮也不例外。 溪云暗道:“她最好是孤身前来。”勉强一笑,道:“凌仙子到了,是否一起喝杯水酒?” 凌飞烟见他转移话题,眉宇间微露不悦,神色郑重,清朗道:“溪云兄,正魔一线之隔,一步走错便坠入魔道,我希望你瞧得明明白白,悬崖勒马。” 杜可风几人一时心内颇为踟躇,凌飞烟一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求溪云站边,看情势似乎是敌是友,一言既分,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咄咄逼人之意,恐怕物极必反。 铁铮哈哈一笑,道:“缥缈阁传人果然非凡,这里这么多人,你好像只看到溪云僧一个。” 杜可风眉头一皱,暗道:“这家伙要挑拨离间。” 凌飞烟神色自若,道:“铁大长老,大家立场不同,本无须多话。”转而对杜可风、唐天、任乾雄、阿歪阿哦点了个头,目光落到金鸣展身上时,秀眉却是一蹙。 金鸣展微点一下头,也不说什么。 铁铮看在眼里,嘿嘿笑道:“看来金大侠与缥缈阁立场也不同,比剑输了不忍,埋伏刺客害人,又强占了岳阳城去,嘿,幸而金大侠见义勇为,不然世间两大剑手去了一位,金兄弟日后不免寂寞。” 他将“见义勇为”四字咬得极重,杜可风几人都有些脸上发烫,而他口中的“两大剑手”自然没有段雪露的份,而是说刘今天与金鸣展。 洞庭湖一战缥缈阁的表现的确叫人意外,比剑结束后,缥缈阁调动人马,三百名白衣女剑客杀出。魔门虽然早有准备,如果刘今天输了,岳阳城归属还是要大打一场,可这三百名女剑客却是第一次现身战场,魔门全然未料及这批人如此厉害,终于输了岳阳城。 凌飞烟神色依旧不变,淡淡地道:“金兄一心求剑,顾全道义,小妹十分佩服,不过洞庭一战非同小可,事关岳阳武林兴衰,缥缈阁问心无愧。” 她自承其事,也不绘饰,言明是为岳阳武林,倒也令人难以指摘。 铁铮心中也有几分佩服,却嘿嘿冷笑起来,“缥缈阁自然问心无愧,数百年来缥缈阁一直问心无愧,只凭这四个字,你们背地里干起龌龊事来可真是心应手,坦坦荡荡,缥缈阁的道就是正道,其他人的道都是邪魔外道,只‘问心无愧’就让无数英雄无路可走,了不起。” 凌飞烟脸色立时一寒,“素闻铁熊阁下不仅武功超人一等,辞锋更是凌厉,果然有颠倒是非黑白之能。” “颠倒是非黑白?”铁铮双目寒光湛湛,露出冷酷笑容,道:“自然你是白,他人都是黑了。你说立场,正好我刚听明白了溪云僧的立场,正魔难道仅一线之隔?咱们生死对立,别人想置身事外也不能?除了你缥缈阁的道,其他道你们从来都是一剑斩断,毫不容情。你说问心无愧,我看你们未必有心,只是一群自诩正义的刽子手!” 杜可风心里一突,暗叫此人辞锋果然厉害,先前却是不怎么开口,凌飞烟这话如果应对有失,等于将所有中立势力、个人都迫入魔道了,急忙注目凌飞烟,要警醒她。 凌飞烟的立场却是坚定无比,虽然明白他目光的含义,但依然道:“自古正魔势不两立……” “嘿~”铁铮、铁翼野、周义信,及数百魔门子弟都一同冷笑出来,虽然只一个音节,声势却也不凡。 铁铮待她话音给逼得一顿,立即道:“这个‘自古’不知是多古?是否正如你们缥缈阁历史之古。哈哈哈,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本来或许不分褒贬,但自来用者该都是褒的含义居多,给铁铮这般连续引用,此刻听入耳中,众人都只觉得这四个字不堪至极,而缥缈阁自然正是这不堪的缔造者。 凌飞烟脸色微微一白,以她的养心境界也不由气得恼怒起来。 溪云缓缓道:“凌仙子,苦集寺弹丸之地……” 凌飞烟一听,立即明白下面的话绝不会如自己之意,不由目光一沉。 杜可风立即道:“溪云兄,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不妨只喝酒,其他事暂缓决议。”心里只道:“苦集寺中立也好,千万别给迫得加入敌营,那可真是糟糕至极,甚至可能带动其他中立者。啊!莫非魔门今日大费周章,目的正是在此?”越想越是心惊肉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见凌飞烟俏脸如霜,知道她一言既出,局面绝难再缓,不由喝道:“凌飞烟,咱们借一步说话。” 凌飞烟一怔,相遇以来,杜可风对自己一向礼敬有佳,甚而不着意地向自己表露过倾慕之情,这般正颜厉色从未有过。 铁铮讽刺道:“不知草堂想来也是十分问心无愧的,何必要说悄悄话。” 杜可风只作未闻,却深深看着溪云,双目满是恳切。 溪云微微一叹,道:“两位自便。” 铁铮心中闷哼一声,双目寒芒一闪,心中暗道:“日后有机会,这个杜可风必须先杀了。眼下溪云表态,自己如今扮演的倒是“好人”,不便再拦。”当即呵呵笑道:“溪云小师傅,这桃花酒着实不错,咱们先多喝几杯,一会儿若有人闹事,打将起来恐怕喝不着了。” 铁翼野、周义信随声附和。 溪云举杯共饮,心中长叹。第一次见凌飞烟便知她心志坚定,枫林镇一事便知她的心某个层面上并不是她的心,而是缥缈阁的心,像段雪露,只是深浅微有分别。想来杜可风有回护之意,但恐怕也于事无补,而自己也已与他那景师叔斗了几招,前后相隔不久,凌飞烟便到,或许她早已明了这上面发生了什么。(。) 290 无尽无情 杜可风与凌飞烟走到院墙一边谈话。 溪云神色中露出几分惆怅,又有些无可奈何,游戏人间说得潇洒,但局中人恐怕不能独善其身。 龙女站起来,道:“我去后院。”拉着丁香的手昂然直行,一副谁也不理的冰冷神色,对溪云和清流也没多看一眼,凛然之威,无人敢阻。 溪云暗暗点了点头,田楠楠、田彬彬还是孩子,没多少反抗之力,萧阳伤势非轻,有龙女在,他稍微放点心。凌飞烟本意如何不知道,但瞧铁铮这架势,绝对要逼着她做出回应,来者是客,可是非请而来,都是恶客。只希望苦集寺不要刚刚重新落成,转眼又化作白地----他心中只抱三成希望。 凌飞烟和杜可风还未谈完,两股迫人的气机突然在山腰爆发,直冲上山,速度飞快。 众人都是一惊,这两股气机磅礴深沉,修为绝高。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咦,原来还没打起来。” “唰~”一声,两道黑影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郝大长老,四爷。”一众魔门子弟都躬身行礼。 郝通海目光四下一掠,道:“山腰百多名白衣剑士拦路,我还以为这上面已经拼个你死我亡,怎么不见缥缈阁仙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白衣剑士正是上次在岳阳城大出风头的缥缈阁女剑士,因为她们统一穿白衣,故而被称为“白衣剑士”,个个修为都在一流水准之上,据说大半已达超一流境界,而且还掌握着某种奇异剑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大,仅一战,声名已响彻武林,百多名白衣剑士绝对足以覆灭一武林大派。 凌飞烟和杜可风从墙角转出,凌飞烟道:“郝老魔,好久不见。” 不等郝通海回应,阿歪、阿哦身形一动,忽然出现在小四身前,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师,师父……” 杜可风也讶异地看着小四,这张脸完全瘦了下去,但眉目依稀便是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无尽僧。 小四面无表情,冷冷瞥了阿歪、阿哦一眼,道:“滚开。” 阿歪、阿哦顿时露出骇然之色,一阵颤抖,双双跪倒,哭叫起来:“师父……呜呜,师父,你活着,你活着……”跪着往前爬去,要抱小四的脚。 小四双目寒光一闪,气机陡然一厉,喝道:“滚!” 杜可风惊呼道:“快退!” 溪云脸色也是一变,叫道:“不要!” 但他们的声音再快也快不过小四的脚,闪电般一晃,“嘭嘭”两声,阿歪、阿哦飞出两丈之外,摔在苦集寺院墙墙角上,震得泥沙簌簌而落。 溪云、唐天、任乾雄立即站了起来。 杜可风身形一闪,挡到小四身前,相隔五尺,满脸骇然欲绝之色。 小四轻哼一声,漠然道:“若非溪云僧发话,你们已经死了。” 溪云叹道:“多谢你了,他们两个还是孩子……”至此也无话可说了。 郝通海瞥了小四一眼,笑道:“溪云,你千万别小看了他们,这俩孩子可杀了我们魔门不少子弟。” 凌飞烟双目一厉,盯着溪云,郝通海这个“我们”意义含糊,似乎包括溪云在内。 溪云默不作声。 阿歪、阿哦嘴角都挂着血,满脸痛苦之色,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喃喃道:“师父……?” 小四道:“我不是你们师父。” “你,你明明是我们师父……” “师父,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阿歪、阿哦小脸满是乞怜,不在乎刚才被小四踢飞受伤,两双眼睛里蓄满泪水,趔趄着朝小四走去。 小四厉喝道:“还要纠缠不休!”凶厉的气息如大刀似的冲向两人,迫得两人停下脚步。 唐天、任乾雄都是又惊又怒,义愤填膺地盯着小四。 杜可风道:“无,无尽,你……” 小四道:“无尽僧已经死了,我叫小四,魔门火堂堂主!” 郝通海微微一笑,道:“阿歪、阿哦,你们两个小孩很有意思,我很愿意你们加入我们魔门,归入火堂四爷属下。” 阿歪、阿哦一滞,互相看一眼,脸上陡然浮现果决之色,阿歪道:“是你逼我们师父的是不是?” 阿哦道:“大魔头,我们杀了你!” 话音一落两人身上立即爆发恐怖的磅礴气息,瞬间铺开领域,身形一闪,从杜可风左右两边穿过,攻向郝通海。 杜可风一吓,双手左右一抓,却都抓了个空,两个小娃如今对无尽僧遗留给他们的内力运用已十分灵活,一旦通过他们特有的方式诱发出来,每个人都可飙到准宗匠境界,实力惊人。 郝通海双袖从容一舞,阿歪、阿哦顿时都给遮蔽了大半个身形,只听“噗噗噗”,闷响不断,黑袖波浪似的涌动,虽然不断遭到冲击,却柔韧无比,一重重裹向阿歪、阿哦。 阿歪、阿哦恍若陷身惊涛骇浪之中,磅礴的压力四面八方一**狂砸而来,两人一贯的默契配合竟似全然无用,每个人各自支撑着领域,却感觉上下颠倒,左右难分。 杜可风只凭余光看着阿歪、阿哦,两人的领域已被压迫到身边一尺之内,身形忽前忽后,左右激变,但郝通海原地不动,两幅遮天袖便将两人的攻势全部化解,更不断紧缩,两人能活动的范围已越来越小。 “你要看着他们死吗?”杜可风少见地露出急怒之色,恨恨地盯着小四。他不敢稍动,小四的杀机如此明显,警告他不许动,一动就是另一场生死之战。 小四闻言冷笑,目光留在杜可风身上,缓缓道:“郝大长老,别玩弄他们了,干净杀了。” 郝通海畅笑一声,道:“好!”气机猛然增强数倍,狂风大作,众人都感觉压力迫体。 铁铮突然道:“郝老魔手下留情,溪云小师傅与他们同属佛门一脉,今日暂且不杀他们。” 两只手掌从黑袖中闪电般钻出,以奇奥的手法破开阿歪、阿哦的封挡,瞬间捏住两人的咽喉,将两人提在半空。 阿歪最后叫了声:“师父……” 阿哦叫道:“杀了我……” 两人的声音都凄厉无比,戛然而止,满脸死志,全无惧意,似乎想以自己的死唤醒小四回魂无尽僧。(。) 291 剑鸣云上 小四充耳未闻,冷漠如昔,只是盯着隐隐发颤的杜可风。 给一个宗匠级高手全神盯着,杜可风感觉像给压在大山之下,脸色苍白,紧咬牙关,激愤地道:“你……你绝不是他!” 小四默然不语,只轻哼一声,意态轻蔑。 郝通海道:“溪云,这俩小孩杀不杀?” 溪云心中苦笑,感觉凌飞烟看自己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郝通海这一问像是说:“朋友,你说了算。”叹道:“请郝长老放了他们。” 郝通海手掌一松,推在两人胸口,两人便飞了出去,落地倒退两步,平平稳稳站住,只是小脸煞白,看看郝通海,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小四,小嘴扁了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众人看得都心生恻然。 阿歪道:“师父,你不要我们了?” 阿哦道:“我们没有不听话……” 溪云缓声道:“阿歪、阿哦,缘起缘灭,你们不用太难过。” 郝通海笑道:“我们魔门火堂还是欢迎你们的。” 阿歪、阿哦立即对他怒目而视,若非知道武功相差太多,当下又要冲上去。 杜可风摸摸两人的脑袋,对溪云道:“溪云兄,我们先走了,你……你考虑一下。” 溪云微微一愣,点了一下头,看了凌飞烟一眼,不知他们两人刚才说了什么,郝通海说什么白衣剑士绝不会是信口胡说。 阿歪、阿哦都给杜可风拉着手,脚下定了定,见小四一眼不看自己,都“哇”一声哭下来,甩开杜可风的手,当先往山下跑去。 唐天、任乾雄也一同告辞。 魔门几人目光在金鸣展身上转了一下,对他的态度都有些怀疑。 铁翼野道:“凌仙子留下来一起喝酒吗?” 凌飞烟不看他,转向金鸣展,道:“金兄即然在此,想必刘今天也在了?” 溪云不想他再惹上缥缈阁,答道:“刘兄在后面养伤,暂时不便见客。” 凌飞烟点了点头,缓缓道:“‘不便见客’?我是客,他是主?刘今天是魔门中人,莫非也是苦集寺之人?” 郝通海、铁铮眼中都闪过一丝喜意,这一问等于说苦集寺也是魔门了。 溪云吸口气,道:“刘今天代表魔门与段雪露一战后,已与魔门再无瓜葛。” “是吗?”凌飞烟不动声色,又道:“你与魔门又是什么瓜葛?” “凌飞烟,你声声质问,自命天道吗?”却是龙女的声音从后院传出,溪云、清流都知道她已经怒极,否则绝不会轻易开口。 清流也心中有气,将七星笛朝凌飞烟抛去,道:“凌仙子,这是贵派宝物,不敢领受,今日奉还。” 凌飞烟手轻轻一扬,七星笛又转了回去,“溪云说‘缘’,这七星笛与你有缘,你尽管留着。” 清流接住,犹豫不决,溪云对他微一点头,他才不再作声。 凌飞烟的目光又落在溪云身上,清冷幽深,淡淡道:“溪云兄为何不回答?” 院中陡然飙起一股冰寒气息,谁都知道那是龙女,气息充满挑衅之意,直对凌飞烟。 凌飞烟却不理会,直直望着溪云。 溪云道:“魔门是魔门,我是我,并无瓜葛。” 凌飞烟扫视了郝通海等人一眼。 魔门一众都不动声色。 凌飞烟道:“刚才不知草堂卓前辈来过,他说过的话现在还有效,溪云兄,我希望你与我们结盟。” 魔门一众还是不动声色。 溪云缓缓摇头,道:“我刚才说过的话同样还有效,我和苦集寺都不会加入魔门,同样没兴趣与不知草堂或缥缈阁结盟,多谢凌仙子美意。” 凌飞烟脸色微微一变,道:“魔门出动两位大长老、三位堂主,溪云兄,你觉得他们仅仅是来给你道喜吗?” 铁铮道:“当然不止,我们很注重与溪云小师傅还有苦集寺诸位不打不相识的情谊,溪云小师傅立场坚定,两不相帮,我们魔门上下都甚为感念,就怕你们缥缈阁强逼不成,问心无愧地下手加害,故而大举前来,以防万一。” 又一个“无心无愧”,凌飞烟眼中怒气一闪。 溪云突然道:“多谢铁前辈盛情,请各位都下山去吧。” 铁铮面色一僵。 郝通海道:“溪云小师傅尽管放心,只要凌仙子率领的白衣剑士都撤了,我们谁也不多留。” 凌飞烟轻哼一声,目光转到小四身上,道:“你如今是坚定地站在魔门一方了?” 小四左臂整条裹在袖袍中,连手指也没有露出,闻言扯下衣袖,道:“多谢你的礼物,不用多少时日,我自会杀上缥缈阁,再请教你的剑法。” “魔君之臂!”凌飞烟神色立变,气息陡然外放。 “唰唰唰~”衣袂带风之声连响,白影连绵如一条飘动的丝带,百余名白衣剑士转眼间聚在凌飞烟身后。 溪云眉头微一皱,什么也没说。 “吟~~~”微不可闻的低鸣从后院响起,逐渐拔高,陡然“锵~!”一声爆鸣,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光芒璀璨,耀眼炽烈,汹涌的剑气聚成一束强光,直破苍穹。 光芒陡然消失,虚空十多丈处出现刘今天的身形,虚空踏出三步,忽然就到了地上,站在溪云身边。 一片静谧,万籁无声,铁铮、郝通海也都变了脸色,小四目光闪了闪,露出几分惊奇,铁翼野、周义信都有几分骇然,凌飞烟目光却是一寒。 溪云轻轻笑了笑,道:“恭喜你了。” 刘今天长吸一口气,“哈”一声吐出,白光一闪,长剑插回鞘中,笑道:“还得多谢段雪露的有无剑气,嘿~” 清流微松一口气,看来己方筹码重了几分,又一个宗匠! 刘今天目光落在凌飞烟身后的白衣剑士身上,这些女子年纪大的四十来岁,年纪小得二十来岁,一个个神色冰冷,恍若僵尸,剑法却都十分高明。轻笑一声,道:“那天差点死在这些人手上。” 郝通海欢然道:“这些虾兵蟹将自然没资格杀刘今天。刘今天,我魔门门主之位还空悬着,欢迎你加入。”(。) 292 护法苦集 铁翼野脸色变了变,他虽然已为魔门立下许多功劳,但修为终究还停留在准宗匠境界,门中已多了一个宗匠级的四爷,再来一个宗匠级的刘今天,那可不妙,刘今天打败段雪露,如今在魔门众徒中声望颇高,不少人都愿意跟他。 刘今天回头道:“郝长老是有资格杀我的,我若成为魔门门主,第一件事便是解散魔门,哈哈哈~” 郝通海一窒,铁铮怒哼一声,铁翼野也皱紧了眉头,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周义信不动声色,小四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凌飞烟定定神,道:“刘兄志向远大,看来与我们缥缈阁是同一战线。” 铁翼野立即冷笑道:“凌仙子啊凌仙子,非正即魔,刚才你还说刘兄是我们魔门中人,怎么这会儿就招揽起他来了?” 凌飞烟脸上不由一燥,只能当作没听到,眉宇间却也难免露出几分尴尬,以她的性格,前后易口,情非得已。 刘今天回头笑道:“缥缈阁嘛,威名赫赫,你若能叫段雪露翘起屁股让我打三下,我一定有兴趣。” “住口!”凌飞烟身后几个三四十来岁的剑士同时呵斥出声。 魔门不少人都嘿嘿笑起来,似乎已听到圣地缥缈阁传人被打屁股的“啪啪”声。 刘今天耸耸肩,对溪云道:“溪云兄,我看苦集寺虽小,好像麻烦不少,我给你当个护法如何?一日三餐有酒有肉就成。” 溪云摇头笑道:“你喜欢就好。” 刘今天看向金鸣展,道:“金兄,你也来如何?你左我右,双剑护法。” 刘今天一现身,金鸣展的目光便一直定在他身上,灼灼如火,背上大剑颤颤跳跃,直欲脱鞘而出,大战一场。闻言,双目一闭,吸口气,再睁开时大剑已安静下来。“我与刘兄今生只能做对手,不能做朋友。再会,半年内我会来找你!”说罢,转身即去,对谁也没多瞥一眼。 刘今天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只是笑了笑,对金鸣展的背影喊道:“我叫刘今天,不叫刘半年,不过金兄有约,只要活着,一定等你!” “好!谁杀了你,我全力为你报仇便是!”金鸣展的声音传上山来,似乎已到数十丈之下。 溪云微微摇了摇头,这两人性格都激烈得很,金鸣展这句话已将自己放在危墙之下了。 刘今天道:“好了,现在就剩咱们苦集寺、魔门各位、缥缈阁各位,怎么打过?方丈大人,我这么说没错吧,是不是得打一场?”说到最后,转向溪云,一副真心询问的样子。 溪云道:“希望不要打。” 郝通海与铁铮面面相觑,凌飞烟露出迟疑之色,显然谁也未曾料到苦集寺忽然有了两名宗匠级高手。 铁翼野道:“我们也希望不要打,不过凌仙子好像对魔体尤为痛恨,这百多名白衣剑士结成剑阵,恐怕宗师也得脱层皮,溪云兄不得不防。” 清流道:“铁兄之意,魔门各位到来一方面是道喜,另一方面是施以保护了?” 铁翼野看了铁铮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好。”清流转向凌飞烟,道:“凌仙子,多谢你厚赠七星笛,用了许久,的确有些不舍。但不知你率众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凌飞烟咬咬牙,唯有直言以告,“近千年前,魔门初祖,魔体兰若为祸武林,滥杀无辜,我师尊得知魔体重现,十分担忧……” 铁铮冷哼一声。 凌飞烟只作未闻,直视溪云道:“溪云兄,我想请你移驾往我们缥缈阁一行,我师尊想见你。” 郝通海哈哈大笑,“溪云小师傅就在白云峰,你师尊为何不来?这么大的架子,见一面就要百多人来请,是否请不到便抓,抓不住便杀?” 溪云听到这话,不由想起当初自己杀了林正中,铁拳会也有百多人来请,好笑。 铁铮接口道:“请、抓、杀,缥缈阁一向‘问心无愧’的。” 小四道:“溪云兄,我就是你一个榜样,缥缈阁难进,更别想回。” 面对几人冷嘲热讽,凌飞烟忍住气,她身手一群剑士却都握紧了剑柄,杀机勃发。 溪云对凌飞烟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去见什么人,也不想劳烦别人来见我……” 凌飞烟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剑士再也忍不住,“锵”一声,将剑拔出一尺,威胁道:“小和尚!我们阁主见你是你福气,你与魔门勾勾搭搭,魔气、魔体、淬体术,要不是凌小姐求情,你早给一剑斩了!别以为身为宗匠就了不起,杀你易如反掌!” 刘今天双目陡然曝出两团寒芒,直逼那剑士双眼,“你敢把剑拔出来试试!”声音平缓,却充满森然杀机,周围一下冷了下来,众人都感觉心脏一阵急跳。 那剑士目光一闪,却竟夷然无惧,“刘今天!你也别嚣张,你一身魔气,又能瞒过谁?” “我何曾瞒过谁!你敢拔剑,我立即叫你血溅三尺!”刘今天怒极而笑,显得冷酷无比。 “锵~” “啪!”那剑士拔剑快,凌飞烟推剑更快,一下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郝通海与小四对视一眼,都暗叫可惜。 凌飞烟吸口气,平复下心神,杜可风的话尤在耳边,想了想,道:“溪云兄,你我赌十招如何?” 溪云苦笑一下。 凌飞烟继续道:“十招,咱们不分胜败,只抢先手。你赢,我带人走,若魔门与你为难,我帮你。我赢,你随我去一趟缥缈阁。” 铁铮道:“明明是你在与溪云僧为难,又来乱扯卖好?”心中暗道:“刘今天这一出现,缥缈阁竟然好说话起来,咱们兴师动众,总得引他们激斗一场。只争先手,这算什么比法!?” 溪云心中默默盘算,十招,不分胜败,只争先手,这个赌法倒有不伤和气之意。不打估计是不行,如果魔门当真如此好商量,凌飞烟一走,他们也走,那这场赌斗就十分值得。 刘今天观察他的脸色,意会在心,忽然道:“段雪露剑法高明,凌仙子即然是她师姐,想必更高明,那日给暗算了两剑,心中颇有不服,请凌仙子指教几招吧。”(。) 293 心安理得 溪云明白刘今天是想帮自己先试试凌飞烟的剑法,不等凌飞烟回答,便道:“刘兄且慢。”转而对凌飞烟道:“不分胜负,只争先手是怎么个比法?” 凌飞烟道:“十招之内你我估计难分胜负,我们比谁能抢得先手,如十招内六招你先,便是你赢。” 铁翼野道:“不公平!” 凌飞烟道:“怎么不公平?” 铁翼野道:“这个比法挺好,不过赌注不公平。这里是白云峰苦集寺,本来就是溪云兄的地盘,你输了不过是带人下山而已,等于什么也没输。溪云兄要是一个不忍心,不想伤你,却得去缥缈阁,岂非不公平?” 周义信道:“铁兄说得是,缥缈阁有去无回,溪云兄虽不是魔门中人,但魔体绝不容于缥缈阁,危险得很。” 溪云暗道:“若所有事情都起源于魔体,那仅是我个人之事,无须拖累苦集寺,徒弟我收了,清流也入门了,苦集寺的烟火没有断绝在我手上那便很好。”心念一定,道:“可以,请凌仙子赐教。” 魔门中人都是一愕,转念便明白溪云是想快速解决当前局面。 郝通海道:“你莫非有必胜把握?” 溪云道:“那自然没有。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郝长老费心。” 郝通海不由地一滞,哑口无言。 周义信却道:“溪云兄,小弟对你十分佩服尊敬,但实话说,这事不算你自己的事,要知道缥缈阁之所以要对付你,皆因误会你是我们魔门中人,她们不肯信你辩白之言,如此对付你,其实说到底是为了对付我们魔门,你若吃了亏,等于我们魔门吃了亏,叫天下人以为我们魔门斗不过她们缥缈阁。” 郝通海不由看了周义信一眼,心道:“你这家伙倒是能牵强附会,是个人才,可惜贾老弟不喜欢你。” 之前那名拔剑的剑士怒道:“你们缠杂不清,到底想怎样?” 众人都暗暗惊疑,这剑士修为不如凌飞烟,口气倒不小,虽然站在凌飞烟身后,却颇有越俎代庖之嫌。 铁翼野轻蔑地看那剑士一眼,道:“溪云兄放心,今日谁也别想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大不了重新开战!”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凌飞烟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那剑士嘴巴一张,满脸怒色,却终于知道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嗫嗫失语。 正魔双方当前之所以停战起因还是洞庭湖那一战,洞庭湖太白亭一带本来是风景名胜区,平日里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刘今天、段雪露在该处比武倒也罢了,后来发展成千多人的大混战,看热闹的无辜百姓因而死伤百多人,影响极为恶劣,朝野震惊,责令地方官府全力追查搜捕,调兵三万协助,正魔两道都给一通打压,损失颇为惨重,因此协议停战。 凌飞烟沉吟半晌,道:“溪云,倘若我输了,我立即带人下山,并且有生之年再也不上白云峰与你为难。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溪云不用想,点头道:“可以。” 铁铮、郝通海等人互相看看,一个不去缥缈阁,一个不上白云峰,这个赌注听起来公平了许多,但其实里面暗有门道,按赌注论,不上白云峰的只是凌飞烟,缥缈阁其他人却可以上,而不上白云峰为难,换句话说,若溪云下了白云峰,她又可以为难了。但他们也明白,绝不可能迫凌飞烟赌誓让缥缈阁所有人都不上白云峰,而且他们的目标也并非真要保护苦集寺。 几个眼神沟通,郝通海道:“即然溪云同意,那就如此吧。不过溪云,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要你说个‘不’字,我们就算拼完山上一兵一卒,也绝不许缥缈阁带你走!” 明知郝通海是做戏,溪云还是忍不住苦笑,“你这大恩大德,我真是愧不敢当。”转而道:“凌小姐,你身后的人是否完全服从你的决定呢?郝大长老一句话,你看她们便恨不得一人刺我一剑。” 郝通海打个哈哈。 铁铮道:“这个问题的确很关键,”目光落在之前说话那缥缈阁剑士身上,道:“我们都道凌仙子才是主事人,但这位姑娘毫不将溪云和刘今天两位放在眼中,说杀个宗匠易如反掌,这可真叫人佩服,我铁熊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有这么大口气的也不过四人而已,我看她似乎也未将凌仙子放在眼中。” 溪云暗叹铁铮厉害,与刘今天互视一眼,都知此人三言两语即挑拨自己两人与缥缈阁,又挑拨凌飞烟与其下属。 凌飞烟转头瞥那剑士一眼,心中十分明白,溪云暗指,铁铮明说,其实都是意图通过她来打击自己的信心。 那剑士不言语了,微低下头,心中却闷哼一声,这么大口气的不过四人,那自然是指四大宗师了,不过我们缥缈阁自有手段,岂是你们能懂! 尽管知道对方居心不轨,但凌飞烟心念还是纷沓而来。缥缈阁阁主只有一位,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却有两名,自己和段师妹倒无强烈的争竞之心,只盼完成师门重任,可其他门人子弟却反而各有偏向,如今在任务行动中就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哎……这事真叫人头疼。 陡然回过神来,见溪云含笑看着自己,不由一惊,急忙收摄心神,道:“我用剑,溪云兄空手吗?” 溪云点了点头。 刘今天嘿嘿一笑,道:“毕竟来者是客,让你占点便宜你也可以心安理得……” 铁证、铁翼野不等刘今天话音落尽,异口同声接着道:“问心无愧。”相视而笑。 凌飞烟暗暗恼怒,一个“问心无愧”被他们一次次辱及师门,实在可恨,忽听溪云道:“凌小姐,我虽然是空手,但已习惯,也没让你占什么便宜,你若再走神,那就是让我占便宜了。” 刘今天道:“方丈宅心仁厚,不该说的也说了。两位就在这里比吧,我数三二一,你们同时出手。”心中打定主意,倘若溪云输了,自己怎么也要跟着去缥缈阁,估计缥缈阁也挺欢迎吧,送上门的鱼肉。(。) 294 仙子动怒 “三、二、一!”刘今天话音一落,相隔一丈的两道人影迅速接近,凌飞烟一剑当胸直刺,剑光平掠,映着周围翠绿树木。 对两名宗匠级高手而言,一丈的距离短得不能再短,更何况是相对而冲。 两尺,溪云身形猛一定,凌飞烟招式不变,素手一挺,剑光直扎过去。 虽说只比十招,比谁抢下先手,但众人看到这一剑都不由凝神止息,溪云倘若稍微措手不及,这一剑就足以杀人。 郝通海几人心下都有些惴惴惶惶,大事未成,他们决不能让溪云给押去缥缈阁,但若溪云赢了,凌飞烟依誓撤去,缥缈阁对溪云施加的胁迫就不够充足,他们同样有所不甘,如果这个时候反其道而行,主动对溪云进行胁迫,那又可能将溪云和苦集寺都迫入缥缈阁阵营,得不偿失,情势颇为为难。 溪云右手一幻,四指闭合,忽然一曲一展,出现在剑身左侧,以指背磕去。 凌飞烟目光一闪,知道决不能被磕中,否则长剑荡开,对方一掌削劈而来,立即便占了先机,此后被对方近身而来,攻势连绵,绝难挽回。 不过她早料到溪云不易对付,也没想第一剑就能抢占先机,这一剑尤有余力,忽然一定,一转,几乎沿着溪云的手掌往左绕一个小圆弧,竟而往右下斜削下去,指向溪云小腹。 溪云叫道:“好!”脚下只轻轻一垫,力量立即爆发,身形“嚯”一下腾起,避开长剑,手腕一转,似乎擒住了一大片风,凌空一掌拍击,掌风汹涌扑向凌飞烟面门。 “好!”铁铮、郝通海齐声叫好。 小四凝神观望,心中暗道:“魔体爆发力果然迅猛,堪比魔君之臂。” 凌飞烟此时长剑在外,众人只道她要先输一招,岂料她应变却奇异无比,剑尖忽然迅速点在地上,往前一拨,身形顺势往后倒掠出去。 单凭这样尚显不出她的厉害,倒跃间,长剑竟然又扬了起来,划向溪云左膝,又疾又准,从外围划一道不大不小的光弧上飘,倘若溪云跟进,非得先给划破膝盖不可。 刘今天看得双眼一亮,暗叫:“好剑法!”这一下又将溪云迫入困境,接连两招,双方都展现出超凡入圣的技法,谁也抢不到先。 溪云只得收掌,双膝一提,左脚脚踝一绷,脚尖往下疾点,倒像一招枪法,将长剑运动轨迹判断地精准无比。 铁铮、郝通海又叫好,倒不完全是恭维,而是的确好,两人自问陡遇此剑,决不能以此法应对,魔体的感应与控制力显然更胜常人。 凌飞烟也暗暗惊异,本以为能逼得溪云坠地后退,那下一剑就大有机会抢得先机,想不到他一只脚能如此精准对上剑势。当此之时,长剑再往上走必然给踏中,唯有拧动手腕,长剑往下兜转而落。 溪云闷哼一声,利用从谷枫处学习的重心法,重心猛然往上往前提,真气狂涌,无处凭依的身形竟而奇异地往前一压,一掌斜斩出去,力道十分迅猛,恍若蓄势已久,绝不像临时出招,看得刘今天、小四都大呼一声:“好!” 这一招隔空而劈,但劲力厚重凝实,如大刀劈出,凌飞烟只觉得胸口生闷,更有一种锋锐之感,对方身形压来,此时长剑已完全来不及再收回,唯有左掌拍出迎敌。 刘今天顿时面露喜色,只听“噗”一声闷响,凌飞烟左臂轻微一震,溪云迅速落地,身形如炮弹般在地上一弹,追击而出,双掌连动,如绵厚白云,一重重印去。 凌飞烟连退两步,长剑兜转,轻叱一声,剑光暴闪,全力猛攻,印在剑身上的绿茵如被剪碎似的,四下散射。 “十!”刘今天突然大叫一声,溪云身形一闪,倒纵而出,凌飞烟长剑一颤,勉强凝定。 清流、铁翼野等人闻声,身形都是一颤,恍惚间回过神来,只觉得意犹未尽,又有些头晕脑胀。两人递招又快又妙,前几招双方只能算平,也不知是第四招还是第五招,溪云占了一线先机,但只两招之后,凌飞烟立即展开反击,攻势全面爆发。若非溪云守得稳稳当当,又蕴含反击妙手,只怕要给她抢回先手。 郝通海大笑道:“溪云僧果然厉害,空手也能胜缥缈阁的剑!” 其实这番比斗说“胜”过于牵强,溪云也只抢下两招先手而已,余下七招都算平,最后一招虽然也是平,但凌飞烟妙招已蓄势在后,若有第十一招,必然给她抢先。 刘今天道:“凌仙子果然拿得起放得下,最后一招收得妙不可言,现在叫你一声‘仙子’,我是心甘情愿!”他听郝通海语含着挑拨意味,立即回赞一句。 溪云道:“《水镜剑法》名不虚传,多谢承让。” 凌飞烟默默一叹,道:“溪云兄,这趟不知草堂未能与你苦集寺结盟,我也没能请你去成缥缈阁,但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希望你明白。” 魔门中人一听此言,都微露几分喜色。 溪云勉强一笑,道:“我明白。” 凌飞烟点了点头,回身对一众白衣剑士道:“走吧,下山。” 那大胆剑士一脸不忿,似欲埋怨凌飞烟几句,再找借口纠缠,岂料凌飞烟容色陡然一厉,喝道:“再胡说八道,我立即废你武功!”不由脸色一白,转身即走。 魔门中人都暗笑在心,什么仙子,输了不是一样生气,一样有喜怒哀乐。 凌飞烟转过身来,神色已恢复冷静,道:“魔门各位还要滞留于此,扰人清修吗?” 郝通海几人滞了滞,见溪云、刘今天、清流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一方,一时颇为难决。 小四对郝通海微微点了点头,郝通海心道:“这趟缥缈阁收了脾气,不过凌飞烟说了此事没完,总还有机会。”便道:“好,溪云,那我们也就此告辞。他日若又有人来与你为难,尽管传个讯给我,赴汤跳火,在所不辞。” 溪云连称不敢,心中颇想打他几个嘴巴子。(。) 295 高手辈出 看着黑衣白衣尽皆从山道下去,溪云等都有轻松许多的感觉,龙女等人从后院中出来,大家都面露笑容。 正魔矛盾尖刻,双方势不两立,苦集寺想置身事外殊为不易,若只是普通百姓,普通小寺,那自然正魔两道无人问津,可惜不管溪云、刘今天,还是萧阳、丁香等,个个都有不凡经历,正魔双方都不能坐视不理。 苦集寺的生存之道便是利用正魔双方相持不下的局面,坚定中立立场,展现出足以叫下口来咬之人一口牙都崩坏的潜力。刘今天在今日突破,达到剑道宗匠级别,对保存苦集寺影响远大。 龙女转身而去,道:“我去修炼。” 溪云道:“不要急。” 龙女滞了滞,在原地站了片刻,道:“嗯,我明白。” 刘今天“嘿”一笑,道:“咱们若有三个宗匠,管他什么缥缈阁、不知草堂、魔门,来一个砍一个!” 众人一听,都明白原来龙女突破在即,十分欢喜,也明白龙女心情的急切。 溪云闻言,摇了摇头,道:“那女剑士形色间并非虚言恫吓,她们缥缈阁一定有对付宗匠,甚至宗师的手段。”心中想起米冲被迫搦战谷枫一事。 众人一听,都微微一惊,沉默了一下。 刘今天对清流一挑眉扫到龙女的背影上,道:“清流兄,你得加把劲啊,输给女人岂非丢脸!” “嗤~”白光一闪,一道月牙形矛光破空而去,从人缝间切入,直射刘今天。 刘今天一吓,脚下一转,避了开去。 矛光过了刘今天的位置,再行两尺,消散在虚空中。 刘今天脸色一变,急忙叫道:“厉害厉害。” 这般头也不会,只肩膀一抬,矛光便精准切来,又收得极妙,明明恍若实质,却陡然消散,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离宗匠境界不远了。 丁香叫道:“女人怎么了,找死!” 清流微微一笑,这家伙今天总算“立”了一攻,给他挑衅几句也无妨。心中暗忖,如果自己加萧阳,加横刀,也都能在近期内取得突破,那苦集寺绝对稳如泰山,正魔两道绝不敢来犯。不过从超一流跨入宗匠哪有这么容易,要加倍努力修行了。 一个小厅里,只有郝通海、铁铮、小四三人坐在椅中。 铁铮道:“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郝通海道:“就在这方圆四十里内。” 铁铮双目一圆,道:“四十里,这么大的范围怎么找?” 小四道:“急也没用。” 铁铮道:“能不急吗?必须在停战协议前完成这事,否则正道袭来,一切都可能前功尽弃。” 郝通海摇了摇头,“停战协议不用理会,缥缈阁若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根本不会理停战协议。” 铁铮滞了滞,这倒是事实。 郝通海又道:“再说建立法阵也需要大量精血,总不能叫部下一个个自杀,到时正要引他们来攻,大杀一通,血流成河才好。” 小四沉吟道:“此事的确越快越好,如果溪云帮我们的话,效率一定加倍,我觉得不能干等缥缈阁去逼迫他。” 铁铮点了点头,“今天的事可以看出,此人软硬不吃,不好办。”突然骂起来,道:“刘今天那小贼……”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却是郝通海以目光阻止了他。关于刘今天的身世,魔门中只有五大长老知道,此事别有内情,牵连极广,不宜外泄。 郝通海道:“这小贼竟然也突破到了宗匠境界,如今的年轻人都十分了不得。”说着以嘉许的目光看着小四。 小四随口道:“我看铁翼野也差不多了。” 铁铮神色忽然动了动,肃然道:“老郝,你多大年纪时跻身宗匠?” 郝通海一愣,见他一脸郑重,便答道:“那年我四十五岁。” 铁铮点了点头,道:“我们兄弟三个,大哥天赋异禀,三十九岁时跻身宗匠境界,我和三弟得大哥指点,分别在四十五岁和四十八岁时才得以突破。据我们搜集的情报,数百年来,宗匠级高手少有四十岁以下的,就是鲁炘大宗师这等惊才绝艳之辈也是三十七时才完成突破。可你看如今,小四、凌飞烟、溪云僧、刘今天,一个个不过二三十岁,就是小野、金鸣展、杜可风等人,我看他们也离突破不远,这些人的天赋那当然是不错,但如此大批量地涌现……” 郝通海瞪大眼睛,悚然动容,惊道:“你的意思是……” 铁铮缓缓点了点头,“我看极有可能。” 小四不知两人打什么哑谜,但见他们神色郑重,似喜似忧,实在难以索解,忍不住问道:“什么?” 郝通海微微一叹,往后仰在椅中,疑惑重重地低喃道:“莫非那些古老的传说是真的,会否如今的世界在复苏……?” 这天晚上刚入夜,溪云回到房中,便见凌飞烟俏立厅中,嘴角带着一丝清静笑容。他一点也不显惊讶,淡淡道:“怎么不坐?” 凌飞烟道:“主人未到,不敢坐。” 溪云摇摇头,“请坐吧。” 凌飞烟这才在桌旁坐下。 溪云将一张小纸团放在桌上,道:“这纸条幸好是给清流收着,要是别人看到,凌小姐的追求者们一定要踏平我这小小苦集寺。” 凌飞烟的魅力自然不消说,在白衣剑士出现之前,不管凌飞烟还是段雪露,随口招呼,都能唤来数十上百人跟随。 凌飞烟轻轻一笑,纸条上只有淡淡的六个字:溪云兄,今晚见。“正好清流兄扔了七星笛过来,我就顺手塞他笛子里了。” “凌小姐日间发了重誓……” 凌飞烟知道他有逐客之意,抢道:“我发誓再也不上白云峰与你为难,此番前来只想告诉你一些事,绝非为难,自然不算违誓。” 溪云摇了摇头,道:“凌小姐竟然也会耍诈。” 凌飞烟正色道:“溪云兄,此事非同小可……” “凌小姐,我已表明……”溪云摆手,不欲多听,以免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你先听我说。”凌飞烟突然一喝。 溪云见她神色严肃,一副不说完绝不走的样子,皱了皱眉,这才坐下。(。) 296 上古灭世 凌飞烟反而站了起来,神色郑重,“溪云兄曾和谷枫宗师会过,从他口中得知不少关于魔门与缥缈阁之事对吧。” 溪云点头,心道:“那酒楼中也有你们的人。” 凌飞烟道:“魔门古籍丰富,谷枫宗师的确知道很多往事秘辛,不过有些事,除了我们缥缈阁,世间再无其他人晓得,就是我们缥缈阁内,只有寥寥数人才得以闻知。” 溪云没有显露半分好奇之色,只是淡淡地笑一下。 凌飞烟看在眼里,正容道:“溪云兄,我知道你对正魔之争毫无兴趣,但此事的意义绝非正魔争斗那么简单。”停了一下,道:“魔君之臂,魔界!” 溪云神色不由微微一变,与谷枫、米冲一席话,令他对正魔之别看淡了,对正魔的争斗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但魔君之臂给他带来的心悸感却是永远难以抹除的。 凌飞烟见他终于露出郑重之色,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道:“魔门这段时间在东南沿海一带四处勘察,我们怀疑他们在寻找界点。” “界点?” “我也不大理解,按古籍记载,‘界点’就是两个世界,或者两个空间,的某个接触点,通过这个点,可以往来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门窗,但又复杂得多。” 溪云立即想起黑岩岛,魔君之臂破界而来时,那深沉无比,虚浮于空中漩涡似的黑洞,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魔门想再召唤魔君之臂?” 凌飞烟沉声道:“界点并非为了召唤什么魔君之臂,上次黑岩岛我们躲过一劫,可为天幸。溪云兄不要以为我夸大,事后我师尊派人仔细探查黑岩岛,发现那日之所以仅一条魔君之臂破界而来,是因为那个穿梭法阵残损,界点没有完全打开的缘故。” 溪云心脏一阵急跳,那魔君之臂已十分恐怖,倘若整个魔君跨界而来,恐怕当世无人能敌,就是四大宗师一同出手也不行。感觉喉咙干涩起来,他吞下一口口水,问道:“什么穿梭法阵?” 凌飞烟沉思了一下,想着如何解释,“‘世界’是十分牢固的,额……假设我们所处的这片大陆是一个世界……” 溪云心道:“这当然是个世界。”有些疑惑起来。 凌飞烟接着道:“我们当这个世界是一间坚固的石头屋子,石屋对你来说当然谈不上坚固,先听我说。这是一间广阔无垠的石屋,你,不是现在这样的你,比如是蚂蚁溪云,我则是……跳蚤凌飞烟,想必石屋的庞大和坚固,我们可能是更为渺小的存在,但即便如此,你想,一只蚂蚁、一只跳蚤还能打破这个石屋到外界去吗?” 溪云努力跟上凌飞烟的思路,疑惑道:“破碎虚空?”想到自己只是一只小蚂蚁,那如何还能破碎虚空,凌飞烟将自己比作跳蚤,却是给足我这蚂蚁面子了。 “破碎虚空是一种方法,但千百年来,能达到破碎虚空境界的屈指可数。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通过界点和穿梭法阵。界点像一道门户,联通着两个世界,穿梭法阵就是这扇门的钥匙,记得那个黑岩岛那个血池吗?” “嗯。” “血池就是穿梭法阵的要点,它提供的能量推动这把钥匙打开了界点,这才能联通两个世界。其实在千年前的上古时代,据说有一种晶石,蕴含着强盛充沛的能量,那个才是真正用来启动穿梭法阵的能量来源。血池则是魔门中人想出来的替代之法,而且只能推动通往魔界界点的钥匙,这其中有某种奇异的联系,我们缥缈阁也不清楚。” 溪云缓缓点点头,有些明白,又大为惊讶,心中生出仰望星空时那种渺小感,“这么说……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个世界,魔界也只是其一?” 凌飞烟点头,给溪云一些时间消化这些信息,过了片刻,转入正题,“据我们缥缈阁古籍记载,魔界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世界,那里的人嗜血残暴,以杀为乐,他们四下征战掠夺,侵占一个又一个世界,扩充魔界版图……” 溪云立即生出疑惑,问道:“那魔门为何要打开界点?难道……他们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人所创?” 凌飞烟迟疑了一下。 溪云见她如此神色,眉头不由一皱,心道:“即然是你自己要告诉我这些,现在又遮三掩四么?” 凌飞烟见状,勉强笑一下,道:“我并非不愿说,而是这事说来话长。唔……刚才我跟你提到一种蕴含能量的晶体……” 溪云点头。 凌飞烟道:“那种晶体在上古时代虽然也十分珍贵,但并非少见,可是如今之世却半粒难寻,你知道为何吗?” 溪云摇头,暗想:“越扯越远了。”生出几分井底之蛙之感。 “上古时代的终结源于一场战争,我们缥缈阁古籍记载中称之为‘灭世之战’。” 溪云目光不由一颤,露出骇然之色,“灭世?” 凌飞烟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灭世之战’。”吸口气,继续道:“据说上古时代,天地间能量充盈,武者威能强大无比,移山平海,劈波斩浪,无所不能。” 溪云立即想起剑仙传说,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此说来,那些竟是真的?!只听凌飞烟娓娓道来,“那个时代,人们的身体素质据说极为优异,一个普通人也能长命百岁,高寿者甚至两百岁,而武者更是非凡,两三百岁也不乏其人。后来一场‘灭世之战’,世界大变,能量变得极为稀薄,修行变得异乎寻常的困难,人们的身体素质也迅速下降,不到百年,就变成现世这般境况。” 溪云缓缓舒口气,这一切如此神秘,叫人难以置信,但想到鲛人国的人民,她们甚而可以生活在海下,她们的历史那样悠久,又还有什么不能相信。问道:“灭世之战是怎么回事?” 凌飞烟道:“那是个终结的年代,很乱,很多记载都遗失了,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魔界?”溪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两字,脑中更是轰隆隆巨响,黑岩岛那个血池阵法,虚空浮现的黑洞,那种心悸感再度紧紧摄住他的心灵。(。) 297 守护欺骗 溪云心脏急跳,毫无疑问,透过黑洞,那个世界传递过来的气息恐怖阴沉,充满磅礴的杀机。那条手臂,那种一拳就可以打破虚空的感觉,简直难以想象,本界那个时代的武者竟能与之抗衡。 凌飞烟沉重点头,“正是魔界。据说某一年魔界大举入侵我们这个世界,武者们奋起反抗,厮杀了十数年之久,但还是逐渐坚持不住,节节败退。” 溪云的心不由提起来,难怪刚才凌飞烟说黑岩岛只跨界而来一条魔君之臂是“天幸”,自己当时还觉得夸大其词。 “境况越来越不妙,已到灭世关头,终于有一些大能力者们找到一个办法,他们创建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封印法阵。额,据传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并不完整,据我们猜测,如今这个世界可能不过上古时代的百分之一大小,其余部分要么崩溃,要么被魔界侵占。当年的封印法阵几乎抽调了举世之力,但也只能保护这部分剩下的世界而已。自那时起,上古时代结束,灵气枯竭,后世之人修行困难,武学逐渐没落。” 关于上古时代、灭世之战,缥缈阁掌握的信息远不止这些,本来这些信息是绝不能外泄的,但如今情况非比寻常,凌飞烟得当代阁主允可,才将这些信息简要告知。 过了良久,溪云心神才逐渐平静下来,问道:“魔门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题也又回到之前。 凌飞烟心中微微一喜,溪云终于意示到情势的严峻,正色道:“魔门初祖便是具有魔体之身的兰若。” 溪云浑身一震,魔体! 凌飞烟心中微微一叹,暗道:“据说当年引发魔界入侵之人便是魔祖兰若,现下暂且抛开不说。”肃容道:“魔门的传承来自魔祖兰若,据传兰若破碎虚空去了魔界,也有说法兰若被掳去魔界,又有说被魔界掳走的是兰若的挚爱,兰若舍身杀入魔界复仇。这些消息很乱,也不知哪个是事实。其后数年,其徒孙后辈创建魔门,四处寻找界点,意图联通两界,追随魔祖而去,也有说是希望能引渡魔祖重回人间,具体情由如今已不可考证。” 溪云清清思路,道:“倘若界点完全打开,魔界之人就有可能再次入侵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 凌飞烟点头。 溪云沉声道:“那你不该将这些事告诉我,而是应该警告魔门中人,告诉郝通海。”话音中颇含怨忿之意,只因这一切实在过于惊人,而当世竟只有缥缈阁寥寥数人知道,余者皆蒙在鼓里。 凌飞烟见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自己,微微避开,长叹一声,道:“缥缈阁、魔门千百年来争斗不休,我们也不知如今魔门到底意欲何为,但他们寻找界点,联通两界的尝试千百年从未止息,有些事情并非跟他们说了,他们就会罢手,也未必肯信。” 溪云胸口起伏几下,不住思量。 凌飞烟又道:“我之前说过‘无心无愧’四个字,或许我们缥缈阁一些行事手段令你看不过眼,但千百年的确是我们一直在守护这个世界。” 溪云听到这话,有些烦躁,心想:“守护吗?可是你们也欺骗着整个世界!”深深吸口气,缓缓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帮你们?我听谷枫说,千百年来,缥缈阁数度有机会将魔门连根拔起,但你们没有!” 凌飞烟道:“连根拔起谈何容易?五十年前正道大胜,谁料得到五十年后魔门卷土重来,声势已更胜从前,铁拳会已成为武林第一大帮,却情愿重归魔门,天下还有什么人能逼迫他们不成?可想魔门的意志传承难以断灭。” 溪云哑然,沉默了一阵,听凌飞烟又道:“魔门中有一个密堂,保管魔门所有机密,密堂中又有一个封口人,负责魔门机密传承,这个人是谁从来无人能知,除非他自己站出来承认。据说某一代,我们缥缈阁率领正道的确将魔门重重包围,没有放过一个,只道魔门从此湮没于历史,岂知不到百年,魔门又悄然滋生,只是除非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叫板正道,否则从不打出旗号,所以……哎~” 溪云有些明白了,却不由头大。那一****带着田楠楠、田彬彬归来,途径旗山镇,见百姓生活如常,他便知道,不管正魔如何交锋,江湖恩怨只限于江湖决胜,于百姓无多大影响,故而希望能回归白云峰,置身江湖之外,本来经过今日白天的纷争,苦集寺该能自行其事,但如今得知这些信息,又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凌飞烟恳然道:“溪云,你知道魔门为何千方百计要收服你吗?” 溪云浑身一颤,咬咬牙,道:“魔体?” 凌飞烟微一点头,轻声道:“我们猜测魔体与魔界……可能有某种联系……”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溪云不由苦笑一下,带着几分凄凉之意。 凌飞烟沉默了,缥缈阁中,绝大部分人都欲杀魔君之臂小四和魔体之躯溪云而后快,这点无法否认,她也不打算欺瞒溪云。 过了许久,溪云道:“魔门找到界点了吗?就在这附近?” 凌飞烟道:“应该是。” 溪云疑惑道:“他们这样大张旗鼓,难怪不怕你们搞破坏?” 凌飞烟微微一叹,道:“我不确定,这五十年来魔门的发展令人惊异,势力膨胀到如此地步,我们却始终没有察觉,铁拳会出头之前,我们还道鬼火海盗团才是魔门主力。他们是不怕,现在的他们太强大了。” 溪云道:“他们是如何寻找那个界点的,怎样阻止?” 凌飞烟喜道:“你愿意帮忙。” 溪云露出几分凄凉之色,“你们和魔门的争斗我不管,魔界的事……哎,那日在黑岩岛,我亲身感受过那个什么界点,魔界……太可怕了。” 凌飞烟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们一直无法探知魔门寻找界点的方法,不过我们有封印之法。” “什么意思?” 凌飞烟恳切地直视溪云的双眼,道:“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们希望你帮助魔门找到界点……”(。) 298 坐佛不言 溪云不由一惊,只听凌飞烟接着道:“然后我们会封印那个界点,以绝后患。” 溪云心脏不由一阵急跳,缓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有把握?” 凌飞烟道:“据我所知,我们缥缈阁曾经已封印过五个界点,那是传承自上古时代终结时的法阵,目的正是为了对付这种情况。” 溪云微一皱眉,“五个?所以不管魔体帮不帮,他们总能找到界点?” “是,不过魔体应该是一条捷径。界点某种程度也可以说是空间的薄弱点,可能通过某些特殊方法,魔门中人有办法感应到那个点。我们怀疑跟魔门功法有关,曾有前辈自愿修行魔门功法,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惜不成功。你的魔体、淬体术,对他们来说绝对至关重要,如果你能找出这个世界所有连接魔界的界点,我们一举全部封印起来,那就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魔界了。” 溪云沉吟不语。 凌飞烟轻呼一口气,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坏事?”溪云听她语气轻柔,心中有感,眼中露出几分哀色。 凌飞烟缓缓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惭愧。 “说吧。”溪云“哼哼”笑了两声,神态萧索。 凌飞烟银牙轻轻一咬,道:“你愿意帮忙,我很感激,但为了取信魔门,我们还是会对你和苦集寺做,做出伤害。” 溪云脸色不由一变,“你要做什么?!” 凌飞烟不答,而是道:“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溪云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瞪视着凌飞烟。 凌飞烟低下头,“这件事不管你做不做,你的处境是一样,今晚的谈话仅限你、我,和我师尊三人知道,即便你是在帮我们,我们的人还是可能杀了你。有些牺牲是必须的。魔门中有我们的眼线,缥缈阁中同样有魔门的眼线,只有当这件事完成,我们才能为你正名……” 溪云喘息起来,浑身气血沸腾,打断她,喝道:“你走,马上走!” 凌飞烟一边缓缓站起来,一边道:“小心白衣剑士吧,她们的剑阵虽是为团战准备,但小范围合击一人同样威力极大,十名超一流剑手组成剑阵,准宗匠级高手必死无疑,宗匠级高手也十分危险。” 门外,刘今天、龙女、清流赫然在立。 凌飞烟对清流微一点头,从龙女与清流之间穿了过去。 溪云没有发话,谁也没有动手阻拦,他们并不知道房内的谈话内容,只听到溪云一句气忿至极的“你走,马上走。”还有最早时两人说的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凌飞烟早察觉他们在门外,所以说话时以真气约束着声音,溪云明白她的意图,事关重大,也束音说话。 清流、龙女抢进门去,刘今天落在后面,对凌飞烟的背影道:“凌仙子,你这样一身黑衣,倒和魔门中人差不多。” 凌飞烟身形滞了滞,没有回应,身形一闪,投入右边阴暗的森林中。为了隐藏踪迹,她从密林中上下山。 刘今天进了房间,见溪云坐在椅中,面色苍白,神情疲惫,直似打了一场艰苦的战役,不由皱紧眉头。 不过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询问,有些事情,他们不问,溪云会说,有些事情,即便问了,溪云也不会说。 过了良久,溪云神色稍微恢复了些,缓缓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想一想。清流,转告大家都小心些,缥缈阁要动手。” 三人面面相觑,见溪云盘坐在蒲团上,背对自己,迟疑了一下,只好退出。 溪云心情十分沉重,他宁愿与郝通海、铁铮、小四等光明正大战一场,死也甘心,但要缩手缩脚做像内奸、潜伏者之类的事,而且还有遭受正道的攻讦,这简直叫人激愤!可是不这么做,又无法得知魔门寻找界点的方法,这世间或许终有一日要遭受灭顶之灾,这种纠结,叫他心内十分难受。 这一夜溪云就坐在蒲团前,面对着墙上的佛祖画像。佛祖盘膝而坐,五心朝天,面庞慈和,双目微阖,眼神似慈悲似无情,淡淡地注视着座前苍生。 清流一直在等,横刀也在等,等到了天色将亮也没听到往日木鱼的“笃笃”声。 太阳刚升起来,忽然山腰处响起惨叫声和厮杀声,溪云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有敌人!”第一个朝山腰冲去,苦玄别院出事了。 刘今天、清流等都反应过来,院子里一片嘈杂,龙女将田楠楠背在背上,横刀背着田彬彬,萧阳带着柳飘飘、柳菲菲,所有人都立即朝山腰奔去。 一片红光冲天而起,苦玄别院着火了。 萧阳又惊又怒,大声悲呼:“老耿,忠伯,郑叔……” 整个苦玄别院都陷入火海中,无人应答,别院前的空地上,溪云正与敌人交斗。 萧阳目光一转,立即看到景绝,不由双目圆睁,大吼道:“景绝,我要杀了你!他们不过是在这里养老啊,忠伯不会武功,郑叔双腿残疾,你们……” 景绝打断他,“邪教妖人,斩尽杀绝!”一掌与溪云对在一起,身形急退,倏忽一转,朝萧阳扑去。 溪云以一敌二,另外一人同样是宗匠级别高手,却不是昨日上山的卓轩亭,而是另外一名满头白发,身形低矮的驼背老者。 老者使一支龙头拐杖,或以龙头猛砸,或以杖尖疾刺,出招迅即如电,身法更是奇变难测,一身茧绸紫袍呼呼大响,围着溪云一阵猛攻,显然是要限制住溪云,让景绝又机会抓住萧阳。 萧阳昨天受伤,但因为景绝意欲活擒,所以伤势并不多严重,一日一夜运功疗伤,此时已恢复九成。一见景绝扑来,双剑出鞘,一上一下疾刺出去。 景绝双掌迅猛一晃,错过剑尖,右手成爪,朝长剑抓去,左手闪电般探出,抓向萧阳左手剑柄处。 萧阳双剑猛抖,剑身突然反射出两道旭日之光,刺向景绝双眼。 景绝不由一惊,即使他目力远超常人,陡然遭遇强光刺激也不由微微一变,便觉得右手锋芒削来,左手掌心只觉得尖锐之气袭来,不由一惊,急忙定住身形,双掌一收,一腿猛踹而出。(。) 299 愤发杀语 萧阳已达准宗匠境界,昨天若非猝不及防,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让景绝得手,如今激愤之下,更是勇武无比,爆喝一声,双剑猛收,交叉往下斩去,打定主意,宁愿小腹给踢一脚,也要砍下这只脚来。 景绝又惊又怒,这小鬼打法竟如此激烈,这一腿不得不收了回来,往下踩去,“啪”一声响,踏碎地砖。 萧阳抢得先机,呀讶大叫,一脸凶厉之相,长剑立即递了出去,扎向景绝心口。 景绝功力高绝,左手横挥,以沉凝掌力打在剑身上。 萧阳只觉得一股巨力冲击而来,右臂给激得往左横去,胸口更是一闷,左手却丝毫不慢,从右臂下探了出去,从右往左划,削向景绝咽喉。 景绝左掌拍开长剑,右掌同时便击向萧阳胸口,岂知对方招招搏命,竟全是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完全不管自己右掌,短剑对准了自己咽喉,这下脸色也是一白,大骂道:“小贼!”脚跟猛一踏,往后疾退一步,惊险至极地避开断剑。 萧阳胸口给掌风拍中,再也忍不住,一口血直喷出去。 这时柳飘飘、柳菲菲纷纷来助,两条白绫越空而过,上下击向景绝头部和腹部。 清流等人也与敌人交上手,来者有二三十人,都穿着黄黑制服,像宫廷内的护卫,武功都十分出色。 刘今天站在一旁,剑在鞘中,忽然有人从左侧一刀砍来,他左肩一挪,往右踩了一步,轻松避开。 使刀大汉惊咦一声,却是大怒,“哇!”一声大叫,大刀狂舞,卷起千百刀光,白浪似的一**涌向刘今天。 刘今天脚下踩了两步,终于拔剑而出,随手格挡了三刀,忽然叫道:“溪云,杀不杀?” 溪云正与那龙头拐驼背人大战,闻言滞了滞。 那驼背人二三十年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人称驼背龙,一根龙头拐难逢敌手,《降龙十八拐》下杖毙无数敌手。十年前忽然隐匿消失,谁也不知他原来投入了精武堂,成了精武堂供奉。 驼背龙如今功力更深,《降龙十八拐》越发精妙,这次奉招而来,本以为自己和景绝联手,三招两式便可拿下溪云僧,岂料当真斗了起来,两人合力竟只能压制住着小和尚,待景绝退去,自己全力而发,五十招已过,还是丝毫奈何不得这和尚。 外人看他四下翻飞,将溪云逼得只能定在一处,好像十分威风,其实他自己却知道,对方以逸待劳,再拖延下去,自己非得败下阵来不可。 这时发现对方忽然一滞,大喜过望,爆喝一声,“龙吞象!”身体凌空,居高临下,双手抓着杖尾,龙头往下猛砸而落,一时间狂风四涌,龙头行过处,后面拖出一片虚影,如神龙见首。 溪云双目不由一睁,劲风狂压而来,杖头虽小,却有吞象之势,一股奇异的约束力扩张开,紧紧缚住自己全身,好像巨龙展开大嘴,朝自己一口咬来。 心念电转,“杀----!”溪云陡然大喝一声,就在龙头压顶,相距不过一尺的电光火石间,双膝突然一折,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迅猛崩起,一拳由下往上轰出,流光四溢。 “嘭~”一声沉重闷响,溪云拳头上黑光萦绕,手腕竟形成一圈往下倾斜的气爆红光,看起来像拳头击穿了一片红幕,那红幕是日光与空气在拳风的猛烈压缩下形成。 拳头轰在龙头上,恍若时间停滞,两个人瞬间都凝在原处,一个脚尖踮起,膝盖绷直,拳头上捅,从脚尖到拳头,身体崩成一条劲力贯通的直线,如一杆破天长枪;另一个凝在虚空,双腿上提,上身前倾,将全部力量贯注在龙头拐上。 似乎空间与时间都发生混乱,这一幕定住了,好像他们两人单处在另一片空间里。猛然间,空间坍塌,两股力量对冲在一起,轰隆隆大响,劲流四泄,狂风如浪。 猛烈的冲击波惊得众人心脏一阵急跳,便见驼背龙翻腾而起,往后连翻三圈,落地“蹬蹬蹬”连退三步,身后三尺便是熊熊烈火的苦玄别院大门。 溪云原地不动,拳头炸开一蓬血花,双目曝出两团精芒,紧紧锁定着驼背龙。 “啊,啊,啊~”三声急促惨叫突然响起,几乎就在溪云喊出“杀”字时,刘今天的剑就划开了那使刀汉子的咽喉。 刘今天神色冷酷,脚下连踩八步,与两名敌人错身而过,剑光飞闪,两人咽喉飙出血箭,只发出一声惨叫,立即倒在地上。 刘今天再走两步,身形闪动间,鬼魅般出现在景绝身后,“喂,看剑。”一剑刺向景绝后颈。 景绝展开领域,已将萧阳、柳飘飘、柳菲菲控制在极小的活动范围内。 柳飘飘、柳菲菲姐妹心意相通,配合精妙,但如今给限制在狭小空间内,与萧阳拌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脚。 景绝眼见就要将三人齐齐拿下,被溪云和驼背龙猛招对冲的气势吓一跳,动作一缓,心中动念,放弃活捉,直接杀了。迅疾如电地连攻三掌,击断柳飘飘肩骨,一掌拍在柳飘飘胸口,将她击飞出去,正待一掌毙了萧阳,忽然心头警兆突生,便听刘今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忙一脚踹飞萧阳长剑,立即回身过来。 刘今天这一剑却是不快,景绝一回身,右手化掌,立即朝剑尖抓去。 刘今天双目寒光一闪,道:“找死!”剑光猛然一晃,闪出爪势,速度激增,飙向景绝咽喉。 景绝大惊失色,自己情急之下一爪飞探,力求保命杀敌,气劲凝实无比,宗匠之下绝对闪不开,岂知刘今天变招竟如此精巧,剑尖轻易闪了开去,不由瞪大双目,惊骇欲绝。 “叮~” 刘今天叫道:“好本事!” 景绝终究是宗匠级高手,险境之下,全身机能调动到极致,脚下潜力暗生,往后挪了半尺,左手迅捷如电地点在剑尖上,总算保住一条命,左手却已被剑气所伤。 溪云大步朝驼背龙走去,杀机炽烈如火。(。) 300 白衣剑阵 后背火势熊熊,驼背龙却感觉背脊底处一股寒意电流般袭遍全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头骇异难宁。照理,自己一招“龙吞象”绝对要重伤敌人才对,这和尚年纪轻轻,论功力怎及得上自己?岂料这和尚的反击竟那样迅猛,力量似乎完全不需要时间提聚,瞬间便催生出来,而且强盛得超乎想象。 溪云论功力的确不如驼背龙,但浑沌真气结合魔体,劲力强猛无俦,远胜普通宗匠级高手。 眼见溪云步步迫近,驼背龙双手直颤,臂上一阵阵酥麻尚未消散,刚才的猛力一击,双方爆发的都是刚劲,他注意着溪云的右手,双拳握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但那和尚毫无痛苦之色,手臂也不见半点颤抖。 “魔体当真如此不凡?”驼背龙心中默念,压下震惊,咬牙握紧龙头拐,身形陡然往前一俯,主动出击,手臂一颤间,拐尖疾刺。 溪云脚下立即一定,不见对手如何作势,突然幻起数十根龙头拐扎来,心中也颇为佩服,心神则丝毫不乱,神清意明,双掌如穿花蝴蝶般轻柔变幻,飘入拐影。 “嘭、噗、啪~”溪云劲力到处,手掌坚逾精钢,或掌或拳,间或化而为爪,或磕或抹,数度要抓对方拐子,都给震了开去,对这驼背老头的功力也佩服至极。 这时刘今天也与景绝斗到紧要关头,刘今天背后一剑抢到先手,立即发动猛攻,一剑快似一剑,白光电闪,穿梭不休,只听“嗤嗤”连响,景绝身上衣衫已给划破五六处。 景绝叫苦不迭,他不知刘今天在此,更不知刘今天已达到宗匠境界,这等快剑一旦稍落后一着,便着着落后,以至于狼狈无比。此时他心中必杀之人又加了一个,剑魔刘今天。 此时龙女也伤了三人,若非顾忌着背后的田楠楠,这三人绝难逃得了性命。 清流打倒两人,丁香与横刀站在一处,身边躺倒四名敌手,一个胸口给横刀一拳击得塌下去,一命呜呼,另三个却都是死在丁香的喂毒暗器下。 她各种暗器、毒药极多,但见血封喉的不多,只因激愤于对方杀人放火,手段毒辣,故而也毫不留情,由横刀拖住敌人,一把暗器射出,立即杀死三人。 胜利的天平逐渐向苦集寺一方倾斜,忽然白影连闪,一群白衣女剑士杀了出来,她们速度极快,目标明确,十人拔剑冲向溪云,十人包围刘今天,另外十余人分别杀向龙女、清流等人。 此时溪云和刘今天都已占据上风,忽然森寒剑气急掠而来,都变了脸色。 溪云左掌拍在龙头拐上,右脚飞扫而去,腿影虚闪,强猛劲风令驼背龙鼓胀的衣袍左腰处凹下去,这一腿势必要中,忽然感觉背后三剑袭来,迅捷如电,而这三道剑光之后,另有四道剑气稍远,倘若晚一分应对,就算躲过前三道剑气,对后四道剑气将十分狼狈,如此情况下,这一腿之力立即减弱三分,以备转身应变。 驼背龙在之前一记硬碰硬中已震荡了经脉,这时再给溪云一掌正中拐头,两重雪崩一般的力量涌来,性质截然不同,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一般,突然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这时见溪云右腿扫来,知道糟糕,忽然察觉他收了力量,立即精神一震,左掌一晃,施展擒拿手法抓去。 若是溪云全力而发,他绝不敢使擒拿手法,现在却是正好,这一抓不一定要伤到溪云,只要能令他身形滞上一滞,他身后三重剑浪必能重创他! 溪云这时已转头瞥了一眼,才发觉原来竟有十人,分三波而来,立即想到昨夜凌飞烟的话语,不由心里一寒,又发现驼背龙擒拿手法凌厉,更是惊怒交集。 “噗~”脚掌交击,驼背龙使精妙手法往后一扯,牵引着溪云的腿劲,五指劲力激发,硬扣下去。 溪云大怒,爆喝一声,左脚贴地一个挪位,右腿立即生出变化,脚踝一转,以脚跟磕去。 驼背龙本来想扣溪云脚踝内侧,岂料这等情境下溪云还能生出变化,这下脚跟陡然砸来,沉重无比,震得他掌心一麻,五指也震了开去。知道厉害,他急忙松手退开,兜转龙头拐,护在身形。 白衣剑士杀到,溪云左手回身一拂,三道劲风从指间弹出,“叮叮叮”三声,精准无比地将三柄剑都弹歪了去。 三名剑手都是一讶,料不到他手法如此高明,也不勉强,力量从剑身上传来,立即一左两右避开,卸去指劲。 三人一散开,身后四柄长剑立即刺到,此时溪云已拧过腰来,右脚落地,却是一痛,知道已给驼背龙抓伤,咬牙忍住,右掌横斩而出,臂力凶猛无比,一道暗金真气劈了出去。 四名剑手脸色都是一变,脚下一定,长剑疾舞,幻出数十朵剑花,将这记斩击切割破碎。 她们自知功力不及溪云,故而都避免硬碰硬,使手法进行抵御分解,四人联手,剑花朵朵,进进退退间,强大凝实的劲芒被她们削散洒落。 不等溪云松口气,四名剑手之间缝隙里突然射出三条人影,正是最后三人,剑光疾闪,穿破零散的剑花与劲芒。 这三人将时机把握得十分巧妙,正是溪云一口真气用尽之际,这一剑只讲究一个快字,根本不在乎所刺部位,每个人都在剑阵要求的位置,一刺出,便是一往无前,充满与敌皆亡的凶气。 溪云双眉倒竖,呲牙咧嘴,心头热血如火山般喷发,这些人果然剑下无情,毫无疑问是要杀人,凌飞烟所言无误。 驼背龙这时已缓下口气来,看到这迅疾如电的三剑,眼中闪过大喜之色,只道溪云只能束手就擒了,却不料忽然耳中轰然大响,惊得浑身一颤。 “退!”一股猛烈声浪陡然从溪云口中喷出,慑心法调动最后一屡真气,结合喉咙、口部的肌肉运作,一个音节爆发,却恍若洪钟大吕,声震四野。(。) 301 飘渺劫掳 当中那名剑手先觉得剑尖一沉,继而手臂剧震,突然一股音波扑面而来,如重锤般砸落,骇得双目失神,难以置信,手臂一软,竟拿不住剑柄。 左右两人也骇然变色,音波余浪涌来,如严冬冰风,令人面颊生疼,但终究并非正面接触,知道情势危机,若不能重创溪云,中间的伙伴必然遭难,两人都一咬牙,手臂一探,“呀!”一声力喝,左边的剑加速扎向溪云左大腿,右边的剑全力刺向溪云右肋。 溪云双目圆睁,逼视着中间那名剑手,身体忽然往左微一挪,避开右肋一剑,左大腿剧痛攻心,一剑直穿而入。 “呲!嘭!”剧痛给溪云带来力量,双臂肌肉一阵剧烈颤抖,右手手指插入中间那名剑手左胸,左手一拳轰出,肘部一震间,劲力狂涌,砸落在左边那名剑手胸膛上。 中间那剑手心神早已为之夺,避无可避,只觉得心口一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左边那剑手胸膛塌陷,应拳而飞,长剑卡在溪云左腿中。 右边那剑手一剑刺空,细腰一扭,长剑挥转,溪云已全力顺势往前疾奔,后背还是给剑尖划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这十名剑手都有超一流的实力,但若无剑阵配合,溪云展开领域,绝对可在一炷香内将她们尽数毙于掌下,但前有驼背龙牵制,再加上十人三波紧密连攻,终于身受重伤。 另一边刘今天情况稍好,对手景绝昨日受了些伤,他又抢攻得手,快剑全面压制,想退就退,发觉不妙,立即撤身回击,虽然被十名剑手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但一时还不至于受伤。 清流等人却都陷入困境,白衣剑士个个修为不凡,与黑黄制服武者合力,或以二敌一,或以三敌一,顿时扭转了局势。 溪云尚不及回身,忽然背后又有三道剑气袭来,迅疾无比,间不容发,不由又怒又气,猛然脚下一踏,拔地而起,凌空拧身,一脚踢开一柄剑,双手灵动如蛇,迅速探出,不等对手变招,立即拿住剑尖,两股强猛劲力透发出去。 “啊~”两声惨叫同时响起,给拿住剑尖的两名剑手脸色一白,已第一时间放脱长剑,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溪云不及追击,四柄剑两上两下,交互攻来。两名剑手腾身虚空,每次落下都点在下面两名伙伴的肩膀或头顶,借力再拔高,居高临下,长剑嗤嗤作响,不断刺击,下面两人忽左忽右,忽然又交叉换位,招式变化万端,诡异莫测,四人联手,剑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只僵持了片刻,另外五人立即抓住时机,挺剑包围,旁边又有一人补入阵中。 “叮~”一声响,溪云痛呼一声。 原来是一名剑士一剑刺空,忽然发现溪云左腿上那柄剑还未来得及拔出,顺势磕在其上,长剑锋利,即便溪云已崩住伤口附近肌肉,使长剑不至于乱晃加大伤口,但给人一劈,肌肉又如何崩得住,伤口立即涌出一股血来。 左侧两名剑士见状,纷纷展开剑法要劈卡在溪云腿上那柄剑。 溪云双目猛地一亮,怒喝一声,左腿直踹出去,几乎贴着一柄长剑崩出,在那剑士反应过来变招前踏在她剑柄上,劲力激发,将她踢飞出去。 接着左腿一顿,往右扫出,运劲一震,卡在肌肉里的长剑立即顺势飞射出去,带出一蓬血花洒在另一名剑士脸上,就在她一惊之际,溪云的腿已经踹上她肩头,将她也踢飞出去。 这招抢一个快,一个奇,但即便如此,他背后还是给削了两剑。他已经展开领域,暗金色的一片虚光笼罩身周五尺,将十名剑手都笼罩其中,但对她们影响却不大。他猜测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她们意志坚定,另一方面好像是通过剑阵的变动,她们以某种方式奇妙地联系在一起,总能确定敌人的位置,也能确定伙伴的位置。 溪云的猜测没有错,白衣剑阵最精妙的一点便在这里,这才是她们具备越级杀敌的关键所在。 溪云接连伤敌,正要突出包围,忽然驼背龙一杖猛扫而来,势不可挡,唯有退后一步,身后左右立即几柄长剑同时攻到,凭借魔体的超卓感应,立即双腿叉开,上身一俯,以腰部为中心转了个圈,躲开四柄光华闪烁的长剑。 那四名剑士同时收剑,正待再次刺出,忽然发现溪云右腿已闪电般倒踢而出,都是骇异无比,只觉得此人出招真是又精又怪,玄奥难测,白衣剑阵十人同时出手对付一名宗匠,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一条青影忽然飘入场中,长剑一跳,一分为三,闪电般袭向横刀。 横刀面色大变,心中直叫:“好快的剑!”不及多想,立即一拳直冲出去,势大力沉,一往无前,意图以搏命拳势吓退敌人。 剑光猛然一顿,横刀心头一喜,正以为得计,忽然感觉双肩一轻,接着青影急掠,从身边一闪而过。 “嗤嗤~”丁香反应已是极快,一见人影袭来,立即发射三枚银针出去,却尽数落空,来人快得不可思议,目光随着青影一动,不由脸色大变,惊呼道:“彬彬!” 横刀低头一看,双肩肩带断裂,那本是用来绑缚背后的田彬彬,骇然转身看去,青影一闪,射入林中。 丁香大急,叫道:“溪云,彬彬被抓走了!” 溪云一脚倒踢,已触及一名白衣剑士小腹,腿劲正待爆发,闻言一惊,劲力稍缓,那剑士立即被伙伴一掌拍开,免遭不厄。 溪云闻声看去,只看到青影在林中一闪,不由双目一睁,喝道:“凌飞烟,站住!” 横刀本未看清来袭之人面目,虽然从青衣猜测该是凌飞烟,但终究不敢肯定,给溪云这样一叫,心道:“果,果然是她,难,难怪如此快,那两剑,那两剑……”肩带从肩头掉落,衣衫竟无丝毫破损。 溪云想要追去,白衣剑士却不容他走,剑招急递,白光如梭,生生将他拦了下来。 一名白衣剑士道:“林姑娘请你到我们缥缈阁接人。撤退!”(。) 302 互相帮忙 白衣剑士忽然会合到一处,剑势绵绵,挡住追击。 景绝、驼背龙互视一眼,自知没了白衣剑士的支援,恐怕讨不到好,也招呼剩余的手下撤退。 景绝心有不甘地看向萧阳,却见他也望着自己,目光灼灼,恨意如火,不由冷笑一声,道:“即然被我找到了,你就活不了多久!” 萧阳咬牙看着他,一言不发,心中对此人的恨意竟而更胜贾千江。 这时衣袂震风声响起,郝通海、小四、铁翼野、周义信等人一齐上山来,身后还有数十名黑衣魔徒,个个气度沉凝,腰系蓝带,修为同样十分厉害。 郝通海道:“溪云,是这些家伙放火杀你苦玄别院吗?我们替你杀光他们!”心里却是暗笑,缥缈阁、不知草堂果然做了好事。他们一早就得到消息,不知草堂和缥缈阁调动大队人马上了白云峰,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跟上来。 之前与溪云说话的中年剑士从容道:“郝通海,你别忘了停战协议!苦集寺不归魔门统属,这和尚也不是魔门中人不是吗?我们对付他与你何干?你若要挑起事端,一切后果由你们魔门负责,景前辈和驼背龙前辈都是见证!” 郝通海一滞,装模作样地露出犹豫之色,“这,溪云,你……” 溪云咬着牙,冷然道:“多谢你们的好意。”转而对女剑士道:“即然缥缈阁知道我们苦集寺与魔门无关,为何还要对付我们?!” 女剑士道:“魔体必须歼灭!景前辈、驼背龙前辈为对付邪教玄机阁而来!”心中暗忖:“凌小姐特意教我如此说话,可是为了什么?魔门人多又如何,我们白衣剑士组成剑阵,以一挡十也不怕,正魔势不两立,最多一死而已,何须与他们多说!” 铁翼野道:“溪云兄,只要你加入我们魔门……” 溪云扬手截断他,“不用说了,我绝对不会加入魔门,我们苦集寺任何人都不会加入魔门!” 周义信道:“溪云兄,缥缈阁欺人太甚,不知草堂道貌岸然,我们念在魔体的情分上绝对不会危害你,但是她们却是绝不容你于世的,我们魔门对外人是狠辣,但对自己人爱护有加,绝不容他人欺凌……” “走!”那中年女剑士不等他说完,带着九人断后,令其他人先走。 魔门中人没有阻拦。 周义信急道:“溪云兄……” 溪云咬着牙,没有吭声。 这时黑影一飘,铁铮出现在场中,看着烈火熊熊苦玄别院,道:“好一场大火。”又瞥了撤退的白衣剑士一眼,转向溪云,道:“就这样放她们走?” 刘今天、清流等人这时都聚到了溪云身边,都知道除非魔门出手,否则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拦白衣剑士。 溪云盯着那中年白衣剑士,森然道:“告诉凌飞烟,我会上缥缈阁跟她要人,我徒弟少一根毫毛,我就杀你们缥缈阁一人!” 白衣剑士回以一声冷哼,夷然无惧,撤下五六丈才转身而去。 铁铮道:“我见凌飞烟抱着什么东西惶惶如丧家之犬,追过去看了看,才发现是个孩子,原来那是你的徒弟。” 苦集寺众人都知道凌飞烟绝不会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不过是铁铮的调侃。 田楠楠早已泪流满脸,只是忍着不发出哭声,这时就想问弟弟怎么样了,却给清流捂住了嘴,听他低声道:“彬彬只是个孩子,相信凌飞烟不会为难他。” 郝通海笑了笑,道:“缥缈阁可够卑鄙的,这种请客方法倒像我们魔门的作风。” 小四沉声道:“溪云,你去缥缈阁必死无疑,也换不回你徒弟!” 溪云冷然转身,道:“各位请下山吧。” 周义信叹息一声,“我们先帮你把火灭了吧。” “不用。人都死了,就让它烧个干净!”溪云看着萧阳,苦玄别院说到底算他的。 萧阳点了点头。 溪云道:“回去。”往山道上走去,一张脸冷如顽石,显然已是怒极。 铁铮伸手虚拦一下,道:“溪云,此去缥缈阁数千里之遥,难道你不想救回你徒弟?到了缥缈阁,你们两人都必死无疑,你是魔体,那小孩也修行了淬体术,你觉得缥缈阁会放过他吗?” 田楠楠这时已从龙女背上下来,闻言再也忍不住,扑入龙女怀中,放声大哭出来,以前还道弟弟跟了一个好师父,现在才知道这师父虽然武功高,但麻烦却也多。 溪云脚下不由一定。 铁铮见他停下,接着道:“此去缥缈阁水陆两途,不论凌飞烟怎么走、怎么快,我们魔门都能找到她,截住她!” 田楠楠转头看向溪云,哽咽道:“溪云师父,你救救我弟弟。”这个时候却也不敢直呼他“和尚”了,尤其他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可怕。 龙女轻叹一声,带着她先往苦集寺上去。 萧阳、柳飘飘、柳菲菲也跟着上去,余下溪云、清流、刘今天、横刀。 溪云默默低下头,沉吟了半晌,道:“如果铁前辈能帮我找到她的位置,我很感谢。” 铁铮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却道:“凌飞烟有人质在手,就算让你截住她,也斗不过她。” “还有我!”刘今天转过身对着他。 铁铮摇头道:“你与溪云交情匪浅,投鼠忌器,凌飞烟又有何惧?你们两人联手,也拦不住凌飞烟。” 横刀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缥缈阁去不得,半途拦截截不得,那你还说来做什么!”田彬彬从他背上给掳走,他十分自责,却自知绝非凌飞烟对手,心情沉重,偏偏这家伙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管他是宗匠也要骂一顿痛快! 刘今天回头看一眼溪云,知道铁铮言之有理,心中却不由想:“昨夜他与凌飞烟说了许久的话,到底谈了些什么?最后溪云怒斥凌飞烟让她走,结果今天一早就发生这事……” 溪云深吸一口气,在石阶转过身来,道:“这里火势熏人,铁前辈可愿到上面坐坐?” 铁铮笑道:“当然。”欣然迈步。 郝通海、铁翼野几人心中都道:“事情有转机,凌飞烟帮了大忙。”(。) 303 盛情难却 横刀咬牙“哼”了一声,不过心想此人不仅是宗匠级高手,更是魔门五位大长老这一,该不会无的放矢,溪云请他山上,便是有得商量,便让到一旁,让他先行,又担心他提出苛刻条件,叫人无法接受。 郝通海吩咐子弟控制火势,别让烧到苦玄别院附近的山林,一群人轰然应诺。 苦集寺只有前后两进,幸好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又搭了一个小亭子,溪云、刘今天、铁铮、郝通海坐在亭子里,小四、铁翼野、周义信坐在石桌旁,横刀、清流坐在龙眼树下的石台上。 溪云先开口,语气沉静坚定,“我已表明立场,不加入魔门,也不帮缥缈阁一方,铁前辈如果有良计救我徒弟,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当设法回报,但我的立场不会改变。如果铁前辈是作为魔门大长老的身份施以援手,那么纵有良计也不用说了,我无以为报,去缥缈阁走一趟就是。” 众人都微微一愣,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一直称铁铮为“前辈”,而不叫他“大长老”。 铁铮怔了一怔,没想到这已没几条路可走的家伙一开口就把最宽敞的路堵死了,不由看向郝通海。 郝通海沉吟道:“溪云,魔门虽然声名狼藉,可你自己都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了,所谓圣地,她们的作为比我们魔门不敢说更为恶劣,至少也是半斤八两……” 溪云打断他,决然道:“苦集寺创自恩师,我们佛门讲缘分、信因果、拜佛祖,不信你们的魔祖,与你们魔门并无缘分。” 郝通海滞了滞,佛门、魔门再怎么强行附会也没办法并在一处。 溪云忽然戚然一笑,道:“是我想多了,各位请下山吧。” 众人都是一愕,铁铮疑惑道:“我虽然没什么良计,但还是有办法救你徒弟的,何以话都不让说完,突然就逐客?” 溪云微叹一口气,“我的立场不会改变,不加入魔门,也不会帮缥缈阁一方。铁前辈虽然有办法,但我欠下你的,就算不加入魔门,总要通过其他方式还你,恐怕不管什么事都势必要与缥缈阁作对,到时自然动摇了我们苦集寺的立场,累及整个苦集寺,就为我与小徒两条命,何必?!我休息片刻便全力去追凌飞烟,尽人事听天命,各位请吧。”站了起来,深深注视着清流。 清流也站了起来,又激愤又压抑,欲言又止,最后缓缓点了点头。他明白溪云的意思----“我死后,苦集寺靠你了,苦集寺还是干干净净的佛门之地。” 刘今天也站了起来,笑着道:“我必须陪你去,你限制住她,我负责偷袭,或许能一剑杀了她。” 听他堂堂一个宗匠级高手,一个被誉为当今武林最有希望问鼎天下第一剑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偷袭,还笑得十分自若,实在有些怪异。 溪云点了点头,一副无奈之色,心中却颇为惴惴,对田彬彬的安全,他觉得不用多虑,凌飞烟并非残忍好杀之人,虽然她咬定“有些牺牲是必须的”,但田彬彬终究是个孩子。他这席话声情并茂,坚定果决,一方面的确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魔体之身而为苦集寺方丈并不妥当,另一方面是赌一把。 郝通海与铁铮互视一眼,都感觉溪云立场坚定,漫天要价不成,对方连坐地还钱也不干,直接不买了,那恐怕得自己来降价。 两人缓缓站起来,铁铮道:“要救你徒弟并不难,只要我大哥亲自出手,我们魔门眼线遍布天下,凌飞烟带个孩子绝对掩藏不住行迹。” 刘今天不由瞥他一眼,语含嘲讽,“你大哥莫不是谷枫宗师?” 铁铮也不生气,笑笑道:“我大哥与谷枫宗师比过武,百招内不分上下,三百招后落于下风,千招后落败。” 众人都是一惊,安静了好一会儿,这事连铁翼野也不知道,虽然是落败,但对手是宗师啊,与宗师僵持千招才败,铁峰的实力绝对离宗师不远了。 溪云与刘今天都和米冲宗师“交过手”,虽然是小打小闹,但已知宗师的厉害,自知即便如今已跻身宗匠,也远非其敌,只怕数十招内就要落败。 铁铮颇为满意这种安静,笑了笑,又道:“我大哥出手,凌飞烟顾着保命,要抢下一个小娃就不难了。” 溪云露出意动之色,沉吟一会儿,道:“其实魔门人才济济,我虽然占了魔体的便宜,但也不过比铁兄、周兄稍早一步跨过宗匠门槛而已,比四爷则大有不如,不知郝长老、铁长老为何高看我一眼,一直想吸纳我入魔门呢?贾前辈甚至表示愿意辅助我登上魔门门主之位,实在叫我不明白。” 铁翼野、周义信都变了脸色,郝通海、铁铮也因他最后一句而愣了。 溪云又道:“我身在佛门,与魔门旨趣两异,各位盛情,不敢从命,还请见谅。如果铁峰前辈愿意出手相助,日后……日后……只要与正魔之争无关,其他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铁翼野看了铁铮、郝通海一眼,站起道:“有一件事,你的魔体的确大有用处。” “是吗?”溪云微露疑惑,看向铁铮和郝通海。心中暗暗松口气,这番勾心斗角真是叫人疲惫,幸好魔体善于观察蛛丝马迹,魔脑转动似乎也颇快,现在看来这一步就要成功了,得感谢铁翼野帮忙。不过贾千江要支持我,铁翼野却比周义信更激动,看来周义信虽然同是堂主,但地位远不如铁翼野。 铁铮、郝通海心中都微微一叹,事已至此,谈判可以坦白些了。 铁铮道:“我们坐下来再谈谈。” 众人又都坐下。 郝通海道:“魔体对我们魔门来说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你誓不加入魔门,我们也无可奈何。” 铁铮道:“溪云可知我们魔门初祖兰若便是魔体之身?” 溪云点头,暗道:“好。这一步算是顺利达成了,希望彬彬不要出事。”脑中一转,忍不住想,如果凌飞烟将事情做绝,彬彬出事,自己能弃这事不管吗?魔界啊,凌飞烟那句“有些牺牲是必须的”又回响在脑海中。(。) 304 信用买卖 郝通海道:“我们要你帮忙的这事并不难,只是借助魔体的某些特性加快进度而已……” 刘今天抢白道:“你们魔门本来就要对付缥缈阁,铁峰击杀凌飞烟,也不过顺手救个小娃而已。”却是看出郝通海想另提要求。 郝通海瞪他一眼,暗骂:“吃里扒外的小贼!” 溪云迟疑地问:“这事无关正魔争乱?” “哼!”小四忽然发声,“你这话未免愚蠢!” 众人都是一惊。 小四道:“正魔势不两立,我们魔门想做的事,自然是缥缈阁不愿我们成功的事,缥缈阁想做的事,自然是我们要全力阻止的事,又有什么事会与正魔争乱无关?!你何必自欺欺人!” 郝通海等人也没料到小四会忽然说起这话,一下都有些愣然。 铁翼野怕又生枝节,忙道:“这事是我们魔门自己内部的事……” 小四打断他,道:“不错!这是我们魔门内部之事,是我们魔门千百年来一直渴求之事!溪云和尚,我可以告诉你,这事于你一点不难,且不需要你与狗屁正道人士正面为敌,如此而已。你即自命清高,又自以为能置身世事之外,这幅嘴脸……嘿~可笑!” 溪云僵了脸色。 铁铮等都是又惊又气,他们要溪云做的正是寻找界点。 界点虚无难觅,黑岩岛的界点是郝通海穷十数年光阴才找到的,东南地带这个界点,借助魔君之臂的感应才在最近锁定四十里方圆之地,但仅仅到此为止而已,魔君之臂再也不能感应到更精细的位置,要翻遍四十里方圆之地,又要与正道持续斗争,恐怕一二年不能完成。 如今已说动溪云,小四却直斥其非,又自曝这是千百年魔门一直渴求之事,岂非要迫溪云拒绝。 铁铮双目灼然盯着小四,杀机隐隐,暗想:“这家伙莫非别有用心?苦寂寺的传人跑来加入我们魔门,虽有谷枫担保,但人心隔肚皮,鬼知道他可靠不可靠,郝通海竟信他!” 溪云不由露出一丝自嘲笑容,更带着几分哀色,缓缓吸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是我痴人说梦。铁长老、郝长老,不需要与正道正面为敌,又是你们魔门千百年渴求之事,到底是什么?” 铁铮怔了怔,琢磨着溪云的神色,不知他到底如何想,他这么问是否表示在考虑答应?莫非小四这样骂一顿,反而效果更好? 郝通海淡淡地道:“你既不愿加入魔门,这事便不能详细告诉你。不过小四所言不错,的确不需要与正道正面为敌,你甚至不会看到他们的影子,于你本身亦无任何损害。大体而言,就是通过你的魔体来找一个地方,如此而已。如果你答应,请铁兄立即飞鸽传书拦截凌飞烟。” 铁铮点头应是。 溪云沉吟半晌,问道:“只是找个地方?找到那个地方,然后呢?” 郝通海道:“然后我们两清了。” 溪云莞然,“明人不说暗话,找到那个地方,你们想做什么?”他也不敢尽信凌飞烟所言,希望旁敲侧击些信息出来,对照真假。 郝通海与铁铮互相看看,知道倘若不泄露一些信息,溪云怕宁愿拒绝。 郝通海断然道:“好,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魔门之所以一直斗不过缥缈阁,是因为我们千百年的传承数度险些中断,各种神功绝学失传于世。我们要找的地方乃千年前魔祖坐化之地,据门中古籍记载,那里保存着许多上古时期的神功绝学,妙用无穷,甚至有破碎虚空之法。” 溪云又惊又奇,这个说法与凌飞烟所言不同,目光一转,发现铁铮、铁翼野都露出几分异色,暗道:“他说谎!”尽管有所怀疑,但他却不能道出,否则便是不打自招,唯有点头,带着几分怀疑口吻道:“原来如此……” 郝通海道:“你身具魔体,我们魔祖虽然坐化,但据说其肉身千年不坏,我们可借助你魔体找到那个地方。” 溪云暗忖:“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这老魔该非早想好这个因由,否则铁铮、铁翼野不会有那个怪异脸色,难得他这么短时间内想到这样一个理由,倒是没有破绽可寻。小四、周义信却够深沉,完全不动声色,好像并不知此事一般。可小四刚才发话了,所以他必然是知道的,不过他说特意那是魔门千百年渴求之事,似乎有意阻止我,那是为何?莫非他是假意投入魔门,凌飞烟说的眼线是指他?”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答应。铁前辈,请你立即传书你大哥。郝通海,我该怎么做?” 他称铁铮为前辈是表示承情,而直呼郝通海之名,那是承认自己之前所言所行的确是自欺欺人,这事一定,最终必然影响正魔争乱的胜负。 郝通海道:“何必着急。铁兄,你先飞鸽传书通知令兄,咱们言而有信,等救出你徒弟后再找那地方不迟。” 溪云不由一怔,铁铮讶异地看着郝通海,先飞鸽传书是应该的,但怎么还等救下人后再寻地方?铁翼野张嘴欲言,给周义信拉一下,嗫嗫收住。 溪云暗道:“糟糕,难道惹他怀疑起来了?” 刘今天笑道:“郝通海果然是个人物,你这样做买卖,要么发大财,要么亏大本。” 郝通海道:“跟溪云僧做买卖,自然亏不了,大家各取所需,倒也谈不上发财。” 等铁铮亲笔写毕,溪云校验,飞鸽出去后,郝通海对溪云道:“十日之内必有消息回传,暂且告辞。”联袂而去。 刘今天打量几眼溪云,道:“肉身千年不腐,这魔体这般厉害!?” 溪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没有听到。 众人都道他是因为要帮魔门办事而愧疚,各自出言安慰。 横刀道:“溪云放心吧,缥缈阁千年传承,想来对付得了魔门的。”想起凌飞烟那一剑,还是心有余悸,若她刺的不是束带,而是身体某处…… 刘今天道:“那些白衣泼妇联手起来的确厉害,难怪敢叫嚣。” 溪云“唔”一声,算作回答。(。) 305 以纸包火 铁翼野还未到山脚就忍不住道:“郝长老为何节外生枝,浪费时机?” 他语含责问,郝通海立即回头瞪去,双目炯然生光。 铁翼野心中一寒,给铁铮拍拍肩膀,当即低头道:“小野目无尊卑,冒犯大长老,请您恕罪。” 郝通海拂袖道:“回去再说!” 客厅里,郝通海坐在椅中,低头皱眉沉思,铁铮四人都看着他的脸色。 隔了半晌,小四先道:“我觉得很有问题,以我对他的感官,我当时说得那样严厉,他该断然拒绝,而不是继续谈话。他虽不一定会帮着缥缈阁,但肯定不会帮我们魔门。” 铁翼野小心地看郝通海一眼,见他不声,便道:“他是为了救他徒弟,而是为了救他自己,他没得选择。他不是不一定会帮着缥缈阁,而是一定不会帮缥缈阁,魔体是缥缈阁的死敌。况且,这不正是我们最初的计划吗?” 铁铮和周义信都没有吭声,沉默了许久,郝通海道:“我直觉情况有些怪异,不过小野也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我们最初的计划。” 铁翼野听他称呼自己为“小野”,不由暗暗松口气,听他认同自己的话,更是喜上眉梢----要当上门主,还是得得到大长老的支持。 铁铮道:“你的意思是观望十天?” 郝通海微微点下头,“唔,再者我也要做些准备。” 铁铮几人面面相觑,暗想:做什么准备? “咚~咚~咚~”苦集寺深沉悠远的晨钟一如既往响起,这是田彬彬遭掳走后的第六天,郝通海、铁铮、小四、铁翼野、周义信再上白云峰,还在院子中,有人坐,有人站。 郝通海五人发现苦集寺一行人神色都显得很沉静,一种刻意维持的沉静,透出几分冷肃决然之意。 铁铮心中暗讶,笑道:“恭喜了,我大哥已救下田彬彬小朋友,正亲自送来此地。” 苦集寺众人都松一口气,这几日柳飘飘、柳菲菲不断收到消息,都是没消息。她们的情报力量主要在妓院,最近又低调行功,完全没发现凌飞烟的踪影。 溪云拱手笑道:“多谢了。” 田彬彬小嘴一撅,转过头去,悄悄抹泪,却是一言不发,哭声也没有。 刘今天道:“也要恭喜你们,马上就可以找到你们魔祖坐化之地,各种神功绝学出世,拳打缥缈阁、脚踢不知草堂,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郝通海知他有嘲讽之意,带着笑,从容道:“魔门护法永远有你一个位置,只要你愿意加入,各种神妙玄奥剑法随你参阅。” 刘今天皮笑肉不笑地展展嘴角,微“嗬”一声。 铁铮道:“凌飞烟颇为厉害,从我大哥手下逃脱了,我们担心她们察觉我们的计划,从中阻扰,所以提前行动,溪云不介意吧。” 溪云道:“不介意,是否要我随你们下山?” 铁铮不由看向郝通海,溪云给人的感觉有些高深莫测。 郝通海道:“的确要请你跟我们下山,给你半个时辰安排一下如何?” 溪云道:“不用,这就走吧。” 刘今天咬了咬牙,道:“溪云随你们去,你们把铁翼野留下。” 铁翼野脸色顿时一变。 溪云道:“刘兄不要开玩笑了,何须多事。” 郝通海几人都有些惊疑不定,铁翼野干笑两声。 横刀欲言又止,他的想法与刘今天一致,留下铁翼野作为人质。不过早几日,溪云已否则这个方案,铁峰能从凌飞烟手上抢走人质,该也能从苦集寺抢走人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造成更多麻烦,更多伤亡。 溪云当先走去,郝通海几人互相看看,都有种怪异的感觉。 刘今天在后头喊道:“谈不上朋友,希望不要成为敌人,我剑魔什么人都敢杀!” 一行人中溪云和郝通海最明白他这话的含义,剑魔连亲身父亲都一剑刺死了,还有什么人不敢杀! 走了几步,铁铮道:“溪云,要找那个地方可能要数日功夫,你确定不和他们道个别。” 溪云道:“早几日就到过别了,一直在等你们来。” 铁翼野干笑道:“溪云兄这……倒像将一切豁出去了似的。” 溪云笑了笑,回头道:“这是刘今天教我的,他说‘随时做好死的准备,往往能在生死关头不死’,这话有些奇怪,不过不无道理。” 众人一阵沉默,默默揣度刘今天的话和溪云此际的心态。 周义信道:“溪云兄谈笑生死,慷慨豪情叫人佩服,不过我们只是请你帮忙寻找一个地点而已,对你并无恶意。” 溪云道:“四爷说过,魔门想做的,正道一定会阻挠,纸包不住火,恐怕这次也一样,周兄虽说没有恶意,但万一正道之人杀来……呵,还是先最好死的准备比较好。” 周义信等人面面相觑,郝通海和铁铮交换个眼色,都有些惊疑不定。 几人脚程都快,转眼就到山下,溪云回头望一眼,山道蜿蜒,郁郁葱葱,往上一看,白云峰云雾飘渺,高不可见。 郝通海道:“跟着我。”展开身法,急速掠去,迅逾奔马。 溪云和小四紧随其后,再后面是铁翼野和周义信,铁铮断后。照说这群人聚在一起,除非宗师亲来,否则谁也为难不了他们,但他们表现得十分谨慎,时常离开大路,在林间田里奔行,恍若到处都有敌人似的。 溪云心中暗叹,这几日常书虽然没有传来凌飞烟和田彬彬的消息,却传来魔门和正道齐往闽中郡调动人马的消息,照常书估计,双方人马加起来恐怕已超三千之数,暗流涌动,冲突在所难免,只是不知何时爆发,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一片山林中停下,郝通海示意大家隐藏踪迹,溪云倚在一颗树后,往山下望去,下面竟是紫云英山谷。 郝通海发出几声鸟叫,溪云听到从近而远,同样的的鸟叫声经过三波传递,传入山谷中。 没一会儿,环绕山谷的四面山林中同时闪亮起刀剑之光,隐隐传来金铁交击声和短处的呼喝声、惨叫声。 两名精武堂武者忽然直冲而来,满脸惊慌之色。(。) 306 诡秘阵法 小四一闪身,左手一挥,一缕黑光闪过,一名武者身首分离,人头飞天而起,身体带着惯性往前疾奔出去,鲜血飙起两尺多高。 另一名武者被周义信一剑干净利索地从侧边刺入脖颈,一命呜呼。 尽管心中不喜欢此人,但溪云还是暗为这一剑叫好,拔剑、刺剑、收剑,简洁利索、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潇洒风流,轻而易举的超卓风度。 左边林中,一条纤细白影疾掠而过,身法轻灵得像只飞鸟,在林木间左右穿梭变向,速度丝毫不缓,反而有越来越快之势,身后“啪啪咄咄”,许多暗器落空。 “咻~”一声厉啸,黑光陡然一闪,穿透那白影,“哚!”一声,扎在前方五尺外的一颗大树上,白影扑在树上,胸口插着一杆黑色长枪,脚尖着地。 没一会儿,十余人左右会合而来,溪云看到领头的是熟人,屠龙枪方劲。 方劲没看溪云,看了看地上两具尸体,道:“多谢四爷、多谢周堂主。”一眼即分得清是谁出的手。 小四淡淡点个头。 周义信笑道:“方护法辛苦了,屠龙枪果然厉害!” 方劲道:“不敢。”转而对郝通海道:“都料理了。” 郝通海点点头,一行人往山谷下走去。 山谷间搭了一个圆形木棚,方圆十余丈,以黑布罩着,里面是什么,谁也看不见,外面围着一圈人,体型看起来都十分威武雄壮。 郝通海掀开帷幕,当先进去,余者鱼贯而入,方劲守在门外。 木棚内黑乎乎的,只在边角地上点了几根蜡烛,烛火发青,光芒黯淡。棚内只有一人,坐在正中地上,黑袍罩体,戴着一个狰狞鬼脸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溪云眉头微一皱,目光一扫,便见地上刻画着繁复深刻的图案,虽然不识,但有些眼熟,像黑岩岛那个石窟中地上的图案,也就是凌飞烟说的穿梭法阵。 周义信忽然给溪云端来一个小碗,道:“溪云兄,请喝了这个。” 碗里是浓黑的稠液,带着几分香甜气息。 事已至此,再无反悔余地。溪云微吸一口气,接过来,一口喝了,口感绵厚,味道像蜂蜜,倒挺好喝。 周义信道:“溪云兄果然豪气非凡,问也不问这是什么便喝了。” 溪云道:“各位不是没有恶意吗,那我何必问?” 众人微微一滞,郝通海道:“这是一种迷神药,药效发作后你会记不得此后发生的事,因为你不愿加入魔门,所以不能让你知道魔祖坐化之地所在。” 溪云笑了笑,道:“明白。幸好。” 铁翼野一愣,“幸好?幸好什么?” 溪云道:“幸好有这迷神药,不然你们就要杀了我。” 铁铮哈哈一笑,“的确是幸好。” 溪云奇道:“不过喝了这迷神药,我还怎么找那地方?” 郝通海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地上这个阵法将会指引你找到那个地方。” “可我不记得那个地方,又怎么告诉你们?” 郝通海道:“你不需要告诉我们,我们可以看到。” 溪云不由大为惊奇,又十分疑惑。但想想这可能是上古时代的手段,自己不懂并不代表不可能。看了早先就在棚中的黑袍人一眼,道:“他是何人?” 那人从地上站起来,看也没看溪云,对郝通海微一点头。 郝通海随口答道:“他是我们门中一位长老。需要割你一小杯血,你自己来吧。”袖袍一翻,左手出现一个三足青铜小鼎,右手出现一柄虎骨小刀,递给周义信。 周义信拿着小鼎,将小刀给溪云。 溪云接过小刀,犹豫一下,在左手腕上缓缓割了一刀,温热的鲜血立即涌出,顺着伤口往下掉落鼎中。 青铜鼎虽然口不大,却挺深,溪云感觉手腕处的肌肉自动闭合,要封住伤口,便微微往后一拗手腕,控制肌肉松开,让鲜血滴落。 棚里十分安静,众人的呼吸都轻而缓,这种黑暗与沉默,使得鲜血滴落的“嗒嗒”声异常响亮,一会儿变成“咚咚”声,再一会儿,鲜血已七分满,声音便小了。 黑袍人微一点头,郝通海道:“可以了。” 溪云边包扎伤口边想:“这人遮头盖面,连话也不说,难道是凌飞烟说的密堂什么封口人?”想着想着,忽然脑袋发昏,脚下一个趔趄,若非小四扶住,险些摔倒。 郝通海道:“你们两个出去守着。” 周义信道:“是。”躬身往外退去。 铁翼野停了一停,见铁铮点头示意,也只好退出。 小四则留了下来,虽然同是一堂之主,但宗匠级高手还是有些优待的。 那黑袍人离开了位置,对溪云比了比,郝通海道:“溪云,你到这里坐下。”对小四一个示意,小四便扶溪云在中心处坐了下来。 溪云感觉脑袋越来越沉,暗叫不妙,流这点血不算什么,该是那迷神药生效了,来得好猛。正转着念头,忽然一阵头晕眼花,坐不住,栽倒在地,费力打开眼皮,发现眼前一人有四只脚,喃喃道:“好,好厉害……” 郝通海微松一口气,低声道:“魔体好生不凡,我用了三倍剂量,发作还比预计晚了一分。” “快点,除去他的衣衫。”那黑袍人忽然发话,声音沙哑泛空,显然是故意打开了喉咙说话,叫人听不出听到本音,小心谨慎的态度似乎天下无可信之人。 小四和铁铮一齐动手,三下两下除去溪云的衣衫,只剩下一个裤头给他留着。这两人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给一个男人脱衣服,对视一眼,竟感觉与对方亲密了许多。 溪云迷迷糊糊的,感觉让人翻来覆去,脑袋里好像无数个彩色的漩涡在打转,有的变大,有的变小,忽然两个相撞,轰隆隆巨响,直震得两耳欲聋,无数碎散开的霞光更是令人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手脚已给绑起,身体呈大字型仰面倒在地上,额头给一条牛皮带扣着,头部外围是一个小型阵法,那黑袍人以金液在他身上迅速图画着,密密麻麻的奇奥纹路遍及全身,连脸上也画了许多,看起来十分诡异。(。) 307 观照大地 “嗬!”黑袍人忽然低喝一声,最后一笔点在溪云额头,他似乎是一口气涂画下来,呀一声后,呼呼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郝通海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他,神色十分紧张,以他们的武学修养,这世间能令他们紧张的事委实不多了。 溪云本来在地上扭来扭去,这一笔点下去,他忽然全不动了,直挺挺躺着,双目瞪得老大,愣愣盯着黑布遮掩的棚顶。 郝通海喉咙“咕噜”一声,问道:“成……了?”脸色有讪然之色,似乎没想到喉咙这一动,声响这样大。 那黑袍人不言声,只是喘息着。 铁铮道:“还没成?得快些,缥缈阁没得到那些探子的回报,不用多久便会杀来。” 黑袍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溪云头顶上那个青铜鼎拿来,用两根手指沾了那血,一笔一划图在溪云脑袋旁边那个小阵法上,一边涂一边喃喃念着,念的是什么,郝通海三人也听不懂,却看到鲜血涂过的地方,那些纹路隐隐发出红光来,连溪云木然呆愕的眼神中也出现红光。 半晌功夫,黑袍人涂完整个小阵法,忽然道:“落位!”飞身倒跃出去。 郝通海等人也立即跃起,一人一个方向,两两相对,如果连线起来,正是一个十字。以发散眼光去瞧,便会发现,地上阵法其实正是以这个十字为界,分割成四块,只是线条繁复迂回,越认真看越看不真切。 四人站定位置,立即蹲下,脚边各自有一个三足青铜鼎,毫不犹豫地割开脉搏,一股血立即往青铜鼎里浇去。 鼎内盛着红黑混合的粉末,一遇血,立即嗤嗤作响,冒起一条笔直的青烟,青烟越来越淡,带血液达到八分满时,烟雾便消散了,鼎中散发出一股甜香。 黑袍人道:“三、二、一。”四人同时倾倒青铜鼎,将泛着幽光的鲜血倒在脚前一个小坑里。 鲜血一落,坑中刺出一道红光,长一尺有余,与溪云头部处法阵的红光交相辉映,忽然光芒流动起来,顺着地上纹刻的玄奥线条迅速爬行,像一条条速度极快的赤练蛇。 没一会儿,整个法阵都亮起来,溪云忽然“啊!”一声叫,脑袋往上一抬,却牛皮带一压,又落下去,两颗眼睛上方忽然浮现阵法之形,两个阵型本来只有瞳孔大小,一边上升一边放大,慢慢融合在一起,变作一个,忽然强烈的红光一闪,阵型瞬间扩张开去,边缘正好到郝通海四人脚前,虚浮在离地一尺多高处。 这道猛烈的红光一闪,整个黑幔笼罩的木棚都是一亮,重又恢复幽暗,将外面的人吓一跳。 木棚内景象大变,角落里的烛光已熄灭,那光幕平摊在虚空中,中心点微微凹陷下去,那里正是溪云双目所在。 随着黑袍人的吟唱,光幕慢慢生出变化,无数山川河麓幻化出来,想水流一样从光幕上淌过。随着吟唱口音的加快,景象飞掠起来,越来越快,感觉像是溪云飞行在高空中,俯瞰着整个大地,随着他的飞行,他眼中的景物不断变化,这些变化便投注在光幕上,奇异无比。 郝通海三人都满脸凝重,用神盯着光幕,这时若是有人闯进来,一定会觉得十分怪异,因为除了郝通海四人,其他人是看不到光幕的,只会觉得他们四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光溜溜的溪云。 溪云眼珠子急转,刚开始还能感知到外界一点情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上轻划,痒痒的,后来脑袋一重,对外界便失去了感应。 这时他感觉脑海里的彩色气旋变得柔和起来,从脚下生起,将他托扶着,慢腾腾地送上虚空,慢慢加快起来,如雄鹰展翅,腋下生风,翱翔天际。 一个奇异的世界展现在眼前,或者说还是同一个世界,只因视角不同,一切都变得格外不同,山川河麓,平摊在眼下,似曾相识,仔细分辨又不知其所。 没过多久,心神忽然生出某种奇异的触动,不由方向一折,飞掠而去。眨眼间,景象大变,一座沉浑广阔的大山坐落在那里,山脚到山腰,山势平缓上升,从山腰开始,却陡然一拔,几乎是冲天而起,从远处看去,像是山腰上装着一个巨大的,略显扁平的石鼓。 溪云感觉有些眼熟,又似乎从未见过,忽然一股牵扯力传来,整个人竟朝大山俯冲而去,速度快得惊人,眨眼就一头撞上山壁,骇得大声惊叫起来。 眼前景象却一变,好像没撞损身体,而是一头冲入山腹中,看到地上有一个奇异的阵形。正待细看,忽然又一股更猛烈的冲力传来,整个人又一下给送上虚空,变成漫无目的地乱飞。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觉得愉快,云很白很厚很软,天很蓝很静很广阔,飞着飞着,忽然又有奇异的感触,立即朝一个方向加速飞去,又看到一座山。 这是一座陡峭的山,连绵不绝,像一道从天空掉下来的巨大的屏障,分割开了两片大地,山脊一道一道,像刀锋一样锐利。 不等细看,一股熟悉的吸引力传来,一下给扯到一道沟壑前。远看,那沟壑只是连绵山脉上细细的一道小沟,到近处才发现那里其实深广得叫人自觉渺小,沟壑有一条白龙似的瀑布倾泻而下,下方是个深潭,水白花花的。 溪云没听到瀑布倾泻的轰隆大响,却恍若听到“啪”一声,自己的身体狠狠砸在水面上,一头往下潜去,然后看到一个眼熟的法阵,同样不等细看,一股推力传来,又“啪嗒”一声,冲出水面,直上虚空。 溪云感觉水流冲在身上,很舒服,忽然意识一清,想起来自己在替郝通海找一个地方。他急忙想转头多看一眼刚才那个地方,但身体却飞快得飘到他处,已来不及多看,只凭眼角瞥了一眼,那巨山像道屏障。 身体还在虚空飘飞,溪云意识逐渐明朗起来,脑筋一转,之前的经历模模糊糊记不清了。想起来自己喝了那迷神药,现在或许是迷神药的药效过了。 他努力回忆刚才看到过的地方,始终如蒙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什么也回忆不起来。这时他忽然听到外界的声音,厮杀声、刀剑交击声、惨叫声、喝骂声……(。) 308 惊怒攻心 溪云暗叫糟糕,身体对外界有所感应,意识却一直飞掠前进,只一心一意地寻找着,无暇他顾,连身体也不管。 此时紫云英山谷杀声四起,正道兵分三路,一路以缥缈阁白衣剑士为首,强攻谷口,左路以不知草堂人马加精武堂高手为主力,从山林中杀出去,右路人马混杂,唐天带领百多名枪手,任乾雄带领百多名刀手,另外还有四百余名其他大小门派子弟。 魔门早有准备,重兵埋伏,悍然交接,激烈厮杀。 木棚内红光渐渐减弱,黑袍人道:“看来世间只遗存这两处穿梭魔界的法阵了。” 郝通海点了点头,道:“算上以前被封印的地方,这个残缺不全的世界能有这么多处穿梭法阵也算难得了。” 铁铮道:“那我们只剩两个机会了?” 郝通海明白他的担忧,嘿嘿一笑,答道:“放心吧,我手上已有多个法阵图,相互印证结合,下次绝对能重现完美完全的法阵。精血么,正道人士不是送来了吗。” 铁铮不由放下心来,哈哈大笑,“好,那现在就去大杀一通!” 方阵上红光逐渐隐没,那光幕缓缓往里收缩,像被溪云吸入双眼中。 小四道:“他,杀不杀?” 郝通海沉吟半晌,道:“留给正道杀,正道杀了他,刘今天该也会杀几个作为回报。这两人都是难得的好苗子,天杀的不肯归入咱们魔门。” 铁铮想起今晨刘今天的威胁,迟疑了一下,道:“刘今天那小贼会不会反而来找我们麻烦?小和尚这个魔体……”忽然转向黑袍人道:“长老可有什么方法能令这和尚听我们的话?” 黑袍人想了想,道:“方法有三种,不由所需材料珍奇,现在世间已找不到。” 铁铮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样一具机缘巧合下造就的魔体。” 郝通海道:“走。把这里破坏了,将这小子迷昏,正道杀不杀他就看他命运了。” 紫云英山谷一场大战持续了六个时辰,正魔双方死磕不休,最后魔门剩三余人突围而去。山谷里横尸处处,不下两千人死在这一场大战中,奇怪的是,所有尸体都惨白惨白的,像被抽干了血。 正道一方攻下了山谷,将魔门余孽追杀了十几里,并且虏获魔体血和尚溪云僧,他们都认为自己赢了。 魔门领头的郝通海等人也不觉得自己输了,想要的都得到了。 溪云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给羁押在一个牢房中,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身给点了十余处要穴,又有十余处大穴扎着长针,内息无法提聚,手上脚上身上,一圈圈铁链紧缚着,固定在一张大铁床上,双肘和双膝的关节竟然都给卸了,一动难动,不由苦苦一笑,作为一个囚犯,被这样郑重以待,想必也是极少的。 溪云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囚室,后头有一个小窗户,立着三根铁杆,铁杆之间只能伸一只胳膊出去,四面空无一物,前面是条走道,四名白衣剑士守在铁栅栏外。 他勉力挣动一下身体,发觉铁床是给焊在地上的。 白衣剑士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头过去。 溪云道:“这里是哪里?” 白衣剑士没有应声。 溪云又道:“叫凌飞烟来,我有话跟她说?” 白衣剑士还是不理。 溪云又叫了一遍。 一名白衣剑士转过身来,手一摊,一条鞭子落在地上,一提臂,鞭影一摔,“啪”一声响,“你最好闭嘴!” 溪云见她神色阴沉,脑里努力回想一番,想起那时听到的厮杀声,问道:“那个山谷里,你们打败了魔门?” 白衣剑士冷哼一声。 溪云知道惹她生气必然得挨鞭子,但还是道:“我要见凌飞烟。” “啪~”鞭子陡然一抽,鞭梢打在溪云小腿上。 溪云痛呼一声,又叫道:“我跟凌飞烟有协议,叫她……” “啪!”这次鞭子抽在溪云胸口。 一名白衣剑士道:“师姐,抽他嘴巴。” 另一名剑士道:“算了,这几日就将他押回缥缈阁,请阁主发落。” 持鞭的剑士道:“这家伙害得凌姑娘重伤,不抽他几鞭我不爽快!”扬手又是一鞭甩去。 溪云身上还是光溜溜的,只有一条裤头,鞭子落在身上,一条条血痕立即显现。 溪云怒道:“快放开我,情况紧急,凌飞烟不在,叫你们领头的来!” 那剑士讽刺道:“情况是紧急,你就剩几日的命了。” 溪云道:“你们抓到我地方,难道没看到阵法吗?魔门有大动作,凌飞烟知道,你们阁主知道,快叫人来!”在铁床上挣扎起来,可是铁链缚得极紧,又给点穴封针卸骨,如何发得出力气。 那剑士道:“胡说八道!”又抽了一鞭。 这点痛苦溪云还能忍,但想到倘若魔门已着手打开界点,阻止不及,后果不堪想象,不由急道:“我昏迷多久了?快叫凌飞烟、段雪露来!”脑中极力回想当时在天空飞来飞去时看到的一切。 持鞭剑士又要打,另外一名中年剑士拦住她,问道:“你当时给绑在地上,那个黑木棚里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溪云见她口气还算和缓,忙道:“情况特殊,我不能告诉你们,凌飞烟不在,叫段雪露来,你们领头的是谁?杜可风在不在?” 那剑士冷笑一声,道:“爱说不说,若非阁主有命要押你去缥缈阁,段姑娘早一剑杀了你!” 溪云不由一惊,她们领头的是段雪露?凌飞烟给铁峰伤了,现在竟不在这里吗?从这里押到缥缈阁不知要多久,如何敢拖延下去,喝道:“叫段雪露来……” 四名剑士都冷眼瞧他。 “界点!”溪云终于忍不住,“魔门在寻找界点!你们不知道就快叫段雪露来,晚了就没救了!” 中年剑士惊道:“你怎么知道界点?谁给你说的?” 溪云道:“凌飞烟说的,快叫人来,魔门找到界点了!” 那剑士又道:“界点在哪里?” “我……”溪云却想不起来,又急又恼。 那剑士冷笑道:“胡说八道!” 溪云喝道:“我在想!” 这时旁边一个囚室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 溪云顿时面色大变,这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嘶哑,太耳熟了,便见走道左边囚门打开,走出来郝通海和铁铮。(。) 309 半天时间 溪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愣然失语。 铁铮摇摇头,道:“溪云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溪云戚然一笑,这时脑袋渐渐清晰起来,看向一名女剑士,道:“难怪你刚才说‘去’缥缈阁,我却没反应过来。” 那女剑士脸色顿时一白,眼珠子一动,带着惊惧之意瞟向郝通海。是啊,若然自己的确是缥缈阁之人,该说“回”。 郝通海微哼一声。 铁铮道:“郝老魔,幸好你神机妙算,先有迷神药,后有反诈计。” 郝通海并无得意之色,反而叹道:“魔体啊,可惜了。” 溪云便知他立即要杀自己,忙道:“田彬彬呢?我答应帮你们找地方,这事已经做成了对不对?” 铁铮沉吟了一会儿,道:“好,那孩子我会叫人送回白云峰。” 溪云松一口气,脑袋往后一放。 郝通海道:“看来你已准备好受死了。” 溪云的确已经做好准备了,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放了我?” 郝通海吸了口气,想了许久,忽然道:“你不是要见凌飞烟吗?我们看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你要做什么?!”溪云一下睁大眼睛,惊疑不定,仰起头来,缩着下巴,往前看去。这老魔委实厉害,手段层出不穷。 郝通海道:“你为何要站在缥缈阁一边呢?难道她们的嘴脸你还没认清?” 溪云听他之意竟似还欲吸纳自己入魔门,不由暗奇,沉静下来,答道:“我没有站边,只是你们打开界点将会引得魔界入侵,到时这个世界就完了!” 郝通海摇头,语气和缓,“我们打开界点是为了恭迎魔祖回归。什么魔界入侵?这是凌飞烟唬弄你的?” 溪云道:“黑岩岛你召唤来那魔君之臂,那是你们魔祖吗?” 郝通海和铁铮都不言声了,过了一会儿,郝通海道:“原来你担心的是魔君之臂。魔君之臂的确强横,但现在小四控制得得心应手,相当于我们魔门一件犀利兵器。” 铁铮叫那四名假冒剑士出去,然后道:“你怎么知道魔界?凌飞烟都跟你说什么?” 溪云只犹豫一会儿,便将那一夜凌飞烟告诉自己的都大体说了出来。 郝通海和铁铮有些讶异,过了良久,郝通海道:“‘魔界’确有其事,魔界入侵不可能。你被凌飞烟骗了!” 溪云见他颇为笃定,被骗倒不在意,反而微松一口气,不可能最好,问道:“为何不可能?” 郝通海道:“你知道何为‘破碎虚空’吗?” 溪云自然不知,他还未达到这个境界。 郝通海道:“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能量水平,当你的能力超出这个世界的最高界定,所谓的破碎虚空便产生了,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跟你做对,将你强行从这个世界排除出去,如果你要呆在某个世界,就必须不触碰到极限所在。” 溪云从未体验过破碎虚空,感觉他语音中颇有诚意,也有几分相信,道:“如此说来,世界不会破灭?” 郝通海笑了笑,“这个世界容得下千山万水,容得下千千万万的人类,容得下无数飞禽走兽,你觉得它很脆弱吗?”转而道:“你本来是帮凌飞烟的,这次看凌飞烟会不会来救你,如果她单独来,我放了你,如果她不来,你为我们魔门也做一件事如何?” “这是打赌?”溪云犹豫了一会儿,怀疑道:“你不怕我将地点告诉凌飞烟?” 郝通海道:“你想不起来不是,现在想不起来,就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溪云听他如此自信,脑袋里用神回忆,竟感觉那层白蒙蒙的雾更浓了,暗暗惊心迷神药的效力,吸口气,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郝通海道:“缥缈阁不是请你么,你去,帮我们偷一柄剑出来。” “缥缈阁不是去了就回不来吗?” “有我们接应,自然大有机会。” 溪云不由笑了一下,“大有机会?听起来像有去无回。”滞了一下,又道:“让我考虑考虑。” 郝通海道:“唔。魔体的确不凡,让我很惊奇,也让我很担心。给你半天时间,否则我只好今晚杀了你。” 溪云心中微微一凉,这家伙说话越轻描淡写,越令人感觉杀机坚定。 郝通海、铁铮去后,守卫换作四个男子,一人腰系紫带,另三人为蓝带。四人都一副冷漠神色,定定站着,像石头雕刻的人像。 溪云已闭上眼睛,试探着体内情况,肘膝虽然给脱了关节,但肌肉却本能地牵动着、推挤着,尝试着将关节复位。 穴道和银针显然出自高手,手法精妙,玄奥难测,丹田半点动静没有,经脉东堵西塞,真气根本无法流通。 不过即然有半天时间,溪云并不想放弃,努力尝试着。 因连千秋那两道针法还有魔体的超凡感应,他对经脉、穴道、肌肉、骨骼、人体机理的理解远胜他人,又习练了淬体术,一步步激发魔体的潜力,如今这具身体,绝对是当世最强的身体。 迷神药非同一般,郝通海曾给超一流高手下药,两倍剂量,结果那超一流高手顶不住,脑子都烧坏了,成了傻子。 给溪云用药,他怕量大了烧坏溪云脑子,寻不到穿梭法阵,量少了又怕泄露了重大机密。三倍剂量,他本来觉得有些冒险,岂料不仅发作晚了,功效时长也不如他所料。正是因为发作晚了一些,他还多留个心眼,终于逮住溪云的尾巴,这也令他更着意魔体,不愿毁了他。 溪云安下心神,调整呼吸,默默体察自己的身体,被点的十多处穴道与扎下的长针紧密联成一张大网,但再紧密的网也有缺口,对别人来说或许全无办法,但魔体能力加他对肌肉、骨骼、经脉的理解,一个最细微的缺口,他也能钻透过去。 过了一个时辰,溪云已摸索清楚这张将自己封锁的大网的各处要点要穴,又过半个时辰,他将每个要点要穴牵连的几处小点**全部探查清楚。 囚牢里慢慢暗了下来,溪云抓紧时间,一刻不停地控制着肌肉往内扣,叩击那一处处***通过对**的刺激,进而解开大穴。 溪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愣然失语。 铁铮摇摇头,道:“溪云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溪云戚然一笑,这时脑袋渐渐清晰起来,看向一名女剑士,道:“难怪你刚才说‘去’缥缈阁,我却没反应过来。” 那女剑士脸色顿时一白,眼珠子一动,带着惊惧之意瞟向郝通海。是啊,若然自己的确是缥缈阁之人,该说“回”。 郝通海微哼一声。 铁铮道:“郝老魔,幸好你神机妙算,先有迷神药,后有反诈计。” 郝通海并无得意之色,反而叹道:“魔体啊,可惜了。” 溪云便知他立即要杀自己,忙道:“田彬彬呢?我答应帮你们找地方,这事已经做成了对不对?” 铁铮沉吟了一会儿,道:“好,那孩子我会叫人送回白云峰。” 溪云松一口气,脑袋往后一放。 郝通海道:“看来你已准备好受死了。” 溪云的确已经做好准备了,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放了我?” 郝通海吸了口气,想了许久,忽然道:“你不是要见凌飞烟吗?我们看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你要做什么?!”溪云一下睁大眼睛,惊疑不定,仰起头来,缩着下巴,往前看去。这老魔委实厉害,手段层出不穷。 郝通海道:“你为何要站在缥缈阁一边呢?难道她们的嘴脸你还没认清?” 溪云听他之意竟似还欲吸纳自己入魔门,不由暗奇,沉静下来,答道:“我没有站边,只是你们打开界点将会引得魔界入侵,到时这个世界就完了!” 郝通海摇头,语气和缓,“我们打开界点是为了恭迎魔祖回归。什么魔界入侵?这是凌飞烟唬弄你的?” 溪云道:“黑岩岛你召唤来那魔君之臂,那是你们魔祖吗?” 郝通海和铁铮都不言声了,过了一会儿,郝通海道:“原来你担心的是魔君之臂。魔君之臂的确强横,但现在小四控制得得心应手,相当于我们魔门一件犀利兵器。” 铁铮叫那四名假冒剑士出去,然后道:“你怎么知道魔界?凌飞烟都跟你说什么?” 溪云只犹豫一会儿,便将那一夜凌飞烟告诉自己的都大体说了出来。 郝通海和铁铮有些讶异,过了良久,郝通海道:“‘魔界’确有其事,魔界入侵不可能。你被凌飞烟骗了!” 溪云见他颇为笃定,被骗倒不在意,反而微松一口气,不可能最好,问道:“为何不可能?” 郝通海道:“你知道何为‘破碎虚空’吗?” 溪云自然不知,他还未达到这个境界。 郝通海道:“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能量水平,当你的能力超出这个世界的最高界定,所谓的破碎虚空便产生了,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跟你做对,将你强行从这个世界排除出去,如果你要呆在某个世界,就必须不触碰到极限所在。” 溪云从未体验过破碎虚空,感觉他语音中颇有诚意,也有几分相信,道:“如此说来,世界不会破灭?” 郝通海笑了笑,“这个世界容得下千山万水,容得下千千万万的人类,容得下无数飞禽走兽,你觉得它很脆弱吗?”转而道:“你本来是帮凌飞烟的,这次看凌飞烟会不会来救你,如果她单独来,我放了你,如果她不来,你为我们魔门也做一件事如何?” “这是打赌?”溪云犹豫了一会儿,怀疑道:“你不怕我将地点告诉凌飞烟?” 郝通海道:“你想不起来不是,现在想不起来,就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溪云听他如此自信,脑袋里用神回忆,竟感觉那层白蒙蒙的雾更浓了,暗暗惊心迷神药的效力,吸口气,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郝通海道:“缥缈阁不是请你么,你去,帮我们偷一柄剑出来。” “缥缈阁不是去了就回不来吗?” “有我们接应,自然大有机会。” 溪云不由笑了一下,“大有机会?听起来像有去无回。”滞了一下,又道:“让我考虑考虑。” 郝通海道:“唔。魔体的确不凡,让我很惊奇,也让我很担心。给你半天时间,否则我只好今晚杀了你。” 溪云心中微微一凉,这家伙说话越轻描淡写,越令人感觉杀机坚定。 郝通海、铁铮去后,守卫换作四个男子,一人腰系紫带,另三人为蓝带。四人都一副冷漠神色,定定站着,像石头雕刻的人像。 溪云已闭上眼睛,试探着体内情况,肘膝虽然给脱了关节,但肌肉却本能地牵动着、推挤着,尝试着将关节复位。 穴道和银针显然出自高手,手法精妙,玄奥难测,丹田半点动静没有,经脉东堵西塞,真气根本无法流通。 不过即然有半天时间,溪云并不想放弃,努力尝试着。 因连千秋那两道针法还有魔体的超凡感应,他对经脉、穴道、肌肉、骨骼、人体机理的理解远胜他人,又习练了淬体术,一步步激发魔体的潜力,如今这具身体,绝对是当世最强的身体。 迷神药非同一般,郝通海曾给超一流高手下药,两倍剂量,结果那超一流高手顶不住,脑子都烧坏了,成了傻子。 给溪云用药,他怕量大了烧坏溪云脑子,寻不到穿梭法阵,量少了又怕泄露了重大机密。三倍剂量,他本来觉得有些冒险,岂料不仅发作晚了,功效时长也不如他所料。正是因为发作晚了一些,他还多留个心眼,终于逮住溪云的尾巴,这也令他更着意魔体,不愿毁了他。 溪云安下心神,调整呼吸,默默体察自己的身体,被点的十多处穴道与扎下的长针紧密联成一张大网,但再紧密的网也有缺口,对别人来说或许全无办法,但魔体能力加他对肌肉、骨骼、经脉的理解,一个最细微的缺口,他也能钻透过去。 过了一个时辰,溪云已摸索清楚这张将自己封锁的大网的各处要点要穴,又过半个时辰,他将每个要点要穴牵连的几处小点**全部探查清楚。 囚牢里慢慢暗了下来,溪云抓紧时间,一刻不停地控制着肌肉往内扣,叩击那一处处***通过对**的刺激,进而解开大穴。(。) 311 利刀削毛 铁铮道:“魔体的确叫人惊异,你确定他绝对想不起来那两处法阵所在地?” 界点虚无,缥缈阁神通广大也无法寻到,凌飞烟只知魔门能找到界点,却不知他们其实找的是穿梭法阵,法阵才有迹可寻。 郝通海不由窒了一下,“我本来确信的,现在不敢保证了。现在只能一方面加紧挖掘、布置法阵,另一方面派人追杀他。我先去大鼓山,你安排好后即来。” 铁铮立即点头,虽然已找到法阵所在的大鼓山,但法阵在山腹内,当时景象没停留多久,却是难以判断那是山脚还是山腰。 溪云受了一拳一掌,体内如汤如沸,拳劲像重锤,叫人当时就一阵闷乱,脑袋迷糊,一口血就忍不住喷出来,掌劲则像针,不是一根针,是千百根针,前仆后继,绵绵扎入,尖锐地冲入经脉。 刚跑出巷子,溪云连喷三口血,几欲昏厥,狠狠咬破舌头,这才提起精神,往人声传来处奔去。 这时天色已十分深沉,中轴主街却仍热闹,流灯异彩,坊肆喧嚣。 溪云从一条横巷冲出,看到巷子尽头的大街热闹非凡,人流涌动,不由精神一振。只要混入人群,暂时就安全了。这时忽然感觉身上一片凉,一低头,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个裤衩,急忙止步,左右一瞧,跃入右边矮墙后。 这一停一起,体内顿时一阵气血沸腾,落到地上,只觉得浑身一震,“呕”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郝通海、铁铮,两名资深宗匠高手情急之下的一击,非同小可,没当场毙命已是幸运,故而铁铮才果断拦住郝通海,将追杀溪云之事交给旁人,现在的溪云就是虎落平阳,龙搁浅滩。 溪云只觉得头晕眼花,双手往后扶着墙,半晌不敢稍动,目光所及,眼前是一个农家小院,左边支架上拉着一条晾衣绳,绳上却只有一件女人衣服,暗骂一声,不敢耽搁,气血稍一平,立即往屋门走去,希望能在卧房之外找到件男人衣物。 忽然黑魆魆门里冲出一条汉子,喝道:“狗贼,找死!”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砍去。 溪云大惊失色,这一刀势大力沉,气概非凡,来得竟如此快,想举手却拨他刀柄,双手却一阵无力,当下只能偏身往左歪倒,心道:“这下右臂没了,不知郝通海能不能召条魔君右臂给我装上。” 使刀汉子忽然惊咦一声,刀势微一收,从旁边削砍下去。 “锵~”地上火星四溅,这一刀没有完全收住,却也没有砍去溪云一条胳膊,却削了一层皮。 溪云本已不支,这一歪立即跌倒,那人惊道:“溪云和尚?” 溪云定睛一瞧,这汉子却是黑风寨的陈三粗,当即脑袋一闷,晕了过去。 屋里又出来一个窈窕身影,急切叫道:“什么溪云和尚?”竟是横笑笑,她就着月光往地上一看,惊道:“啊,溪云。他,怎么光着身子?” 陈三粗不答,身形一动,闪到院墙处,鼻子一耸,看到地上一滩血迹,急忙铲土盖住、踩平,再打开院门,左右一张,不见人影,检视院墙、地上,没再发现惹眼血迹之类的,这才缩头回来,闩上门。 横笑笑道:“你怎么打晕他?” “不是我打的,快进去。”陈三粗刚将溪云放在床上,他就醒了。 溪云脸色苍白如纸,却是又惊又喜,“怎么你们在这里?” 横笑笑道:“你受了重伤?” 溪云看向陈三粗,“多谢陈兄手下留情。” 陈三粗道:“你以前用这把刀削了寨主的头发胡子,今天这把刀砍了你。” 横笑笑瞪向陈三粗,责怪道:“还说不是你打的!” 陈三粗一愕。 溪云勉强笑一下,“他就砍了我几根寒毛。”挣扎着坐起,“陈兄借我件衣服,我得立即走。” 陈三粗道:“你这个样子还能走去哪?是什么人伤了你?” 溪云也不隐瞒,“魔门,我不走不行,他们立即就会追来。” 陈三粗两道粗眉立即皱成一团,“难怪。你这么重的内伤,再不运气疗伤,恐怕终生也别想痊愈了,更别提走出已受魔门掌控的富春城。” 溪云眉头一拧,内伤的确沉重,比上次被段雪露的有无剑气所伤更严重。 陈三粗忽然抹了一把溪云胸口的血迹,擦在自己胸前,道:“我去引开追兵。笑笑,你打水让他擦净身子,千万别点灯。” 溪云一惊,“陈兄,危险……” 陈三粗却似未闻,跨出房门而去,横笑笑急忙追出,低声叫道:“你小心。”然后打了一盆水进屋,道:“你,你能动吗?” 溪云“嗯。”一声,又是感激,又是无奈,却的确是行动不了,接过横笑笑拧好的毛巾,将身上血迹擦去,“笑笑,借我件陈兄的衣服。” 横笑笑打开衣柜,拿了一套短褂长裤递过去,道:“他算什么‘陈兄’,你叫他三粗……粗,额。”忽然一滞,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端起水盆,道:“我去把水倒了。”转身就走。 溪云看到衣柜里有男装女装,立时明白他们在一起了,却不知她为何忽然脸红,是因为自己没穿衣服吗?可是刚才也没穿啊,那一抹红霞却是风情无限,与她少女时全然不同。这么一想,脑中忽然闪过那一夜隔窗相望金闪闪似水的眼神。 横笑笑倒也谨慎,将水泼地上,摸黑铲土盖了,这才回屋。 “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溪云回过神来,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但知道现在没时间多问。 横笑笑想了想,道:“楼上有间小阁楼,放了些杂物。” 溪云上去,立即盘膝坐好,动念之间便晋入深幽的冥想境界。 横笑笑欲言又止,轻轻一叹,掩上阁楼门板,下了楼梯。 清晨时,陈三粗回来了,身上换了一件衣服,原本那件衣服已丢入河中,一路在几处墙角剐蹭上一些血迹,似模似样。为了安全,兜转了好几圈才回来。 横笑笑便到阁楼叫溪云吃早餐,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不由怅然长叹。 溪云回到囚牢,郝通海已承认魔界的存在,那界点这一事就不单是正魔之争,更可能是灭世大劫。横笑笑与陈三粗平平静静地生活着,与他们相似的还千千万万的人家,这事决不能不管。(。) 312 越狱劫狱 溪云重回囚牢是无奈之举,因为现在就算凌飞烟站在他面前,他也无法告诉她界点所在,无论如何努力回想,服下迷神药片刻后那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朦胧一片。 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跟紧郝通海,而他也相信,即然凌飞烟早已有所怀疑,必定密切关注着郝通海的一举一动,不可能只寄望于自己这不确定因素。 这时天色还未大亮,溪云悄然靠近,尽管已达宗匠境界,自成一域,受伤恢复极快,但仅仅几个时辰,受伤又重,此时的他不过恢复五成,故而丝毫不敢大意。 来到囚室那堵墙后,溪云讶异地发现破洞竟已补好,除了新旧痕迹外,完全看不出半夜里这堵墙破了一个大洞。 囚牢内声音嘈杂,许多人在叫骂着,溪云又惊又疑,自己破墙逃出处,这里明明一个囚犯也没有。 有人骂道:“踏马的,这么大点地方关这么多人,要挤死人啊!” “狗日的,老子在镇里监牢一人一间呆得好好的,再过三天就砍头了,临死还把老子提到城里受这苦,跟你们这帮狗日的关在一起!” “哇,老兄,你再三天就砍啦?比我还早,我五天。” “日毬的,老子还有十天。” 一群人都叫起来,有人剩三四天,有人剩十天半个月,竟都是死刑犯。 有人道:“把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啥个意思?难道死前还来个死囚大聚会,免得到阴曹地府太寂寞?” “哈哈哈~”一大群人都大笑起来。 “谁知道这城里有几名刽子手?这么多颗人头砍下来,他手酸不酸?哇擦,老子宁愿早点给砍了,免得到后面刽子手刀上没力,一下砍不死老子,还多砍几下。” “哈哈哈~” “这连砍十几天,城里百姓有得热闹看了。” “是啊,早点砍风光,看得人多,过几天人都看腻了,咱站在行刑台上也不够威风。” “一起砍一起砍,大家互补一下,少的加几天,多的减几天,大家一起砍,百多颗大好人头一起在地上滚,一定好玩得紧。” “累死他王八蛋的刽子手。” 一群死囚本都是凶狂之人,给挤在小间里都要和“室友”闹起来,这下说开了,倒是越发高兴。 忽然铁门钪铛钪铛响,狱卒骂道:“吵什么?眯个眼,吵什么!都闭嘴!” “你他擦才闭嘴!拿吃得来,连夜把人拉来还不给吃,玛德!做了饿死鬼回来把你一家老小都吃了!” 另一个声音道:“你们这些家伙运气好,好好表现就不用砍头了,等着吧,安静点!”这显然也是狱卒的声音,牢房里一下安静了,忽然又沸腾起来:“喂,你说啥?再说一遍!” “什么好好表现?说清楚,你他擦……唔~”似给捂住了嘴。 “喂,大哥,说个清楚诶,怎么个运气好?怎么不用砍头了?” “大哥,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一群人叫嚷起来,却不多骂了,“大哥大哥”地叫。 溪云耳朵贴墙,越听越奇,竟忘了走。 一个声音道:“你们不安静点,我怎么讲?” “是是是,安静安静,大家安静。” “安静啊,别说了。” “你们别老叫‘安静’,都是你们的声音。” 一阵乱后,囚牢里当真安静了下来。 “嗯哼!先跟你们透个风吧。据说咱们富春城发现银矿,现在需要大量劳动力挖矿去,你们这些家伙本来都是该死的,现在大人给你们个机会,表现积极的都减刑,减多少就看你们挑多少挡土石,挖多少银子出来,明白了?” “哇擦,银矿?那咱富春城要富了啊!” “什么咱富春城,关你屁事!” “挑土挖银?这笔生意好像划得来。” 也有人叫道:“老子不当劳力,爽快得五天后就将老子一刀砍了!” “唷,大哥有骨气!” “啊~!啊!”牢里一下安静下来,牢里的没给砍了,牢外的给砍了。一长一短两声惨叫,分明是死了的声音。 溪云不由一惊,轻轻一提身,双手挂在那小窗上,探头往里看去。 囚犯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钪铛”一声,铁门给打开,一下进来四人,溪云看得一清二楚,当先那人黑脸膛,一嘴络腮胡,提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刀,正是黑虎。 “老七、老八?”黑虎大步前行,目光左右扫视。 “劫狱啊!” “英雄!开门,开门。” 黑虎叫道:“都闭嘴!” “你不开门,我们就叫,要死一起死!” “是啊,要逃一起逃!” “大哥,我们在这,这!” 黑虎听到声音,不由精神一阵,往前加紧两步。 旁边牢房的也叫:“大哥,我们在这,这。”一下五六个牢房都叫“大哥”来。 门口又进来一人,喝道:“大家别吵,一起逃!引来官兵就一起死!” 溪云一看,竟是常书。 常书话音一落,忽然一抬头,看向小窗户,喝道:“什么人?!”便见半个光头,加一对眉眼挂在窗外,吓得一跳。 溪云再往上一升,道:“我。” 常书认出来,又惊又喜,只听溪云道:“出来再说。”光头一下不见了,忙道:“大家安静,黑虎、刀疤、矮脚,把门都打开,大家安静些,别给发现了。” 可他们还是给发现了,“犯人逃啦,犯人逃啦!”锣声立即急促地敲响,府衙里斗了起来,又有一大群人穿着囚衣翻墙而出。 常书带路,一行人来到一个院子,一进门,立即杠上门闩。 黑虎兄弟老七、老八立即脱下囚衣,扔进火里。 溪云奇道:“你们怎么被抓了?” 常书道:“犯了点事。你怎么在哪里?” “我昨天就给关在里面。”溪云疑道:“你们这么几个人就劫狱成功了?府衙里没有魔门的人?” 常书惊道:“你给关在里面?怎么会有魔门的人?”想到一个宗匠给关在那个监狱里,而自己几人竟能劫狱生还,不由后怕。 溪云脑中隐隐出现一个想法,忽然道:“老七,老八,你们本来给关在哪里?”(。) 313 突袭而至 常书见溪云神色郑重,这才讲起来,原来老七老八在县城杀了一名贪官,给抓住,判处死刑。 常书一行本已踩好点,昨天就要劫狱的,岂料去晚了一步,还道给提前处决了,黑虎几个兄弟大哭了一场。 常书觉得奇怪,一般死刑犯都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的,岂会一声不吭就处决?一番查问后,终于得知他们没死,县城里七八名死刑犯都给解押到富春城来了,急忙马不停蹄地寻过来。 照常书的处事风格,肯定是谋定而后动,黑虎几兄弟却怕再生事端,急切要动手。常书见他们情急,知道如果强行阻拦,他们必然自己偷偷去,唯有点头同意,一同行动了。 他们潜入府衙,直奔牢房。可能是因为长途跋涉的关系,牢里守备有些混乱,一举成功。 溪云沉吟着,似乎抓住了一条线,想要握紧,顺藤摸瓜,又发现那线索飘来荡去,十分难明,道:“我在墙外听说发现银矿,要拉他们去当劳力,官府有这样的规矩吗?” 常书缓缓摇头,“如果需要劳力的话一般都用其他囚犯,不会用死刑犯,这事稀奇,死刑犯都是朝廷颁下谕旨,选定时日杀头的,郡守再大胆也不敢不杀。”又奇道:“为何你会给魔门关在哪里?” 黑虎道:“难道魔门跟官府还有关系?朝廷不是和不知草堂……” 溪云也有这个疑惑,看向常书。 常书唯有先解释道:“魔门与官府有关系也并非不可能,自古以来,侠以武犯忌,朝廷从来都是希望武林越弱越好,如今正魔势同水火,他们暗中推波助澜,打击武林武力也是可能的。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本城官员与魔门有关系,这个说不准。” 溪云道:“你有没办法查出这批囚犯将给押到哪里?” 常书道:“这个不难。” 溪云见他直视着自己,并未派人去查探消息,恍然道:“魔门帮我救回田彬彬,我帮魔门找一个地方,现在那个地方找到了,但我却没办法想起来。那个地方极为关键,可能……可能关乎……哎,我不能确定,郝通海说那是他们魔祖坐化之地,缥缈阁又是另一个说法,一个令人恐惧的说法,我现在不能确信,也不能告诉你们。” 常书几人听得一头雾水,但知道溪云说不能告知就肯定不会说,即有些心痒,又有些惊惧。“一个令人恐惧的说法”?传自缥缈阁,缥缈阁作为正道圣地,据说具有千百年的传承,莫非掌握着什么重大机密? 常书见溪云如此神色,知道事态严重,立即叫人去查探消息,又道:“所以我们,所以你现在是站在缥缈阁一方的?” 溪云知道他为何改口,勉强一笑,摇头道:“我不站在缥缈阁一方。”想了想,终于决定透点风,道:“这件事可能关乎全人类的生存。” 众人都知溪云绝非无的放矢之人,悚然而惊。 常书立即道:“什么全人类?” 溪云却不说了,知道凌飞烟那席话当真公开,只怕会引起世间更大的动荡,况且还不知真假。 常书道:“要不是通知山上?” 溪云沉吟道:“暂时不要,这件事情还不能确定,况且地点也未找到,若非正好遇到你们劫狱,发现情况蹊跷,我现在还半点线索没有。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属实,缥缈阁自会出手,山上他们还是保护好自己要紧。” 常书便不再多说,安排房间给溪云疗伤,带人退出,个个又疑惑又惊异,连宗匠高手都如此郑重以待,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中午时溪云大吃了一顿,把常书几人都吓一跳,太能吃了,一个人顶五个。 黑虎这时正好打探消息回来,道:“查到了,他们要给押到大鼓山,听说大鼓山发现银矿,官府严令不得靠近大鼓山五里内,现在已有一队官兵把守着。” 常书见溪云一脸疑惑,解释道:“大鼓山位于城东十里之外,是本地一处风景名胜之地,因山顶形若平放的大鼓而得名。” “形若大鼓?”溪云脑中想象大鼓一般的山,不知为何生出一种熟悉感,脱口而出道:“我得去。”拒绝了常书等人的陪同,又吃了一大块牛排,立即起行。 常书几人送到后院,童千斤正欲放下门闩,溪云忽然脸色大变,“退后!” “轰~”一声大响,门板突然破碎,一杆黑色长枪破门而入,红缨如火,“噗”一声,钻透童千斤胸膛。 “啊~”童千斤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手中大锤一抡,往前扔了出去,却无几分力道,给来人护体真气一崩,掉在地上。 红缨一闪,从童千斤后背透出的半截枪尖陡然缩了回去。 “杀无赦!”门口冲进来一人,正是屠龙枪方劲。 “嘭”一声,一人从屋顶滚落下来,是黑虎一名兄弟,负责望风。 “啊~~”惨叫声陡然响起,虚空出现十道蓝光,五名黑衣人凭空出现,瞬间砍杀两人,另外三人都受了伤。 溪云陡然低喝一声,左拳往左一甩,“嘭”一声大响,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他拳头前,正中胸口,“哇”一声接连吐血,抛跌出去,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方劲不由一惊,听团长说溪云僧受了重伤,三天内至多只有五成功力,这一拳迅疾如电,突兀难测,简直不像受伤之人。 他奉命追杀溪云,寻着血迹追到河边,手下只发现血衣,一无所获。料想溪云身受重伤,必然不能跃过城墙,而城门口并未发现溪云通行,猜他还在城内,却一时找不到。正好在府衙处听说有人打听囚犯的事,大鼓山事关重大,他立即上了心,尾随黑虎而来,没想到竟在此发现了溪云,本来还待援军到来再一举攻入,发现溪云要走,唯有提前发动。 常书一行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血杀组太神出鬼没,只听溪云喝道:“常书,你们快走!” 黑虎与郭铁牛都怒道:“杀光他们!” 溪云道:“他们是魔门中人,一定还有后援,快走!”他才不信魔门就派方劲一人来追杀自己,却也猜不到他们如何追查到此处的,立即一拳轰向旁边一名血杀组成员。(。) 314 机变勇悍 常书第一个冷静下来,喝道:“撤!” 方劲见溪云不攻自己,又杀了一名血杀组,不由大怒,喝道:“看枪!”红缨烈焰般张扬急掠。 溪云身形一挪,左掌拍在枪杆红缨上。 方劲只觉得双臂一震,双掌一松,立即再握紧长枪,脸色闪过一丝喜色,从这一掌中已察觉溪云掌劲爆发力虽猛,却后劲不足,显然是伤重未愈。 溪云经过昨夜的调息,已压住伤势,身体恢复了五成,但就此恢复速度便慢了下来,这一上午的调息,也不过恢复到六成而已。所以他才选择击毙血杀组,给常书等人创造逃离撤退机会,自己负责拖住方劲。 方劲修为高深,离宗匠不过半步之遥,常书也绝非其对手,更遑论其他人,若然他不能拖住方劲,常书等人绝对逃不了。 常书、郭铁牛、黑虎三人武功最强,四名血杀组虽然身法诡异,来去无踪,但在动手的瞬间还是凝滞了一下,给常书三人伤了,而常书手下又有两人受伤。 常书领头,一行十余人立即跃出院墙,一声呼啸,三三两两分开而去。 常书知道那杆枪厉害,也明白溪云的意图,最后喊道:“溪云,可以撤了。” 溪云与方劲斗得难分难解,喊道:“好,你们先走。” “去死!”方劲大怒,长枪拖回,脚下一转,枪杆横扫而出,劲风“呼”一下便消失虚空,只见黑影一闪而过,见首不见尾,这一枪当真是又快又猛。 溪云脸色微一变,不敢硬挡,脚下倒踩几步,忽然一点而起,往屋内退去。 方劲爆喝一声,势入大河汹涌狂奔的黑枪猛然一定,风声这时才“呼呼”又响起来。方劲腰部一顶,枪势陡变,往前疾追暴突而去。 溪云叫道:“好!”这一枪能收住的确不容易,左手一挥,左边那扇门立即扬了过去,给枪头一碰,“啪啦”一声,整个门板爆裂开去。 溪云又踢起地上一条板凳,板凳给枪尖一碰,拦腰而断。 方劲喝道:“你逃不了!” 溪云双掌陡然一分一合,虚空出现数重掌影,重叠在一起,恍若一朵花。 方劲双目一睁,不管不顾,劲力猛发,猛探出去,黑光一亮,劲芒暴闪。 溪云双膝微折,头部后仰,这一枪从他鼻尖上飙了过去,差之毫厘。 方劲猛然发力,长枪往下压去。 溪云双手成忽绞之势,正好从下方驾住长枪,猛烈一拖一转,脚下闪电般倒滑出去。 方劲低呼一声,只觉得一股正正反反,飘忽难辨的强猛力量从枪上传来,竟有三四分都是自己的一压之力。 这股力量呈旋转之势,逆冲而上,叫他双手不由自主往左拧去,如此才能顺着卸开几分,心头不由大为骇异,小和尚显然劲力不如自己,但技法之高超妙绝,更胜从前一筹。不由想起郝团长的郑重交代,“他虽然受了伤,但千万不要大意,如果你觉得他有十分力,真正打斗时要当他有十二分力,如此才算保险。” 如方劲这等高手,一动上手,便大概知道对方实力如何,却叫人将十分算成十二分,那简直乱来,但这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团长的意思。 旋转之力重重涌来,双臂剧颤,长枪竟有脱手之势。方劲终究不凡,不再强抗,腰部忽然一拧,脚下跟着转动,身体接着圈转之势,化开冲击力,悍然机敏地往前踏出两步。 溪云暗叫厉害,本以为方劲陡然受此力道,长枪必定下坠,脚步必然错乱,当趁机前突抢攻,只要逼住对方一两招,立即要撤,否则等郝通海或其他人赶到,别说宗匠级,再来一个准宗匠级高手自己也不一定吃得消。但此时却不得不再次后退,一下穿过两进房子,心中着急起来。 忽然幽蓝光芒一闪,屋角斜刺里一人平地飞掠,猛然杀出,从下往上,一刀急撩而起。 溪云一惊,脚下猛一踩,一个换位,当先踩踏下去。 那人一惊,这一刀立即急转收回,身形一转,贴地打横滚了出去。 但溪云身形因而一滞,长枪立即攻到胸前,屠龙枪兜起一圈红光,强猛枪势罩定他胸五处大穴,更生出一股扯动之力,叫人难以躲避。 溪云双目闪出两团精光,爆喝一声,“来得好!”双臂外扩,双肩一圈,双拳立即移到胸前,陡然以极高频率连打十八拳。 拳路完全一致,拳影便叠在一起,恍若双拳只各打了一次,却幻化出重重拳影似的。 “轰!轰!轰!”三声重响,枪影定了三定,溪云和方劲都倒飞了出去,溪云双肩血雾弥漫,随着一股劲风四面散出。 双方用的都是刚劲,力量在拳枪之前交击,所有的力量崩散而出,劲风尤为凶猛。 溪云用力过猛,双肩肌肉涌动间崩裂衣衫,炸出血雾,精神却沉静如深渊,脚下一滑,忽然左臂一探,抓向一根柱子后。 一名血杀躲在其后,伺机偷袭,给劲风一扬,缩了回去,忽然一只手抓了过来,猝不及防,给拉了出去,左手受制,右手立即挥刀要砍,忽然一股劲力冲入体内,顿时浑身剧震,酸软无力,猛给一推,身形抛了起来。 方劲连退四步,脚下一定,立即就要追击而上,忽然黑影当头罩来,一枪捅出,忽然察觉不对,力量一收,压住枪头,该刺为挑,将黑影掀到右边,再一看前面,溪云已不见踪影。 那血杀组之人只道要死了,忽然“嘭”一声摔在地上,震得浑身骨骼咔咔响,意识自己竟没事,混身冷汗。 方劲又惊又怒,却也不得不服,这和尚拼起命来也彪悍得很。 这时院子中衣袂带风声连响,黄麒等三名紫带人带领三十名蓝带人赶到,转眼包围整个院子。 溪云从别人院子里偷了件衣衫,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看到斗笠,又拿了,再送一句,“阿弥陀佛。”靠着街边,往东城门而去。 到城门口,发现不仅有官兵盘查,旁边还有十多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进出的人群,看样子功力都不弱,知道该是魔门中人,不由踟躇起来。(。) 315 胡搅蛮缠 溪云在城门口溜达一圈,回身而走,一时也彷徨无计,想来只能先找个地方藏着,等到夜里再翻越城墙出去了,又想即便确定那座大鼓山有猫腻,又怎么联系上凌飞烟,也不知凌飞烟是否有所发现。 溪云正低头往小巷子里走,忽然感觉有人追上来,神色微微一变,见巷子无人,立即加快脚步,迅速转入另一条巷子,贴墙而立,屏息凝神。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当下静静站着,听脚步声猜测来者的举动。 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该是发现巷子里没了人影,故而突然加速,速度极快。溪云微微一惊,不敢大意,估摸着时机,突然一拳冲出。 一条黄影应拳而飞,溪云却脸色一变,这一拳没有打中,来者恍若先知先觉,身体似一张幕布,顺着他的拳风就扬了出去。 “锵锵锵~”一连串清脆声响,一道银光疾刺而来。 溪云急忙一躲,“啪”一声,那银光打在墙角,土石纷飞。 溪云一见对方攻势凌厉,脚下就待上前抢攻,岂料那银光陡然一折,横向扎了过来,倘若继续前进,必定给钻入太阳穴, 魔体反应灵敏至极,右脚已凌空前踏,左脚突然变作脚跟点地,往后疾退。但那银光又是一闪,竟再一折,变向追过,直奔胸口。 溪云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条链子枪,真气贯注其间,灵敏如蛇,链子枪的另一头是一个黄衫女子,年纪甚轻,脸容姣好,脸上带着自信浅笑,抖手间银光飞舞,一条链子枪极尽变化,将溪云接连迫退五步。 溪云三度欲拿住枪尖或一截链条,两次都抓了个空,第三次手指刚一触上,立即传来一道锋锐至极的气劲,急忙错开,不敢再拿。 “你是何人?”溪云急问。 “你是不是和尚?”女子声音十分清脆,充满一种少女的娇憨感。 溪云暗暗奇怪,“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何跟踪我?” “因为你鬼鬼祟祟,而且是你先出手的。” “呃……”溪云无法辩驳。 说话间,两人又交手了十余招,溪云第一次遇上如此变化繁复的兵器,手上虽然应对得过来,却没能反攻,体内气脉又不顺,劲力不足,不敢强攻,唯有且战且退,心头却大为着急,要是给魔门发现,群起而攻之,自己就要糟糕了。此女真气中透着一股锋锐,又有种堂堂正正之感,与魔门中人大不相同,神态中有种娇憨感,颇为讨人喜欢,叫他难以下杀手。 “姑娘,我有要事在身,如果你找的不是我,请住手。” “你带着斗笠,我怎么知道我找的是不是你,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和尚。” “你找什么人?” “你是不是和尚?”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似乎听到打斗声又加快了脚步。 溪云大急,突然低喝一声,瞧准来势,右一偏头,让枪尖从左耳旁飙了过去,脚下猛然往前急迫两步,右手成掌,按向女子面门。 女子脸色大变,这一掌竟无丝毫劲风泄露,轻飘飘印来,变化无穷,叫人辨不清来势,难以闪躲,掌心更似有一股奇异吸力,令人感觉一颗心好像要被拖拉出来似的。 “呀!”女子俏目突然一圆,脸上出现一片果决之色,右手猛然一甩,链子枪枪头一转,兜射回来,刺向溪云后心,不仅速度极快,劲力更是猛恶。 溪云不由一惊,此女年纪不大,功力却十分非凡,这一手传劲技巧固然精妙,没这份功力却绝对追不上自己。而这等举措说明此女性格刚烈,这一招无疑是与敌皆亡。 溪云见她模样娇俏,讨人喜爱,却是不想伤她,这一掌虽然凌厉,但一及身,立即便可化作点穴手法。这时却进退不得,暗想自己倘若闪开,这一枪力道如此强猛,这女子非得死在自己枪下不可。正为难之际,忽听一声惊呼:“啊,不要!”,脑中一清,是熟人。 此时溪云一只手掌离女子面门只有一尺,而背后的枪尖离他后心也不过一尺五,电光火石间,溪云看到女子俏目中露出惊骇之色,似乎来人的惊呼令她意识到当前处境是如何致命,这才惊慌起来。 溪云双目精芒暴闪,体内真气激涌,一股扭力从腰部生出,左手闪电般往左一挥,直接卷住链子枪,右掌一移,掌力从女子左脸侧拍了出去,震得她鬓角飞扬。 “呲啦啦~”一阵响,链子枪整条被溪云卷走,枪尖给一拽,银光一闪,从他左后肩掠过,割出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 那女子呆住了,尽管出招时果决刚烈,但那是情势使然,终究年纪不大,等到意识到不对时,还是失魂落魄。 幸而她失魂落魄,否则溪云绝难轻易夺下她的链子枪,左后肩伤口可能更深更长,而女子若没有放手,两者内力相激,溪云左手手法受滞,只怕这一枪不是划过,而入穿背而入,而女子必然也受内伤。 这番动作激烈突兀,当真只差之毫厘,魔体再强悍也已控制不住重心,右肩撞在女子胸口上,两人一起跌倒,链子枪接着摔在地上。 来人看呆了眼,脸色一片苍白,女子一跤坐倒,痛呼一声,却还未回过神来。 溪云一落地,立即跃起,贴墙而立,看向来人,又惊又奇,“缪炼!?你认识她?” 来者是个年轻男子,正是在单枪会拜师学艺的缪炼,只是如今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唇上添了两条淡淡的胡须,溪云一下几乎没认出来。 缪炼反应过来,呼呼喘息,原来刚才一吓,竟连呼吸都忘了,急忙蹲下扶起那女子,道:“师姐,师姐?你没事吧?” 那女子眨了眨眼,忽然回过神来,紧紧抓着缪炼的双手,叫道:“阿炼,我,我……”嘴巴一扁,泫然欲泣,还是没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我差点死了……” “没死没死,你没死。”缪炼一着急,眼圈也红红的,不过很快冷静下来,道:“快走,溪云,我们快走。”刚才蹲下时,眼角余光看清斗笠下溪云的面目了。(。) 316 密议定计 溪云奇怪地看着缪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心想世事真奇怪,一下山,在一个城里遇到这么多熟人。 缪炼推着那女子,答道:“我们是昨日到的,我前面看到你的身影,觉得那就是你,但追不上,所以让师姐来追你,岂料你们一下就动上手了。” “你找我?”溪云更觉奇怪了。 那女子转身回首,怒道:“坏人。”劈手夺回链子枪。 溪云愕然,心想:“我还成坏人了,刚才坏人救了你一命,就算不是救你一命,至少也是饶你一命。” 缪炼忙道:“别吵别吵,到了地方再说。溪云,是凌仙子找你。” 溪云莞然,自己还想着怎么联系凌飞烟,她竟已找来了,缥缈阁果然神通广大。 缪炼带路,三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大院,缪炼直接推门进去。 溪云暗暗奇怪,此时也不作多想,紧脚跟了进去,一股草药清香扑鼻而来,院子里立着许多架子,各种草药层层叠叠,一席一席铺张开晾晒着,不由心念一动。 一进院子,那女子一闪身就掠了进去,缪炼带着溪云以正常步调穿过回廊,来到一个大厅,厅里的人都已站了起来,迎到门口处。 “溪云兄吉人自有天相,飞烟还想着怎样才能设法搭救,你自己就安全回来了。” 溪云一眼望去,厅内倒都是熟人,凌飞烟、杜可风、申燃、缪德刚、杨一真,几人眼神中都流露出喜色,看得溪云心中也轻快起来。 “他是凶人自有天象。”那女子站在申燃身后,嘀咕了一句。 申燃笑了笑,回头轻斥,“唐心,别胡说。”容色间却颇见宠爱,转而对溪云道:“她是唐天的妹子,我师父的女儿。” 溪云点了点头,笑道:“好名字。我能逃出来总算运气不错,你们怎么都在这?” 杜可风解释了几句,这里是缪氏商会一处商铺,在回春堂的牵引下,缪氏商会壮大了许多,后来正魔大战爆发,合浦城给魔门占了,缪氏商会提前得到回春堂的提醒,将大部分产业都转移了出来。 杜可风等率大队攻占紫云英山谷,但迟了一步,发现溪云已经被带走,一路追踪。这富春城已被魔门控制,杜可风、凌飞烟、申燃都不方便走动,便让缪炼和唐心两个籍籍无名的家伙出外探听消息,寻找溪云。 溪云恍然,这时看向凌飞烟,道:“有什么发现?”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除了凌飞烟,另外几人都愣了愣。 凌飞烟迟疑了一下。 缪德刚会意,站起来道:“你们谈,我去前台招呼着。” 杨一真对溪云一点头,跟了上去,缪炼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了。 杜可风和申燃互视一眼,不明所以,不知该走该留,杜可风却是有些不愿意走的。 凌飞烟道:“唐心妹妹,你去找缪炼玩。” 唐心不高兴地拉长了脸,瞪了溪云一眼才往外走去。 凌飞烟郑重道:“杜兄、申兄,此事非同小可,飞烟希望得到两位的帮助,故而不敢相瞒,但希望两位守口如瓶,此间谈话不可外泄。” 杜可风、申燃都点头应诺。杜可风又看了溪云一眼,有些意外,凌飞烟这非同小可的事显然溪云已经知道,而且已经合作了,心中暗讶,又有几分妒意。 凌飞烟对溪云道:“魔门动作很大,在闽中郡东南西北四个大城外分兵搦战,分别由铁锐、小四、铁翼野、周义信率领,我想他们一方面是想分化我们的力量,另一方面是混淆视听。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他们真正目的所在。幸好得知你给带到了富春城,郝通海和铁铮在此现身,故而秘密潜入。听你这么说,莫非……” 溪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那个地方肯定是找到了,否则郝通海不会要杀我,但他事先给我服下一种叫迷神药的药液,我记不得那个地方。” 凌飞烟脸色不由一变,魔门四面搦战,她一猜便知魔门别有所图,缪炼带回溪云,她是大喜过望,可迷神药的威名她也曾在缥缈阁一些典籍中了解过。 杜可风和申燃一头雾水,见两人神色都无比郑重,心也随之提起来,又满是疑惑,杜可风假意清嗓,“嗯哼”了一声。 凌飞烟回过神来,简单将魔门的意图和魔界的威胁说了一下,对上古时代的事则略过不说。 杜可风、申燃骇然变色。 溪云道:“郝通海告诉我,他们要找的是魔祖坐化之地。” 凌飞烟秀眉微蹙,带着几分忧色,摇头道:“魔祖兰若是魔体之身,可以肯定的是他去了魔界,并无坐化一说,郝通海骗你的。” 溪云将信将疑。 杜可风读书破万卷,通晓历史地理,但对千年之前的事却一无所知,好像人类的历史便是从千年前开始的一般,千年之前的事全不见于史册,只看到一些零星的神话传说记载,此时隐隐觉得人类历史远不止千年。 溪云见凌飞烟清澈的双目泛起云烟似的飘渺忧愁,心中一叹,道:“我发现另一件事。”将死囚、大鼓山银矿之事说起。 凌飞烟凝眉沉思半晌,眼神亮了亮,道:“极有可能。郝通海让铁锐等人发动争斗,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却由官府的力量做这事,绝对出乎所有人意料,若非你正好发现,谁能想到官府派人挖矿,其实是为魔门做事。” 申燃冷笑一声,“那些死囚利用完后自然都杀了,不过魔门还是得拿出一堆银山。” 杜可风反而更为忧虑起来,心中暗想:“官府竟跟魔门勾结?那精武堂……” 溪云点了点头,也觉得大有可能,问道:“现在怎么做?我给郝通海、铁证各打了一拳一掌,魔门追杀我的是屠龙枪方劲,郝通海自己可能亲自主持大局去了。” 凌飞烟沉吟片刻,道:“这事得秘密进行,咱们四人前去大鼓山探个究竟。”(。) 317 龙潭虎穴 “我们四人?”溪云三人都微微一愕,即然“极有可能”,这事又如此重大,怎么只四人去探?如果当真如大家所料,以四人之力,如何与魔门斗争?若然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凌飞烟明白他们的担忧,目光透亮地看着三人,道:“魔门调动人手,我们会察觉,我们调动人手,魔门一样会察觉。郝通海动用死囚,不用自己的人马自然是为了保密,我猜如果他当真就在大鼓山,人手一定不多。” 溪云三人互相看看,都暗叹凌飞烟胆大。 凌飞烟从袖兜拿出一粒白蜡封的拇指大小的丸子,道:“溪云兄,你内伤未愈,这是我们缥缈阁秘制的疗伤圣药,你服下后运功一个时辰,伤势可大好,事不宜迟,我们一个时辰后立即出发如何?” 仙子有令,众人当然应允。 缥缈阁秘制疗伤圣药果然非凡,溪云一服下,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化开,顺着内息在经脉中流转,淤塞之处给暖流一裹,转眼浸透消融,变作畅通无阻,感觉美妙无比。 半个时辰后溪云已完全化解开药力,内伤一下恢复了**成,甚至感觉真气也雄厚了不少,暗叹缥缈阁源远流长,沉淀深厚,一颗伤药,效果竟如此不凡。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颗伤药”并非普通伤药,凌飞烟只说是“疗伤圣药”,却没有一句多加解释,他便不知此药难得。 他不急着立即出门,继续冥想,内视体察。凌飞烟说一个时辰,该是对他化解药力时长的推测,防人之心不可无,莫非魔体之力超乎郝通海、铁铮意料,自己昨夜别想生离,缥缈阁对魔体顾忌极深,不能不防。 两炷香后,溪云感觉良好,便出门与三人会合。凌飞烟什么也没说,只一点头,四人立即出发。 以四人的实力,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城并不难,选择一处没人的地方,直接翻越十多丈高的墙头就是了。 远远看到形状独特的大鼓山,溪云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不由停下脚步,愣愣看着。 凌飞烟立即察觉他的异状,问道:“怎么了?” 溪云眉头紧皱,隔了半晌,指着大鼓山,郑重道:“应该就是那里。” 凌飞烟又惊又喜,她深知迷神药的效力,但也十分希望溪云魔体特殊,一不小心想起被遮掩的记忆,希冀而急迫地道:“你想起来了?就在这大鼓山?还有吗?还有其他界点吗?” 溪云迟疑着,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过了片刻,道:“想不起来,只是这种感觉很强烈,就好像来过这里,其他界点,其他界点……想不起来……” 凌飞烟顿时有些失落,若只是看到地方后感觉强烈,总不能叫溪云将整个天下都走一遍,这样又哪里来得及?勉强一笑,提起精神,“我们探个清楚,先想办法封印此处再说。” 数里之地,以几人的脚程,小半个时辰就赶到,果然发现山脚有官兵把守,不过大鼓山十分庞大,官兵只是三三两两封锁了一部分区域,另有数百官兵堵在山道牌坊处。 大鼓山高度并不惊人,形状尤为独特,叫人一目难忘。 四人兵分两路,溪云与申燃往右边去,凌飞烟与杜可风往左边去,半个时辰后,四人又在森林中聚合。 溪云和申燃并无发现,凌飞烟和杜可风在西北面却有所发现,引两人趁天色还亮,赶了过去。 此时太阳已到了西天,四人来到山脚一处,凌飞烟指着半山腰,让溪云和申燃看去。 暮光正好照射在大鼓山西北侧,大鼓山缩小了看,就是一个大鼓平放在一个山墩上。这时西北面大鼓的底部,就在山势陡然拔高的界限处,一道黝黑的缝隙卡在那里,不断有人进出,推着一车车土石往山外倒,山坡本来郁郁葱葱,裂缝下的一块远看变成水滴状的泥黄色,显然他们已倒下了许多土石。 凌飞烟道:“我们休息一下,天黑后进去查看。” 溪云三人都点头,神色郑重。 溪云摆出一个怪异姿势,迎面扑在落叶上,头往后仰起,双腿往上升往前弯过来,双手往前伸往后弯,手指搭在脚面上,身体几乎成一个圆形。 杜可风、申燃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露出诧异之色。 凌飞烟道:“这是淬体术?” 溪云勉强点了一个头,闭上眼睛。这个姿势有利于恢复身体,本来在凌飞烟面前,他不想显露属于魔门的淬体术,但此刻感觉危险重重,事关重大,也不管这些细节了。 铁锐、小四等率兵争斗,已然现身,裂缝里则至少有郝通海和铁铮两名宗匠级高手,可能贾千江也在,可能铁峰也在,对魔门来说,此事同样事关重大,在保密的基础上,一定全力追求安全和成功,可想今晚一探是如何危险,所以能多恢复一分是一分。 也许是压力所迫,溪云感觉浑身燥热感久久不散,细微而清晰的力量源源涌入身体各处,待到天色全黑,收功而起,竟感觉魔体更胜从前。 其实魔体算起来当属外门功法,越是历练,成长得越快。溪云与人争斗虽然不多,但每次遇到的都是高手。 在白云峰上一段时日,他的魔体休养生息,已达到一个瓶颈,迷神药、穿梭法阵搜寻阵法、铁锁制穴、银针封脉、铁铮的拳头、郝通海的重掌、缥缈阁的疗伤药,这些都刺激着他的魔体,令魔体生出反抗力、成长欲,这时一练功,效果立即生成。 溪云不由微露喜意,知道今夜若能不死,魔体必将再度突破,要练淬体术第十五、十六个动作都不成问题。 申燃见他立起,对他微点一下头。盘膝而坐的凌飞烟和杜可风这时又所察觉,也都睁开眼睛。 杜可风道:“申兄,你休息一下。” 刚才一直是申燃在警戒。 申燃道:“不用。” 凌飞烟一双妙目异彩连连地看向溪云,喜道:“恭喜溪云兄功力尽复,修为更有进展。”(。) 318 人头落地 杜可风道:“溪云兄天赋异禀,又有缥缈阁九霄云渺丸相助,功力更胜从前,看来在下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了。” 凌飞烟浅笑一声,道:“九霄云渺丸,飞烟正好还有两颗,请杜兄、申兄笑纳。”素手一晃,从袖子里拿出两粒白蜡封的小丸。 杜可风微露讪然,“这个,我不是……” 凌飞烟道:“杜兄、申兄切勿客气,此行危险,两粒九霄云渺丸难表飞烟感激之情,两位带着身上以防万一,一旦受伤,立即服下,即可保命,也可助长功力。” 溪云这才知道自己服下的是什么药丸,听杜可风这么说,显然这九霄云渺丸十分难得。 申燃虽然此前并未听说过这药丸,但听凌飞烟如此说,郑重接过,贴身藏好,道:“多谢。” “该飞烟多谢三位。” “啊~”一声凄厉惨叫隐隐传来,四人脸色都微微一变,以他们的耳力,已听出惨叫响自半山腰,因为距离尚远,给山风一吹,飘飘忽忽,更添阴厉之感。 四人举目望去,山腰裂缝处又传来几声惨叫,几支火把挥扬几下,跌落熄灭,又有几支火把滚下山坡,该是拿火把的人给杀死了。 申燃惊疑不定道:“他们连夜一直在挖,一刻不停,现在……是魔门杀人灭口,还是另有他人闯入?”说着看向凌飞烟。 凌飞烟秀眉微皱,“除了我们,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杜可风道:“可是这么大的山……” 溪云道:“可能山腹是中空的。”与凌飞烟对视一眼,都想到黑岩岛那奇异的地下溶洞。 申燃惊道:“如果是魔门杀人灭口,那说明他们已经达成目的了!” 凌飞烟道:“走!”当先一展身形,虚烟似的飘去。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连忙跟上,溪云第二,杜可风第三,申燃在最后,溪云有一会儿能从背后感受到杜可风眼神的热度。 四人身法都快,来到半山腰,悄然靠近到那裂缝处。 裂缝黑魆魆的,深不见底,如一张巨大的蛤蟆嘴,高不足四尺,宽则有七八丈。 四人都十分谨慎,来到入口处,倚着墙,没有发出声响。 凌飞烟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 两名黑衣人拖着地上两具死囚尸体往洞**去,尸体拖在地上,唦唦作响,再里面则隐约传来沉闷的劈砍声。 四人面面相觑,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传出来,杜可风低声道:“砍头,死囚的头可能要提回富春城。” 四人稍等片刻,见无人出来,便决定闯入。 四人俯腰蹑脚,沿着洞穴边缘往里走,这时变作杜可风打头,溪云还是第二位,凌飞烟跟在他后面。 溪云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凌飞烟和杜可风似乎有意将自己夹在中间位置,眉头轻轻皱了皱,暗忖:“凌飞烟怀疑我?不过那九霄云渺丸的确是好东西啊。” 四人虽然眼力高明,身手超凡,但处于这样的环境下,只能俯腰行走,身子都直不了,周围光线也昏暗无比,心头都似压着一颗石头,十分沉重。如果在这种环境下动手,超一流高手跟一流高手怕也没多少叙别,又不免心想:如果这山壁突然脱落砸下来,人人均成肉饼。 走了七八丈,前方隐隐有火把的橘红光芒,而劈砍的声音也更清晰了,的确像极了砍头。 杜可风往后挥挥手,示意慢下来,前方顶上山壁又降了一尺,行走困难,一旦发生冲突,十分危险。 “老徐,你来。狗日的,砍得我手都酸了,呸。” 一个嗡嗡声忽然响起,溪云四人都是一惊。 “我看得眼睛都疼,这血哗啦啦的。” “诶,老康,你那颗头踩住,别滚丢了。” 一阵“骨碌碌”的声音,似乎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 一人骂道:“你那颗头才别滚丢了,抄,老子的头安脖子上好好的。” 几个声音一阵笑骂,一人道:“干活,干活。” 溪云四人稍微观察了一下地形,都微趴在地上,手脚一齐发劲,身形飘然掠出地缝,一下跃入火光照耀中。 溪云双眉微皱,双目微眯,排除火光影响,飘忽出现在一人后面,双手扶住他脑袋两侧,猛一转,“喀喇”一声,扭断脖子。 银光飞掠,一闪而出,两名黑衣人喉咙飙血,气管、血管同割裂,喉咙里发出咕咕响,歪倒在地。 杜可风一条戒尺横斩在一人颈椎上,劲力透发而出,那人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 申燃长枪不易施展,一跃出地缝,落在地上,眼前已没有活着的敌人。 火光映照下,眼前是个地穴,数十丈方圆的面积,高有近丈。总算能够站直,众人都微松一口气。其实顶上山壁只升高了一尺,脚下却是下沉了好几尺。 众人目光一转,便看到地上两堆错乱交叠的尸体,一堆有头,一堆没头,人头另成一堆,粗略一看就有五十六是个,满头满脸都是血,有的怒睁双目,有的呲牙咧嘴,谁也无法多看一眼。 凌飞烟低声道:“走。” 这个山腹裂缝并无斧凿刀刻痕迹,该是天然形成,又或者是很古老的年代里就存在的,右前方有一五六尺宽的洞口,里面有火光依照,别有洞天。 这里血腥味浓烈得叫人作呕,四人当即赶过去,却听里面忽然传来脚步声,脸色都是一变。 凌飞烟与溪云反应最快,身形疾闪,往洞口掠去,两个人并肩从洞口出来,忽见眼前阴影飘来,大惊失色,就欲拔刀,手却刚触及刀柄,便一命呜呼,一个咽喉给长剑穿了进去,一个给手掌扼住喉咙,一下捏断。 溪云与凌飞烟对视一眼,各自默点一下头,将两具尸体拖一边。 凌飞烟低声道:“从这里进去,咱们四人生死只有各安天命了,飞烟代天下苍生多谢你们。” 申燃闷哼一声,双目炯然生光,道:“咱们谁不是天下苍生!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至多一死罢了,说什么也要阻止魔门为祸天下!”声音低沉,却是豪气干云。(。) 319 腹背受敌 溪云欣然望着申燃,印象中使枪的几个朋友,就是唐心这个女孩子,都带着几分豪爽奔放之气。一行四人,若论武功,申燃恐怕只能排末位,而论无惧生死,慷慨激昂,申燃却是第一位。 其实溪云最佩服的还是申燃对凌飞烟所言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发现如今的自己对别人已难以尽信,总带着几分揣疑,便是此时此刻,境况如此紧迫,他也觉得凌飞烟与杜可风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一种针对自己的默契。 “我走前面。”溪云忽然说了一句,望着凌飞烟和杜可风笑了笑,当先而行,申燃立即跟上,凌飞烟和杜可风愣了愣,互视一眼,紧脚跟上。 这条甬道甚长,歪来扭去,虽然有四五尺宽,单人行走颇为通畅,但倘若与人动手,只要一名高手把守前方,余人都动弹不得,所以四人有意加快脚步。 “什么人!?”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喝问,四人恍若未闻,脚下反而加快了几分,转弯处,一条人影在火光照耀下投射在墙壁上,溪云身形往前一倾,脚下一崩,一下冲到前方,右手一拿,闪电般迫近,捏住那人咽喉,“喀喇”一声,又捏死一个。 旁边另外一人大声叫起来:“敌人!敌……呃!”戛然而止。 这批魔徒都是铁铮和郝通海的亲卫,至少有一流武功,不少人都已接近超一流境界,可惜碰上宗匠,一个照面就完了,都未来得及动上手。 第二人喊不完第二个“敌人”,刚刚拔刀两尺,眼前黑影一遮,只觉得面门后脑各一痛,人事不知,却是给溪云一掌拍得砸在山壁上,脑破血崩。 因为甬道窄长,所有脚步声、呼吸声都给放大了许多,溪云四人在对方喝问的时候已经知道前方有人把守,只是情势所迫,停不得,唯有加速。 幸好,转过弯来,前方一通大亮,马上就要出甬道了。这时后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通道深处大叫:“敌人来袭,敌人来袭!”声音本已雄浑,在狭窄的通道内大嚷,更有震耳欲聋之感。 溪云脸色一变,听出那声音似乎是屠龙枪方劲,厉喝一声,“走!”脚下一弹,猛然加速朝出口冲去。倘若晚了,给高手堵住出口,前后交击,四人别想生离。 “啊~!”溪云刚一现身,迎面两记重拳冲来,两个壮汉大吼大叫,拳势如大江奔流,悍勇无畏地狂轰而出。 溪云双目寒光一凝,领域暴涨,双拳轰了出去,只听“咔咔咔”几声脆响,大片迷幻拳影中,溪云双拳精准地对上两名拳手的拳头,两条人影破布包似的抛空倒跌出去,白森森的断骨从肘部、肩部刺了出来,鲜血抛洒。 四柄弯刀幽蓝的刀锋在火光下变成殷红色,左右劈砍下来,迅如疾电,如血丝飞扬。 溪云顾不得狼狈,就地一滚,刀气掠过地面,刀痕刻入石中,这两名血杀组杀士竟都有超一流的武功。 通道内,申燃电射而出,银枪开路,风波骤急。 左边那名杀士刚刚落定,正欲俯身斩杀溪云,忽然神色大变,一拧腰,正对甬道出口,双刀在身前舞成一团。 “铛铛铛~”一阵大响,一道银光暴突杀入,那杀士惨哼一声,连退三步,弯刀断成一截一截,掉在脚前。他撑着站了片刻,仰天喷出一大口血雾,往后摔倒。 右边那名杀士红了双眼,放过地上打滚的溪云,提刀就要追杀气喘吁吁的申燃,却不料通道内一道黄光闪了出来,架住他右手弯刀,便觉得一股劲力从兵器交接处逆袭而上,右臂猛震,虎口撕裂,单刀弹飞出去,不等左手刀砍去,眉心一痛,已给黄芒点中,“蹬蹬蹬”,连退三步,往后便倒。 另有三名拳手从正面杀来,溪云一滚,正好到了他们身前,两人左右一腿扫去,劲风狂涌,腿影连绵,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溪云身形不及站起,又扭作一团,无处发力,唯有双手横肘,以小臂去挡。 “砰砰”两声,溪云双臂在受力的瞬间往上一提,卸开部分力道,再猛一发劲,往下压去。 两名拳手脸色都是大变,来者力量之强简直惊世骇俗,他们这两脚就是两尺厚的土墙也踢爆了,竟给反压了回来,急忙顺势要撤腿回收,先避锋芒,再图反击。 两人的反应是正确而机敏的,可溪云的手法却更精妙一筹,魔体反应更是迅捷绝伦,察觉对方一收力,突然双掌横向一抹,双手五指在对方小腿踝上一扒,就欲掀倒两人。 这两人一向跟着铁铮身边办事,修为都甚高,察觉不妙,反应也是快,低喝一声,真气狂涌,劲力猛冲贯腿,震开溪云五指,狠狠踩实在地上,“啪”地一声,震得七八颗石粒炸飞四射。 另一名拳手轻跃而起,当头踩下,对准了溪云脑袋,劲风迫发,溪云没毛的头皮一片冰凉。 “咻~”一声低啸,一道白光闪电般掠过,那名凌空而降的拳手忽然倒飞出去,好像迎面野牛撞上一般,当空喷血,“嘭”一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光突然一分为二,“嗤嗤”作响,另外两名拳手刚站定脚,身形微微一滞,眼中瞥见一道白光,便觉得喉咙一凉,带着满目惊骇倒下。 溪云翻身而起,道:“多谢。”身边已站着凌飞烟清丽的俏影,杜可风和申燃在两人身后,一左一右,戒尺银枪横架,正气凛然。 四人一出通道,电光火石间连毙七人,势如破竹,魔门一众相顾骇然,齐齐退后。 四人早料出口处必定危险万分,个个都是全力以赴,这七人都是抢先就位的超一流高手,但也挡不住两名宗匠和两名准宗匠的抢攻。 眼前是个巨大的空间,火光照耀处约有数十丈方圆,高也有七八丈,火光不及处可能更为甚广高大,七八根巨柱连接上下,结构雄奇,令人叹为观止。 众人已深入山腹,溪云目光一转,指向右前方,道:“那里!”一道石梁横跨三四十丈的虚空,连通到对面一片幽暗的空间里,这山腹之广阔超乎众人意料。 通道内脚步声传来,杜可风、申燃连忙转身,脸色都微微一变,腹背受敌!(。) 320 杀士算计 申燃忽然踏前一步,抢占出口,将杜可风挡住一半,头也不回道:“你们去吧!” 溪云道:“申兄,后面那人十分厉害,叫屠龙枪方劲……” 申燃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他!正好,师门叛徒,今天就料理了他!” 溪云一滞,方劲离宗匠不过半步之遥,他本意要劝退申燃,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哑口无言。 申燃道:“不要浪费时间,你们快去!除非我死,否则什么泥鳅枪绝对过不了这道口!” 凌飞烟道:“走。”俏脸神色凝重,却是干净利索。 守在这片空间的还有八人,也听到通道里的脚步声了,本来还以为是敌人,见申燃背身拒敌,便知来的是自己人,不由精神一震,一时却又踟躇,即想包抄过去,前后夹击,又想退到石梁口,拒险而守。 八人中有三名黑衣紫带老者,五名蒙面弯刀杀士,一名黑衣紫带的老者道:“包过去,凌飞烟、溪云僧、杜可风,一对一我们守不住这四尺石梁。” 八人刚有所决定,溪云三人已飞身攻至,五名杀士身形一闪,借助洞**昏暗的光线忽然消失,三名老者当即上前拒敌。 凌飞烟水镜剑一掠,如平湖风动,涟漪咋起,一下牵住两名老者,白亮剑光闪动,比火把红光更为耀眼,剑光映在四周山壁上,平添几分森寒惨厉之感,不知何来的冷风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两名紫带老者都僵着脸色,一个双掌挥舞,如穿花蝴蝶,在剑影中倏进倏退,身法迅捷,化作一团黑幕,四面八方裹向凌飞烟。 另一名老者用的是两柄短刀,招式干净利索,一刀一划,一目了然,却凛然生威,每一刀都带着几分惨烈霸道之感,口中哇哇大叫,形如拼命,状若癫狂。 凌飞烟俏目中闪过几分讶色,此人刀法不凡,出人意料,别看他叫得厉害,其实是为惑敌耳目,其刀法井然有序,破绽极少,倘若对手跟着他越打越疯,只怕不出二十招就要给他砍了。 另一边杜可风敌住另一名紫带老者,此人用的是一条七尺长鞭,鞭影如灵蛇,或绕或缠,忽扫忽劈,真气到处,疾点而出,笔直绷紧,有开碑裂石之力,威势不凡。 杜可风三尺黄玉戒尺灵光闪动,在身周两尺内各处闪现,一次次点开对方长鞭,却一时也不能抢入近处,给逼在五尺之外,颇为气忿。 溪云凝定一处,双眉微皱,昏暗的空间里,他身边似乎一个敌人也没有,但魔体敏锐,他至少感受到四道蕴含着炽烈杀机的阴刻目光。 “嗤嗤~”忽然厉啸急鸣,六道幽蓝刀锋闪过虚空,全都对着杜可风掠去。 溪云脸色一变,一下明白过来,对方要向杀杜可风,两名杀士不现身,只是为限制自己。 “啊!”杜可风痛呼一声,血光崩现。虽然已展开领域,但血杀组杀士颇为不凡,这几名杀士更是郝通海的亲随超级杀士,鬼火海盗团这么多年经营,超级杀士也不过二十余名。 六柄弯刀陡然划过,借助长鞭限制,四面八方封锁而至,若是普通准宗匠高手,只怕这一下已性命不保。 杜可风左臂、后背衣衫破裂,血光飙现,仅此两处受伤,当可自傲,不愧为不知草堂传人之名。 在电光火石间,他察觉生死危机,爆喝一声,一向从容俊朗的脸庞露出几分燥怒娇狂之色,真气如瞬间点燃的火油,经脉一阵灼热,真气狂涌,戒尺闪电般朝四面八方疾刺出去。 这一瞬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不管是偷袭的三名杀士,还是长鞭老者,每个人都以本能的反应迅速出招,目光、意念都完全跟不上这一瞬间的变化。 激涌的真气迫使地上小指头大小的石子都四散疾射出去,更有许多刀光、鞭影、黄芒打在地上,“噗噗嗤嗤”有声。 三名杀士显现身形,一人左手弯刀断裂,一人右肩鲜血咕咕冒出,一人面色苍白,双臂直颤,长鞭则是末梢断去一截。 双方只一停顿,瞬间又相互攻上。 溪云脚下一崩,身形疾闪前进,忽然身前虚空两道幽蓝冷光斜掠斩来,脚下不由一定,后背出现一条黑影,双刀直上直下劈落,时机掌握得十分巧妙,显然算计好溪云要救杜可风了。 溪云闷哼一声,突然出人意料地往后一退,脚下猛然一转,身形原地右转,侧了过来,两柄弯刀一柄贴着他鼻子划落,一柄贴着他肩胛骨掠下,差之毫厘。 溪云左手一抬,肘部撞上那猝不及防的杀士胸口,“咔”一声,直接撞塌他整个胸口,还未落地,便已毙命。他如何料得到刀锋来袭,敌人竟反退了回来,身形又突然紧缩了几分,正好卡在两柄刀锋之间,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脑海一片模糊,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满脑的疑问死去。 溪云身前那名杀士也是一惊,双刀斩空,双眼却是看到溪云身形不仅缩小了一分,甚至还矮了一分,难以置信,察觉不好,脚下就要退,忽然胸口一沉,竟已给一把揪住衣领,下一刹那,身形便给抛在虚空,只觉得一股力道贯入体内,浑身真气溃散,暖融融的,好像给裹在一团虚无的白云间,不能自己,无处凭依。 溪云运动骨骼,强行缩小身形,常人难以做到,他习练淬体术有成,这番猛一变动,骨骼也是咔咔作响,难受无比,只一下,便如弹簧复位似的弹开恢复。借着一肘之力,他身形往右一倾,右臂陡然一长,揪住那杀士胸口,一股真气贯入,将他直接抡飞出去,砸向那使长鞭的老者。 他看得分明,杀士虽然配合精妙,刀法凌厉,但对杜可风威胁最大的还是那使鞭老者,只因那老者功力高绝,而杜可风之前一招大费真气,倘若再受老者一击,必受重伤。 杜可风正处于这样的险境中,大招一出,经脉立时一空,丹田真气尚不及涌出,敌人又强攻而来,戒尺疾挥,速度不减,灵敏如常,却不敢抵抗紫带老者的长鞭,接连使手法勉强拨了开去,经脉生出一阵阵灼烧之感。(。) 321 破敌占梁 使鞭老者已察觉杜可风真气空虚,脚下迫近一步,真气贯注长鞭,正要再一记猛击直砸下去,叫杜可风避无可避,忽然左侧劲风呼呼作响,一大片阴影迅速罩来,不由大吃一惊,不及多想,鞭势一变,“啪”一声在虚空一打,猛转过来,一兜之下,卷起四重圆圈,弹在黑影上。 “啊!”老者可谓小心谨慎,察觉来袭之物份量即沉,冲力又强,速度又快,知道力道一定猛恶无俦,但四重圈影迎上去,还是给一冲而回,一股至刚至强的大力从黑影上传来,当即不敢顽抗,只觉得体内一震,立即知机后退。 “嘭”他鞭法也是非凡,勉力一引,将那黑影带在地上,这才看清竟是一个人,只是这时已血肉模糊,砸在地上,血肉纷飞,白骨外露,脑袋红的白的都洒了出来。 溪云冷哼一声,这一抡之力刚强至极,但若非隔物而传,他只需轻轻一变,使鞭老者休想引开,趁机就可打倒。 杜可风少了一强敌,精神大振。那三名杀士五柄弯刀,其实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只剩两柄,一个断了一柄刀,一个左肩受伤,刀已无力,另一个双刀在上一招中与他戒尺交击了八次,双臂经脉已为他所伤,此时只能起限制作用。 杜可风却是稳重,这时反而缓下来,不敢着急,随手格挡,给体内真气一个回缓的时间。 三名杀士已骇得变了脸色,同伴竟死得这样惨,急欲脱逃,但杜可风戒尺递出,三人不防不行,难以退却。 忽然间,杜可风双目一亮,黄芒疾闪,干净利索的三击,双臂麻软的那个最先倒下,然后只剩一把刀那个也倒下,最后一个给点中胸膛,倒飞出去,口喷鲜血。 使鞭老者见势不妙,已跃上石梁,朝对面疾奔过去。 溪云看向甬道洞口,申燃离洞口两尺有余,七尺长枪如银龙狂卷,劲风四溢,甬道内方劲高声叫道:“唐家枪!” 申燃喝道:“不错!” 方劲道:“小子,报上名来!” 申燃道:“唐师弟子申燃是也!方劲是吗?今日我便替师父清理门户!” “猖狂!唐坤朗亲来,我姓方的也不惧!” 两人斗得激烈,话音却是不止,两杆枪,一银一黑,劲气冲击,枪杆相撞,声势骇人。 方劲苦于困在甬道内,枪势无法完全展开,申燃则悍勇无畏,风波无定,枪势滔滔不绝,无孔不入。 两人一时相持难下,申燃想伤方劲也是不能,方劲只需往后一退,申燃枪势便难以企及,要追入甬道就是犯蠢;而方劲也无法冲出,次次给申燃枪势迫退。 方劲叫道:“小子,你有如此枪法,小心异日唐坤朗为护儿子上位,一枪捅死你!聪明的便缴枪投降,入我魔门,保你飞黄腾达,无所不有……” “住口!不义之徒,可耻!”申燃怒喝一声,枪势暴涨,银龙冲击,与黑枪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枪尖激撞,劲气狂飙,两人都是手臂剧震,“哇哇”大叫。 方劲道:“不义之徒?!这四个字该送给唐星那老儿……” “呀啊!”申燃猛提真气,大声叱喝,狂攻不休,不许方劲出言侮辱。 溪云叫道:“申兄,不要中了惑敌之计!” 方劲叫道:“溪云僧,你果然到了。很好,你把敌人引来,郝团长说重重有赏,要扶持你登上魔门门主之位!” 凌飞烟轻叱一声,剑光猛然大亮,神照法藏,秋毫毕现,长剑走出一条奇奥弧线,一挑之间,分开两柄短刀,左右一闪。 “啊~”一声凄厉惨叫,使刀那人双臂从肩脱落,鲜血狂喷。 凌飞烟身形倏忽一晃,白亮剑光陡然一折,往右直飙射出,围绕着她的一重黑幕忽然裂开,恍若一分为二。 那紫带老者露出身形,踉跄后退,右手捂着心口,却不能阻止鲜血涌出,终于一跤坐倒,气息断绝。 凌飞烟俏脸生寒,往石梁上望去,道:“溪云兄,我们上。申兄,这里交给你了!” 溪云微微一怔,她对方劲的话竟恍若未闻,抢先登上石梁,将背后交给了自己,心中不由一赧,暗道:“她倒信任我。” 申燃高声答道:“尽管去吧。狗贼,就会挑拨离间么,看枪!” 杜可风缓了一口气,调均呼吸,也登上石梁,道:“溪云兄,我们都知道你对魔门门主之位半点兴趣没有。” 溪云含糊地“唔。”一声,不知该对杜可风此言如何理解,也不知如何作答。对魔门门主之位没兴趣,并不代表与魔门没瓜葛,也许对大长老之位感兴趣呢。 石梁长三四十丈,横跨深渊,底下黑魆魆一团,深得叫人害怕,而仅有三四尺宽,一旦发生打斗,只要一个重招交击,劲力冲撞下,就可能使人跌下深渊去,可谓危险无比。 石梁尽头有一小片空地,后面是一个黑沉沉的洞口,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波动。 凌飞烟脸色微微一变,惊道:“郝通海已在启动阵法!” 溪云和杜可风都是脸色大变,齐声道:“冲!” “哈哈哈~嘿嘿嘿~嚯嚯嚯~”石梁对面传来一阵怪笑,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来啊来啊,快过来让我无头鬼杀个痛快!” “当然是我小气鬼先杀,免得没得杀。” “赖皮鬼,你想杀几个?” “我当然想都杀,缺德鬼,你就看着别动手。” “哎,一个个你争我夺像什么话,老大,你是我们的头,偏偏叫‘无头鬼’,你看,你这样服不了众嘛,我都说你要改名,你偏偏……” “啰嗦鬼,你闭上嘴就让你杀一个。” 之前那个声音道:“杀一个是杀,杀四个也是杀,咱们五兄弟,他们却只有四个人,怎么分都分不公平。老大,即然让我动手了,不如都让我来杀,哥哥弟弟坐在一旁好好休息一番,一会儿……” “你别啰嗦了!”几个声音同时叫起来。 一个声音忽然道:“嘿,把这使鞭的算上就正好五个了。” 溪云三人都是一愣,远远看去,昏暗的火光下五个白发寥寥的老者踞在石梁另一头,他们挤作一团,若不仔细,几乎都分辨不出人形。(。) 322 五鬼难缠 杜可风听他们胡搅蛮缠,心里颇觉好笑,暗想如果能说通他们,绝对比强攻过去省时省力得多,便道:“在下是慕名而来,也是要拜师的。可铁铮在江湖上到处胡说八道,说祁连五鬼武功低微,人品下流,早在数十年前就给他三招两式都杀了,今日得见,真是又意外,又惊……惊奇。刚才见无头鬼前辈一棍便将那使鞭的点下深渊去,这等武功玄妙至极,委实更胜铁铮那老头,这就叫晚辈不明白了,何以铁铮那老头对五位前辈极尽贬低,视为蝼蚁?” 他把“慕名而来”和“拜师”分开说,自然并非是要拜这五鬼为师,可五鬼没听出来,不过他脸皮终究也不够厚,说不出“惊喜”二字,改做惊奇。 一鬼道:“啰嗦鬼,这家伙竟比你还啰嗦!决不能收他为徒!” “为什么呀?”三个声音一齐问起来。 杜可风、溪云也忍不住想:“为什么呀?同是啰嗦,不是正好一脉相承么?” “一个啰嗦鬼已经烦死我们了,再来一个小啰嗦鬼,岂不是要把我们烦死。” “缺德鬼,你这话说得不通啊,我啰嗦鬼已经烦死你们了,再来一个小啰嗦鬼,又是烦死,反正都是烦死,那我收他为徒,有何不可呢?” 这啰嗦鬼抓住缺德鬼言语中的破绽,大为得意,喜滋滋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副“就要烦死你”的样子。 杜可风不能让他们一直胡搅下去,插嘴道:“啰嗦鬼前辈说得有理,不过铁铮那老儿说得五位前辈极为不堪,晚辈十分不服,这得找他问个明白!” 凌飞烟和溪云都暗暗点头,杜可风这家伙算是机变百出了。 五鬼都道:“对对对,要问个明白,走走走。”起身站了起来,背身要走。 杜可风大喜,这五鬼果然糊涂,挑拨有用,左转头看向凌飞烟,却见凌飞烟忽然脸色大变,惊呼道:“小心!”便感觉一道隐蔽劲风袭来,直奔自己右脚膝盖弯侧,迅疾如电,已到两尺之内,来不及闪躲,这下给点中,不免坠渊而亡,不由面如死灰,前尘往事眨眼间掠过脑海,只觉得自己苦苦追寻的一切在这时都破灭了,幻化了,归于无尽的虚无。 凌飞烟又惊又怒,那无头鬼看似前走,倏忽间竟后退上梁,兔起鹘落,提棍便刺,声息收得极微,又突兀又迅疾。 她隔在杜可风身后,对方刺点又低,显然算计好了位置,要令她长剑难以触及,若飞身跃顶而过,恐怕还是来不及,反而自己可能因为身处虚空而给一棍打入深渊,不由也僵了一瞬。 “铛~”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那长棍眼见就要点中杜可风,忽然往下一落,打在杜可风脚后跟后的地上。 “铛铛铛!”又连续三响,那长棍黑漆漆一根,却是精铁所制,火星连闪,长棍倏忽收了回去。 凌飞烟反应过来,一拉杜可风,疾退两步。 那无头鬼也退回石梁下,哇哇直叫。 “上当是上当,可惜没弄死他,哎~可惜可惜。” “这小和尚的手劲可真是大,无头鬼,你没事吧?” “棍子太长,老大的功力绝对比他深厚一百倍,可因为太长,所以才连续三次变招都给他打得歪了,若棍子短些,老大就不怕他丢的石子了,可惜可惜。咦,不过……不过若棍子短了,好像也点不到那蠢小子,哎……难办难办。” 说这话的肯定是啰嗦鬼,这五人长得怪模怪样,又老又干,叫人不愿多看两眼,也便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这和尚还是眼力厉害,这棍子乌漆抹黑,他四颗石子都打中了,一颗不落,而且或上或下,打击点各不相同,正好震开了老大的劲力。” “这是手法厉害,没看到石子会转弯么,绕过了两个人呀。” 杜可风这时才回过神来,听身后五鬼乱七八糟争来辩去,见溪云神色郑重,急促喘息了几口,道:“溪云兄又救了我一次。” 前一次自然是指溪云投掷杀士,迫退使鞭老者那一次,不过当时杜可风并未道谢。 溪云微点一下头,他刚一上石梁就捡了十几颗石子抓在手里,心想如果敌人堵在石梁口,可以以石子远程打死或迫退,不然难以通过,没想到倒先救了杜可风一命。“事态紧急,我投石子,他们一让,我们立即抢过去。” 凌飞烟道:“溪云兄好计策。” 杜可风听她这么一说,暗自讪然,还道自己骗过了五个糊涂鬼,没想到自己才是糊涂鬼,对方却是索命鬼。定下心神,点头赞同。 三人中凌飞烟使剑,剑长四尺,杜可风戒尺不过两尺余长,溪云墨竹不在,使的是拳脚,还是由凌飞烟打头。 “走!”溪云力灌双臂,陡然射出七八粒石子,速度极快,石子破空发出尖啸声。 凌飞烟身形一展,往前疾飞。 “铛铛铛~”石梁前的空地上忽然立起一面三尺宽阔的大铁牌,挡住了所有石子,只听铁牌后面有人叫道:“哇哇哇,好猛的力道,这家伙吃铁长大的吗?” 凌飞烟三人脸色都是一变,对方竟然早有准备,此时凌飞烟离石梁口已不到两丈,忽然那无头鬼从铁牌后跳了出来,铁棍疾刺,以各种叼钻角度扎向凌飞烟。 杜可风和溪云都不得不停下脚步,石梁窄长,他们谁也不能上前相帮。 只见一条黑影倏忽变化,风声呼呼作响,如灵蛇矫跃,封锁梁前所有前进方位。另有一道白亮剑光,似缓实快,左支右绌,不断使牵引手法拨转开铁棍的绞绊之力。 无头鬼真气深沉,以凌飞烟之能也不敢硬碰硬,深恐一个不当,脚下一个错乱就难免落渊而死。 无头鬼踩着大片空地,铁棍长达两丈有余,自然无所顾忌,招招凶厉,尽往腰部以下攻击,倏忽间铁棍一跳,扎向胸口也总叫人措手不及,险死还生。若非凌飞烟《水镜剑法》玄奥,已达“神照法藏”境界,只怕也难以抵挡。 一鬼笑道:“哈哈哈,他们过不来了。” “铁铮在里面搞什么鬼?这么久还没完。” “你个缺德鬼,铁铮为什么一定是在里面搞‘鬼’?他搞你了吗?我说他在里面搞什么‘神’。”(。) 322 贻笑大方 使鞭那老者听他们这么基里哇啦一说,不由缓下了脚步,回头又见凌飞烟三人迫近,不免心惊胆寒,犹豫不决起来。 一个声音道:“你个缺德鬼,这使鞭的算自己人,看你把他吓得。” “只好暂时不算咯,啰嗦鬼说得对,不然分不公平。” 这人的确是缺德鬼,暂时不算,倘若给杀了,死后还能活过来再算不成? “我说话自然是对的,可你们总不让我说完,憋得我好……”说这话的是啰嗦鬼,话未说完,就遭几人同时叱喝:“闭嘴!” “小气鬼老弟,你不是要先杀么,这个使鞭让你杀。” “这个……赖皮鬼,你最能赖,你杀他,万一铁铮追究起来,你就赖过去。” “缺德鬼,这是你的主意,由你杀他。” 几人刚才还争着要杀人,现在又互相推托起来,叫人只觉得怪异无比。听他们乱七八糟说话,溪云三人不知不觉间都提心吊胆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必定都是郝通海、铁铮最亲信最精锐的一批人,这几人将己方视若无物,好像说杀便可杀,轻而易举似的,叫人如何不心寒? 溪云三人这时已离石梁尽头不到十丈,尽头那片空地在相隔五六丈的两端插着两支火把,中间与石梁连接处昏暗难明,以三人的目力这时才瞧清那里挤着五个干瘦的像猴子似的黑衣老头,他们虽然说得激烈,但却都坐在地上,谁也没动弹一下。 这时那使鞭老者离石梁口只有三丈距离了,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 五名干瘦老者当中一人脑袋扁扁的,额头短,下巴也短,五官又在面部中间挤成一块,一个脑袋看起来像给削去了一半,只别人半个大,丑陋无比,只听他道:“诶,拿鞭那个,你过来,我们不杀你,你去后面通知铁铮,说有客人来了。” “哈哈,无头鬼说不杀他,那这个便算无头鬼的,剩下四个咱们一鬼一个。” “缺德鬼,你好大胆,连老大也敢玩弄。” “这个不叫玩弄,缺德鬼不敢玩弄老大的,咱们一鬼一个,每个人都要动手岂不是费事,让我啰嗦鬼代劳就好,你们不用担心辛苦我……” “鬼才担心辛苦你。” “小气鬼,你说鬼才担心辛苦我是哪个鬼担心辛苦我?是你这个小气鬼,还是大哥无头鬼?或者是二哥缺德鬼,又或者是四弟赖皮鬼?还是你们四鬼都担心辛苦我啰嗦鬼呢?这怎么好意思……” “闭嘴!” 使鞭老者道:“我,我过来了,我去向铁铮大长老禀报,你,你们杀他们,不要让他们过,过去……” 杜可风不由一惊,低声道:“是祁连五鬼!?他们不是……” 凌飞烟这时已迫到三丈之内,那紫带老者一惊,急忙往前走去。 那无头鬼忽然道:“使鞭的,你是不是人?” 使鞭老者一愣,暗忖:“这五个家伙合称祁连五鬼,似鬼似人乱七八糟,这个问题莫非有什么玄妙不成?”迟疑道:“我,我……是人。”脚下沉重如灌铅,一步步挪近。 自古以来,说自己是人说得如此心惊胆寒、犹豫不决,怕也只有这老者一个了。 “哦,是人啊……”无头鬼看了他一会儿,道:“铁铮说不许任何人通过这里,你是人,那就做鬼了再过去吧。”忽然手一动,从地上提起一支长棍,倏忽点出,正中使鞭老者膝盖。 使鞭老者听他那样说话已提高戒备,岂料一棍点来,取位如此刁钻,又迅疾绝伦,不及反应,脚上忽然一痛,身形立即不稳,摇摇晃晃几下,一头翻下石梁,往深渊里掉了下去。 惨叫声由高而底,到微不可闻,竟始终没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难以想象这深渊到底多深,恐怕比山腰到山脚更深。 溪云三人都惊得一呆,停下脚步,心脏一阵急跳,这人竟真把自己人给杀了。 一鬼道:“老大就是老大,无头鬼最有头脑,最聪明,一下就把那傻家伙骗过来杀了。” 另一鬼道:“赖皮鬼,就你最会胡拍鬼屁,是我们一起把他骗过来的好不好!” 听到“鬼屁”两字,溪云三人先是一呆,继而反应过来,这五人以“鬼”自称,拍马屁就变成了拍鬼屁。 “你个小气鬼,这个也要争。” 凌飞烟不敢大意,缓声道:“五位请让开。” 五鬼同时道:“让你个鬼!” 凌飞烟回头低声道:“攻过去,迟恐不及。” 溪云和杜可风都默默点一下头,心头却颇为沉重,刚才无头鬼随手一棍击中使鞭老者,直接将他拌得摔下石梁去,看似简单,实则大巧若拙,使鞭老者乃超一流高手,说死就死,这无头鬼的武功深不可测。 杜可风心念一动,道:“等等。”往前走去,这石梁不过三四尺宽,两人交错而过,可谓凶险至极,谁若突然袭击,另一人绝难逃坠渊亡命之局。 溪云往边上一侧,立稳脚步,心中颇为紧张。 杜可风直步上前,又超过凌飞烟,扬声道:“五位莫非是大名鼎鼎,声震武林的祁连五鬼?” “哈哈,这小子果然知道我们,刚才我就好像听到他叫了一声咱们的名号。” 杜可风微吃一惊,刚才隔着还有十丈左右,只轻轻叫了一句,他竟然听到了。 一鬼道:“不错,正是咱们祁连五鬼,小子武功虽一般,眼力倒还行。” 一鬼道:“武功一般可以学,眼力一般可就不好学了,你这小子是不是慕名而来拜师的?要拜师的话我啰嗦鬼可以收你,你可别想拜我们老大无头鬼为师。我们老大无头鬼如今可是宗匠,也是我们四鬼半个师傅,不能让你占了便宜,跟我们四鬼半起半坐。” “什么半起半坐?” “别问他!哎……” 啰嗦鬼道:“无头鬼只算咱们四鬼半个师傅,这小子就算拜无头鬼为师,那也不能与咱们平起平坐,当然只能半起半坐。赖皮鬼,平日我就叫你多读些书,多认些字,你总是不爱听,现在连什么半起半坐都不懂,实在是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杜可风心道:“真不知是谁贻笑大方,这五鬼看来糊涂得很,试试能不能糊弄过去。”(。) 324 强霸开路 溪云闻言,暗骂:“铁铮是在里面搞‘魔’!”见凌飞烟剑法虽妙,在这三尺石梁上身形也灵动至极,招招都守得滴水不漏,但光守着没用啊,这等打法绝难突破。时间却一分一秒过去,不由心头大急,魔君之臂带来的心悸感又从意识深处涌出,叫他浑身都燥热起来,直欲爆发。 凌飞烟也是越斗越急,隐隐感觉到那洞穴深处传来奇异的阵法波动,若让界点完全打开,一切便不能阻止。可她尽管剑法精妙,若与这无头鬼公平决斗,自信百招内可胜,若全力杀敌,不顾受伤,五十招内可取他性命,可如今给限制在石梁,委实窘迫而无奈。 杜可风有心相助,但如何敢上前,一个不慎,两人俱亡。 无头鬼感受到从长剑传来的一股股剑气,暗暗惊异,这小女娃年纪轻轻,武功可真够了得,又连续几次交击,火星连串闪动,忽然感觉对方剑气减弱,不由大喜,暗道:“小女娃终究年轻,任你爆发力再强,真气如何能比我无头鬼更深厚!?”陡然大喝一声,铁棍高举,当头砸下。 凌飞烟实乃示弱,想趁他高举铁棍时往前急冲,或许能抢上空地,但无头鬼却谨慎得很,这一砸,双臂下拉,不仅棍头砸落,连棍身棍尾都整条拖拉下来,还是封着前进道路。 凌飞烟又惊又怒,身形一飘,立即后退。 “啪!”一声大响,铁棍棍头四五尺都砸在石梁上,劲力强猛至极,似乎整条石梁都抖动起来,石屑纷飞,簌簌而落。 凌飞烟、溪云、杜可风齐齐变色,这石梁看似坚固,恐怕也有可能断裂脱落。 溪云面色一沉,陡然拔地而起,喝道:“我来!” 凌飞烟一退之间,本要趁对方铁棍再起前抢上,一听溪云声音,立即凝住身形,一看之下,却面显骇然,只因那铁棍砸在地上,立即弹起,闪电般由下往上,戳向凌空的溪云,快得惊人。 凌飞烟、杜可风齐叫:“小心!” 溪云却似早有所料,低吼一声,身形在空中一平,右肩往后一缩,放松全身,所有劲力都涌入右臂中,瞧准来势,一拳猛轰下去,直直砸在棍头最强点上。 “嘭~”一声闷响,血光崩现,凌飞烟和杜可风都看得瞪圆眼睛,心脏急跳,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下腹直冲脑际,激动不已。 溪云这分明是要拼命的架势,这一拳凝聚全身之力,加之身形扑击下沉之势,砸得生猛无比,轰得铁棍猛掉下去,而他的拳头也不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无头鬼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强猛力量从铁棍上传来,手臂剧震,那力量直冲体内,刹那间给震得气血沸腾,干瘦的身躯直抖,铁棍立即拿捏不住,往下掉去。 但他知道若失了铁棍,对方强压过来,两名宗匠合力,自己五兄弟也难挡,当下厉喝一声,猛提丹田真气,手臂一晃,抓住尚未着地的铁棍。这番强力逆转真气,胸口一闷,立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出来反而浑身舒坦,一握铁棍,上提而起,“啪”一声,打在溪云身下。 溪云的确要拼,这五鬼似糊涂似诡诈,已将他们拖延了好一会儿,此时勃然大怒,身形还平摊在虚空,见铁棍打来,双掌往下一压,缓冲过一重劲,小腹还是给棍头弹了一下,趁机双掌一合,握紧铁棍,大喝道:“拿来!”重心瞬间移到双脚,身形一翻,落定在石梁上,双手紧抓铁棍,陡然发力猛扯。 无头鬼大惊失色,料不到这小子年纪如此轻,力量却似无穷无尽,刚才那样大力的一拳后竟然还有余力。只觉得大力涌来,急忙双手握紧铁棍,势不能叫敌人夺去。 凌飞烟、杜可风都从未见过溪云如此强霸的打法,即震惊又激动,只盼溪云力量再大一分,一把夺过铁棍,己方就能迫近距离。 无头鬼脚下一松,反应稍晚一分,立即给溪云拖动一步,但他双手却是不松,猛一咬牙,面目如充血似的红了起来,右脚往前一踏步,斜扎住身形,牢牢立定。 “还你!”溪云突然大喝一声,拉扯力陡然一松,继而往前一送。 “啊~!”无头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仰天喷血,“蹬蹬”后退。 那铁棍从他双掌间往后射了出去,“铛”一声,竟而插入石壁中。而他双臂更是猛烈抖动,骨头“咔咔”直响,给甩得大臂小臂骨头断成好几截,满脸骇然欲绝之色。 对手那一下明明是实打实的后扯之力,如何能陡然转化,变作前推之力,而且两道力量转化间竟如此迅速,自己刚一察觉,尚不及拖回铁棍,已给对方借机攻入一股强猛力量,这下结合敌我双方的猛力,如何受得了!? 溪云脸色一白,“噗”一声,也呕出一口血,魔体再如何强猛,如此剧烈转变力道,又处在激烈对抗之中,体内也是气血翻滚,经脉灼痛。 凌飞烟、杜可风如何不知溪云这一下的凶险,这时哪里还犹豫,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闪电般从溪云身边射了过去,扑向祁连五鬼。 另四鬼本来见大哥与对方争铁棍,大哥给拖拉了一步,都是骇然变色,就欲上前相帮,岂料刚一起步,大哥猛然后退了出去,连连喷血,脚下一停,却轰然倒地,不由都失声惊呼:“大哥!”、“老大!”、“无头鬼!”称呼也不尽相同。 无头鬼七孔流血,没了气息,两名宗匠合力,铁棍虽然立即脱手,但只那一瞬间涌入体内的力量已叫他经脉尽断。 举铁牌的小气鬼跳了起来,目光跃过几个兄弟,往里一看无头鬼气息断绝,又瞥见凌飞烟、杜可风杀来,又惊又怒,哇哇大叫:“去你们的找死鬼!”突然一转身,顶着大铁牌,冲上石梁,笔直朝凌飞烟撞去,竟是凶恶至极,直欲同归于尽。 凌飞烟脸色一变,她剑法再凌厉,对上大铁盾也难以施展,倘若直接硬碰硬,长剑非断不可,立即喝道:“杜兄小心了。”大铁盾只余两尺,身形忽然拔高,飞跃铁盾。(。) 325 惊虹飞烟 杜可风只落后凌飞烟四尺,早看到铁盾挤来,不及出口回应,电光火石间,身体忽然往后一倒,脚下滑行出去,插入铁盾下,铲在小气鬼双脚上。 小气鬼全力前冲,这一下抱着与敌皆亡的必死信念,哪里停得住,给杜可风一铲,身体立即飞了起来,杜可风又在他盾牌上一拨,小气鬼立时哇哇大叫,身体往外翻出一道弧线,往深渊下抛去,铁盾依然抓在手中,刮得风声呜呜作响,凄厉惨叫久久不绝,合着呜呜风声,如鬼泣兽嚎,恐怖可畏。 凌飞烟飞身而起,另外三鬼都是惊怒交迸,恨火三丈,如此时机,岂能不把握,都从后腰里拔出两尺多长的短刀,一窝蜂朝凌飞烟砍去。 凌飞烟给溪云的血性打法一激,又知穿梭法阵事关天下苍生,给五鬼拖延许久,也是怒愤填膺,早在跃起前就知敌人会趁机进攻,故而身法使得十分轻灵,轻叱一声,纤腰凌空一拧,上身往前一压,真气贯注长剑,神照法藏,秋毫毕现,双目在昏暗中如两颗明星,将敌人招式看得一清二楚,手腕一抖间,一剑三分,剑气“嗤嗤”作响。 “啊!”三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这缺德鬼、啰嗦鬼、赖皮鬼与另两鬼兄弟情深,见两人惨死,都急于报仇,失了平常心,此消彼长,在玄奥的《水镜剑法》下,三人的破绽完全映照在凌飞烟的心田中,长剑绞动,三柄短刀都飞了起来,另外还有三只手掌。 “滚开!”凌飞烟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身形一闪,抢上空地,长剑挥舞间将三人都迫开两丈之外。 杜可风迅速跟上,溪云却依然停在石梁,脸色沉肃凝重,红通通一片。 三鬼各断一掌,鲜血狂涌,最恨害了无头鬼的溪云,见他不能动弹,互视一眼,都明白了兄弟的心意,齐声呼道:“跟你拼了!”斜刺里掠空而起,飞往石梁。 石梁仅三四尺宽,悬空千百丈深渊之上,这从斜角度跃上石梁,一个收势不住,立即就要掉入深渊,三兄弟显然都决意赴死,悍然无畏,前中后竟都跃上了石梁,一个也没摔下去,只有赖皮鬼功力稍浅,一下冲过了,幸好给身后的缺德鬼拉了一把,而落在最前方的啰嗦鬼稳稳站定,红着眼睛,立即朝溪云冲去。 溪云瞬间逆转真气,一举击毙了无头鬼,但此时一口气也不能缓过来,体内真气来回翻涌激荡,委实分毫难动,见三人不要命地冲来,心中大急,双眼也睁得圆了,这深渊跌下去还有命在? 五尺、四尺、三尺,溪云浑身僵硬,恍若连血液都凝结成冰,又感觉灼热如火,连皮带骨都燃烧起来,丑怪老者狰狞的面目清晰映在眼中,每一条皱纹都发红发亮。 蓦地里,银光闪现,凌飞烟御空而行,身形闪电般贴着石梁沿边直掠而过,惊虹璀璨,剑光如雪。 凌飞烟超过溪云,身形微微一飘,如随风柳叶似的荡起,轻盈落在石梁上。 溪云满脸血色退去,“嗬”一声,长吐一口气,眼前三朵血花绽开那一刻当真惊艳无比,三鬼咽喉冒血,往右一歪,以整齐的队列,一个接一个倒栽下去。 “多谢。”溪云回过头去,凌飞烟挺剑立在他身后一丈之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一片血红。 以凌飞烟的武功,一击之下,身形冲出丈余才收住,可见这一下攻击之猛烈迅疾。她逼退三鬼便回头后望,杜可风刚一落地,三鬼就朝溪云飞扑过去,她立即启动,以极险身法从石梁边缘掠过,一连三剑,刺破三鬼咽喉,又多使一分力,将他们往右迫去,以免他们中剑之后,身形惯性之下还是冲到溪云,害死溪云。 心思敏锐、身法迅疾、剑法神妙、行动惊险,这一切溪云都看在眼里,虽只“多谢”两个字,心中实则十分感动。 杜可风看得也是屏住了呼吸,这时才松一口气。 凌飞烟缓了一口气,轻轻一笑,“溪云兄尽心尽力,飞烟怎么也不能让这几个乱七八糟鬼拉你同归于尽呀。” 溪云不由也笑了一下,道:“的确是乱七八糟鬼。”忽然面色一变,便见凌飞烟俏目中也露出惊骇之色,当即不再言语,身形一倾,往前飚射,对杜可风道:“快走!”抢先射入那黑森森的洞******这个洞穴并不深,只两丈,往右一折,六尺外便是出口,红光从外面的空间映照入洞,指明了道路。 溪云出了洞口,便见一处有三十多丈方圆的空间,只丈余高,身处其间,感觉头顶山壁随时会压下来似的,叫人心头沉重,十分不安。 凌飞烟和杜可风相续出洞,都立即停下脚步,眼前地面上印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隐隐红光流淌其间,法阵中央有一个血池,里面血水翻涌,形成漩涡,浓烈的血腥气鼓荡出来。 火光映照下,血池前一个高大雄厚的身影背对众人,切切低喃,不知念叨着什么。 凌飞烟惊怒交集,斥道:“郝通海,住手!”刚欲上前,忽然右侧一道黑影飘了过来,一拳轻轻崩出,悄无声息,幸而她“神照法藏”境界高妙,及时发现,急忙挥掌抵挡,“啪”一声,连退两步。 “嘿,怎么没看到我在这里么?”昏暗的光影中慢腾腾走出一个人,赫然是铁铮。 铁铮目光一扫,笑道:“溪云,做得好,叫你引凌飞烟来,想不到你把不知草堂传人也带来了,正好一举都灭了,哈哈哈。” 杜可风不由转头看向溪云,忽听凌飞烟呼道:“小心!”便觉身后劲风涌来,强猛的拳劲收束成一团,刚烈无俦,心头不由一紧,这当儿已不及回身,全力往前一俯身,就地滚出,暗骂自己分心多想,溪云僧已两次救自己之命,倘若真有意害自己,石梁上与五鬼前后交击,自己与凌飞烟哪里还能活?!又骂铁铮卑鄙无耻,堂堂宗匠高手,屡屡偷袭。 铁铮不偷袭怎么行,郝通海抽不出手,他一个人要对付两名宗匠、一名准宗匠,必须撑到郝通海完全打开界点。(。) 326 分秒之争 “噗~”一声闷响,铁铮嘿嘿冷笑,一名资深宗匠偷袭一名准宗匠,焉有不中之理,若非凌飞烟剑势惊人,“刷刷刷”三剑直飙而来,角度匪夷所思,剑气森寒,拳劲不得不收回三分,绝对叫那小子立即扑倒在地,再也别想动了。 杜可风只觉得后肩一痛,真气一触而溃,一股劲力横冲直撞袭入体内,瞬间全身便如散架了般,气血翻腾激涌,一下连喷三口血,往前滚出五尺,萎顿在地,急忙取出“九霄云渺丸”服下。 溪云满脸急色,叫道:“怎么阻止他!?” 凌飞烟给铁铮的拳势罩住,如何能分心作答,她天赋虽然出众,剑法更已达“神照法藏”的绝妙境界。 但铁铮浸淫拳术数十年,一双铁拳会尽天下英雄,临敌经验丰富无比,功力更是高深莫测,突然袭击,第一个便轻伤了凌飞烟,再以言语相诱,又重伤杜可风,可谓占尽上风。 铁铮道:“溪云,杀了杜可风,咱们魔门不日既要雄霸天下,开创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之大局,你居功至伟。” 溪云道:“你不是要找魔祖坐化之地?这分明是引魔入界,残害天下苍生!” 铁铮道:“魔祖回归,乃天下苍生之幸,咱们此举当可重现千年前武道大昌!” 溪云不由一愣,听凌飞烟说起千年前的武林盛况,他难免也有几分心动,感觉那个时代神奇无比。念头一转,立即回过神来,他体会过那魔君之臂的恐怖,见血池翻涌,虚空隐隐震荡起来,如水面的涟漪不断扩大,心头一阵悸动,别说魔界大举入侵,单只来一个魔君之臂的主人,当世只怕也无人能敌! 凌飞烟全力应对铁铮如大江奔流而来的拳劲,剑法绵绵展开,全然给压制住了,听溪云没了声息,不由大急,忽听溪云喝道:“郝通海,吃我一拳!”顿觉身前一轻,铁铮倏忽闪去。 “臭和尚,非杀你不可了!”铁铮满脸怒色,双目直欲喷火。 凌飞烟大喜过望,已看出溪云说归说,做归做,看似直奔郝通海,实则是为引开铁铮,让自己空出手来行动。 溪云正是如此想,另一方面他听郝通海越念越急,完全听不出音节变化,心想若能打断他念叨或许也能阻止,所以行动还是十分迅捷,一听风声,知道铁铮截来,立即凝定身形,不敢大意。 铁铮尚隔着两丈就一道拳劲打去,逼得溪云停住身形,立即赶至,双拳化作重重幻影,狂砸出去。 溪云只觉得劲风扑面而来,火辣辣得疼,拳影如连绵起伏的庞大山脉,一重又一重,又如大江决堤,猛然狂涌而至,唯有强提真气与他连对十六拳。 “嘭嘭嘭嘭嘭嘭~”,轰然大响回荡在低矮的空间里,劲风四溢,溪云只觉得双臂发麻,浑身剧震,体内气血翻涌,几欲呕血。 铁铮也是大为骇异,他铁拳劲已臻大成境界,每一拳轰出都带着钢铁般坚不可摧的力量,想不到溪云竟然全部强挡了下来,脚下退了两步。 这时郝通海念咒声忽然大了起来,音节变化极快,听入耳中,如蚊吶嗡嗡,只是音声甚雄,在低矮的空间里回旋盘绕,更有恢宏壮阔之感,令人心生不可抗拒之念,只觉得自身渺小无比。 凌飞烟脸色大变,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物,拉开金灿灿的布罩,里面原来是副卷轴,正欲打开,忽然“锵!”一声劲急鸣响,一道闪亮寒光飙起。 凌飞烟只觉得手掌一震,卷轴飞了出去,不由骇然变色。 “咦,竟然没断?”昏暗中浮现一道人影,一闪之间,朝地上卷轴掠去。 那卷轴远远抛跌落地,滚了几滚,卡在一块石子前,全是完好无损,散发着淡淡的土黄色光芒,显得玄异无比。 凌飞烟脸色陡然一红,斥道:“大胆!”长剑猛然一震,惊虹电闪,火光映照在水镜剑上,因极快的速度而连成一片红霞,恍若血光瀑布似的冲泄而过。 那黑影正欲俯身去捡卷轴,察觉剑气惊人,俯身之际必给一剑洞穿,当下低喝一声,回身展开剑法,猛烈劈下,自上而下,一剑之威,直欲开山裂地。 “铛~!”一声大响,轰鸣声团团回荡,那黑影往后倒掠出去。 凌飞烟小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形却往前抢去,要捡回地上卷轴。 “锵~”一道寒光闪过,一柄短刀从黑衣人腰间射了出去。 凌飞烟急忙缩手,短刀锋利无比,真气贯注下斜斜插入地上,直达刀柄。 “凌仙子果然厉害,咱们再来过几招!”这声音听得清楚了,赫然是贾千江,他用的是长刀而非剑,只因长刀狭长,弧度精微,看起来像剑而已。 贾千江早到了,一直隐藏在暗中,他凭一己之力创建红字杀手组织,江湖号为“阴王”,论隐匿功夫,天下无人能及。溪云、凌飞烟心切穿梭法阵和界点,一时都未察觉,杜可风境界差了一筹,自然更没有发现。 郝通海这一次行动虽然动用的人手极少,但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事关重大,他岂敢大意,早招来贾千江添作护卫。他得知缥缈阁有些特异手段能封印界点,故而让贾千江先隐匿起来,查探个清楚,伺机破坏。 贾千江一刀全力而斩,震得凌飞烟拿捏不住卷轴,可卷轴竟没有给斩断,心头骇异无比,料想那必是传自千年前的神异古物。 刀剑猛烈交击,凌飞烟若借势后撤,内伤虽是免不了,但还不至于喷血,可她急欲抢回卷轴,硬拼逼退贾千江,再强行运劲化解刀气,顿使内伤加剧,可惜贾千江长刀一柄,还有短刀一柄。 贾千江身形飘忽,兔起鹘落间又杀到凌飞烟面前,刀势大开大阖,招招逼得凌飞烟硬挡硬架。 贾千江的刀法是杀手的刀法,若是平时,定细嚼慢咽,轻灵飘忽,忽闪忽现,慢慢磨死凌飞烟,此时之所以强势猛攻,是因为他知道凌飞烟比自己急,而且受伤比自己重。论策略,他已经赢了。 溪云大急,血池上空的空间密集的涟漪荡开,空间似欲破裂。(。) 327 冒死猛攻 溪云眼见虚空震荡越来越强烈,急得心如火烧,而铁铮一双拳头沉重无比,每一拳轰击而来,都带着磅礴充沛的真气,自始至终,无丝毫减弱迹象,恍若无穷尽的汪洋大海,叫人丝毫不敢分心。 铁铮是越斗越心惊,感觉溪云就像一面怎么打都打不穿的厚墙,外层是精铁,精铁之下似乎又有一层棉絮,一拳狂轰过去,感觉势如破竹,实打实与他冲击在一起了,偏偏一会儿便消融殆尽,诡异无比,直轰了四五十拳才发现,溪云的肌肉竟不断蠕动,攻击时肌肉往前推动,爆发出刚猛至极的力量,一旦受力,又往回蠕动,将冲击力以奇异的方式化解导入地下,简直匪夷所思,越打觉得反击之力越强,心头也着急起来。 溪云已瞥见凌飞烟与贾千江的交手,贾千江招式凶狠,招招逼凌飞烟硬拼,凌飞烟根本无暇去取那卷轴,而杜可风受了铁铮一拳,拳劲直攻体内,此时服了“九霄云渺丸”,脸色还是苍白一片,未能起身。 这样拖下去,郝通海咒声一结,界点大开,一切便无可挽回了。溪云念及于此,双目陡然曝出两团精芒,右臂往后猛缩,身形往后一仰,如张弓射箭,力量从脚底直涌上腰腹,再凝到肩头,肌肉一阵波动,拳头如劲弩般崩了出去。 铁铮见他左瞟一眼凌飞烟、贾千江,右瞟一眼郝通海,再见这身姿形态,如何不知他要爆发,双脚凝定,丹田气涌,真气涌入右掌中,分成三重,第一重、第二重为冲劲,第三重却为散劲,只消一接触,第一二重劲溃散,第三重便可滞住溪云的拳头。 这一掌半攻半守,只因他已知晓溪云拳劲强猛,倘若硬拼,可能有所不及,不如消而解之,只须拖住他,等郝通海完成大事,最后获胜的肯定是己方。 他算盘打得一清二楚,岂知拳掌交击,“噗”一声闷响,溪云拳上竟无多少力道,应掌而飞,他第二层劲甚至来不及迫发而出,不由大惊失色,急怒攻心,称霸江湖数十年,还从未遭如此耍弄过,直气得七窍生烟,哇哇怒吼。 溪云姿态虽猛,聚力也强,但一拳轰出时,力量却凝而不发,完全采取收势,交击之下,手腕剧痛,几欲断折,身形应力倒飞,疾射贾千江而去。 他此举冒险至极,倘若铁铮一鼓作气,直接一拳猛打而出,就算以他魔体迅敏的反应速度,只怕来不及再发力阻挡,必受重伤不可,但他不得不博,双方倘若继续僵持,最终必是魔门成事,己方大败,见铁铮化拳为掌,更多了一分信心,总算抢先了一步。 贾千江正全力拼杀凌飞烟,陡然间见溪云强压而来,拳势猛烈无俦,不由大惊,一刀狂砍,劈退凌飞烟,双手持刀,刀势一转,再劈溪云。 凌飞烟眼角瞥见溪云來助,大喜过望,一见贾千江刀势猛烈,知道他要劈退自己,正合己意,而《水镜剑法》又善守,长剑一晃,使个巧劲,滞延了贾千江的长刀一瞬。 贾千江又惊又怒,又无可奈何。 溪云冒险而袭,一拳之威势如开山,直奔贾千江胸口轰去。 贾千江刀势已砍出,发现溪云速度比自己预想地更快,而拳劲已隔空激涌,冲得自己衣衫尽往后飘,如何不知此拳厉害,这一刀势不能继续,急忙一转刀势,往上一撩,斜横身前,化作挡势。 “铛~”一声轰然大响,贾千江长刀刚一架好,拳头已然冲到,只觉得拳劲瞬间传入刀中,袭入体内,猛烈无俦,势不可挡,“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双脚贴着地面,倒滑出去两丈。 他刀势一变再变,如何敌得住溪云蓄势而发,只能在心中大骂铁铮竟限制不住一个小和尚。 凌飞烟见机行事,身形一掠,立即捡起卷轴,倏忽间身后涌来一股沉凝拳劲,毫无疑问是铁铮杀来了。 溪云轰退贾千江,拳头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猛一回头,怒视铁铮,脚下一扭,竟又朝铁铮冲去。 铁铮见他炽烈的目光在昏暗中如欲燃烧起来一般,不由骇然失色,却不敢分神多看,凌飞烟的剑光席卷而来,不断消解自己的拳劲,竟似还生出一股引力,令人生出一种要给拖入深渊去的感觉,暗叹此女剑法神妙。 溪云喝道:“去封印那个鬼东西!”身形一闪间,从凌飞烟左后方挤入战圈,一爪擒向铁铮右肘外侧。 凌飞烟退得甚快,剑光一晃,刺向铁铮双目,铁铮一偏头,她已飘然后撤,长剑在身前一划,削破铁铮一股隔空拳劲。 铁铮自知力所难及,唯求自保,左掌从右臂下穿出,一股灼热掌风扑向溪云面门。 溪云吐气开声,同样一掌拍去,“啵”一声怪响,两声身形都是猛烈一震。 铁铮心中骇异,这和尚竟有如此长力,即伤贾千江,回头还能如此生猛,这魔体果然可怕,下定决心:“杀他刻不容缓!现时若不能杀死他,回到总堂,必须先放下其他事,发动全力杀死他!” 溪云也是苦累伤痛交加,若非魔体恢复力、抗击打能力惊人,兼之浑沌真气同样不凡,早已承受不住。 这时整个洞穴忽然一震,一道血光从血池中冲起,一闪而逝,而虚空涟漪似的波动猛然一平,一个幽暗至极,比深渊更深无数倍的黑洞悄然扩开。 “不!”凌飞烟、溪云同时大叫起来,铁铮、贾千江都是大喜,贾千江见凌飞烟一个失神,立即掠地而过,一刀悄无声息地扎向她后心。 “小心!”黄芒破空而至,“铛”一声撞在刀锋侧面,翻腾着升起,赫然是杜可风的戒尺。 杜可风借“九霄云渺丸”之效,总算在这时强行压下了伤势,这一击事发突然,实无多大劲力,所幸贾千江已为溪云所伤,这一刀又力求隐蔽,本也聚力非强,给戒尺一撞,偏了一些,划过凌飞烟左臂。(。) 328 封界卷轴 凌飞烟吃痛,瞬间反应过来,顾不得伤势,往前疾奔数步,将卷轴一扬,卷轴立即凌空展开,飞向黑洞。 凌飞烟左手捏诀,右手倒提长剑,双手交互几个玄妙手势,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忽然右手剑指比向卷轴,那卷轴立即绽开一片柔和通透的土黄色光芒,乘云驾雾似的悠悠飞向黑洞。 黑洞虚悬于空,斜斜摊开着,此时已扩张到三尺大小,散发出沉重的威压,血池中的血水化作薄薄的淡红的气雾升腾涌入其中,显得诡异无比。 卷轴一升空,贾千江立即追上,一刀斩去,岂料那卷轴看着如水波似的轻柔,一刀砍去,却发出“锵锵”之声,火星四溅,丝毫无损。 铁铮也一拳崩开溪云,一步追上,一拳猛砸上去,卷轴发出“啵”一声响,出现波浪似的起伏,土黄色光芒却全无变化,也不知那波浪似的起伏是因为铁铮的拳力,还是它本身就要起伏起来。 卷轴依旧不急不缓地飘向黑洞,溪云焦急地看向凌飞烟,直想大声问一句:“什么鬼东西?能不能快点?!” 凌飞烟紧张地注视着卷轴,察觉溪云的目光,微一转头,瞥他一眼,同样一副忧心如焚,又气又恨的样子。 卷轴飘向黑洞,众人惊疑不定,也都跟去,郝通海回转身来,遮天袖猛烈一扬,一股劲风撞上去,竟反给迫退一步,险些摔入血池,惊怒交集,嘶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拦住下它!” 卷轴离黑洞已不到一丈,贾千江砍了三刀,铁铮三道拳劲扑去,尽皆无效。 溪云不由露出几分喜色,这东西虽慢得叫人生气,但威势似乎颇为不凡! 此时黑洞扩张到六尺大小,一阵恐怖的波动忽然传来,蓦地里,一只黑铁似的手掌突然从黑洞中钻了出来,宽大粗厚,虬劲有力,叫人大吃一惊。 溪云等尽皆变色,熟悉的恐怖威压狂涌而出,溪云心中一阵悸动,恍若咽喉给扼住,呼吸忽然困难起来。 凌飞烟、杜可风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景变故,同样感受到那强烈的威压,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郝通海一看,面显喜色,又挥手叫道:“挡住那个东西!” 贾千江看到这等奇像,激动不已,见卷轴依然故我地飘行,心头怒火如沸,一咬牙,忽然脚下一踩,跳了起来,左手朝轴木处抓去,正觉得一把抓住了,忽然剧痛攻心,一下摔了下来,左臂齐肘而断,鲜血狂涌。 凌飞烟见他抓住卷轴,身形在虚空一滞,只道卷轴要给他拖下来,暗叫糟糕,忽然卷轴上黄光闪亮一下,贾千江便掉了下来,又惊又喜,又讶异无比,原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运用这封界卷轴。 卷轴这时忽然“哗哗啦啦”一阵响,竟瞬间拉长数丈,猛然一腾,迅速一绕,裹在黑洞外圈上,首尾相接,不长不短。 黑洞本来一直扩张着,给卷轴一裹,立时停住。而那只手掌左右挣扎晃动,五指箕张扣扩,似欲抓住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一举破洞而出,给人感觉勇悍凶厉得很。 郝通海三人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铁铮有贾千江这前车之鉴,不敢伸手去抓,捡起他的长刀,运足真气,猛烈劈砍上去,火星四溅,却不能损伤分毫。 那黑铁似的魔掌似乎察觉不妙,更加剧烈地挣扎晃动起来,而血池中的血水同样猛烈沸腾起来,一股股血色气雾由下往上,疯狂涌向黑洞。 郝通海惊怒交迸,目光恍若利剑似的忽然刺向凌飞烟,喝道:“快解开它!” 凌飞烟轻声道:“撤!”脚下一垫,往洞口处倒掠而去。 杜可风急忙追上,溪云却滞了一滞,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凌飞烟道:“若是不行,我也没办法了。” 郝通海本来要擒拿凌飞烟,见她突然飘退,一下去得远了,即想拿下她,又不知法阵将如何变化,一时犹豫不决,凌飞烟一下退到了洞口,干脆就没挪动步子。 溪云退了两丈,见地上有一块人头大的石头,立即抄在手中,运劲朝黑洞中那手掌砸去。 郝通海三人猝不及防,都不及阻止,却见那黑铁似的魔掌一紧,悄无声息的,整个大石头化作粉末,粉末没有飘飞洒落,而是裹着手掌,悬在黑洞处。 那卷轴圈着黑洞边缘,缓慢地转动着,这时魔掌一抓,似乎某种力量松动了似的,转动速度忽然加快起来,竟有往里凝缩之势。 铁铮大叫:“这是怎么回事?” 溪云三人这时都退到洞口处,回头看去,感觉卷轴就像一个久未使用而变得滞涩的齿轮,随着慢慢的转动,越转越顺滑,速度逐渐加快,最后如一道黄色匹练似的圈转起来,而卷轴上似乎细密地画着什么,可惜受黄光所掩,谁也看不清。 转动速度加快,往里收缩的速度也快了起来,溪云三人又惊又喜。 凌飞烟道:“我们快走!” 杜可风、溪云听她语露喜意,知道这事该是成了,却是无暇见证成功的一刻,逃命要紧。郝老魔处心积虑,谨小慎微,眼见成功在望,却给破坏了,该多大的火,三人伤势或轻或重,决不能再行动武,走为上策。 郝通海三人又恼怒又愤恨,眼巴巴看着逐渐缩小的黑洞、挣扎不休的魔掌和血气不断升腾的血池,只希望一切还有机会,希望奇迹发生,希望那卷轴忽然裂开,三颗心都悬着,谁也挪不开眼睛,更别提挪步追击了。 出了洞口,飞身上石梁,溪云忍不住问:“确定成功了?” 凌飞烟道:“嗯,放心吧,封界卷轴转动起来,六尺大的界点绝对封得住。”停了一下,忽然回头一笑,“最多那只魔掌留在了本界。” 溪云和杜可风都看得一愣,即不明白她笑什么,又觉得她虽然衣衫头发都乱乱的,但这一笑却美丽至极,魂牵众生。 溪云忽然反应过来,也笑了,“若郝通海将那魔掌接在贾千江的断肘处,那模样的确好玩得紧。” 这时洞内忽然传来三声惊怒交迸,愤恨至极大吼,吼声充满绝望激愤,凄厉刺耳,又带着刻骨恨意,叫人闻而心寒。 凌飞烟忙道:“走。”身形一展,立即朝石梁对面飞掠而去,却见石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右手拖着银枪,左手拖着黑枪,一步一步走来。(。) 329 一往无前 溪云落在最后,隔着远,反而最先看到,喜道:“申兄,你还活着!” “嘿,死不了。”那血人正是申燃,声音嘶哑低沉,只传出几尺,溪云等人都听不到。他身形微往前俯着,显得极为疲惫,枪都举不起来了,脚下却是一步一步往前,好像前方若还有敌人挡路,还是要打倒一片,并最终抵达目的地似的。 凌飞烟道:“申兄,走,成功了。” 申燃“哦。”一声,慢慢转身,背影显得十分凄惨,脚步蹒跚如耄耋老人。这一战对他来说的确艰难,方劲一时无法突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轮猛攻后,倏忽后退,命两名杀士冲去,全力进攻。 方劲在富春城与溪云一战后,发觉溪云恢复速度更超郝团长所言,思前想后,决定将追杀任务交给黄麒,自己带四名杀士赶来石鼓山,一方面想禀报郝通海,另一方面又觉得可能遇到溪云,果然是遇到了。 两名杀士一轮猛攻后退了下去,另两名杀士又杀上,同样以最猛恶的招式攻击,逼得申燃不得不全力抵挡反击。 申燃立即明白了对方的心意,这是要车轮战,不给自己一丝休息时间,而他们却轮换休息,当下唯有咬牙坚持,希望凌飞烟三人能在自己倒毙前完成大事。 申燃已决意豁出性命抵挡五人,凭着这股信念,以伤搏命,杀死了四名杀士,而方劲休息了一阵,体力真气回复,强攻之下,申燃终于撑不住,逐渐退后,让开了洞口。所幸方劲已没有其他援手,让开洞口倒也无妨了。 不过方劲本身实力更胜一筹,在空地上展开手脚,对付伤疲的申燃自然轻易许多,三枪将他逼得跌倒,转身就欲追上石梁,岂料申燃却道:“怎么?打不过就要逃吗?唐星师祖莫非就是因为你总是逃跑,所以才将你逐出师门?” 方劲给堵在洞中许久已怒不可遏,若非赶着支援郝团长,非多补几枪杀了申燃不可,而他平生最恨之人便是唐星,这时再听此胡说八道,简直是火上浇油,蓦然回头,厉喝道:“小子,你要找死,老子立即成全你!” 申燃勉力从地上爬起来,咧牙笑道:“很好,来。” 方劲见他分明已没什么气力,满嘴满身是血,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又惊又怒,忽然又觉得此人岂非很像当年的自己,愣了愣,口气一缓,道:“小子,以你的枪法造诣,单枪会绝容不下你,我不杀你,你不愿加入魔门,那也不强求了。你趁早走,离开单枪会,免得将来后悔。” 申燃微微一愣,暗暗奇怪,只知道方劲是师门叛徒,至于他为何是叛徒,却不知情由。抛开心思,断断续续道:“你倒说些奇怪的话。单枪会,枪在人在,枪完人完。我人未死,枪未断,这一战就还未结束,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方劲在单枪会学艺十多年,“枪在人在,枪完人完”的信念已贯注于灵魂中,贯注于枪法中,闻言神色一正,凛然道:“好小子,即然这样,你只有死了!” 方劲说得虽狠,终究有些可怜申燃,又或是可怜曾经的自己,三次将他打翻在地都没有补上致命一枪。 申燃却不要命地一次次站起来挑衅,方劲终于气得七窍生烟,大骂一声:“不知好歹,那你踏马就去死!”等申燃一站起来,黑枪立即钻出,直奔他心口。 申燃心中默默一叹,暗道:“承你相让之情,但我却不得不杀你!”神色沉静至极,握枪的右手没有半丝颤抖。原来他第一次摔倒时已服下“九霄云渺丸”,以后体内状态逐渐好转,但却知道方劲委实更胜自己一筹,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之力,唯有敌人全力攻来,绝无可能闪避的情况下,一枪全力反击,才能搏个同归于尽。 于是,最后时刻到了,他立即挺枪突刺,劲力狂涌,大盛之前,吓得方劲脸色大变。而方劲这一枪已决意杀死敌人,又觉得颇为可惜,故而全力以赴,以示尊重,但当儿无论如何已来不及变招。 银枪插入方劲心口,黑枪插入申燃右胸。 方劲满嘴鲜血,眼中不知为何,热泪盈眶,咬牙道:“我没输,我可以杀你,但我不杀你,你等着瞧吧,唐坤朗、唐天他们会杀你……” 申燃见他如此神态,不由一片茫然,喃喃道:“是,你没输,你可以杀我,你……”不等他说完,方劲身形一歪,倒地毙命。 申燃就此也一跤坐倒,全身乏力,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坐起,给伤口敷上金创药包扎起来。休息了片刻,即想将方劲就地掩埋了,又想去支援凌飞烟三人,多想一刻,想起方劲说“唐坤朗、唐天他们会杀你”,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一寒,浑身发软,不能站起。 申燃走得慢,凌飞烟一下赶到身后,往后瞧了杜可风一眼,杜可风会意,从旁边越过她,道:“申兄,我扶你一把,郝老魔立即就要追来。”搀住申燃,加快脚步。 溪云和凌飞烟都回头看去,郝通海三人还未追出。 凌飞烟道:“溪云兄,其他界点所在,你还能想起来吗?” 溪云摇头。 凌飞烟轻叹一声,道:“可惜。”转身跟去。 “不许逃!” “非将你们千刀万剐不可!” 后方忽然传来郝通海、铁铮的谩骂,果然追来了。他们三人惊慌失措地看着黑洞越来越小,最后那魔掌一挣,缩了回去,黄光圈转成一道飓风似的,猛地一收,黑洞消失,黄光消失,洞穴一片幽暗。 卷轴“噗”一声掉在地上,郝通海愣了一愣,伸手去捡,一触之下,那卷轴立即化作飞灰,只在地上留下一个卷轴形状的印子。 原来这卷轴只能使用一次,难怪凌飞烟并无收回之意,眼见成功在望,立即就撤。 “快走!”凌飞烟、溪云都不由轻催一句,若然给郝老魔追上,情势大是不妙。 (。) 330 师命难违 这时杜可风离石梁尽头还有两丈,见出外洞口在右侧,当即道:“申兄,小心了,我们走!”脚下发力,身形一拔,抱着申燃的腰,掠空而过,朝石梁旁边的空地飞去。 从空地斜飞上石梁怕收不住脚,一命呜呼,从石梁斜飞落空地自然无此顾忌,杜可风伤势恢复得不错,功力高深,带着一人也丝毫不怕,一下跃上空地以里三四尺,脚下不减速,直奔洞口去。 凌飞烟有样学样,离石梁尽头还有近三丈,脚下一垫,身形飘然而起,朝杜可风脚后追去。 溪云可不想留下来陪郝老魔,也是猛一发力,拔空而起,朝空地上落去。眼见离空地越来越近,右脚就要踩落,忽然凌飞烟回身过来,一剑横削而至,剑光闪动间封锁了所有前进的方位。 溪云大惊失色,“啊!”一声惊叫,一口气转浊,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剑锋迎去,若拍掌击开剑锋,自己不免失去前掠后劲,跌落深渊,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难逃一死,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飞烟一双美目。 凌飞烟嘴唇轻动,似乎在低喃着:“对不起。”眼神中露出一片哀色,秀眉紧蹙,却另有一种果决。 溪云惨然一笑,心中直道;“果然,果然,她还是要杀我的,难怪刚才问我能否记起其他界点,难怪让杜可风扶申燃,自己撤到后面,虽说男女有别,但在如此境况下,逃命第一,岂能在乎那么多?自己也是傻,为何要凌空跃起呢,安心从石梁上过去岂会遭此大劫?哎,跟石梁也无关,她若要杀我,出其不意,这地方地形又复杂,何愁没有机会……” 缓缓摇了摇头,溪云一掌轻轻拍在剑锋上,双脚离空地还有两尺,身形一沉,往深渊中直坠下去。 凌飞烟感觉掌锋击在剑身上,并无几分力道,不由双目一热,泪水盈盈,心中直呼:“溪云兄,飞烟对你不起,只是师命难违,请,请……飞烟怎还敢请你原谅……” 杜可风和申燃忽然听到溪云叫了一声,都欲回头,杜可风一念之间立即反应过来,不是还有挥剑之声么,定是飞烟下手了,心头微微一震,道:“申兄快低头。” 申燃一惊,便不能转头后望,急忙低头,原来杜可风一步赶到洞口处,隐约听后方郝通海叫道:“好恶毒的女娃!” 溪云看到剑光时叫了一声,坠入深渊时却是一声不吭,申燃岂知四人仅剩三人,等从洞口拐出来,给杜可风送入低矮的石缝间,走了数丈,回头一见,不见溪云,忙道:“溪云兄人呢?” 凌飞烟道:“溪云兄滑了一下,不慎跌入深渊,快走,出去再说。” 杜可风什么也没说。 申燃一愣,正要说:“溪云兄武功高超,怎么会……”给一催促,只好前行。 终于从石缝中钻出,天地一阔,天色微明,三人都是大松一口气。 杜可风担心申燃多问,道:“先离开再说,郝通海他们立即就要追来。”再次扶住申燃,往山下奔去。 申燃回头望了一眼,眉宇间疑窦重重,说溪云坠入深渊的是凌飞烟,凌飞烟还能看错不成?终于什么也没说。 铁铮三人追了出来,颇为惊疑,祁连五鬼修为高深,占据地利,竟也死光了?见那两丈多长的铁棍插入石壁中,如此劲力,料想当是溪云所为。 铁铮瞥见剑光一掠,溪云坠下深渊,不由朝深渊下骂道:“臭和尚,这下你后悔了吧!?”心中却并无喜意,只是感慨万千,这家伙的拳力恐怖无比,魔体之威深不可测,若能归服魔门,那是如虎添翼,如此惨死,实在可怜可叹。 不一会儿,山腹中变得了无声息,活的走了,死的永远留在这里。凌飞烟、郝通海等都绝对猜不到,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给搁在崖壁上等死。 此事之后第三日,凌飞烟、杜可风亲上苦集寺,告知清流众人溪云的死讯,言道溪云大仁大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在与魔门的斗争中慷慨就义。 界点之事不宜为世人所知,故而许多情况她们只一语带过,只说溪云帮助正道挽救了一场祸及天下苍生的大劫。当然,为祸的一方必然是魔门,所以害死溪云的自然是魔门,有意挑动苦集寺加入正道一方,一同对付魔门。 令凌飞烟、杜可风讶异的是,听到溪云身亡的消息,清流、刘今天、龙女等人都表现得十分冷静,眼神中露出的哀色是实实在在的,可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有丁香和田彬彬忍不住“哇哇”哭了出来。 杜可风忍不住问清流,清流道:“师兄走前已告知我们,他要去做一件事,这事即不是帮魔门,也不是帮圣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边,他只是白云峰苦集寺的溪云僧。他说……他说这次十有**回不来了,叫我们不要管,也不要伤心,人……人本来就是要死的。” 杜可风和凌飞烟闻言,面面相觑。 龙女问及尸首,凌飞烟声称尸首摔下深渊找不回来,因为要保密的缘故,拒绝告知大鼓山这个地点,众人唯有作罢。 凌飞烟、杜可风此上白云峰并未只通知这个消息,两人表示溪云做出的贡献极大,故而将通过缥缈阁和不知草堂的力量,使精武堂不再找萧阳,只须萧阳答应不再与朝廷作对,萧阳称已解散玄机阁,这事算了了。 凌飞烟又说刘今天与段雪露的恩怨也一笔勾销,缥缈阁希望与苦集寺成为朋友,只须苦集寺不投向魔门,她们绝不为难,甚至可以提供保护。 苦集寺拒绝了所谓的保护,第五日,常书飞鸽传回江湖上的流言,据说魔门放出消息,溪云实为缥缈阁凌飞烟所害。 只是魔门同样为了保护秘密,也没有透露大鼓山这个地方。毕竟穿梭法阵还留在地上,郝通海只从古籍上知道穿梭法阵能打开界点,但对封印却不甚了解,总还抱着几分希望。连地点也没有,无论魔门如何说缥缈阁因为魔体之故而害溪云,流言还是只能使人将信将疑。 苦集寺里,清流坚信溪云还活着。(。) 331 黑暗蛇山 溪云一掌轻轻拍开长剑,身形就往下直坠下去,竭力忍住叫喊出来的冲动,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大股气,直欲爆炸开,眼球都让体内的气压挤地凸出来,难受无比,头皮发麻,忽然双脚落到一块地上,猝不及防,“喀喇”一声响,腿骨断成好几截,全身骨骼都猛烈一震,散架一般,强烈的痛苦袭入脑中,轰隆一响,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溪云打个寒颤,睁开眼睛,他只记得自己跌下深渊,似乎没多久,就掉到了实地,这时感觉风离得很近,自己离深渊很近,不由心脏急跳,不敢稍动,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腿骨断了,膝盖脱臼,全身肌肉处处挫伤,甚至连内脏都移了位,只剩半条命。 躺了好一会儿,他双手往旁边摸了摸,发现右手到手腕处就悬空了,能感受到冷风由下往上吹来,显然是深渊所在,幸好左边一尺就是岩壁,转念一想,心头又是一寒,终于发现自己掉在深渊崖壁边上凸出来的一块石台上。 石台仅四五尺宽阔,长度却不清楚,手往头顶后摸,没有摸空,双脚也搁在实地上。溪云不由大叹自己运气好,这都能不死,可想想如今掉在这里,全身几乎残废,运气似乎该是极为不好。 溪云不知身处之处离崖顶多高,但从伤势判断,只怕不低,否则哪来如此猛烈的冲击力,也是魔体强悍,感觉内脏都震裂了不少,竟没有立即死去。 只是周围黑魆魆一片,寂静无声,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往头上看去,也如铺盖着一层厚重的乌云。未知、寂寥、孤独,种种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也不免忧惧起来。 溪云默默躺着,不知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心念慢慢沉静下来,感觉身周暂时没有危险,倒是去了不少忧惧,苦笑一下,喃喃道:“那就躺着等死吧。”往山壁里挪了挪,慢慢睡了过去。 其实他之前并没昏迷多久,苦战多场,再受此重伤,能恢复清醒已属难得,这时稍微放松一些,立即昏睡过去。这对他倒是好事一件,魔体慢慢自我恢复,而几乎耗尽的浑沌真气也重新滋生,养护着身体。 溪云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身处的奇险环境,所以昏睡中也没有丝毫往外移,只是手脚胸腹腰背的肌肉缓缓收缩着,以愚公移山的坚定信念和速度矫正着骨骼和内脏的位置。 等溪云再睁开眼睛时一天已经过去,而他精神也恢复了许多,除了断裂的腿骨不时刺痛一下外,倒没其他不适,也正是这种刺痛让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魔体适应力不凡,在黑暗中处久了,慢慢能模糊地看到周围的事物,溪云拖着断腿往前一点一点爬,约爬了三尺,双手往前一放,空了,知道已到了石台尽头,又倒着爬,爬约两丈,双脚空了。 溪云长舒一口气,这石台约两丈长,四尺阔,自己那么高掉下来,正好能摔在这里,的确是好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溪云对自己说了许多话,又往回爬了三尺,刚才贴着石壁爬,右边有一处,手摸去是空,似乎有个洞穴。 溪云回到该处,摸了摸,眼前看去,深深的,黑黑的,的确有一个洞,洞口约有两三尺阔,里面毫无声息,便爬了进去,竟越爬越深。 溪云大喜过望,莫非这个洞能通向外面?爬了约有十余丈,忽然发现前方有光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当下也不管地上石子硌得生疼,越爬越快,眼见就要到出口了,忽然面前一暗,整个洞口一团黑影堵了起来,这一惊非同小可,骨碌碌往后退了两丈有余,竟爬得比沙地里的蜥蜴还快。 “咚咚咚~呼呼呼~”洞穴里,溪云只听到自己打鼓似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半晌没有动静,他又惊又疑,轻手拖脚地往前爬了一点,忽然感觉洞口的黑影似乎在移动,幽光一闪,却没能看清。 溪云暗吞口水,喉咙“咕噜”一响,声音大得出奇,正待再往前爬,忽然眼前景象一变,两团拳头大的黄光出现在洞口,左右分开约两尺,黄光中间立着一条黑缝。 溪云双目瞪圆,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蛇!?蛇眼?!”可蛇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大?要是眼睛这么大,那身躯该多大?!长久处于黑暗中,他是想看到光亮,可绝对不想看到这种光亮啊。 脑子里正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忽然一股猛烈的风力生出,身不由己,一下给拖了出去,这股风来得怪、来得快、来得猛,他双手刚想抓牢地上凸起的石头,还未去抓,已给风力扯到半空,一下朝洞**去。 以溪云的胆量,这时也不由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只道将撞上什么,又或许直接进到风口里面,风口估计就是蛇口,要一命呜呼了,却忽然“啪”一声,狠狠摔在地上,还未复位的骨头激撞在一起,疼得“啊啊”惨叫,脸色全白了。 溪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周围半点动静也没有,终于慢慢张开眼睛。一睁眼,他便宁愿自己没睁眼,眼前立着一墩庞然大物,差点给吓昏过去。 是蛇,但可绝不是一“条”蛇,是一“头”蛇,不不不,是一“座”蛇,像山一样。一“座”蛇圈叠在两丈之外,全身漆黑,蛇首擎在一丈高的半空,蛇身比水桶还粗几分,一颗三角头微微往下倾,两双黄褐色的眼睛像冰一样冷。 太大了,实在大得不可思议,如果它再往前一丈的,溪云绝对看不清它的全貌,仰起头,恐怕只能看到它的下巴,如果它有下巴的话。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它又为什么偏偏在这里?我又为什么偏偏在这里!?”溪云欲哭无泪,愣愣地看着那双巨大而冰冷的黄睛。(。) 332 悬殊母子 溪云一声不敢吭,何曾想过会遇到这种庞然大物,给那双黄睛注视着,只觉得背脊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对视着,过了半晌,溪云忽然生出奇异感觉,那双黄睛冰冷无情,但似乎带着智慧,正在思虑着什么重大之事。 “有智慧?”溪云惊骇至极,但仔细想想,这么大的个难道是白长的,这要多少年月才能长这么大,有智慧也是正常的吧,该成精了吧。 “它好像不想吃我?对它来说,我可能还不够塞牙缝,应该是不想吃我的,对,他不会吃我。”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但溪云终究不敢稍动,又想刚才那股风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它大嘴一吸?那这力量未免太恐怖了。 溪云慢慢镇定下来,忽然想起《无欲无想法》中有一个“他心通”法门,心想要不要试试,又怕弄巧成拙,惹得大蛇生气,一口把自己吞了,蚊子虽小也是肉嘛,这大蛇生活在这地方,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这时忽然感觉左手一凉,接着一痛,立即知道给什么东西咬了,本能地一甩手,便见一条黑影给甩了出去,“啪嗒”一声摔在两丈之外的地上。 本来以魔体的灵敏,绝不该被咬后才反应过来,但溪云受伤即重,又给大蛇摄住心神,一时便未能察觉。 “嚯~”溪云刚一甩手,还不及看左手是什么情况,忽然一阵恶风扑来,不由僵硬原地,一动不能动。一片巨大的黑影完全将他笼罩,那是一张血盆大口,将咬未咬,只要一合拢,整个一囫囵就进去了。溪云能看到那又深又黑的食道,一次塞下五六个自己都绰绰有余。 “呼~”一声,那大嘴忽然收了回去,又一次高昂在半空,溪云往左瞥了一眼,小指指尖给咬破了一点皮,一粒血珠正缓缓渗出来,目光一转,忽然发现那大蛇身前有一条小蛇。 这可真的是一条“小”蛇,不到一尺长,筷子粗细,黑漆漆的,连眼睛也是黑的,倘若一动不动,可能误以为是雕刻之物,因为它黑色的身躯带着一点幽幽闪光,看起来像涂着一层最上等的瓷釉。 “它咬的我?”溪云心头大寒,这一大一小,相差为何如此悬殊?它们还是要吃肉的啊!?我给大蛇塞牙缝都不够,给这小东西吃几个月恐怕都是够的。又看了左手小指一眼,血是红的,伤口已经凝结,倒是没毒。 没办法了,溪云立即运转《无欲无想法》,精神空明一片,“他心通”法门加持双眼,望向那巨蛇,“你要吃,吃我?”知道那巨蛇若真要吃自己,实在轻而易举,连眼神都一卡一卡的。 那巨蛇硕大的黄睛陡然一缩,那道黑缝变得更为深刻幽暗,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溪云心脏一阵急跳,急忙又从眼神中传送出一道信息,却也不知会不会被误解为“吃我,我好吃”,“他心通”玄妙高深,他修习并未精熟,而且从未对野兽,额,巨兽,用过此法,实不知这种交流是否能行。 那大蛇忽然仰天摆动起大头来,口中发出声声嘶鸣,溪云吓得往后爬了数尺,仰头上望,这才注意到天顶上有个洞口,光线正是从那里照射下。 其实这个洞口一眼便可瞧见,只是溪云之前心神难宁,所以一直没发现。 这个巨大的洞窟看起来像倒盖过来的海碗,只是碗底破了个洞,洞顶高达百丈,从底下望去,洞口只有拳头大小。周围宽阔得很,光线所及便有近数十丈方圆,再外围则黑魆魆的,看不真切。 溪云注意到那小蛇又扭扭弯弯地爬过来,心头一跳,偷偷看大蛇一眼,想往后退又不敢。仔细瞧那迷你小蛇,一双黑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还颇为可爱,不过刚才咬得一下可真疼。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溪云全力运转“他心通”,一双眼睛罩定那小蛇的小眼睛,心中惊惧难掩,像极了给恶霸逼到床角,只能一个劲蹬被子的小媳妇。 那小蛇立即一定身,果然不再靠近,却忽然小眼睛一亮,一吐蛇信,“唆”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向溪云面门。 溪云大骇,直想挥手扫开,蓦然间浑身一沉,一股恐怖的威压罩在身上,浑身立即僵硬,冰冷得像血液都凝结起来,一动不能动,眼睛上眺,便见那双黄睛紧紧逼视着自己,传达出一个确切的信息:“动手就杀死你!” 溪云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它真的有智慧。”接着脸色一凉,那小蛇已挂在了自己鼻子上。 幸而溪云对软体动物并不甚怕,否则给这软软凉凉的东西挨在脸上,只怕要直接昏过去。 “嗤嗤~”小蛇吐出粉红色的蛇信,头伸到溪云右眼前,“你会说话?你会说话?你跟我说话?”又忽然一转,伸到溪云左眼处,见溪云目光始终呆滞,便忽左忽右,这个眼珠看看,那个眼珠瞧瞧,小眼睛里又是疑惑又是不满。 溪云惊疑不定,不知为何,竟感觉这只蛇虽然小,但似乎比那大蛇更灵动,更智慧些,强自镇定下来,以柔和的眼神道:“你,你靠得太近,不,不好说话。” 那小蛇果然一下就明白过来,身形一弹,落在地上。 溪云从它一双小眼睛中看到十足的喜意,感觉惊奇无比,轻轻地问:“你不会吃我吧?”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必须先问清楚。 “不吃,不吃,我吃风。”小蛇昂起细短的脖子,摇头晃脑,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溪云不知“吃风”是什么含义,却确信它说:“不吃。”大喜,又问:“那你刚才为何咬我?” “母亲让我咬的。” 溪云暗忖:“它母亲为何让它咬我?等等,母亲?”不由看向那座蛇山,双目都瞪圆了,母亲?这么大的蛇生出这么小的蛇?还是这么小的蛇能长成那么大的蛇?不论是哪者,都太不可思议了啊。(。) 333 再咬一口 溪云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全力运转的“他心法”,所思所想都映照在眼中,这么一望,全送入大蛇心海中了。 “你有意见!?” 溪云忽听大蛇一声怒吼,只觉得地动山摇,整个巨大的洞窟都晃动起来,脑中轰隆隆作响,骇得心胆俱寒。忽然一怔,是真的地动山摇,不是脑海里的地动山摇,不由骇然道:“你,你会说话?!” “愚蠢的人类!”大蛇脑袋一昂,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气。 溪云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晌回不神来,它会讲话!讲人话!好了良久,喃喃道:“你讲人话,却说人类愚蠢……” “我说你愚蠢!”大蛇发出一声怒吼。 溪云只觉得一股飓风从那大口中喷来,身形不由自主,离地而起,给飓风搅得摔出两丈之外,痛苦不堪,暗道:“这家伙好大的口气,它耳朵长哪里?这么小声都听得到。” 那巨蛇忽然道:“儿子,肚子饿了没有?” “饿了。”那小蛇竟也会说话,声音又娇又嫩,恍若两三岁的孩子。 溪云顿时一吓,顾不得理这对蛇母蛇子的口音,全力昂起上身,双拳握在身前,虽然站不起来,但也不想轻易被吞下去----至少得打断它一颗牙。 那巨蛇轻蔑地扫他一眼,也不理会,忽然展开身体,蛇头直往空中探去。 溪云骇得面无人色,这时才完全看清,这巨蛇水桶粗的身躯竟有二十多丈长,此时十多丈笔直挺起,看起来骇人至极。 接下来的一幕,更彻底吓坏了溪云,只见那大蛇忽然张开巨口,对着山壁顶部的洞口,咽喉处肌肉猛力一缩,突然风声大作,“呼呼”作响,肉眼可见一股股风聚拢成水雾状,从洞口处直泄下来,大江入海似的注入那巨大的蛇口中。 “吃,吃风?真的吃风?”溪云惊奇不已,此景匪夷所思,真的是餐风饮露?吃风就能长这么大? “是啊,吃风,不过现在的风越来越不好吃了,都没营养。”那小蛇竟听到了溪云的话,娇娇脆脆地说,忽然也挺起身子,长大嘴巴,对准顶上洞口。 溪云又吓一跳,这小蛇嘴巴这么一张,竟比身体大三四倍,看它也是咽喉处一动,也有一股水雾似的气流涌入它口中,明明见它吞吸良久,可身体却不见涨大。 过了许久,大蛇、小蛇似乎都吃够了风,蛇信吐了吐,在嘴边刮了刮,倒像人类吃饱了擦嘴。 大蛇上半身忽然直砸下来,带着一股剧烈大风,溪云只见一片阴影压来,气息不畅,暗叫不好,给它这么大的身躯一砸还能活?可这股风压猛烈无比,他双腿已废,却是动弹不得。 “嚯~”风猛地一停,溪云感觉心都要跳出来,抬头看去,那大蛇的脑袋就悬在他头顶上两尺。 大蛇将脑袋往后缩了些,相隔三尺盯着溪云的双眼,道:“你给我做一件事!” 溪云一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初下白玉峰时,在穆兰镇遇到陈家少爷,教训了他一顿,怕他日后对红袖使坏,与清流一起到陈家大宅找他聊天,使了一招“武力恐吓”,吓得他大小便失禁。 “这……这个,刚才……大蛇当我面‘用餐’----难道不是故意吓我?!”溪云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心惊胆寒地看着大蛇,嗫嗫道:“做,做啥事?”心中确信,刚才那一定是恐吓,这大蛇在恐吓自己!忍不住往下瞥了一眼裤裆,幸好,幸好…… 大蛇断然道:“给我儿子咬一口!”一副没得商量,不容拒绝,就是这样的口气。 那小蛇立即摇摆着游过来,喜滋滋地说:“好吃,比风好吃。” 什么好吃,自然是溪云的血肉好吃。 溪云立即一缩,道:“不好吃。” 大蛇道:“你饿不饿?” 溪云肚子“咕咕”一叫,低声道:“饿。”心想:“它,额……她这样问,难道有东西给我吃?要是我也能喝风就饱那就厉害了,听说有一种人穷得没饭吃,可以吃土,那也挺牛的。” 大蛇尾巴一扬,“嘭”一声响,一头血肉模糊,有些像山麂的动物摔在溪云身边。 溪云大喜,刚才见大蛇吃风时,另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顶上那洞口摔下来,这头动物想必一定就是其一了。 溪云正想扑过去,忽然凝住身形,问道:“是给你儿子咬一口还是给你咬一口?一口多大?” “愚蠢的人类!”大蛇轻蔑地遥遥蛇头,“算你运气好,放心吧,不会要你命!” 溪云不敢嘀咕出声,只能心里默默道:“这样还算运气好?这头动物是你的猎物,我要是吃了,哪知道你是不是要吃我?会讲人话的巨蛇,莫不是还有交易规则?我吃它多少肉,他们便吃我多少肉?”不问清楚不行,对那小蛇道:“你咬这东西,这个肉好吃。” “不好吃。”小蛇摇头晃脑,蛇信吞吞吐吐,像人在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溪云的小指。 溪云只好问大蛇,“为什么要咬我?” “好吃。”小蛇说。 大蛇注目溪云,黄睛中布满怒色,两个粗大的鼻孔喷出两团白气,但似乎知道不解释清楚,这个人类不肯吃,大头忽然往地上一放,道:“跟你说了吧。” 溪云一下离它大头只有两尺,吓得想后退,终于忍住。 大蛇却看出他的惊惧,眼神中又闪过轻蔑之色,接着却露出几分无奈。 溪云从未想过,一头动物的眼神竟能表达出这么丰富的情感,不过她人话都会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了。 大蛇问道:“你们一群人在上面打斗,你的年纪最轻,实力能排前三,那一群老头没几个是你对手,是不是?” 溪云大奇,没想到她竟知道上面发生的事,心中暗想:“郝通海、铁铮、贾千江实力都和自己半斤八两,胜负不过差之毫厘之事,凌飞烟剑法神妙,守御能力出色,想赢她绝不容易,前三说不准。”便道:“差不多吧。”看出大蛇有灵智,有情感,他安心了许多。(。) 334 死生与共 大蛇显然对差不多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哼!”一声,道:“你天赋算好的对不对?比你厉害的还有多少人?” 溪云听她强调了一个“人”字,不由暗暗心惊,莫非这个世界除了这大蛇外,还有不少其他怪、怪物存在?!嗫嚅道:“我天赋还算不错吧,比我厉害的,额,我见过的人不多,四大宗师就比我厉害多了,宗匠里面,比我厉害的也有的。”怀疑地看着大蛇,暗想:“她到底什么意思?难道除了魔界外,本界还有蛇族或者兽族什么的要霸占人类社会?” 大蛇又道:“四大宗师?跟你同龄的,比你厉害多不多?” 溪云越答越担心,干脆把心一横,道:“你到底有什么意图?你先说明白,我再告诉你!” 大蛇道:“哼,疑神疑鬼的小子!” 溪云暗道:“成语你都会用,懂得还真不少。”他不疑神疑鬼不行啊,以前知道破碎虚空是件了不起的事,但哪知道还有什么魔界入侵,哪知道千年前有一个武学盛世,这些事情都太奇异玄妙,颠覆了他许多认知,还有凌飞烟的那一剑,完完全全就是过河拆桥,他哪里还敢随便信人,或者兽。 大蛇见溪云紧抿着嘴,一副决不再开口的样子,鼻孔中又喷出两团白气,恍若叹息似的,道:“这个世界,这个破落的世界,哎……” 溪云不由瞪大眼睛,破落的世界?莫非……这家伙从一条小蛇长到这么大,不久活了多少年月,上千年?她莫非经历过千年前的时代?不由嗫嗫道:“你,你……” 大蛇眼神中露出哀色,叹道:“我再过三个月就得死了,让我儿子咬你,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溪云不由愣住。 大蛇终于决定将一切全盘托出,原来她果然生活在千年前的时代,那时闭关修炼,一闭数十上百年,忽然一梦醒来,世界大变,能量稀薄到难以修行,曾经相交的兽友们全都不知去向,躁得直欲发狂。 那时它的体型是现在的两倍,因空气中能量过于稀薄,越修行竟越退步,体型逐渐“瘦弱”了下来。后来它不得不进入冬眠状态以保存能量,结果千年来情况并没有好转,能量再也不复以前的充沛状态。 百余年前,她又一次从冬眠中醒来,无奈之下,终于放弃了破界飞升的希望,决定生育孩子,继承自己风玄蛇的血统。 风玄蛇即便在千年前的时代也是极为不凡的物种,据说具有上界龙族的血脉,以风为食,吸收空气中的能量进行修炼,一旦升入上届,立即化身为龙,乃天地最著名的灵兽之一。 溪云听她说起风玄蛇的厉害,吓得吃了一斤山麂肉。对于从凌飞烟处得知的千年前封印的事,他一句不敢提,一方面不知凌飞烟的话能不能尽信,另一方面也确实不知那个时期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蛇要小蛇咬溪云,其实不单是咬,而是缔结一个生死契约,据说千年前兽族十分强大,人族时常与兽族缔结契约,契约使双方能量互通,同生共死,一同修炼不仅进境更快,而且双方都会变得更为强大。 溪云听说风玄蛇有一千年的寿命,不由大为惊讶,岂料大蛇又说:“不过那是以前……”不由一脸黑线。 大蛇见他那个神态,愤怒地白他一眼(虽然它的眼镜是黄黄的,但眼神还是表达出了那个医师),接着道:“现在可能就五百年寿命了,不过也比你们人族强得多!” 溪云听她“不过”后面放大了音量,不由讪然,“那……那他不是吃大亏了?”又有些怀疑。 大蛇心里暗道:“幸好现在的人不知道契约之事。” 其实世间万物,人类的确得天独厚,修炼远比非人族轻松快捷,所以人兽缔结契约,通常是以人为主,以兽为仆,“生死契约”正是一种平等状态,大不一样。 大蛇一本正经地哀然叹道:“那也没办法,他活在这世界无法修行,长了近百年,越长越小。” 溪云听到“这个世界”四字,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便听大蛇厉声道:“小子,你必须在有生之年破碎虚空,否则我让我儿子咬死你!” 溪云嘟囔道:“缔结了契约,咬死我,你儿子不是也死了。” 大蛇不由一僵。 溪云暗笑,心想:“果然是这个原因。”笑道:“我若破碎虚空,你儿子是不是也会随我而去。” 大蛇微愕,眼神中露出几分讶色,似乎在说:“你倒聪明。” 溪云完全放松下来,往火堆里添了一把干树枝,又架一条山麂腿上去烤。魔体受伤,吃东西补充能量就是恢复。 大蛇给他瞧破了用心,也不敢再不客气,溪云连问几个问题,都乖乖回答。小蛇早趴在她的大脑袋上睡着了,两个小鼻孔冒出两个小气泡。 溪云忍不住问:“你刚才说缔结契约后人兽能量共通,那寿命呢?我能不能多活几年?” 大蛇愣了愣,道:“修为越高自然活得越久,不过那是以前。” 后一句又把溪云打击了一下,听大蛇又道:“哎,现在的世界我是完全搞不懂了。” 溪云心里说:“我也不懂。”问道:“你活了多久?” “修炼了一千七百多年,越修炼越回去,哎……” 溪云惊异无比,一边也忍不住感慨,这样强大的生命终究也是难逃一亡,又问:“破碎虚空之后是哪里?你……你这么强,不能破碎虚空?” 大蛇默然了良久,叹息一声,道:“破碎虚空后是上界,你要问我上界是哪里,我只能说不知道。我也没多强,就跟你们所谓的宗师差不多。” 溪云暗吞口水,宗师还没多强,千年前的盛世果然不同凡响,迟疑了半晌,道:“有,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里吗?” 大蛇道:“我随时可以出去,你想离开也简单,我打个喷嚏就可以送你从上面那个洞口走。” 溪云暗道:“那是,你吃个饭吸口气都那么恐怖,打个喷嚏估计也不差。”脑子一转,竟由喷嚏想到大蛇的发屁问题。(。) 335 归去离兮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溪云终于完全恢复,“淬体术”修炼到第十六个动作,举手投足间力量充盈,浑沌真气恢复到鼎盛时期,更有精进,实力全面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这等精进速度连大蛇都相当意外,心中默默感叹人类得天独厚,环境虽然变得如此糟糕,他们依然能修行,而且速度不慢。 其实大蛇也是想多了,溪云的修行方式已经跟当世许多修行者产生极大的区别,况且它风玄蛇寿命这一块岂不是也叫人类妒忌得发狂。 不过在大蛇心中,溪云修行速度越快越好,这样她的孩子才有机会破碎虚空,到上界继续修行。 这一天她要求溪云与她儿子小黑(溪云给取的名字)缔结契约,溪云知道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只怕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就算大蛇不杀自己,单不从外界“吸”食物来,自己就要饿死。 好在这事似乎很简单,只要给小黑咬一口就好了,契约信息就在“咬”中交流确立。之前小黑咬的那一口一下给溪云甩开,没能成功缔结契约。 大蛇也是无奈,风玄蛇血统高贵,少有与人缔结契约的,上古时代无数修士愿意为得到风玄蛇而拼命,她如今却得主动找人类缔结契约,委屈。只是儿子是她的传承,眼见儿子一日一日“瘦”下去,当妈的哪能痛快。 其实若非为了血统的传承,她耗费大量精气孕育小黑,她至少还能多活百余年,不过为了种族,她不在乎。 溪云准备好了,左手小指伸了出去,小黑立即“嗦”一下弹起,一口咬在小指指根处,摇摇晃晃地挂在那里。 溪云没想到这么疼,以魔体如今的强度,完全不需要聚力,普通小蛇绝对咬不破一点皮,小黑却是一咬就破。 溪云感觉有某种奇异的东西从小黑的牙齿上传入自己体内,而自己的血液被小黑吞吸入腹,一种奇异的共鸣慢慢清晰起来,不由呼吸加重,惊奇地看着小黑。 忽然一股猛烈的吸力传来,溪云只觉得体内真气不受控制地从伤口处给小黑掠夺走,不由骇然变色,惊疑不定。 大蛇道:“不用担心。” 溪云哪能不担心,小黑跟吃风似的,转眼间将自己体内所有浑沌真气吸得一点不剩,继而身体猛烈一震,感觉魔体的力量似乎也被吸走,而自己却丝毫不能阻止,片刻功夫,全身一软,倒在地上。 小黑终于放开四颗尖牙,缓缓游到溪云面前,打了个饱嗝。 溪云感觉虚弱至极,确确实实的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不仅是真气,连体能都给吸走了,这当儿连动动手指也做不到,恍若全身只剩一个皮囊,里面空无一物。 小黑还是原来那么点长短,却粗了一大圈,看起来肥嘟嘟的,实在有点不像灵敏婀娜的蛇族。 大蛇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好小子。” “好个屁!”溪云心里说,想骂大蛇,便对小黑道:“尼玛的,把我吸干了。” 小黑愣了愣,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大蛇拉长了三角脸,小黑吐吐信子,欢喜地将头昂起来,使半个身体挨在溪云脖子上蹭来蹭去。 虽然身体被掏空,但溪云确切知道小黑不会伤害自己,生死契约什么的,他不清楚,但自己与小黑之间的确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亲密感,信任感。 过了好一会儿,溪云才恢复一些力气,坐了起来,任由小黑搭在自己脖子上,对大蛇道:“这家伙把我吸干了。” 大蛇讪讪地说:“他……他营养不良……” 溪云黑了脸,暗道:“拿我当补品了啊!” 隔了一会儿,大蛇接着道:“放心吧,至多一次两次,或者三次。” “还有一次两次三次!?”溪云怒瞪大蛇,欲哭无泪。 “等你们能量水平大致平衡后,就……就没事了,他还小嘛,还小……”大蛇说完,立即一转身,灵敏至极地从溪云进来的洞口蹿了出去。 溪云想骂也没对象,小黑从溪云脖子上滑落下来,溪云忙伸手接住,小家伙竟然已经睡着了,眯着眼睛,嘴角裂开,像在笑。 溪云好笑地摇摇头,这一切显得如此奇异。轻轻一叹,静心凝神,盘膝做好,将小黑捧在双手掌心中,慢慢晋入无欲无想的境界。 等溪云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多了许多东西,野猪、野牛、带泥土的大人参、何首乌等,还有许多草药是溪云不认识的。 大蛇说:“吃,都吃了。” 此后半个月,溪云又被小黑吸干了四次,不过大蛇总能找到许多大补之物回来,令溪云恢复速度奇快。 而这种真气、体能完全被吸干的感觉也极为奇妙,魔体在这种迫切的压力下更进一步,令溪云修习成“淬体术”第十七个动作。 溪云感觉现在再对上铁铮,绝对可以稳胜于他。浑沌真气在许多大补之物的作用下也越来越深厚,动念间收发由心,可刚可柔,圆转如意。 小黑蜕了一次皮,长大到两尺长,身体比原来粗了一些,看起来像只正常的幼年小蛇了,黑漆漆的蛇皮游动间幽光粼粼,看起来十分精致美丽。 大蛇则越来越萎靡不振,身体各处浮现白斑,半个月间,一条大黑蛇变成大白蛇,时常无精打采地搁在地上,每次吸风只吸一会儿便不吸了。 小黑整日躺在母亲脑袋上,伸出小信子舔她,大蛇闭着眼睛,偶尔睁开一下,宠溺地看他一眼。 这一日,大蛇道:“人类,你该走了。”声音竟苍老了许多。 溪云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天总要来的。他与小黑缔结生死契约后,两者生出意念感应的沟通能力,不需要语言。 小黑黑漆漆的小眼睛里滚出两滴泪水,“嗦”一声,蹿到溪云肩头。 大蛇将溪云驮在颈部,拔地而起,到最高点,颈部一弹,溪云便如发射出去的炮弹一般越空而上。 顶上的洞口从底部看只有拳头大,实际却有一丈多宽阔,溪云无数次设想过离开的一刻,这时穿出洞口,落在旁边草地上,却有些依依不舍。 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虽然没有晨钟暮鼓,木鱼笃笃,但他内心深处却有种小时候呆在白云峰看白云聚散的自在感。(。) 336 白云重聚 溪云回到洞口边,往下看去,大蛇昂着白花花的身躯,一双黄睛漫出泪水,道:“走吧。” 小黑趴在洞边,“嗤嗤”吐着粉红蛇信,两滴泪水从洞口掉下去。 溪云挥了挥手,大蛇忽然一卷身,落向地面,朝通往深渊的洞口游了出去,不理会小黑的叫唤。 溪云默默一叹,知道大蛇死的话该不会把自己的躯体留在洞中,恐怕是直接投入深渊下。慢慢往山下走,一会儿,“嗦”一声,小黑蹿上他肩头,无精打采地挂着,脑袋趴在他胸口上,闭上了眼睛,像条死蛇。溪云能感受到它心中浓浓的不舍和哀伤,传过去一道抚慰的信息。 溪云辨明白云峰方向,慢悠悠地走着,过了两日,来到一个城镇。这时天气已有些寒冷,人们看到溪云衣衫褴褛单薄,都只道是他流浪人。 溪云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穿过大街,看到一家药店,便拿一个大人参去换了几百两银子。 掌柜笑歪了嘴,这样一株人参至少值两千两,却摆出一副不大愿意接受的样子,脸上的神气像在说:“你这人参来路不明呀,看你可怜,我发发善心,勉为其难收了。” 溪云懒得计较,拿了银子便找一家大酒楼,叫酒叫肉,大吃一通。小黑在溪云诱导下也尝了酒的味道,竟颇为喜欢,直接“咚”一声跳进酒壶中,转眼又跳了出来。溪云一提酒壶,里面空了。 这顿饭,去掉零头,花了八十两银子,其中酒钱六十两,令溪云一下肉痛起来。 第二日到了另一个小镇,溪云吃完酒菜后,将一个葫芦放在柜台,道:“掌柜,你这儿的酒不错,给你十两,替我将这个葫芦装满。” 掌柜大喜,这葫芦也没多大,至多装两三斤酒,那也值不了十两银子,忙不迭答应。正要收银子,忽而一滞,检查了一番葫芦,确信就是一个普通酒葫芦,便笑着把银子收了,将葫芦交给伙计。 溪云暗笑,这掌柜倒是细心。 伙计将一个漏斗插入葫芦口,用一个竹筒制成的酒勺舀酒倒下,一勺又一勺,直倒了七八勺,感觉该差不多了,一提葫芦,竟轻若无物,不由一愣,拿掉漏斗,往葫芦里瞧去,里面黑魆魆一片,摇了摇,竟仅葫芦底一点酒液荡来荡去,不由惊呆了。 溪云转头四顾,若无其事。 伙计惊疑不定,又舀了几勺,再晃了晃葫芦,还是只有葫芦底部遗存着一点酒液,不由白了脸色,骇然看着溪云。 溪云微微一笑,问道:“装满了吗?” “没,没有……”伙计心惊胆寒,用眼神暗问:“神仙?鬼怪?” 可惜溪云这时没运转“他心法”,只知道这家伙吓坏了。 伙计又倒了几勺,晃了晃,葫芦还是轻若无酒,真是欲哭无泪。 溪云道:“差不多了吧?” “差,差不多了。” 掌柜正忙着算账,见溪云在柜台前站了好一会儿,伙计还没装好酒,不由斥了一句,“吃饭比谁都快,干活比谁都慢!我来我来。客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溪云见他两幅面孔变得又自然又轻松,笑道:“不久不久,你倒酒吧。” 伙计一见溪云笑,心胆俱寒,拿起一条抹布,低头猫腰走了出去,道:“我,我擦桌子去。” 掌柜嘀咕道:“算你小子懂事,要不是你妈让我照顾照顾你,你这笨手笨脚的……”倒了十多勺,摇了摇,竟才半葫芦,暗暗奇怪。 溪云笑眯眯看着他,心里对葫芦中的小黑道:“差不多了。” 掌柜又倒了十多勺,葫芦终于慢慢满上来,又加了三勺,酒才到葫芦口,干笑道:“这,这,你这葫芦……呵呵,呵呵,挺能装。” 溪云接过葫芦,背到背上,展眉笑道:“那是,不然怎么要给你十两呢?” 掌柜隐隐觉得上当受骗了,可那酒葫芦自己检查过,的确就是一个普通葫芦呀。 一路行骗到穆兰镇,小黑成了酒鬼,溪云也把几百两都花光了。小黑闻到桃花酒的酒香,催着溪云故技重施。 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溪云不答应,径自带小黑奔上白云峰。一路回来,江湖上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他也都听到了,心中只道:“随他去吧。” 站在苦集寺的大门前,溪云一时感慨万千,回头望向山道,蜿蜒曲折,这条路不好走,但总算回来了。 苦集寺的门还是没有关,“笃笃”的木鱼声沉稳平和,溪云闻声走到佛堂,清流正盘膝在佛祖座前,闭着眼睛,面容沉静如水,宝相庄严,隐隐透出一层灵光。 溪云欢然叫道:“清流。” “笃笃”声戛然而止,清流瞬间凝住了动作,木鱼槌定在木鱼上空,等了片刻,他才慢慢睁开眼睛,转过头来,脸色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双目微红,喉咙动了动,道:“师,师兄……你,你真的回来了。” 溪云听他话音带着几分哽咽,鼻子不由也是一酸,点头笑道:“我回来了。” “唰唰”几声,刘今天、横刀、萧阳、龙女几人相续赶到,听木鱼声突止,本来一脸急色,这时一个个却都定住了,离着三四丈,愣愣看着佛堂中的溪云。 溪云环目一顾,鼻孔中大出一股气,全身都放松下来:这些家伙都在,小家伙肯定也没事。欣然道:“大家好啊。” 刘今天难以置信地“哼哼哼”笑了几声,摇头道:“你小子是人是鬼?” 龙女抿抿唇,转过头去,道:“我,我去叫丁香、彬彬,他们都很思念你。” 横刀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清流一直说你没死,想不到……想不到……嘿,龙女你不会是要哭吧?” 龙女不答,起步便走。 萧阳咬咬下唇,双目放出诚恳的光芒,道:“溪云兄,好久不久,谢,谢谢你。” 溪云打量着他们,又回头看了清流一眼,惊奇无比道:“你们一个个竟然都达到宗匠境界了。” 刘今天“嘿”一笑,道:“他们拼命修炼,说要给你报仇。你从鬼门关回来的吗?穿得破破烂烂,阎王不收?”(。) 337 问心紫竹 溪云回归苦集寺,众人都是大喜,只是一群人对感情都极为克制,欢喜在心里,并没有肆意开怀地表现出来,只有丁香、田彬彬哇哇大哭,紧紧抱住溪云,久久不放,田楠楠也抿着嘴唇,眼睛红红的,默默掉了几颗泪。 这晚吃饭,已经断了荤腥的清流忍不住大喝了几碗酒,龙女也喝了两杯,俏白的脸庞浮上一层红晕,显得十分娇艳。横刀竟也改了吃素,不过酒是不戒的。 刘今天道:“清流,你坚信溪云没死,我之前老笑话你忘不了旧事,难登武学大道,我错了!我喝一碗!”不等清流答话,咕咕灌了一碗酒下去。 清流笑了笑。 萧阳道:“是啊,清流,圣地魔门都说溪云死了,你则坚信不疑地认为溪云活着,是什么缘由?” 清流回想前段时间的挣扎忧惧,不由双目一润,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递给溪云。 溪云看形状大小,知道该是墨竹。当众打开,果然是,却也有几分疑惑,自己未死委实侥幸至极,清流如何能“坚信”不疑? 清流看着溪云的双眼,道:“记得那时苦集寺给烧了,你一声不吭走了,这根竹杖也断成了九节。……我一直带在身边。” 溪云点了点头,有些感动,两人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流吸口气,笑笑道:“我每天都会掏出来看看,想着怎么把它们重新接回去,那时候这竹杖光华十分黯淡,看起来像要枯死似的,我就一直很担心你。后来竹杖的光华慢慢强盛润泽起来,我想或许你恢复了些,我暗暗觉得这竹杖跟你有某种联系。” 众人都觉得惊奇不已,一个个传看墨竹,果然光华隐隐,像温润的宝玉一般。 清流道:“我天天看这墨竹就注意到了,或许它的光泽越好,说明你的情况也越好。后来你修到了宗匠境界,回到白云峰,墨竹的光华便格外不一样,深沉内敛,幽光隐隐。这次你下山,墨竹有几次黯淡得叫人担心,后来光华又恢复了,一直没有出现上次那种接近枯死的状态,所以……” 众人听他缓缓说来,墨竹黯淡时只说“叫人担心”两个字,却想起在溪云下山“被死亡”的这段时间,清流有数日食不下咽,显得忧虑重重,敲的木鱼声听起来也叫人焦躁,现在一想,便对照起来,原因恐怕在此。 墨竹又回到溪云手中,溪云默默点了点头,恩师、师兄横死,苦集寺烧毁,自己那时心如死水,而这次大鼓山之行虽然艰险,但自己始终没有萌生过寻死的念头,这也许真的都能体现在这跟神奇的竹杖上。这时忽然收到小黑的传言:“这好像是‘问心紫竹’。” 溪云一奇,忍不住跟了一句,“问心紫竹?” 众人听他是疑惑语气,都微微一愣。 溪云反应过来,将小黑从脖子上拎下来,道:“这是小黑,这次能回来多亏了他妈。” 小黑蹬溪云一眼,人族的一些恶言恶语,他已经会了许多。 小黑本来圈在溪云脖子中,头尾相接,众人还道是个精致装饰品,虽然觉得溪云挂这个奇奇怪怪的,但也没多想,这时才发现竟是一条活蛇,都暗暗纳罕。这个季节,蛇类该冬眠了,溪云能回来还得谢它妈,这…… 溪云简单介绍了小黑的来历,道:“说句话给大家听听。” 小黑扭过头,道:“不说。” 众人都惊得一呆,会说话的蛇----蛇精?只是声音听起来娇脆幼稚,倒挺可爱。 丁香虽是女子,但时常鼓捣一些毒药毒物,对蛇是一点不怕,又惊又喜,跳脚道:“给我玩,给我玩。” 小黑闻言,“唰”一下跳到溪云双手捧着的墨竹上,对丁香吐吐蛇信,看着就像拌鬼脸,吐舌头。 溪云笑了笑,道:“他是朋友,不能玩。”紫竹不凡,他这个持有者一直都知道,毕竟那时跌落鲛人国,自己和清流没事,何冲锐却摔成了残废,便从七星笛疑心到紫竹不凡,能护主。但对紫竹的来历,他的确一无所知,这时便继续问小黑。 小黑直接一段意识流传给溪云,小黑从未见过问心紫竹,只是风玄蛇远古传承的记忆中有这个东西,故而脱口而出。 据传问心紫竹极为珍贵少见,远古时有一位海外大能者,号为“南海观音”,听说她在自己住的地方种植了一片紫竹,那地方被称为紫竹林,乃是一处修行圣地。南海观音的武器便是一条带枝叶的紫竹,神妙无比,挫败无数英雄。 信息太少太玄,溪云一知半解,不过确信了这竹子的确来历不凡,可能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古物,可惜被自己搞成了墨竹,“问心”又是什么意思? “咚~咚~咚~”悠远肃穆的钟声涤荡心灵,溪云站在钟楼窗前,望着东方火红的旭日,天色从红到灰,逐层往上淡化,不由感慨天地气象之壮阔。 平平淡淡,暗暗宁宁过了数日,这日午餐时,萧阳、柳飘飘、柳菲菲神色都透出几分凝重,等众人吃罢饭菜,萧阳对溪云道:“常书传回消息,江湖盛传说你未死,已重出江湖。” 溪云笑了笑,道:“未死是未死,重出江湖就不必了。诶……也无所谓,让别人说去吧,我从大鼓山一路回来,经过一些城镇,估计是给一些人认出来了。” 刘今天嘿嘿笑道:“如今咱们不找别人麻烦就算与人为善了,谁敢来惹咱们!?” 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加上溪云,如今苦集寺可谓高手云集,六名宗匠级高手,纵观天下武林,除了魔门、圣地之外,哪个门派有这等声势?就是精武堂网罗天下高手,也未必有六名宗匠。 横刀道:“常书即然能打听到这个消息,想必魔门、缥缈阁等可能更早一步就得知了,他们要么不来,要么已经在来的路上。” 丁香鼓掌道:“好好好,横大关头,你这句废话说得真好。” 横刀滞了滞,倒没有反驳----这还真是句废话。(。) 338 恩断义绝 溪云这次回山,发现众人都在,连横刀、萧阳、柳飘飘、柳菲菲都没有离开,知道他们是真心把这里当成家了,便将界点、大鼓山之事等全部告知,以防他日大家遇到魔门或缥缈阁人物时少了提防。 众人骇异之余,对缥缈阁都十分气愤,尤以性情激烈的丁香为甚,张口就骂。不过溪云说过去的事不要多想,对于界点的事,则让大家多多注意。萧阳也飞鸽传书给常书,请他代为打听关郝通海的动静。 刘今天则颇为兴奋,笑道:“我现在对破碎虚空很有兴趣。” 众人甚为无语,这家伙口气够大的。 又过去七八几日,白云峰上始终安安静静的,众人只道苦集寺如今实力强大,不管魔门还是缥缈阁都不会再来自讨没趣。 这天傍晚山上却来了一位客人,不是魔门中人,也不是圣地之人,而是溪云的一位旧识,金闪闪。 这倒颇出溪云意料,见她气喘吁吁,俏脸红彤彤一片,一口又一口的气呵出来变成白雾,溪云忙请她到饭堂烤火取暖。 金闪闪初见溪云时满目惊喜,柳叶似的黛眉轻皱起来,琼鼻微微一动,露出几条细细的可爱的皱纹,似是想哭,微一低头,再抬头时却变成倔强之色。 溪云心神微动,淡淡一笑,这女孩还是这样吸引人,不过他如今已心如止水,不复刚修炼“淬体术”时,对金闪闪时有愉快的幻想。 金闪闪虽然不谙武功,但人却灵秀,从溪云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情感,发现自己曾经的许多幻想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暗恨自己多情,这时便不许自己流露真情。 烤了一会儿火,身体慢慢暖起来,她心却渐渐凉了,两人就坐在火炉前,明明离得这样近,这混蛋竟然一句话也不说,隔窗对望那一夜的幻想像镜子一样碎裂。 沉默了许久,金闪闪终于收敛起全部情感,冷冷地道:“我有五百两,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溪云不由一怔,金闪闪与金鸣展相依为命,看她样子就知道她是长途跋涉而来,金鸣展即没有护卫在侧,现在又说救人,那要救什么人,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沉沉道:“金兄出事了?” 金闪闪眼睛一红,小嘴一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咽声,“他,他,他给魔门抓了……” 溪云不由有些慌了手脚,想了想,右臂伸过去,轻轻抱住她的肩,左手在她背上轻拍着,安慰道:“没事,没事,魔门……魔门求贤若渴……” 溪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一句话断在这里,求贤若渴?恐怕剑神山传人是不会加入魔门的,若弟弟当真加入了魔门,金闪闪可能还要更生气,可若没有利用价值,魔门该就要杀人了。 金闪闪呜咽道:“我找了许多人去救我弟弟,他们都不答应,都不肯去……” 溪云苦笑,这也怪不了别人啊,毕竟对方是魔门,恐怕缥缈阁都不一定愿意为一个外人冒险到魔门中救人。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金兄怎么会给魔门抓了?” 金闪闪抽咽了一会儿,心神放松了下来,离开了溪云的怀抱。 溪云鼻尖一股好闻的香气飘开,一下有些怅然若失,只听金闪闪道:“弟弟说他要到魔门偷一部剑法……结果,结果一去就没有回来,我,我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溪云明白她的意思,这女子外表看起来柔柔的,其实性格颇为要强,若有其他办法,她就不来找自己了。尽管从她眼神看出了许多情意,但对她来说,该自己作为一个男子去找她,若自己不去找她,就表示自己对她无情,那她也不要对自己有情。 溪云修行到如今的境界,目力惊人,有时看人一眼,便知他人心中真正的想法,对金闪闪复杂的心情更知道得很清楚,心中不由有些歉愧,那时自己恐怕对她表露了不少情意,或许仅是暧昧情愫,但终究是牵累到她了。 微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神,溪云道:“金兄去了多久?此后可有传回什么消息给你?” 金闪闪听他郑重其事的口吻,看他一眼,见他双目清明,好像两个买卖人在做一个交易似的,并无私人情感牵挂其中,不由小嘴一呶,露出悲色,接着又暗骂自己软弱,咬着下唇低下头,默默吸着鼻子,平复自己心内奔涌的情绪。 溪云见火光映照她的脸红彤彤的,一副倔强不服输的样子,不敢轻易表露关切,默默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金闪闪恍若不经意地用手背碰碰两边脸颊。 溪云瞥了一眼,她手背上多了一团水光的痕迹。 过了片刻,金闪闪吸吸鼻子,道:“他去了有半个月,本来说七八天就会回来,结果一直没回来,我想,我想他是给抓住了。” 溪云深长地呼吸一次,道:“好,不管如何,我一定去一趟魔门,替你查明情况,如果金兄无恙,一定帮你救他回来。” 金闪闪怔了怔,透彻的眼神直钩钩地盯着溪云,露出凄恻痛恨之色,眼泪再也忍不住,断线珍珠似的滑落脸庞,银牙暗咬,憋着气道:“替我查明情况,帮我救回他,然后,这以后……便……恩断义绝,是吗?” 溪云话里的确带着这样的意思,都给她听出来了,给她这样直直看着,不禁避开目光,这一生从未对任何其他人有过这种复杂的情绪。 金闪闪忽而哈哈一笑,一把抹去泪水,道:“好。这是五百两,上次你本该护送我到旗山镇,但你没有,不过你已经把部分银子退回给我了,一笔勾销,都一笔勾销。”说完便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溪云心里默默一叹,两人之间虽然只是淡淡的情愫,但这种情感另有**动人之处,如此结局,令人嗟叹。 这时柳飘飘、柳菲菲忽然掀开帷幕走了进来,欢然招呼道:“妹妹别走,天色都要黑了,你今晚便在此过夜,咱们吃过饭了聊聊天。” 金闪闪给柳飘飘、柳菲菲左右拉着手,半搂半抱,不期而至的关怀使她倍觉温暖,却不自禁悲从中来,扑入两人怀中,呜呜哭起来。(。) 339 路遇不平 溪云也想挽留金闪闪,却有些不好说出口,若金闪闪执意要下山,他便要嘱咐柳飘飘俩姐妹帮忙护送一程,见此情景,微松一口气,却也奇怪:她们本不认识啊,怎么见面就能哭出来呢? 柳菲菲瞪溪云一眼,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再叫大家吃饭。” 溪云灰溜溜出门,果然看到清流、刘今天等人都在,一个个目光怪异地盯着自己。 丁香小脸满是怒气,上前两步,狠狠瞪着溪云,骂道:“你是混蛋!”突然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溪云痛呼一声,弯下腰,脸涨得通红。 丁香也不理会,推开他,往饭堂里去。 田彬彬走了上前来,睁着一对黑溜溜的眼睛,乖乖地问道:“师父师父,你痛不痛?” 溪云暗暗感动,还是小彬彬关心自己,微微摇头,道:“乖,没事,师父不痛。” “哦。那就好。”田彬彬忽然“呀!”一声叫,跳了起来,一拳冲在溪云肚子上。 “啊!”溪云吐出一口气,眼球都给打得凸出来,腰俯得更低了,“彬……彬彬,你……也打我?” 田彬彬急忙扶住溪云,又担忧又害怕,嗫嚅道:“师父,你,你说不痛的。姐姐,姐姐要我打你……” 溪云便转头看向田楠楠,却给她恨恨白了一眼,见她小手一甩,掀开帷幕,也进饭堂里去了。 横刀摇头晃脑道:“女人啊女人。”忽然目光一转,道:“龙女,你不想给他一拳?”指了指溪云。 溪云立时白了脸,幸而听龙女冷冷答道:“不想。”不由心里生出一片暖意,还是龙女靠谱。 横刀却与刘今天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都是同一个意思:“她绝不是女人。” 刘今天正色道:“金兄救过我半条命,即然是金兄的事,那我不能坐视不理。溪云,我和你同去。” 溪云摇头无语道:“你们这样偷听别人说话不好。” 刘今天耸耸肩,瘪瘪嘴,泰然自若道:“我们怕你色迷心窍。” 清流道:“此举太过危险,这种事该交给缥缈阁、不知草堂。” 萧阳道:“正魔双方前段时间斗得十分凶猛,这段时间据说达成了停战协议,双方都在做修整,这个时候跑到魔门总堂的确十分不妥。” 事情还是决定了下来,溪云和刘今天同去,其他人留守苦集寺。第二天出发时,金闪闪要求同行,态度十分坚决。 刘今天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远远走开不管。溪云劝了几句,金闪闪却倔得跟牛似的,溪云终于还是同意了,而这早在刘今天意料之中。 田楠楠将爱马阿星借给金闪闪,溪云和刘今天下山还得另行买马匹,没走几步,丁香一溜烟追了下来,高声道:“我会易容术,没我同行,你们一踏入魔门地盘便别想多走一步。” 刘今天瘪瘪嘴,道:“她说得有理。” 溪云本来是不同意,但听刘今天如此说,只好默认了,有些垂头丧气地看着丁香和金闪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刚认识就就能聊这么多,真是难以理解。 一行四人快马加鞭,不日到了岳阳,天色已黑,便在岳阳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往西北而行,正式踏入魔门控制的地域。 连日行来,发现区别颇为明显,正道控制的地域,商贸交易较为繁荣;魔门控制的区域,市坊明显比曾经萧条了不少,不少商家愁眉苦脸,一些商户虽然还开着门营业,但门口却贴着转让字样。 这一日四人到了黔中郡安龙城,离魔门总堂所在的丽虎城已不到四日路程,发现魔门在这一带行事十分嚣张,光明正大地收保护费,在城门口和守卫的官兵说说笑笑,亲热如手足兄弟。 四人不动声色,按人头缴了入城费,混在人流中进了城。 天色渐黑,四人便在街边寻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休息。洗漱一番,来到一楼大堂用饭。四人都化妆成麻子脸,溪云和刘今天戴着帽子,不虞被人认出来,但还是低调行事,坐到角落。 四人正吃着,忽然门口一阵喧哗,进来一波人,当先一人身形雄健高大,左右扫视,意态豪雄。他身后两人一脸彪悍,亦步亦趋。 再往后两人给后面的两人一推,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回头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后面的人双眉一竖,厉声大喝,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这么许多人看来,那人更是得意,又推了一把,喝道:“走!” 溪云张望一眼,在那两人转身时发现他们的手给困缚在背后,看来是俘虏。其中年事已高那个用肩膀靠靠中年那个,用眼神示意他忍一时之气。 前面的三人先坐下,后面两人叫那两名俘虏坐下,那老者依言坐了,中年人却两眼一翻,闷哼一声,直挺挺站着。 后面一人冷笑一声,道:“好!那你便站着!”伸手戳几下,点了他腿上穴道,转而对那老者,道:“老东西倒识相。”让他坐好后,再点了他腿上穴道,然后解开捆绳,在他后背点了几指。 那老者闷哼一声,吁口气,道:“多谢。”原来之前走路时上身给点了穴。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回头看了中年人一眼,微微一叹。 溪云回忆了一下,想起来,那老者叫叶贤,那中年人好像叫青光剑来着。那次摸到一个宅院中杀了几个魔门中人,那几个魔门中人自知逃生无望都自杀了,却在死前指认溪云和清流为魔门中人,正行滥杀无辜之事。那时青光剑很不客气,叶贤还算明理。溪云心想:“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叶贤倒是值得救一救。” 那一桌人叫了酒菜,居中而坐的中年人动筷后,其他人才动。叶贤面前摆了两个馒头,他两手各抓一个,装模作样往嘴里塞,却将左手那个弹入了右手袖子里。 青光剑咽喉动了动,勉力扭过头去,不看他们吃喝。 那意态豪雄的中年人看了叶贤一眼,笑了笑,道:“你老兄也算个人物,一起吃罢。” 叶贤愣了愣。(。) 340 门主大选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行人,有十来个之多,当先那人身材微胖,满面笑容,左顾右盼,看到叶贤那一桌,双目一亮,哈哈笑道:“这不是元江帮帮主朱老哥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那中年豪士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张寨主,好久不见。”身边几人都是他的属下,自然也都跟着站起,只有叶贤给点了穴,还坐在那里,倒有些尴尬。 那张寨主走到桌旁,看了叶贤一眼,疑惑道:“重光老哥,这位老兄是……?” 中年豪士示意两名帮众给张寨主让座,道:“张寨主一起坐。这位……哈,这位老兄叫叶贤,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 “原来是他。我明白了,这位老兄落到了你手里,你这是奉召提他上玉龙殿。”张寨主哈哈一笑。 溪云和刘今天交换个眼神,这位张寨主武功不弱,走到近前便看出叶贤给点了穴。玉龙殿,那是魔门总堂大殿了,这些人原来是魔门中人。 朱重光道:“张兄慧眼如炬,佩服。这两人落了单,正好给我擒住,郝大长老即然开恩不杀俘虏,咱们自然不敢违背。” 溪云心里一跳,郝通海会那么好心不杀俘虏?转念想到,这两批魔门中人在公共场合这样高谈阔论,肆无忌惮,想必魔门已完全控制这一带。 张寨主看了一脸傲气的青光剑一眼,“嘿”地一笑。 朱重光见张寨主的随从挑着两个大担子,下巴微一点,道:“张寨主发财啊,拦山寨在你的领导下可是风生水起,好不兴旺。” 张寨主打个哈哈,道:“我那都是些俗物,朱老兄轻装便行,送的定是奇珍异宝。”别有意味地瞄一眼朱重光背上的包袱。 朱重光道:“只是小礼一件,小礼一件。”给张寨主斟酒,举杯道:“泰恒老弟,你一向在铁堂主手下办事,甚得铁堂主看重,将来还请关照老哥一二。” 张寨主忙说:“不敢。”举杯道:“朱兄不要说笑。咱们四爷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居功至伟,众兄弟都是打心底里佩服,我看将来该由朱兄您提携提携小弟。” 溪云和刘今天一头雾水,听得出他们说的是铁翼野和小四,但对他们打的哑谜却是猜不透。 这时随张寨主一起来的也都在旁边桌子上坐了,那几桌本来有人,给掌柜劝地换了桌子,他们见这批人气焰嚣张,人数又多,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酒过三巡,张泰恒道:“朱老哥怎么就带了四个兄弟,前线情势紧张?” 朱重光道:“紧张倒不紧张,不过四爷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大事在即,正道说不定要来趁机捣乱。” 张泰恒拱手道:“四爷钜细靡遗,叫人钦佩。” 朱重光道:“四爷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过说实话,我更看好铁堂主。铁堂主目光深远,见识不凡,习武天赋更是出众,据闻近日已突破到宗匠境界,可真是可喜可贺。我看再过几日,就该称铁堂主为铁门主了。” 张泰恒认真注视着朱重光的双眼,想探明白他这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朱重光坦然与他对望,显得十分泰然。 溪云和刘今天这时听明白了,魔门原来是要推选门主,那两个箱子,还有朱重光背上的包袱,自然是给新任门主的贺礼。 张泰恒点了点头,道:“铁堂主的确得天独厚。听说四爷无意竞夺门主之位,不知……呵呵,不知朱老哥可知详情?” 朱重光道:“兄弟也不甚明了,不过我倒在几处听人传言,说风堂周堂主十分支持铁堂主上位,铁堂主才是众望之所归。”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张泰恒不由哈哈笑起来,十分畅快,心里想:“四爷无意竞争,周堂主支持铁堂主,除此之外哪还有几人够资格与铁堂主竞争?况且铁堂主修为激增,一跃成为宗匠高手,五大长老在这个时候公告推选门主,有意无意间分明帮了铁堂主一把。若是以前,四爷以宗匠高手的实力稳压众人,只怕铁堂主还不一定争得过。” 溪云四人一直坐在角落里,吃完了饭,又叫了两壶酒慢饮慢酌,直到朱重光、张泰恒酒饱饭足,上楼休息,这才结帐回房。 丁香道:“这下麻烦了,他们推选门主,那玉龙山上定然人满为患,戒备森严。” 金闪闪以黄浊药水掩饰了脸庞,但忧惧之色清晰地从双眼中透露出来,两只小手互相捏着,双腿紧闭,似欲站起,又没有站起,急急惶惶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呀?我弟弟,弟弟……” 溪云道:“郝通海命人将各地的俘虏都提到玉龙山,这事奇怪。不过由此而想,金兄就算被抓住了,也不至于立即给杀了。” 刘今天对溪云一抬下巴,道:“你还想救那两个人?” 溪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看出来,点头道:“是。” 丁香嘟嘴道:“朋友吗?必须救?咱们现在最好别多惹事,这里到处都是魔门眼线。”在她眼里,苦集寺之前遭了不少难,没上山相助的都不算朋友! 溪云沉吟了半晌,道:“我有一个主意。” 月黑风高,溪云一身黑衣,黑布裹住头面,悄无声息地来到柴房外。 柴房里有火光,一人骂骂咧咧道:“玛德,非得带着这俩冤鬼上路,害咱们兄弟不能到房里休息,陪他们在这里活受罪!” 另一人道:“下半夜马三、窦民治就来换班了,咱们哥俩还能睡个好觉,别抱怨了。” 溪云微微一笑,这两人声音听起来都在打颤,显然冷得不行,这安龙城地势颇高,比东南一带冷许多。” “看你玛德!” “嘭”一声后“咵啦啦”一阵响,有人踢了谁一脚,然后柴禾堆倒了下来,使得柴房里火焰一阵摇曳。 溪云心想:“挨踢的肯定是青光剑,叶贤那老儿识相得很。”上前敲了敲门,道:“两位爷,朱大爷嘱咐我送来一壶烈酒给两位暖暖身子。” 房内的人听到敲门先是一愣,继而大喜,一人叫道:“老大果然够意思。”忙不迭地打开了门。(。) 341 谁是狗崽 暖身的不是烈酒,是热血。溪云手中一柄匕首往里一扎,直接穿透那人心脏。 那人不及惨叫,溪云左手掩住他嘴巴,往里一推,冲入柴房内,寒光一闪,匕首带着一股劲风洞穿另一人心脏,干净利索,迅疾如电。 叶贤和青光剑都露出讶异之色,这里已是魔门全面控制的区域,正道人士几乎要么被杀,要么逃离,他们绝未想过有人来救。 溪云拔出匕首,隔断两人身上的绳子,再在他们身上各自点了三下,解开穴道。 叶贤又惊又奇,大为佩服。解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此人毫不犹豫,第一指送入一道细微的真气探查,第二指、第三指几乎毫无滞延,弹指间便解了自己上身下身数处穴道,这份能力可谓不凡。 叶贤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溪云不答,往门外一瞥,见毫无动静,当先出来,道:“走吧。” 叶贤愣了一下。 青云剑知道时间紧迫,魔门近二十人住在这家客栈里,一旦被发现,绝难逃脱,从叶贤身边挤出柴房外,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叶老,咱们走。” 叶贤心道:“不言谢?连对方名字也不知,日后想谢也无从谢起。”不由滞在门口,讪然看着溪云。 溪云低声道:“两位请便,咱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挥手示意了两人快走。 叶贤听他声音颇为年轻,暗暗纳罕:“不说解穴手法,单看到扔出匕首那一下也十分不凡,劲力十足,位置精准,武功只怕更胜于我,然而我认识的年轻人之中似乎无这等好手。” 青光剑拉了叶贤一把,叶贤只好一拜,道:“多谢。阁下不走吗?” 溪云暗道:“这老头真啰嗦!” 叶贤人老成精,见他眼神中露出不耐烦的意思,又拱拱手,与青云剑一同跃上墙头,纵身而去,心想:“此人武功高强,或许另有图谋。”刚奔出不到三丈,忽听院子里有人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接着便听到兵刃交击声,不由停下脚步。 青光剑也听到了,回头道:“叶老,你我功力未复,帮不上忙,先离开再说。” 叶贤想了想,只好跟去。 院子里,溪云手持匕首与刘今天斗在一起,两人哇哇大叫,一副全力拼搏的模样,长剑与匕首不断交击,“叮叮铛铛”急响,火星四溅。 刘今天高声叫道:“大胆贼人,竟敢行凶杀人,快快束手就擒!” “魔门狗崽子,人人得而诛之!”溪云叫得更大声,却故意变了声音,瓮声瓮气。 “看来你是所谓正道的狗崽子了,吃我一剑!” 丁香在房里听两人互相谩骂,骂的分明是正道和魔门,而非对方,心中暗暗好笑。 这么一吵,立即惊动了朱重光、张泰恒等人,五六间屋子都亮起灯来。 不少宿客听到声音,也惊醒过来,却不敢点灯开窗开门,而是缩入被窝里瑟瑟发抖,只盼别牵连到自己。 朱重光从二楼一扇窗户中探头出来,一见柴房门开,便知不好,喝道:“狗贼,大胆!”从桌上拔出大刀,直接从窗户中跳了下去。 张泰恒等人都出现在窗口处,溪云且战且退,忽然横胸一匕划出去,刘今天竖剑一挡,连退四步,一跤跌倒,惨然叫道:“好家伙!”喘息连连,一时爬不起来。 溪云趁机拔身一跃,飞上墙头,回头见朱重光追来,立即将匕首猛掷而出。 朱重光见寒光飙来,迅如疾电,大吃一惊,不及提刀,急忙往左跳开滚倒。 “噗!” “啊!” 朱重光避开了匕首,他身后一名属下却给当胸一匕深深插入,等他再回头看向墙头时,溪云已不见了踪影。 刘今天“哎呦哎呦”叫着爬起来,骂道:“这家伙好大的手劲!” 朱重光见属下给一匕首贯得摔在地上,也是心有余悸,幸而闪得快,的确是好大的劲道。快步走到柴房一瞧,暗骂一声。 张泰恒这时也从楼上下来了,道:“朱兄,你不要紧吧。” 朱重光道:“贼子杀了我两……”回头看一眼胸口中匕首的那个弟兄,也已毙命,只得改口,道:“三名兄弟,救走了那叶贤和青光剑,可恶!早知道就一刀杀了。” 张泰恒安慰了几句。 朱重光转向刘今天,道:“多谢小兄弟拔刀相助,小兄弟怎么称呼?之前听你骂正道狗崽子,莫非是哪一堂的兄弟?” 刘今天呐呐道:“哪一堂?没有堂……唔~两位,两位大哥莫非是魔门的高手?” 张泰恒心神一动,“没有堂”这算什么回答,这家伙是初入江湖的雏儿?立即笑道:“小兄弟尊姓大名?闯荡江湖已扬名立万了吧。” 这时溪云和丁香气喘吁吁地跑来,溪云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丁香道:“大哥,你没事吧?打架你怎么不叫我!” 朱重光和张泰恒微微一愣,互视一眼。 刘今天道:“我起来撒尿,看到柴房有火光还以为是失火了,没想到赶过来打了一架。”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这两位好像是魔门的哦。” 溪云和丁香顿时露出喜色。 刘今天声音虽低,但也不是很低,朱重光和张泰恒都隐隐听到了。 溪云低声问:“那,那,那他们会《青云剑法》吗?” 丁香道:“我也要学的哦。” 朱重光心念一转,“嗯哼”一声,道:“小兄弟,你们帮我赶跑了贼人,我该好好谢你们一番。这里风大,不如到我房中喝杯酒聊聊如何?”寻思着:“如今我就剩一个手下在身边,这要到了总堂,可够寒碜人的,这小青年剑法不错,收归手下,倒是不错的选择。” 溪云和丁香同时出现,朱重光和张泰恒都想不到他就是刚才杀人救人的黑衣人。 张泰恒闻弦知意,摇头看着朱重光,笑道:“老朱啊老朱……” 朱重光截道:“张老弟人手众多,老哥成了光杆将军,还是……还是……” 张泰恒送个顺水人情,道:“随你了随你了,谁叫咱们是好朋友呢。” 溪云与刘今天偷偷交换个眼神,暗叫得计。(。) 342 忠心耿耿 朱重光盘问起师承,刘今天道:“我们兄弟姐妹都是瞎学,这里拜个师,那里拜个师,没学到什么好功夫,打架总是打得乱七八糟。”转而露出热切之色,道:“听说,听说加入魔门能学到青云剑派的《青云剑决》,嘿~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装得甚像,连溪云都愿意信,而刚才的打斗,以两人宗匠的水平来演戏,自然打得乱七八糟也似乱七八糟的模样。 朱重光道:“《青云剑决》不算什么,只要你立下了功劳,更好的剑法都有。” 刘今天和溪云都露出大喜之色,齐声道:“那太好了。” 溪云期期艾艾地问:“我们能加入魔门吗?” 朱重光道:“你们现在还不够资格,可以先加入我们元江帮,等你成名立望了,我再将你们推荐给堂主、长老,得到他们的认可后,你们才能成为真正的魔徒!” 刘今天失落道:“这,这样啊,那要多久……?” 朱重光明白他念念不忘的是《青云剑诀》,笑道:“只要你们忠心耿耿地跟着我,《青云剑诀》的事我自然会替你们办好。《青云剑诀》有一百零八式,我现在就可以先将第一重的三十六式传给你们。” “朱帮主,我们跟你!”刘今天、溪云对视一眼,齐齐拜倒。 朱重光心中暗笑,《青云剑诀》毕竟名声大,凭借《青云剑诀》的吸引力,几乎每天都有一些剑客想投入魔门。 溪云和刘今天也暗笑,当初魔门高位者千请万请,两人都不肯加入,如今自己主动加入了,却只能先当个外门子弟。 第二日,溪云四人跟朱重光上路。朱重光要赶着向小四禀报军情,张泰恒带着两个大箱子,速度较慢,朱重光向张泰恒告个罪,快马先行。 这天傍晚,一行人到了丽虎城,看到城门守卫竟是黑衣白带的魔徒,而寥寥几名官兵则坐一旁桌边烤火,溪云几人都吃了一惊。 朱重光不以为意,但回头看到溪云几人面显异色,也颇有得意之情,道:“加入我们魔门,只要你功劳够大,荣华富贵,宝剑神兵,又或各种神功秘诀,应有尽有,想当官都能给你弄个。” 溪云、刘今天都唯唯诺诺地称是。 朱重光出示一块三角铁牌,门口魔徒拱手一礼,示意放行。 入城转过一条街,朱重光手指远方,道:“看,那便是我们魔门总堂所在的玉龙山。” 远方一片连绵雪山拔地而起,山腰以上白雪皑皑,山脊隆起,锋面平滑,蜿蜒铺展,形如巨龙,景象十分壮观。 溪云几人都真心地发出赞叹,朱重光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明日再上山,山上景观那才叫壮观!” 数日间便要推选门主,故而如今丽虎城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天色刚黑,长街短巷到处都点上了灯笼,影影绰绰,人声鼎沸,远比西南其他城市繁荣得多。 窦民治问了好几家客栈,终于在一条小巷中找到一家有空房的。窦民治便是朱重光身边剩下的唯一一名老帮众,此人办事十分干练,也不欺负新人,溪云、刘今天对他都颇有好感。 吃过饭后,朱重光嘱咐道:“如今丽虎城群雄毕集,情势颇为复杂,大家早点回房休息,不要到处乱闯。” 众人应是。 溪云、刘今天、窦民治一个房间,两张床,自然是溪云和刘今天挤一张,两人都称窦民治为“窦大哥”。 溪云正欲吹灭灯火,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窦民治立即半坐起来,喝道:“谁?!” 门外之人滞了一滞,道:“二,二哥,我有话跟你说。” 窦民治神色一松,笑道:“两位老弟,老哥得说你们一句,你们兄弟姐妹四个,这个三妹还是快点替她找个人家嫁出去为好,江湖险恶,她不会武功,带着她你们自己危险,她也危险。” 刘今天道:“窦大哥说得是,本来四妹我们也不带的,出来闯荡江湖带个女人多麻烦啊。但那丫头古灵精怪,死活缠着要跟着,撵都撵不走,结果她三姐也一同出来了。哎,不过我们也是不放心随便找的人家,至少也要找个三妹她自己中意的……” 溪云听不下去刘今天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含沙射影的话,截道:“窦大哥,我出去听听她有什么话说。” “去吧。”窦民治往里翻个身,道:“别走远,就在客栈里吧,有事就喊。” 溪云道:“是。”拉门出去,便见金闪闪盈盈站在走廊边,虽然一脸麻子,又裹着厚厚的棉衣,但美好曼妙的身段依然可见一二,怯柔的气质更惹人怜爱。 两人来到后院时才发现下雪了,飘扬的雪花在皎洁的月光下闪闪发光,一粒粒像白米一样。 两人默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站到一颗柳树下。金闪闪道:“溪……明日上山十分危险吧?” 溪云运转内息,察觉周围无人,便点头道:“谈不上安全,我想你和丁香留在这里等我们。” 金闪闪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听说你活着,我很开心。” 溪云听她语音中含有几分哽咽,心中微微一叹,或许刚听到自己“死讯”时她还为自己哭过。 金闪闪吸吸鼻子,道:“我听说过你的事,那个旗山镇,听过魔门一位大长老很给你面子,在旗山镇放了你好几位朋友,后来你当苦集寺方丈,魔门还派人许多人去恭贺……” 溪云苦笑一下,都不算什么好事。 金闪闪仰起头,哀切地注视着溪云的双眼,道:“你能让他们也放了鸣展吗?我不清楚你和魔门的关系,丁香念念有词地在准备毒药和暗器,明天真的很危险吗?” 溪云笑了笑,道:“不管危不危险,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玉龙山是必须上的,你不用多想。” 金闪闪见他双目宁和,不见情绪波澜,心中终于彻底明白了,垂下头,点了点头,“好,我不多想,明天我也要上山。”话毕,转身回去。 溪云怔了怔。(。) 343 大言不惭 要上玉龙山并不容易,高大的牌楼座立于前,上书“玉龙山”三个金字,两旁各有一座四丈高的瞭望楼,楼下二十多名魔徒把守着,朱重光出示令牌,一行人才得以通行。 朱重光本不想带上金闪闪和丁香,在刘今天和溪云一番努力下,朱重光终于勉强同意带两人上山见识一番,却严厉地告诫说:“不要乱说,不要乱走,不要乱看,明白吗?” 溪云四人都道:“明白,帮主。” 朱重光听“帮主”二字差点跳起来,暗叫:“糟糕,竟把这事忘了。”脸色大变道:“千万别叫‘帮主’!我们魔门只有一个主,门主!上了山后就忘了元江帮的一切,叫我长老,我是外门长老,你们现在是我随从。” “哦,明白了,朱长老。”溪云四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觉得有些讶异----玉龙山上规矩还挺严。 窦民治今趟也是第一次上玉龙山,也说明白了。本来他们一群帮众是争破头要抢四个随从的资格,结果还未到丽虎城就挂了三个,反倒是半路上门的白家兄弟姐妹捡了便宜(溪云四人自称姓白,溪云叫白吉,刘今天叫白图,金闪闪叫白兰,丁香叫白雪),这便要上山了,不仅能见到五大长老,还能见证新任门主继位,又激动,又紧张。 牌楼进去是笔直的青石大道,宽达四丈,两旁松柏森森,布列整齐,像挺枪守卫的士兵,这条大道长近一里,在尽头转个弯,又有一道岗,要对魔门通行口令。 大路逐渐往高处行进,忽然转入山道,一下缩小到仅容两人并肩而行,又是一番盘问。 溪云、刘今天都暗暗惊心,魔门总堂果然戒备森严,现在是混进来了,但想带个俘虏出去恐怕不易。 越往高处走,景观越来越奇妙,而道路却越来越险,狭窄处仅容一人同行,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悬崖,若非有铁索拦着,只怕没几个人敢走。 溪云忽然道:“朱长老,我担心一个事。” 朱重光回头道:“什么事?” 溪云答道:“咱们本来不是带着两个俘虏嘛,结果让他们逃了,这……这上山后会不会给四爷骂啊?” 朱重光道:“要骂也骂我,你小子担心什么!” 溪云唯唯诺诺道:“我当然是担心长老你啊,我们兄弟都跟着你的嘛。” 丁香暗道:“你担心个屁!”转念一想:“咦,这样好像把朱重光骂作屁了。”又傻乎乎地自己窃笑。 刘今天道:“长老,咱们兄弟也能拜见四爷吗?听说四爷可是宗匠级高手。” 朱重光听了溪云的话颇为受用,不过这事一点都不需担心,因为俘虏的事并未上报过,无人会追查。随口道:“四爷当然是宗匠级高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溪云暗松一口气,伪装再好,若遇到小四、郝通海等人,只怕也不易瞒过,一副可惜的模样,叹道:“要是我们能抓到缥缈阁凌飞烟什么的,四爷就一定会接见我们了,对不对,长老?” 朱重光哈哈大笑,“小子大言不惭。凌飞烟是什么人,她可是和咱们四爷一个级别的高手。” 溪云讪然笑笑,道:“那,那个什么俊秀榜呢?比如我们抓个唐天、任乾雄,或者那个什么剑魔,还有金鸣展什么的。” 刘今天道:“不如我们去抓那个什么苦集寺的溪云僧,听说这家伙很不服我们魔门。” 丁香心里暗笑,这俩家伙竟然都这么诡诈,还针锋相对起来了。 朱重光自然蒙在鼓里,“你们俩小子知道的倒挺多,现在再给你们加一条规矩----不要乱想!” 窦民治道:“你们俩小子倒是有志气,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胡乱说话,免得叫人笑掉大牙。” 溪云道:“是是是。” 刘今天道:“这些人都很厉害是不是?我们兄弟就知道几个出名的,嘿……”最后一笑,带几分尴尬,倒显得十分实诚憨厚。 朱重光也不责怪,道:“有志气是好事。等你们《青云剑诀》有成了,能多杀些像叶贤、青光剑这样的高手那也是大功劳了。” 溪云道:“长老,咱们魔门一定抓到过许多俘虏,最最厉害的是什么人呢?” 朱重光哪知这俩小子语意看似单纯,实则别有目的,昂头沉思起来。 金闪闪这时已明白溪云的用心,不由紧张得握紧拳头。 朱重光道:“咱们魔门一向赏罚分明,以前战场交锋,对正道那是杀无赦的,现在之所以接收俘虏,我想是因为咱们也有不少兄弟给正道俘虏的缘故。” 刘今天道:“哦,长老的意思是咱们交换俘虏。” “你小子倒机灵。”朱重光欣然看他一眼。 溪云道:“那咱们要抓个唐天、金鸣展什么的,一定能换回许多被抓走的兄弟。” 朱重光脸色一沉,道:“要是抓到唐天、金鸣展之流,一定当场就格杀了,怎么还拿去换!?” “啊!”金闪闪不由惊呼一声,露出惊骇之色。 溪云急忙也“啊!”一声,叫道:“杀了?这些人不能换吗?” 朱重光道:“这些人都是超级高手,杀了我们不知道多少兄弟,放了他们,日后岂非又要残杀我们许多兄弟,如何放的!?” 刘今天道:“原来如此,长老说得是。那咱们现在杀的正道最厉害的是谁啊?长老跟我们说说,让我们长长见识。”他知道东问西问必然引起怀疑,故而得找个借口。 朱重光、窦民治这时都露出傲然之色,朱重光道:“要说最厉害的当然是狂刀门任霸和青云剑派陆翔,那可都是宗匠级高手。” 刘今天见他一副兴奋神色,了然在心,夸张地道:“哇~长老您一定都亲身参与了这两战吧,你有没有在他们身上砍两刀?” 朱重光滞了滞,“额,砍两刀那是没有,但我当时也在旁牵制着。嘿,这两人的武功那是真的高,实在了不起,不过再了不起,跟我们魔门作对那也是活不成的……”(。) 344 一杯就倒 溪云可不想听他吹嘘半天,便对刘今天道:“兄弟,那些老前辈太过厉害,需得咱们朱长老这样的武功才能对付,咱们听长老的----不要乱想,还是对付年轻一些的比较实在。咱们也使剑的,那个叫金鸣展,什么剑神山传人,剑神剑神,我听着就不服,他不是输给那个剑魔了吗,我看是虚有其表,咱们学好《青云剑诀》,然后打败他,再去挑战剑魔!” 刘今天欣然叫好,两人都注意着朱重光的脸色。 朱重光却似乎沉浸在对付任霸、陆翔的光辉历史中,对金鸣展、剑神山这些话语始终没有反应。 溪云不由有些疑惑,朱重光似乎并不知道金鸣展失陷魔门总堂之事,如此看来此事甚为隐蔽,他们想找人也更难了。 接下来的路程,朱重光果然要让溪云、刘今天长些见识,说起了对付青云剑派和狂刀门的两场大战,言语中自然加倍夸大自己的功劳。 其实溪云、刘今天都深知,以朱重光的实力,若然当真冲到任霸、陆翔面前,那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过听他说得热血沸腾,溪云、刘今天倒也很给面子,时时称叹几句,对在一旁做补充说明的窦民治也奉承有加。 越往高处走,山路越惊险,上山的人太多,结果在半山腰狭窄处堵了起来,后面的人咒骂前头的人,前头的人再骂更前头的人。 这给堵在半山腰,虽说美景壮阔,可冷风像小刀子似的刮来,叫人哪里受得了。 金闪闪也冻得瑟瑟发抖,溪云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缓缓输入一股真气助她御寒,又示意刘今天、丁香装出很冷的样子,免得引起怀疑。 到了山上,已是三个时辰后,金闪闪累得气喘吁吁,溪云、刘今天也逼出一些汗渍,喘息着道:“这玉龙山可真够难爬的。” 朱重光也颇为疲惫,却不想手下面前露出来,挺胸收腹傲然道:“那是自然,咱们魔门将总堂建在此处,正道就是率十万人来攻,咱们也不怕!” 溪云和刘今天都点头称是,这玉龙又高又冷,山顶终年积雪,山势险峻只要扼住几处要道,不管多少敌人来攻都不怕,不过想离开却也不一定离得开。 山上屋宇重重,鳞次栉比,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尽管上山的人多,但总堂早有准备,内一堂,外五堂,各有聚点,妥善安排,井然有序。 元江帮隶属火堂四爷麾下,安排住在西南角一处广阔的山坳里。朱重光熟人甚多,四面打招呼,倒是热闹无比。不过天色一黑,打过一更,朱重光便嘱咐道:“都留在自己房里,谁也不许出门。” 溪云道:“长老,咱们好不容易上一趟玉龙山,不能到处逛逛岂不是白来了?” 朱重光严肃道:“三日后便要推选门主并举行门主就任大典,非常时期,禁卫森严,不要多说。我现在去见四爷,民治,你看着他们一点,别让他们乱跑。” 窦民治道:“是。” 刘今天道:“长老即然说了,我们当然不乱跑。” 这一夜窦民治看得严,溪云和刘今天便都没有出门,想不到第二日白天竟也不能出院子,饭菜自有人送来。 朱重光六人住了院子东面的三个房间,另附有一个小厅,六人吃过饭,朱重光便让大家各自回房,连院子北面那三间住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吃晚饭时朱重光没有回来,窦民治问了一句,送饭的得了朱重光口信,说他在别处有事,让他们自己吃。 刘今天给丁香打个眼色。 丁香会意,嘻嘻笑道:“趁长老不在,我们喝几杯。” 饭篮有一壶酒,中午时朱重光不让喝,窦民治不爱喝酒。 溪云道:“小喝几杯晚上睡得香。四妹,你给窦大哥倒酒,咱们一路上多得窦大哥指点,还一直没谢过窦大哥呢。” 丁香道:“对呀,窦大哥人真好。窦大哥,我敬你,小女子先干了。”拿起窦民治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立即自己就干了。 窦民治给四双眼睛看着,连不会武功的白兰都举起酒杯,女子尚且豪气,自己岂能软弱,只好端起酒杯,笑道:“好。大家都是同门兄弟姐妹,相互照顾是应该的,都别客气,一起喝了。”又环视一圈,小心翼翼地道:“就此一杯哦,大哥我不胜酒力。” “就一杯就一杯。”大家都一起喝了。 丁香对溪云、刘今天使个眼色,意示得逞,放下杯子,道:“哟,这酒后劲真大,二哥,你喝酒最差,可不要一杯就醉了。” 溪云会意,以真气逼红脸,佯怒道:“胡说,我喝酒哪里差了,一杯酒而已,再喝。” 刘今天道:“二弟,你别逞能,咱们喝的可是总堂密酿的好酒。窦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窦民治感觉有些晕乎,暗忖:“总堂的酒当真如此不同方向?厉害啊厉害。”定定神,道:“这酒……后劲是挺足,呵~呵。” 丁香给他夹菜,道:“窦大哥,吃菜,压压酒气。” 窦民治道:“好,好……” 溪云见他已有几分晕态,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我,我吃饱了,我去……去休息一下,你们慢慢吃。” 丁香笑道:“二哥没吃饱,你是醉了,哈哈哈。” 溪云挥手道:“胡说。”一副醉态演得颇像,一脚轻一脚重地往门口出去。 窦民治感觉脑袋又沉了许多,不想在几位新入门的小弟小妹面前丢脸,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吃饱了,去,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吃完,收拾,收拾一下,别到处乱走,都早点回去休息。” “是,是,是。”刘今天连忙答应,起身扶住打个趔趄的窦民治。 窦民治道:“不用扶,我没事……”到了房中,往另一张床上一看,溪云果然仰倒在床上,一只脚还没上床,呵呵笑道:“白吉老弟真不会喝酒。” 刘今天道:“是,他就那德行。”扶窦民治上床,听到脚步声,回头便见丁香、金闪闪跟了进来,再转过头来,窦民治已然睡去,不由对丁香笑道:“算你厉害。”(。) 345 蛇小鬼大 丁香得意道:“小意思。” 溪云从床上坐了起来,道:“你在他酒杯上动手脚手法虽快,但可瞒不过高手。” 丁香嗤之以鼻道:“你们坐在旁边,我袖子只挡着窦大哥,自然被你们看到了。你就舍不得夸四妹一句吗?” 溪云笑道:“你这样逗你的窦大哥,还是等窦大哥醒了后,让窦大哥夸你吧!” “四妹”是假的,窦“大哥”也不是真的,丁香、金闪闪听他这样回应,又故意用“逗”字,都笑起来。 刘今天、溪云多历生死大战,但这样“逗”一个武功低手,也是前所未有,觉得颇为好玩。 溪云道:“我去查探消息,你们留在这里。” 刘今天眉头皱了皱,溪云对他道:“朱重光随时会回来。”他便点点头,不说话了。 丁香本来跃跃欲试,上了这玉龙山,连院门都没出去过,但见连刘今天都依言留下,也就不好意思了,却道:“这山上这么大,你一个人找……” 溪云一巴掌拨开她的脑袋,道:“你看着你的窦大哥,该醒来时还得让他醒来。” 这一巴掌倒挺温情,丁香也就不介意了。 金闪闪低头捏着衣角,低声道:“你小心。” “嗯。”溪云一身黑衣服,身形一闪,黑电似的射出院外。 丁香一吓,道:“老刘,他怎么这么快?” 刘今天摇摇头,叹道:“他剑法不如我。” 丁香笑了起来,“那你就是承认身法没他快了。” 溪云其实并非一个人,至少还有一条蛇,从山脚上来,溪云就让小黑行动去了,嘱咐它寻找各处牢房之地,将金鸣展的容貌和那柄独特大剑也传给了小黑,不虞认错,可惜并无发现。 倒不是小黑办事不利,玉龙山虽壮阔庞大,但它速度极快,来去如风,已搜寻过了许多地方,发现了两个大牢房,但都并无金鸣展的身影。 不管怎样,溪云打算再去探一次,或许有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小黑没注意。 这个想法和举动让小黑十分不满,不过溪云并不想照顾小黑的情绪,依然在黑暗中迅速奔驰,往小黑指引的方向射去。 月光明亮,积雪反射着银光,溪云身如电走,利用建筑和树木的阴影飞快掠过,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牢房前。 “死小黑,有锁你也不说。” “你要关人不用锁呀?你倒是进去啊,你倒是进去瞧瞧啊。”小黑显然也不想照顾溪云的情绪。 溪云气地咬牙,却也无话可说。这牢房由一个山洞改造而成,洞口有一道铁栅栏门,两名黑衣白带人守在门口。要解决他们当然不难,但倘若里面没有金鸣展,无疑是打草惊蛇,对下一步行动极为不利。 溪云绕着四周检视了一番,缝隙、小洞口倒有,但也就小黑进得去,“另一个牢房呢?” 小黑道:“这个牢房关着五百三十八人,另一个牢房在北侧,关着一百二十一人,武功比这边的厉害些,没了。” 溪云无奈地说声:“好吧。”心想:“这家伙蛇小鬼大讶,把人头都点清楚了,那自然没有遗漏,偏偏不早说!”转念一想,暗道:“金鸣展剑法高超,比刘今天也没差几分,如今清流、萧阳、横刀等人都突破到宗匠境界了,金鸣展估计也不差,对这样一位青年高手,魔门要么立即杀了,要么该以礼相待,以图收服,所以或许他并没有给关在牢房里,而是软禁在其他院落中----那可麻烦了,这山上院落重重,只怕有上千个。” 小黑故意道:“还去不去另一个牢房?我发现一个洞口可以进去。” 溪云先是一喜,正要起步,忽而停住身形,问道:“是你可以进去还是我可以进去?” 小黑得意洋洋道:“若你能变成我这么大,那你自然也可以进去!” 溪云心中暗骂,这家伙是跟丁香、田楠楠、田彬彬玩了几天变成这样坏,还是本来就这样坏?怒道:“你要想变成我这么大,恐怕还得再修炼五百年!” 这话严重打击了小黑,风玄蛇一族体型越大,表示能力越强,像它近百岁了才这样的体型,要是放在上古时代,绝对找不到愿意与它交配的母蛇。气呼呼地一头射入溪云袖子里,任由溪云怎么呼唤也不动身不答应了。 月光与雪光交融在一起,山巅一片明亮,溪云纵目四望,山岚起伏,银装裹素,景象委实壮观。正想回去,忽然瞥见一道右前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身法迅捷,武功极高,不由心念一动,悄然跟去。 那黑影显然对上山地形十分熟悉,甚至对巡逻护卫的巡视规律也了然于胸,该走走,该停停,如鬼魅般在众多院落间穿梭而过。 溪云暗暗惊疑,此人背影有些熟悉,再看地上,踏雪无痕,这等轻功可厉害得很。 眼见那黑影黑烟似的飘入一座院子中,溪云仔细观察一番,确信无人埋伏,这才飘然而起,控制重心,身子如落叶般轻盈,没有带起丝毫风声便靠到墙角。 溪云真气提聚右耳,贴墙倾听,魔体加持浑沌真气,院子里却并无声息,不由眉头微一皱,轻轻一垫,双手挂住墙头,往里窥探。 这个院子极大,有一扇窗户亮着灯,窗纸上印出两条黑影。 溪云悄无声息地提身落入院子,从墙角飘到离那间房两丈处,他知道屋内的人修为高超,否则以他如今的实力,也无须这般小心翼翼。功聚双耳,屋内细微的声音便纳入耳中。 “你把守卫都屏退了,这样岂非更惹人注意?” “师父放心,我说今晚要修炼,不能有人打扰。” 溪云一听,不由暗奇,是贾千江与周义信,这两人位高权重,但在自己魔门总堂行事竟要如此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可就奇怪了。 贾千江道:“义信,我要你放弃争夺门主之位。” 周义信一怔,急道:“师父,你什么意思?当初我甘冒大险千方百计得到《青云剑诀》,你答应日后要一定扶持我登上门主之位的!”(。) 346 下雪的夜 贾千江喟然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师父是答应了你,但那时怎知铁拳会竟……哎,义信,咱们魔门能有如今声势,主要还是靠铁拳会的根基,你要明白大势所趋 周义信道:“大势所趋!?咱们各方刚合并时的确是铁拳会独大,如今情况已大为不同,铁拳会帮众在此前与正道的争斗中死伤严重,我的风堂加上四野的火堂,绝对可与铁家一较长短,如果您和郝通海长老都支持我,这个门主之位必然是我的!” 贾千江一惊,“四爷支持你?” 周义信自信一笑,道:“我了解他,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也知道我才是他正确的选择!” 贾千江沉吟起来。 周义信又道:“师父,你如今断了一只手,铁家三位分明有另起人替换你大长老之位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 贾千江脸色一沉,道:“好,只要你能说服四爷,我替你争取郝老魔!”停了一会儿,又道:“单打独斗,你有信心胜过铁翼野?” 周义信“哼。”了一声,道:“我处处让他争先,此前一直压制着突破宗匠的冲动,直到他成功突破后半个月才冲关而出,他以为我处处不如他,嘿~以有心算无心,单打独斗我绝对可胜他。” 溪云闻言不由一惊,此人城府至深,如此处心积虑,可真够厉害的。 贾千江也不免惊异起来,“铁拳劲非同小可,你……” 周义信截道:“师父尽可放心,铁拳劲再厉害也比不过《青云剑诀》。” “难道你得到了最后的‘青天三十六式’?” “没有,不过我和鲍囿借助青云剑研究了许久,也并非全无收获!” 贾千江怔了半晌,喃喃道:“是吗?是啊,你的天赋本就极高的……” 周义信见贾千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我……我现在就去找郝通海。” 溪云立即闪入墙角阴影里,便听窗格一响,贾千江一溜烟出来,转瞬而去。溪云稍等了片刻,见房中灯火一灭,寂静无声,便轻轻一翻,从院墙出来里出来,想了想,远远缀着贾千江。虽然不敢打草惊蛇,但先查清楚贾千江、郝通海的居所,到时逃跑起来比较轻松。 远远看到贾千江的身影跃入一座院落中,溪云加快速度,赶到近前,却是一怔。贾千江不是要去找郝通海吗?可这座宅子门口挂的灯笼上却写着“铁”字,找周义信偷偷摸摸,找姓铁的也翻墙而入,这岂非奇怪。 溪云静静想了一会儿,暗道:“看来周义信当不上门主了。”倒有几分喜意,周义信此人心计深沉恶毒,让他当上魔门门主,恐怕为祸更甚。 溪云正准备离开,忽然那院子里射出四条黑影,离弦之箭般朝一个方向飙去。 溪云立即定住,不敢稍动,一眼之间他认出四条黑影中的三人,铁铮、铁翼野和小四,另一人体形高大匀称,面容古拙,双目炯然有光,气势沉雄非凡,竟领在铁铮之前。 溪云不由一惊,整个魔门,能领在铁铮之前的只有五大长老中的另四位,而自己不认识的只有一位,毫无疑问,此人便是一手创建铁拳会的宗匠级高手铁锋了! “好惊人的气息。”溪云默默念道:“难怪能与谷枫狠斗千招,难怪凌飞烟见了他也只能乖乖放了田彬彬!”忽然一皱眉,意识到他们去的方向是刚才周义信所在的院子,“难道……”心念一动,忍不住跟了上去。 溪云转眼又回到刚才那个院子附近,这回儿却不敢再进院子,而是在十余丈之外,悄无声息地腾身跃上一颗高大的冷杉。他身法极为轻盈,冷杉枝条上积雪层层,却丝毫没有下落。铁锋的修为惊人,他怕给发现。 院子里,周义信给铁锋四人围在当中,俊朗的脸庞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看来贾千江把我抛弃了。” 铁翼野道:“周兄,我一直待你十分诚恳……” “哼!”周义信截道:“诚恳?对,是诚恳,像门主对属下的诚恳!” 铁翼野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周义信转向小四,道:“四爷,咱们的协议算什么?” 小四沉默着,即无辩解,也无反驳。 周义信便无法判断铁锋等人到底知不知情,而他又感觉自己原来不够了解小四。 铁铮道:“周义信,好了,你不用再挑拨离间!” 周义信绝不轻易放弃,怪笑两声,道:“你们不信我,倒信他?嘿,四爷武功高超,又有魔君之臂相助,可谓如虎添翼,铁翼野,你斗得过吗?” 铁翼野不由看了小四一眼,而小四只注视着周义信,还是一言不发。 铁锋目光阴沉,冷冷道:“周义信,你为魔门立下过不少功劳,束手就擒,我保证你安享晚年,执意抵抗,我就杀了你!” 此人说话干巴巴的,脸上没有表情,嘴唇似乎也没有动,但话语中的含义,绝对无人敢怀疑。 周义信道:“铁大长老,你也知道我立下过不少功劳,攻打青云剑派可以说由我一手策划,凭什么我就不能当门主?狡兔死,走狗烹,四爷,你确信你的选择是对的?” 铁铮暗暗惊疑,这家伙身处绝境,我大哥也亲自现身,他竟还能侃侃而谈,若非有所依仗? 铁锋也想到这点,利索道:“周义信,是降是死,做个选择!” 雪忽然一片片飘下来,使月光也变得朦胧。 周义信仰头望天,伸出右手接住雪花,淡淡地道:“我会想念这里下雪的夜。” 铁翼野不由微微一愣,这家伙果然毫无惧意吗? 周义信笑了笑,对铁锋道:“铁大长老真要杀我,在这里?不怕寒了众魔门弟兄的心?” 铁铮道:“弟兄们都会记得周堂主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在府中被正道刺客所杀。” 周义信点头道:“好,幸好我将护卫遣散了,不晚今晚要多死许多无辜之人。” 铁铮道:“你若要喊也行,一堂之主死了,安排些人陪葬也不过分!” 此语冷酷至极,小四眉头皱了皱,只是依然没有言声。(。) 347 始料未及 铁锋微吸一口气,冷然道:“你决定死了?” 周义信面容一肃,双目放出两团冷光,逼视着铁翼野,道:“你比不上我!”缓缓拔剑出鞘,气息猛放,衣衫无风自动,剑尖竟指向铁锋,“铁大长老,可敢与我公平一战?” 铁翼野见他一脸悍然无畏的死志,给他一瞧,竟有惊心动魄之感,待见他挑战自己父亲,不由暗松一口气,心道:“找死!” 溪云离得远,铁锋等人说话又轻,一直听不清楚,这时见周义信拔剑出鞘,知道大战在即,心中默默道:“铁家人够狠,为防周义信谋取门主之位连堂主也不让他干了。周义信这家伙心肠虽毒,倒也有胆气,以一敌四,拔剑还是很稳。” 他对周义信的生死并不关心,立即想到:“他们五大高手在这里动手,正好趁机去找金鸣展。”念头一起,又想:“去哪儿找啊?这么多重院子。”便还是留了下来。 铁锋微微一怔,近二十年来他很少出手,敢挑战他的没几个,而值得他出手的就更少了,便是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凌飞烟,当时也不过牛刀小试,三五招间拿下田彬彬,便任她逃去了。 周义信气势冲霄,不等铁锋回应,长剑一抖,陡然幻出百千剑光,裹挟着无数雪花罩向铁锋上身。 “《青云剑诀》,好!”铁锋见剑势绵密,刚柔兼具,颇为意外。目光微一沉,一拳笔直轰出,带着刚猛无俦,一往无前的拳意。 虽只一拳,却有夺天地造化之功,避无可避。“铛铛铛”拳剑交击,发出金铁之声。 周义信察觉拳劲惊人,散落的剑光不得不聚,全部轰在铁拳上,风雪狂卷,剑光水珠似的四溅,众人目光都不由一眯。 铁锋突然喝道:“小心!” 他即然叫“小心”,那自然不是提醒自己。 铁翼野立即察觉一股寒气扑来,风雪遮面,剑光隐藏在雪花中,朦胧变幻,不由脸色一变,心中却是大怒,暗骂:“好你个奸鬼周义信,原来目标是我!真的当我不如你吗?那你便试试我的拳头!”低喝一声,双目猛地一圆,铁拳劲暴增,对准寒气来向,“噗噗噗”,瞬间打出八拳。 周义信虽然自视甚高,但如何敢挑铁锋?说铁锋是四大宗师之下第一人,只怕江湖上无人不服。他剑势虽强,实在劲力凝而不发,另有打算。也唯有《青云剑诀》这等高明剑法才能瞒住铁锋一时,当然,若非他摆出决心战死的姿态,想骗铁锋也是不能。 铁锋只知道这小子办事得力,哪里晓得他如此奸猾。 借住激撞之力,周义信半卸半收,陡然倒回,卷起风雪冲向铁翼野,大出众人意料。这等奇奥剑招,正是如云般不可捉摸的《青云剑诀》的妙招。 铁铮在铁翼野左侧,见周义信一剑飞袭,迅疾如电,急忙侧身抢进,赶去支援。 铁家三兄弟都不喜女色,一辈子都在努力强盛铁拳会,只有铁锋禀赋惊天,成为宗匠高手后,在两位弟弟的劝说下娶妻生子,妻子怀上铁翼野后,他便再不碰妻子一下,所以铁翼野可以说是三兄弟共同的唯一的孩子。 周义信身形极快,却不等剑气触及铁翼野,忽然往左微一侧,恍若脚下踩上什么异物而滑倒似的,猛地倾倒下去。 如此诡变,又出众人意料,铁铮攻击落空,与周义信之间反而隔着铁翼野,铁翼野反应已极为迅速,回身一掌拍出,正中周义信右肩背。这当儿,只有周义信左手边的小四尚有拦截时机,但小四反应却也慢了一分,猝然之下,一拳打空。 周义信连滚带跳,身形猛地蹿出两丈之外,回手射出三枚小白丸,小白丸激撞在一起,一股浓密白烟立即爆开,带着惊人的辛辣之气。 铁铮四人都惊呼一声,铁翼野、小四都往后疾退,铁锋、铁铮却欲往前追击。 两人屏住呼吸,阻隔皮肤毛孔,无惧雾障,却听“嗦嗦嗦”之声急响,知道是浓雾中有暗器袭来,暗器还另带一种奇怪臭味,显然也是淬了毒,当下不敢再冲入雾障,瞬间改变真气走向,猛地后退。 树上的溪云看得瞠目结舌,暗叹周义信厉害,这家伙简直将每一步都算计好了,任何一步未按预想那般发生都是瞬间亡命之局,最惊险的不是铁锋大巧若拙的一拳,也不是铁翼野回身那一掌,而是小四的态度。 周义信赌赢了。 浓雾范围甚广,铁铮绕过浓雾,便见院子雪地上一滩鲜血,周义信踪影全无。 铁翼野满脸急色,若让周义信逃走,大吵大闹一番,那影响恐怕控制不住,目光一转,忽然发现父亲也不见了,不由松口气。 铁铮瞥小四一眼,漫不经心道:“周义信这家伙倒是奸猾,连四爷都反应不及。” 小四淡淡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似乎完全没听明白铁铮的言外之意。 铁翼野道:“那家伙挨了我一掌,又有我爹亲自追杀,肯定逃不了。” 小四道:“铁兄拳法高妙,已得大长老真传,周义信再奸猾也无济于事。” 铁翼野心中颇为得意,又矜持地收敛起来,心中暗道:“四爷一向沉默寡言,这次却也不得不夸我。他虽然比我更早晋入宗匠境界,但以年岁而论,却是我比他早!” 铁铮至此也便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就算小四不在,合三人之力,也不该让周义信逃出此院。 周义信踏雪无痕,一路狂冲,身形如电,掠过一重重院落,直往山巅东北角射去。他不仅速度快,又恰到好处地利用院墙、树木的阴影,忽直行,忽左拐右变,毫不犹豫,像早走过这条路线无数次,隐蔽而迅疾。 忽然“啪”一声,一截干枝落在他右前方草地上,这一下始料未及,周义信身形不由一滞,心中惊疑不定,这截干枝从右边抛来,用劲却恰到好处,只让他察觉,却未触及警戒线,能令他产生这种感觉,能使出这等手法,来者绝对是高手。(。) 348 半路杀出 见一条黑影从右边掠来,周义信浑身微微一紧,他心思细腻谨慎,对一切都早有准备,贾千江抛弃自己,他也早有预想,本以为贾千江断手后会改变主意。为门主之位,他不得不博一把。虽然博输了,但他早铺好后路,却也无惧,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会突然有人冒出来,意料之外的人。 周义信身形往前一倾,陡然加速。 黑影却不出声,方向微微一变,从侧边追上。 周义信眉头暗皱,来者该无恶意,否则他只要大叫几声,自己必将陷入绝境,便任由他靠近,及到一丈内,精神不由一凝,心想:“不能更近了,他若再靠近一步,我是立下杀手还是退开一步?”正思量间,那黑影已变向,与他平行而进,保持一丈间距。 这一下变化令周义信悚然而惊,暗道:“莫非他察觉到我的想法了?不然何以这么刚好……?但,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他如何能察觉我的想法?……或者只是巧合?”心中不由惴惴不安,猜测此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不回答,我也不会对你怎样,不过大叫一声,招呼一下铁锋而已。” 周义信心中暗骂,你大叫一声就要断送老子一条命了,还不怎样?!又惊又疑,此人表现十分从容,即便自己已完全展开身法,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并肩而行,这虽然已身为宗匠,但他隐隐有种感觉,此人武功比自己更高一筹。咬咬牙,低声道:“什么问题?” “金鸣展在哪里?” 周义信身子不由一震,脚下一缓,雪地里留下了半个脚印,顾不得多想,运劲轻身,继续前飙,眼中光芒闪烁,半晌后忽然道:“溪云?” 黑影正是溪云,微一笑,道:“你厉害,我改变了声音,你还猜得出来。” 周义信微松一口气,“音调虽然不一样,但听得出来你年轻,年轻人中我最佩服的便是溪云兄了,除你之外,我不觉得还有谁修为能稳胜于我,再者这个时候敢上玉龙山救人的,也只有溪云兄这样的胆大艺高人。” 一连串马屁砸下来,溪云都觉得舒畅,淡淡笑道:“你意态倒清闲,还能口若悬河说这么多话,自信逃得出这玉龙山?”心中也颇为讶异,这玉龙山上下岗哨无数,许多路段惊险无比,除非另有妙法,从山路走只怕不被铁锋一拳打死,而要跌落悬崖摔死。不过听他这么说,已可确定金鸣展的确给困在玉龙山某处了。 周义信道:“本来还欠几分把握,有溪云兄助我,那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溪云声音立即一沉,“你这是威胁我?” “金鸣展在内堂郝通海院里。” 溪云不由一怔,这家伙分明要自己助他,怎么一下又把问题回答了?只听他又道:“这个消息只是回报溪云兄没有招呼铁锋来,周某几乎要沦为阶下囚,如何敢威胁溪云兄?不过我有一个交易,溪云兄一定感兴趣。” 溪云心中暗叹,这家伙为人虽然不齿,但的确是聪明至极,先把金鸣展的消息抛出来,显示他智珠在握,有十足的信心达成交易。 周义信看了溪云一眼,道:“溪云兄救了人后总得下山,你混上山已属不易,带着金鸣展想下山……呵,山道险峻,随便一个闸口有人拦者,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这简直是自找死路。” 溪云默然半晌,道:“你自然另有方法下山了,我只须跟着你,自然能够得知。” 两人说着话,脚下却丝毫不缓。 周义信笑一下,道:“若被铁锋察觉,一举破坏,溪云兄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有你帮我引开铁锋,此法保持神不知鬼不觉,溪云兄要下山时自然能够用上。如何?” 溪云道:“我怎知你下山后此法对我还安全?” 周义信猜到溪云这个时候出现,显然是已知道此前发生的事,知道自己别无出路,所以苦笑一下,道:“周某如今便如丧家之犬,溪云兄吉人自有天相,连凌飞烟那等卑鄙手段也害你不死,跌下大鼓山深渊还能生还,我欺瞒于你,岂非自取灭亡?” 溪云静默了片刻,终于道:“好,你说。” 交易还是达成了,正如周义信所料。溪云虽不愿,却也无法可想,想从郝通海府中救人已是千难万难,想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那险峻的山道正如周义信所言----自寻死路!再者还不知金鸣展是否安好,说不准还得背他下山呢----那这简直是蒙着眼睛自寻死路----还没走上死路就不知在哪摔死了。 溪云拐了个方向,杀了两个巡逻魔徒,引发一些声响,立即往住宿的小院飞掠回去,要他直接去惹铁锋,他才不干。 溪云临近院子,忽然看到朱重光的身影,立即一转向,绕到后院,将夜行衣扔到一颗树上,敲窗而入,一闪身,死人似的倒在床上,一条腿搁在地上。 刚一躺好,“笃笃笃”便响起来,朱重光在门外道:“民治,民治?” 金闪闪、丁香本来看得目瞪口呆,这时都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 刘今天打开房门,闻到朱重光身上带着酒气,笑道:“长老,你回来了啊。” 朱重光目光一扫,道:“民治怎么了?” 刘今天讪笑一下,“窦大哥和二弟喝了几杯就醉了。” 朱重光眉头皱皱,见人都在,倒也不疑心,他自己也是与几个老友聚一起喝酒聊天去了,看了丁香、金闪闪一眼,随口道:“都早点休息去吧。”便欲离去。 这时院子外忽然响起拍门声,有人叫道:“开门!开门!”声音中透彻凶煞紧急,朱重光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刘今天道:“咦?好像很急的样子,怎么了?”心中暗道:“溪云刚回来,来人便到了,莫非被发现了?” 金闪闪和丁香对视一眼,都微微变了脸色。 溪云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醉意朦胧地说:“怎么这么吵啊?啊,长老,你回来了。谁,谁在吵……?” 刘今天放下心来,道:“长老,我去开门。” 朱重光不放心,对金闪闪、丁香道:“你们看着他们两个。”随刘今天出门去。(。) 349 一己之私 丁香趁机在窦民治鼻下摸了一点药水。 刘今天一开门,外面立即闯进来八名手持火把的健壮汉子,全部黑衣蓝带,胸口绣一个银光闪闪的“锋”,竟是铁锋的亲卫。 朱重光脸色不由大变,躬身行礼,问道:“各位大哥,出了什么事?” 来人并不答话,凌厉的眼神在刘今天、朱重光脸上扫过,道:“名字!” 朱重光心中惴惴,道:“在下朱重光,四爷麾下,外门元江帮帮主。他是我的手下白图。” 铁锋亲卫当先那人手中拿着一个册子,上面记录着各院人名。他看了看,道:“把人都叫出来!” 院子另一面三个房间的人这时也出来了,男女老少都有,刘今天叫溪云等人出来,刘今天扶住已经醒转却还在犯晕的窦民治,金闪闪、丁香扶住溪云。 朱重光偷偷看那名亲卫,见他看到窦民治和溪云时面露不悦,不由暗暗担心,又埋怨这俩臭小子,喝酒就喝酒,怎么还喝醉了! 那亲卫道:“山上出了一点情况,打扰各位休息,抱歉了。请各位到这里站好。”接着一一念了各人的名字,核对身份,另外七人则进房搜查了一翻,出来都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那亲卫又道:“多谢各位配合,各位可以回去休息了,这个院子就你们各位居住,如有任何外人出现,请立即上报。各位请相互监督。” 众人齐齐应是,亲卫出门而去,朱重光与院中另外一位老者跟了出去,偷偷送上千两银票,小声探问情况。 亲卫却不收,只是道:“各位只要留在院子中就保证不会有问题,奉五大长老之命,具体情由暂时不能透露。” 朱重光与那老者回到院内,互相看了一眼,即惴惴不安,又相互提防,各自回房嘱咐众人。 第二日大家都没有出门,朱重光也没有再出去会友,从送饭人口中打听到铁翼野受了伤,众人都大为诧异:铁翼野自身武功已达宗匠级境界,又是门主候选人,守卫周密,这里更是玉龙山,魔门总堂,怎么会在自家地盘受了伤?而且在这关键时期。 溪云也是讶然,因一日一夜众人都呆在一处,他尚不能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刘今天等人。 刘今天暗想除非溪云出手,否则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伤到铁翼野,便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岂知溪云却左右转头装作看东西,借以否认,不由更为惊疑起来。 午饭后,溪云找了个机会,传音给刘今天三人,说已经找到金鸣展,明天门主就任大典时去救人。他不敢多说,以免惹起朱重光怀疑。 金闪闪大喜过望,转身就回房,忍住没哭出声,只默默掉眼泪。 刘今天则深深皱起眉头,救人绝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下山。这一夜睡觉时,两人肩并肩躺着,传音交谈起来,确定好计划。 刚用过早餐,召集钟声立即响起,众人都从院子出来,往大广场聚拢。从高处看去,无数黑点挪动起来,或散成一线,或聚成一团,四面八方朝中央走。 一个巨大的广场给清理出来,积雪全部扫除,靠山壁搭着一个五丈方圆的木台,木台上另起两层,上层摆放着五位大长老的座椅,下层摆着金木水火土五堂和内堂六位堂主的座椅。 魔徒们都十分激动,人人交头接耳热切讨论着,讨论着谁将成为魔门新一代门主,也小心探问着铁翼野受伤是怎么回事。 朱重光嘱咐众人跟随自己,不要在人流中走散了,朝火堂聚集点靠近。不过等他与窦民治挤到木台前方,发现白家四兄妹还是散了,想回头找,可人流都往前面挤,愣是无法转身,唯有作罢。 溪云拉住金闪闪、刘今天拉住丁香,四人与朱重光和窦民治之间一会儿就被人群填满。溪云与刘今天自保不成问题,丁香与金闪闪却可虞,毕竟如今这玉龙山可谓高手毕集,所以四人不敢分散,以免救了金鸣展,又另有他人受制,缓缓退到了人群最外围。 钟声再三响,大长老纷纷现身,却不见铁锐,接着是各堂堂主,却少了周义信。 人群发现这点,一阵议论,不少人都仔细打量铁翼野,发现他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伤势未愈。 九人居高端坐,一名老者在台上开始讲话,声音宁和而深远,场上上万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对此人功力大为佩服,人人都安静下来。 “各位,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了。在五位大长老和各位堂主的带领下,我们魔门的事业可谓蒸蒸日上,盛况空前,现在已占据了武林半壁江山。” 台下一片叫好,人人对五大长老和各位堂主歌功颂德。 那老者伸手在身前虚压两下,接着道:“但这还不够,半壁江山还不够,我们的目标是称霸武林,独尊魔祖!” “称霸武林,独尊魔祖!称霸武林,独尊魔祖!”台下山呼海啸般跟着大喊起来,人人激动得面色发红,巴不得现在就下山厮杀一场。 老者不得不停了片刻,待众人稍为平静些后才道:“长久以来,咱们魔门门主之位虚悬,苦等一位德才兼备,武艺高强的明主。本来五位大长老都是最好的人选,不过大长老大公无私,虚怀若谷,最终决定从年轻一辈中挑选人才继位,为我们魔门开创数百年未有之新局,奠定传承万代之基业。” “大长老大公无私,虚怀若谷。” “传承万代!” 台下的人都十分激动,听老者说得有理,都纷纷跟声附和。 “不过近日却发生一件令人痛心之事……” 台下魔徒都是一静,知道这痛心之事非同小可,与铁锐大长老和周义信堂主缺席必定有关,人人屏息凝神,或暗吞口水,或瞪圆眼睛。 老者微叹一声,露出痛心之色,道:“虚悬门主之位,五大长老的意思是鼓励年轻一辈奋勇拼搏,嘉奖功勋卓越者,但咱们拼搏是与正道相拼,与正道相搏,却不料竟有私心者,为一己之欲,为门主之位,竟勾结正道,戕害同门。”(。) 350 机不可失 广场上众魔徒都寂静下来,不敢吭声,心里绷着一根弦,暗暗猜测马上就能得知的秘辛。人人均蒙在鼓里,只晓得事态必然严重,那夜铁锋亲卫全山搜查绝非无的放矢。 老者道:“大家看到了,今日是我们推选门主,门主继位的大好日子,铁锐大长老为咱们魔门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今日却未能出席,各位可知为了什么?” “为什么啊?” “铁锐大长老人呢?” “还有周堂主。” “周堂主怎么也没到场?” 老者待众人议论了一阵,伸手虚压几下,让众人安静下来,道:“各位不可再称呼周义信为堂主了,经咱们诸位长老商议,已撤销周义信堂主之职,我刚才说的私心者便是他!” 台下立即喧哗起来,风堂魔徒一阵大乱,其他人各堂的人都转头注目他们。 老者提气开声道:“周义信作乱与风堂众兄弟并无关系,大家切勿胡乱猜忌,反中了正道诡计。” 溪云与刘今天对视一眼,先是微愕,继而很快反应过来,这自然是栽赃陷害,若周义信给铁锋杀了,或者投降,那就说周义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给正道刺客害了。 但现在周义信逃得不知去向,魔门高层为免被曝其丑,自然得先丑化他,不然万一他这时忽然冒出来指责铁锋等人为助铁翼野上位而杀他,势必引发极大混乱,就算强行压下来,当场格杀他,恐怕影响也难以尽数消除,像一个鱼刺,日夜梗在所有人咽喉里,人人自危,触及就痛。 溪云与刘今天都微微点点头,暗道:“铁锋等人够狠够奸!”只听那老者道:“周义信为我们魔门也立下过不少功劳,可惜猪油蒙了心,自知无法在门主之争中光明正大胜过咱们火堂堂主四爷和金堂堂主铁翼野,竟勾结正道之力意图谋害两人,幸好两位堂主吉人自有天相,咱们铁锐大长老却受了重伤,因而缺席今日盛典。” 台下众人一阵狂骂,火堂魔徒与金堂魔徒都激愤无比,扬言要将周义信挫骨扬灰,凌迟处死等等。 溪云给刘今天打个眼色,不再多听,悄然退去。溪云提着金闪闪的手,展开身法,刘今天和丁香紧随其后。 金闪闪不由暗自愧疚,自己强行要跟来,只因放心不下,却偏偏是个累赘,反而给大家添麻烦。 溪云对此倒并无抱怨,即然人在,那就按人在方法办事,四面敌人环视,正要把她安排在某处,万一另遇危险,反而更加不妥。 溪云道:“看守金鸣展的有四名宗匠级高手,如今铁锐未出,极有可能也在那里,咱们要小心了。”这些信息自然都是小黑探知的,根据小黑的指引,四人以最短最安全的路径抵达郝通海的院子。 刘今天自然猜得出溪云只出去一趟,个把时辰,不可能得知这么多信息,暗叹小黑果然非凡,这么冷的地方也不冬眠。 小黑若然知道他的想法,必定大为不满,咱风玄蛇可是具有龙的血脉,冬眠?太小看蛇了! 溪云低声对金闪闪道:“尽量呆在我身边三尺内。” 金闪闪愧然点点头,知道三尺内他能保护自己,心道:“他真是为我的事尽心尽力了。” 溪云与刘今天、丁香点个头,同时起身,跃入院墙中。 这是郝通海住宅的西院,东面一个圆拱门通往主楼,房屋坐北朝南,四人一落地,立即引发惊觉。 中堂厅中蒲团上坐着五人,当中一人正是金鸣展,另外四人气息沉凝雄浑,腰系银带,面容苍老,须发皆白,双目睁动间寒光闪闪,绝非易与之辈。 溪云四人一落地,四名老者便都站了起来,身边并无兵刃,想来是原铁拳会的耆老高手。 金鸣展睁开眼睛,注目溪云四人,微微一叹,怅然道:“刘兄的气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刘今天拔剑出鞘,哈哈笑道:“金兄在这里过得可好?咱们下山痛快喝几坛酒,走吧。” 金鸣展苦笑一笑,低头瞥了瞥自己的腿脚,道:“恐怕走不了。”目光转到溪云身上,奇道:“这位仁兄是哪位?” 溪云道:“金兄,好久不久。” 他没有转换声音,金鸣展立即听出来了,又惊又喜:“原来是溪云兄,听到你的死讯很可惜,多谢你来。”又看向金闪闪,打量几眼,道:“姐,你也来了。” 金闪闪眼睛一红,嗫嗫欲泣,点了一下头。 丁香等他看过来,立即道:“我是丁香,不用谢。” 金鸣展对她微一点头,转向金闪闪,道:“姐,你不该来,还累了三位朋友。” 那四名老者并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盯着溪云四人。 溪云、刘今天都想:“他们不招呼帮手自然是因为自认为合四人之力足以留下众人,另一方面该是不想惊扰门主就任大典,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或许大有机会。” 两人互视一眼,心意相通。溪云陡然放开金闪闪的手,和刘今天当先射去,迎向两名宗匠级高手。 因为担心周义信突然现身闹事,所以五大长老已将大部分亲卫调往广场维持秩序,倒给溪云几人省了不少麻烦。而以四名宗匠级高手之力看守一人,可谓十拿十稳,除魔门外,想必没有其他门派能有这等大手笔。 溪云、刘今天并驾齐驱,一者拳风猛恶,一者剑光如虹。 两名老者正身而立,并不前冲,双腿微一张,重心下沉两寸,双目曝出两团精芒,吐气开声,同时打出右拳。 两人拳法都十分朴素,一丝不苟,庄严端正,一拳轰出,四面狂风都挤入拳头中,给人感觉身前空间发生塌缩一般,威势可谓恐怖。 这四名老者在铁拳会精修数十年,浸淫宗匠境界已十余年,甚至二十余年,拳法武功已达随心所欲的境界,只一拳,已显示出大师级别的水平。 溪云、刘今天都知这一战必须快,全都竭尽所能。溪云均衡重心,力量从腰间聚拢到肩头,肌肉猛震,提动浑沌真气贯注拳头,低喝一声,同样一拳直轰而出,已拙对拙,以力对力,他对自己的力量具有充足的信心。(。) 351 吸气神功 金闪闪忽然觉得手心一空,顿时像失去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心头一阵怅惘,便见溪云和刘今天奋不顾身地冲出去,一颗心似乎也跟着飞了出去,却给扼得紧紧的,直欲炸裂,连呼吸都屏住了,娇躯僵硬,一股寒流令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也不知自己是更担心溪云还是弟弟,木木呆呆地愣了神。 刘今天的剑光芒璀璨,他绝不会傻到以柔韧的长剑去顶对方沉重的拳头,用的是以巧破拙的方法,长剑直飙,陡然绽放五道剑芒,分刺敌人眉心、喉咙、双肩、心口,明明只有一柄剑,但五道剑光都恍若实质,谁不敢怀疑其具有杀人的锋锐。 那老者双目露出几分异色,暗叫一声:“好剑法!”左手陡然拂动上撩,虚空漫幻出重重掌影,凭空一股吸力生成,刘今天竟感觉长剑直欲脱手,对方掌影中心恍若成了入海口,长江大河到此都得给它吞入。 “噗”一声闷响,刘今天只觉得长剑变得沉重无比,如拖泥带水,暗叫不妙,这家伙的拳法竟如此粘人,给他缠住,非三招两招能分开。 另一边“嘭~”一声轰然大响,直似天空打个炸雷,溪云的拳头与那老者的拳头对在一起,那老者恍若给野牛撞上一般,身形倒飞跌出,脸色煞白,口喷鲜血,几乎一下去了半条命。 并非溪云拳力当真厉害到如此境界,而是小黑帮了大忙。两者拳力尚未交锋,老者知道溪云这一拳沉重,已定好重心准备承接,忽然迎面传来一股强猛的吸力,大出意料之外。 明明是冲击拳劲,这股吸力来得简直匪夷所思,老者数十年生死大战的经验也从未遇到如此诡异的力量。 小黑活了近百年,日日吸风为食,它老妈在洞里仰天一吸,方圆数里的野兽都难以逃脱,它虽远不如它老妈,但总算咬了溪云数次,力量暴涨,吸力之强,猝不及防下连宗匠级高手也站立不稳。 老者给往前扯了一步,大惊失色,急忙下沉重心,气凝丹田,本能地往后抗拒,这一来却中了溪云的计。 溪云的拳头一闪就到,老者如何能挡。“嘭”一声,“咔咔”响,臂骨折断,身体如破布包似的砸在两丈外的木板墙上,直接砸穿过去,摔入内堂。 众人都是一惊,谁也料不到溪云一拳之威强劲如斯。 那老者身后另一名老拳师顾不得惊骇,立即猛打四拳,四股拳劲凝若实质,破空砸去。他此举极为小心,也极为稳妥,而右边另一名拳师也是双目一睁,隔空四拳打去。 刘今天看得暗怒,心想这人本该有自己应付,一时却心有余而力不足,长剑给眼前这死老头牢牢牵制住,或弹指、或磕掌、或拳击、或双掌搅乱气劲,愣是令长剑如陷涡流,难以脱身。 八股拳风挤来,溪云身形在极小的范围内诡异地左折右突,又拍掌、提肘、撞肩,将及身的拳劲打散,对身体各部位应用之妙,看得两位拳师暗呼不可思议。 金鸣展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刘今天的剑法矫若惊龙,变化无端,叫对方一双铁拳铁掌总拿不到要害位置,溪云将一副魔体发挥得淋漓尽致,尽展他人所不能为之精妙奇招。 溪云迫近身前那名老者,右手成爪,猛然抓向他面门。 那老者脸色沉肃,只觉得劲风压得眼珠生疼,也是暗自骇异,却夷然无惧,双拳灵动一转,左拳轰向敌爪,右拳藏于其下。 溪云一眼便看出他后招更为精妙,不敢大意,爪化掌,直接拍了出去,瞬间变招,低跃而起,两脚连环踢出。 那老者破开掌劲,挡了一脚,右臂横肘,再当一脚,脚下终于连退两步,脸色十分难看。袭入体内的劲力分明迥异,一股势如破竹,横冲直撞,一股绵绵不休,刚柔变化,叫人难以抵御。 溪云两招迫退敌手,魔体劲力与浑沌真气居功至伟,正欲去拉金鸣展,另一名老者岂会坐视不理,已斜跨一步,劈掌如刀袭至。 金鸣展目光一动,道:“我给点了天突、日月、意舍、尺泽、膝阳关、三阴交、太溪、承山诸穴,只须往我鸠尾、天枢、中府三穴中送入一股真气,其他穴道我可自解。” 溪云叫道:“好!”暗忖:“看来这家伙一直在试图自己冲穴,鸠尾、天枢、中府都胸腹之间,离得倒近,只要手指能触及,一瞬间便可连点三下。金鸣展一旦恢复,要突围就轻松多了。”又生几分疑惑,“铁锐怎么并未出现?” 溪云虽然叫好,但想达成目标却也不易。金鸣展盘膝坐在地上,要点他胸腹间的穴道,必须俯身下去,否则难以触及,两名宗匠高手左右交击,他虽然应付得来,但要俯身去解穴,却危险至极。 这时给溪云一拳重伤,砸入内堂的那名老者蹒跚步出,脸色煞白,胸前黑衣有一滩更深的湿渍,显然吐了好大一口血,沙哑道:“他袖子中……有花样。” 那两名拳师闻言,士气一振,虽然尚不知是什么花样,但至少知道在他袖中,如此便可提防一分,兼且想到他拳力并非那么凶猛,自信心也提升了不少。 溪云闷哼一声,脚下忽然一晃,左肩顶上刚才受他两腿两人的右拳,肩头连震,肌肉猛颤,将他拳劲卸到一旁,左膝猛提,撞向他小腹。 那人哪里想得到溪云竟敢如此挡击,拳力一泄,便感觉小腹处劲风压来,急忙微退半步,再欲轰拳。 溪云却抢先一线,脚法一变,膝撞便抽腿,顺势踹出,劲力凶猛无比,逼得那人不得不再退一步。 溪云冒此大险,却总算达成所愿,右臂猛然圈转,缠住右边那人轰来的拳头,灵巧无比地探臂钻过,指尖成鸟喙状,在他肩头猛一啄。 那人痛呼一声,感觉肩头关节已遭破坏,右臂一时竟抬不起来。他却是悍勇之人,一咬牙,爆喝一声,满面狰狞,不退反进,猛地一记头锤砸向溪云胸膛。(。) 352 入骨之恨 两人此时已离得极近,溪云本拟对方一退,立即抢前,解金鸣展穴道,当此情景,却不得不退----胸膛再硬也硬不过对方的额头。 金鸣展也面显急色,凝重无比,这本是个良机。 溪云脚下如抹油般,后退得巧妙无比,而对方头锤之力强猛,一下击空,往前趔趄了一步,正是制胜之机,忽听身后一声惊呼,娇脆惊慌,赫然是出自金闪闪之口。 溪云一回头,便见院子中地上倒下四名黑衣蓝带护卫,脸色发黑,显然身中剧毒而亡,另有四人正围攻金闪闪与丁香。 丁香家传《捕风掌》十分精妙,在苦集寺得龙女、刘今天众人指点,她进步飞快,但也仅是堪堪晋入超一流境界而已,功力更因年龄限制而浅薄许多,面对八名魔门蓝带高手,可谓险象环生,若非以捕风掌使出淬毒暗器,一上来便趁敌不备,连杀四人,吓住了对方,只怕不到半刻便给擒下,何况此时还要分神保护金闪闪。 金闪闪见丁香为保护自己,给人一掌击在肩头,衣衫都破了,吓得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溪云回头见金闪闪摔倒,只道她招了重击,脸色陡然一寒,放过那老者,脚下猛一蹬,身形一拧,射出堂屋,旋风般来到金闪闪身边,完美领域瞬间扩散,右臂一拿,抓住一名蓝带人左腕,猛力一翻,将他掀得凌空旋转一圈半,身体各处骨骼“啪啪”作响,都给甩得全部脱落,“啪嗒”一声,破布包似的给摔出一丈外,就算连千秋复生也无法医活他了。 金闪闪只觉得一阵热风绕着自己一转,双眼一片迷茫,左转也看不清楚,右转也朦朦胧胧,只听“啊啊”几声惨叫,忽然热风一止,溪云便停在自己面前,怒气勃勃中带着无限关怀的神情,鼻孔中喘出一股股热气直喷在自己脸上,只听他道:“你没事吧?”不由双目莹然,泪水簌簌而下,紧抿着嘴,呜咽道:“我,我,没事,没事。” 溪云拉起她,一打量,总算松口气。 丁香作怪,双唇一阵抖动,发出“噗噗”的声音,一副不屑又气恼的模样,“我才有事好不好?”见那四人眨眼间都给溪云甩出丈余之外,全身骨骼尽断,也是心有余悸。 溪云没心思与她斗嘴,沉声道:“再等片刻!”身形一折,又朝堂屋中冲了进去,浑身气劲狂涌,双目炽烈如白日,张狂的气焰熊熊燃烧,似欲焚化一切。 丁香吓得一吐舌头,拉着金闪闪稍微靠近堂屋一些,凝神戒备四周,小脑袋瓜里却完全脱离了险境,思量着:“这家伙到底爱不爱闪闪姐姐?瞧他那么生气的样子该是爱吧,可他平日那鬼样子又好像不爱,这臭和尚明明长得招人喜欢,偏偏要当和尚害人,哼。” 为何当和尚就是害人?丁香自然是觉得他即出了家,却引得人家姑娘爱上他,那便是害人。 金闪闪怔怔地望着溪云的背影,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嘴角露出欢欣的笑容。 溪云再度杀入中堂,真气狂飙,拳头如大枪一般狂砸出去,两名老者见势强猛,心里都生出一种滔天巨浪迎头压来之感,齐齐大喝一声,相隔两尺,并肩而立,“十字开弓拳!”沉腰坐马,双拳并举,身形前倾,拳头从两侧肩头爆冲突击出去。 四股拳劲凝若实质,紧束成一股,如大石磨扔出似的,狂风如飊,轰然与溪云的沉重拳劲对在一起。 “轰隆隆~”沉闷的撞击声,气浪狂涌,溪云这一拳已发挥全部潜能,肌肉涌动,激发一股股力道,浑沌真气全速流转,挤入拳头中,陡然爆发出来,如大炮一般。 两名老者潜修十多年,真气浑厚至极,两者合力,更是非同凡响。如两团乌云挤作一团,轰隆隆之声半晌不绝。 突然“嘭”一声大响,溪云“踏踏踏”倒退三步,嘴角溢血,右臂衣衫尽碎。两名老者双脚粘地,倒滑五尺,齐齐撞上后方供桌。 “砰砰铛铛”,供桌爆散,桌上的香炉、插花的青花瓷全都摔倒下来,香灰弥漫。 这一交击,威势强猛至极,刘今天面对供桌,而对手背对供桌,抓住时机,长剑一转,生出一股牵引之力,将飞散的香灰扯来一大股,扬在对手头面处。 那老者猝不及防,只听到身后“砰砰铛铛”响,闻到香灰干燥的气味,已屏住呼吸,哪晓得刘今天竟有此能,一时给香灰迷了双眼,不由脸色大变。这当儿,面前寒光闪动,剑气激洒,一时间不由亡魂大冒,随手两掌拍出,脚下立即后掠疾退,陡然觉得左肘一凉,鲜血狂飙,几乎给卸下一条手臂。 刘今天抢得先机,却不追击,长剑一探,刺向金鸣展胸腹。 金鸣展顿时脸色大变,双目露出骇然之色。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他还注目着倒退三步的溪云,见他分明急欲上前替自己解穴,却因真气冲荡一时不能平息,未能进身,满脸焦急,陡然间便觉得剑气袭体,却是刘今天的剑来了。 金鸣展身形微微一颤,电光火石间察觉刘今天长剑所指正是自己之前所言的三处穴道,一咬牙,铁青着脸色等着剑气来袭,身体全力崩住,不许自己稍动分毫,心里直道:“拼了!”又大恨,怎么不是溪云来解穴。 其实金鸣展并未给点穴,各处穴道是他临时想出主意报的,这个陷阱专为溪云而设。只待他俯身伸手来解穴,自己料敌先机,立即拿住他手腕,房梁上牌匾后的铁锐一定会趁机扑击而下,一拳击毙他。 魔门五大长老自大鼓山一事后对收服溪云已彻底放弃,且恨他入骨。本以为他已死在大鼓山深渊,岂料又听闻他活着出现在各城各镇,一路回归苦集寺而去。 郝通海担心溪云想起另一处穿梭法阵所在地,直欲杀他而后快,奈何苦集寺高手辈出,而魔门当前大敌乃正道一众,商议后唯有暂且搁下。之后金鸣展上山来,他们便布下此毒计,目标便是溪云。(。) 353 出其不意 金鸣展心念电转,料想刘今天绝未发现陷阱,愣是不动,此举也是胆大至极,若等刘今天剑气及体,再想反击必然无望。 他是抱着拼死的信念,不成功便成仁,死在刘今天剑上再好不过,只因他今生最大的目标便是打败刘今天,成为天下第一剑。 输给刘今天一次已叫他痛苦不堪,后来在洞庭湖再见刘今天剑法突飞猛进,差距竟有越拉越大之势,当时便已觉得单凭自己潜思竭虑恐怕再难胜过刘今天,唯有借道他途,另辟曲径,方能使剑法、内功全面胜过刘今天,再与他一决雌雄。 此际如金鸣展所料,刘今天剑法已达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的高妙境界,长剑虽然锋利,但只在他穴道上一刺,送入一股真气,立即离去,连皮肤也未刺破。 金闪闪却是惊呼一声,急急奔上中堂石阶,只道刘今天为争夺天下第一剑,欲趁机杀死弟弟。 铁拳会之人学习的拳法都以悍勇为先,那老者左肘中剑,几乎断臂,鲜血狂飙,剧痛之心下却生出拼死之心,想到此后左臂残废,武功去了一半,惊怒交集,哇哇大叫,右拳提劲打向刘今天面门,仇恨报复之心胜过一切。 刘今天身材本高,要刺金鸣展胸腹穴位,必须跨步弓腿,俯身而为,此时长剑在外,眼见拳头砸来,必须自保,左掌一幻,挡在面前,“嘭”一声响,给轰得手掌剧痛,腕骨碎裂一般,身形往后滑出两尺,脸色一白。 他已刺中金鸣展两处穴道,第三处穴道本该眨眼就能刺入,但刺入不难,收住却不易,以剑代指,一个不慎便要刺死了金鸣展,故而拳劲一来,第三下就不敢刺出去。 金鸣展反而暗松一口气,大声叫道:“还差一个天枢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溪云,呼吸急促,激动不已,意念直欲烧空全部思想。 溪云以一敌二,虽然魔体强悍、浑沌真气浑厚,但连退三步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时一口气缓过来,喝道:“好!”便闪身前突。 他的对手两人倒撞在供桌后的木墙上,震得屋顶嗦嗦有声,灰尘直落,这时还萎顿在地,只是呕血,半点不敢动弹。最先给溪云打伤那人本来站在后头观战,竟给劲风一卷,也摔了出去。 眼见溪云近前而来,俯身相就,右臂直探,对准天枢穴,金鸣展目光中不由露出急切之色。他与郝通海达成协议,只要杀死溪云,则立即为他准备血池,提升功力,并将魔门无数剑法秘籍向他开放。 溪云察觉金鸣展激动燥浮的心情,却只道他是因为即将得救脱困,哪里想得到此人竟是要坑杀自己。一指探出,已点上金鸣展天枢穴,脸显喜色,暗道:“成了!”心想这一趟玉龙山之行可谓运气好,出了周义信这档子事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方便之处,连退路也顺带准备好了。 溪云正欲缩手起身,忽然手腕一紧,竟给金鸣展左手抓住,他拇指、食指、中指成勾状扣住了自己脉门,手法精妙狠辣,绝无可能瞬间摆脱,只听他道:“溪云兄,多谢你了!”便见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并,直戳自己眉心而来,不由骇然变色,周身发冷。 “喀喇”一声,在牌匾后躲藏已久,数度忍不住要出击的铁锐终于把握到这个绝佳时机,身形一沉,连人带匾,整个往下直坠,铁拳在握,居高临下,一拳直轰溪云背心。 从金鸣展说出那几处穴道时起,他就一直在等候这个机会,此时一发,果然势如雷霆,迅若闪电。 如此突变,完全出乎溪云、刘今天所料,溪云脉门受制,一股大剑般横行霸道的劲力冲入体内,眉心剧痛,剑指刺来,势如劲弩,后背劲风狂压而至,感觉已不能挺身而起,拳劲更是至刚至猛,具有摧心断骨之力。 溪云脑袋一闷之后,忽然如拨云见月,意识竟瞬间变得清晰宁静无比,如碧海晴空似的通透。 这时他忽然明白为何几番强猛的气劲爆发,竟推不动“被点穴”的金鸣展分毫,明白为何在大鼓山吃过自己亏的魔门大长老竟敢“只留”四名宗匠对付自己与刘今天这等剑道天才,且不发声招呼帮手前来围攻----原来金鸣展才是杀手锏! 溪云也说不准为何自己在这生死悠关时刻,反而意识比之前更为空明冷静,脑里瞬间闪过一切思虑,又似乎并无一念一想,气随意动,一股浑沌真气猛然震臂而出,配合肌肉动力,将金鸣展送入体内剑劲震散,连同他三根手指也震脱开去。 黑光一闪,小黑电射而出,一头撞上金鸣展左手脉门,继而身躯一弯一弹,咬向金鸣展咽喉。 金鸣展只觉得左手手指一震,正欲加力擒拿溪云,忽然脉门剧痛,一时无法发力,低头便见一道黑光袭向咽喉,更有一股恐怖吸力传来,感觉喉胆都要给扯出脖子来似的,又因那黑光甚小,反而好像是自己的咽喉有一股吸引力,将那黑光吸了过来,不由骇然变色,急忙后仰避让,左手便放脱了,右手剑指也不自觉得缓了一分。 溪云意识间冷静无比,一步一步施为,这时整个俯低的身子猛地一震,荡开铁锐拳劲的封锁,勉力往左避让开去。 几乎在他挪开两寸的瞬间,铁锐的拳头已砸落下来,“嘭”一声,“喀喇”一声,溪云右肩往下一沉,清晰感觉到右肩背骨头断了七根,刚猛拳劲冲入体内,如飞流直下,势不可挡,浑身一重,扑倒在地,后腰又是一痛,给牌匾撞上。 这一拳一压都在他意料之中,身子扑倒,头再往下一埋,正好避开了金鸣展的剑指,而这一指就变成戳向铁锐左肩。 “彭”,溪云砸在地上,地板爆碎,木屑四射。 金鸣展也是非凡,反应迅疾无比,左手给震开瞬间,脑袋后仰,左手闪电追回,擒向小黑的尾巴,又快又准。右手一指在这瞬间还强行缓住一分,显然,他一身修为也已达到宗匠境界。(。) 354 去你妈的 小黑察觉不妙,尾巴一甩,偏身闪过,咬不到金鸣展的咽喉,尾巴在他脖颈右侧抽了一记。 铁锐全力搏杀溪云,降落之势迅猛无比,一拳没有打中后心,溪云右肩又顺势一沉,拳劲已给卸开三分,入手处传来一阵阵微波似的震荡,竟将拳劲扩散化开,不能直摧心肝,不由火冒三丈,知道如此情势下,这一拳还是不能要了臭和尚的命。继而便见金鸣展凌厉剑指戳向自己左肩,真是又惊又怒,肩头勉力往后一缩,身形不得不往右偏去。 溪云却是往左移,右肩背受拳,右边身子先着地,在地上猛力一砸,弹了起来,继续往左摔去,兔起鹘落间,与铁锐错开更远的距离。 金鸣展也是又惊又怒,感叹溪云了得的同时,更坚定了杀他之心,知道机不可失,脖颈虽然火辣辣得腾,却不理作怪的小黑,双腿微一弹,立身而起,上身前俯,往前压去,右掌再一提,拍向溪云脑袋。 溪云虽然已使尽手段,但终究情势不利到极致,铁锐一拳之力更是凶悍难抗,右半边身子砸在地上,感官完全麻木,感觉劲风盖顶而来,后脑给一股真气锁定,已不及闪躲,只能哀叹金鸣展厉害,小黑不仅伤不了他,甚至没能干扰他片刻。 “不!”一声凄绝悲呼传入耳中,溪云忽然感觉后背一重,接着后颈一热,一股血腥气涌入鼻尖,一个柔软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 “姐!” 溪云立即知道在怎么回事了,之前还猜测这个陷阱环环相扣,起点却是金闪闪上苦集寺来找自己,她到底是无意间给利用了,还是受金鸣展之命特意诱骗自己,如今,他知道答案了。 金闪闪对眼前发生的变故懵懂不解,先以为是刘今天要杀弟弟,便跑了进去,再看到屋顶忽然砸落一个牌匾,溪云重伤,弟弟突然起身,竟是一掌拍向溪云后脑,完全不明白了。 她眼力不足,看不出众人在这顷刻之间展露的各种非凡技法和绝妙心思,但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溪云砸在地板上,口喷鲜血,继而又弹了起来,身体产生一阵波动,恍若给摔断全身嫩骨的小蛇,而弟弟却挺身一掌拍向他后脑。 这一幕看得如此清晰,恍若时间都慢了下来一般,直令她心跳停止,呼吸停止,意识也空白了。 不懂归不懂,但她却知道溪云性命垂危,又或者她心底已经模糊地明白了几分,这一刻想也未想,全力以赴,一跃身,扑在溪云背上,代溪云受了一掌,溪云后颈感受到的温热正是金闪闪咳出的鲜血。 金鸣展看得出溪云行事看似无情,其实深具悲天悯人的情怀,只因次次失望,故而以无情之态处世。所以他了解到姐姐与溪云曾一路同行,便知若由姐姐出马,必能说动溪云冒险。 但他没料到姐姐对溪云竟深情至此,眼见姐姐扑来,他已全力收掌,但这一掌是决意击杀溪云的全力以赴,顷刻之间岂能完全化为无形,只些许掌力发出,已令不通武功的金闪闪命在旦夕。 溪云立即拧过身来,抱住金闪闪,金闪闪面如白纸,与下巴一片鲜红的血一对比,触目惊心。 金鸣展也完全愣住了,姐姐,自小照顾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那一掌虽只余一成力量,但他的手掌确切无疑地感受到自己震断了姐姐的心脉,这种感觉深入心田,令他背脊发凉,全身颤栗,只觉得天旋地转,模模糊糊。 “嘭”金鸣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迷茫中把金闪闪抱入怀里,小心翼翼地低声唤道:“姐姐,姐姐~”双目泪光,只盼奇迹发生,时光倒流。 溪云和金鸣展愣住了,其他人却没有。 铁锐“呀!”一声大喝,双掌在地上一拍,身形打横拔起,往左飙射,左腿直踹溪云面门。 “去你妈的!”刘今天火冒三丈,完全料想不到自己一行千方百计救人,结果却是个恐怖的险境,这时怒火如炙,管他左腕多疼,怒骂一声,跃身挺剑,飞刺铁锐后心。 铁锐一心要杀溪云,这下却是大意了,他当空降落,翻到右边,刘今天却给一拳轰得倒退数尺,正好在他身后不远。 铁锐骇然变色,深刻知道,照此情势,自己还未踹死溪云,便要给刘今天一剑穿透后心。 “啊~!”怒吼一声,铁锐终究是宗匠级高手中的佼佼者,猛然激发全部潜力,逆转真气,身形凌空猛地一翻,右脚兜转过来,电光火石间脚跟一飙,反向踢向刘今天长剑。 刘今天不论多气恨,对铁锐这一脚也不得不服,一股刚劲逆冲而来,手臂一麻,长剑荡了开去。 “去你妈的!”污言秽语,却是一声娇叱,出自丁香之口。 丁香面红耳赤,义愤填膺,冲入堂中,甩手便是八枚银针,四枚射向铁锐,四枚射向另一名站立的老者。 “溪云,走!”丁香一把拉起还坐在地上发愣的溪云,刘今天也腾身而起,三人瞬间跃过门槛。 丁香满目阴沉,并不回身,手腕一反,以捕风掌掌力从腰侧送出三枚银针,往下斜射入厅。 溪云这时已回过神来,回头一望,金闪闪倒在金鸣展怀中,双目微闭,容色安详。 铁锐正欲追出,一口真气转不顺,停了下来。他在绝险之境下磕开刘今天的剑,再躲四枚银针,已榨干潜力。这一停,忽然小腿一麻,像给蜜蜂蜇了一口,不由“啊!”一声痛叫,低头一看,黑裤子上一枚细针银光闪闪。 丁香听到声音,回头一瞧,嘿嘿冷笑。这三枚银针从她腰侧斜往下射,而她自己头也未回,追击之人绝难发觉。若无人追出,银针只会射在地板上,若追击之人正好从三枚银针之间或旁边冲出,那也得落空。却是如此之巧,铁锐在门口停了一停,正好给射中。 “快来人!快来人!”铁锐挥手叫那老者发出求援警示,自己却痛呼一声,立即盘膝做到。他知道这种小巧暗器必然淬毒,不然根本无法重伤于人,再想想丁香回眸那一声阴笑,顿时心底一凉。(。) 355 名也利也 溪云三人跃出院外,溪云忽然一定。 刘今天沉声道:“走。” 溪云脸色变了变,低声道:“金……闪闪她叫我……”这个名字呼唤出口,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痛楚弥漫。 刘今天扯住他左臂,道:“别傻了,金鸣展的掌力,她如何吃得消?”幸好他昨晚已知撤退路线在东北角,虽然不知具体位置,但立即扯着他往东北角冲去,否则就此耽搁下去,只怕逃不出玉龙山。 “咻咻咻~”尖锐刺耳的口哨声震动玉龙山,震惊门主就任大典。 铁锋、郝通海率先变了脸色,隐隐猜到发生了何事。 郝通海怒道:“莫非周义信还有正道同谋在山上作怪?!大家追!” 院子内,金闪闪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半,满目茫然忧惧,“……溪云~” 金鸣展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落下,“姐,姐~” 金闪闪眸中神光一亮,道:“弟弟,溪云,溪云呢?” “他,他走了。” “哦,他……走了呀,他没事吧?” 金鸣展见她一副欣慰中又带着失落的样子,一颗心给撕裂成了无数块,重重地垂下头,用力闭上眼,咬牙道:“他,没事。” 金闪闪一阵茫然,忽而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怎么要打他?咱们剑,剑神山,是,是正道……” 金鸣展摇着头,泪珠四落,“姐,你,你不知道,咱们外祖父本是魔门长老,咱们剑神山,其实是魔门一脉啊。” 金闪闪双目顿时瞪圆,难以置信,一口气转不过来,眼眸中带着迷惑的神采香消玉殒。 金鸣展深深闭上眼睛,泪如雨下,记忆中,自小到大,他只哭过这一次,并且打算今日之后余生不再流一滴泪。 剑神山的确本来就是魔门一脉,金鸣展数月前才从郝通海口中得知,而郝通海本来也不知道,是老黑自知时日无多,而将一切告诉他的。 这事还要追溯到五六十年前,当时正道昌盛,魔门情势虽然不坏,但其时门主看得出来,人心终究是向着正道,魔门不久后必将引起正道群起而攻之。 于是当时几人合计盘算,决意反其道而行,釜底抽薪,先弃魔门,再从正道中重生,从人心之中重启魔门大业。 剑神山万剑灏其实本是当时魔门门主的胞弟,在魔门任长老之职,他花了数年时间,洗白身份,最后顺应潮流,率领正道攻溃魔门总堂,奠定剑神山崇高地位。 那一战自是十分惨烈,但其时魔门门主早已将一批天赋出众的年轻人转移了出去,又嘱咐他们各自发展,以待将来有明主震臂高呼时云集响应,一举攻占武林,击溃缥缈阁、不知草堂、苦寂寺三大正道圣地。 其中布置十分复杂,用心之苦,超乎想象,但的确是百年大计,影响深远,魔门中知道完整计划者也寥寥无几,谷枫则是其中之一。 谷枫天赋惊人,武功突飞猛进,直达宗师境界,断了正魔争斗之念,唯求武道极致,破碎虚空。但终究感念当年造化传功之恩,故而遇到无尽僧时,瞧出他修行方法激烈,又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可堪造就,便循循善诱,再加上缥缈阁的作为,终于令他归隐山林冥思,逐步走入魔道,成为现在的小四,为魔门大业效力。 铁锋也知道当年的计划,默默发展铁拳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帮。铁拳会当年崛起时使了不少手段,如今正慢慢转化形象,本不欲过快发动,之后种种情势生成,激流暗涌,他终于决定大告天下,第一步就灭了大半个青云剑派,强势出头。 其实从老黑被米冲盯上时起,历史的齿轮已慢慢转动起来,再到凌飞烟发现黑岩岛,魔门终究不能等到一切圆满时再行颠覆武林之事。 不过即便如此,魔门如今的声势也完全超过了五十年前,铁拳会带头,当年无数天赋出众的年轻人纷纷归队,魔门可谓高手辈出,不过数月时间,已占据武林半壁江。 而正道,若非缥缈阁、不知草堂展现出了雄厚实力,又搞出不少以前从未有过的激励之法,估计更多的门派和江湖散人都愿意投入魔门,或者置身事外。 金鸣展从郝通海口中得知当年之事,本已心灰意冷,因为此事无从怀疑,俩姐弟还小时,送粮食蔬果上山的,监督陪侍金鸣展练剑的,都是魔门当年的老人,只是以前并未告知他身世罢了。 剑神山这招棋本来十分厉害,另有大用,魔门希望剑神山打入圣地内部,窥觑缥缈阁、不知草堂之密,可惜未能成功,又或者在将来某场重大战役中里外相通,那效用也是决定性的。 郝通海将前事告知刘今天时差点便将剑神山之事也告知了,终究心思慎密,隐而不说。 金鸣展初闻秘辛时万念俱灰,连与刘今天争斗之心也消了,在客店中听闻他人言其败绩,心内委实激愤,有意重新振作,誓以一己之力成为天下第一剑,真正令剑神山成为圣地,成为神山。然后其后洞庭湖刘今天再胜段雪露,且在白云峰一夜晋入宗匠境界,金鸣展自知不如,终于决定接受郝通海的招揽。 郝通海初时遭他拒绝,又有溪云、刘今天的先例,自然不会轻信于他,顺势而为,以他为引,设下陷阱,一方面验证他的忠心,另一方面杀溪云,一举两得,岂料金闪闪竟舍身代死。 溪云终于不需要刘今天拉扯了,微一变向,道:“这边。”带领两人迅速朝东北角隐蔽处冲去。金闪闪的死令他痛心,尤其是她为他而死,但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不明白金鸣展为何这样做,也无意弄明白,只是心中怅然长叹,默默道:“名也,利也,无外乎。” 前方三名黑衣蓝带人闪身出现,一人喝道:“什么人?” 溪云身形往前一压,猛然加速,领域罩定三人,目光中透露出苍凉的无奈,左右手双刀并斩,前面两人尚不及反应,颈骨“咔”一声响,萎顿在地。 后一人急欲后退,溪云一脚蹬出,踢中他气海。那人惨呼一声,抛跌出去,虽然不死,但已武功尽失。(。) 356 涯前一跳 刘今天希望溪云尽快走出金闪闪之死的影响,但此际见他举手投足间劲力收发由心,不急不徐,从容随意,恍若完全不受金闪闪之死的影响,又暗暗惊心,不由侧目瞧他。 “人死不能复生。走吧。”溪云淡淡地说。 刘今天半点也看不穿他的想法,心想还是先安全下山再谈。 丁香却忍不住道:“金鸣展那个混蛋,枉我以前还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剑客呢,可惜闪闪姐姐……”说着又要流出泪来。 溪云眉头微皱,露出几分恸然之色,低沉地道:“自作、自受,一切皆有前定……”至此也便不说了。 刘今天神色微微一动,暗道:“差点给他骗了,这家伙右肩背给铁锐那样轰一拳,只怕骨头已断了七七八八,刚才一记掌刀砍击那魔徒,力量充沛,大动筋骨,岂能不疼?他分明只是忍着而已,甚至是有意自残身体,以使心里好受些。” 丁香不能体会溪云短短几个字里心境的千万般变化,听到身后哨子声急响,低头狂奔。 溪云心里默默道:“也没什么可惜的,她自小便全心全意照顾金鸣展,一颗心全都放在金鸣展身上,为他成为天下第一剑,光耀剑神山之名,逆来顺受地忍受一切,整日缝缝补补,厨房菜地,没点闲暇时间……呵,她是不会怪金鸣展的……” 溪云对世间许多事已看得通透,也已学会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动声色,根据小黑的侦查,带领两人迅速来到玉龙山东北角一座峰头。 这个地方,周义信预留的后路,小黑已摸索清楚。 前方是一处悬崖,远望去积雪累累白茫茫一片,更远的地方是比此处稍矮的重重雪山。 溪云速度不减,离悬崖已不足两丈,丁香惊声叫起来,“溪云,你做什么?” 溪云道:“别担心,前方有缆绳下去。” 丁香顿时松口气,还道溪云要跳下去自杀呢,见溪云对自己微微一笑,不由脸上一红,他的笑容竟是那样温柔,像春风拂过,草长莺飞。 溪云在悬崖边一定,小黑从他袖子中伸出头来,道:“跳下去。” 刘今天、丁香都听到了,人没跳下去,心神却是一阵急跳。来到崖边,往下看去,后方隐约有口哨声传来,再急他们也得先看个明白。 悬崖下约一丈处伸出一块石台,长约五尺,最宽处有三尺,两旁连着峭壁处不过一尺,十分险峻。 刘今天眼尖,立即看到一条粗大黝黑的铁索卡在石台左侧,直往下垂去。看了看,道:“丁香,你先,我吊你下去。” 丁香定定神,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崖顶到石台才一丈高,若在平地,那自然轻而易举一跳就可下去,但现在可是贴着峭壁,一往外跳,就下去了,再也回不来那种。 三人武功虽高,但也不敢冒险。刘今天趴在地上,半个腰部都在悬崖外面,抓着丁香右手,将她往下送去,脚踝由溪云拉着,以免给丁香拖下去。 丁香挂在崖壁上,冷风吹来,夹着一粒粒小雪,心脏急跳,努力镇定心神,低头贴着崖壁往下看,离落脚点差不多两尺了,便提气轻身,把控好重心,道:“放手吧。” 刘今天手一放,丁香“啪嗒”一声便落在石台上,却是双膝一软,身子晃了晃,小脸一阵白,风吹来,整个背凉湿湿的,已出了一身汗。 丁香大口喘息了三四次,咽了咽口水,脸贴着石壁往旁边移去,喊道:“下来吧。” 下一个是溪云,刘今天用右手拉着他左手往下放,溪云不敢让他过多地移出崖外,离石台还有三尺,便道:“放手吧。” 溪云对重心的把控已炉火纯青,双膝微微一震,立定身形,让丁香顺着铁索下去,自己站到左侧,将最宽处让出来,转而背崖而立,以便刘今天站不稳时,左手能抓住他。 刘今天站了起来,长长吁一口气,后方数十丈外有密集的脚步声和尖哨声传来,他一概不管,宁定心神。这崖壁有些往里倾斜,跳下去必然往外移,能立脚的范围其实不到两尺。 “踏马的!”刘今天暗骂一声,心想:“周义信这王八蛋胆子的确是大,难怪明知机会渺茫危险无比,还敢跟铁翼野抢门主之位。踏马的,他敢,我还不敢了!?” “我来了。”刘今天突然双脚齐齐往前跃出半尺,绷紧绷直身体,以免磕到崖壁,那就一去不复还了。 “啪~”刘今天双脚着地,膝盖微微一曲,站稳了,不由大松口气,忍不住往脚下一看,脚尖离石台外只差两寸,这一望,便直接望到悬崖下了,白茫茫一片雪光依照入眼,只觉得脑袋一闷,身体竟往前倾去,忽然后腰一紧,已给拉得靠到崖壁上,不由呼呼喘气,叫道:“周义信,好,我刘今天服了你了!” 溪云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服他,我刚才在崖壁上看到一个拇指大的坑洞,挺深的,估计之前里面有插铁管钢筋之类的,在那里踩一脚,再挂下来就安全多了。” 刘今天骂了一声,转念又道:“不过他安排这条后路时,第一次下崖……” “哦。”溪云立时明白了,不由点了点头,“那家伙的确胆大。”周义信第一次下崖,必然没那铁管钢筋之类的东西。前夜得知这条路径,他便先让小黑来探个清楚,对小黑来说,三尺的石台简直宽阔得可以打好多个滚,哪里会觉得危险,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那个坑洞。 刘今天抬头看了一眼,道:“走。”上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铁索以五个大铁钉定在地上,承载一个人重量毫无问题,溪云拉着铁索往下滑去。 铁索有十三四丈长,往里一荡,峭壁上有个凹洞,露出悬崖外的只有两尺,不过挂在铁索上,想站稳就简单多了,洞里还算宽阔,刘今天下来,三人还是显得有些挤。 顶上积雪簌簌往下掉,大片脚步声停在崖上,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喝骂声。(。) 357 疯了不成 离脱离险境还差得远,溪云抓住铁索一扬,使铁索飞离崖壁,刘今天一剑斜飙上去,剑光一闪,从中部斩断铁索,溪云放手,下半截铁索便往崖下坠落,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溪云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道:“走吧,若等魔门传讯到山下,咱们想离开丽虎城就不容易了。” 洞**地上凸起一块石头,一圈手腕粗的麻绳系在上面。 溪云道:“这条麻绳下去有四五十丈,大家小心。” 丁香先下去,然后溪云再下,刘今天还是最后,下一个平台几乎一样,同样一条麻绳下去四五十丈。 周义信十分谨慎,第一截最短,又是铁索,就算别人要砍,非神兵利器,又或者内功深厚也不能一下斩断,可拖延些时间,第二截、第三截换做麻绳,重量轻一下,以防固定不住,摔个粉身碎骨。 三人抓紧时间,山下还是魔门的地盘呢。溪云单臂卷着麻绳,正滑到一半,忽然听闻顶上呼呼风响,不及抬头,便见身边黑影一闪而坠,竟是一块大石。 原来崖顶上的人虽然不能追下来,但却捡来石头,不管大小,全都往下扔。 幸好这崖壁从上到下,略为往里倾,三人下到数十丈,崖上人站在崖边已看不到崖下的人,想砸到更难,但这大石砸落的声势却颇为骇人,三人都一阵心惊肉跳。 到了第三处平台,三人已移到峭壁左边一面,从这里往下却没有缆绳了。平台上有三双独特的鞋,那本是聚集高山雪地的族群人们小孩儿的玩物,长长方方的木板,两头微翘,中间系有牢固的绳带,可以困缚在脚上。 常年居于雪山的族群发明这种鞋,只要掌握一点技巧就可以在雪地上行走如飞,滑雪而行,还有更大的样式,再加几个零件便可变成拖车,由训练有素的大狗拉着,在雪山间运送物资。 小黑找遍玉龙山,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院子里找到三双,又好不容易才将它们送到此处。 溪云将长有两尺,宽有一尺的鞋子套在脚上,将绳子绑紧,道:“我们穿上滑雪鞋,从这里跳下去。” 丁香往外略为战望了一眼,雪山连绵,白茫茫一片,脸色变得比雪还白,颤声道:“你不是开玩笑吧,下面数百丈……” 刘今天游历江湖,曾见过这种滑雪鞋,目光一张,朝左边一指,道:“不是直接往下跳,跳到那边去,横着有七八丈距离,没问题,我们全力往前冲,可以跳过去,下落三十丈左右就能落到对面那片雪坡上,不过坡度有点陡,我们落下时要调正好中心,滑雪鞋要平着下去,脚尖可以微微翘起,千万不要下压,否则一头在扎下去,嘿,那就不好玩了。” “我,我,我不要……”丁香看了一眼,害怕起来,“臭老刘,你疯了不成?对面那个波下面那里也不是悬崖。” 刘今天笑了一声,道:“周义信真够本事,能找出这样一条路径。”指指点点地道:“跳到那边,我们得转向,往左斜横过去,那边坡度缓,再过去那里跳到下一个坡面,那个不过两三丈高,不要紧。这滑雪玩意还挺好玩,你玩上一次,保证会喜欢。” 刘今天目力虽然厉害,但雪山白茫茫一片,高度落差难以判断清楚,“两三丈”这等模糊言语,他平时是不愿意说的。目光转动间,他已寻好滑雪下山的路径,自信没有问题。 丁香一听,忽然笑起来,道:“你这个嗜剑如命的家伙难道玩过这个?” 见她忽然笑起来,溪云和刘今天都是一愣,刘今天道:“这个,我……其实没玩过,不过我见一些小孩玩过,应该不难。”之前信誓旦旦,其实只是想多给丁香一点信心。 丁香骄傲地白他一眼,道:“切。大言不惭。”又瞟了溪云一眼,道:“不用说,你这呆和尚肯定也不会了。” “……是。”溪云缓下绑绳子的动作。 丁香直直盯着坐在地上的溪云,道:“你不是想故意摔死去陪闪闪姐姐吧?” “啊?……当然,不是。” “好!”丁香一挺酥胸,仰起下巴,道:“我刚才不过是耍你们而已,滑雪我溜着呢。你们要小心了,滑雪虽然不难,但初学者免不了摔跟头,最要紧的是重心要跟上脚下的速度,太前太后都得摔,第一次滑雪就玩这么大,你们也算了不起了。” 丁香开这玩笑倒不是瞎闹,第一次滑雪就跳崖,而且横跨距离达七八丈,落差数十丈,的确是惊人之举。 她喜欢金闪闪,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溪云,但毕竟相处时日不久,而且此际逃命要紧,也顾不得过多伤心,倒察觉到溪云表现出的淡然与平日略有差别。平时他的淡然态度中透着温煦喜乐,刚才一路表现出的淡然却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抑制。 这是她回味溪云之前对自己那一笑的感受,令她有些担心。这一跳十分凶险,若不够注意,摔得筋骨折断还有救,滚几滚,跌下悬崖,那就得去见阿弥陀佛了。 刘今天倒有些讶异,这小丫头鬼精得很嘛,能问得溪云滞了滞,倒是厉害。 溪云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情怀,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有几分茫然,精神似乎不怎么集中,又谈不上涣散,给丁香这么一问一说,心神不由警醒了几分。 丁香口头指导了一番,然后道:“我先下,你们看清楚了,怎么转弯,怎么减速,怎么停下!” 面对她灼灼的目光,溪云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传递出“放心”的信息。 丁香往后退两步,“蹬蹬”两步,踩在崖边,一跃而起,猛往下坠,身形迅速化作一个小点。 数十丈的落差高度,就是轻功高手也不得丝毫大意,冲击力之强可谓恐怖。溪云和刘今天都露出些许担心之色,似乎听到了响在丁香耳畔的呼呼风啸,感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似乎自己全身的衣衫也如同丁香的衣衫那样全往后飘。(。) 358 三大高手 “嘭”一声,满地滚白的雪团腾起,丁香膝盖一曲,已落在地上,身形疾往下斜掠,铲起大堆雪团,待雪团落定,便见丁香笑嘻嘻地招手示意,雪坡留下一道近乎“l”形的深深痕迹,离悬崖边还有十余丈远。 溪云和刘今天都不自觉的松口气,刘今天道:“你先还是我先?”不等溪云答话,忽又道:“还是你先吧。” 溪云摇头笑了笑,知道刘今天是担心自己,退了两步,道:“我去了。”冲出两步,一跃而起,身形大鸟般划过天空,极速落向雪坡,脑中回想着丁香的动作,双目紧盯着白茫茫雪地上的落点。 风狂涌而来,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将重心提到腰部以上,双腿微曲,不松不紧。 “嘭~”溪云往下直溜,让重心跟上速度,调整好后,双腿微微打横扭转,“哗啦啦”一声,铲起的雪团爆射而出,“刷!”停住。 丁香双手捧在胸前,一颗急跳的心终于缓下来,身形一转,一下滑到溪云身边,打横停住,道:“没事吧。” 溪云回头看了一眼,滑雪轨迹清晰入目,同样大致呈“l”形,只是长边更长,而短边更短,离悬崖不过五六丈,可见他停下来那一脚踩得多重。 “没事。”溪云笑了笑,道:“难怪刘今天说挺好玩,有空咱们该再来几次,跳出来那时心脏似乎都不会跳了。” 丁香狠狠剐他一眼,滑雪是好玩,可这种玩法她是不想再来的,何况带着两个连新手都不算,只是武功高的木头。 刘今天大叫道:“我来啦!哈哈~”飞天而起,急速而落,“彭”一声落在雪坡上,脚下微微一正,身形往下直溜,“唰”一下,带着一股风就超过溪云身边。 溪云和丁香都是面色大变,溪云回手一拉,却拉了个空,惊呼道:“老刘!” 眼见刘今天就要冲出悬崖,忽然“刷!”一声,他一个潇洒转身,离悬崖还有一丈时横向滑出,用力刹住,铲起的大片雪团如大石扔进水潭扬起的水花,成幕状簌簌扑出崖外。 “哈哈哈~如果魔崽子们欢迎,咱们应该再上一次玉龙山,再跳一次。” “啪!”丁香迅速抓起一个雪团,用力一捏,抖手扔出去,连风都捕捉得住的精妙手法,刘今天还在往崖外眺望,后脑就炸开一团雪花。 溪云不由摇摇头,道:“走吧。”回首望向崖顶,似乎看到了铁锋、小四、金鸣展等人。 刘今天朝崖顶的人影摆摆手,道:“各位,不用送了。” 当下丁香开路,往远处滑去,最高的崖都跳了,之后的路程就轻松许多,遇到许多一两丈高的凸崖,明明有其他路可以走,刘今天也要跳个痛快,时不时还在空中来个转身什么,倒是玩得痛快。 丁香看得心痒难耐,但想溪云右肩背伤势严重,又是初学者,恐怕不会自己找路径,还是努力压下玩兴,乖乖领路,让溪云跟着,只是时不时狠狠蹬刘今天一眼,暗骂:“摔你个狗吃屎。” 刘今天还真摔了好几次,动作玩大了,落地就扑,丁香和溪云哈哈大笑。 没多久,到了林区,三人丢下木滑鞋,翻山越岭,奔走而去。 初遇朱重光时,溪云担心阿星太骏,怕惹起怀疑,便半夜拍它马屁,让它自己回山去了,此时倒省了一桩事。 三人决定边走边逛,看看各处名山大川,慢悠悠回去,以三人的实力,除非铁锋、小四等人亲自出手围剿,否则一般魔徒哪里困得住。 丁香、刘今天想到让溪云散散心也不错,溪云想的却是初见大鼓山时那种感觉,即然从此地回白云峰路途遥远,如今又不赶时间,不妨随处走走,万一又有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便要查个明白,及早根除隐患。 他想自己困在大鼓山数月之久,这段时间魔门却并无什么大动作,现在又推选出了新门主,似乎已决意集中全力与正道一战定论,成王败寇,所以十有**那什么穿梭法阵世间再也没有了。 在深山老林中穿行四日后,溪云伤势尽复,这一夜便进了一个小镇休息,第二日买了三匹马,继续上路,这一番已不再易容改装,虽然还在魔门地盘,但三人全无惧意。 这一日在一座大城中酒饱饭足后,三人继续出发,刚出城门数里,便听身后马蹄声急响。 刘今天“嘿”一笑,道:“总该来了!” 数日来,三人进城休息,在客栈用餐时屡屡有人拿眼打量,似乎在辨认三人形貌。 刘今天以前唯恨别人不知自己名号,如今给那些人瞧来瞅去,却有些烦,那些人偏偏自认为目光很隐蔽,没给察觉,装着有意无意地扫一眼,立即收住,让人看着有气,便拍桌道:“我是剑魔刘今天,再看挖你眼睛出来下酒!” 那些人便哗然而退,杯倒椅摔,有些人连兵器也扔在桌上不敢拿了,特别是用剑的。 刘今天看在眼里,笑骂道:“你们倒也知道自己不配用剑,把剑拿走,你们根本不配让我拔剑!” 尽管早被瞧破行迹,魔门却始终没有对三人动手,三人都认为对方在等候高手来援。 丁香嘻嘻笑道:“只要不是宗匠高手就让我玩,你们替我压阵。” 溪云眉头微一皱,讶然道:“只有一骑……” 刘今天勒马停住,仔细一听,道:“奇怪,是只有一骑。”心中暗暗佩服,溪云这死和尚真够厉害的,明明没有凝神去听,却听得这么清晰了然,只好自我安慰,“他剑法不如我!他剑法不如我!” 丁香功力离两人尚远,只听得马蹄声起落极快,却听不出几人几骑,闻言,道:“哪个这么大胆,一个人敢来挑我们三大高手?” 溪云和刘今天相顾莞尔,三大高手? 丁香看在眼里,一扬马鞭,当空“啪”一声响,忿然道:“你们那是什么鬼眼神,难道我不配跟你们相提并论?!” “配得配得。”溪云、刘今天一同告罪。 “哼!”(。) 359 名扬江湖 片刻功夫,一骑疾奔而来,尚有数十丈远便挥手招呼,高声呼唤:“溪云兄,刘兄,丁香姑娘~” 溪云一眼望去,又惊又喜,竟是白影儿,也扬手回应:“白兄,好久不见。” 刘今天淡淡皱一下眉,丁香一脸衰色,道:“没得动手了。” 快马到前,果然白影儿,只见他神采飞扬,满面堆欢道:“三位,真是好久不见。” 溪云奇道:“白兄,你怎么在这?” 白影儿翻身下马,对三人一鞠拜倒,抱拳道:“白影儿多谢三人救我一家性命,令我苟延至今,终于手刃仇敌!” 溪云忙将他扶起,白影儿说起来,原来是一路追杀美剑娘几人到了此间。 白影儿道:“三位在玉龙山大闹一番,如今江湖上沸沸扬扬,到处都在传扬三位之名呢。” 丁香又惊又喜,“是吗是吗?都传什么?” 白影儿瞧他一眼,道:“听说铁锐一只脚中了剧毒,施救无效,唯有截去,本来只须截到膝盖,却晚了一步,不得不截到大腿,如今是独腿难支了!” 丁香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哈哈大笑,露出痛快之色,不过铁锐终究还是保住了性命,又令她有些激愤,剧毒虽猛,毕竟是宗匠高手,想杀他还真不容易。 白影儿道:“这毒用得好!对付这等恶徒,就该用毒!” 丁香欢然道:“可惜毒他不死!” 溪云、刘今天都不用毒,白影儿自然猜得出来用毒的是丁香。丁香用毒伤敌,知道这种事得不到溪云、刘今天的夸赞,听白影儿这么讲,自是更加开心。 白影儿道:“魔门五大长老,如今一个断掌,一个断腿,不三不四,哈哈,你们可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丁香不由得意,这事她功劳不小,听白影儿这么说,那如今也是名扬江湖了。 刘今天沉声道:“你说这些事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心中十分狐疑。当日之事就那么几人牵涉其中,自己三人并未对外说过这些事,魔门中人自然更不会自曝丑事,江湖上如何能传得沸沸扬扬? 白影儿道:“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剑神山金鸣展竟然投入了魔门。刘兄,听说他是为了借助魔门奇功秘法提升功力对付你才甘心投入魔门的,你日后遇到他切勿大意。” 刘今天沉吟不语。 白影儿便继续道:“金鸣展成了魔门风堂堂主,原来的风堂堂主周义信却向缥缈阁投诚,这事在江湖上引起了极大风波,据说玉龙山上的消息便是周义信的心腹传下来的,不然江湖上还不知道三位的义举呢!不过周义信此人劣迹斑斑,凌飞烟竟通告江湖,说他迷途知返,日后将功补过,要武林同道摒弃前嫌,携手合作,令人十分不痛快!” 刘今天这才点了点头,有些明白过来,又颇觉奇怪:近日都入城休息,为何一直没有听到什么传言?转念一想,暗道:“哦,我们还在魔门地盘内,那些人发现我们三人的身份,自然不会言传这些事。” 溪云道:“凌飞烟或许是以大局为重,那也没什么好不痛快的。”立即想到周义信可能知道穿梭法阵之事,若他知道,且将消息全部告知凌飞烟,那魔门便永远走不通这条路了,这的确是大好事一件,凌飞烟要保他也应该。 丁香听他这么说,大大地白他一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瘪嘴道:“大局为重、迷途知返、将功补过,哼!怎么她却害你……” “丁香!”溪云立即皱眉一喝。 丁香又“哼。”一声,嘟起嘴,不说了。 白影儿听她满是嘲讽口气,瞧了瞧两人的脸色,讪笑一下,道:“呵,溪云兄为正道抗魔大业立下大功,凌飞烟、杜可风还道你已身故,悼告天下,凭吊恓恓,如今你生龙活虎,又在玉龙山鼓捣了一番,必叫凌飞烟、杜可风惭愧,这事……哈哈,说起来也颇为好玩。” 溪云苦笑一下,“这事……不好玩。白兄大仇得报,现在要去哪儿?” 白影儿道:“看你们走向,是要回闽中白云峰吧?我将妻儿安顿在南海惠州,倒能同行一段路。” 刘今天忽然道:“不,我们打算四处走走逛逛,看看名山大川、古迹奇观,并不急着回去。” 白影儿闻言滞了滞。 刘今天又道:“白兄显然是急着回家向妻儿报喜,祭奠亡人,是不是?” “额,”白影儿笑了一下,道:“总算能在路上遇到你们,我们并走一段,到下个城镇,我得酬谢酬谢三人的救命之恩。”却转开了话题。 丁香立即欣然道:“好,咱们喝酒去,不醉不归!” 大家还骑着马在半道上,这“不醉不归”四字颇为不伦不类,白影儿却哈哈笑道:“丁香姑娘豪气不让须眉,正该不醉不归!” “走耶。驾!”丁香终究是高兴,铁锐如今只剩一条腿,他铁拳再厉害,总得双腿立于地上才能发劲发力,如今只剩一条腿,一身功夫只怕不剩五成,哼,只要落单,非亲手杀他不可! 众人催马追去,没一会儿,溪云和刘今天落在后面。 溪云低声道:“刘兄与白兄莫非有什么误会?” 刘今天知道他该是察觉自己拒绝白影儿同行时的不悦情绪了,深皱眉头,沉吟半晌,道:“没有误会。”又微吸了口气,道:“此次见他与初次见他感觉颇为不同,有些奇怪罢了,你不觉得他有讨好之嫌吗?” 溪云揶揄笑道:“他刚得报大仇,又痛恨魔门入骨,你即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刚刚令魔门吃瘪,他讨好一下也不行?” 刘今天不理溪云的调笑,半点笑容没有,肃然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虽然不能确定,但即然觉得不妥,我就不想与他同行。你该吸取教训!” 溪云讨了个没趣,没料到这家伙玩雪时像个孩子,这时却死原则,不容触犯。 傍晚到了一个小城,丁香与白影儿都十分痛快,酒到杯干,溪云含笑陪饮,刘今天则只和三人一人碰一杯,便不再喝,神色冷冷的,像回到了从前。(。) 360 胡思乱想 这晚丁香酩酊大醉,脑袋一沉,磕在桌上,醉晕过去。 刘今天道:“溪云,丁香醉了,咱们还在魔门地盘,大意不得,你我和丁香同房睡。” 溪云和白影儿都愣了愣。 刘今天讶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跟丁香同房吧,孤男寡女,没你这个和尚在,对她名声不好。” 溪云便点头同意了,对白影儿歉然一笑。其实他认识白影儿更早于刘今天,那时他与清流遭围攻,白影儿却慷慨大义,与两人同桌而饮,谈笑古今,对数百人视若无睹。其后更甘冒大险,剃发光头,为两人引开追兵,可谓肝胆相照,豪气干云。 刘今天排斥白影儿,溪云颇有左右为难之感,知道若不是丁香醉了,刘今天该也会找其他理由不与白影儿同房,这是借口,白影儿该也听得出来。 白影儿笑笑道:“刘兄谨小慎微,巨细靡遗,难怪剑术能取得超凡入圣的成就,我就不和你们挤了。”对溪云点点头,去了隔壁房间。 溪云微带讪然地点个头,进了房,见刘今天并不打算睡觉,而且盘膝床沿,闭目养神,又将长剑搁在腿间,以便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出鞘,不由摇头道:“白影儿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刘今天不睁开眼,低声道:“这里还是魔门地盘,我不觉得他该出现在这里。” 溪云笑了笑,“你还能怀疑他是魔门中人不成?他一大家子,除了妻儿两人,其他都给魔门坑害了。” “哼,苦肉计也不一定。” 溪云觉得刘今天在白影儿之事上的表现简直不可理喻,即然不可理喻,那也不用多说了,倒头就睡。 第二天,四人一起用过早餐,出了城,到岔路,刘今天道:“从此往北有一座梵净山,我们想去逛逛,说不定兴之所至还要继续北行,去看看传说中的‘天坑地缝’,据说那洞坑大得不可思议,深得不可思议,看来要在此处与白兄分手了。” 溪云一听“天坑地缝”立即联想到大鼓山的深渊,忙道:“你说什么‘天坑地缝’?” 刘今天只是随口一说,以免白影儿说梵净山绕得不远,还要同行,没想到溪云连脸色都变了,倒是一惊,道:“那是靠近南郡境内的一处奇异所在,好像整个地面塌陷下去一般,十分神奇。” “好,我们去!”溪云立即说。 刘今天愣了愣,听得出溪云完全是认真的,此去南郡路途还颇为遥远,再绕而回闽中郡,少说也得拖延七八日。 白影儿笑了笑,道:“即然你们还要去观景,那咱们就在此分手。等你们回白云峰后,我再带妻儿山上拜谢看望各位。” 白影儿作别离去,拍马快行,溪云拍马走了几步,回头一望,便见他白袍黑马的身影隐入东边一座小山包的阴影中,整个一团乌黑。这恍惚间一瞥,忽然令他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好像这个身影自己曾经非常用心地去记忆过。 刘今天见溪云落后了许多,回头要招呼,竟见溪云脸色有些发白,不由一怔,呼道:“溪云?” 溪云回过神来,眉头深皱,缓缓道:“我印象中他总是一身白衣……” 丁香笑道:“他叫白影儿嘛,当然穿白衣。” 溪云没有笑,坐在马背上,竭力思索:为何这个背影会有种熟悉感?脑中的记忆急速流转起来,忽然定在一处画面前,紫云英山谷,那个黑幔笼罩的帐篷内,那个身穿黑袍,面戴面具,一言不发的魔门之人。 他为何戴面具,自然是怕人认出来,他为何不出声,也是怕人认出来。倘若他当真是凌飞烟所说的封口人,而且缥缈阁千百年来始终不能查出此人身份,那此人必然有另一个身份,让人无法疑心他是魔门中人的身份。 “是他吗?”溪云心神剧颤,却又觉得不可思议,然而转念一想,这个“不可思议”岂非最好的掩护。 溪云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想冤枉他人,因为他自己被冤枉过,深刻明白这绝不是愉快的事情。 梵净山、天坑地缝,溪云终究还是坚持去了,只是一路上时常默不作声,露出忧虑的样子,叫刘今天和丁香都有些气恼,这家伙明明心里有事,却不说出来。 溪云设想白影儿果然是那封口人,那他为何出现在此处?打探口风?为何打探口风?封口人最在意的或许就是穿梭法阵,如此深入一想,几乎可以确信另有穿梭法阵遗存于世,而且魔门已经在秘密进行运转法阵事宜,或许近日就要发动。 顺着这条思路,自己往东行,四处晃荡,对方疑心自己在寻找穿梭法阵所在,往北行,他便不跟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借口,不便同行,以免暴露身份;或许法阵绝不在北边,更有一种可能----根本就是自己猜想,就凭一个影子,恍惚间生出的错觉,如此武断,简直比刘今天还不可理喻。而且仔细思量,那日黑幔帐篷中那黑袍人似乎比白影儿高一些,对的,是高一些。 溪云思绪万端,一会儿忧虑,一会儿自我安慰,每日进城休息,总有若干视线跟着,只是从来不出手。 这日用毕早餐,溪云严肃地说:“我们快马往东。” 刘今天、丁香微微一愣,是要往东,但为何要快马?而且他何以如此严肃? 溪云明白他们脸色所蕴含的意思,整理一下思路,道:“跟踪监视我们的人一直没有出手的意思,我想他们可能收到某种命令,只负责跟踪监视,只要我们不涉足某个区域内,他们便不闻不管,这只是一个猜想,我要试探一下是否有这个区域存在,如果有的话,那恐怕要糟糕了。” 刘今天心思电转,能令溪云也担心不已的区域?灵光一闪,不由睁大眼睛,道:“你是说那个什么破烂法阵?世间还有!?” 溪云不由暗叹刘今天慎密聪慧,一语中的,只听刘今天又道:“唔?你怀疑白影儿了?”不由俊脸微红,暗道:“这家伙聪明得无药可救,叫人生气!”(。) 361 深山寻迹 刘今天联想溪云心情变化的起始,自然想到了白影儿,这时见溪云这个神色,更是确信无误了,沉声道:“即然怀疑他,当时就要抓住他问个清楚,这等大事,岂能……” 溪云讪然不语,这的确是大事,但这也仅是杳渺的怀疑,相比刘今天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就显得优柔多情了。 溪云三人突兀的行动的确惹得魔门跟踪之人一阵乱,但两日后又不见动静了,溪云转而往南行,魔门中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路上有人跟踪,到下一个城便撤去,换一批人跟踪,从来不打扰三人的行动。溪云再转而往东,每日快马奔行,魔门中人还是表现得心平气和,好像只要溪云三人不主动找事,便愿意恭送三位离开魔门地盘,两不相干。 溪云不由疑惑,暗忖或许都是自己多疑瞎想而已。 这日临近傍晚,到了一座大山前,溪云并不认识这座山,看着它也没有生出任何熟悉感,三人绕山而过,忽然在山阳一侧看到一缕炊烟升上天空,溪云急忙勒马停下。 这座大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村庄恐怕都有数十里,山体又高又峻,炊烟所起位置离山巅也不远,寻常人家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刘今天道:“上去瞧瞧?” 溪云沉沉点个头,以两人的实力,应对任何危险都不怕,丁香武功虽稍弱,但周身各种毒物暗器不少,除非遇到铁锋、郝通海那等高手,否则自保也不成问题。 三人转到山脚,没发现上山的路,便将马儿系在树上,步行而上。 走入林中,光线立时昏暗下来,除了脚踩落叶的声音,周围还有各种虫鸣鸟叫,偶尔扑簌一声,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飞离枝头,抖落一片枯叶,慢摇摇落在地上。 林中越来越阴森,各种声响听入耳中都带着几分凄凉惨淡的味道,湿润的空气随着微风扑在脸上,凉得叫人心慌。 三人穿过林木,不断登高,始终没有看到人迹,自然也没有找到任何路径。 一面巨大的蛛网牵在两颗松树中间,蒙住了前路,一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黑漆漆的蜘蛛趴在左边那颗树上,一旦猎物落网,它立即就会游过去,咬猎物一口,注入毒素,等猎物停止挣扎后,再慢慢享用美食。 三人绕过蛛网,越蹬越高,林木遮天,光线昏暗,更有一种奇异的沉默的压力,叫人莫名的紧张起来。 丁香道:“咱,咱们要不要点个火把?” 声音一响,“嗦嗦嗦~”左方树上一群黑鸟忽然振翅高飞而去,发出“嘎嘎”的怪叫,吓得丁香惊叫一声。 溪云拉住她的手,道:“点火恐怕会被发现,跟着我。”他在大鼓山深渊呆了数月,这点昏暗对他来说并无丝毫影响,目光微眯,看得一清二楚。 刘今天功力高绝,使剑者对眼力的要求也极高,功聚双目,丝毫无惧。 溪云加快速度,朝印象中炊烟的位置赶去,越到高处,林木越发稀松起来,多是杉树一类,挺拔而高,光线也稍微明亮了些。 丁香镇定下来,丢开溪云的手----不能丢了“三大”高手的脸。 山势颇险,接近山巅,已经半个时辰过去,天色也昏沉起来。 溪云停下脚步,透过层层叠叠的林木,前方一片空阔,隐约竟是菜地,再前方是一片竹林,隐隐有微弱火焰的光芒。 溪云沉吟一会儿,暗想:“那确是菜地,或许只是什么人隐居此地,与魔门、穿梭法阵都并无关系……” 刘今天道:“过去看看。”往竹林边绕去,即然到了,难道还能不探个究竟? 溪云与丁香跟上,刚走几步,忽然一声虎吼,山风大作,树叶“哗啦啦”作响,左侧一个庞大的黑影带着猛烈的劲风狂扑而来,身躯起跃间展现出惊人的灵活和力量,跨过高出地面两尺的大树根,撞断横里斜出的树枝,声势猛恶至极。 溪云三人齐齐转身,大惊失色,竟是一头有四尺多高,身长七八尺的大老虎,黄底黑纹,虎口大张,额头一个“王”字黑纹皱成一团,身躯跃动,虬结的肌肉充满力量感,以惊人的速度扑击而来。 丁香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一惊之下,一屁股往后坐倒。 溪云双脚微分凝定,双拳提到胸前,浑沌真气流转,一股劲力涌入双臂,肌肉微颤,拳头上拥有山崩地裂的充沛力量。 刘今天双目寒光如电,左脚坠后,右脚往前半步,膝盖微曲,右手按着左腰剑柄,上身稍前倾,姿态如绷紧的弓弦,只待猛虎再近两尺,长剑出鞘,必是雷霆一击,一剖两半。 “孽畜,退下。” 溪云、刘今天就要出手之际,忽然一道清风掠至,一声轻叱,一条白影烟云似的越过溪云、刘今天,袖袍一卷,一股柔软劲风兜住猛虎。 那猛虎如一头冲入水波中一样,浑身一下失去大半力量,前冲两尺便跌在地上。 溪云、刘今天浑身都是一颤,一拳一剑总算忍住不发,胸口却不免一闷。见那人右手摁在老虎额头,轻轻一压,将它放在地上,都是心脏急跳,骇异无比。 要阻止这头老虎不难,溪云的拳劲绝对不输这庞然大物的冲劲,刘今天的剑绝对可以将它剖成两半,老虎非死即伤,要像来者这样阻住老虎,又不令它受伤,两人自知不能,此人的力量叫人震惊,柔软如水波,坚韧如蚕丝。 白影放开手,那猛虎“昂~”一声低吼,垂着头,两眼上眺来人,竟颇为人性化。 “呵,你这蠢东西啊,我是救你,你还道我抢你的猎物。走吧走吧。”白影挥挥手,猛虎又吼一声,声音竟似又委屈又不忿,却转了个身去了。 溪云三人都看呆了眼。 这时白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庞,头发掺白,面貌丰润和善,让人有些说不清楚他的年龄,双目神光内蕴,温润如玉,倘若仔细去看,黑亮的眸中似乎藏着整个浩瀚星空,叫人一眼望入便迷失不知返。(。) 362 深得我心 “小姑娘,我扶你起来。”白衣人往前一跨,让人分不清是一步还是两步,到了丁香身前,伸手出去。 溪云和刘今天目光微颤,都露出戒备又担忧的神色。两人左右站在丁香身边,丝毫没有提前察觉他要动身,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站在丁香身前,等于说,如果此人要对丁香下手,两人竟不能相护。 丁香怔了怔,只觉得来人身上带着发乎自然的怜悯,温润的眼神叫人全心全意地信任,面貌虽然不年轻,但润泽俊朗,带着一种成熟的奇异魅力,十分吸引人,不由乖乖伸出手,微不可闻地“嗯。”一声,两手相触,脸上竟而浮现一层红晕,心中又甜又暖,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白衣人淡淡一笑,转头左右看了一眼溪云和刘今天,点头道:“真不错,都是好孩子。” 溪云和刘今天都感觉他的眼神带着深刻的洞彻之力,一下便给看得清清楚楚,一身修为和戒备,全无可藏。 溪云强自镇定,拱手道:“前辈,抱,抱歉打扰到前辈了。”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白衣人道:“也不打扰,我就要走了,随我来。”牵着丁香当先而行,步入竹林。 溪云和刘今天对视一眼,都觉得诧异无比,此人身上奇特的气质叫人深切信任,觉得他绝无恶意,但这岂非奇怪,初见之人,一无所知,何来信任? 两人多厉生死险境,都提醒自己小心在意,提防此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他而去,同时心里都在想“也不打扰,我就要走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穿过竹林,另一边是三间竹屋,中间堂上燃着一把火,火上架着一个陈旧铜炉,炉嘴白气袅袅,隐隐茶香飘来,叫人精神一震,浑身暖热。 老者拾阶而上,溪云、刘今天亦步亦趋。 竹屋简陋,除了中间的小火塘和茶炉外别无他物,地上倒有蒲团,不过只有两个,用芦苇和树藤编的,一圈圈的纹路,清晰明了,多看两眼,竟觉得颇为奇异,恍若那纹路中蕴含某些难言的玄妙。 左边门帘一掀,溪云和刘今天立即第一时间看去,进屋的一刻,他们已经察觉左屋另有一人,呼吸绵长而细微,功力深厚绝不输自己。 帘子下展出一人,左手端着一个陶盘,上面叠着四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散发出阵阵香气,右臂衣袖中却是空荡荡的。 溪云不由双目一睁,呼道:“朱文。” 那人正是朱文,他看到溪云似乎并不讶异,淡淡地笑了笑,道:“溪云兄,好久不见。”再对刘今天和丁香微点一下头,将馒头放在矮几上,转身进去,再拿三个小陶杯出来。 溪云三人都又惊又奇,朱文示意请坐,将一个草垫蒲团用脚推给丁香,那白衣人也示意大家坐。 朱文道:“这位是安道陵安先生。” 溪云和刘今天蹲着身,将坐未坐之际听到此言,一下僵住。 丁香双目亮起来,拍掌叫道:“啊,你是安,安,安宗师……”却是一下站了起来,惊喜交集地望着安道陵。 安道陵微微一笑,道:“坐下吧,有缘相见,一起喝杯茶。”探手抓着铜炉,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茶,茶色透黄,热气飘飘,似是已煮了许久的粗茶。 溪云、刘今天都放松下来,行了一礼,安心坐下----反正想搞也搞不过大宗师。 溪云隐隐觉得安道陵比另三位宗师似乎更胜一筹,心中又有几分疑惑,曾听说安道陵一心求道,抛妻弃女,为何此时看起来平易近人得很,对丁香还颇显慈爱?朱文又怎么在这里?他女儿安萍惨死……? “喝茶。” 溪云不及多想,便见安道陵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众人都举杯喝了,听到丁香嘀嘀咕咕地说:“他刚才牵着我的手,他刚才牵着我的手,他给我倒茶,他给我倒茶……”相顾莞尔。 一路上山本来颇累,林中阴森得叫人压抑,这杯茶喝下去,给融融的火一烤,三人身心都是一暖。 安道陵道:“想必你们没吃饭吧,四个馒头,一人一个。” 朱文和丁香各拿了一个,溪云和刘今天道了声谢,也拿了一个。 丁香倒放得开,大口要咬下去,满头少了一半,里面一团白气冒出,嚼了几口,双目发亮:“好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哇哇,好好吃。”三口两口便将一个馒头吃完了,又喝了两杯安道陵亲自为她倒的茶。 朱文笑了笑,道:“你喜欢吃,我再去做几个。”对安道陵点个头,站了起来,四个馒头本来是他两个,安道陵两个。 “这馒头嚼劲十足,原来竟出自朱文兄之手。”刘今天也说好吃。 丁香一吐舌头,两眼一弯,对朱文笑嘻嘻道:“那就多谢你了。” 深山老林,馒头粗茶,做主人的不嫌寒碜,做客人的也毫不客气。 溪云想与朱文说话,但要寻个说法,若说去隔间帮他揉面团,似乎像怜悯他如今只剩一臂,不由犹豫。 安道陵默默喝茶,目光也没有乱瞥,却似乎什么都知道,淡淡地说:“想做的为何不做?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 溪云暗奇,微一点头,站起来,跟入左间,心中却有个不敬的念头:“大师你抛妻弃女,的确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小子狂妄地说一句:‘大师此言深得我心。’”刘今天哈哈一笑,提起铜炉,道:“大师,请让我给你斟杯茶。” 安道陵道:“这话也不狂妄。” 溪云将两人的话都听在耳里,心中摇头感叹:这两人说不好听点真是臭味相投。 左间有个小灶台,朱文左手熟练地侍弄面粉酵粉,一会儿便形成面团,揉搓起来,手劲中蕴含些许真气,使面团更劲道,发酵也更快。 溪云用神看了一会儿,猜出朱文虽断了一臂,但武功却更胜从前,已晋入宗匠境界,想必得了安道陵指点,便缓缓将那日上青云山的所遇所见和盘托出,一直说到后来青云剑被鲍囿抢走。(。) 363 云海漫步 朱文默默听着,手上动作始终不急不缓,添柴蒸煮,直到溪云说完,才微叹一声,道:“原来如此。馒头熟了。” 溪云怔了怔,没料到这八个字会连在一起。 朱文掀开锅盖,在盘子里放了五个馒头,递到溪云手上,道:“溪云兄请先帮我端出去。”转身取过另一个盘子,装另外五个馒头,回身过来,见溪云却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 溪云必须问个究竟,“朱兄打算怎么做?” 朱文勉强一笑,喟然道:“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死者已矣,事情都过去了。天命、无常,顺其自然吧。” 溪云奇异地看着朱文,似欲探究他是真心这样想,还是敷衍自己?隔了一会儿,自嘲地“呵”一声,吐出一口气,转身掀开布帘,道:“朱兄先请。”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他本来还想,如果朱文要报仇,自己得帮忙呢,没想到朱文却看得开,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如此自然淳朴,在这里说起刀兵仇杀之事都叫人惭愧。 安道陵道:“难得相见,三人有兴的话,咱们今晚不如围炉夜谈,畅所欲言。” 溪云和刘今天都又惊又喜,大宗师此言竟似是有提拔指点之意。 刘今天迟疑了一下,抱拳道:“前辈,在下在剑术上有些疑惑,不知能否向您请教?” 安道陵抚须一笑,道:“剑术呀,我年轻时也很喜欢的,咱们交流交流也无妨。” 刘今天大喜过望,当即聊了起来,丁香时不时插嘴几句,溪云与朱文偶尔交谈,多数时候也都在听安道陵说剑法。 所谓触类旁通,溪云也有所得,又生出一些疑惑,也畅所欲言,恭聆“交流”。 朱文时常一针见血,一个问题惹得溪云、刘今天都竭尽全力也思之不及,听安道陵一讲,直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喜不自胜。 溪云、刘今天的武功多数是自己摸索成形,许多不理不通之处其实并无多深道理,但若无人指点,又无奇特因由际合正好对上那个点,实则很难自己明白,畅聊之下,只觉得心胸越来越开阔,许多不明不清之处尽皆扫除。 安道陵指点的时刻多,溪云、刘今天、朱文三人之间的互动也不少,三人同处宗匠境界,有些疑惑是共通的,有些疑惑是独有的,互相印证,也是获益匪浅。 丁香却可惜了这番机缘,许多东西听不明白,给火光一烤,暖洋洋的十分舒适,身边又尽是当世绝无仅有的高手,自己竟能与他们座谈(其实啥也没谈),只觉得心满意足至极,不久便昏昏睡去----意想不到的幸福是安道陵亲自取了一条毯子替她盖上。可惜她已睡着,不然或许窃喜激动得睡不着了。 朱文看了丁香几眼,目光中颇有怜爱之色,溪云看在眼里,知道他该是由丁香想到朱丽珍了,这俩姑娘年龄相仿,同样活泼不羁,的确容易叫人联想到一起。 丁香再睁眼时天色已微明,朱文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丁香姑娘,咱们去看日出,顺道送送安先生。” 丁香迷迷糊糊地眨眨眼,忽然晃晃脑袋,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什么?!安,安先生要走?” 她这一叫,溪云和刘今天都从入定中睁开眼,相视而笑,挺身而起。 这一夜畅谈,两人功力是没有丝毫增进,但心灵中却有拨云见月之感,许多疑惑连宗师也未毕明了,他们却已知之甚祥,对日后修行助益之大不可想象,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右边小屋门帘一掀,安道陵走了出来,白衣素面,黑发生辉,黑须莹然,双目亮如星辰,盥洗之后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丁香一骨碌爬起来,擦擦嘴角流诞,猛力眨眼,道:“安先生,你,你……你要走了呀?你要去哪?”她之所以没注意到安道陵须发的不同,实因她始终不觉得他是个老人。 安道陵笑而不答,对朱、溪、刘点点头,当先出门,往东行去。 丁香见溪云三人都一脸正色,严肃庄重,心灵微微一沉,知道绝对不只是送行这么简单,但三人都缄口不语,只是默默跟在安道陵身后,也只好大步跟上,小心肝直跳。 顺着一条羊肠小径弯弯曲曲走了一阵,绕过一堵山壁,一阵大风猛吹而来,东方极远处火红的太阳正在云海上露出一道线弧。 丁香打个冷颤,忙运功御寒,另四人却似全无所觉,缓步走到悬崖边。 前方云海翻腾,从近及远,铅灰色的云团逐渐过渡到混白色,再远处则慢慢镀上一层红晕,又逐渐转为金黄,绚丽万端。 大风鼓舞,云海起伏变幻,一轮红日逐渐爬升,万丈光芒箭一样射出,穿透云层,红日之上又有一团团分列布散的白云,近日头处的云团密集而小,更高更阔处则逐渐扩散开去,云与云之间的距离更大,云团也更大,形如孔雀尾巴展开半屏,而天空蓝得透彻起来。 溪云、刘今天都看得目眩神迷,感觉奇异无比。其实白云峰上也有云海日出,云层虽不如此处沉厚,景象却也壮阔无边,两人之所以感觉尤为深刻,只因一夜之间,眼光已大为不同。 万籁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完全升上天空,阳光普照,云海静缓浮动,安道陵忽然道:“我去了。” 溪、刘、朱在他身后一齐躬身行礼,丁香却愣然呆愕,心里道:“去了?去哪呢?”便见安道陵一步跨出,腾身云海之上,不由“啊!”一声惊叫,只道他要坠下去。 安道陵恍若未闻,这一步跨出,已踏足另外一个领域,与这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声色光影,一切归于虚无。 丁香瞪圆眼睛,掩住嘴巴,只见安道陵没有掉下去,却踩着云团迎着日光漫步前行,白衣垂落,大风全部避开了他,身上放射出奇异的七彩光芒。他走了九步,身上光芒越来越盛,忽然强光一绽,耀眼的七彩金光化作一线,拔云而上,飙升苍穹之顶,眨眼消失。 天地间一切全无变化,只是云海上已不见人影,那道璀璨的光华深深印刻在溪云四人脑海中。(。) 364 蠢蠢欲动 浮云流转变迁,过了许久许久,朱文道:“回吧。”也不理三人是什么反应,转身便走。 溪云和刘今天深深吸气,长长吐出,将崇敬憧憬的目光从杳渺的远处收回,却见丁香满面泪痕,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都知道仅一面之缘,丁香已被安道陵虏获。其实两人也明白,就是自己,今生也不能再忘却此人。 四人回到竹屋,却见堂中已坐了两人,正悠然烧着别人的柴禾,喝着别人的茶,简直将此地当成了自己家。 三大宗匠级高手却不敢指摘这两人的不是,上前见礼:“鲁炘大师,谷枫大师。” 丁香怔了怔,又,又,又是大宗师! 鲁炘喟然叹道:“安道陵,安道陵,果然他就做到了。” 谷枫哂然,“可惜米老头等不到这一天。” 朱文微微一愣,抱拳道:“两位早到了吗?” 鲁炘道:“也不早。” 谷枫道:“就比你们早回来一些罢了。” 朱文三人都暗惊于心,听两人的意思,适才也在悬崖处,三人竟丝毫未觉。不过三人都是心智通达之辈,转念便想得明白,两位宗师虽然厉害,但他们之所以丝毫未觉,倒不是自己多差,只因心神为安道陵云海漫步,白日飞升之景象所摄,故而没有注意。 溪云迟疑道:“米老前辈……?” 谷枫道:“那日与我一战后,他心力交瘁,月余后便撒手去了。” 这个消息到如今也没有见传于江湖,四人闻言都是一惊,如此说来,当代四大宗师仅剩眼前两位了。 溪云立即想到,谷枫打败米冲这个消息若然外泄,魔门必然士气大涨,谷枫秘而不宣,无异于帮了正道一把,心中不由佩服,大宗师的心胸的确叫人高山仰止。 鲁炘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四人身上转来转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溪云四人都愕然不解,诧异地看着他。 谷枫笑了笑,道:“你是不是一下觉得自己老了?” 鲁炘笑道:“是啊是啊,江湖还传我是最年轻的宗师呢,其实我就打个前哨,这里就有三位要超过我了。” 这话出自大宗师之口,份量极重,若然传入江湖,朱文、溪云、刘今天三人之名必然甚嚣尘上,此语无疑表明,鲁炘认为这三人都将成为一代宗师,而且时日更早于自己。 丁香又替三人开心,又替自己生气,嘟起嘴,道:“喂喂喂,那我呢?”她倒是一点不怯生,而且已然明白,这些武功越高者,心胸越是宽广,一定不会跟自己计较。 鲁炘、谷枫对视大笑,谷枫道:“你这小丫头性子跳脱,恐怕是早不过鲁老头了。” 鲁炘道:“没关系,小丫头,你努力一把,能比他早一日,那也是大大的了不起。”说着对她竖起大拇指,斜眼瞟了一下谷枫,众人大笑,谷枫莞尔,丁香红了脸。 谷枫、鲁炘早几日便“收到”安道陵外放的气息,各从居处赶来,观望安道陵云海漫步,破碎虚空,溪云三人恰逢其会,得其指点,可谓福缘不浅。 这会儿谷枫、鲁炘随处走走逛逛,缅怀安道陵,不时颔首浅笑,似别有所获。溪云四人则挤在小厨房中,揉面、烧火、煮粥、择菜,倒别有一番田园生活的怡然之态。 六人围坐一团,谷枫、鲁炘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白粥,又喝了一杯茶,告辞而去,联袂下山。 溪云四人慢悠悠地吃了个饱,盘中还剩一个中间鼓起来的五角星形的馒头,那自然是丁香的杰作。 一阵沉默,淡淡的离别已渗透竹屋各处。 过了良久,溪云道:“朱兄,我们该走了,你呢?” 朱文沉吟了片刻,道:“我暂且留在这里,之后……或许下山,或许不下山。” 丁香道:“朱大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白云峰吧,那里也很清幽雅静,只有我们一些人而已。” 朱文望着她期盼的小脸,目光微微一亮,继而一闭一睁,恢复如常。白云峰,穆兰镇,哎。摇了摇头,道:“不了,你什么时候若想吃我做的馒头了便来,”捏起盘中那个五角星形馒头,道:“我若想吃你做的馒头了,也去白云峰找你,如何?” 丁香伸手搓搓那个馒头,嘻嘻笑一阵,又有些伤感,她能感受到朱文望着自己的眼光中的那种关怀,用力点头,道:“嗯。” 溪云三人下了山来,寻到马匹,走了一程,回头后望高山,似乎能看到朱文孤单的独臂身影,都微微一叹。 任马缓形,过了片刻,丁香忽然握紧右拳,道:“我感觉自己不日之后就要功力大进,天下无敌了。” 溪云和刘今天莞尔失笑,溪云道:“天下无敌又如何?天外还有天呢。走吧!”拍马喝驾,狂奔而去。 三人不日便回到白云峰,一路无事,魔门对三人竟不理不睬,任他们安然而去。 江湖上却是暗流激涌,米冲亡故,安道陵破碎虚空,云海飞升的消息传遍武林。人们一边为米冲大宗师惋惜,一边歌颂安道陵大宗师神功告成。又传出不少风声,说魔门大宗师谷枫即能打败米冲大宗师,绝对也能胜过年龄尚“小”的鲁炘大宗师,实乃当今之世天下第一高手。 至于两大宗师本人,对此传言却无辟谣之意,任由人们评说。魔门因此士气大涨,磨刀霍霍,蠢蠢欲动。 正道之人虽然在公开场合对此消息嗤之以鼻,心下其实难免惴惴。不过正魔双方却都克制着,尚未爆发大决战。 这日白云峰来了两位年轻剑客,乃青云剑派之人,奉命送来请帖邀请溪云赴青云山观礼。 溪云展开请帖,原来是青云剑派掌门就任典礼,不由又惊又喜,问道:“朱文兄回归青云剑派了?” 两名年轻弟子本来神色颇为冷淡,闻言一愣,一人道:“溪云方丈说的是朱文师叔吗?莫非您知道朱文师叔在哪?” 他们之所以冷淡是因为江湖传言青云剑在溪云手中被夺,而且苦集寺只是中立门派,还不算正道门派,新掌门本来也不想邀请溪云,给凌飞烟、杜可风说服,这才送帖来。(。) 365 老友之邀 溪云与刘今天互视一眼,丁香已抢着道:“这么说新任掌门不是朱大哥了?那又是谁?” 青云弟子答道:“是我们陆晨泽师兄,已故前任掌门陆翔之子。” 溪云不由愣了愣,“他?他不是才……” 两名青云弟子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些话他们这段时间可已经听了许多,实在叫人气恼,都道:“晨泽掌门师兄年纪虽幼,但修为不凡,又是前任掌门之子,自然该由他继位!” 溪云一看他们着恼的脸色也明白了,这话这么长,两人竟说得一模一样,想必已经说过远不止一遍了。 一名青云弟子又道:“溪云方丈您不也没多大年纪么?” 这话可谓不客气,丁香立即怒目圆睁,直想说:“你们那个陆晨泽能和溪云比?修为不凡?难道他也是宗匠了?” 溪云却已抱拳道:“说得是,请帖我收下了,多谢两位长途跋涉送来,不如在此休息一晚再回。” 两名青云弟子都露出高傲之色,心道:“你这苦集寺,会见客人就这么一个小厅,里里外外才这么点大,谁要留下了?我们不止单送你请帖,别的掌门都客客气气挽留我们盘桓几日,你倒好,‘休息一晚’,哼!咱们半晚也不留。”执意告辞下山。 溪云又看一遍请帖,吉日定在半个月之后。 丁香道:“溪云,咱们去找朱大哥,青云剑派掌门之位本是他的!” 刘今天道:“他未必可当这掌门。” 溪云点了点头,同意刘今天所想。 丁香不由着恼跺脚。 清流皱眉道:“问题是咱们去不去?我看他们诚意也有限……” 横刀如今换了僧装,已正式拜入苦集寺门下,当了清流的师弟,闻弦知意,道:“那个鲍囿即然抢了青云剑,恐怕也要抢这个青云掌门之位的。” “鲍囿背后有魔门支持,如今魔门势大,青云山就在正魔双方边缘地带,到嘴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萧阳同意横刀所言。 柳飘飘、柳菲菲异口同声道:“那咱们不去了呗,看那两小子的臭屁样就有气。” 龙女一言不发,默默站着,众人都注视着溪云,等他决定。丁香是盼着溪云去,横刀、萧阳审时度势,觉得不该去,以免卷入正魔纷争。 溪云沉吟半晌,道:“那日陆翔将青云剑交给我,让我带给朱文,他们这个掌门之位说起来跟我也是有关的,即然鲍囿可能出现,我还是该去一趟,夺回青云剑,交还青云剑派。” 丁香立时高兴起来,道:“我也要去,最好朱大哥也现身,一举夺下青云掌门之位,看那几个臭家伙还敢嚣张!” 青云剑派年轻弟子拥戴陆晨泽也有自己的考虑,陆晨泽成了掌门,自己与掌门同辈,那在江湖上自然威风了许多。 清流沉着冷静,思量一番,道:“此行恐怕波折不小,甚至可能是缥缈阁的奸计,师兄,要去的话咱们都去,如果朱文兄出现,咱们人多正好可助他一臂之力,那也是好的。” 众人听到前一半都是悚然而惊,说得没错,或许缥缈阁欲害溪云之心仍然不死,苦集寺与青云剑派本来也说不上什么交情,青云剑派如今人才凋零,若非缥缈阁在背后支持,恐怕连重新立派也不能,这一行变数极多。 溪云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并不担心,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再加上小黑的暗助,怎么也不至于被对方击杀或擒拿,本想否决,但听到后面,也觉得有理,朱文对掌门之位该没什么野心,但或许感念其师恩德,不会坐视不理,他若出现,的确需要些支持,而且周义信或许也会出现,到时朱文若要报仇,情势又大不一样。 再者,田楠楠、田彬彬上山也有些时日了,也该下山走走,增广见闻。田楠楠如今俨然一副小小龙女的模样,身形飙立,挺拔严肃,小脸十分认真,长矛终日不离手。田彬彬习练《淬体术》也有所成,已练到第五个动作,身体长高一大截,比田楠楠都高了,看起来十分结实,每天被横刀几人轮流操练,十分努力刻苦,武功一日千里。 “好!那咱们明天就出发,边玩边逛,溜达到青云山去!”溪云终于拍板决定,丁香、田彬彬、田楠楠六只眼睛都亮起来,边玩边逛,那太好了! 此去青云山快马四五日,慢也就七八日,众人提前半个月出发,时间绰绰有余,的确可以边玩边逛。 第二日,众人收拾停当,悠然下山。 之前溪云下山,墨竹便交由清流保管,以知溪云境况,此次大家一同下山,墨竹便溪云自己拿着,想了许多方法,总是不能重新并上,只好放入怀里。 一行九大两小,十分热闹,走走停停,或在城中闲逛,或在野外流连,其乐融融。第五日便踏入会稽郡内,路上贪玩,赶到庆屏城时天已入黑,投店住宿,人困马乏。 众人洗漱一番,在大堂一同用餐。 掌柜、伙计,还有一众食客都觉得这群人古怪,有僧有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样一群人竟坐一桌吃饭。 溪云一行数日来已习惯这样的目光,不以为意,丁香反而觉得这样非常有意思,故意望向那些看过来的人,一副“怎么样?怎么样?我们就是一起的,你要怎么样?”,挑衅的模样将一群人都看得低下头,转开目光。 吃喝一阵,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孩,将一封信扔到萧阳怀里,一溜烟跑了,不理众人的叫唤。 众人都微微一愣,柳飘飘道:“这孩子是谁?” 柳菲菲瞄了一眼信封,道:“‘萧阳亲启’,是给你的,没有送错。” “唔。”萧阳眉头微皱,当众打开,众人听到是“萧阳亲启”,也便转开目光。 萧阳阅毕,不动声色地将信放入怀里,随口道:“一个老友邀我相见。” 众人即不多问,也不多说,或“嗯”一声,或点个头,各自吃喝。 过了片刻,萧阳道:“我吃好了,去见一下朋友,晚点再回来与各位相会。” 柳飘飘、柳菲菲随即站起,“我们陪你去。” “不用。”萧阳摇头,“那位老友不见他人,你们留在这里。”径自出了客栈。(。) 366 情意千斤 萧阳目光一转,在左侧一条巷口看到送信那小孩,身形一动,电射过去。 那小孩正缩着身子,冷得直抖,忽然眼前一花,给一道影子完全笼罩,惊叫一声:“见鬼。”打个哆嗦,一跤跌倒,满目惊恐。 萧阳拉他起来,道:“别怕,那人要你传什么话,告诉我。”给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小孩感觉他手掌温热,知道不是鬼,再见到银子,一双眼睛立即灵动起来,吞吞口水,道:“他,那人说,他在城东三里外的小树林等你。” 萧阳道:“好。你回家去。”身形再一闪,不见了踪影。 小孩愣了半晌,黑溜溜的目光左看右看,用牙齿咬了咬银子,一脸喜色,一溜烟跑了。 城门已关,萧阳飞身直上,脚下一点,大鸟似的跃过四丈多高的城墙,飞扑而落,冷风袭面,胸腔里一团激愤更觉炙热,怒火直欲从眼里喷发出来,身形闪电般狂飙而去。 三里之地,萧阳全力疾行,片刻即到。前方树林中有一大片空地,中间燃烧着旺盛的火堆,旁边火把处处,人影绰绰,围成一个半圈,竟似有百余之众。 萧阳目光一冷,一声低啸,冲入林中。 “什么人?!”两声喝问,话音未落,人影从树上直坠下来,两柄长刀划出凄冷寒芒,斩向萧阳头颈。 萧阳闷哼一声,高速前飚的身形猛然一定,腰间冷光乍现。 “啊啊!”两声凄厉惨叫,两道人影倒翻跌出,喉间血箭疾射,“嘭”一声,同时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唰~”火光前,萧阳猛地一定,劲风压得火焰前飘,火星溅落,鹰隼般凌厉的目光四下扫视,火光映照在眸中,烈焰飞扬。 刺耳的警报一响,人影晃动,一众黑黄服饰之人迅速聚拢结阵,显然是训练有素之辈。 萧阳目光忽然一颤,终于看到左侧火堆前跪地的一行人,常书、铁牛、童千斤、黑虎四名兄弟,个个身上血迹斑斑,容色枯槁,显然受了不少折磨。 萧阳看得大恸,脚下一踩,身形就往前冲。 “站住!” “锵锵”几声,刀光闪现,几柄长刀立即压在常书几人脖颈上。 萧阳止步,相隔四五丈,身躯微微发颤,左右双刀紧握手中,目光如火。 人群微分,几人走上前来,当先一人面目阴沉,嘴角带着冷厉笑容,火光映照下,嘴角深刻的皱纹幽暗如黑窟,脸上更多了几分鬼魅之气。 “景绝!”萧阳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此人追杀自己十年有余,时日苦不堪言,更是一把火烧死白云峰别院一众老人的罪魁祸首。 景绝冷笑一声,道:“不错,倒敢孤身前来!” 萧阳强自镇定,忍住怒火,道:“我已到了,放了他们!”心头暗惊,精武堂的实力越来越强了,这百多人竟都是一流高手,另有十余人已达超一流之境,与景绝并肩那老者气势非凡,恐怕也是宗匠级高手。 “哪有这么轻易?”景绝大笑一阵,冷哼道:“算你有能耐,竟令缥缈阁为你说情!” 萧阳咬牙不语,很小的时候便知道缥缈阁十分厉害,据说大棠王朝的建立也得益于缥缈阁的支持。 景绝道:“不过如今你即下了白云峰,又与常书这些贼逆勾勾搭搭……” 萧阳怒斥道:“什么勾勾搭搭!?” “嘿,难道不是吗?即然没有勾勾搭搭,你到此又是为何?” 萧阳心道:“明明是你以他们为威胁逼我前来!”怒极反笑,道:“看来我不死,你的主子是不会安心的!” 景绝脸色微微一沉,闷哼一声,暗想:“你知道就好!如何能安心?一个宗匠高手,身负皇家嫡系血统,王位第一继承人,朝中甚至有些老顽固如今还念叨昔年太子。” 萧阳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勾勾搭搭便勾勾搭搭吧,要杀人,你们精武堂还缺理由吗?放了他们,这么多人还怕我逃了不成?” 景绝暗忖:“精武堂要杀人又何必要有理由?不过杀你需要理由而已,总得堵堵缥缈阁的嘴。”冷冷道:“自然不怕你逃了,不过……” “大哥,别管我们,走!啊!”常书满脸涨红,突然冲破哑穴,大声叫起来,立即给旁边护卫一刀柄砸在脑门上,鲜血长流,剧痛惨呼。 “住手!”萧阳厉喝一声,双腿刚崩紧,便听景绝道:“你再踏一步,他们立即人头落地!”只得生生凝定下来,直气得全身发抖,满面躁红。 景绝眼中闪过得意之色,解开铁牛七人的哑穴,问道:“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呸!”铁牛一口唾沫吐到景绝胸口,他本想吐他脸上的,可惜力量不够。 景绝猝不及防,一下竟没闪开,急怒攻心,一脚踢在铁牛脸上。 “啪”这一下力道极重,铁牛右脸顿时血肉炸开,牙齿脱断,一头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景绝!!”萧阳厉声大叫,恨意狂飙。 景绝“哼!”一声,道:“萧阳,你救他们不救?” “你想怎样?划下道来!”萧阳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却无计可施。 景绝冷冷道:“简单,你砍下自己一条腿,我立即放一个,你再砍下一条胳膊,我再放一个,然后你一刀捅入自己心脏,我把他们全放了!” 此人恶毒无比,即要萧阳死,更要在他死前凌辱一番,以泄白云峰上受挫之耻。 “你大爷……”童千斤一听,知道绝无善了,急怒攻心,可惜一句话没骂完,给景绝一巴掌打倒,又给点了哑穴。 黑虎几人都叫起来,“不用管我们!”、“景绝,入你先人!”却无一个讨饶,叫骂不休,都给身后护卫用剑柄捶撞后心,口喷鲜血,再给点住哑穴,作声不得,激愤难忍。 萧阳看在眼里,目呲俱裂,悲愤急怒,眼中同时泪光盈盈,感叹这些弟兄重情重义,心中一番思忖,咬牙道:“好!景绝,你若不放他们,我做鬼也容不得你!”长刀一转,火光流转其间,似血一般红。(。) 367 目夺其志 这话凄厉无比,裹挟着无穷的恨意愤慨,大风吹来,林中火光一暗,景绝听在耳中,竟有心惊肉跳之感,背脊一阵发凉。 这些人他当然是不会放的,否则如何向缥缈阁证明萧阳与贼逆勾搭,意图不轨,即便人人皆知有假,但尸体摆在一处,萧阳又是自裁身亡,别说缥缈阁,就是苦集寺又能说什么。 景绝给萧阳灼灼的目光盯着,即盼他高举的长刀赶紧斩下,又盼鬼神之说全属无稽之谈,脸色一时显得怪异无比。 “啊~~”惨叫声起,一道黑光在人群中一转,长刀“铛铛”落地,常书几人身后那些黑黄制服的护卫个个手腕飙血,剧痛攻心,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萧阳一刀正欲斩下,景绝等人的目光都投注他身上,一时全都没有察觉,谁也不知那几人是如何受伤,那几人自己也是骇异莫名。 正愣神间,忽然一道耀眼白光闪入人群,眨眼间断臂横飞,鲜血挥洒,剑光璀璨耀目,黑夜中瞧来,竟令人生出睁眼如盲之感。 另有一道黑影,手脚起落,三下两下将常书等一个个抛飞出去,直落萧阳身边。 突变猛生,剑光恐怖,以景绝这般身手也惊疑不定,唯图自保。 黑影闪动,衣袂带风,剑光突然消散无踪,溪云和刘今天各自提着一人落到萧阳身边。 发动突袭的是小黑、溪云、刘今天,小黑的偷袭神出鬼没,叫人心胆俱寒,再受刘今天剑气所摄,人人自危,溪云救人就轻松了。 眨眼间人质便给劫走,景绝等又惊又怒。 刘今天长剑归鞘,冷然道:“萧兄未免太傻,你死了他们也活不成。” 萧阳紧紧咬牙,心中即感念又惭愧,其实他如何信得过景绝,但除此之外,眼前又哪有他法?再者,他自知精武堂绝不会放过自己,活着只会继续连累朋友,心中也实是悲凉。 景绝大声喝道:“溪云、刘今天,你们敢伤我精武堂之人,这次饶不了你们!”心想趁此机会,倚多为胜,赶尽杀绝,一雪前耻,溪云伤人在先,就不须理会缥缈阁的施压。 溪云在萧阳离开时便嘱咐小黑跟着,以他和刘今天的实力,要隐藏行踪,尤有几人能看住,很快便跟了过来,总算没叫萧阳冲动下枉死一场。当然,死这种事也没有第二场了。 刘今天闻言,冷哼一声,剑光猛一闪,一道两丈长的剑弧从景绝等人头顶上飞斩而过。 精武堂众护卫都是一愣,一些人心里想:“剑魔的准头竟这么差?”忽听“咔咔”声响,回头一看,一片树木倾倒下来,林子上空空了一片,光线都亮起来,不由个个瞠目结舌,骇然失语。 从上往下看便一目了然,林边空了一片两丈多宽,四丈多长的区域,其中的树木都给拦腰斩断。 众护卫均想:“这一剑简直不可抵御,腰粗的树都斩断了这么多,若斩在人群里……天呐,只怕二三十人都会给一剑给杀了。”不由都想散开,又觉得散开也不安全,一阵骚乱。 景绝与他旁边的老者也变了脸色,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此人虽踏入宗匠级别不久,但境界恐怕比我二人还高深得多。”忽然感觉身上一紧,竟被人以气机锁定,抬头便见溪云一双漆黑深邃的目光盯着自己,心头大寒,暗道:“这和尚能杀死我!” 萧阳看到刘今天这一剑之威也呆了一呆,自愧不如,看出气势为之夺,当即扬声道:“景绝,不用多累人命,有胆便与我决一死战!” 景绝不由迟疑起来,己方一群人一哄而散也不见得能胜,但若不能擒杀萧阳,回去也是重罪,单打独斗是有些冒险,不过这家伙才刚踏足宗匠级,刚才能逼得他自求死路,说明他修为还差些。额,要不要答应呢? 刘今天懒得与这些人废话,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他的剑从来不犹豫。 溪云本来只想带几人撤离,但听萧阳发出挑战,也不便再出言。 景绝瞥手下一眼,见他们都因刘今天一剑而失了气势,暗暗气恼,这些人虽然训练有素,但江湖历练却还是少了些。思量一番,此时若拒战,以后精武堂自己说话可没多少人愿听了,当即咬牙道:“好,你即然想死在老夫手上,老夫便成全你!溪云僧、刘今天,我与他单打独斗,你们是否要一并出手!?” 刘今天冷哼一声,暗骂此人无耻,即问是否一并出手,又先说“单打独斗”,听入别人耳中,不加思索,倒觉得他豪气干云,不惧群战。 溪云道:“我们自然不出手。”气机一散,微退一步。 常书等人给溪云抛出时得他一股真气相助,穴道一解,很快便恢复几分活力,都站了起来。 常书道:“大哥,你何必跟这狗奴才一般见识……”心中终究是担心萧阳不是对手。 萧阳截住道:“我意已绝。”双刀在手,往前跨出两步,来到火堆一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景绝缓步上前,冷笑道:“让你双刀又如何!”其实他最擅长的武功是掌法,本来便不用兵刃,此言即自抬身份,又表示让你双刀了,我并没有以大欺小。 萧阳神色沉肃,紧紧盯着他,恍若未闻,等他站定,立即爆喝一声,“接刀!”毫无迟疑,刀光狂掠,风压带着右边五尺之外的火堆上的火焰都往前飙去。 景绝双目一睁,暗道:“厉害!”当即右掌挥出迎去,未及刀锋,转而外抹,往后带出,手腕一动间,已翻到内侧,一掌印向萧阳面门。 溪云看得双目一亮,心道:“好掌法,上次伤他倒有些侥幸。” 萧阳闷哼一声,左手短刀陡然一突,闪电般扎向景绝右掌,又快又准,倒像是早知道自己长刀要给引开,而对方这一掌将迎面而来似的。 景绝眼底闪过一丝讶色,掌风激荡,只觉得一股锋芒寒气逼来,不敢大意,右掌一晃,消失不见,左掌拍向萧阳右肩。 溪云等高手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人招式高明,应变惊奇,不愧为宗匠级高手,忽然众人都一齐惊呼起来,形势陡然大变。(。) 368 杀机如狂 只听萧阳咬牙厉吼一声,左手短刀去势不改,竟弃右肩不顾,看样子分明要在三招两式中分出生死,其意之果决狠辣,别说景绝,连溪云等人都心惊不已。 “去死!”萧阳杀机暴涨,浑身真气充盈,身形全力前压,短刀曝出冷芒,直插景绝心口。 景绝大惊失色,骇然瞠目,照此形势,自己的左掌必先打上萧阳右肩,论招式,自己是赢了。但眼前却是生死剧斗,赢了也没人会住手,自己左掌劲力虽强,但对手一身宗匠级修为半点不假,这一掌能叫他重伤,或许有几分机会摧毁他心脉,叫他一命呜呼,但对方的一刀必然洞穿自己咽喉,那是绝对绝对活不成的。 心思电转间,景绝愤慨不已,十分确定这笔买卖做不得!心中直骂:“宗匠高手一条命就这么不值得珍惜,一上来便是杀招?你娘的!” “呀!”爆喝一声,景绝丹田猛颤,脚下“嘭”一声响,真气冲击之下,土地炸开一个浅坑,身形立即倒拔而出。 “哪里走!?”萧阳双眼满是疯狂之色,今夜叫景绝逼得生死不能,兄弟受辱,在白云峰修心养性数月之功尽数崩溃,这鼓崩溃之力化作沛然杀念:“敌不死,我死!” 刀光如雪,萧阳拼死一招抢得先机,刀法展开,大片刀光裹挟着爆裂劲风涌向景绝。 景绝心头狂跳,背脊发凉,宫廷的荣华富贵叫他沉迷忘返,跻身宗匠后至今,武功不进反退,早已失去了拼死之心,给萧阳这股狂暴杀意一冲,心胆俱寒,掌法全力展开,终究还是陷入挨打窘境,左支右绌,不能扭转局势,被动无比。 “啊!”血光点点,景绝惊呼连连,身上已被一长一短双刀割出四五条伤口,若不是基础深厚,在关键时刻避开要害,早已死在萧阳刀下。 萧阳刀法凌厉,拼死之下,满心杀念,对自身的防护竟十分不在意,也给景绝拍了两掌,左肩、右膝衣衫破碎,血肉模糊,受伤非轻,却是一声不吭。 景绝见势不妙,忽然一咬牙,猛地一退,冲入一众手下之中。 精武堂另一名宗匠老者大惊,喝道:“景绝,你做什么?”他马上就明白景绝想做什么了! 萧阳全不理会,疾追景绝,持刀杀入人群,宗匠高手的完美领域笼罩下,长刀挥动间便见残肢断体乱飞,鲜血漫天疾喷,惨叫此起彼伏,眨眼间就有五人死在萧阳刀下。 景绝大声叫道:“他疯了,一起动手杀了他!” 另一名宗匠老者大怒,骂道:“可耻!大家退开,快退!” 其实也不用他呼叫,大雪纷扬般的刀光扑来,人人亡魂大冒,知机的都已闪开,见一名同伴给景绝抓住,丢向萧阳,更是轰然一声,鸟作群散,四面退去。 景绝又惊又恨,一招之差竟给逼到如此窘迫之境,如今唯有自保,那管他人死活,更知今夜之后,自己不用回精武堂了,倘若情势逼人,至多投入魔门便是。一脚踢起一蓬土石射向萧阳,左右两手各抓来一人,真气冲入他们体内,直接将两人当做暗器,投向萧阳,又一掌拍向火堆。 电光火石间他已算计好一切,宗匠一掌,劲风过处,烈焰飞扬,火堆炸开,无数木柴四散飞射,人人争相躲避。 景绝看也不看,立即转身发力,朝林中射去。 溪云几人虽不齿景绝所为,但不得不说,此人的确诡计百出,殊难对付。 萧阳双刀一动,斩杀两人,但那两人体内贯注着景绝的真气,虽然身死,却还一头撞来。 萧阳神智受杀念影响,有些迷糊,失察之下,给撞得胸骨“咔咔”作响,一口血喷了出来,却眼见景绝要逃,竟不管不顾,厉喝一声:“杀!”连扑身而来的大片火焰也不加理会,长短双刀猛掷出去。 寒光掠动,尖啸激鸣,蕴含着萧阳极大愤怒仇恨的真气,破空追击。 景绝差一步就要投入林中,察觉后脑一道寒气袭来,劲疾无比,又惊又怒,急忙回身一掌挥去。 “锵!”一响,这一掌布满真气,完全无惧凌厉刀气,直接拍飞长刀,手掌丝毫无损。 景绝就欲发一声冷笑,说一句“走也。”忽然双目一睁,骇然失神,长刀之后紧随着短刀,他脑后无眼,只感应到一道寒气,只道已然安全,却见短刀一闪,从他刚张开的口中插了进去,直贯后脑而出,恐怖的力量带得他连退三步,“跺”一声,给钉在一颗腰粗的树上,死不瞑目。 另一边萧阳“啊~”一声凄惶惨叫,烈焰扑身而来,更有一段大火柴禾撞上脑门,撞得火星四溅,仰天就倒。 “萧阳!” “大哥!” 一片惊呼声中,溪云等抢身而上,溪云脱衣盖去,扑灭火焰,一查看,萧阳已晕了过去,须发皆毁,脸上身上冒出处处火泡。 溪云抱起萧阳,道:“走!” 刘今天冷冷看着那宗匠老者,道:“我们走了,你们不留吧?” 精武堂之众都被这惨烈一战惊呆了,眼望老者,等他示下,都盼着老者说“不留。”打不过,怎么留?不少人更恨景绝拿伙伴替死,歹毒可耻。 老者没有吭声,神色惨淡。 刘今天断后,慢慢退入林中,回头笑道:“回去禀告你们主子,萧阳杀了景绝后身受重伤,给你们合力击毙了,尸体最后让刘今天抢了去。”语毕,人影隐没。 精武堂众人悚然而惊,愕然相对,最后又望向老者。 老者苦笑,欺君罔上,死罪!但此战死伤惨重,寸功未立,连景绝都死了,回宫复命,活罪难逃,倘若已毙了萧阳,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老者沉吟不语,好些人都看得清楚,萧阳遭火烧,即便不死,面容必毁,若他改名换姓,那“萧阳”的确是死了。对方完全有尽杀己方的实力,没必要玩欺君杀头之罪的阴谋,此法其实是互利双赢,可是风险不小。 “你们怎么看?”(。) 369 高手毕集 溪云一行在小镇中逗留了两日,精武堂并未再来,萧阳两天后才苏醒,武功从宗匠境界跌落,不过大仇得报,满身满脸绷带下还是露出笑容,笑着都疼,双目闪闪发亮,十分欣悦。 第三天,众人继续启程,萧阳坐马车养伤,一行人放缓速度。 萧阳伤势未愈时便恳请溪云将其收归苦集寺门下,剃发出家,溪云答允了,常书等人绝望而去。 到了第五日,萧阳内伤已愈,武功稳定在准宗匠境界,脸上身上疤痕未除,再加上一个光溜溜的光头,众人颇觉刺眼,他自己却是怡然自得,一路走马观花,笑得颇为舒畅,已往的沉郁去了不少。 这一日来到一条岔路,往西北去便是青云山,距离已不到两百里,一日便可赶到,而离青云剑派掌门就任大典还余三日,众人不愿早到,徘徊在路口。 萧阳道:“我知道再往北有一座武台山,是佛教胜地,不如我们去拜拜,武台山下武台城正好有官道直达青云城,也不过一日路程,不会延误。” 众人都说好,改道武台山,拜过三世佛,再往西行,远远便看到巍峨雄奇的青云山。 溪云恍惚间觉得此山有些印象,转念莞尔失笑,“那几日我满心杀念,上的是这座青云山,找的是却是郝通海,有些眼熟不是很正常。”可是心底又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不仅于此,脑海里尝试着扑捉那突然闪现的熟悉感,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更多,看着雄山峻岭,失神了片刻,隐隐觉得自己错过某种极为关键的事物。 青云山脉巍峨屹立,拔地百千丈,雄奇险峻,山势呈东西走向,如一道波澜壮阔的巨大屏障,橫隔南北两地。 若然溪云从南北两面相望,极有可能便会想起,这青云山脉正是他在黑幔帐篷中受秘法引动时看到的第二个穿梭法阵所在地,然而此时他从东面望去,看到的只是青云山脉一座峰头,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竟而未能想起来。 一行人入城,华灯初上时分,人流来往,摩肩擦踵,热闹无比,随处可见背剑挎刀的武林豪士畅笑高谈,饮酒作乐。 溪云一行虽然低调,但僧俗男女老少聚成一团,还是吸引了许多目光,待人看清是溪云僧、剑魔等,更是惊咦声四起。 “天呐,是苦集寺……” “好厉害,据说溪云僧、剑魔刘今天、清流僧、龙女、横刀、萧阳,个个是宗匠级高手,还有柳菲菲、柳飘飘、丁香,那三个姑娘也十分了得。” “咦,好像没见萧阳,那一脸疤痕的和尚是谁?气势也十分不凡呢!” “那两小娃将来更不凡!” “何以见得?” “你看那女孩,器宇轩昂,这么点大就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是不是?” “那男孩也不差,呼吸沉缓,身形挺拔结实,绝对是练武的好苗子,莫非是他们的弟子?” “那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多宗匠级高手指导,日后成就的确是不可限量。” “苦集寺收徒了?” “怎么,你想去呀?当和尚你愿意?” “剑魔刘今天就不是和尚,那几个女郎也不是。” “据说最厉害的是那龙女,你看她那支龙牙矛,那可是宝贝啊。” “诶?莫非他们苦集寺是全员出动?那可真给青云剑派面子。” “哎呦,难道是寻衅而来?据说溪云僧、清流僧曾与青云剑派有不少过节。” “那可糟糕,快去通知青云剑派……” 各种议论四下响起,溪云几人耳聪目明,那些人声音虽不大,又杂七杂八,但依然听到许多。 忽然人流一分,四名年轻剑客越众上前,抱拳行礼,道:“青云剑派门下弟子恭迎苦集寺方丈与众位,缥缈阁、不知草堂、苦寂寺、单枪会等各派代表人物都已到了,请诸位随我等上山吧,山上已备好休息之所。” 溪云几人略一沉吟,他们之所以拖到此时才到,正是不想提前上山,想等到明日吉时再上山观礼。 旁边立即议论起来,不少人酸溜溜地说:“好大的面子,三大圣地、单枪会,都提前到了。” “如今青云剑派的面子再大也不是以前的青云剑派了。” “恐怕人家给的是缥缈阁面子,而不是青云剑派面子。” 一名青云剑派弟子站得近,听得一清二楚,气道:“你说什么?”瞪着旁边一名三角眼汉子。 那汉子“嘿嘿”一下,往后退去,道:“没什么没什么。” 另一边又有人道:“还说不得了?谁没眼睛看呀。” 那弟子立即转身喝道:“谁?刚才说话的是谁?有种站出来。”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十分生气。 人群窃窃而笑,却谁也站出来。 那弟子气得满面通红,手按左腰剑柄,直欲拔剑出鞘。 这时一声长笑从人群外传来,一人分开人流,边走边道:“在下青云剑派木森,诸位远道而来道贺,敝派上下十分感激,只因数月前与魔门一场血战,损失惨重,山上屋宇毁坏七七八八,不能请所有贺客山上歇息,不甚惭愧,尚请见谅。” 人群不由一静,木森之名江湖上也广为流传,数月来与魔门殊死大战,剑法精妙,勇武无畏,杀敌过百,人人敬服。 听到与魔门血战,损失惨重,不少人都惭愧起来,有人应道:“木大侠言重了,青云剑派是好样的!咱们在山下也住得很好,明日再上山观礼道贺!” “青云剑派是抗击魔门的第一线,大家都很佩服的。” 木森四面作揖,“多谢各位体谅,多谢多谢,明日山上酒菜管够,大家不醉不归!” 人群里都在说好,慢慢散去。 木森来到溪云众人身前,分别见礼,再邀众人上山。 溪云与木森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不坏,见他态度诚恳,想了想便点了头,当即随往。 丁香、田楠楠、田彬彬见旁人不住投来钦羡目光,都十分欢喜。 溪云低声问木森,:“朱文兄是否已归来?”(。) 370 正魔敌峙 木森微露失落之色,摇头道:“哎,朱文师兄失踪至今,音讯全无,这掌门之位本该……” 那四名年轻弟子走在前头开路,听到“朱文”之名都竖起耳朵,这时后面一人忽然回头过来,道:“木师叔,枉议掌门可是不敬之罪。” 木森顿时一怒,张嘴欲骂,又强自忍住,闷哼一声。 那年轻弟子冷冷地转过头去,顺带瞥了溪云一眼。 溪云眉头微皱,也不多说了。那陆晨泽他也见过,年纪尚小,武功也不行,不知为何,青云剑派竟推选他为掌门,想必内部另有争执,外人委实不该多理。 刘今天目光四下一转,道:“可有发现魔门要来捣乱的踪迹?这些人中该有魔门奸细吧。” 木森肃然道:“来也不怕!如今正道高手毕集,还盼着魔门来呢,就在青云山一雪前耻!”眼神中露出强烈愤慨,门派重地被攻占烧掠,实乃大耻。 “你刚才说‘高手毕集’,可要对付我们?” 木森不由一愣,说话的是龙女,神色冷酷,竟并非开玩笑,讶异道:“龙姑娘何出此言?” 刘今天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哈哈一笑,道:“我曾经十分想拜入青云剑派门下,可惜无缘,听说青云山夜景别有特色,木兄一会儿可要多给我介绍介绍。” 木森道:“那当然。”又看了龙女一眼,疑惑未解。 溪云等都明白,大鼓山的事,天下人不会知道,圣地圣名如旧。不过如此一来,缥缈阁如果还想对溪云下手,必然也不能明目张胆,毕竟她们一度宣言溪云立下大功,己方一行人也是人多力量大,倒也不用怕。 到了山脚,众人抬头望去,一条火龙顺着山道一路蜿蜒而上,直入云中幽暗处,山腰不时有话语声传来,除了溪云等人外,还有不少贺客也在这个时辰上山。 田彬彬哇哇叫道:“好高呀。” 青云剑派一名年轻弟子回头过来,得意地说:“是不是比你们白云峰高得多?” 此言一语双关,除了田彬彬、田楠楠,谁又听不出来? 木森脸色一变,不等田彬彬回答,斥道:“大胆!你们去城里招呼其他来宾,我带贵客上山!” 溪云笑了笑,道:“的确比白云峰高。” 木森讪然,拱手道:“溪云兄胸襟宽广,非我所能及。咱们走吧。” 明月当空,众人前中后持三支火把便往山上行去。 木森见田彬彬、田楠楠走得甚快,也便微微加速,以便大家早些到山上用膳休息。 走到山腰处,转过一个山坳,来到一处人工搭建的平台,木森遥指左方远处一面山壁,道:“那里是青云山一处胜景,名为‘雷音飞流’,我们所站这处正是最佳观景之地……” 众人眺目,黑魆魆一片,什么也没看到,田彬彬道:“在哪?我们看什么?” “额,看不到,冬季,水都枯了。不然各位便可见山上一道飞流狂奔而下,水泄百丈,声势如雷,壮阔无边……” “嘘~~”木森尚未说完,丁香、田彬彬、田楠楠齐齐发声耻笑。 这本是他们几人在上山时常玩的把戏,谁要说了大话,大家便故意发出长音耻笑,横刀、刘今天等都已习惯,闻声哈哈笑起来。 溪云拍拍木森的肩膀,道:“不要在意,她们闹着玩的。” 木森莞然,他倒不会跟小孩计较。 这“雷音飞流”的确是胜景,夏季水流充沛,声势十分惊人,往年冬季虽然水量小,但也能看到一道白线飞流直下,在月光明亮的夜里银光闪闪,也十分瑰丽。今年却是完全枯了,有些奇怪,只因远在三座山峰之外,青云剑派遭逢大难,重建工作尚未竣工,谁也没去理会。 溪云对木森说不要在意,其实这处景观却是他最该在意的,倘若一见,这等壮观景色,加说轰隆雷响的水瀑之声,必然想起此处。 众人脚程虽快,还是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房舍处。木森陪坐用膳,烤火取暖,告辞前,道:“明日午后未时举行典礼,早上我可带各位随处走走逛逛。” 溪云道:“木兄不用客气,你尽自去忙,我们典礼上再见即可。” 这一夜安然无事,溪云等本以为会有人来“拜访”,不过谁也没来。早上时终于来了人,木森引路,凌飞烟、杜可风、唐天、阿歪、阿哦、任乾雄、申燃,还有点苍剑派霍重等,许多人。 溪云众人聚拢在一起,神色或凝重或淡然,心里都不敢放松。 唐天、申燃老远便大声招呼,霍重对溪云连声道谢。凌飞烟、杜可风表现得十分自然,颔首为礼,并不多说什么。 溪云也不说什么,刘今天、清流等人也不说什么,只有龙女冷冷地注视着凌飞烟,直到她退到人群后面,远离溪云。 溪云众人微微松弛下来,聊了片刻,忽然钟鸣三响,颇显紧急。 木森神色一变,道:“魔门来了!”抢先出门,众人齐齐跟随,溪云一行滞了滞。 凌飞烟落在最后,躬身一拜,道:“溪云兄,飞烟向你赔罪。” 龙女冷哼一声,清流眉头深皱。 溪云淡淡一笑,道:“不敢。”心中长叹,说一句赔罪倒是简单,颇为无尽僧感叹可惜。 凌飞烟苦笑一下,恳然道:“一起去吧。” 刘今天张口欲言,溪云微一扬手,止住他,对凌飞烟点头,道:“去吧。” 凌飞烟对众人微微点头,叹道:“多谢。” 龙女回以冰冷的目光。 刘今天则好整以暇地笑道:“我们只是看热闹。” 青云殿演武场聚满了人,黑压压一片,正魔分立两边,魔门一众竟有五六百人,而青云剑派事先未有丝毫预警。 木森目光一转,往西面人墙后扫视一番,双目一寒,道:“他们从隔壁山峰横翻过来,难怪一下到了这里。哼,鲍囿!” 魔徒群众中领头的正是鲍囿,其后铁锋、郝通海,魔门五大长老竟然齐至,连新任魔门门主铁翼野,内外六堂堂主无一不在。 凌飞烟、溪云等都变了脸***门高层倾巢而出,难道打算全面开战!?(。) 371 青云掌门 演武场上魔门、青云剑派两方人马对峙,木森等人赶到,立即并入己方人群中,凌飞烟等人也加入。 溪云等在人堆前止步,与另一些无门无派人士停在两方人马边侧,凌飞烟几人回头看他们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出声招呼。 溪云暗奇:“魔门高层都到了,为何魔徒才五六百人,这些人结成方阵,虽然气势不凡,但此时青云山聚集的正道人士多达数千,高手众多,郝通海等人岂会自投罗网,只怕另有魔徒在附近。”目光转动,搜寻另一边山头林中,忽然感觉两道愤恨的眼神投注在自己身上,当即转回目光,一看原来是郝通海、贾千江。 丁香面带笑容,得意洋洋地看着魔门众人前排的铁锐,故意看一眼他的脸,再看一眼他的断腿,再看他的脸,再瞥他的断腿。 铁锐右腿截去,如今只剩左腿,拄着一根黑漆漆的铁拐,瞪着丁香,眼里直欲喷出火来,丁香还怕自己那时易容改装,他不知道伤他的自己呢,给他拌个鬼脸,嘻嘻哈哈,满是挑衅之色。 金鸣展与小四等人站在一起,漠然地盯着前方,目不转睛,却焦点虚散,直到感应到刘今天看来,才转头瞥他一眼,点个头,又转回去,淡漠中透着冰霜似的冷酷。 刘今天眉头一皱,还以为金鸣展一见自己就要挑战,感觉他气机充盈凌厉,倘若交手,唯有死亡才是结束。 清流忽然用肩膀碰碰溪云,往右边使个眼色,溪云微微一瞥,原来是周义信,他站在青云剑派一方阵营中,与段雪露等一众白衣剑士站一起,一袭白衣,面带从容淡笑,倒是潇洒非凡。 周义信微一转头,对溪云颔首为礼,毫无忸怩之态。 溪云倒想骂他一句,玉龙山上那夜,情况紧急,这家伙只点明了下山绳索所在,却没有说需要木滑板鞋。 若非溪云谨慎,让小黑跟踪而去,后来又正好能找到木滑板鞋,否则他们下了铁索,唯有困在半山腰上等死,又或冒险跳到对面雪坡,但那个高度,不死也得受伤,受了伤,又在冰天雪地里,想逃脱魔门其后的追捕就难了----这家伙阴得很。 青云剑派一方中应修等几名老者,还有陆晨泽几人站在前排,凌飞烟等人地位虽然尊崇,但此地毕竟是青云剑派,所以站在后一排。 应修怒道:“鲍囿,还敢出现在这里?” 鲍囿哈哈大笑,“我为何不敢?” 裴珏道:“无耻小人,你背叛师门,谋害掌门,其罪当诛!” 鲍囿冷哼一声,左手举起青云剑,高声道:“背叛师门的是你们,胡搅瞎搞,你们以为推一个小孩上位,你们便能在幕后操纵青云剑派了吗!青云剑在我手上,我才是青云剑派掌门!” 青云剑一向是掌门信物,应修、裴珏之所以推陆晨泽继位,只因几个师兄弟谁也不服谁,又谁也不会《青云剑诀》最后三十六式,久光阴已故,朱文失踪,两个掌门候选人无一留下,在缥缈阁、不知草堂的调停下,由陆晨泽继位,应修、裴珏共同辅助。 陆晨泽一见青云剑,急怒攻心,满脸赤红:“死老鬼,把剑还来,再把你的狗命留下,我要为我爹报仇!”若非木森拦着,已经冲了上去,初生牛犊就是不懂老虎的厉害。 鲍囿道:“就凭你这小子,只有被人利用的份,你要替你爹报仇,那先转身,杀了周义信,他才是杀害你爹的主谋之人!” 青云剑派众人谁不恨周义信,朱文、久光阴、安萍,青年一辈三大高手都被其所害,只因缥缈阁、不知草堂护佑,众人敢怒不敢言,一听这话,都露出悲愤怅惘之色。 段雪露清清冷冷地说:“铁锋、郝通海,你们要全面开战吗?”一句话将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也将周义信之事撇开。 郝海通道:“陆翔将青云剑传给鲍囿老兄,这青云剑派掌门之位自然是鲍囿老兄的,我们听说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妄图篡改青云剑派传承,故而陪鲍囿老兄而来,助他登上青云剑派掌门之位。” 应修大怒,“好不要脸!鲍囿,你勾结魔门,强夺青云剑,背后偷袭掌门,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鲍囿又是哈哈一笑,道:“陆掌门已故,你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又有谁信?” 陆晨泽大怒,心道:“我也姓陆!”大叫道:“我才是新任掌门,陆晨泽掌门!” 鲍囿斜睨他一眼,“你小子凭什么?就凭你姓陆,还是凭你使得不三不四的‘云涌三十六式’?” “你……”陆晨泽指着鲍囿,手直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才刚起始学《青云剑诀》。 左边一个少年与陆晨泽交好,见状怒道:“姓鲍的,我们青云剑派所有人都推举陆晨泽为掌门,你只是背叛师门的走狗!” “啪!”黑影一闪,鲍囿原地一晃,身形模糊一下,重又出现,那少年惨叫一声,左脸高高肿起,一个清晰红印留上面,差点给一巴掌打昏过去。 青云剑派众人都是一惊,这一下动若脱兔,好不迅疾,相隔四丈有余,竟谁也不及救援。 应修、裴珏互视一眼,骇然变色,看样子鲍囿修为竟有所突破,似乎已晋入宗匠境界。 鲍囿冷然道:“诋毁掌门是什么罪?” 他身后一群人轰然答道:“启禀掌门,诋毁掌门者----杀!” 这批人一身黑衣,腰悬长剑,有两百余众,这一下齐声大声,声势惊人,众人皆是一吓。 鲍囿微微一笑,“念你是初犯,饶你一命!你说青云剑派所有人推举陆晨泽为掌门?胡说八道。” “我们都支持鲍掌门登位!支持鲍掌门登位!”那两百余人又齐声大喊起来,然后同时拔剑出鞘,剑光闪动间,竟施展起同一套剑法,动作整齐划一,都已练熟。 “啊,那是《青云剑诀》!” 有人忍不住叫起来。 演武场上剑光耀眼,闪人眼目,引得一片哗然。这些人都会《青云剑诀》,自然都是青云剑派弟子,而且人数更多于应修等人一边。(。) 372 夺剑责罪 周义信讪然转开头,应修等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鲍囿待众人收剑归鞘后,哈哈笑道:“很好,练得不错!”目光转向四面,得意道:“众所周知,青云剑一向由青云掌门所持,诸位远道而来恭贺我青云剑派掌门继位大典,鲍某不胜感激……” 听他这么说,倒似不管正魔双方,其实都是为他继位掌门而来,忽然“啪~”一声脆响,鲍囿的话戛然而止。 演武场上的风忽然一止,人人皆因这声脆响而震惊。 鲍囿身前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条身影,黑发披肩而下,蓝衫单薄,右臂袖管空空荡荡,他出现在那里,像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忽然聚集而成形,竟谁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冒出。 溪云不由面显喜色,这家伙再不出现,他就要亲自出手夺青云剑了,不过要将青云剑给陆晨泽,他也有几分不愿,因为他答应陆翔将青云剑交给朱文,但朱文即然不来,他又有何法? 鲍囿突然给打了一巴掌,脑袋一闷,竟不知对方是如何出手,大惊失色下,怒吼道:“谁?”忽然感觉身前多了一人,竟然就在两尺之内,急欲后退。脚下刚一动,一道猛烈劲风扑面而来,右掌急忙拍出,心想:“任你身法再快,跟我对掌,比拼内力,我岂会怕你!老子不跟你硬拼,借你力退开三尺,待我拔出青云剑,施展《青云剑诀》,立即斩杀你!” 他打得主意虽然不错,但右掌一拍击出,竟虚不受力,不由睁大眼睛,只觉得体内气血沸腾,好不难受,忽然左手一轻,便听“锵”一声龙吟,青光闪动,青云剑出鞘,而自己手中仅剩个剑鞘。 蓝衫一闪,那人倏忽而退。 鲍囿完全惊呆了,“这是什么身法?”愣在原地,半晌才定下心神,定睛一看,骇道:“朱,朱文……?” 刘今天哈哈笑道:“对掌门不敬该杀,念你鲍囿也是初犯,朱掌门只打你一巴掌。” 丁香喊起来,“朱掌门您好,向你道喜啦。”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陆掌门、鲍掌门,又来一个朱掌门。所有目光都投注到场中那道孤高的身形,蓝衫洗得发白,身形挺拔潇洒,右袖随风飘扬,左手握剑在眼前,清瘦的面容上镶着两枚黑宝石似的眼睛,深刻地凝望青光闪烁的青云剑。 “朱文?” “是他,他就是暴雨朱文!” “听说他使剑的右手断了,原来是真的!” “好快的身法。” “他左手也会使剑?” “难道断臂之后,他修为反而更加精进了?” “听说安道陵大宗师破碎虚空前一直是他陪侍在侧,难道……难道……” “你说安道陵……真的吗?” 议论纷纭,人人惊异,代表青云掌门传承的青云剑如今落到了朱文手中。 应修、裴珏、木森等人又惊又喜,有人叫:“朱文师侄。”有人叫“朱文师兄。”也有人叫:“朱文师叔。”一片热闹。 陆晨泽阴沉着脸,刘今天、丁香所言急怒了他。扬声道:“朱文师叔,多谢你夺回青云剑,请将青云剑给我!” 丁香骂道:“不要脸的小……”话未说完,给溪云捂住嘴。 人群中却另有他人叫了起来,“这小子真无耻,自己不敢去抢,现在倒好意思讨要。” “那鲍囿厉害得很,那小子怎么敢,不过朱文可真厉害啊,他还少了一只手。” “人家可是暴雨朱文,据说本是青云剑派第一掌门候选人。” 陆晨泽听到议论声更是生气,喝道:“朱文!”连师叔两字也省了,却是不敢上前去夺。 朱文恍若未闻,眼神里露出追思之色,眼前恍然间便看到陆翔教导自己《青云剑诀》时飘渺如云的身形。 “朱文,你胆敢以下犯上?把剑还来!”鲍囿惊怒交集,身形一动,朝朱文扑去,一把抓向他左腕。 朱文脚下微一点,身形奇妙地往左一飘,轻松闪开。 鲍囿又惊又疑,他已在郝通海的帮助下,借助青云剑其中蕴含的充沛剑气,在三日前踏入宗匠境界,今日青云剑派掌门之位,不管是巧取还是豪夺,他都势在必得,信心十足。之前那一巴掌,还有被抢走鞘中长剑,他只道给朱文讨了个巧,但刚才他已发动领域,自以为一击必中,岂料朱文一动,竟完全捉摸不透,好像他并不在自己领域中似的。 朱文鼻孔中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边躲闪,一边高声道:“溪云兄,你说鲍囿在我师父背后偷袭,又在剑上抹毒,害我师父给铁锐、郝通海杀死。” 溪云立即正色道:“不错!我以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 人群一阵哗然,以人头担保! 溪云僧本来声望就不小,再加上缥缈阁、不知草堂在他“死”后的宣传,此言一出,人人信服。 青云剑派百余弟子都叫起来,“鲍囿偿命!鲍囿偿命!” 朱文身形飘来闪去,恍若云雾般不可捉摸,鲍囿接连出招,竟全抓空,怒得哇哇大叫,面红耳燥。 旁观者人人凝神观战,即觉奇异,又觉滑稽,鲍囿刚才打人巴掌的身法迅疾如电,怎么这时竟全不管用了? 朱文道:“鲍囿,你可认罪?” 鲍囿怒道:“认你个杂碎,有种不要躲!”忽然一怔,原来他话音一落,朱文的身形突然完全定住,静若处子,好像他一直未曾移动过似的。 场边眼力高明者都露出惊容,朱文如今可是在一名宗匠高手的攻击笼罩下,这般轻描淡写的身法简直骇人。 鲍囿又惊又喜,这个机会岂能不把握,双目陡然曝出两团精光,喝道:“好!给我去死吧!”抛下剑鞘,双拳一握,一招“双龙抢珠”打出,双拳忽上忽下,竟似互相竞争,又似密切配合,丝丝缕缕的劲流牵扯向朱文,一片偌大的空间完全被拳风锁定,风声“咻咻”作响,尖锐至极。 这一招奇奥玄妙,乃铁锋亲创高招,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围观者都露出诧异之色,想不到鲍囿出身青云剑派,拳法竟如此高明。(。) 373 杀机冻骨 铁锋暗叹一声:“好!这招‘双龙抢珠’自创作以来杀敌无数,千锤百炼后,再经数度优化,已属当世第一流拳法,难得鲍囿领悟颇深,这一拳风采十足。” 朱文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身为青云剑派传人,竟学他派拳法!你----该死!”“死”字未落,左臂一抖,青云剑陡然绽放出耀眼青光,矫若惊龙,一闪而出。 众人只见朱文挺剑直刺,简简单单,一目了然,唯有闪亮剑芒十分惊人,忽听“啊~!”一声惨叫,鲍囿连连后退,失魂落魄,目光涣散,口中喃喃道:“青,青天碧虹~”仰天而道。 四面一阵惊呼,便见朱文已收剑斜指大地,双目炯然如火,愤色未消。看着他的身形,众人心中都生出奇异感觉,衣摆迎风而动,飘飘如欲飞仙,恍然又觉得沉如大山座立,岿然不动。矛盾的感觉奇异地交融在一起,似乎蕴含着某种天地之道,令人心神为之着迷。 溪云、刘今天等宗匠高手都露出惊异之色,这一剑看似简单,实则奇妙无比,长剑划出,完全割断开鲍囿双拳的互联性,从一条精妙到匪夷所思的曲线破入拳势,轻轻点在鲍囿眉心,一发即收,一击必杀。 铁锋脸上如罩寒霜,一招得意之作竟轻易给破了,而且使拳的竟毫无反抗之力,就这样给杀了。这令他心头狂跳,自拟使这招“双龙抢珠”,对方同样一剑刺来,竟招不成招,只有以极快身法躲开。心中骇然:“这朱文年纪轻轻,境界竟不下于我!?” 演武场上一阵静谧,人人都看着朱文,许多人听说朱文被斩一臂,又为情受伤,已心灰意冷,绝迹江湖,谁曾想他一出现,竟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声威,当着魔门门主、五大长老、六位堂主的面就将一剑鲍囿杀了。 青云剑派众人又惊又喜,不少人听到鲍囿死前说了一句“青天碧虹”,那就是《青云剑诀》最后的青天三十六式的妙招啊。 应修、裴珏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决定。 应修欣然道:“朱文师侄,你回来太好了。” 裴珏道:“你击杀鲍囿,为掌门师兄抱了大仇,又夺回青云剑,居功至伟。你本是掌门师兄钦定的……” “裴师叔不用说了!”朱文突然开声,截断裴珏。 人人都知道裴珏接下去要说什么,陆晨泽也知道。他心中百感交集,又佩服朱文惊人的剑法,也感激他为父亲报仇,又恨他终将夺走自己的掌门之位,思潮起伏,面红耳赤,却是无话可说,忽然听到朱文打断裴珏,不由一愣。 魔门一众没有吭声,鲍囿这一死,青云剑派掌门之位他们便不能争了,要拿下青云山,唯有强攻,全歼这山上数千人,这无疑是全面开战了! 溪云谨慎地观察着他们,如今他们已失去立场,但看他们样子,显然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一个个依然站在原地,鲍囿的尸体也不管,不知到底意欲何为? 朱文微微转身过来,淡淡地看了一眼应修、陆晨泽等人,然后目光越过人群,定住周义信,冷然道:“周义信,先是张芬桦师妹、我亲妹妹朱丽珍,然后是久光阴师弟、安萍师妹,还有我这条断臂,你我的血债该清算了!” 他的话音淡淡的,杀气收敛到极致,像最轻的风,一股奇异的冷肃笼罩整个演武场,人人屏息噤声。 四方人群安安静静,谁也没有说话,好像谁也没听到这句话。斩杀鲍囿,等于与魔门对立,如今又要杀由缥缈阁护佑的周义信,岂非要与缥缈阁对着干?这家伙一日之内得罪当世两大势力,胆子也忒大。 魔门众人暗喜,如此看来周义信背叛魔门倒也不全是坏事,最好青云剑派与缥缈阁就此闹翻断交,朱文展现出的实力令人惊异,如此轻易地绝杀一名宗匠高手,就是宗师出手,也未必如此干净利索。 溪云、清流等人即喜且怒又有些担心,喜的朱文报仇,己方几人的仇也清了,怒的是周义信手段毒辣,简直该杀十次,担心的是朱文得罪缥缈阁,而此时缥缈阁除了两大传人在场外,还有两百多名白衣剑士,另有数千正道人士听命于她们,从友化敌,危险至极。 千百双目光缓缓落在周义信身上,周义信神色竟十分从容,只是不答话。 一声轻叹,段雪露沉吟道:“朱文兄,今日是贵派掌门就任大典,咱们先将魔门一众扫除下山再说,如何?”若非朱文展现出来的实力委实非凡,她绝对一语否决,缥缈阁要保的人,岂容他人动念头! 朱文道:“青云剑派是青云剑派,缥缈阁是缥缈阁,我朱文只是朱文。周义信,出来,今日我必杀你!” 这话依旧淡淡的,杀机却已不加掩饰,众人只觉得周身一寒,冷风直冻入骨髓。此言表明他朱文今日所为与青云剑派并无关系,而是要为妹妹、师弟妹报仇而已,又不乏讽刺周义信寄人篱下的意味,可谓凌厉。 应修、裴珏一听这话,却是一惊,暗想他刚才打断裴珏,似乎有拒绝掌门之位的意思,如今这个意思更加明显了。可是青云剑派上下,最有资格,实力最强的便是他呀。 段雪露神色一沉,朱文竟半点面子不给。 忽然有人高声道:“周义信是我魔门叛徒,门主及五大长老嘱咐我清理门户,不过朱兄要杀他更是天经地义,我便让一让。” 众人大骇,齐齐闻声望去,周义信本身已是宗匠级高手,更有缥缈阁做后盾,竟还有第二个人敢动他? 背负大剑的金鸣展越众走出,继续道:“朱兄尽管放手而为。段雪露,我来战你!” 段雪露目光一冷,斥道:“金鸣展!” 凌飞烟见势不妙,急忙上前一步,美目恳然注视朱文,道:“朱兄,事有轻重缓急,今日……” “哈哈哈~”一阵狂笑声起,刘今天踏上一步,高声道:“听说凌飞烟小姐的‘回身一剑’十分高明精妙,我刘今天想领教一二!”(。) 374 剑气冲霄 郝通海、铁铮闻言,齐齐大笑起来,郝通海道:“‘回身一剑’,哈哈哈,好名字,那也的确是好剑法!” 铁铮道:“剑魔小友可要小心,‘回身一剑’专杀信她之人,厉害得很。” 强自安静,闭口不敢言的人群这时再也克制不住,心脏狂跳,惹祸上身也要议论几句。今日真是一波三折,这剑魔刘今天也站了出来,竟如此大胆,直接挑战缥缈阁传人凌飞烟,什么“回身一剑”?那是什么剑法,高明到连剑魔也动念挑战,而且魔门五大长老之二也大为赞扬,又似乎语含讽刺,到底为何?情势越变越奇怪,失踪许久的朱文、剑魔刘今天今日难道站在魔门一边? 凌飞烟脸色一僵,黯然看了溪云一眼,低声道:“刘兄剑法通玄,飞烟自愧弗如。”退了下去。 四面哗然,圣地缥缈阁传人竟说“自愧弗如”?!这是认输的意思? 段雪露惊道:“师姐!” 金鸣展忽然道:“刘兄,你省些体力,我杀了段雪露,便来与你一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演武场上数千人都惊呆了:金鸣展贵为圣地剑神山传人,转投魔门已大出武林中人意料,今日竟敢豪言杀段雪露,而且还要二战刘今天,他是疯了吗?哪来的这般自信?! 刘今天一愣,心念一动,忽然明白了,金鸣展要战段雪露并非是为朱文挡驾,而是因为自己胜过段雪露,所以他也要胜段雪露,然后再来挑战自己----这家伙的骄傲简直无法无天! 溪云若然知道刘今天这样评价金鸣展,定要说:“你才是无法无天!” 刘今天深深看着金鸣展,感应着他狂飙的炙热战意,大舒一口气,哈哈大笑,“好!金鸣展,我等着!今日胜者即为当今之世----天下第一剑!” 这话猖狂无比,好像天下第一剑便唯有在他与金鸣展之间决出似的,天下使剑的千千万万,谁也不说,凌飞烟、段雪露、周义信,哪个不是宗匠级剑手,还有朱文,刚才一剑击杀鲍囿,这等剑法,天下又有几人能敌!? 有人觉得刘今天大言不惭,视天下英雄若无物,这话传出去要叫人失笑;也有人觉得他豪气冲霄,屡挫当世至强剑手,绝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唐天、任乾雄、申燃等都热血沸腾,可惜自己不是用剑的,否则今日说什么也要加入争夺! 周义信终于长吸一口气,微微笑起来,漫步而出,道:“天下第一剑!好,朱文兄,你我便为这天下第一剑抛砖引玉!” 此言一出,即是表明,他也要夺这天下第一剑之名的。 群雄不少人立即叫嚷起来,“比剑比剑,胜者为当今天下第一剑!”也颇为佩服周义信的胆气,见识了朱文一剑杀鲍囿的可怕剑法还敢应战,神色还能保持从容,也是了不起。 其实不论朱文、刘今天,或金鸣展、周义信,还有凌飞烟、段雪露等,都是青年一代杰出人物,当世论剑法,这几人已晋入宗匠境界,天下还真没几个老前辈够胆跟他们争,此役胜者为天下第一剑,可谓名副其实,众望所归! 事已至此,应修等青云剑派之人都有些无所适从的讪然,相比天下第一剑之争,青云剑派掌门一事此时好像没人关心了,可这里还是青云剑派青云殿演武场呀。 朱文轻哼一声,冷冷看着周义信,道:“天下第一剑?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今日到此,一为杀鲍囿,夺回青云剑,以报师恩;二为杀你,清算前仇旧恩,仅此而已。天下第一剑?你若能从我剑下生还,再找刘今天决战吧!” 许多高手皆从他语音感受一种落寞寂寥,又傲视天下群雄之意,听此言,“天下第一剑”于他竟殊不足道。 金鸣展闷哼一声,暗怒在心。这家伙说周义信生还后与刘今天决战以夺取第一,撇过了自己,岂非是说自己不如刘今天,想想自己输给过刘今天一次,也便不吭声了。 刘今天也是一愣,立即回想起漫步云端,化作光芒破碎虚空而去的安道陵,摇头苦笑,暗忖:“好你个朱文,这么说我倒不如你了。” 溪云、凌飞烟等心中也都生出奇异之感,凝神看着朱文,竟觉得虚无缥缈,深不可测。 周义信神色微沉,深吸一口气,笑道:“朱文兄断臂之后武功更上一层楼,可敬可佩,所谓情场失意,武场得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溪云、清流、杜可风、唐天等齐齐变色,这家伙竟以这两事来扰乱朱文心田!若是旁人与朱文敌对,说及此事只可算阴险,但也是一计,然而周义信却是亲手坑害朱文、安萍、久光阴三人的罪魁祸首,提及此事,简直无耻。 大风平地而起,一股磅礴的杀气猛然从朱文身上爆发,衣衫无风自动,长发飘扬飞舞,恐怖的气息令周遭不少人骇然而退,心头狂呼:“天呐!这家伙……这杀气,要捅破天吗?周义信与他对决,找死啊!” 而在溪云等一众高手眼中,却觉得朱文气息转浊,虽然威力无穷,声势强盛,但高手争斗,从招式到意念精神,如此狂暴,可能反而落入下风。 周义信哈哈大笑,“这才像‘暴雨朱文’,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青云剑诀》!” 围观者阵阵惊呼,周义信的笑声传遍演舞台,气势随之越攀越高,竟丝毫不弱于朱文。 两股慑人的气极力压全场,四面的人齐齐退开,空出中间五丈方圆之地。冷风劲吹,除少数高手外,人人运劲抵御。 朱文左手一动,长剑幻起片片青光片片,平肩举起,笔直对着周义信,“我要杀了你,慢慢杀了你!”言语中激愤恨极,“慢慢”两字咬得极重,双目赤红一片,杀机如沸。 “锵!”一声激鸣,周义信拔剑出鞘,白光一闪,长剑斜指苍穹,随着拔剑动作,一道无形剑气飚出,撞开朱文举剑前刺时生出的剑气。(。) 375 屠夫战法 除了少数高手,旁人均不知朱文、周义信两人一个动作里已经斗上。 溪云、刘今天等都是一讶,周义信拔剑一式展现出来的剑法造诣高明至极! 围观者都屏息凝视,全神贯注,不少人激动得双腿直颤抖,一些人紧紧捏着拳头,竟似比决斗的两人更为紧张。 “啊~!”两声爆喝陡然响起,恍若某种默契,朱文与周义信同时启动,四丈的距离眨眼跨过,两柄长剑激撞在一起。 第一招,两大剑手竟直接拼斗内力,同样一招居高挥砍而下,两柄剑当空交击,以招式而言,江湖二三流武者也能使出这样一招,然而论声势,恐怕无人能出这两人左右。 “铛~”一声闷雷大响,猛烈的气浪爆炸开去,狂风四卷,剑气狂飙往下,地上“嗤啦”一声裂开一道缝隙,长达两丈,深达两尺,将地砖完全击穿。 “哇~”惊呼声四起,如此猛烈的交击前所未见,不少人被劲风吹得打个激灵,皮肤恍若给割裂了似的,浑身发冷。 “铛铛铛~”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当世两名宗匠级剑手竟拿剑当刀使,猛力劈砍交击,两人双脚都踏碎地砖,牢牢站定,相距两尺,两柄剑猛收猛砍,或左或右或中,迅若雷霆,眨眼间已砍出十几剑,只要谁稍慢一分,立即要给一分两半。 可是两人谁也不慢半分,一次次当中交击,地上炸裂开一条条缝隙,四面延伸,除了两人脚后区域完好无损外,其他地方已破破烂烂,当中一片更给轰出两尺多深的大坑,无数碎石给劲风激飞散射出去,不少人竟给打得头破血流。 人人震骇,掩嘴惊呼,何曾见过宗匠剑手以这种方式对决?!青云剑名震江湖,周义信手中不知是何名剑,竟能与青云剑如此剧烈相拼而不损。而周义信双手持剑劈砍,朱文仅有一条左臂,力量竟也丝毫不弱下风,令人惊佩。 “铛~”又一声闷响,劲力冲撞,两人齐齐倒射而出,一直未能完全宣泄出去,给两人剑锋不断裹入拼斗中心的劲流这时完全爆发,“啵”一声怪响,漫天碎砖乱石,狂风席卷而出,人人惊呼闪躲,两名当事人也不得不舞动长剑抵挡。 “啊啊啊~”场边惨叫声四起,至少二三十人遭了池鱼之祸----要看高手比武自然要付出代价,何况是宗匠级高手。 这鼓劲风积蓄已久,至强至烈,猛然爆开,中央处空间竟震荡不休,生出奇异波纹,恍若要撕裂开一般,恐怖至极。 溪云几人都变了脸色,他们自然看得出,朱文与周义信之所以不再相互劈砍,正是因为这股劲风的反冲力已经强盛到抵不住。 狂风止息,本来碎石满地的演武场中央一下又干净起来,乱石全部激飞,只余中间一个直径三尺,深达两尺的大坑,和与大坑为中心四面放射出去的裂缝,证明刚才一番交击是如何猛烈。 朱文与周义信都呼呼喘息,如此剧斗,最耗内功气力,以宗匠之能也吃不消,两人身上都蒸蒸冒着热气,汗流浃背。 围观者一个个骇然失神,惊出一身冷汗,给北风一吹,起一身鸡皮疙瘩,心中直叫:“这两家伙还算剑客吗?杀猪的屠夫吧,这算什么剑法啊!” 却也有一些人看得热血沸腾,巴不得自己也找人硬碰硬大砍几刀几斧,然而若要跟场上两人对砍,却是不愿的。 一片静默,无人发出声音,只有朱文、周义信牛喘似的呼吸传入众人耳里,而两人口中都喷着白气,笼罩在烟云似的白雾中。 不知过了多久,陡然间,两团白雾里射出两道电芒,白雾还留在原地,其中的蓝影和白影已在中央处交汇,激斗在一起。 只见寒光闪动,蓝影与白影纠缠成一团,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耀眼的剑光爆炸扩撒,看起来蓝白两条人影已经给密集的剑光洞穿无数次了,可激斗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金铁交击的鸣响响个不停。 众人都露出惊骇之色,如此绵密的交击声,这两人出剑到底有多快?! 一会儿白影在东,蓝影在西,一会儿蓝影在南,白影在北,有时竟又一上一下,全场能分清两人的只有宗匠级高手,余人最多只能看到两团剑影不住对冲,连谁攻谁守也分不清。 丁香紧张地握紧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睛都睁得痛了,却不敢闭上,然而还是看不清究竟,急忙问溪云,“怎么样?怎么样?朱大哥赢了没?” 溪云沉吟不语,脸色严肃至极地摇着头。 魔门一方,贾千江、铁翼野等人都变了脸色,难怪周义信敢豪言能击败铁翼野,以武强夺魔门门主之位,这等剑法的确惊天地、泣鬼神。 贾千江不由有些后悔,默默与郝通海交换个眼神,还是小看了周义信,这家伙从小天赋就极为出众,时常能举一反三,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旗山剑派剑法,他也能别出机枢,更上一层楼。 刘今天、金鸣展凝神观战,目光都火热无比,眼瞳中无数剑光飙来闪去,迅疾如电,细密如织,心中都为场中两人的精妙招式叫好,战意也越发炙热起来。 朱文已展开《青云剑诀》最高境界的“青天三十六式”,妙手迭出,身形变幻不定,剑尖曝出一团团青花,铺天盖地地涌向周义信。 周义信落入下风,但却坚持不败,恐怖的压力竟似令他剑法越来越强,好像在决斗中不断学习突破,每当抵住一阵猛攻,下一波应对便自如几分,间歇里的反击凌厉无比,招招均有反败为胜,一剑毙命之能。看得刘今天、金鸣展都暗暗惊心,替朱文捏一把汗。 而朱文的剑法更令两人叹为观止,“青天三十六式”名为三十六式,却似无穷无尽,偶尔看到一招似曾相识,好像他已使过一次,仔细一想,又别有玄奇变化,精妙至极,难以揣度。 激战至此,胜负依然不能见分晓,但场边高手都知道,这场战斗,随时可能戛然而止,甚而毫无先兆。(。) 376 青天平步 刘今天、金鸣展此时都不得不服了场中两人,如此猛烈的激斗竟持续了一整个时辰而丝毫不断,气力竟似有增无减,骇人至极。更服了《青云剑诀》,难怪青云真人能凭此剑决破碎虚空,不愧是当世至强剑法!而朱文能将此剑决领悟到这个层次,也可谓惊才绝艳! 武功普通的围观者却逐渐松弛下来,似乎已对中央处恐怖的剑气劲芒麻木了般,纷纷议论起来。 “这两人太可怕了,这都打了一个时辰了。” “太快了!怎么能这么快?!看得我眼花。” “看样子似乎就这样打一整天也不会停下来。” “好像没看到一点血光,难道他们这么快的剑竟都相互挡了下来,谁也没有受伤?” “说得是啊,地上也没看到血迹。” 武功高强者却是越看越惊心动魄,呼吸都不免跟着急促起来,朱文虽占上风,但周义信的反击犀利无比,毫厘之差便可能扭转战局。到目前为止,围观者有不少人受了伤,决斗中的两人却的确无损,两人的剑都快得不可思议,一旦有人中剑,只要给对方剑气袭入体内,下个动作稍微一缓,立即丧命,可以说在这场战斗中伤即意味着死。 “溪云兄。” 溪云正凝神观战,忽然耳朵一痒,一道细若蚊吶的音线传入耳内,不由微微一怔,是凌飞烟传音。 “不要转过来。听我说,魔门行迹诡异,五大长老齐齐出动,他们的目的绝不是青云掌门,或者天下第一剑。” 溪云微不可查地点一下头,这也是他的怀疑,他甚至觉得魔门五大长老一齐出现,除非是正魔全面开展,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完全是掩人耳目。 “我怀疑魔门另有布置,已安排人到附近山头检查,他们若想将青云山上下正道人士一举屠灭,溪云兄等人身处此地也十分凶险,还请相助一臂之力。” 溪云不动声色,暗叹凌飞烟果然细心谨慎,对于“凶险”、“相助”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凌飞烟又道:“其实正魔之争最后胜利的必然是正道,人心向善,自古以来魔门总不能颠覆武林,缘由在此。只是正魔之乱持续时间越长,江湖死伤越惨重,这是不争的事实。” 溪云心中也同意,两人都不知魔门五六十年前的惊人布置,否则必然心惊胆寒,为之惊叹。 凌飞烟戚然道:“我最担心的还是穿梭法阵之事,倘若魔劫再临,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溪云兄,飞烟害你,情非得已,请问你有否想起一些线索?有的话请眨一下眼,没有的话眨两下。倘若穿梭法阵之事已完全了断,飞烟愿意自裁在你面前谢罪。” 溪云默默一叹,眨了两下眼,心道:“又有什么罪可谢的,有些事该发生就发生了,有些事人力所能为,自然全力以赴。”转而又给小黑传念,问它可有发现。 小黑一条纤细身形在山岭中迅速穿梭着,累得口焦舌燥,直说要喝酒,却是没有发现怪异情况。 溪云一到演武台,见魔门高层齐聚,魔徒仅有五六百人,便隐隐感觉不妙,让小黑四处搜寻,看看哪里是否有大批魔门之人聚齐,又或者有什么诡异之事发生,直到此刻还未发现。当下安抚小黑一番,许它两坛桃花酒,让它继续卖力。 这时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喝,“青天平步!”只见无数散射而出的青芒陡然收拢,朱文蓝衫断臂的身形倏忽显现,笔直站立,将青云剑竖举在面前,长剑鲸吞般将无数青芒纳入,陡然炽烈青光一闪,青芒再度绽放,花开五朵,分袭周义信左右双肩,左右腿胯和丹田。 这一幕清晰无比地阴刻在众人脑海中,只觉得怪异无比,谁也没料到自己能如此清晰明了地看到朱文的剑和他剑上的招,快慢之间的转变叫人诧异。 周义信面色大变,朱文突然收剑,这简直不可能,简直找死,双方交击如此剧烈,谁也不可能缓下来,他本该趁机一剑直刺,立即毙敌性命,但体内忽然一僵,四肢百骸中无数细若游丝,微不可查的剑气不知何时竟连成一张大网,突然一齐发作,使他浑身一麻。 朱文目光清冷,神色沉凝,丝毫不见之前的狂乱之态,漠视地盯着周义信。 周义信双目瞪圆,满脸惊恐,这一刻忽然明白过来,朱文之前的暴怒不过是将计就计,这一个时辰的剧烈交击,对方奇异的剑气竟不知不觉间已侵入自己体内,只是细微得几乎造不成丝毫损伤,所以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其实即便注意到了,如此剧烈激斗中,也不会花时间去清理。岂料这些微不可查的剑气竟能连成一张大网络,这张网络竟使自己一时僵硬。 周义信惊恐的神色忽然印入众人眼帘,只见剑华闪动,五点鲜血随着剑尖抽出而闪在虚空中,周义信双剑双胯及丹田处的白衣慢慢渗出鲜血,红白分明。长剑只刺入一寸,并不致命,剑气实则已斩断周义信四肢的经脉,击穿他的丹田。 刘今天等人都是一呆,朱文收剑那一刹那使人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内敛的气势竟似诱敌近前,又是咫尺天涯,难以靠近。 其实朱文最后一剑似缓实快,许多人看清的只是剑影余光。不过即便是刘今天、金鸣展之流也不明白,那一刻的稍停,周义信为何不出手?以周义信的实力即便感觉再玄乎,生死攸关之际,一剑必然刺得出。 没人看得懂,《青云剑诀》的强大及可怕之处,足够一名剑客钻研一生。 但大家都看清楚了,朱文终究是赢了,毫无疑问,周义信已被废去武功,沦为废人一个。 朱文轻哼一声,眼皮微垂,漠视周义信,冷冷地道:“我不杀你,你作恶多端,自会有报应。” 周义信脸色苍白如纸,长剑跌落地上,惨然道:“好,好你个朱文!”转头四面一看,尽是憎恨激愤的目光,恍若一群秃鹫,盯住了就要死亡的弱兽。(。) 377 青河逆流 “哈哈哈~”周义信仰天大笑起来,忽然一踩剑柄,长剑跳起,“呲”一声,从下往上插入小腹。这本是一柄锋利至极的好剑。 惨烈的笑声戛然而止,长剑直透胸膛,周义信瞪大眼睛死去。 静谧中慢慢有人低声咒骂起来,又有人恨极恸哭。 “便宜他了!” “他罪该万死!” “若不是缥缈阁保着他,他早该死了。” 议论声中,段雪露的脸色冷下来,凌飞烟的脸色也不好看。 青云剑派许多人热泪盈眶,大仇总算报了一部分。 朱文走向陆晨泽。 陆晨泽见他一脸漠然,不由一吓,就要退后,转念一想,神色一正,牢牢站定,心里对自己大叫:“不许退。” 朱文审视地看他两眼,点了点头,道:“你好自为之,不要坠了你爹的威名。”将青云剑递给他,再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他手上。 陆晨泽愕然一对,鼻尖嗅到小册子墨香飘溢,心念一动,猜到一个可能,又惊又喜,急忙翻开册子,竟果然是《青云剑诀》,不仅是《青云剑诀》,更有朱文习练剑法的心得,不由嗫嚅道:“朱,朱文师叔……” 朱文点个头,转身而去。他已完成自己所说的两事,谁也不理,径自下山。 应修等人面面相觑,齐齐奔了几步,木森高声问道:“朱文师兄,你去哪?” 朱文恍若未闻,没有回答,前面的人群自动两边让开,高挺的背影夹在人群中间,道出几分寂寥落拓之意。 丁香愣然失神,大眼睛接连眨动,忍不住唤道:“朱大哥……?” 朱文停了一下,反手射出一样东西,身形一展,飞掠下山,右袖在风中激烈飞扬。 “朱师兄。” “朱文!” 青云剑派许多人都叫起来。 丁香接住那东西,竟是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呈五角星形,“他,他……”两眼一热,可怜地看向溪云。 溪云摸摸她的头,道:“你该为他高兴。” 刘今天看了那馒头一眼,断言道:“这家伙将是下一个安道陵!” 旁边不少人虽然不明白那个怪模怪样的馒头是何意,但却清楚明白地听到了刘今天的话,瞿然而惊,“下一个安道陵?” “什么意思?” “宗师吗?” “笨蛋,安道陵破碎虚空,云海飞升而去了。” “难,难道,他的意思是……” “下一个安道陵,暴雨朱文真了不起……” “听说安道陵破碎虚空时朱文就在旁边伺候着,他运气可真好。” “运气好?嘿,老兄,别说得好像你在旁边看到了也能破碎虚空似的。” “那可说不定。” 有人感慨,有人惊羡,自然也有许多人嫉妒。 溪云、刘今天对视一眼,莞尔失笑,看到安道陵破碎虚空的确是大福缘,但若自身没有足够的修为,那一刻又能领悟多少。远望朱文蓝色的背影在陡峭的山道上逐渐消失,都生出一丝感慨,隐隐觉得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忽听有人激喝道:“段雪露,轮到你我决一生死了!” 众人急忙转身,金鸣展已踏入演武场中央,大剑离鞘,轻盈地挽出几朵剑花,剑光流逸,经久幻灭。 溪云脸色微微一变。 刘今天“嘿嘿”一笑,低声道:“举重若轻,剑芒流云,好家伙!” 段雪露缓步而出,白衣垂地,随风飘扬,行走间似足不沾地,玄妙奇奥。她精致的脸庞上一双美目清冷宁淡,无悲无喜,清朗道:“你们魔门聚众而来,到底意欲何为,不妨明说!” 五大长老与门主铁翼野都没有吭声,岿然不动。 金鸣展微“哼”一声,道:“废话不用多说,杀了你之后,我还要杀刘今天,请吧。” 四面一静,人人均暗道:“好嚣张,够霸气。” “疯子。” “神经!” 人人心中各有想法,但谁也不敢开腔,忽然一阵“哈哈~”畅笑传入众人耳中,人们都是一惊,谁这么大胆?闻声看去,笑的是竟是刘今天,有人释然,有人更添疑惑。 听说别人要来杀自己而还能笑的,天下怕也没有几个,不少人面面相觑,互换眼色:“那人脑袋有问题。” “是啊。不过咱们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他脑袋虽有问题,但剑法是真厉害,不要惹祸上身。” 金鸣展也笑了,“刘兄辛苦了,请再等片刻。” 四面一阵哗然,“片刻”,这家伙狂得没天了,意思是片刻间就能打败段雪露仙子? “大胆!狗屁剑神山,金鸣展,你根本不配……” 段雪露地位尊崇,从者如云,立即有人愤慨发声叱喝。 “为何不敢出来说话?”金鸣展不等他说完,厉喝一声,压住那人的话音。 “有何不敢!?”一条雄健人影越众而出,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人群里有人道:“啊,那是秋江门的阮天波,俊秀榜第四。” “据说他已踏入准宗匠级境界。” “果然英武不凡。” “又一个段雪露的追求者。” 这个时候敢出声挑衅的自然有几分本事。 阮天波闷哼一声,怒目直视金鸣展,却道:“段仙子,此人朝三暮四,就由在下替你打发了他。” 谁也不知他这个“朝三暮四”除了讽刺金鸣展转投魔门外,是否还有反证自己“一心一意”的意思。 金鸣展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笑意,“一剑!一剑不死,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段雪露知道金鸣展已晋入宗匠境界,阮天波绝非其敌,贸然出手,枉自送了性命,就欲命他退去。 阮天波听金鸣展大放厥词,却是急怒攻心,如何肯在意中人面前受辱。“锵”一声,立即拔剑出鞘,白光一闪,寒气陡增,竟是一柄宝剑。“狂徒,去死!”身形一俯,射向金鸣展。 金鸣展一动不动,冷冷注视着他,无形气势渐渐攀升,体内真气流转自如。 阮天波见他不动,眼中精芒一闪,心中暗喜,爆喝一声,在两丈之内再次加速,气势提至巅峰,一招“星河逆流”狂轰而出。(。) 378 轻重归一 面对剑神山传人,他敢喝骂,却绝不敢小觑,一出手就是本门剑法最强攻击招式,加速总共四丈距离的蓄势,这一招已发挥他全部功力。 只见剑光猛闪,阮天波一条右臂化作虚影,白芒点点绽开,漫天剑光激射而出,恍如星河成流。 “星河逆流”发挥到最高境界,可在瞬间激发出一百零八点剑芒,笼罩对手周身大穴,一招克敌制胜。 阮天波见对手竟不动不闪,这招全力而发,激发出近百点剑芒,心中怒喝:“狂徒嚣张,立即叫你血流成河!” 场边人群都呼吸一滞,阮天波这招灿烂夺目,日光下剑芒闪亮无比,竟似能与日月争辉,劲气尖啸,风声如嚎,威势可谓惊人。 再看金鸣展,他竟失魂落魄般站立不动。 近了,一丈、五尺、三尺…… 忽然紫蓝光华一闪,谁也不知金鸣展何时举剑过顶,但见剑光从天而落,闪电般劈下。 金鸣展还是站在原地,脚下一动未动,甚至连腰身也没一丝颤抖,只是一条右臂举剑下劈,恐怖的速度令一道清晰的举剑臂影依然凝在顶上,而另一道剑影已劈在阮天波剑上。 “铛~”一声激鸣,一道白光跳了起来,剑断了。大剑继续下落,剖向阮天波胸膛。 阮天波骇然失色,何曾想自己这招璀璨的“星河逆流”竟如此轻易给破了,对手一剑当头砍来,自己不得不提剑抵挡,绝招不攻自破,顿时万念俱灰,对本门剑法失望透顶。 “住手!”一声轻叱,一道剑芒疾闪而出。 金鸣展脸色微一沉,大剑一转,“叮叮”两声清吟,手臂竟微微一颤,不由低哼一声,目露寒光,心道:“好一个《有无剑法》,看似一剑,竟有两道剑气,有无相生,诡变难测。” 风声一响,白影飘飞,段雪露烟云般出现在阮天波身后,素手一提,拉住他后背衣衫,闪电般退去。 金鸣展右手用力握紧剑柄,忍住追击的冲动。 刘今天嘴角展开一丝笑容,暗道:“这家伙终究是不肯占人便宜的。” 段雪露心中微松一口气,脚下连点,退到四丈之外,放开阮天波。 阮天波愣神半晌,面红耳赤,抱拳道:“惭愧。”一拧身,下山而去。 围观者许多人都未反应过来,愕然不解,阮天波如此精彩绚烂的一招竟然完全无效?金鸣展的招式好像很简单呀。 这正是以拙破巧之道,高手眼中瞧得分明,金鸣展更快更强,不等阮天波近百剑芒触及金鸣展,他就要给一剑剖成两半,如此情势下,他能果断变招抵挡,也可谓人才了。可惜金鸣展的剑不仅快,更重得超乎他想象。 段雪露道:“多谢金兄手下留情。” 金鸣展牙关一咬,冷然道:“我要杀你,自然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 段雪露轻轻一笑,“金兄杀机猛烈,却能强行收住,剑道已入宗匠境界,小妹佩服。” 围观者面面相觑,“佩服”?莫不是她也要学凌飞烟,再来一句“自愧弗如”就罢手认输? 金鸣展大剑一扬,喝道:“废话少说,出手吧!”他却不会如局外人所想,段雪露的杀机比他一点不弱,气势正在有无之间变幻激增,越来越强。 刘今天眉头微皱,暗暗惊心,段雪露的有无剑气更上一层楼了,相比上次洞庭湖决战,她的“有”变得越发明显,“无”也变得更为虚飘,真是高明至极。 溪云看看日头,已经巳时已过半,魔门到底有何目的,似乎一直在拖延时间,五大长老在此当真只是打个幌子?心念起伏,忍不住看了一眼凌飞烟。 凌飞烟面色疑色,不时扫过魔门五大长老,这五人就像木偶,完全不动声色,就这样委屈自己与众魔徒都站着,好像一心一意在等各位决出天下第一剑似的。这太不合常理,但魔门到底有何布置?布置在何处?她却没收到任何回报。 溪云低声道:“大家小心点,魔门该另有安排,不要走散了。彬彬,你跟着我。” 龙女微一点头,道:“楠楠我会看着。” 丁香暗吞口水,吐吐舌头,道:“我怎么有种好危险的感觉。老刘,你就负责保护我吧。” 刘今天“嘿”一笑,道:“等我干掉金鸣展,恐怕得求你保护我了。” 丁香一撇嘴,翻个白眼,道:“我虽然讨厌金鸣展,但你跟段雪露车轮战都杀不死他,那我就要鄙视你了。” “车轮战,嘿,段雪露可是缥缈阁精心培养出来的传人高手,哪有这么容易给看透?” 丁香一怔,“什么意思?” 刘今天不答,往场中一抬下巴,道:“要开打了。” 黑白两道影子一闪,金鸣展大剑爆砍而下,段雪露举剑迎去。 众多围观者一阵惊呼,一颗心都提起来,暗道:“糟糕,刚才阮天波那么健壮一个家伙,那么凛冽一柄好剑都给金鸣展一剑砍断了,段雪露这样娇滴滴一个仙子,这样薄薄一柄剑如何能敌?”念头一转,又觉得前车之鉴就是片刻前,段雪露怎么会这样发傻?不可能。 只听“叮”一声轻响,段雪露长剑一触之下立即下落,右肩顺势往后一缩,身形一滑,有无剑气相绞,扯出一股牵引之力,将金鸣展大剑往地上拖去。 金鸣展闷哼一声,臂力猛发,大剑猛一凝,离地两尺定住,举重若轻,化作盈盈之态,手腕翻转,剑尖婉转而回,反手从腋下刺出。 这时段雪露正好滑到他右侧,长剑刚欲削他肩背,大剑已带着一股劲风突击而来,竟藏上挑之意,飞刺胸膛,不由微微一讶,长剑幻动,竖在身前,挡住剑尖,脚下一点,往后疾退,将大剑蕴含的充沛力量以震颤手法卸开。 “好!”刘今天、溪云、杜可风等人齐声大喝。 场中两人这几下兔起鹘落,迅疾如电间用劲巧妙至极,重者轻,轻者重,转化之妙叫人拍案叫绝,无愧于宗匠级剑手。(。) 379 甘拜下风 场边无数人多数都不解场中两人剑法的奇奥妙处,但见段雪露的剑没给斩断,一听这声“好!”急忙也跟着叫好,心里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段雪露仙子岂是阮天波可比。” 金鸣展手臂微麻,目光一沉,心里也替段雪露叫了声:“好!”长剑一挺,追击而去,劲力却是凝而不发,极度收敛起来,只听得剑风一啸,大剑突向段雪露右肩。 段雪露不由轻点螓首,暗叹金鸣展果然厉害,转眼便改变战法,自己的有无剑气从来是两股齐发,最擅长卸开绞散敌方气劲,任对方多强的攻击,只要距离充足,剑气一动,都能应对自如。 刘今天也是一点头,叫道:“金鸣展厉害。”唯有这般凝而不发,陡然爆发,方有可能击破段雪露的防御,否则就是功力倍胜段雪露,也不一定能取胜。 段雪露长剑一抖,“叮叮”作响,左右四次点在金鸣展大剑剑尖一尺处,火星四溅,一股股若有若无而坚韧无比的剑气传送出去。 金鸣展低喝一声,手臂一震,大剑猛颤,抖开段雪露的剑气,脚下给逼得不得不停顿,趁机换气,大剑一收,正欲再刺,段雪露已伺机而进,长剑飞掠,由下往上划出,倘若不挡,从腹部到左肩都将给切开。 四面人群凝神观看,不少人都暗觉奇怪,这两人斗起来与刚才朱文和周义信又完全不同,不仅没有激烈外放的剑芒,连劲风也不觉强盛,也更容易看得懂一些,到底谁高谁下,却又不知了。 只见场中黑影勇猛精进,不断抢攻,大剑矫若惊龙,迅疾利索。而白影倏退倏进,四面飘飞,身形灵动梦幻,如烟如雾,两柄长剑偶尔交击,火星四溅,虽不见璀璨剑芒,然而两人脸色都十分凝重,教人得知其中惊险。 偶尔黑影猛退,大剑横封,转手间又突击猛攻,剑风呼呼震响,而白影移形换位,剑光掠动的痕迹行云流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曼妙杳渺。 “叮铃铃~”忽然黑影倒跃而出,白影飙前,剑尖猛颤,一瞬间不知点出多少下,全部落在大剑剑柄往上尺许处。 自然不是段雪露故意要点击这处,她长剑变幻,每一剑点出的角度都不尽相同,然而金鸣展目光如电,手腕微动,挪移大剑,总能以劲力最强处抗击突入的剑气。 这一下是段雪露抢攻,火星暴闪溅落,人群立即发出阵阵喝彩,好像这一招便是场中两人最高明最厉害,立即就要分出胜负的一击似的。 其实这一招虽然精妙,倒也不至于如此,因为金鸣展全然挡了下来。 金鸣展闷哼一声,眼眸中神光一闪,忽然劲力陡增,左掌拍在大剑上,双臂合力,猛地往外一掀。 段雪露长剑一点之下,突然发觉大力逆涌而来,由攻转守竟已不及,身形一沉,脸色一变,急欲飞退。 “哪里走!?”金鸣展一身怒吼,真气如沸,猛冲入臂,将段雪露攻来的剑气完全震溃,大剑一翻,爆砍而下。 段雪露只退出一尺,大剑已当空劈来,惊呼一声,立即挥剑上掠,一双美目露出无穷的惊惶之色。 场边欢呼戛然而止,人人屏息凝神,心中直叫:“又是这样一砍!”大剑沉重如山,威势惊人。 “铛!嘤~”奇异的鸣响尖锐至极,两柄剑当空交击,忽然白影一飘,段雪露倒跌而出,凌空一口血疾喷,射向金鸣展。 金鸣展大剑一翻,挡住这口血,身形竟而一重,顿了下来,这一口血蕴含着段雪露十分强盛的真气,这女人竟以这段手段来阻止他追击。 多数人只看到两剑交击,段雪露立即受伤倒跌,其实两剑在瞬间互相震颤交击了二十八次,所以才有那“嘤嘤”低鸣。 段雪露身形一定,小嘴一张,有一口血喷了出来,白衫上血花点点,灿烂夺目。 青影一动,凌飞烟闪电般出现在段雪露身边。 段雪露神色萎靡,白净的脸庞挂着一缕血痕,显得苍白至极,娇躯一软,倒在凌飞烟身上,缓缓道:“金兄剑法内功都已臻化境,段雪露甘拜下风。” 凌飞烟朗声道:“刘今天,剑魔,剑神,天下第一剑终究还是你们一决高下。” 杜可风、唐天也紧随凌飞烟之后跃出,金鸣展这狂人说要杀段雪露,如此剑法,不得不防。 金鸣展给段雪露一口血迫得停住,暗暗骇异,“这女人好强的真气,照理不该连吐两口血啊。”听凌飞烟这么一说,心念一动,放弃杀人的想法,以免再多耗真气。 场边不少人都反应不过来,情势怎么急转直下?震惊失声,不少人刚才还大声喝彩,这时急忙都捂住嘴。 缥缈阁两大传人,一个“自愧弗如”,一个“甘拜下风”,如今天下第一剑真的只在刘今天与金鸣展之间决出了。 凌飞烟见金鸣展定住身形,气机收敛而回,这才扶着段雪露慢慢退入人群。 段雪露走了三四步,到了人堆前,忽然双膝一软,几乎扑倒,左臂挂在凌飞烟右肩上,细腰给凌飞烟抱住。 人群一阵大乱,金鸣展这厮竟敢将段雪露仙子伤得如此之重!?一大群人都往前迫近了几步,对金鸣展怒目而视,终究敢怒不敢言,靠近几步又停下来,咬牙切齿,在心中将他一顿痛殴。 凌飞烟一脸急色,抱起段雪露,身形一展,下了演舞台,往青云殿后殿掠去,一半白衣剑士也跟着退去。 在四面群雄往里迫近时,魔门人群也一阵骚乱,铁锋给铁铮打个眼色,铁铮了然点头,悄悄隐没。 溪云眉头大皱,从那一剑交击情势来判断,段雪露的伤势应该没那么严重,她假作重伤?凌飞烟借机退出,两人此为是希望盼着不引起魔门知觉,然后悄然去查明魔门意图? 溪云心神微微一定,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这两个女人可是缥缈阁精心培育的传人,聪慧机敏,明知金鸣展真正要战的是刘今天,恐怕巴不得金鸣展和刘今天杀个同归于尽,岂会全力拼杀,为刘今天做嫁衣。(。) 380 怒火沉铁 溪云心中有了怀疑,对凌飞烟、魔门的举动都十分上心,发现铁锋对铁铮使眼色,心中更确信魔门别有目的。魔门如此小心谨慎,目的绝非寻常,若不是要全歼此间正道人士,便大有可能是穿梭法阵之事! 念及于此,溪云心中大寒,穿梭法阵莫非就在左近?为何我一见大鼓山就有强烈的直觉,到此青云山却没有?忽然神色一变,想起昨日远望青云山时生出那丝奇异熟悉感,莫非正是为此? 这时旁边忽然一股冷厉剑气爆发,刘今天纵声长啸,充沛气机猛然扩张开去,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都给我散开!” 恍若平地惊雷,四周人群白了脸色,止了呼吸,骇然惊退。 原来刚才一众人激愤于金鸣展重伤段雪露,纷纷踏步上前,将刘今天、溪云等都堵在了后面。 人群急忙一闪,有人腿脚发软,也让旁人拖了开去。 刘今天昂然傲立,黑衣猎猎作响,大步跨前挺进,人群四下规避。 丁香、田彬彬、田楠楠都眼冒金星,只觉得刘今天威风无比,一道背影恍若大山一样高不可及,顶天立地。 刘今天走了三步,忽然一定,“嗖”一下回来,微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小指,可怜兮兮地对丁香道:“妹子,咱们先说好行不行?一会儿我给打个半死,求您保护我下山。” 丁香一下面红耳赤起来,周围无数道目光投来,或惊奇或骇异,或羡慕或迷惘,不一而足,不由得脸上大噪,一脚飞踢出去,“滚你的,砍了他人头回来,姑奶奶保证带你下山!” “哈哈,好,一言为定!”刘今天大笑一阵,转身前行,高声道:“铁锐,你剩一条独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以前得罪了我家丁香妹子,这次就让我一剑杀了吧。” 丁香大喜,暗道:“好你个刘今天,别说你给打个半死,即便给砍成两半,我也带你下山!”至于砍成两半还能不能活,是上下两半,还是左右两半,暂时就不管了。 铁锐脸色登变,双目如欲喷火,铁杖一顿,“啪”地一声,击穿坚硬地砖,就欲上前。 郝通海挥手一拦,笑道:“好一个剑魔,半点不占人便宜。你即是不愿趁金鸣展力虚时决斗,不妨给他个把时辰调息一番,待他恢复鼎盛之力,再决天下第一剑。” 众人这才明白,刘今天挑衅铁锐原来还有这个意思。 溪云闻言一怔,眉头大皱,已不能镇定自若,这是拖延时间----魔门五大长老齐齐出动,不管目的为何,那都是势在必得。急忙低声将怀疑对清流、龙女等说了,道:“你们守在这里,我去查探一下,实在不行我再会合凌飞烟……” 丁香双目一圆,惊道:“凌飞烟……” 溪云知道她的担心,抢先打断,“事关重大,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付我。” 龙女道:“我随你去。” 溪云微一摇头,道:“刘今天对决金鸣展,彬彬、楠楠得靠你看着,人不宜多,免得引起魔门怀疑,他们高层高手都在这里,当真有布置,高手也不多,此事重点是隐秘,他们可能还未成功,故而在此拖延时间,也有可能我猜错了,这里才是重点,你们得留下,我去找找,一旦发现眼熟之处,立即呼引你们来助。” 众人念头一转,都觉有理,一群人当中,除了溪云、刘今天,龙女武功最高。 丁香骂道:“这个死老刘,偏偏这个时候还争什么天下第一。”倒是一下忘了自己刚才还给刘今天鼓劲来着。 场上刘今天傲然笑道:“数千人眼睁睁看着金兄调息也不好玩,铁锐,你我先斗一场,金兄热身过了,我还没热身呢!” 群雄哗然,这家伙真是狂得不要命,铁锐虽少了一条腿,但终究是宗匠级高手啊,看他气势,凶猛得很,拿他热身,热过头要没命的。但想想刘今天说得也是,眼睁睁枯等个把时辰,谁也不愿呀。 唐天高声道:“铁锐断了一腿,或许蛋也少了一个。刘兄,不如我这杆枪来陪你热热身!” 围观者数千正道人士,稳压魔门一头,有唐天又是蛋又是枪,分明是挑衅,语意隐晦,但谁也听得出来,随着申燃、任乾雄的大笑,四面都嘻嘻哈哈笑起来,连魔门不少人都差点失声而笑,急忙低头掩饰。 “啊~!”铁锐大怒,一声狂啸,厉声吼道:“剑魔小儿,老夫一仗打碎你头盖骨!狗崽唐天,你也一并上!”就欲上前,却又给铁锋牢牢拉住,直气得满脸通红,双目都透出血来,“大哥?!” 铁翼野当即踏上一步,高声道:“唐天,休得猖狂!俊秀榜上你高我一位,我一向不服,今日便分个高低!” 唐天尚未答话,任乾雄已越众而出,“唐兄,这家伙正好高我一位,我也十分不服,我很想砍下魔门门主的狗头祭奠我父亲,这一战便让给我如何?!” 唐天哈哈笑道:“那当然是应该的,我一向瞧不起周义信,此人颠三倒四,胡作非为,但本事的确有几分。” 围观者只觉得越来越热闹,不仅是天下第一剑,俊秀榜之争也来了,听唐天对周义信极力贬低,又忽然夸了一句,都不明所以,讶异地看着他。 唐天嘿嘿笑着,注目铁翼野,“铁翼野啊铁翼野,你连与他这种人争个魔门门主之位都得靠五大长老相助,半夜里偷袭搞他,我看你跟你三叔一个德行,没什么种!要争俊秀榜第一的位置嘛……嘿~铁锋!你们铁家我看也只有你带种,不如由你替铁翼野与我一战吧!” 唐天厮混青楼之地,各种污言秽语,那是出口成章,骂人不带脏字都可叫人燥得没脸见人,这时发挥功力,一席话阴险至极,却又全无破绽----铁家还真就铁锋留下一个儿子。引得全场数千人都哈哈笑起来。 大家极力捧场,又是鼓掌,又是大笑,声声叫嚣,直气得铁翼野胸口剧烈起伏,鼻孔两道粗气呼呼直冒,怒不可遏。铁锋也面沉如铁,牙关紧咬,显然已怒极。(。) 381 忧心如焚 杜可风与唐天相交已久,也不禁为他口才叫绝,但却更是担心,铁锋天赋异禀,拳术惊人,绝非铁锐可比,这句玩笑一开,铁锋非杀唐天不可。急忙站到他身旁,以防万一。 申燃也明白这点,心神一紧,持枪上前。又有阿歪、阿哦跟在唐天一侧。 溪云虽然与众人自己说话,但耳听八方,见如此侮辱下,铁锋竟还忍着,若非别有重大目的,何须如此!?更确定心中所想。此时四面喧嚣,正是好时机,就欲往人群后退去,忽听半空一声炸喝,“溪云僧,站住!”不由骇然止步,转身看去。 数千人胡乱叫嚷都给这一声炸喝平息下来,音浪席卷演武场,人人都是身上一冷,不少人更直打哆嗦,声威惊人至极。 发声的是魔门五大长老之一的郝通海,活了上百岁,面貌却如青年的恐怖老魔,一喝之间,尽展雄厚功力。 唐天不由大惊,这老魔的功力当真深不可测,自己可一直盘算着要灭了他,以雪贺州城之耻,不由压力大增。 全场目光分作两半,有人看着郝通海,有人看着溪云僧。 溪云僧威名远播江湖,当今之世青年宗匠高手辈出,但却以他最为年轻,而且苦集寺以他为首,数月间连出六位宗匠,武林为之哗然。 郝通海森然道:“溪云僧,你的魔体乃老夫一力造就,你反而恩将仇报与我为敌!老夫能造就你,也能毁了你,今日正是时机,给我滚出来!” 溪云暗恨,知道郝通海要摧毁自己绝不急于这一时,一定是看出自己要退,故而阻挠,如果猜想正确,那魔门另外的布置当的确与穿梭法阵相关,否则以自己一人之力,如何能坏他之事!念及于此,更是心急如焚,魔门处心积虑,连五大长老都出动惑敌,那事情必然已进行到极关键之处,倘若不能立即得知法阵所在,自己四处瞎找,恐怕也来不及阻止!可如何能得知?他们必然要阻挠自己离去。 旁边众人见他神色变化不定,忧心忡忡的样子,还道他慑于郝通海一喝之威,不敢应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鄙视。 也有些人公正一些想:“郝通海功力如此深厚,不敢应战也情有可原。不过溪云僧威名恐怕也名不符实。” 他们哪知溪云心中所想,个人荣辱早于他不萦心怀。 龙女突然轻叱一声,龙牙矛一挥,一道乳白矛光闪了出去,破空七八丈,直射郝通海。 郝通海闷哼一声,右袖一扬,轻描淡写地击散矛光,冷笑连连。 “郝老魔,我来战你!” “哼,溪云僧,莫非你要站在女人身后?”郝通海目光一闪,瞥向唐天,笑道:“唐天小儿,看到没有,没种的人是他。” 唐天、杜可风等神色都一僵,讪然失语。 溪云心念电转,却无定计,又听龙女道:“郝老魔,你不敢应我之战吗?!”龙牙矛随手一划,一道白芒飚出,切豆腐似的斩开身前地砖,裂痕长达丈余,深刻入地。 人群都是一惊,好恐怖的劲芒! 龙女出手不多,江湖中甚至还有许多人从未听过她之名,但这一斩却堪比朱文此前与周义信大战时爆发的恐怖剑气,然而看她意态悠闲的模样----这只是随手一划。 丁香叫道:“郝老魔,来呀,让我们龙女姐姐将你斩成七块八块,我们溪云方丈有要事在身,不屑将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刘今天眉头深皱,惑然不解,但也知溪云此时定是不宜出手,便扬声道:“郝老魔,我老爹说他在下面很无聊,叫我送你下去陪他!来!” “下面”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人群听闻此言,还道刘今天的父亲给郝通海害了,这是要为父报仇,魔门几位高层却知不是这么回事,听他家伙如此数落自己的父亲,真是又惊又怒。 “刘今天,你……不孝!”郝通海对老黑敬重有加,气得咬牙切齿,双目喷出两道慑人神光,半晌功夫只憋出个“不孝”。转而望向溪云,大声道:“魔体血和尚,来,让我砍下你的人头喂狗!金鸣展,你给我砍下刘今天那个狗头!” 溪云听到“下面”两字时,心念一动,寻思那大鼓山的穿梭法阵正是在“下面”,在山腹之内,急忙传讯给小黑,叫它注意搜寻有无山腹之类的诡异地方,搜寻穿梭法阵。 小黑回讯道:“那个法阵啊,你早说嘛,害我瞎找。” 溪云一听,愕然失语,又有些尴尬,之前给小黑传达的指令的确有些模棱两可,辛苦小黑任劳任怨,可他之前不能确定魔门的目的是穿梭法阵呀。只听小黑又道:“我跟那破阵法在一起快一百年了,找它还不简单……”不由瞪圆眼睛,惊呼一声:“你说什么?”这一下是又惊又喜,一激动,竟然宣之于口。 周围的人都是一惊,这家伙是这么回事?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走神了?连清流几人也愕然以对。 溪云立即注意到旁人都看着自己,不由一愣,“额?怎么了?” “卧槽,还真走神了!”不少人心中都忍不住大叫起来,情势如此严峻,人家都说要砍他头了,他竟然还走神?对手是郝通海啊!他到底知不知道怕啊?是浑不在意还是吓傻了?可他又不敢应战呀,又是龙女,又是刘今天,一个个替他顶阵。 溪云急忙在心里嘱咐小黑快找,这边目光一转,见郝通海怒目瞪着自己,十分生气的样子,又生出一个主意,欣然一笑,道:“郝通海,我问你,你多大年纪了?” 郝通海一怔,还道他要问什么呢,拂袖道:“与你何干?废话少说,纳命来吧!” 旁人也微微一愣,这是要告郝通海以大欺小吗? 溪云大步上前,道:“指点你几招也无妨。” 此言一出,四面哗然,魔门一众更忍不住叫嚷起来,“臭和尚,恬不知耻!” “无胆小鬼吓得语无伦次了吧!” “郝长老快杀了他!”(。) 382 指点迷津 溪云不理众人的叫嚣,长笑一声,待众人稍微一静,高声道:“大宗师米冲于我有指点之恩,大宗师谷枫传我淬体术,令我更上一层楼,安道陵前辈破碎虚空前我正好也在,说实话,那一刻领悟到不少东西。郝通海,你为何如今还停留在宗匠境界,再上一层楼也不能?” 四面顿时安静下来,人人即惊且羡地看着他。他言语中可是提到了三位大宗师,更有破碎虚空的安道陵!就算不齿于他,也要尊敬他提及的名字。 不少人心中都生出:“原来如此。”的想法,这和尚运气可够好的,竟然能得到三位大宗师的指点,安大师飞升时他也在,真是福缘深厚,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晋入宗匠境界。 郝通海给他这么一问,心头不由生出几分震动,另外两位宗师也就罢了,安道陵可是破碎虚空的大师,这臭和尚到底领悟到了什么?他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指点我?心中不免一热,忍住气,正容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溪云知道他已上钩,淡淡一笑,道:“说你啊,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徘徊在宗匠,难道不惭愧吗?” 郝通海双目一瞪,本盼着他解开自己修炼迷津,没想到竟是数落,当即喝道:“臭小子,你道宗师境界说破就破的吗?你虽然小小年纪达到宗匠境界,但余生再无突破可能也未可知!” 说到后来,杀机隐隐透发出来,充满威胁之意。所谓“余生再无突破”可以是天赋所限,也可以是“余生”太短,英年早逝。 溪云摸一下鼻子,道:“你若愿意听,我就说,你若不乐意听,还威胁我,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郝通海没想到这小子竟有恃无恐起来,但想如果他言之有物,自己当真能借此机缘突破到宗师境界,甚至更进一步,破碎虚空,那忍一时之气又算什么! 铁锋、杜可风等,正魔两道无数高手都屏息凝神,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希望郝通海别惹怒了溪云,令他就此罢口,万一他真的能说出突破之密,乃至破碎虚空之谜,那受益者何止是郝通海一人,这是“听者有份”的大事。 郝通海握了握拳,又松了开去,吸口气,道:“好,你说,说得有理,今日饶你一命;若是胡说八道,哼,我让你生不如死!” 溪云翻个白眼,“你又威胁我了。” 有人憋得久了,这时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立即惹来无数道仇恨的目光,急忙捂住嘴。 苦集寺短短数月间涌现六名宗匠,这在武林任何一个门派都是前所未有的,如今溪云僧要说的话或许能助自己更深一层楼,这时候踏马的能笑吗!? 铁锋等又怒又气,却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溪云见郝通海气得发抖,目光闪烁不定,知道再逗下去,他估计忍不住要出手了,当即笑笑,道:“郝通海,我刚才问你多大年纪,这便是关键问题。你说,你多大年纪?” “什么?”郝通海惊疑不定,这怎么会是关键问题?忍!咬着牙道:“我今年一百零八岁。” 溪云立即哈哈大笑。 四周却无人敢笑,全场只有溪云一人的笑声,而郝通海的脸色越来越沉,铁青一片。 溪云一个人笑没意思,目光四面一转,高声问道:“各位仔细看看郝大长老,大家说说他看着像多大年纪。” 谁敢胡乱指摘郝通海这等巨魔,不过说虽不敢说,但敢看,或从旁边偷偷看,或假作漫不经心地瞥一眼。 郝通海何曾给人这样看猴戏似的看过,怒火如沸。 丁香道:“我看他怎么也没有一百零八岁,把一百拿掉还差不多,正好可以当我弟弟。” 郝通海身边的人都感觉浑身一寒,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阴沉恐怖了。 刘今天道:“丁香你错了,你眼力还不够,你再仔细看,他的鱼尾纹可不少,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看来该有三四十岁。” 丁香装模作样地左右打量郝通海的面目,她们自然不知道溪云意欲何为,但总不能叫他冷场。 横刀笑道:“我看该是一百八十岁,你们不觉得郝大长老一双眼睛睿智又深邃么?分明是久经沧桑,看破世情的大智慧者。郝大长老,你是不是记错了?” 清流道:“我同意横和尚的看法。” 猜年纪么,有人猜小,有人猜不大不小,再来个猜大的就齐了。 溪云暗笑,这些家伙倒懂事。 郝通海遮天袖中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怒极反笑,目光森冷无比,下定决心:“穿梭法阵一完成,立即叫你们苦集寺鸡犬不留!” 溪云道:“郝通海,你不用生气,说了这么多,你明白了没有?” 人群面面相觑,这样还敢问人家明白了没有,你什么也没说吧。 郝通海见他问得认真,不由一疑。 溪云道:“看来你还不明白。” 四周不少人心里都在叫:“老子也不明白啊!什么鬼?”更有人已预见到溪云给郝通海手撕成无数块的恐怖场面。 溪云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无奈样子,道:“好吧,那我给你说个透。” 郝通海再度忍住。 溪云神色一正,转头道:“刘今天,安道陵大师飞升时须发是什么颜色?” 刘今天微微一愕,答道:“须发全黑。不,该说乌黑发亮。” 溪云点头,又问:“飞升前一夜呢?” “半黑半白。” 溪云又点头,这才看着郝通海,道:“安道陵大师飞升时返老还童,不仅须发皆白,面容更是晶莹润泽,尤胜宝玉。”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恍若见到安道陵须发由黑转白,鹤发童颜的样子,但又疑惑不解,这些与郝通海又有什么关系。 郝通海叱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若非己方也要拖延时间,早已忍不住。 溪云双目神光一绽,突然大喝:“郝通海,你活了一百零八岁,看起来却不过三十来岁,须发全黑,面容光泽,莫非你也达到了破碎虚空的神妙境界?” 这声炸喝声威凌厉,全场都是一惊。(。) 383 怒吼仙子 郝通海也是一怔,“什,什么?”心中道:“我自然没有……” “你当然没有!”溪云断喝一声,冷然道:“内功精深者可延缓衰老没错,米冲大宗师年岁已高,须发同样全白,你郝通海不过一个宗匠,不知顺应自然演化,终日将心思花费在驻容养颜上,如何能更上一层楼?” 此语一出,郝通海不由双目一大,蘧然而惊,脑海中轰隆隆作响,雷霆万钧,只道:“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个?难道竟是因为这个?”又是疑惑,又是震骇。 旁人多数却都愣然失语,年龄?驻容?这不是什么大秘密吧,于郝通海或许有教,于自己却半点无益,白紧张了半天。 如铁锋之流,却觉得这个道理虽然粗陋,实则寓意也颇为深刻,武学之道,倘若心有旁骛,那自然难登巅峰。 郝通海爱惜容颜那是显而易见,溪云以米冲、安道陵作引,这个道理抛出来就更具信服力,能发郝通海之深省,旁人说出来却就不一定了。 郝通海心驰神动,暗想自己这些年是否的确在容颜上花了过多心思,忽听溪云的声音好像从极遥远处传来,“郝通海,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茫茫然然地望着他,道:“你问。”心想:“还有其他问题吗?哎,原来除此之外,我的修行还有其他问题,难怪了。” 溪云双目神光炯然,一股奇异的音波从口中发出,低沉地道:“穿梭法阵在哪里?” 郝通海失神之下,茫然地说:“穿梭法阵在……” “郝通海!” 郝通海正欲回答,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厉喝,脑袋一震,倏忽清醒过来,悚然而惊,脸色竟是一白,露出痛苦之色。 溪云好像给重锤击中一般,“蹬蹬蹬”连退三步,双耳、鼻孔,流下四道鲜血。原来他言语中不断扰乱郝通海,动荡他心神,再联合运用《无欲无想法》中的“慑心法”、“他心法”,意图从郝通海口中套出穿梭法阵所在。他知郝通海修为精深,要动荡他的心神殊为不易,故而先激怒他,再以突破之道诱之,环环相扣。 当然,也是他言之成理,否则郝通海哪能受惑,倘若郝通海就此悟通,说不定不日就可成跻身宗师境界。 然而即便这个宗师一心一意为魔门福祉做斗争,害处也大不过穿梭法阵,所以溪云甘冒大险。他本已控制情势,却是铁锋立即察觉不对,陡然一喝。 这一大喝蕴含着音波吼的功法,虽然在郝通海耳畔唱响,却直喷溪云,他全力运转《无欲无想法》,侵入郝通海心神,给这样一喝,不仅心神受到反噬,体内也受震荡,登时四孔流血。若非魔体强悍,伤势更重。 郝通海又惊又怒,面红耳赤,右手食指中指一并,指向溪云,喝道:“贼和尚,敢尔!” 刘今天、龙女等立即齐聚溪云身旁,以防不测。 周围的人却愣然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在说什么“穿梭法阵”,那是什么?溪云僧受伤了? 忽然一声清啸响彻演武台,凌飞烟、段雪露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冲天而起,射入场中,落在溪云一侧,又一阵整齐脚步声纷踏而至,百余名白衣剑士涌入人群,原本聚拢在青云剑派后方的另一半白衣剑士也立即归队。 场面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人人变***门一方也迅速聚拢。 溪云定定神,忍住心神剧痛,道:“凌飞烟,在西边,他刚才说话时,右手举了起来,在那边。” 的确,不少人都看到郝通海刚才失神之际,右手举了一半,然后给一声断喝,重又放下。 凌飞烟见郝通海等人闻言都变了脸色,确信无疑,拱手道:“溪云兄,多谢。”神色一肃,朗声道:“魔门居心否侧,意图发动‘穿梭法阵’,打通魔界通道,引发千年魔劫,所有正道人士听命,立即往西搜寻,那是一个巨**阵,一看即明。”这本是极大机密,但到了此刻,也顾不得了。 溪云忽然“啊。”一声,又惊又喜,却是收到小黑传讯,倒把身边刘今天、龙女、凌飞烟等都吓一跳。 溪云急道:“找到了,找到了。木森,快带路,那个‘雷音飞流’,穿梭法阵就在下面,那个水潭中的水已被抽干。凌飞烟,快,有个黑袍人在布置阵法!” 许多人都未反应过来,此际凌飞烟愿意说了,人们却不敢相信,什么穿梭法阵?什么魔界?溪云僧又大吼大叫些什么? 青云剑派之人也愣然失语,“雷音飞流”,那可在好远之外,这么溪云僧竟似能看到那边场景似的? 凌飞烟又惊又喜又疑,对溪云道:“确定吗?” 溪云双目一轩,怒道:“这个时候谁跟你开玩笑!木森!木森!”情势紧迫,他已忧心如焚,那管你什么仙子!从小黑传回的画面看,法阵已是完整之状。 凌飞烟给吼了一声,神色一讪,立即提聚精神,道:“快,木森,带路!” 正道人士一阵混乱,十分莫名其妙,缥缈阁的态度说明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个都焦急起来,但紧张惶乱之余又茫无头绪,竟东西不辩,不知该往哪里去。 忽听有人叫道:“郝通海,哪里走!” 人群中一条雄健身影拔地而去,踩过两人头肩,一杆幽蓝长枪破空而出,尖啸凌厉,正是澜枪唐天。 原来郝通海等听到溪云的大叫,竟明确指出穿梭法阵所在,都十分骇异,再难淡定,立即要撤。 唐天眼见形势混乱,目光却锁定着郝通海,意图暗地里捅他一枪,见他要走,无从偷袭,立即拔身挺枪而上。 击杀郝通海本是他离开贺州城的初衷,他早已立下重誓要为贺州城无辜丧命郝通海之手的良民报仇雪耻!他可不觉得自己以小捅大可耻,对方是百岁成精的老魔啊。 这家伙胆子也是贼大,明知郝通海内力高深至极,竟还无惧无畏。 凌飞烟、段雪露身形一挺,眺目望去,魔门一众正往西面无路的山林中下去,当下哪里还有怀疑,纷纷叱喝:“快,雷音潭!木森,可有近道?”(。) 384 剑夺第一 郝通海惊觉枪势强盛至极,唯有回身挥袖,同时对铁锋等人道:“先走。” “铛!”遮天袖撞上澜枪,发出金铁之声。只见黑云翻滚,袖袍卷动,竟欲将整杆长枪都裹入其中。 “刘今天,站住!” 人流已涌动起来,凌飞烟、段雪露、杜可风等已带头追入林中,两百余众的白衣剑士紧随其后,形成一股急流,其他正道人士总算回过神来,有人带路,便找到主心骨,急忙跟随而上。 溪云自然不能不顾,全力奔去,清流、龙女、刘今天等都跟着他。 刘今天闻声,神色一变,身形突然一沉,急忙定住,正好到了演武台边缘。 金鸣展没有与魔门一众一同行动,而是留在原位,周身真气沸腾,剑气狂飙,战意冲霄而起。猛地大剑疾舞,五六名欲从他身边冲过的人士眨眼间给斩成肉块,血水飞扬,断体抛跌,周围人群骇然失色,惊呼连连,急忙避让,不敢踏入他身周一丈之内。 刘今天回转身体,见两人相距七丈有余,中间堵着二三十人,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欲退去。 金鸣展气机已锁定他,察觉他战意全收,急怒攻心,双眉一扬,喝道:“你敢走!”双手握剑高举,猛然劈落,一道恐怖剑芒破空飚出。 “啊~~”惨叫声凄厉无比,充满巨大的痛苦。 蓝紫色中透着黑光的剑芒掠过,五六人背对金鸣展,毫无抵挡之力,立即给一分为二,鲜血漫天挥洒。反应快的左右滚出闪避,另又有三四人来不及躲开,断手断脚。 鲜血断肢铺了一地,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金鸣展周身煞气冲天,沛然真气鼓涌而出,身边三尺内竟陷入一片朦胧黑气中。 刘今天惊呼一声,“魔气!”心中却道:“果然如此。”对此早有设想。 旁边二三十人全都惊呆了,愣然看着,金鸣展身边恐怖的煞气竟恍若实质。 刘今天气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却知道自己一时走不了了。 那群人浑身一个哆嗦,立即回过神来,急忙随人流而去,哪敢停留。 人群外另一方向有人大声呼叫,“魔门四爷勿走,苦寂寺阿歪、阿哦奉师祖之命清理门户!” 阿歪、阿哦回归苦寂寺闭关三个月,不仅完全消化了无尽僧传给两人的功力,更屡作突破,双双晋入准宗匠境界,两人合力,堪比宗匠。 声音虽然清脆童稚,但沛然豪壮,充满无畏战意,群雄骇然以顾。如今谁都知道魔门四爷乃圣地苦寂寺传人无尽僧,所以对此挑战毫不意外,只是觉得奇怪,竟会有两大圣地的传人加入魔门。 小四已投入林中,闻声一滞,回头看去,却见郝通海跃过人群,身形连点,急速而来,道:“大事为重!”当下皱眉点头,与他并肩而行。 唐天怒得哇哇大叫,疾追而来,他与郝通海只交手一招,郝通海遮天袖卷来,他立即拔枪而退,正欲再攻,人流涌至,竟给冲得一阵惘然----他可做不到像金鸣展那样大开杀戒。 郝通海不等陷入人群,脚下疾点,倒纵而出,凌空转身,投入林中,身法快得惊人。 申燃追上唐天,以策万全,郝通海太过厉害,两人合力方有杀他之能。 阿歪、阿哦身子虽小,力量却大,速度也快,一步纵出四五丈,闪电般在林中变向转折,丝毫不慢于唐天、申燃。 转眼间人去一空,演武台上只剩刘今天与金鸣展相对而立,而林中厮杀已起,落在后面的数十名魔徒立即给凌飞烟、杜可风等高手击杀。 林中的喊杀声、惨叫声丝毫不能影响当世两名至强剑手的坚定信念,刘今天环视一圈,哂然笑道:“可惜没有观众。” 金鸣展神色冷酷,周身魔气荡漾,“哪又何妨?你我谁能活着出现在世人面前,谁就是当今天下第一剑。” 此言表明,两人今日只有一人能生离此地,这是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天下第一剑之争。 刘今天并无惧色,却道:“朱文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么看?” “哼,好高骛远于事无益,我现在只想成为这片天空下的第一!” 刘今天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臂肘舒展,长剑先上后下,划出一道奇奥弧线,平肩前伸,遥遥指着金鸣展。 长剑一出鞘,一轮白日便映照在剑身上,夺目光华随着长剑的移动而从剑柄处一直滚动到剑尖,最后恍若射了出去吧,剑尖强光一闪,突然消失。 刘今天的动作随心而发,却似蕴含着某种奇妙玄理,金鸣展看得双目异彩连连,等他剑尖对准了自己,陡然觉得身前一沉,不由深吸一口气,赞道:“好剑,像你!” “你我的剑法本出同源,却各自走上相对的极端,最后又殊途同归。嘿~剑道啊,那是没有极致的。” 金鸣展神色一凛,这段时间他已领悟剑法轻重快慢归一之道,想不到轻轻易易给刘今天点了出来,可想对手的境界绝不亚于自己。但他毫无惧意,反而哈哈大笑:“殊途同归----说得好!接招!” 这是一场死斗,两人心意相通,无需赘言。一生一死,死者死得其所,生者更进一步,乃至同归于尽,两人也无怨无悔。这便是两人坚定的剑心。若无这抛却生死的坚定,如何能出于众生、卓尔不群! 话音一落,金鸣展猛然跨前三步,左、右、左,一步三尺三,分毫不差,顺着跨步动作,左脚进时,双臂从右挥砍出一剑,右脚进时,双臂从左挥砍出一剑,第三步时,双手提剑当中而立,大力下劈。 刘今天双目一亮,大声道:“好!” 这三步三剑完全展现出“稳”之一字,脚步、腰胯、肩背、双手、眼、心、剑,融为一体,稳如泰山,不急不缓,不分轻重。 三道四尺剑芒破空激飞,每一道都凝若实质,一样粗细,一样长短,紫黑一团。第二道剑芒追上第一道,第三道再追上前面两道,镶嵌在一起,呈一个“*”字形轰到刘今天面前。(。) 385 拳夫当关 刘今天双目精芒暴闪,陡然炸喝一声,“破!”真气激涌,长剑亮起夺目白芒,右臂猛然一缩,随即右脚前踏一步,双腿如弓,长剑似箭,人剑合一,蓄势暴突刺出。 “嘭~”一声闷响,白芒精准无差地刺入“*”字剑芒中心一点。 陡然气流狂卷,“*”字剑芒六分而裂,三道剑芒变作六道,照原来的位置轰入刘今天后方林中,剑芒过处,树枝纷纷断落。 而刘今天突击而出的剑芒,在击穿紫黑剑芒后便消散屋中,露出长剑本体。 刘今天、金鸣展都为对方叫了一声“好!”倒不是他们互相吹捧,而是真心如此认为。 正常情况下,剑芒给击破后,必是四分五裂,四面狂飙,但金鸣展发出的剑芒,其结构却稳定得惊人,被击破后竟然维原形继续飚出,而且杀伤力几乎不减,可谓惊世骇俗----刘今天如何能不叫好? 而金鸣展也必须为刘今天叫好,刘今天这一剑看似简单,却展现出无坚不摧的“重”,又融合了惊人的观察力,一眼把握住敌方这一招的最强点,最难得的是他对劲力的收发把握,击穿剑芒后,白芒力尽,随之消散,没有一分浪费,这精细到恐怖级别的把控力岂能不叫金鸣展叹为观止。 “好”字声音未落,两道身影便同时朝对方激射而去,金铁交击声立即覆盖了“好”字余音,“叮叮铛铛”好不密集,直如雨打芭蕉,连绵不休。 刘今天劲喝连连,显然已全力而发,长剑抖颤间千百点光华爆闪而出,轰入一团黑云中。 金鸣展紧咬牙关,喉间发出深沉低吼,大剑挥击,卷起一重重黑云乌光,任由刘今天数之不尽的剑光破入其中,却没有半点能透发出去,全部在黑云乌光中消没。 密集的交击鸣响混合着两人的劲喝喘息,整个演武台温度陡然升高,寒风变热风,呼呼作响,四面激涌。 两人移形换位,刘今天出招快得不可思议,剑光一重未消,下一重又起,原本看起来还稀稀疏疏的剑光越来越密集,一眼望去,竟似有数十柄长剑,抖落千万点光华。 然而黑云密不透风,一重裹住一重,一重叠加一重,相持许久,灿烂的白芒始终未能突破黑云裹挟。 猛然间,黑云大盛,一片乌光勃然而发,将刘今天整个包围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大黑球。 此景只维持片刻,一点银芒从黑球最中央处亮起,越来越亮,突然“啪”一声怪响,黑球破裂,千百点银芒四散炸裂,“啪啪啪啪~”一连串异响,两条人影陡然飞开,黑云、银芒尽数消散。 风又冷了起来,两人交手所过之处,地砖密布一个个只有黄豆大的小坑,却黑魆魆的,显得极深,又有大刀斧凿痕迹,那是给金鸣展大剑逸散的剑气割开的,地砖在他大剑之下直如豆腐似的软嫩,切口光滑如镜。 一团血雾在中央处凝聚了片刻,终于慢慢随风飘散落下。 刘今天身上出现三道剑痕,前胸、右腰、左背,衣衫破裂,血染红了黑衣里白衬。 金鸣展的衣衫变得破破烂烂,除了心口等几处要害,其他地方破洞点点,风一吹,直入肌理。 两人伤势几乎同样严重,刘今天身上的伤口深,金鸣展身上的伤口多。 喘息像疾奔了百里的野马一样粗重,四道火热的目光触碰在一起,战意丝毫不减反增,两人都哈哈大笑。 笑声甫毕,两声炸喝,两人又冲撞在一起。 此时演武台西北面的林中,除了地上二三十具尸体,便一个人影也没有了。郝通海等人退得快,凌飞烟等人追得疾,转眼过了一处山坳。 凌飞烟、杜可风、溪云都是着急,奋力直追,见魔门之人忽然左右分散而去也不以为意,牢牢盯住铁锋、郝通海、铁翼野之流。 “杀~!”杀声震天,骤然炸响。 正道一群人正往前冲,山坳处转出百多人,铁铮领头,身边七八名黑衣银带老者,个个气势非凡,神态威猛,百多人齐声喊杀,声势恐怖,带起一股狂风,隔空拳劲已猛砸而去。 正道之人猝不及防,除少数强者外,冲在前头的人一下伤了四五十个。 郝通海等魔门高层纵身飞跃,从侧方斜掠而去,隐入在铁铮一群人身后,另外那两百多会使《青云剑诀》的剑手们纷纷兜转过来,并入铁铮麾下,合力抗敌拦路。 溪云拍开三道拳劲,立即隔空三拳回送,打得一众魔徒抛跌滚倒,同时大声问道:“木森,还有其他路吗?”眼见郝通海、铁锋等一下去得远了,神色大急,长啸作声,高喊道:“郝老魔,不是要与我一战吗,别走!” 一些人见溪云如此神威,大为震惊,却听远处郝通海哈哈狂笑,“待穿梭法阵启动,魔君将临,天下尽入我魔门之手。溪云僧,你等着,我要将你一具魔体打成肉泥!”人人闻之色变,只眨眼间,郝通海竟已到了数十丈之外。 这处山坳夹在双峰之间,不过十多丈宽,铁铮奉命把守,身边俱是高手,百余众扼守窄道,颇有万夫莫开之势。 木森目光一扫,大为惶急,青云山已经够大,门中弟子除非闲情雅致浓厚得不像话,不然少有往其他山峰去的,他非好游之人,对这一片已然不熟。见两岸崖立,别无通处,一时也彷徨无计。 溪云与凌飞烟对视一眼,都将目光盯住两旁崖壁,十余丈高度,二十余丈距离,另有乱石凸起,高手可跃空冲击而过,但要防铁铮等魔门高手在下方偷袭,恐怕只有宗匠级高手才能安然落地,但单仅宗匠高手,赶到雷音潭怕也不是对手,必须率众攻破此关才行。 情势紧迫,杜可风、任乾雄等已经率众与魔门战成一片,争夺山道,激斗惨烈,杀声震天。 忽然有人喊道:“我知道有条捷径。木森师叔,快跟我来。” 木森回头一望,又惊又喜,“晨泽?你知道,在哪?”本该称呼“掌门”,一时还未改过口来。(。) 386 自欺欺人 喊话那人正是手持青云剑的陆晨泽,他举剑右指,高声道:“这边。这里过去有片灌木丛,掩住了一个大山洞,山洞直通另一边,我在里面躲过雨。” 木森惊喜交集,心中又忍不住暗骂:“在这躲雨?臭小子肯定是带着女弟子在这一带玩耍遇到雨了,终日不好好练功……”当即呼喊道:“凌仙子、段仙子、溪云兄,快来!” 凌飞烟、段雪露、溪云都已听清陆晨泽的声音,同样惊喜交迸,再听木森招呼,立即抛下敌人,身形电闪,闻风而至。 三人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陆晨泽有备之下,还是因身前突然立起三道身影,又带来三股劲风而大大吓一跳,再听三人同时喝道:“带路!”脸色一白,差点跌倒。 木森忙将他拉起,道:“好小子,贪玩归贪玩,但这次算你立功了!” 铁峰等几名魔门高手也听到陆晨泽、木森的声音,脸色都是大变,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侦察不到位,心思电转,当机立断,道:“铮字营随我追击,其他人守住这里!” 陆晨泽紧跑两步,低声道:“我胡说的。” 木森面色大变,叫了一声,“什么?!”双目不由瞪得发圆,直欲一巴掌拍死这混小子,这个时候还敢开玩笑?!没听那什么法阵,什么魔君,连缥缈阁、溪云这等高手都为之色变么! 凌飞烟、段雪露、溪云也听得一清二楚,眉目都是一轩,勃然大怒,忽听陆晨泽又急急地说:“嘘,我要骗的是他们。”不由一愣,一声“啊!”到了口边,都齐齐止住。 凌飞烟目光一闪,立即明白过来,低声道:“跑。”回头扬声叫道:“杜兄、唐兄、任兄,快来!应修长老、裴珏长老,劳烦两位率众挡住他们,凌字白衣卫一百零八人听从两位长老调遣,誓死挡住他们!” “是!”一群白衣剑士轰然答应。 段雪露道:“段字白衣卫随我来,全速前进!” “是!” “我们来了!”杜可风、唐天、任乾雄纷纷鼓劲迫退敌人,抽身而退。 铁铮哪里有丝毫怀疑,立即抽调人马,跃身追击,大喝道:“哪里走!”直扑杜可风,双拳凌空下击,劲风狂涌爆破,硬是将杜可风拦了下来,同时指挥部下,喊道:“追上他们!” 溪云边跑边诧异地看陆晨泽一眼,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好机灵的脑子,在这等情势下未与众人事先商量,能想出这个主意,还敢立即执行,可谓难得!看来朱文将青云剑交给他倒是不错的选择。 一行人奔出十余丈,回头一瞥,果然见铁铮等高手已经离开坳口,缠上杜可风等人,另有百余黑衣人避开一颗颗树木,迅速追来,不由都面露喜色----连自己人都骗了,何愁敌人不上当! 又奔了十余丈,见铁铮部下已追到近处,远离了山坳口,凌飞烟立即清啸一声,喝道:“白衣卫,夺下山坳,杀无赦!” 当此关头,仙子也不在乎形象了,发声大喊,脸容为之扭曲。凌字白衣卫立即朝山坳处冲杀过去,剑光闪亮,剑芒如暴雨似的狂泄而出。 溪云不等转身,体内真气猛一交换,前飚变倒跃,左肘往后猛撞,正好顶中一名魔徒心口。 “哇~”那魔徒能追到最近处,功力自也是高深得很,已跻身准宗匠境界,但哪能料到溜得飞快的敌人突然自己送上门来,而且还是屁股向后,毫无先兆,猝不及防下,来不及躲避格挡,只觉得胸口剧痛,大力撞来,身形立即倒飞出去,背后撞上一颗松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热血直喷,“咕咕”欧了几口血,终于撑不住,靠着树干,脑袋一歪,一头栽倒。 这一招看得凌飞烟、段雪露都花容失色,自忖不能,逆转真气还能激发出如此恐怖的爆发力,委实惊世骇俗。 两人身形飘转,恍若流风回雪,曼妙越空,素手轻点,长剑爆发一团寒芒,射入黑衣魔徒中。 两人此际所使身法、剑招都一模一样,只见林木之间一青一白两道婀娜身形凌空刺剑,曼妙多姿,迤逦万端,叫人看得如痴如醉。 木森、陆晨泽又冲出了两丈才回转过来,而跟随凌、段之后的正道人士都是一愣,惑然止步,不明所以,但见两女飞剑杀人,轻叱出声,不敢再痴痴醉醉,定下心神,反身杀敌。 白衣剑士个个剑法不凡,组成剑阵,杀伤力更是惊人。铁铮一众好手撤出,新近学了《青云剑诀》的一批人立即涌前替换。 这些人舞起《青云剑诀》来整齐划一,但也就是整齐划一,样子唬人,实则新学咋练,关键时刻又用上自己以往所学,个人战力与团体配合都不如铁铮身边的拳手。 此消彼长,白衣剑士猛冲之下,立即涌入山坳。狭路相逢勇者胜,白衣剑士虽然少现于江湖,但毕竟都是缥缈阁出品,质量绝对优异,而且一个个都甘愿为缥缈阁拼命,本身剑法高强,又听凌飞烟、段雪露连声催促,更是奋勇当先。 铁铮这时已察觉中计,又高呼手下赶紧撤回,但已兵分两路,相差二十丈,中间又林木阻隔,正道高手人多势众,不用凌飞烟等吩咐,一个涌动,自然而然就将两边人马断开了。 唐天、申燃等见凌飞烟等人忽然往回杀,都十分诧异,但此际也不及多问,立即止步,奋力拼杀。 数百名黑衣魔徒守卫在雷音潭四周,潭中的水已给抽干,潭底平平一片,从上往下看去,深有四五丈,却不见人影。 原来这个水潭口虽大,下面的空间却更大,足有三四十丈方圆,潭口光照处显露出来只是边缘地带。 地下火把一支支燃烧着,火红的光芒照出地上印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一个黑袍人正默诵咒语,阵法中央的血池注满血水,翻滚沸腾着,“咕咕”作响,片片红雾蒸腾而上。 一支响箭“啪”一声在天空炸开,三朵聚成一团的火花闪现,正是魔门信号。(。) 387 甘冒其险 一名魔徒抬头一看,神色微变,转身跃下雷音潭,“唆”一声,就到地上,顺势屈膝,单膝跪倒,道:“封长老,情况有变,五大长老传令加快速度。” 黑袍人默默吟诵,没有回答,语速隐隐增快了一分。 那魔徒也不管所谓的“封”长老有没有看自己,微一点头致意,双脚一蹲,身形炮弹似的冲天而起,直上四五丈,跃出雷音潭,强霸的力量尽显无遗。他喊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敌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是!”数百人齐声大喝,声势恍若千军万马,字音中透出坚定果决之意,充满斩钉截铁的味道。 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坳,两千黑衣魔徒齐齐抬头,看到蓝天下闪现的红光信号响箭,全都精神一震,双目精光闪闪。 领头三人黑衣银带,大手一挥,道:“雷音潭,全速前进!” 两千人列队出发,迈开大步跑起来,迅如奔马,而阵形丝毫不乱,绝对是精锐之师。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魔门不仅高层尽出,门中高手也几乎调齐集中到这一地。因为这雷音潭已是这个世界仅剩的穿梭法阵了。 溪云收到小黑传回的信息,急问:“能不能阻止他?” 小黑惑然道:“阻止他?怎么才算阻止他呢?” 溪云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小黑虽然活了近百年,但声音幼稚,其实还属于风玄蛇的幼年期,论智慧估计就跟人类四五岁的孩子相当而已,解释道:“就是想办法让他干不成他正在干的事。” 小黑犹豫了一下,道:“我把火把灭了可以吗?” 溪云又急又无奈,灭了火把有什么用呀,人家念咒又不是拿书看着念!但他也没办法责怪小黑。小黑不仅是幼年期,还营养不良,论战力完全比不上它老妈,除了吸风喝酒就没其他本事了,对敌时突然帮忙偷袭一下还成,单打独斗就不行了。溪云记得自己那时身受重伤,给它咬了一口,随手一甩就把它甩开了。 溪云思索着,看到丁香正与敌人相斗,给对方一拳轰得连连倒退,倒退中手中射出三枚银针。 那铁拳高手呼呼两拳,以猛烈的拳风冲偏两枚银针,另一枚银针当胸射来,他左手一捞,迅疾如电地抓住银针,冷笑道:“雕虫小技!” 丁香嘻嘻一笑,不进反退,“姑奶奶的毒针你也敢接,胆子倒不小。” 那人“哼!”一声,将银针反射向丁香,道:“连我皮毛也伤不了,针上有毒又如何!?” 丁香一闪,躲开,冷笑道:“看看掌心。” 那人低头摊掌一看,不由脸色一变,掌心一圈已变成了黑色,酥酥麻麻,自己捏拳以指甲刺激竟毫无感觉,惊怒道:“死丫头,拿解药来!”大吼一声,身形炮弹似的冲向丁香。 溪云福至心灵,急忙传音给小黑:“咬他,放毒。”心想:“这下有救了,小黑速度挺快,突然袭击,对黑袍人的脚脖子之类的地方咬一口还是能成的。” “我又没毒。”小黑懒洋洋地说。 “什么?!你一条黑不溜秋的蛇竟然没毒!” 小黑大怒,“黑怎么了!?咱们风玄蛇光明正大,要么一口吞下敌物,要么缠死敌物,一口吞下,要么砸扁敌物,再一口吞下,谁要用毒啊!” “……最后都是一口吞下啊。” “不好吃不好看的也不吞的,像你这种,哼!不吞。” 溪云无言以对,那黑袍人戴着面具,正是那日黑幔帐篷里的另外一人,实力不可小觑,小黑咬他一口若不成,自己必十分凶险。 山坳的争夺战还僵持着,白衣剑士虽然厉害,但魔门御下甚严,那些人纵然不敌,竟不肯退后。 溪云扫开两名魔徒,只听杜可风道:“铁铮,铁锋叫你守在这里,你就这么愚蠢地上了青云剑派陆晨泽的当,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原来他已明白了。 铁铮又惊又气,此计竟是那陆晨泽小鬼头想出来的?那可真是无地自容。 任乾雄骂道:“铁家的要么没种,要么卑鄙,要么愚蠢!”大刀横架,挡住一拳,立即发劲横扫,刀芒破空,“哗啦”一声,一蓬鲜血扬起,对手给他一刀腰斩而亡。 铁铮并不知演武台上后来发生的事,一听这话,气得哇哇大叫,但这会儿却反而给杜可风缠住,任乾雄又时不时凑到近旁,大刀倏忽砍来,危险无比,哪里还能分神说话。 时间无多,但溪云知道急也没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纵观情势,魔门把手得严,山坳口又窄,必须形成尖刀形的最强力量才有可能短时间内打通通道,只要尖刀后面的人跟得上,前段不至于后续无力,便能确保安全,否则给裹入中心,人流一压,再强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当此时刻,唯有冒险,溪云捡起两柄长剑,扬声道:“凌飞烟、段雪露,时间无多了,随我来!龙女、横刀,跟我杀进去,全力以赴!”身形一展,来到白衣剑士之后,喝道:“让开!” 凌飞烟、段雪露急速跟到,左右挥手,白衣剑士立即散开,三人一前两后,如尖刀似的扎入人群。 横刀、龙女紧随其后,神色都严肃无比。 清流护着田彬彬、田楠楠,只能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们,凌飞烟、段雪露都是要杀溪云而后快的人,溪云此举无疑冒险至极。他回头看了一眼,暗道:“刘今天还未到,不知战况如何?他的快剑杀伤力恐怖,有他相助,溪云当能无忧。” 溪云虽然没练过剑法,但与刘今天、凌飞烟这等剑道高手交过手,获益匪浅,以前以紫竹为兵刃,也尽多剑法招式,这时为求杀伤,双剑在手,当真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杀!”剑光暴雨似的冲泄而出,《无欲无想法》全力运转,溪云分心两用,两柄长剑矫若惊龙,迎面撞上黑衣剑林。(。) 388 浴血和尚 长剑为何能成为江湖中最受欢迎,使用者最多的兵器?正是因为其杀伤力惊人,从剑尖到剑身,两边开锋,每一样兵器打造出来都是为了伤害敌人,而长剑将伤害提升到极致,是为杀死敌人。 溪云双剑在手,手下几乎无一合之将,能挡他右剑者,躲不过左剑,躲过左剑者,又给右剑刺死,剑光幻起闪亮银芒,飙入黑衣魔徒中,鲜明的对比色冲撞在一起,一蓬蓬血水扬天而起,再加上凄厉的惨叫,场面显得恐怖至极。 不等黑衣魔徒合围,凌飞烟、段雪露立即补上溪云背后的空白,双剑左右分袭,剑芒点点飚出,一群人立即倒跌出去。两人剑法都十分凌厉,此际更不容情,剑下死者多,伤者少。 三人攻击力超凡,立即在黑衣人从中扯出八尺有余的空间。横刀和龙女也不滞后,跟随杀入。 横刀晋入宗匠境界后已弃刀不用,这时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枪出如龙,似模似样,威势强盛至极。触类旁通,殊途同归,横刀刀法本来霸烈,晋入宗匠级后领悟更深,随手一件兵刃纳入手中,马上就能了解其物性,并据其物性而发挥威力,枪正是一件霸道的兵器,虽然他以往并未多接触,但此际使来,章法严谨,颇有如臂指使之意。 龙女矛法更是精深,简洁干练的动作尽显“快、准、狠”之道,龙牙矛或刺或划,一道道白线闪过,应者立即飙血抛跌。 两人使的都是长兵刃,领域全开,威不可挡,跟在凌飞烟、段雪露之后,将八尺空间扩张到一丈五宽敞。 “跟来!”横刀头也不回,大喝一声。 白衣剑士岂会不懂?紧脚跟上,三四人、五六人,将空隙越扩越大,迫得黑衣魔徒往两边退开。 溪云银芒打头,身后跟着一片白光,成尖塔状切入黑衣人流中,势不可挡。他前头突得越深,后方跟的人越多,扩出来的空间也就越大。 铁铮听惨叫声不绝于耳,转头一瞥,惊怒交集,大叫道:“快挡住他!” “你看哪儿?”杜可风清喝一声,戒尺扬起三重黄云,劈头盖脸地罩向铁铮头面。 “找死!”任乾雄同样一声怒吼,大刀砸飞旁边一名敌人,顺势从腰间拖出,从右斩向铁铮腰部。 铁铮面色大变,反应却是迅疾无比,“呀~!”一声猛喝,真气激涌,衣衫充气似的鼓起来,铁拳“嘭嘭”两声打向黄云,身形急转,脚下左右闪便,倒退开去。 “哗啦”一声,铁证腰间衣衫破裂,一串血珠给大刀带出。 任乾雄只觉得大刀像砍入一重重波浪中,一下失去大半力量,对方衣袍翻涌,形成一股股牵引力,叠加在一起,差点将他大刀都裹挟了去。 杜可风戒尺连变,还是被敌人一双铁拳集中,劲力狂冲而来,撕裂虎口,不得不退一步以缓冲。 两名青年高手骇然相顾,对铁铮暗生佩服,如此情势下,他还是能逃脱开去,仅受了点小伤,了不起。 铁铮胸口急速起伏,大口呼吸,想立即去追溪云,但任乾雄的刀气和杜可风的尺劲都非同小可,玄妙身法连退三步还是不能尽数化去,身形定了一定。 任乾雄临敌经验丰富无比,打的从来都是硬战,这时体内真气激撞,气血翻涌,但却知道铁铮绝不比自己好过,暴吼一声,不管体内难受,咬牙切齿地提刀砍去。 铁铮连骂人的气力也无,强忍经脉中针扎的痛苦,握拳就砸。 杜可风缓了一口气,立即挥动戒尺相助,牢牢缠住铁铮。 黑衣剑林中溪云此时已变作右手正拿长剑,左手反拿,双剑合并,杀伤力倍增,杀人直如砍瓜切菜,脚下每踏进一步便要斩杀一人,一身灰白僧袍染满鲜血,活脱脱一个血和尚。 原本滞留在白衣剑士后的正道人士终于见人流动了起来,都大喜过望,远远看见溪云僧双剑狂斩,杀人如麻,一个个更是热血沸腾,都挥舞兵器,发出大吼:“杀!杀!”、“前进!前进!”心内也震惊于溪云僧恐怖的杀伤力和狠绝的手段。 后方剑气狂飙,往左右激发,喊杀声震天响,溪云知道这种情况下,凌飞烟、段雪露再大的胆也不敢对付自己,无后顾之忧,脚下更快,双剑如梭,大力挥斩----再精妙的招式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如“大力”来得实在。 他魔体力量本强,加上浑沌真气,两柄普通长剑在他手中直如神兵利器,一路前行,不知斩杀了多少人,砍断了多少柄敌剑。 “杀!”溪云大喝一声,右剑劈飞右手边一人,左手剑反手拖动,从左侧一直拉到右肩,剑刃往外张扬出去,将两人胸膛划开,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喷得满身满脸。 他瞪大眼睛,一脸杀机,大步往前跨出,面前却忽然一空,原来已穿透黑衣人流,一愣之下,惊喜无限。 “杀!”两旁立即有黑衣魔徒要围杀上来,溪云双手一分,两柄剑都掷了出去,穿透两人胸膛,脚下丝毫不停,往前疾冲而去----雷音潭的穿梭法阵已经发出亮光。 凌飞烟、段雪露紧跟就杀出了重围,十多丈的距离,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两人青衣、白衣同样都被鲜血染红,平日也是杀伐果断之人,但这样惨烈地厮杀过来,还是俏脸发白,眼神微颤。 龙女、横刀越众而出,脚下丝毫不停,直接超过停下喘息的凌飞烟和段雪露,朝溪云追去。 横刀以往杀人无数,自然不会被眼前情景所滞,但见龙女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不由暗暗惊心: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啊? 龙女经历过比这景象惨烈百倍的战争,而且死的还都是自己的族人,眼前这些简直小儿科。 凌飞烟、段雪露互视一眼,倒有些惭愧起来。凌飞烟回头道:“白衣卫听命,不要恋战,直奔雷音潭。” 黑衣魔徒最大的优势便是山坳口的窄,此际给击穿,己方给切割成两块,敌人数倍于己,顿时抵不住,伤亡一下变得更快更大了。(。) 389 誓死阻截 溪云迅疾狂奔,速度带起风,风卷起地上枯叶。不用木森领路,道上随处可见大量人马冲过的痕迹,何况他还有小黑传递回来的路况信息。 后方龙女、横刀、凌飞烟、段雪露都已跟上,再后面是白衣剑士,白衣剑士后大批正道人士完全扯破了黑衣剑林,轰然杀出。他们像一股激流,从宽广的湖面涌入狭窄的河道,猛烈的冲击将河岸两边的土石泥沙尽皆冲刷、裹入激流中。 “啊~!”惨叫声连绵不绝,黑衣魔徒溃败,他们在通道两边侧身过来,举剑挥砍,眼前敌人那么多,似乎随便一剑都能砍中一人,可是通常没来得及砍中敌人,自己就被不知道哪来的兵器砍了。 铁铮又惊又怒,拼着给杜可风一尺打在肩头,终于抽身而出,立即探手入怀,射出一枚响箭。 杜可风、任乾雄见已不及阻拦,当即撇开他,直接往山坳口冲去,大事为重。 “啪”响箭直飙高空,超过五六丈高的树木,当空炸成百余红点。 远方的郝通海等人听到声音,抬头一瞧,脸色都是一沉。 铁锋骂道:“不中用的东西!” 郝通海眉头大皱,“这么会这么快便失守?” 铁锋道:“这蠢货肯定贪功贸进,带人杀出去了。” 贾千江、郝通海等人互看一眼,都不作声,“蠢货”这个帽子也只有铁锋可以将它戴在铁铮头上,其他人要是这么做,哪怕只是附和一句,肯定被铁锋一拳打碎脑袋。 贾千江目光四下一扫,道:“此地可以埋伏,我留下。”后三个字充满自我牺牲的意味。 一行人刚从山道进入一片杉树林中,这处虽非极佳埋伏之地,但再往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了。 郝通海沉重点头,嘱咐道:“不求杀伤,全力滞延他们即可,阵法一成,我立即发射信号,你们撤回雷音潭,或各自散开,自寻生路回总堂。” 贾千江展展嘴角,露出几分戚然之色,心中十分明白,敌人人多势众,想滞延他们谈何容易,当真能等到撤离时机的怕没几个。但只要能坚持到阵法完成,魔君临世,魔祖回归,魔门从此问鼎天下,一己之牺牲又算什么。 铁锋道:“铁锐,你带我的亲卫一百人也留下。” 铁锐铁杖一挥,砸得旁边一株杉树树皮炸裂,树顶雪团簌簌而落,瞪眼道:“大哥放心,狗屁正道想通过这里,除非跨过我的尸体!” “誓死阻截!”一众魔徒无怨无悔,眼神中露出抛头颅洒热血的坚定信念。当下也无须隐藏踪迹,兵刃出鞘,铁拳紧握,光明正大地挡在林边。 “小野,走!”铁锋呼喝一声,当先奔去,头也不回。 铁翼野咬牙道:“三叔保重!” 郝通海、小四等都大步而去,心中十分清楚,留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今生都再无相见之日。 前方山道左侧有一块两人多高的大黑石,溪云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道:“凌飞烟、段雪露,把剑给我。” 凌飞烟、段雪露都是一愕,随身长剑岂能易手他?! 溪云见她们不给,便退开两步,指着大黑石左边的树丛,道:“那便你们开路,从这里轰出去。” 段雪露面色一冷,一指右边,道:“不走这条路吗?”地上痕迹清晰显示,魔门一众是从大黑石右边的山道撤去的。 溪云断然道:“这边近,快动手。” 凌飞烟心念电转,溪云能在演武台上从郝通海口中诱骗出穿梭法阵在西边已是不可思议,后来更直接指出雷音潭这个确切地点,简直叫人无法理解,但他阻止魔门之意拳拳,浴血奋战,豪勇当先,半点不假。此际来不及深思,咬咬牙,当先扑去,长剑挥舞,在身前左右幻出大片剑光,一头冲入树丛里。 段雪露见状,瞪了溪云一眼,道:“倘若延误了时机,我将你砍成两半。”从他侧旁掠过,挨着凌飞烟,剑光大片倾泻而出,斩开无数横生枝蔓。 溪云见凌飞烟不多问,立即出手,心中微微一暖,原谅她以前所为。不管如何,那是她的出发点、她的立场,坚持立场不算错。这等苦活累活她也愿亲力亲为,可想她心怀天下苍生,立场坚定。 横刀嘿嘿一笑,能叫缥缈阁两位仙子干这苦力,两柄宝剑沦为砍柴刀,溪云也是够牛的了,不过开路这种活,枪尖、矛尖那么点锋刃的确不够用,只有用剑。 龙女冷酷的脸庞露出些许笑意,挺喜欢看这两个女人吃苦的样子。 无数断枝断藤落下,两位仙子闷头开路,变得披头散发,满头满脸木屑苔藓,雪团落在身上融成水,黑黑绿绿,更显脏乱,又气又累,满脸通红。 溪云却顾不得欣赏她们此刻的美妙姿态,紧随其后,踏入这个人力开出来的树洞里。 直走了二十多丈,前方冷风吹来,凌飞烟、段雪露精神一振,知道要到尽头了。 尽头外面有几颗松树,长年累月给西风吹着,半面枝叶形成一个斜面,往外竟是悬崖。 溪云三人紧跟着出来,后方本来落后五人甚远的白衣卫这时也追赶上来,一**涌入。 溪云放眼望去,前方一目了然,雷音飞流那面崖壁就在数里之外,下方便是雷音潭,从此处看过去,能看到半个黑森森的潭口。 “跳!”溪云毫不犹豫,第一个跳了下去,这处崖壁有两丈多高,但对他们这等高手来说委实不算什么。 凌飞烟、段雪露都觉得不可思议,溪云如何能找得到这条线路?从此望到雷音潭,高度落差恐怕有两百多丈,不过这边的悬崖一截一截的,岩层分明,十分奇特,只要小心些,大多数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赶下去,绝对比走山道快得多。 这路当然是小黑找的,也是小黑走过的地方,它身子小,嗦嗦就游过树丛了,至于这悬崖,它皮糙肉厚,直接“啪啪”往下摔,毫无损伤。 此时在演武台正是另一番光景,刘今天与金鸣展已斗到就要判生死的时刻。(。) 390 凤鸣九天 白日高悬,演武台上,剑芒夺目,刘今天与金鸣展两人浑身热气蒸腾,汗湿衣衫,鲜血化开,血腥气越来越浓烈。 两道黑影印在地上,挪腾翻跃,疾舞不休,剑影却是忽闪忽没,难以辨识,只因两人出剑太快。 激斗许久,仍旧相持不下,两人都面红耳赤,气喘如牛,精神却丝毫不见萎靡,反而越来越高亢,战意越来越旺盛,恍若燃烧起来一样。 “啊!!”刘今天双目忽然精光暴涨,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长剑抖转,一蓬凌厉剑雨倾泻而出。 “叮叮铛铛~叮叮铛铛~”金鸣展面色一变,咬牙嘶吼,大剑左右挪移格挡,脚下不由自主连连后退。 “啪啪啪”金鸣展每退一步,脚下地砖立即碎裂一块,双腿隐隐出现一丝颤抖。 他双手紧抓大剑,面沉如铁,只觉得一股股锐利至极的剑气喷射而来,袭入大剑,传入手中,逆袭双臂,脸上立即露出痛苦之色,双目瞪得眼角都欲裂开似的。 啸音直飙天际,刘今天一口气竟长得不可思议,长剑挥洒,剑气如激流,一波接着一波,千百点银芒锐不可当地将大剑舞起的黑云撕碎扯散,只余最中心的一尺,始终不能击溃。 刘今天双眉倒竖,面目狰狞,额上、脖颈,青筋毕露,满脸血红之色,且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无须怀疑,这时只须拿针尖刺破他一点皮肤,那里将立即喷出一道血箭。 金鸣展也差不离,脸上红得直欲滴血,双臂狂抖,大剑以最快的频率、最小的幅度移动着,牢牢守住胸前一尺方圆之地。 “啪啪啪~”金鸣展已退了九步,双腿不住打颤,而刘今天的啸音竟越来越响,毫无止歇之象,剑上劲气同样丝毫无减,充沛得不可思议。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两人都十分清楚,这一**击,要么刘今天击溃金鸣展的防御,一剑毙敌,要么金鸣展守到刘今天力竭,反攻一剑,杀之。 两人都激发全部潜力,体内真气如汤如沸,激涌动荡。 金鸣展这时已控制不住喉咙肌肉,嘶吼变成放声大叫,双目圆睁。 第十步、十一步、十二步、十三步,金鸣展还在退后,虎口已完全扯裂,双臂在剑气的冲击下衣衫爆裂散落,皮肤炸开,喷出来的血珠在气劲碾磨下化成血雾。 “哗啦”一声,刘今天整条右臂的衣衫同样炸裂开去,源源不断的功力冲入右臂中,大力之下,表皮血管爆裂,血雾笼罩胳膊。 “啊!”啸音忽止,千百点剑光陡然一收,长剑的影子在这一瞬间清晰地印在地上。最后一剑,直点而出,璀璨光华,耀眼夺目,直欲与烈日争辉。 “叮!”一声激鸣,大剑当中一定,又将这一剑抵住。金鸣展左脚在后,斜挺绷直,右脚在前,弓步前压,全力以赴。 时间这一刻停住,白亮长剑抵着厚重大剑,相持了一个刹那,白亮长剑猛然一弯,刘今天双目一圆,张嘴喷出一口血,身躯一震之下,激发最后一股潜力涌入左手,左手立即握住右手腕,往前猛挺而出。 “吟~”这股劲力送入长剑,长剑立即发出一声清亮剑鸣,犹如凤翔九天,长剑猛一崩,直挺而出。 大剑剧震,金鸣展连退三步,仰头一口血喷了出来。 刘今天力尽于此,这一剑还是没能斩断金鸣展心脉。 “啪啪”,金鸣展踩碎两块地砖,第三步牢牢踩住,地砖未碎,而他双膝处裤子爆开,脚下一蹬,猛冲上前,大剑当空劈落,势如万钧雷霆。 刘今天双手紧握剑柄,横剑一挡,大力激涌而来,势如破竹。 “铛”一声大响,刘今天双臂剧震,长剑脱手,飞上天空,身形如破布包似的倒拖五尺,砸在地上,弹起,又砸出三尺之外,连弹三下,萎顿在地,四肢百骸空空荡荡,恍如残废之体。 金鸣展弓步立在原地,双臂持剑,保持劈砍架势,剑尖微翘,双臂兀自猛颤,满脸痛苦之色,眼神中却露出一种狂喜。 “铿锵锵~”刘今天的剑在空中翻转两周,映着白日之光,摔在地上,也如他的主人一样,弹了几下,倒下不动。 “呼~”一阵风吹来,金鸣展一口气转换过来,缓缓挺步站直,右手握剑往下一拉,斜指大地,迈出坚定不移的脚步,走向刘今天。他神色冷酷,目光却是深情,“刘兄,我送你一程。” 刘今天萎顿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双臂摊在身体两侧,骨头在金鸣展最后一剑大力冲击下脱落了。 刘今天张口欲言,却先一口血涌了上来,吐在自己身上,道:“论剑法,我没输。”眼中毫无妥协畏惧之色。 金鸣展缓缓点头。两人贺州城第一次交手,论剑法,金鸣展也没输,但胜败终需下个定论。 这一战,金鸣展得益于魔门贯血**,内力深厚更胜刘今天一筹,以此奠定胜局。 虽然刘今天也得过贯血**的巨大好处,但那时他剑法虽然凌厉,修为却浅薄,能吸收的精血能量也有限。而金鸣展以宗匠境界入血池,为今日这一战狂吸猛吞,不顾性命,状若疯狂,终于压过刘今天一头。 “天下第一剑是我!是我剑神山金鸣展,不管魔门如何,我剑神山还是剑神山!”金鸣展仰头望天,他不是那种喜欢在人前表达自己的人,即便到了这一刻,也只是在心中大吼,而眼里已蓄满热泪。 “啪、啪……”金鸣展踏步前行,握剑的手从颤抖慢慢到静止,他已克制住胜利之喜,也缓住体内沸腾的真气。杀了刘今天,然后才能休息。 刘今天半步不能移动,死亡一步一步迈来,他视而不见,坚毅的目光落到两丈之外自己的那柄剑上,朝夕相处,培养出深厚感情的长剑。 一种奇异的感受蔓延入心田,刘今天眼中露出火热的光芒,紧紧盯着长剑。长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颤了一下,一瞬间,刘今天与长剑的感应增强了数百倍,(。) 391 傲世飞剑 金鸣展已疲惫至极,但宗匠高手的敏锐五感让他立即发现这丝异响,微一转头,便见地上长剑颤动,不由骇异莫名。 刘今天只觉得脑海中好像火山喷发一般,烈焰熔岩冲天而起,头顶上炸开一个大洞,一股不可思议的能量疯狂涌出,越空而去,与长剑融为一体。 奇异的感受浸入脑海,紧密的联系感让他激动得身体都微颤起来,目光更是火热无比,忍不住大叫一声:“飞剑术!” 他的手万万触不及长剑,但长剑映在脑海里,如臂指使之感悠然而发,毫无凝滞,意念一动,长剑猛然飙起,化作一道惊鸿,寒光闪烁,射向金鸣展。 金鸣展骇然失色,惊异惑然,只觉得遍体生寒,脑袋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身体的本能倒是敏锐,立即提剑而起,对准寒芒就砍下去。 这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劲力一发,忽然眼眸中看到寒光闪动了一下,顿觉心里一空,不由低头瞧去,那柄薄利的长剑已刺入胸膛,透背而出。 他不明白,不理解,好像来得及砍中它的,可它好像闪了一下,躲开了,像游鱼一样灵活,像飞鸟一样空明,就算握在天下最巧的一只手里也不能那样灵动。 “锵”筋疲力尽的金鸣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大剑笔直插入地砖,直入两尺,他紧抓剑柄,发力不让自己歪倒,跪也跪得笔直。 “飞……飞剑术?”他茫然地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刘今天的眼睛。 刘今天这一刻竟毫无喜意,飞剑术,他苦练许久始终未成,直到这临死的一刻,终于打破某个界点,一举成功,重现千年来绝迹江湖的传说中的神奇剑法。但这一剑也将当世唯一可与他匹敌的对手杀死了,纵观天下,只怕再无一人够资格让他动用如此神剑。 这一剑与那一夜杀死殷离的一剑不一样。那一夜,他气机跨越极远的距离,牢牢锁殷离,以臂力叠加真气,将长剑飞掷而出,一剑杀敌,与如今这一剑至多只是形似。 这一剑动用的并非臂力或真气,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来自脑海,来自精神,他尚未完全参透明白。 落寞感瞬间淹没获胜和突破的喜意,他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剑已冠绝这片天空,无人能敌。”他依然躺在地上,用力地对金鸣展点个头,道:“是。飞剑术,金兄,你是当世第一个死在这剑法之下的人,我想也必然是唯一一个。” 金鸣展牙关打颤,嘴角往边上展开,露出罕见的笑容,嘴巴微一张,鲜血涌出,堵住了声道,没能说出话来。不过不说也没关系,他点了一下头,眼神中露出心满意足的安详,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笑容逐渐僵化。 刘今天也闭上了眼睛。他明白,金鸣展也明白,两个人,活着的一个必将踏上更巅峰的剑道境界,正该如此!如此最好! 风“呼~呼~”低啸而过,天蓝、云白、阳光耀眼。 过了良久,刘今天慢慢站起来,双臂断骨在肌肉牵拉和真气推移下重新续上,他扶住金鸣展的肩头,将长剑拔出归鞘,令金鸣展保持着死前顽强的姿态。“金兄,我去了。”转身欲行,忽又止步,道:“这世上除了我,没人值得你跪。”将金鸣展扶着放倒,大剑便任由它插在地上。 刘今天慢慢离开演舞台,走入林中,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散落的长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心道:“你们也配用剑?”扬长而去。 山坳口的战斗已经结束,铁铮见事不可为,阻延不得,当机立断,率众撤离,带着七八十人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若非他够决断,只怕能带走的属下不到五十人,数千正道人士一**的冲击岂是他百多人能挡。 刘今天看着满地尸体,知道战况激烈,当下顾不得多休息,立即顺着痕迹追去。 数千人通过凌飞烟和段雪露开通出来的树洞,立即将它扩大了好几倍。来到悬崖边,虽然不算太高,但还是有不少人望而却步。 杜可风道:“斩下那些藤条,多拿几根编织在一起,大家吊挂下去。” 此法大妙,藤条随手可取,而且颇为坚韧,粗壮一些的一条就能载重一个人。众人立即动手起来,一端绑在松树根上,武功不足者便顺藤而下。 也有人为了显示其能,学唐天、任乾雄等人飞身直下,不乏自视过高者把自己搞得伤筋动骨,哎呦惨叫,惹来更大的耻笑。 溪云和凌飞烟等人当先而行,一边开路,一边寻路,找低浅易降处以策安全。这时却困在一处崖壁上,踟躇难下。 这处崖壁距下方延展出来的平台竟达二三十丈高,以他们几人的功力勉强而为也可行,但还是凶险得很,主要是下方乱石铺地,尖石累累,落脚一个错位,必然受伤,甚至殒命。 另有一处平台相差只有五六丈高,可偏偏对面也是一堵崖壁,两者之间只余三四尺的缝隙,而崖壁又起伏不平,不能笔直而下,一跳之下必然撞得头破血流。 几人在崖边缓了一会儿,杜可风等人便赶到,问题得以解决。 杜可风心细且谨慎,此地往山脚落差极大,他怕万一,所以斩了不少藤条,交给唐天一捆,任乾雄一捆,自己再背一捆,以免下面遇到更高的悬崖,无法降落,果然在此派上用场。 藤条不长,也怕不够结实,所以众人从落差只五六丈处滑下去,抓着藤条,双脚踏上崖壁凸出处,踩一脚,弯曲一下腰腿就可以下去。 杜可风嘱咐后面的人割更多的藤条来,依次滑落。成百上千人挂在崖壁上滑藤飞降,一层又一层,场面倒也壮观。 溪云等人当先下去,再往下的悬崖就不甚高了,溪云等高手为了赶时间,都直接飞身直跃,快到山脚时,溪云忽然脸色大变,叫道:“阵法已启动,光芒全亮起来了!”(。) 392 拳指掌变 凌飞烟、段雪露、杜可风等都是神色大变,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这最后一道崖有十多丈高,但他们顾不得了。 唐天、任乾雄、申燃等见状,将藤条一抛,立马跟着跳下去。 杜可风双脚一着地,立即屈膝往前滚出,以卸开强猛的冲击力,探身而起,回头往崖上喊道:“所有人加快速度,法阵完全运转便不能封印,一旦域外之魔入侵,我们所有人都活不成,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转身立即疾奔。 正道人士一向信服缥缈阁、不知草堂,此际更不敢怀疑,纷纷呼喝起来,“快,快、快!”、“要命的赶快!”也有人大骂起魔门,又有人说:“现在骂有什么用!赶快下去,杀光魔崽子!” 溪云落地,双膝下蹲,“轰!”一声闷响,猛烈的冲力使得双足各踏出一个土坑,就这么一蹲,他已缓冲过来,膝盖再一发力,脚尖一蹬,拔地飞掠而去。强悍的身体机能令唐天、任乾雄等看得怪叫连连,速度之快更超越众人,当先而去。 “杀~!”前方林中忽然杀声震天,一群人奔杀出来,领头赫然是贾千江与铁锐。 两人本来率众在山林前严阵以待,慷慨激扬之情冲荡心怀,岂知等了许久竟不见人影,连半点声响也没听到了,面面相觑,惑然不解,当即派人前往探查,发现敌人竟另辟直径,直直穿入树丛,直直从崖壁上往下落,不由得又惊又恨,气势再而衰,三而咒骂不休,咬牙切齿地回转追赶。 他们本来远在溪云等人之前,总算还能赶及此处拦截,片刻没有休息,一见有人落地,立即杀出。 这处的森林比山上茂密许多,溪云等人事先都未察觉,一头撞上,颇有猝不及防之感,幸好几人都是高手,反应迅疾。 贾千江在大鼓山丢了一只左掌,对溪云、凌飞烟、杜可风是深恶痛绝,身形电射而出,一剑直扎溪云胸口。 当日在大鼓山中时,溪云尚不能稳压贾千江一头,如今修为更进,在他眼里,贾千江已不足为惧,更知时间紧迫,故而不闪不躲,疾冲而上。 贾千江这一剑本来只用了六成劲,以防溪云闪躲,自己可立即变招杀他,见他直冲而来,不由又惊又怒,一声低喝,真气激涌,瞬间再发一重劲,剑上寒芒一亮,尖啸飙出。 溪云一拳猛冲,眼中精芒暴闪,拳头上暗金色光华流转,迎向剑尖。 贾千江暗道:“臭和尚,还敢小瞧我不成!任你拳头再硬,除非已晋入宗师级,否则如何能以柔拳抵得住我的剑气!” 眼见拳剑即将交击,溪云低哼一声,箭在弦上的力量忽然微微一松,手腕一扭,瞬间错过剑尖,拳背猛砸在剑身上。 贾千江脸色大变,攻击点是剑尖,他八成的力量都凝在剑尖上,哪知溪云在这瞬间竟还能换招,只觉得一股厚重力量从剑身上传来,袭上手掌,直往肩头突击,不由咬牙闷哼,手臂一震,心中大吼:“找死!”剑气迫发出去。 溪云早有所料,拳头力量发出,肩头立即往下一沉,左脚先行,右脚踩一个小碎步,侧挪开去,差之毫厘地闪开剑芒。 贾千江骇然,竟躲开了?长剑给他一拳打中,震荡中势不能收回,而溪云右手诡变难测,竟又戟指戳向自己咽喉,劲力充足,尚隔一尺,劲风已令自己喉咙生痛,当下猛喝一声,重心全力一沉,腰往后倒,上身急急后仰。 “好!”溪云赞一声,这老头能在这等情况止步后仰,殊为不易,不过他双腿肌肉必因此伤损。 贾千江只道自己已安全,忽然肩头剧痛。“咔”一声,肩骨几乎断裂,却是溪云一指不中,又即变招,掌缘往下一撞,砍在他肩上。 贾千江重心本来已严重偏离,再受这一击,立即摔倒,却也是这一摔,令他真正从溪云手下保住性命。 溪云不愿停滞,本想他若还能站着,自己超过他,反手一扬就可打中他后脑,叫他一命呜呼,但他摔倒了,也便罢手,脚下一踩,扬长而去。 贾千江摔在地上,呼呼喘息,满脸难以置信之色,这和尚年纪轻轻,功力深厚至极就罢了,何以能如此轻易地变招变招再变招?而且劲力竟一重又一重,恍若没有尽头似的,这恐怕已超过宗匠境界了吧。 无论多厉害的高手,除非是虚招,否则临时起意变招,能变一次已是不易,能变两次那说明此人对力量的控制已达极为精深高妙的境界,还能再变----那简直不可能,就算脑海里有变招的构思,身体也必然不能突破机能的极限。 然而溪云习练《淬体术》后,魔体进一步开发,对身体的掌控可谓随心所欲,身体的机能更完全超越了人体,就算宗师高手也远远及不上,凭着这具身体的恐怖能力,溪云相信,宗匠级中绝对没人能打败自己,即便对上宗师,他也能坚持许久,直到魔体承受不住,毕竟宗师境界高超精微,能巧妙地化用天地之力,那才是无穷无尽,宗匠级高手永远及不上。 凌飞烟与段雪露双剑合并,刹那间连杀两人,身形一展,紧跟溪云之后,杜可风、唐天等反应都是迅疾无比,“叮叮铛铛”与敌人交上手。 溪云挥掌拍开一个砂锅大的拳头,脚下忽然一顿,停了下来,失魂落魄地张开了嘴,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绝望,连左边另外一个迎面崩来的拳头也没有理会。 眼见溪云就要给一拳打破脑袋,忽然“啊!”一声凄厉惨叫响起,一支断手飞入天空,龙女雪白的身影闪电般来到溪云身侧,龙牙矛换到左手,往外一划,那断臂之人完全不及闪避,身首异处。 龙女担忧地看向溪云,不知他为何忽然傻站着等挨打。 溪云回过神来,看着她清冷如月辉的美丽脸庞,低喃道:“来不及了。”(。) 393 白虎至尊 凌飞烟、段雪露立即察觉溪云的异状,撇开敌人,赶到他身边,见他脸色忽然灰暗下来,心中大惊,唯恐大事不好,急问:“怎么了?” 溪云收到小黑传回的画面,惘然苦笑,“穿梭法阵已运转开,黑洞……出现了。” 凌飞烟、段雪露互视一眼,不明白溪云人在此处,何以像是能看到雷音潭发生的一切,神色却都是大变,忽然咬牙点头,达成共识。两人左袖一扬,两团雪白物什滚落地上,竟是两只小猫。 凌飞烟、段雪露忽然跪下,抱拳道:“情况紧急,请白虎尊者相助。”目光崇敬地对着两只小猫。 溪云、龙女愕然,小猫?白虎?尊者?见两只小猫嘴巴一张,没听到“喵”,却听到“嗷~”两声大吼,那可真是声震山林,百兽臣服,林中大风忽起,落叶纷扬,天地震动,树上雪团簌簌而落。 溪云与龙女齐齐退后,眼睛一眨,两只小猫忽然变成两只大老虎,黑底白纹、硕大的头颅、修长健美的身形、锋锐的爪牙,额头一个“王”字熠熠生辉,威武不凡。 “我的妈呀~”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吼声?” 崖壁上一阵喧嚣,人人心惊胆寒,不少挂在崖壁上的手一松,直接往下掉,摔得好不凄惨,一些正准备攀援而下的,猛一缩,溜会平台里。 两声虎吼震动天地,连四里外的雷音潭也听得一清二楚,郝通海、铁锋等人刚刚赶到潭边,正要跃下,陡然闻声,骇然之下都收住了脚,往东方望去,不明所以。 凌飞烟、段雪露见两只小猫化出真身,大喜,依然跪在地上,恭声道:“穿梭法阵即将洞开,时间紧迫,请两位尊者送我等一程。” “昂~”两只白虎低吼一声,接近两丈的身躯轻盈一跃,扭转过来,正对着雷音潭方向,目光中闪动着智慧和急迫,似乎已经感应到那个方向的异变。 林中正魔双方给突然出现的这两头庞然大物吓一跳,一时都止了打斗,凌飞烟和段雪露自然不会因两“头”尊者的真面目而发傻呆愣,一见两虎掉头,脸上闪过喜色,飞身跃上虎背。 凌飞烟道:“溪云兄、杜可风、唐兄、任兄,请一起来!” 段雪露道:“龙女姑娘,请相助一臂之力。”向龙女伸出手。 凌飞烟见溪云又惊奇又犹豫,忙道:“白虎尊者会飞,或许还能赶得及。” “会飞?”溪云心中大震,当下立即明白了,这两头白老虎跟小黑一样,一定都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强大生物。缥缈阁里竟然有这等强悍恐怖的生物,难怪能屹立千年而不倒,难怪白衣剑士敢小觑宗匠级高手,甚而连宗师高手都要供她们驱策,这两头老虎周身能量充盈,气极感应下,只觉得深不可测,恐怕宗师也不一定压得住它们。 龙女看了溪云一眼,溪云微一点头,她便跃上白虎,坐在段雪露身后。 溪云往凌飞烟身后跃去,凌空两腿一跨,正要“就做”,忽然那白虎低吼一声,往前一窜。 “呜哇~”溪云惊叫一声,手脚挥舞,“啪嗒”一声,扑跌在地,他对这恐怖的生物十分忌惮,故而收住力量,小心翼翼的,想轻轻坐下,就像自己是牛蝇,落在牛身上而牛不察觉。哪里料得到它竟跑了,跑了,跑了!这下周身没半点力量,自救已不及,直接扑倒。幸好只七八尺高,他魔体强悍,倒是没受伤,只是姿势难看罢了。 杜可风、唐天等都赶了过来,见状一惊,又忍俊不禁,齐齐停住。这么轻易地摔了溪云僧这等高手一跤,这老虎----牛呀。 凌飞烟也是一惊,讶道:“白虎尊者?” 那头白虎又低“昂”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看着溪云。 龙女道:“它说不许男人坐。”脸上竟而微微一红,觉得自己能坐上这东西竟是因为性别,有些怪异。 她本是鲛人族女子,在水中是有尾巴的,却是听得懂。 唐天、杜可风等面面相觑,不许男人坐,它们是母的还是公的?见那白虎闪亮的眼眸微微瞥来,不屑之意一览无遗,还带着几分冷酷,心里都道:“踏马的,一定是公的,色虎!” 凌飞烟、段雪露没想到龙女竟能解读白虎尊重的吼声,她们都不知道白虎尊者还有不给男人碰的规矩,不过想想却觉得龙女说得该没错,因为缥缈阁内堂只有女弟子,从来没有男人,两位尊者平日也只在内堂广场晒太阳,偶尔去澡堂淋淋水,基本不外出。 念及此处,凌飞烟、段雪露也是脸色一红,两位尊长真的是去澡堂淋水? 于是白虎背上三位仙子似的姑娘都红了脸,后边一群男的看得目瞪口呆,口水溢满口腔,直到差点流下来才反应过来,急忙咽下,一时间都是“咕咕”的吞口水声。 “你们先走,我们立即赶来!”溪云一翻身,从地上跃起,神色淡定而严肃,说话时吐出了几片枯叶。 唐天摇头苦笑,见溪云已经奔跑起来,知道情况危急,还是忍不住摇头嘀咕,叹道:“色虎啊~”紧跟溪云之后而去。 两头大白虎前肢一发力,拔跃而起,后肢一蹬,身形立即超过溪云和唐天。 “哎呦!”唐天痛呼一声,往前扑倒,一昂头,一片阴影从身上飞过,急忙一缩脑袋,知道是白虎踢了自己的后肩一脚,就这一瞥,确信了两头白虎的确是公的。 杜可风追至,一把拉起他,忍不住笑意,道:“走!” “往哪儿走!?”斜刺里一条人影飞扑而来,劲风大作,“呼呼”作响,一条黑铁杖猛砸而至。 这一下迅猛至极,杜可风左手还拉着唐天,右手立即递出,黄芒闪动,“啪”一声,戒尺敲在黑铁仗上,手臂微一震,使个回旋劲往内引,腹部缩入,戒尺如粘在黑铁杖上似的,忽然往前推臂,低喝一声:“撒手!” 偷袭的是铁锐,魔门一众高手都已回过神来,纷纷追击而至。(。) 394 生死欢苦 铁锐面色顿时一变,察觉杜可风内功修为竟十分深厚,铁杖给他吸住,急忙运劲回夺,岂料他突然发劲推来,这一下劲力陡变,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臂剧震,哪里还拿得捏住,“嗦”一声,铁杖往后射了出去。 铁杖上这时蕴含着铁锐与杜可风两个人的力量,后面一个魔徒反应不及,给铁杖撞在胸口,“喀喇”一声,胸口凹陷下去,大口喷血,死得甚是委屈。 溪云正往前冲,忽然一道剑光从右侧横斩而来,如电光般迅疾,双目不由一睁,挥拳砸去。他知道唐天等就在身后,自己倘若避开,唐天或许反应不及,那就糟糕了。 贾千江与铁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挡不住那大老虎了,溪云等却不能让他们轻易而去,前后夹击,以图伤敌。 贾千江已吃过溪云的亏,这一剑全力而为,快而猛,势不可挡。 溪云力量激发,魔体虽强,却察觉拳头前剑气沉凝锋锐,这一拳轰出去,自己的拳头竟有给切成两半之预感,不由神色微变。这时却已避无可避,唯有低喝一声,猛提浑沌真气,希望在剑气袭入拳头浅处时将其挡住。 “咻~”寒光疾闪,就在拳剑即将交击时,一道锋芒破空而至,直射贾千江面门。 贾千江大惊失色,寒芒来得好不迅疾,寒气凛冽,直欲夺命,不由“啊!”一声怒吼,长剑猛然上撩,“叮”一声,磕飞寒芒。 溪云大喜过望,拳头一张,反掌一扬,一道掌风往右甩向贾千江胸口。 贾千江又惊又怒,“嘭”一声,以右臂受了一记,总算他卸劲手法高明,右臂一震,立即后退,受力处衣衫炸裂开了。 后方不远处三道身影疾飙而来,萧阳扬声道:“溪云,尽管去,这家伙今日必死无疑!” 溪云头也不回,道:“好!”那道寒芒正是萧阳射出的短刀,这家伙境界忽然跌落,心境反而更为宽松,不日间伤势便完全恢复,内力竟更有进展,如无意外,数日之内又将回归宗匠之林,以他的实力,加上不离他左右的柳菲菲、柳飘飘,拿下受伤的贾千江绝对没有问题。 另一边铁锐铁杖失手,一条小巧的身影忽然闪现,“啪”一声,一掌拍在他后背。 一股捉摸不定,又无孔不入的劲力透入体内,铁锐喉间一甜,往前跳了一步,意图站立,然而只有一条腿,这一掌掌力虽不算雄浑,又给他卸开大半,但冲力却怪,忽扯忽拉,四面八方散开,还是令他扑倒在地。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铁锐老儿,捕风掌的滋味如何?老刘说得不错,一条腿苟延残喘多累,本姑娘送你一程。”黄衫一闪,却是丁香,她本来笑嘻嘻的,往前走了两步,神色骤然一寒,双目射出恍若实质的杀气,“我丁家满门被你所害,今日报仇雪恨,要叫你不得好死!” 杜可风、唐天一见,转而追向溪云。 任乾雄停了一下,道:“好,铁锐给你,我去找铁翼野开刀!”他对铁家之人也深恶痛绝。 横刀也在一旁,有些担忧,正要开口,丁香抬头嫣然一笑,道:“老刀放心,若连他一个残废也收拾不了,我吃砒霜自杀算了。” 横刀心下微微一叹,点头道:“好,那你小心,快点跟上来。”他知道这个女孩平日里虽然笑哈哈很欢乐样子,实则仇恨压抑得极深,想想她的童年,也不难理解,若不能亲手杀死铁锐,她只怕一辈子也不会真正快乐。 一众宗匠级高手疾奔而去,而悬崖上越来越多的人下来,他们听到虎吼,还道与那什么穿梭法阵、魔界有关,心头大骇,这才真切感受到不可抵御的恐怖力量,危机感淹没心田,一个个激发潜力,不顾性命地往悬崖下跳落。 贾千江给萧阳、柳飘飘、柳菲菲围住,目光一转,其他魔徒纷纷被正道人士抵住,都是以多打少的局面,无人能来支援,心头不由微微一颤,知道今日想活着离开难了,此际只希望法阵立即完成,魔君降世,希望那大老虎不至于造成大损失。 萧阳道:“贾千江,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倚众凌寡么?”贾千江露出一副鄙夷的样子。 萧阳闷哼一声,昂然道:“单打独斗也行。” 柳飘飘、柳菲菲都是一惊,那怎么行!? 贾千江不由微喜,却见萧阳一笑,接着道:“你砍下自己右手,我便跟你单打独斗。” 贾千江登时变了脸色,怒目圆睁,倏忽深吸一口气,冷肃道:“生生死死,你杀我,我杀你,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萧阳不禁一怔,此人竟毫无惧意,随手挥动长剑,意态潇洒,连那大肚子这时看起来也充满非凡的气质。 “装模作样!”柳飘飘、柳菲菲轻哼一声,两柄峨嵋刺左右刺去。若非此人虽非主谋,但却是刽子手,若非他助纣为虐,屡屡追杀,大哥本来可以少受些苦楚。 贾千江脚下微一动,长剑寒光闪烁,突然一分为二,左右点出,迅如疾电,“哗啦”一声,脚下踢起一蓬枯叶扬向萧阳。 萧阳长刀一圈,劲流一带,将飞舞的枯叶都纳入剑圈中,猛地一震臂,枯叶旋转飞舞,如一根木柱,轰然撞向贾千江,一片片轻轻的枯叶此际竟显得十分沉重凌厉。 贾千江微微一愣,料不到这家伙手法竟这样玄妙,想抽身而退,但柳飘飘、柳菲菲虽然给他点退,袖中却射出两条白绫,一条拦在后腰,一条卷向自己脚踝,逼得自己无路可退。 “好!”贾千江心里话是“尼玛的!”,双脚一踏,身形笔直腾空,躲开白绫,长剑圈转,扑向枯叶风柱。 “嘭~”枯叶风柱一受外力,忽然炸开,枯叶化作漫天碎屑。 “啊?”贾千江惊呼一声,暗叫:“中计!”枯叶碎屑给劲风一冲,漫天飞舞,遮蔽了视线。 萧阳冷哼一声,枯叶碎屑中,寒光猛然一闪,一道刀光电似的劈入。(。) 395 授首伏诛 “叮”一声脆响,贾千江不愧是宗匠级高手,不愧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最强杀手红字阴王。这当儿长剑陡然一提,巧妙地挡住了刀光。 “呀~!”萧阳爆喝一声,雪亮长刀大开大阖,势如雷霆地朝贾千江爆砍而去。 “铛铛铛~” 贾千江刚刚落地,劲力一虚,交击之下立即一口血喷了出来,接着挥舞长剑抵挡,连连后退,给溪云伤了的肩头创口又喷出血来。 血光挥洒,贾千江虽然挡住了萧阳的强攻,但两边柳飘飘、柳菲菲却在他身上不断划出伤痕,若非他身法委实高超,早已躲不开要害。但他身法再高超,也避不开抢得先机的萧阳的强攻。 萧阳全力发挥刀法,每一招都逼贾千江无暇他顾,唯有硬拼,雪亮的刀光在林中不断闪现,寒气凛冽,周围正魔两道都惊心不已。 若是平时,贾千江自信至多挨三刀,自己立即能缓过劲来,不管柳飘飘、柳菲菲如何卖力干扰也阻挡不了自己在萧阳砍出第四刀时展开反击,但他丢了一只左掌,又给溪云先伤了右肩,一路疾奔而来,真气也消耗了不少,多方面因素下,竟完全陷入挨打局面。 “啊~!”猛听一声炸喝,萧阳真气激涌,长刀高举过顶,左脚大踏步往前一踩,双手拖刀砍下。 贾千江脸色一白,知道这一刀至刚至强,毫无疑问是萧阳这轮攻势的最后一刀,只要挡住,自己立即能抽身而退。当下激发全部潜力,喉间忍不住一放,也发出一声大喝,长剑亮起强芒,幽暗的光泽竟给人锐利如针之感。 “叮~!”一声经久不息的颤音,萧阳的长刀还是给贾千江的快剑架在头顶上。 “呼~”刀剑交击处劲风四涌,萧阳喉间一甜,一口血涌到嘴边,双臂麻木,蹬蹬蹬倒退而出。 贾千江面色一白,一口血喷了出来,逸露的一道刀气划破了他眉心,双腿肌肉猛颤,一屁股摔在地上,心中暗叹:“魔体血和尚果然厉害!”原来在萧阳的猛攻下,之前受创的双腿肌肉,这时再难支撑。 柳飘飘、柳菲菲见机极快,两条白绫飞出,一条卷住他右臂,缠绕上他脖子,另一条卷住他左臂,同样绕上脖子。两女用劲巧妙,柔软的白绫在真气控制下如臂指使。 “起!”两女同时一喝,往前奔出,贾千江右腕一动,正要斩断白绫,忽然给拖得往后飞出,长剑顿时乱了方位,脖子又是一紧,双腿竟而离地,身不由自地腾空起来。 “死!”萧阳双目一缩,咬牙低喝一声,长刀猛力掷出,箭矢般破空而去,带着一声尖啸,穿透贾千江心口。 贾千江双臂被缚,脖子受锁,哪里还避得过。柳飘飘、柳菲菲放开白绫,长刀带着他往后直飞,“跺”一声,给钉在一颗树上,白绫扬落,死得倒是漂漂亮亮。 三人互相看看,都露出欣慰笑容,这一轮攻击虽然没花费多少时刻,但三人都是全力以赴,十分辛苦。敌人怎么说也是宗匠级高手,哪有那么轻易授首伏诛。这时心神一松,都觉得全身一阵乏力。 忽然一阵凄惶至极的惨叫传入耳中,三人背脊一凉,急忙转头看去,便见一人卷缩着身体在地上打滚,口中发出可怕的嘶嚎,听着便令人毛孔悚然,显然正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三人定睛一瞧,立即看出那人少了一条腿,正是铁锐,而丁香则远远躲在一边。 “哼!老狐狸,还敢骗我!”丁香脸色微白,愤愤不平。她是小狐狸,面对铁锐这等老狐狸哪里敢大意,即便这头老狐狸只剩一条腿,又身受重伤。 铁锐的确够大胆,两人斗了一会儿,他忽然卖个破绽,受了丁香一掌,俯地诈作重伤垂危,想引得丁香靠近,伺机擒拿。岂料丁香作势扑来,尚隔五尺,突然甩手射出一蓬暗器。 那暗器来得又劲又急,距离又近,他惊恨交迸,双掌在地上一拍,立即飞身而起,但还是受了几发,身形却是不管不顾地朝丁香飞去。 丁香本自戒备着,但见他目眦尽裂,满脸狰狞,还是受了一惊,脚下一退间竟踩到一截枯枝。枯枝一滚,她也便跟着摔倒,便见铁锐一只大手抓来,直骇得花容失色。 眼见这只大手就要抓住她,铁锐忽然一下摔倒,脸色发黑,满地打滚惨嚎起来。 丁香连滚带爬站起,往后疾退,甩手又射出几样暗器,毫无意外地打中铁锐。 她恨铁锐,更是谨慎小心,那一蓬暗器样样带毒,铁锐断腿后功力大减,已远不如那时在玉龙山时顽强,只觉得体内剧痛,经脉竟似完全扭曲,继而又似有人拿钝刀在体内五脏六腑乱磨乱刮,一口气松了,立即不能自制地嚎叫起来。 这嚎叫如此惨厉,其中不知蕴含着多深的痛苦,林中所有人都吓得心惊肉跳,间歇里便听铁锐吸着气叫道:“杀了我,杀了我。”声音嘶哑低微,可怜无比。 丁香自己也吓得不轻,暗器上毒素各不相同,她也没料到这些东西合起来竟如此恐怖。 人影一闪,衣袂之声靠来,丁香急忙转身戒备,却是清流。 清流眉目间带着几分怜悯,道:“杀了他吧。” 丁香咬咬银牙,又见不远处站着田彬彬和田楠楠,终于“嗯。”一声,一枚银针射出,正中铁锐眉心。 铁锐身体一僵,终于没了声息,身体竟还抖了片刻,见此情景者也不由不自禁抖了抖,惶惶惧惧,不敢多看丁香一眼。 田彬彬、田楠楠这才走了过来,左右握住丁香的手,丁香牙关颤了颤,抿着唇,呜呜低泣,泪珠断线珍珠似的颗颗滚落。 萧阳、柳飘飘、柳菲菲三人也聚了过来,纷纷安慰。林中喊杀声不断,这一处却独立于刀光剑影之外,感伤悲喜交织弥漫。 鲍囿、应修、木森、霍重等大批高手杀入林中,人多势众,魔徒抵抗不住,四下溃散,少数人追击而去,多数人聚作洪流,在青云剑派众人的带领下直奔雷音潭。(。) 396 狐假虎威 雷音潭这时混乱至极,白虎巨兽忽然将临,竟是飞天而来,人人惊骇莫名,难以置信,四面闪开,目瞪口呆。 两头白虎直接跃入雷音潭大坑中,潭边大批魔徒都反应不过来。猛恶劲风四面鼓涌,郝通海、铁锋、黑袍人立即回头,望之骇然失色,待看到凌飞烟、段雪露、龙女从老虎背上下来,表情更是难以形容,又惊又疑,浑然不解,更觉得大事不妙。 凌飞烟、段雪露也满脸惊骇,因为眼前穿梭法阵的血池上空五尺处一个黑森森的洞口已达两尺之阔,若无白虎尊者御空飞行而来,再晚片刻,恐怕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凌飞烟、段雪露齐齐从怀里掏出封印卷轴。 郝通海一见,神色登变,厉呼一声:“阻止她们!”袖袍一甩,一道黑光射了出去。 龙女挥手一扬,白光闪动,“叮”一声,劈飞那道黑光。黑光直往上空旋转射出,原来是一块黑牌,却不知是什么材质,龙牙矛竟没能砍断它,只是火星一闪。 “嗷~”两头白虎见这渺小的家伙竟敢动手,恼怒无比,大吼一声,劲风扑涌出去,火把顿时全部熄灭,风力凶猛,郝通海等都需凝劲双腿才能站定,只有那黑洞悬浮在那里,毫无异状,依旧慢慢旋转着,吸收着血池的恐怖能力,缓缓扩大。 小黑将这一幕传回给溪云,溪云又惊又喜,这两头白虎果然快得不可思议,这才不过片刻,她们竟就赶到了,黑洞规模尚小,只要凌飞烟、段雪露完成封印卷轴,那一切还能挽救。想到这里,不由速度一快,又对小黑道:“怎么你就不会飞?” 小黑气道:“你每天让我吸一次血,我很快就会飞了。” 溪云大寒,每天吸一次,那还不给吸成人干,魔体再强也没那等恢复力,只听小黑又道:“我就算会飞也不会给你当坐骑!” 溪云怒了,“我给你吃给你喝,你给我坐坐还委屈你了?” “你给我吃个屁呀,这两头白老虎肯定天天有灵石吃,不然哪来这么大的能量,你有给我灵石吃吗?”小黑姐竟然更生气。 “零食?酒算不算?难道要买糖给你吃?” “是灵石!那个笨蛋!” “你还是吃屁吧,你自己说的!”溪云立即不理它了,竟敢骂主人笨蛋,无法无天嘛。心中决定,今日若能安然离去,断它三天酒水!零食?小东西就是小东西。 杜可风、唐天突然给溪云甩下一截,都吓了一跳,这家伙还能再快?!咬牙加速紧跟,直把脸憋得通红。 溪云却是没什么自觉,唯恐赶不及,身形再一压,重心前提,离弦之箭似的飙去。 杜可风等给他衣袍扬起的风甩在脸上,又惊又气,速度竟而一慢,便听身后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道:“比速度呀?”原来是笑呵呵的横刀,这张脸这时候竟如此讨打。 魔门大众终于回过神来,铁锋双拳轰击,拳劲凝若实质,两个黑光萦绕的拳头越空冲去。 小四魔君之臂一挥,一股大风扑涌而出,竟堪比刚才白虎之吼,猛烈的劲风令两头大老虎都往后滑了半尺,“嗷嗷”低吼。 凌飞烟、段雪露给劲风一压,顿时口为之闭,胸为之闷,无法吟唱开启卷轴之咒语。 龙女双手握住龙牙矛中部,手腕迅速左右扭转,龙牙矛在身前舞成一面莹白盾光。 “嘭”两道拳劲砸在盾光上,黑光、白光一同幻灭,光华流散,场面十分瑰丽。 龙女双臂一麻,退了一步,暗自骇然,这铁锋隔空发来的拳劲都能强悍至此,直接对上拳头非得受伤不可! 她这一招龙牙盾看似简单,其实矛身左右圈转中将周围的空气全都拉拢了过来,白光盾墙前另有一层厚重气墙,防御力极为惊人。 铁锋却也是一惊,自己给这两头大老虎吓一跳,又知大鼓山中之所以失败,全因凌飞烟扔出一个奇奇怪怪的卷轴,所以这一招是惊怒之下全力击出,虽是隔空发出,但以他拳术的精微玄奥,力量凝练至极,跨越十数丈也不见得会流失多少。这一拳绝非寻常,然而竟不能伤这年纪轻轻的姑娘分毫?!心魄为之动。 其实龙女倒不见得那么年轻,其体质也非同一般。 “啊~~!!!”雷音潭上怒吼连连,一大群人从潭口往下跳落,凌空便一道道拳印砸出,尽数往两头大老虎身上砸去。 这些是魔门最精锐的一批人,是当初铁拳会最核心的弟子,面对白虎这等庞然大物竟人人无畏,奋勇当先。刚反应过来是敌非友,一个个立即不要命地发动攻势。 两头大老虎“嗷嗷”吼叫,周身气机暴涨,过百拳印劲芒打在它们身上,水波似的荡开,如雨点打在湖面,涟漪重重,其实对湖泊丝毫无损,完全不能伤及它们皮肉筋骨。 “嘭嘭嘭~”闷响连成一片,如打雷似的,气浪激涌,洞穴里回音隆隆作响。 魔门一众四面落下,立即扎住马步,这样一轮猛攻挑衅,老虎必定反击,一个个虽然胆大无畏,但不得不全神戒备。 然而两虎四目炯然生光,只是不屑地看着四面包围的人群,却没有张嘴咬,也没有用虎爪撕裂某个人,尾巴呈波浪状线条,凝在屁股上,也没有去扫断谁的腰。 人群面面相觑,愕然不解,一时却也不敢再动手了。 郝通海、铁锋、小四、铁翼野都诧异地看着巨虎,它们的防御未免太过恐怖,百多道拳劲,就算是大宗师遇到这样的攻击,只怕也得吐口血。见它们没有反击,都是惊疑不定。 凌飞烟、段雪露、龙女躲在两虎之间,给逸散的拳劲乱流卷来带去,左摇右晃,骇得脸色发白,这百多人绝对都是超一流境界以上的高手。 洞穴里一下安静下来,沉重的压力让人几乎透不过气,面对这奇异不凡的生物,人人屏息凝神,不敢乱动,似乎这样它们就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397 雷音激战 凌飞烟率先站稳身体,精神一凝,立即抛起封印卷轴,正待吟唱,忽然小四发出一声怒吼,“杀!”竟无惧两虎森寒冷酷的目光,陡然爆射而去,直扑凌飞烟。 “昂~”左侧那头白虎暴吼一声,一股风浪撞向小四。 小四觉得风压竟比滔天巨浪更恐怖,身形如陷入一堵厚重密集的风墙中,挥出的左拳速度都是一缓,拖泥带水。 “砰!”魔君之臂果然不凡,小四咬牙发力,真气激涌,忽然左臂一热,拳头前微微一空,一道拳劲立即激发突破出去。 凌飞烟骇然,正欲接住卷轴避开,忽然身边风声飒然,段雪露已抢先挡在前面,长剑抖出七朵剑花,刺入拳劲中。 “噗”一声闷响,拳劲散落,段雪露微哼一声,白净的脸庞更白了一分,口中低吟道:“师姐,你继续。” 白虎尊者大怒,这渺小的人类竟还敢出手,森寒的目光投注在小四黑光萦绕的左臂上,眼眸中闪过异样的光华,这气息竟有些熟悉。 小四给白虎的巨吼迫在一丈之外,脸色发白,却夷然无惧,直直盯着那头白虎。他要摧毁缥缈阁的信念坚定无比,任何事物也不能阻挡。 白虎嘴角鼓起的肌肉颤动着,一副怒态,却并未进攻,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小四突然灵光一闪,双目一亮,大叫道:“大家一起动手,杀了凌飞烟、段雪露,别管这老虎,它只守不攻的。” 凌飞烟、段雪露脸色都是一变,无尽僧、魔门四爷,果然不凡,武功精深至极,观察力也敏锐得可怕。他猜得极为接近,白虎尊者强大至极,但它们也得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倘若力量完全爆发,除非它们有能力打碎这整个世界,让一切灭亡,否则它们反会给这个世界排挤出去,所以它们只发出吼声震慑、气势压迫,却是没有主动进攻。 铁锋修为精深,已隐隐触及宗师之道,对世界的规则有朦胧的了解,见两虎护体真气竟那样恐怖已十分怀疑,听小四这样一说,双目精芒爆闪,道:“四爷说得不错,大家冲进去,杀!”当先劲射而去,以自身为表率,悍勇绝伦。 其他魔徒再无怀疑,就算觉得难以置信也不会退缩,因为带头出手的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铁锋帮主! “飒飒飒~”风声劲动,两头白虎惊怒交迸,大吼连连,一股股恐怖的气罡从口中喷出,四肢跳动,庞大的身躯起起落落,四面扭动,将数十人吹飞出去。 “嘭嘭嘭~”数十人欺到虎躯身侧,要么一拳拳砸出,要么拧开身形,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撇开白虎,冲入两虎守护的内围,杀向凌飞烟三女。 不少人发现拳劲无效,改用爪劲,又或者掏出匕首攻击,只见寒光闪烁,火星四溅,一众高手给白虎身体的反震力迫退开去,用爪的只觉得五指剧震,疼痛无比,用匕首的,只划了五六下,匕首竟卷了刃。 白虎大怒,兜转身体,尾巴扫动,惨叫声立起,两虎不敢动天地之力,但千锤百炼的身体威力惊人至极,一下就有七八人被它们的尾巴扫得腰断腿断,大口喷血,失去战力,又有几人倒霉,给他们四蹄踩落,身受重伤。 即便如此,还是有二三十人攻向了凌飞烟三人,唯一值得欣幸的是,白虎智慧极高,两口气罡对准了小四和铁锋、将最强两人逼退。 凌飞烟哪里还能念动咒语,左手抓紧封印卷轴,右手长剑抖出无数剑花,四面疾射而出。 小四、铁锋移形换位,不断冲击挑拨,激得两虎怒吼连天,你咬我的尾巴,我咬你的尾巴团团转,半点不敢松懈。 郝通海和铁翼野紧张地注视着,没有加入攻击。见封印卷轴在凌飞烟手中晃来晃去,郝通海眼热无比,叫道:“抢下卷轴!” 凌飞烟忽然觉得左手一紧,原来一时不察,一尺多长的卷轴另一端给一名魔徒抓住。 “大胆!”凌飞烟沉喝一声,长剑挥扫,刺向那人心口。 那人胆子竟大得很,右手发劲强夺,左拳轰向剑尖。 凌飞烟心头骇异,这人当真不要命,魔门培养出来的属下竟悍勇至此?!不及多想,长剑猛然一颤,避开拳头,往左一挑。 血水挥洒,一截断臂飞上天空,那人反应不及,惨哼一声,左拳拳劲也松了三分。 凌飞烟脚下飞退,躲开拳劲,长剑兜然一转,反手往后刺出。 一名魔徒正以为有机会偷袭,岂料寒光一闪,剑尖已透入心口。 凌飞烟脑后虽然无眼,但“神照法藏”的高妙境界明察秋毫,身周一切清晰无比地映照于心,想偷袭她,那是危险至极。 “啊!”凌飞烟突然惊呼一声,长剑刺入那人心口,待要拔出,那人竟双手一抱,拉住了她的手,凭临死前的最后意念,这人竟还往前踏步,让长剑刺得更深更透,而他也抓得更紧。 另外两名魔徒“啊啊”狂吼,呲牙咧嘴,左右夹击,一个铁拳轰向凌飞烟心口,一个手成虎爪之形,抓向卷轴。可惜白虎没看到他的虎爪功,不然一定更为生气。 段雪露眼角瞥见凌飞烟遇险,正待相救,但这时小四竟突破了白虎的封锁,身形滑地而行,从白虎腹下穿透守护圈,魔君之臂如大刀般由下往上猛撩而起,气劲沉凝尖锐,倘若不挡,必遭开膛破肚。唯有含怒出手,身形一跃,居高临下,剑尖抖出数十点剑芒刺向魔君之臂。 “叮叮叮~”魔君之臂上火星四溅,血珠跳跃,小四露出痛苦之色,掌刀却依旧不让,势如开天。 段雪露惊呼一声,只觉得一股股雄浑中带着尖锐的反击之力袭来,全身之力竟压不住他一条胳膊,长剑给迫得弯曲起来,身形更给推上空中。 小四右手刀劈退段雪露,一咬牙,左掌劲力一凝,拍向凌飞烟。 此举完全出乎段雪露意料,不由脸色大变。(。) 398 天下为先 段雪露不由美目一圆,惊呼道:“师姐,小心。”她本以为自己身无凭借之处,对手当趁此机会击杀自己,故而保持真气凝而不散,长剑横在胸前,力图自保,岂料小四用心竟如此险恶深沉。 无尽僧天赋异禀,若非给谷枫搞得疑神疑鬼疑佛疑魔,单走自己最初坚持的杀生斩业之道,早能晋入宗匠境界。即便被搞得乱七八糟,狠心之下将一身修为尽数赠给阿歪、阿哦,埋身自毁,但他强大的心念还是使自己重新活过来,重修别异功法,再登宗匠之境。如此天赋,当世可匹敌者不过一二,岂会轻易被人看穿? 凌飞烟只觉得右后侧又一股劲风袭来,掌力沉雄无俦,更有一股封锁凝滞之能,俏脸不由变得煞白,美目中神光惊心动魄,十分犹豫难抉。 这当儿龙女也给四五名拳手牢牢堵住,虽自保有余,想突围抢救却是不能。这些人能突破白虎的封锁,可想都是这批精锐高手中的佼佼者,离宗匠境界亦不远,联手之下,威力更增。 凌飞烟三面受敌,右手长剑给人抱住,一时不能挣脱,左手封印卷轴事关重大,不能有失,一时间情况真是险恶无比。 “呀!”只听凌飞烟轻叱一声,双目射出两道精光,脸色在一瞬间转为青色,右臂突然一震,甩脱那个死人,长剑已收不回,素手一扬,一掌拍向右侧那人。 “啪”的一响,凌飞烟使出刚猛之劲,直接将敌人震飞出去,左手猛地一颤,手腕一抖,封印卷轴爆射而出,撞向那名拳头面门,动作完成,余韵未消,娇躯已是一拧,左手回转,全力印向小四拍来的一掌。 “噗~”这一掌对在一起却是闷闷的,无数气流在两掌之间的窄缝里瞬间激发了出来,肉眼可见一面雾似的光波荡了开去。 小四眼中闪过异色,凌飞烟应变之妙匪夷所思,难以想象她在这刹那间脑海里经历了怎样的风暴,竟然想出如此应变之法。 封印卷轴带着她强猛的劲力射出,竟变作暗器。那拳手猝不及防,一爪抓空,视线又给一遮,竟一头撞上。 这一撞不仅有凌飞烟的劲力,更有他自己前冲的劲力,沉重至极,脑袋一闷,头破血流,往后便倒。 卷轴给这么猛力一撞,全然没有损坏,斜往上冲飞而起。 凌飞烟右掌震飞了敌人,左掌竟给小四吸住,听他阴沉道:“走不了!”心中又惊又怒,一口血涌入喉间,一张嘴,喷向小四。 小四骇然瞪目,这女人简直不可思议,这口血箭劲力竟颇为尖锐,对准了自己眼珠射来,当下掌力一吐,各自倒飞开去。 凌飞烟一抬头,一条黑影斜飞掠空,却是一名魔门拳手瞅准机会,一跃而起,探手抓向卷轴。 凌飞烟急欲跃起,体内倏而一空,虚无一片,无从使力,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眼见卷轴就要给那拳手拿住,忽然黄光一闪,却是尚未落地的段雪露拔出头上黄玉发簪,抢先一步激飞卷轴。 这股力量一发出,她体内也是一虚,脚下三四人正包围过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危险,一个应对失误,一条命便没了。 凌飞烟见状,微微一喜,这么一缓,丹田已涌出一丝力量,就欲追向卷轴。 忽然一道掌风扑至,比凌飞烟更快,将卷轴打飞了出去。卷轴一腾,跃过了白虎身躯的上空,往外围跌去。 发掌的是小四,他的恢复速度绝不会慢于任何人,魔君之臂鲜血直落、体内真气激荡不休、气血翻涌,但这些都也不能阻止他发出这一掌。而且他非常满意这一掌的结果,痛快地看到凌飞烟的神色一下黯淡下来,充满无力感地看着卷轴越离越远。 小四冷笑一声,舍下凌飞烟,扑向段雪露,之前这个女人手上也展现过一个封印卷轴。他身形刚一动,凌飞烟的低吟声传入耳中,“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魔界意味着什么你了解吗?” “意味着这天下再也不是你们缥缈阁说了算!”小四回身过来,激愤中带着嘲讽,死死盯着凌飞烟。 凌飞烟不由一怔,想不到他对缥缈阁的痛恨竟到如斯程度,而且口气显得如此正义凛然。心念一动,想到缥缈阁的影响力的确无处不在,心中不知为何竟有种悲凉之感,缥缈阁一切所为又非私欲…… 郝通海、铁锋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在空中翻滚的封印卷轴,眼神中露出狂喜,郝通海指着它大叫:“快!接住!接住!” 几名拳手离得近,都跃了起来,探手抓去。 忽然那卷轴方向一变,给一道黑线圈住,几名拳手全都抓了个空。 龙女瞥见,脸上喜色一闪,是小黑。 郝通海脸色一变,“蛇?”惊呼道:“抓住它!” 小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身子猛一弹,直飞三四丈,跳出潭口。 一众魔徒都反应不过来,确实看清了,那是一条蛇,黑蛇。 凌飞烟也是一愣,那的确是条蛇,可它怎么会抢走卷轴,又飞逃而去,好像有人指使似的? 郝通海惊怒交加,脚下差点追将出去,转头一瞥已经涨到近四尺大黑洞,咬咬牙,生生钉下脚步,挥喝手下快追。 立即有七八人弹身而起,朝小黑追去。 小黑虽然不会飞,柔软的身躯倒是挺能跳,速度也一点不慢。回头一瞧,竟有七八人追来,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咦?好像我本来就是冷血动物。” “踏马的,这臭蛇是怎么回事?” “快追,别废话!” “嗖嗖~”两柄匕首带着寒光呼啸而至,定位精准,劲力强猛,看着就要将小黑七寸钉在地上,忽然小黑一个加速,两柄匕首都钉入地上。 “老大,你倒是快点啊!”小黑朝林中射去,心内对溪云惨嚎,若非闪得快,自己就断为两三截了。 “现在知道叫‘老大’了!” 小黑两颗小眼睛一圆,骇异道:“你,你这混蛋,你这样不是叫‘过河拆桥’吗!?好,我把这破玩意给他们!”(。) 399 能干小黑 溪云惊呼道:“啊!?别啊,老大!别啊。我叫你老大,我马上赶到!” 小黑怒道:“欺负我笨吗?你才笨!” 溪云一边甩腿狂奔,一边心里跟小黑道歉,“是是是,我笨,我笨。”回头道:“快啊,凌飞烟、段雪露她们遇险了,那两头老虎还不如我家小黑。”后面的话他也开放给了小黑听到,察觉小黑传回一阵喜意,溪云暗笑。 杜可风等哪知道哪里冒出个小黑,一听凌飞烟、段雪露遇险,立即真气激涌,奋勇当先,速度更快了一分。 终于看到人影,溪云怒吼一声,道:“敢欺负我家小黑,饶你们不得!” 数根一坨落叶下,一道黑影陡然射出,钻入溪云袖子中。 “啊!是那臭蛇!” “抓住他!” “杀了他!” “那臭和尚!” 魔门几人追入林中,想不到那小东西竟灵活得要命,钻来钻去,一会儿就不见了,继而便见溪云现身,当下呼喝着杀过去。 溪云大声道:“小黑,看老大给你报仇!”宗匠高手他也无惧,何况对手还达不到宗匠级。 小黑便在袖口露出小头,一双琉璃似的黑眼睛兴奋地看着前方。 终究还是小东西,就这么给溪云骗得死心塌地。 溪云三拳眨眼间轰出,迎向对面三人,那三人虽然武功不凡,但哪敌得过溪云急速奔来产生的冲击力,再加上魔体与浑沌真气,三拳交接,“砰砰砰~”轰得那三人直接倒飞出去,白骨透肩而出,摔在地上,一脸煞白。 小黑道:“还有!” 溪云道:“好!”脚下一蹬,微往左前一折,冲向一魔徒。 那人见溪云一下连伤三名同伴,心中一寒,,却也无惧,腰一沉,稳稳扎住马步,吐气开声,真气狂涌,双拳接连轰出,刹那间轰出二十多拳,一道道拳劲扑出,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 而溪云就一头撞入网中,凛然大义的模样,身形却诡变至极,脚下小碎步连点,在密集的拳劲中找到一条安全线路,实实在在地突破而出。 “去死!”溪云拳头一握,与那人的最后一拳对轰在一起。 那人满脸骇然之色,震惊于溪云惊人的身法,哪有什么安全线路,正常人怎么可能在两尺之间变向转折又加速再变向? “嘭!”魔徒应声而飞,口喷鲜血,心神剧震,服得无话可说。他倒在地上,仰面望天,眼神中竟露出几分释然,死在这样的对手拳头下那也不错。 溪云却不晓得他的心思,后方杜可风等人已经感到,齐齐发出一声狂喝:“杀!”宗匠级的气机完全爆发,剩余的几名魔徒骇然失色,却也无人退后,狂冲赴死。 一行人飞快地朝雷音潭冲去,刚踏出林中,对面一片林里忽然喊声震天,“杀~~!”竟而连绵不绝,一波接一波,恍若上千人接连呼喝。 溪云等都变了脸色,“快!跳下去!”溪云指向雷音潭。 大片黑影从对面林中杀将出来,人人气血沸腾,杀机狂飙,气势冲天。 杜可风等一看,离那雷音潭还七八丈,若在下去前给这批人堵住,那恐怕只有筋疲力尽战死一条路,别想下潭支援凌飞烟了。 唐天、申燃等等,谁都懂这个道理,心头暗骂,魔门竟然还埋伏了这么一大批人,青云剑派吃屎的吗,什么都没发现。 这倒不是青云剑派的错,他们门中弟子本已凋零,魔门又将重兵屯在二十里外,任他们手段通天也发现不了。 溪云连杀数人,但速度一直没有慢下来,还领先在众人之前,回头一瞧,阿歪、阿哦落在最后,恐怕来不及。 溪云不由显露急色,心念电转,忽然灵光闪现,大声道:“我吸你们过来,不要抵挡。小黑,吸!”自己背着身,凌空一跃,往雷音潭掉去。 小黑附在溪云袖口,不等他落入潭里,小口一张,身躯一缩,立时发出一股吸力,拉住前方广阔天地的一大片风。 唐天等人听到溪云的话,都错愕不解,但谁都知道情况紧急,对面林中涌现的都不是庸手,速度也极快,几人也顾不得那潭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溪云说跳也只有跳了,又说什么吸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尚不及多想一分,忽然感觉前方一股吸力传来,后方一股风力推来,这下猝不及防地明白了,不敢抵抗,借住风力,加速前进。 阿歪、阿哦身子轻便,给小黑一吸,顿时身轻如燕,速度激增,一下超过横刀、申燃。 也幸好小黑能力有限,风力不甚强,否则唐天等修为高超,脑子没明白过来,身体恐怕就反应过来发劲抵抗了,一旦抵抗,速度一缓,哪里还来得及跳。 这时溪云已往潭中掉落,杜可风众人顺着余风都飞身而起,朝潭中扑去,一行人总算在陷入魔门大军人潮中前冲下雷音潭。 潭里斗得十分激烈,先前段雪露情况危急,小四心狠手辣,便欲趁机杀死她,岂料凌飞烟一掌拍来,真气竟沛然不可挡,一掌交击,给打得连退三步,眼见头上一片阴影压来,急忙趁势飞退,踩点给白虎一脚踏中肩头 白虎恨极了这怪臂小鬼,尾巴一抽,“啪”一声劲响。 小四反应也是迅疾,举起魔君之臂挡住,身形还是给巨力贯在地上,弹飞出去,虽无性命之虞,也咳出一口血。他不理白虎,却讶异地看着凌飞烟,不明白她的力道怎能越发充沛,见她面色间带着几分青气,暗暗惊疑。 凌飞烟右掌一握,插在那魔徒身上的水镜剑立即飞射入手,随手洒出一片剑光,挡者披靡,脚下飘飘而行,解了段雪露之威。 段雪露慌张地看着凌飞烟面上飘动的几缕青气,惊呼道:“师姐!你……” “不用说了,你来封印。”凌飞烟神色淡然从容,心绪显得极度宁静,眼眸深处却爆出一团团炽烈的生命之力,她爽利地洒出剑光,每一剑都精准无比,要么刺入咽喉,要么刺入心脏,不多一分,不减一分,正好击杀敌人,若敌人手段高超,防护惊人,也难免给她点伤双目,失去战力。(。) 400 真言难念 铁锋、郝通海、铁翼野也都注意到了凌飞烟的异状,或者说注意到己方人员的恐怖伤亡,凌飞烟剑下竟无一合之将! 那柄薄薄的长剑挥舞来去,每一道轨迹似乎都带着奇异的玄理,忽闪忽灭,忽缩忽吐,片刻功夫,两头白虎守护圈内的魔徒尽数给屠戮个一干二净,而龙女与段雪露加起来也没凌飞烟一人杀得多。 龙女诧异地看着凌飞烟,凌飞烟对她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龙女秀眉微微一皱,感觉到一种败亡的气息。 雷音潭里奇异地出现了片刻沉默,郝通海厉声道:“不要迟疑,杀了她们!”惊醒了所有人。 两头白虎发出怒吼,满地尸体,血腥气刺激得它们直欲发狂,身上挨了一下又一下,慢慢疼痛起来,更令它们焦躁。“锵”的一声,左首那只白虎率先探出利爪,锋芒一闪,切豆腐似的扎入地下巨石中。 众人都吓了一跳,骇然失色,白虎身上气势陡然激增百十倍,恐怖的压力叫人心神剧颤,整个雷音潭震荡起来,顶上碎石簌簌而落,似乎整个地方要坍塌下来一般,连郝通海、铁锋等也露出惶乱之色。 “啪!”右首那只白虎低“昂”一声,一尾巴抽在同伴背上。 左首那只老虎焦躁地跳动两下,四肢利爪抓入地下,石块上爪印清晰深刻,一览无遗。终于它再跳第三次时,利爪收入蹄中,气息逐渐散去。 凌飞烟、段雪露也从未见过白虎尊者发怒,被这股骇人的气息震得一怔,还是凌飞烟先反应过来,立即给段雪露打个眼色。 黑洞这时已扩张到近六尺大小,强烈的波动弥漫开去,黑洞中央似乎给一根无形的棍棒搅动了起来,转得原来越快。 段雪露急忙定下心神,目光一凝,抛起封印卷轴,双手捏诀,口中诵咒,“临、兵、斗、者……” 郝通海脸色大变,抖手射出两道黑光,口中大喝:“杀!快杀了她们!” 小四、铁锋等见那卷轴竟然能悬浮在空中,而随着段雪露的吟诵,空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能量,都是震惊不已,急忙出手。 其他魔徒仅剩四十余名,死伤十分惨重,但见郝通海一副狰狞可怕的脸色,都知道这一刻迟疑不得,否则前功尽弃。于是纷纷发声大喝,人人抱着必死信念,爆发最强力量,朝两虎冲去。白虎的强大已深入人心,但他们悍勇果敢,却敢逆天而行。 凌飞烟、龙女见那黑光好不迅疾,立即出手,剑光、矛光一闪,将两道黑光磕飞,两人都觉得手心一麻,暗自骇然,郝通海的功力果然强盛得惊人,不愧活了过百岁的老魔。 段雪露惊呼一声,一点寒光突然闪现,直射喉间而来,竟是一枚黑漆漆的飞针,又小又细,没有带起丝毫风声,及到近处才发现针尖一点寒芒。 原来郝通海射出两块黑牌只是掩护,飞针才是杀招,凌飞烟、龙女这才发现,却已不及。 段雪露面色一沉,唯有疾退,口中立即停了吟诵,一偏头,躲了开去。 又一道寒芒破空而至,却是铁锋出手,一只匕首只射那卷轴。 除了那黑袍遮身的封长老,余者这时都发动了攻击,连门主铁翼野也不顾自身安全。 两头白虎怒吼连连,气得鼻孔喷出一股股白气,却也只能忍着,口中发出一股股劲风,蹦跶直跳,以自身体重踩踏敌人,虎尾威力最强,被扫中者无不伤筋断骨。 铁锋那只匕首给右首那只白虎的长尾巴扫中,“铛”一声摔在地上,显得沉重已极。白虎怒吼一声,回头往尾巴看去,竟给划破了皮肉,鲜血滴下。白虎一双眼睛立时红了,一声震天怒吼,一头朝铁锋冲去,虎爪探出锋锐寒芒,罩头遮面地扫将下去。 铁锋大骇,总算反应迅疾,立即一个翻滚,躲了开去。回头一瞧,心头凉飕飕,地面竟给抓开三道两尺长、一尺深、两寸宽的恐怖痕迹。 “咵啦~!”天空忽然打了一个炸雷,雷声轰隆,乌云齐聚,天地昏暗,一股沉重的气息罩定雷音潭,人人失色,骇然以顾,未知的恐怖力量让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白虎眼中闪过惊慌之色,身形一跳,回到原位,鼻孔呼呼喘息,气势重新收敛起来,极力收敛。 炸雷恍若就在雷音潭洞口处炸响,所有人都定了一下,心头压着大山般,呼吸为之停顿,又仿佛错觉,眨眼间烟消云散,阳光重新洒落,一切恢复如常。 铁锋呼呼喘息,觉得自己一条命保住了。 凌飞烟抬头望天,眼神一阵激荡,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早一步抢下了卷轴,这时抛给段雪露,道:“施法。无论如何也不要停止!”对龙女望了一眼,坚定的目光透露出命令之意。 龙女微一点头,身形一动,与凌飞烟一前一后护住段雪露。 郝通海见状,收敛心神,大叫道:“杀进去!”身形一掌,当先跃过白虎。 白虎似乎给什么东西惊吓到,气势大为衰弱,动作都僵硬了几分,小四、铁翼野都趁机穿过,飞身攻向三女。 铁锋给右首那头白虎盯着,一时还不敢妄动。 黑洞已扩张到七尺,中心点如漩涡似的产生一种下陷之感,段雪露秀眉深皱,抛起卷轴,念动咒语。 郝通海、小四、铁翼野三人狂攻猛打,凌飞烟、龙女只僵持了片刻,便不得不退后一步,郝通海陡然拔起,袖袍卷向卷轴。 龙女、凌飞烟都欲阻止,却给小四、铁翼野牢牢限制住,完全腾不出手。 段雪露又惊又急,九字真言,缺一不可,“临、兵、斗、者、皆、阵……”下面还有三个字竟在喉间打滚,始终不能出口。 这咒语听着简单,实则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地玄妙至理,又与人体密切契合,每念一个字都有相应的心法手印,精微深奥,绝非将九个字一吐而出便罢,功力不足者根本不能念咒。(。) 401 狂攻乱打 段雪露眼见郝通海的手离卷轴越来越近,心神越急,心法运转竟而发生混乱,下一个字始终不能出口,瞬间涨得满脸通红,直欲滴血。 “哇啊啊~”忽然顶上洞口一阵喧嚣,几条人影跌落下来,场面顿时一阵混乱,两头白虎却早已察觉这些人的气息,没有加以阻止,一行人全都落入剧斗中心。 郝通海眼见就要抓住卷轴,喜不自胜,忽然背上一股压力涌来,竟强劲无比,指尖几乎触及卷轴,这当儿却不得不紧急缩回,以他的感应,十分清楚,这股力道砸将下来,腰椎必断,不死也残废,抓住卷轴也没用。当下急转真气,化爪为掌,一掌拍向须悬的卷轴,希望将它拍击出去,自己则借力往旁边翻开。 卷轴受了一掌,猛烈一颤,段雪露立即一口血喷了出来。卷轴没有给拍飞出去,却笔直坠落,她急忙接住。 郝通海看得清楚,当即明白,定是段雪露与卷轴之间有某种联系,所以攻击卷轴,几乎等同于攻击段雪露。 这个想法虽不中,亦不远已。段雪露受伤不仅是因为卷轴受掌,更因她自己心神紧迫,心法不正,受到反噬之力,这一掌以外力为她中断了施法,倒几乎救了她一命。否则整个心神都给卷轴拖着,真言又不能脱口,必然耗尽精神而亡。 郝通海有这样一个发现,暗想那就好办多了,不一定要抢下卷轴,只要能令她们无法启动卷轴就成! 郝通海这时还未落地,脑中转着主意,忽然右腰一痛,竟给拍了一掌,身形立即冲飞出去,扭头一看,原来是溪云这个臭和尚,不由惊怒交迸,杀机狂涌。真后悔因为魔体之故,没有早日杀了他,否则岂能一而再给他坏了事。 凌空而降的正是溪云几人,小四、铁翼野都给这乱象搞得一闷,急急退去。 雷音潭三四丈深,唐天等人跳下时已凝着一股气息防备着,虽然心中不免慌张,但一瞧清情势,立即运转气息,各自落下,倒没跌伤自己。 凌飞烟大喜过望,“你们终于来了!”欢欣之情溢于言表,美目竟莹然有泪。 溪云等人都是一讶,凌飞烟给人的感觉始终淡漠清和,这番深情流露从未见过。实则众人分开也没多久,只因情势紧迫到争分夺秒,每一刻都在生死关头打转,故而感觉时间如此难捱。 段雪露胸前一滩鲜血,红白分明,醒目至极,神色却凛然不可侵犯,喝道:“保护我。” 溪云对雷音潭里面情况早有了解,三四丈的高度,他只留两成真气用于落地缓冲,一见郝通海要拿卷轴,立即一拳打去。只是郝通海委实厉害,竟而翻身而去,不过他手法也精妙难测,还是送出一道掌风赏给郝通海。这时转头见那黑洞竟几乎达一丈大小,骇然变色,掏出卷轴给凌飞烟,道:“快施法!啊,你的脸……?”立即注意她脸上飘着几缕青气,凝而不散,不知为何,又感觉她气息热烈强盛,更胜之前。 凌飞烟接住卷轴,道:“请大家护住我师妹。” 雷音潭上脚步声轰然作响,大批魔徒探头观望,郝通海、铁锋齐声叫到:“下来,杀了他们!” “杀!”这些人个个悍勇无畏,立即扑落,有的往边上跳,有的直接跳向敌人,头下脚上,凌空发招。 “昂~!”两头白虎忽然仰头咆哮,已跳落的、正要跳的、还未跳的,一众魔徒都吓得一跳。刚才一眼没瞧清,白虎又未仰头,人人只道那是奇怪雕塑一类,这时一听吼声,人人震惊,心里都道:“什么东西?老虎?火的?”吓得委实不轻。 “找死!”眼见一群人跳了下来,给老虎一吓,慌慌张张,唐天、申燃、任乾雄精神一震,怒喝出声。 三人正好落在三个方位,两人使枪,枪长六七尺,一人大刀达四尺多,这番下饺子般丢这么多人来,的确是找死。 枪影疾闪,一个无定风波,一个澜枪浪涌,枪花朵朵点开,劲力凶猛至极,挡者披靡,惨叫声此起彼伏。 任乾雄大刀狂扫,风声惨烈,伤人虽没有唐天、申燃多,但中者要么当场死亡,要么断手断脚,鲜血四下抛洒,场面比两人恐怖得多。 龙女龙牙矛扫动,杀伤力也恐怖无比,动作则更潇洒利索,一招一个,任对手铁拳再硬也抵挡不住。 几乎眨眼功夫,居中跳下来的二十多名魔徒非死即伤,瞧得郝通海、铁锋等目眦尽裂。 从边上跳的人则安然落地,见同伴惨死,都是怒忿填膺,杀机暴涨。 郝通海见段雪露又抛起那封印卷轴,双目不由一瞪,喝道:“轰击那卷轴,不要让她展开!轰死她,轰死她!”到此关键时刻,连郝通海百年的修为也忍不住发狂发乱。 “啵”一声怪响,在一片混战中,这个声音竟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溪云、凌飞烟等面色大变,魔门高层回头一瞧,全都露出狂喜之色。 黑洞已达一丈,一只黑铁铸成似的拳头破界而出,比寻常人的拳头大了两三倍,忽然那拳头五指一张,众人都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不由心惊肉跳。 两头白虎双目曝出精光,连连嘶吼,似在催促,似在愤怒。 段雪露面容凝重,咬牙闭上眼睛,将外界一切抛开,心法运转,双手结印,念道:“临、兵、斗……” 众人都觉得心神一震,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聚齐,那卷轴隐隐震颤起来,发出微弱光芒。 郝通海回头一瞧,怒喝一声,一道袖风狂卷而去,“别再想得逞!” 铁锋、小四等也立即发动攻势,四面魔徒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雷音潭顶上也有人隔空狂轰拳头。 这一下真是四面八方,拳劲狂冲,尤其是顶上落下来的拳劲,委实难以防御,众人奋力而为,各展所能,但身上或多或少都给几十道拳劲轰中,只能尽力躲开要害。 在一片混乱中,段雪露的声音始终没有断开,溪云和凌飞烟全力守在她身边。(。) 402 半臂之力 郝通海、封长老、铁锋等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黑洞中已伸出一整条手臂,看它挣扎箕张的模样,显然正全力破开界力封锁,血池剧烈翻滚,一股股浓密血气涌入黑洞,似乎正从下方托着那异界魔君上升。 与此同时,段雪露的声音好像从九霄云外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天地之力,震荡人心,“者、皆、阵、列……” 一股奇异的能量扩张开去,封印卷轴亮起黄芒,随着音声,黄芒越来越亮,卷轴缓缓展开,一圈黄芒铺张开去,溪云等人都觉得四面狂袭而来的拳劲竟而慢下来,恍若陷入水波中一般,人人肃然惊愕,外界袭来的拳劲先是慢下来,继而竟不断消散,再无攻击力。 再看段雪露,只见她双目微闭,神态庄严,周身隐隐放射出七彩神光,恍若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身心契合入天地之间,望之凛然不可侵犯。 “在!”一个音节从段雪露口中吐出,卷轴弱柳似的一荡,轻轻展开,黄芒瞬间变得耀眼起来。 “前!”段雪露忽然睁开眼睛,两道神光透出一尺之外,双手奇奥变动,如若花开,这些动作似乎花了她许久时间,又似乎刹那完成。 溪云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心神中似乎感应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未及深思,灵感忽又逸走,便见段雪露双掌合拢,食指相抵,往前一点,那卷轴便飞腾起来,悠悠飞向黑洞。 郝通海见状,不由双目圆睁,忍不住“啊啊!”狂叫,心中绝望地大吼:“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破东西,慢悠悠地飞来,好像给你无穷的时间和希望,可你踏马的就是不能阻止它分毫,踏马的!踏马的!” 铁锋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大鼓山一役虽未亲身参与,但早听郝通海、铁铮一丝一毫都报告得知,对这神奇的卷轴又惊又怕,最大的情绪无疑是愤恨,忍不住一拳拳隔空打去。 “嘭嘭嘭~”拳劲砸在卷轴上,卷轴黄光流逸,丝毫无损,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前飞行,好像那充沛的拳劲只是微风拂面。 铁锋气得双目通红,心脏狂跳,又惊又恨。果然如郝通海所说,这卷轴一旦启动,便不能阻止?! 其他魔徒见状,也纷纷出拳轰去,接着一个个瞠目结舌,那慢悠悠的玩意,谁都可以轻易打中,可打中了却似什么也没发生,拳劲如泥牛入海,那玩意依然慢悠悠的,简直像是捉弄人似的,越看越讨厌,越看越想打。 溪云、凌飞烟等人都露出欣慰笑容,目光殷切地跟随着卷轴,还有近三丈远,这玩意真是慢得叫人难受,黑洞未封,他们谁也不能安心。 忽然一道黑光疾电似的射来,溪云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一拳轰出,“嘭”一声响,一块黑牌给他轰得往上飙去。鲜血洒落,拳头竟然破了,这黑光中蕴含的力量极是惊人。 只听郝通海厉声大喝:“段雪露,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意态疯狂,双手连甩,袖袍中接连甩出五六道黑光,劲力凶猛无俦,疾如电闪。 段雪露体内正有些空虚,已被第一道黑光吓一跳,若非溪云救助及时,自己怕不能躲过。这时干脆坐倒,凝神养气。 刚才她集中全部心神于九字真言咒,不知不觉间全身功力竟给抽调一空,也幸而如此,咒语一刻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施展了出来。 现在一切只能看天命了,黑洞扩张到一丈大小,那魔君一只胳膊在此界摸索着,肩头也露了出来,人人均感觉那东西顽强无比,急欲突破,偏偏封印卷轴却慢如蜗牛。 魔君半臂的威压已叫人心惧,任谁都知道,一旦魔君跨界而来,当世无人能敌。 卷轴慢也没办法,九字真言激发了卷轴的力量,但封印界点可是夺天地造化之功,当今之世,无人能成。 这些卷轴传自千年前的时代,乃大能者联合制作,内中隐含天地规则,妙不可言,以真言激发,还需不断吸收天地之力,否则单凭这软绵绵的一条东西,如何能封得住界点? 神话传说中女娲补天,那也不是拿五彩神石烧成液体糊上去就成的,那是补锅的手艺。 郝通海这一怒当真是肺也气炸了,脑子也气疯了,数十年未曾动用的黑木牌全都疾射出去,身形立即一倾,不管不顾,朝正道人群里杀入。 那黑木牌十分不凡,杜可风、唐天、龙女、横刀、阿歪、阿哦纷纷出手才拦将下来,人人均觉得体内一震,难受无比,骇异于郝通海恐怖的内功修为。 铁锋、小四以及一众魔徒都愤然出手,魔徒们还不清楚魔界之事,但同样能感觉魔君之臂的强大,即然是己方弄过来的,那自然是自己人。 一些高手更感应到那力量与四爷的左臂一样,毫无疑问是帮手,强大得可怕的帮手。众魔徒见大长老都出离得愤怒了,哪还不全力以赴,人人大声喊杀,冲向白虎和其中的正道混蛋。 凌飞烟清喝道:“上去。”封印卷轴已然发出,剩下的一切只能听天由命。正待发劲上跃,忽然“轰隆隆”一声大响,整个雷音潭都震荡起来,不少人猝不及防,竟一下摔倒,潭口上边不少魔徒更是直接摔将下来,断臂断手,头破血流,晕头转向。 潭下所有人也都站立不稳,乱石激飞,惨叫声四起,却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轰~”又是一声大响,天地动荡,声威恐怖至极,这下大家已有反应,却见是那长近一丈的魔君之臂挥舞着,一拳一拳砸在地上,每砸一次,他的身躯似乎就往外多冒一分。 “天呐!”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不仅正道人士,连魔门中人也骇然失色,只觉得恐怖至极,这才出来一条胳膊,若是整个身体一起出现,一拳之下,只怕山也崩,地也裂吧,这等力量,天下何人难挡!? 郝通海、铁锋等都不由一怔,心底深处忽然悄悄蔓延出一丝惧意。(。) 403 猛龙摆尾 “嗷~~”两头白虎忽然咆哮起来,庞大的身躯竟而微微颤抖,结实的肌肉紧缩起来,显得紧张无比。 这两声大吼惊醒了所有人,便见两头白虎忽然猛冲上前,虎爪挥扫,“嗤嗤嗤~”能裂石开山的锋利虎爪抓在魔君之臂上竟然火星四溅,发出刺耳刮音,直到爪痕最末端才射出几点血珠。 那血珠喷射出来,落在地上,竟似熔岩般火热,将地上石头烧出一个个焦坑,白烟直冒。 郝通海心中五味杂陈,实在说不清是何情绪,有惊有骇有怒有喜。与之前遇到的情况不同,这魔君似乎察觉到封印卷轴的威胁,正主动寻求突破。 见敌发动攻击,郝通海心神立即定了下来,目光沉静果决,“千百年来我们都是这样做的,不会有错!或许还有希望,一定还有希望!”心中大叫着,恨恨地盯着两头白虎。这卷轴自己等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异界魔君或许自己能有所为。 凌飞烟、段雪露都是愕然失语,无数典籍里也从未记载过这种情况。凌飞突然烟轻哼一声,身形一展,长剑绽出一道耀眼青光,直朝那巨大的魔君之臂射去。 段雪露惊道:“师姐!你不用再动武。”一咬牙,长剑出鞘,也冲了上去。 溪云等愣了一愣,心头都是不安且惶乱,见凌飞烟动了起来,都一咬牙,也冲杀过去。这玩意一条胳膊都比自己高大健硕,如何匹敌?不知攻击它是否有效,唯有跟随有经验的凌飞烟,段雪露了。 幸好他们都不知道凌飞烟、段雪露其实也没这等经验,而且个个都是心志坚定之辈,否则只会呆愣等死。 溪云正自前冲,忽然一个硕大的拳头冲击而来,骇人的力量凝缩充沛,充满无坚不摧的气势。 “小四!”溪云惊呼一声,立即一掌拍去,不敢硬拼,手掌在极微小的距离内前前后后震颤六次,挡住魔君之臂的重拳。 “溪云和尚,不想死就滚!”小四大喝,拦路在前。 郝通海飞身而起,迎向凌飞烟的剑芒,袖袍狂舞,形成波浪状,猛恶劲风裹成三重,撞向剑芒。 郝通海只道这一招必能缴下凌飞烟的长剑,岂料“咻”一声,遮天袖只僵持了片刻,立即给剑芒洞穿,不由脸色一白,嘴角都溢出血来,骇异地看着凌飞烟,“这不可能?!啊!你……” 凌飞烟不理他,身形一飘,还是冲向硕大的魔君之臂,而之前那道剑芒,洞穿遮天袖后,还是射中了魔君之臂。连白虎利爪都难以伤害,凌飞烟受阻拦的剑气竟在上面刺出了几点鲜血。 郝通海看着凌飞烟的身影,脑海里闪过一丝怪异之感,不等再拦,一杆长枪猛然当头砸落,便听唐天道:“郝老魔,你在贺州城滥杀无辜,今日又搞出这怪玩意,踏马的!给我去死!” “小儿狂妄!老夫送你上西天!”郝通海晶莹如玉的拳头从袖袍中冒出,“铛”一声打在枪头上。 “啊呀!干泥老母!”唐天应拳抛飞,口喷鲜血,嘴巴却是恶毒。 郝通海眼中杀机暴涨,知道自己帮不上那魔君什么忙,当即朝唐天追去,想要杀了他,再将他一身血肉都送入血池中,或许此法能助魔君也说不定。 唐天见他追来,长枪急忙握紧,双目炯然,直欲拼死。忽见银芒爆闪,一团热烈枪花绽开,笼罩郝通海上身五处要穴,招招紧逼,竟迫得郝通海退了两步,不由仰天狂笑,“好师兄,又是你救我小命!” 这等枪势无孔不入,炸裂如花,也只有无定风波申燃了。 申燃大叫道:“少说废话,快来帮忙,这老儿真他娘厉害!” 唐天岂不知郝老魔厉害,缓一口气,提枪砸飞两名魔徒,一招“直闯龙门”,长枪化作一道蓝电,直射郝通海眉心。 这一枪时机恰到好处,郝通海给申燃一轮抢攻迫得右移,澜枪立即捅到,毫厘不差。 唐天、申燃都心生喜意,这下至少能伤老魔一把。 “还想以多欺少!”旁边一声断喝,一个黑铁似的拳头砸落在澜枪枪杆两尺处。 郝通海一得解围,双目寒光闪动,左袖一卷,覆上银枪,手掌已巧妙手法抓住枪头,劲力猛发,便欲夺下枪来。 申燃脸色大变,郝通海那黑袍一覆而下,竟传来三股力量,分作左右上,同时袭到,震得他手指发麻,掌心不由一松,接着大力狂扯而来,知道是给敌人抓住枪头了。 这等关头,申燃脸色一沉,双目陡然曝出两团精芒,竟然喝道:“来得好!”手掌一松,放脱枪杆,脚下一进,右肘一抬,撞上枪尾。 郝通海不由双目一睁,大为震骇,这是什么枪法!?他收下屠龙枪方劲,对唐家枪已有了解,这一招却丝毫无知。 这招名为“猛龙摆尾”,正是应对枪头给人拿住时的妙招,乃唐坤朗近年得意之作,几经推敲,威不可挡。方劲早已与他决裂,自然不知,郝通海也就不知道了。 以唐坤朗的深厚功力,当世宗匠级中哪有几人匹敌?这招是被老友鲁炘迫出来的。那年两人切磋,唐坤朗枪头被抓,几乎丢枪。唐家人枪在人在,枪亡人王,虽是切磋,唐坤朗也绝不容有失,灵机一闪,这招猛龙摆尾便初具模型,长枪猛突而出,将鲁炘肩头都钻出一个血洞。 这招本该以手掌劈在枪尾,再加以旋劲,钻透力恐怖至极。但郝通海功力委实恐怖,申燃手掌近乎麻木,无法再使力,他却是机智巧变,以手肘撞去,虽然没有旋转之力,但直冲猛撞之力却更强,而郝通海也不是鲁炘! 郝通海只觉得五指微颤,劲力直逼而来,倘若硬拼,十有**要给枪头钻过来,要么肩头受创,要么下压,腹部、腋下,相隔咫尺,委实不好掌控,一个不当,必要受伤,当下立即松手,袖袍一甩,便欲将银枪甩出去。(。) 404 雷音坍塌 “好!”申燃哈哈狂笑,左手猛提上前,一把拖住枪尾,脚下连踩,身形转动,银枪在腰间一绕,银龙般射出。 郝通海脚尖一点,立即退开,心中不免对唐坤朗生出几分敬意,自己给他一个徒弟逼得狼狈而退,倘若对上他,殊无胜算,单是刚才那一招,自己恐怕就得受伤。 另一边唐天与铁翼野也已交手了数招,忽然有人喊道:“铁翼野,看刀!” 一条雄健身影越空而来,大刀狂劈而落,劲风猎猎,狂浪气息激涌,除了任乾雄还有谁! 铁翼野抽身疾退,唐天也不追击,与申燃一并,朝郝通海迫去。 这时雷音潭上正道大军也到了,无须废话,双方早在数百个场合厮杀过数百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即狂喊冲杀,迎头激撞而上。 溪云与小四交手,双方竟似连在了一起,拳掌肩肘膝脚,两人尽使小巧招数,往往一个瞬间便交换五六招,有时根本不等两招交击,两人立即变招,一旦交击,劲力却恐怖无比,爆发出股股劲流。 双方谁也不退半步,为求招式速度更快,劲力都未使足,但即便如此,激涌的劲流还是让旁人看得心惊肉跳。 “四爷,束手就擒!”两个童稚声音一并响起,阿歪、阿哦撇开其他敌手,闪电般一折,从左右分头攻向小四, 小四冷哼一声,道:“小鬼,找死!”小腿与溪云小腿对冲在一起,猛地退开一步,双掌左右一扬,拍向阿歪、阿哦,劲力沉雄凝练,微风不起。 溪云不由一惊,暗道:“糟糕!”然而刚才那一脚小四使的是刚劲,爆冲而来,不退不行,唯有叫道:“小心!” 阿歪、阿哦却是夷然无惧,两个小拳头“啪啪”打在小四手掌上,不等小四化掌为抓,身形倏忽一低,小短脚扫踢而出。 小沙弥变招之快,匪夷所思,溪云看得一愣,小四也为之一惊,急忙跃起,心头暗道:“好个小鬼,倒知道虚虚实实!”原来刚才两小沙弥拳头看似凶狠,聚力充沛,却一触即撇,完全不给他发力的机会。 这完全得益于阿歪、阿哦两人同源的心法,两人此际已发动特异能力,虽分作两边,实则恍若一体,劲力收发由心,相互转化,妙不可言。 溪云看了数招,暗暗讶异,这两小东西如此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当世无人能出其右。不过转念一想,也便知道无尽僧更厉害,因为这两孩子是他的徒弟。 另一边龙女与横刀合力架住了铁锋,铁锋功力精深,拳术高绝,龙女、横刀全力而为,还给他迫得连连退后,唯有不断变化身位来拖延化劲。 横刀已喷了一口血,勉力劈了铁锋一掌,在他肩头留下了一个手印,却见他气息沉浑,恍若丝毫无损,骇异至极。 龙女矛法精妙,极致朴拙,看似简单,却总能守住铁锋的铁拳重掌,又能在巧妙时刻突施猛攻,反令铁锋退却。 铁锋七成的精神都用来对付龙女,数度想先击杀了横刀,再全力杀死龙女,可横刀却也小觑不得,战斗经验丰富无比,倏进倏退,叫他有气也发不出来。 段雪露和杜可风则给一众魔徒包围了起来,屡屡意图突破,却不得成功,又气又怒。 那魔君之臂给白虎和凌飞烟伤了之后,忽然止息了一会儿,凌飞烟还道他退却了,却见血池中血气翻涌,魔君臂上伤口自动修复,接着那只拳头忽然握紧起来,猛烈一挣,竟连半个右胸也冒出黑洞。 凌飞烟与白虎都是大惊,急忙再攻,白虎怒吼连连,却始终不敢爆发真正的力量,只以利爪猛抓。 凌飞烟的剑气凌厉至极,在魔君之臂上划出一条条伤痕,可这猛烈的剑气本该连大石也劈成两半。 那魔君之臂竟完全不作理会,不断往高处探去,忽然他的手指刮在了洞壁顶上,那石岩豆腐似的,给他手指一抹,簌簌而落。 “轰轰轰~”震天巨响,天摇地动,所有人都是一吓,左摇右晃,几乎摔倒,急忙转头瞧去,便见黑洞上那巨大的魔君之臂猛烈往上打了一拳,石壁立时碎裂,大石滚落。 “轰轰轰~”魔君之臂威力恐怖,连打几拳,大块大块的巨石塌落下来,烟尘四起,人人失色。 “快退!” “快出去,要塌了!” “啊!” “救我,我的脚!” 惨叫声四起,有人给碎裂崩塌的大石打中脑袋,当场毙命或昏厥(昏厥的也活不成了),有的给压住腿脚,动弹不得,连连呼救。 雷音潭上的人全都懵,只觉得大地震颤,天摇地动,恍若天劫将临,四散躲避又无处可逃。他们都知道下方战斗激烈,而且都是高手对决,但绝料不到有如此恐怖的威力。这是要连大地也掀翻吗?他们哪知道这仅是一条魔君的胳膊搞的鬼!察觉某一处震动最为猛烈,众人纷纷撤离。 “嗖嗖嗖~”一条条身影从雷音潭里射出,而剧震也越来越猛烈,忽然“咵啦”一声,地面震荡最猛烈处冲出一个巨大的黑铁拳头。 人们还未看清,那拳头忽又缩了回去,正疑是自己看错,忽然又“咵啦”一声,那拳头再次砸了出来,大地破开一个大洞,土石纷飞乱砸,人们四下闪避,直吓得面无人色,心惊肉跳。 “轰隆隆~”一阵恐怖大响,大地震颤碎裂,雷音潭地穴上空的大地全部塌了下去,一片惊叫中不少人跌落坑里,给大石砸得血肉模糊。 这一片大地以石头为主,土尘很快降落下来,人们立即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雷音潭变了模样,扩大了三倍有余,巨坑里乱石堆砌,尸体遍布,污血处处。法阵幽光闪动,血池沸滚,血雾升腾,缓缓旋转的黑洞上露出一个巨大的身躯,只是腰部以上露了出来,却高达一丈多,漆黑如墨,闪着幽幽冷光,恍若钢铁之躯,面目五官都像人,就是大得不像话,黑得不像话。 魔君!(。) 405 卷轴生火 这一阵混乱吓傻了所有人,人群挤作一团,正魔混杂,却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幸而个个这时都惊破了胆,谁也提不起心再动手厮杀,只是四面退却,惊惧地看着那幽幽的黑光,令人更为胆寒的是那巨大的魔躯上竟长着一双银光闪闪的大眼,看不见眼眸瞳孔,那双眼睛像两块平平整整的银锭。 这种银与黑形成强烈的对比叫人目不转睛,看着看着又牙关打颤,想转开目光也不敢。 有人忽然听到旁边“呼哧呼哧”的喷气声,转头一看,差点晕倒,一颗比自己脑袋还大两三倍的虎头就在旁边,竟比自己的脑袋还高,瞧那虎口,一打开就正好把自己的脑袋咬下来。 “妈呀!”那人惊嚎一声,连滚带爬地溜到一旁。 一片静谧中,这声“妈呀”立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呜哇~!”、“天呐!” 两头白虎旁立即闪退了一大波人,刚才情势混乱,白虎又高又大,靠近的人反而没注意到,而远处的人又看着魔君,竟谁也没发现现场还有两头怪物。 这一阵混乱似乎也惊醒了那黑光流转的巨魔,只见他微一抬头,一双银眼左右一看,忽然咧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这时更惊,那玩意只有半个身体,原来还能笑?他腰下那个黑圈圈是什么玩意?那个沸腾的血池太恐怖了。 人影闪动,段雪露、溪云、杜可风等人都出现在白虎身边,刚才一震地动山摇,所幸众人反应都快得很,安然逃了出来,而凌飞烟一直就站在白虎身边。 “原来是这个世界,哈哈哈,原来是这个世界,哈哈哈~好好好!好旺盛的血气,千千万万的生灵,我喜欢,哈哈哈,我喜欢!”洪亮的声音透着一股狂霸之气从巨魔口中发出,说的竟然是人话。 但听得懂却更叫人寒心,什么叫“原来是这个世界”、“血气”、“生灵”、“喜欢”?是交朋友的喜欢还是对胃口的喜欢? 只有凌飞烟等有限几人明白,这巨魔恐怕在千年前来过这个世界。 溪云目光一闪,低声道:“他只有一条右臂。” 这本不难发现,本也没必要说,但众人都为魔君之威所摄,竟没几人没注意到这点,这时再往他左肩看去,果然光溜溜的。 光溜溜的?众人仔细一看,又是一惊,断臂切面竟光溜溜的如一面圆镜,不像人体血肉愈合后会留下一个疤,圆镜处也没有显露类似骨骼这样的组织,好像他全身从外到里都是黑黑的坚韧强大的组织,可他分明又会流血? 那魔君目光忽然一定,盯住一团黄光,脸色肌肉一颤,道:“封印卷轴?啊,我去你的!” 人们这才发现那飘扬在空中焕发着温润黄光的卷轴,一些人忍不住便问:“那是什么?”只是无人回答。 而凌飞烟、溪云等人大半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封印卷轴上,可恶这玩意,半点不懂情况紧急,还是悠悠扬扬,好不闲适的样子,到这紧要关头,还在三四尺之外。 溪云等人听巨魔这么一说,面色都是大变,给他发现了!他们本来都盼着封印卷轴一下扑过去,将巨魔送回老家,就算不一下扑过去,慢悠悠的,神不知魔不觉的也行,这下却泡汤了,只觉得大事不妙! 郝通海、铁锋等人也发现了,郝通海犹豫地叫道:“魔祖?魔祖?快打了那卷轴,不然通道将给它封印。” 魔门中人一听郝通海这话都愣然呆滞,“魔祖?”那不是咱们魔门的始祖,这东西是魔祖? 那巨魔忽然仰天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咆哮,恐怖的声浪从他空中发出,竟出现肉眼可见的音浪波纹,直冲天际。 “轰~!”巨魔右拳一挥,大力打在地上,顿时大地一震剧颤,拳头下土石龟裂,连穿梭法阵的痕迹都给抹去,而这一拳似乎也帮助他再升高了一分,站在魔君后方的人清晰看到他本来并未出现的臀沟弧线露了出来,不知他穿的是紧身衣还是什么也没穿。他的身体看起来像钢铁,打磨精致的钢铁,却又显现出肌肉的线条和蠕动运作。 人们站在地上都给震得一跳,心胆俱寒,不知如何是好。 凌飞烟忽然朗声道:“不能让他出来,那是来自魔界的魔头,他会杀死我们所有人!郝通海、铁锋,你们瞧清楚了,他不是你们的魔祖!” 段雪露喝道:“所有人合力攻击,将他轰回去,快!” “啊~~~”那巨魔似乎听懂了凌段两女的话,忽然狂喝一声,这次不是对天,而是对着面前,气浪顿时将数十人都吹飞了出去,凌飞烟等人首当其冲,幸好白虎有灵,抢先一侧身,为她们挡住了风罡,但这股音浪袭入耳中,钻入脑里,依然让人头晕脑胀,险些摔倒。 巨魔发威,人群顿时四面扩散开去,谁敢抵抗? 封印卷轴这时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妙,忽然黄光大胜,猛地展开,一拉数丈,朝黑洞边缘裹去。 凌飞烟、溪云等人心脏狂跳,紧张无比,这卷轴终于开始干活了!这巨魔倘若现世,绝对无人能敌,大家全指望封印卷轴发挥作用。 巨魔一双银眼露出惊怒交集之色,高耸的鼻梁下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喘出两条气流,忽然一口咬破右手食指,口中喃喃有声,又比划出几个手势,用力将鲜血抹在那封印卷轴上。 “嗤嗤嗤~”鲜血过处,封印卷轴立即冒出白气,并剧烈波动起来,竟似承受不住,像给烟火烫到的水蛭。 一股奇臭无比的焦味四下蔓延,那巨魔接触封印卷轴的手指似乎燃烧了起来,忽然巨魔猛吸一口气,地上四下洒落的鲜血忽然化作血雾升腾起来,聚成一条红龙,都往巨魔两个鼻孔里灌了进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眼,吸血?人们心慌意乱,这东西绝对无敌,如果他是吸血的,就是要吸宗师的血,恐怕宗师也挡不住。 郝通海与铁锋不由互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惧,这东西……到底是福是祸?(。) 406 巨魔之力 巨魔吸入血气,银眼竟而漫出一层红色,只一眨眼间,红色加深,一双银眼变成一双血眼,更添恐怖气息。 一些人咬牙忍住哭爹喊娘的冲动,紧紧抿嘴,悄悄挪动脚步往外围退去。留在这里必死,离开是不一定能活,但至少能晚点死不是?没有离去的倒不一定是胆子比较大,有些是吓得完全呆了,完全软了,动弹不了。 巨魔口中发出“嘎嘎”声,似在笑,又似忍着剧痛,右手在封印卷轴抹了一圈,忽然“呼~”一声,卷轴燃起血红的火焰,片刻间燃烧殆尽。 “你娘的要我这么多精血!哈哈哈~”巨魔先似怒忿,接着一阵畅快狂笑,身躯猛地往外一拔,“啵”一声怪响,整个身体都显露在众人面前,竟高达两丈五六,体型虽然巨大,却显得极为匀称,黑铁似的身躯充满力量感,更有坚硬至极、无坚不摧之态。 凌飞烟、溪云等人都露出几分绝望,郝通海、铁锋也惊惧在心,愣然看着这巨魔傲立当中,仰天狂笑。 “嗷~~”两头白虎忽然咆哮起来,四肢一蹬,瞬间跨过七八丈距离,利爪齐齐朝巨魔抓去。 巨魔闷哼一声,一双血眼曝出强光,右拳以迅疾如电的速度猛打两下。 “嗷~”两头白虎以比扑出去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轰然砸落在地,又翻身立起,发出低沉的咆哮,眼神中似有几分怯意,利爪扣在大地中,却没有再攻。 溪云等都忙着避开,白虎这么大的身躯砸过来,声势极为骇人。当然,白虎的大只是对他们而言,对巨魔来说,白虎也没多大。更恐怖的自然是巨魔,这等拳速,这等力量,自己一大群人冲上去最高的也就到他的腰,或许能抱住他的腿,将他扳倒?扳倒又不算赢。 巨魔目光忽然定在小四身上,眼中寒光一闪,喝道:“大胆小贼!”右掌猛然拍(压)而出。 小四早发现他少了一臂,正自担忧自己这这条左臂是不是他的?他要不要拿回去?见他血眼望来,大有怒意,便欲逃离,身形尚未启动,一股恐怖的压力当头罩来,竟如陷泥沼,双腿如灌铅般难以动弹。 小四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虽知希望渺茫,但还是一咬牙,鼓动体内全部真气,魔君之臂握住拳头,一举朝那只巨掌轰去。 “嘭~”一声闷响,小四浑身剧颤,张口喷血,身形砸在地上,土石炸裂,又弹飞出去,而他原来所站之处,巨掌掌风印下,竟打出一个深达一尺的掌印。 “我的手臂是你能据为己有的!”巨魔狂喝一声,一脚踢出,猛恶劲风刮得地上人头大的碎石都激飞出去,势如炮弹,人人惊骇,抱头闪躲。 小四首当其冲,脚下飞退,以魔君之臂在身前一横,“咔!”一声,魔君之臂没事,魔君小腿更不会有事,却是小四抵在魔君之臂后的右臂断了,身形则如炮弹似的倒飞出去,他还想借力速离,体内却沉闷至极,巨魔的力量大得恐怖。 巨魔嘴边露出轻蔑冷笑,右手一抓,拿向身形已无处借力的小四。 小四不由大喝道:“郝通海!?”心中骇异难言,巨魔这手速,简直不可思议。 郝通海这时又有什么办法,这东西比自己强大十倍、百倍啊,这恐怖的身躯,速度、力量,完美的结合,自己全力以赴也伤他不得啊。 巨魔抓住小四的左臂,猛力一扯,只听当空一声凄惶惨叫,鲜血抛洒,小四的左臂立即从肩部给扯断,身体则如破布包似的摔下地来,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去死!”巨魔嘎嘎发笑,抓着那条小号魔君之臂当做棍子,朝小四砸落。 郝通海见状,身形颤了颤,牙关一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住手!师父!”两声叱喝,两道小巧的身形从人群中电射而出,拖住小四,惊险至极地从“棍”影下逃脱。 那魔君臂棍打在地上,“咵啦啦”一阵响,土石炸裂,陷下一道深痕。 巨魔讶然道:“诶,有点奇怪,你们两个有点奇怪。” 阿歪、阿哦吓出一头冷汗,臂棍掀起的劲风叫尚未离远的他们险些摔倒。 阿歪震惊地看着巨魔,阿哦震惊地看着小四,道:“师父,你,你怎么样?” 小四咬牙不答,却是不认这个“师父”,右臂手骨断裂,左臂没了,现在简直如废人。 阿哦见他痛得满头冷汗,牙关紧咬,急忙给他点穴止痛,封住血管。 巨魔没有再追击,口中咕咕念了几句,那只小号魔君之臂忽然涨大起来,转眼间便如他的右臂那么粗大健硕。 巨魔露出一丝笑意,将左臂断口摁在肩头,黑光流转,竟而很快就接续上了。他挥舞了几下,哈哈狂笑,身上气机更为凶恶猛烈了几分,一股磅礴的威压忽然一震,覆盖方圆数十里,远处的林中鸟飞兽走,争相奔逃。 巨魔哈哈狂笑,转头四顾,目光似乎看到极远极深处,满意地点点头,张口道:“这个小世界我要了,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奴隶,你们两只小猫以后跟着我,替我看家护院!”目光又落到郝通海等人身上,道:“是你们准备的血池?很好,乖乖跟着我办事!” 所有人都愣愣的,这显然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怎么一下就沦为奴隶了?可是还能反抗吗?魔门四爷,竟一两间招就给扯断了胳膊,两头大老虎,看着那么伟岸强大,同样给一拳打倒在地。 郝通海、铁锋等暗吞口水,己方是不是算保住性命了? “奴隶?你说奴隶?”沉重的气氛下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远处悠悠走出一人,周围的人看到他都急急避开去,因为这人绝对惹不得,更因为巨魔惹不得,万一巨魔一巴掌拍来,掌风不小心带到自己一下,不死也得骨折吧。 巨魔红眼一闪,盯住那人,打量一番,点头道:“不错,你不错,血气充足,可以当一个奴隶头领。”(。) 407 誓死反击 “嘿嘿,我若不干呢?” “哼,那就当我食物!”巨魔怒喝一声,左脚猛一跺,地动山摇,地上一道裂缝朝那人直袭过去,恍若一柄大斧砍过。 “锵”一声剑鸣,那人倒飞纵起,一道白亮剑光往下斩去,土尘咋起,碎石激射。 “老刘……”丁香掩嘴惊呼,担心不已。 溪云将她拉到身后,目光阴沉下来,低声对凌飞烟道:“还能封印那界点吗?”这一个巨魔或许聚合众人之力还能消灭,倘若源源不断而来,这个世界哪还能翻身!? 凌飞烟微一点头,“试一试。”从袖里拿出小黑抢回来的那支封印卷轴。 段雪露神色一变,抢道:“师姐,我来。” 凌飞烟手一动,闪开,摇头低声道:“没事,我来。你要想办法活着回去禀告阁主。” “怎么会没事,你的身体……”段雪露还未说完,给凌飞烟严厉的眼神盯住,一脸急切之色,却只能住口。 溪云一听她这话,立即明白她是绝不打算当奴隶的,今日也没打算活了,见她脸上的青气似乎多了几缕,暗觉不妙。 另一边出声挑衅巨魔的正是刚刚赶到的刘今天,别说奴隶,当任何一人的属下他也绝不愿意。 巨魔用刚得回的左手屈指弹射,一道道劲风疾飞出去,发出“咻咻”的尖啸声,速度、力量都十分惊人。 刘今天面色阴沉,长剑点刺,身形连闪,所过之处的大地给巨魔弹指劲风打出一个个深坑,想要进前竟无法突破,正面劲风冲来,弹在剑上,直震得掌心发麻,身形一点一点加重。 “哈哈哈,服不服?你这个人类是个人才,跟着我,这个世界分你一块!”巨魔狂妄大笑,如猫戏老鼠。 旁人全都看呆了眼,这只是指风而已啊,巨魔脚下动都未动一步,只用几根手指! 而刘今天,他是剑魔啊,他出现在这里,而金鸣展没有出现,可想而知,刘今天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剑了,天下第一剑却连巨魔的指风都突破不了!? 刘今天忽然倒纵而出,脚下连点,躲开三道指劲,本来离巨魔七八丈,这下到了十丈之外了。 四面众人心中都不免一声低叹,没办法了,剑魔也不行。不管如何惊恐,但人们心中多少还带着几分希望,希望反抗者能灭了这巨魔,免除自己沦为奴隶之命,虽然他们自己不一定敢抗争,但这份希望却是留在心底的。 巨魔停了手,笑道:“服了就好,我是爱惜人才……” “看剑!”忽然一声断喝,打断了巨魔说话,刘今天退出十丈之外,深吸一口气,猛力掷出长剑,惊鸿电闪,斜飙而上。 所有人都看得眼睛一亮,心道:“好快!”下一个念头是:“能成吗?” 巨魔面容一抖,显得极为愤怒,吼道:“小子找死!”说话间动作一点不慢,发动指风已不及,右拳一捏,迎向剑芒。他终于动上右手了,黑光闪动,与白亮剑芒形成鲜明对比。 刘今天紧紧盯着长剑,双目精芒如电,口中突然低喝一声,“起!” 眼见剑芒就要撞上魔拳,剑尖忽然往上一翘,掠出一条飞鸟似的灵动曲线,避开拳头,几乎贴着巨魔的手臂,斜往上,带着剑啸,扎向巨魔的右眼。 刘今天不知这巨魔身体到底有没有要害,即然眼睛这么奇怪,那就打眼睛。 旁观者不由都一阵惊呼,长剑飞掠变向的轨迹玄妙难言,灵动至极,简直不可思议。 “飞剑?!”巨魔惊呼一声,面显骇然之色,眼皮立即一合。 “叮~”剑芒撞在漆黑如铁的眼皮上,火星四溅。 巨魔痛呼一声,硕大的头颅止不住往后一仰。 “啊~!”无数人紧揪着心,这时过于激动,都不自禁惊叫起来。不愧是剑魔,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啊,他能救我们!飞剑?那是什么?只见那长剑击中巨魔眼皮后猛烈旋转起来,竟似在打孔,可是再快的手速也不能将长剑转得如此快。人们又惊又奇,又充满希冀。 “给我滚!”巨魔怒吼连连,左掌往眼前飞剑抓去。 刘今天劲喝一声:“退!”长剑猛然一缩,躲开魔掌,凌空往上一跳,再一折,居高临下,箭矢似的扎入,还是攻击巨魔的右眼。 人群都看呆了,那长剑竟如此灵动?竟能随意变向?就算真的有只无形的手也不能将长剑使得如此精妙啊。 只见巨魔双掌挥动,直欲抓取长剑,长剑却化作一道白光,在魔掌间穿梭来去,一次又一次扎往巨魔眼皮,逼得巨魔连眼睛也不能睁开。 不少人忽然喉咙大痒,忍不住叫起来,“剑魔!剑魔,加油啊!” 声音将更多的人从这神异的飞剑术中惊醒过来,大胆的都喊:“剑魔加油。”、“刘今天加油!”胆小的只握紧双掌,默默祷告,以眼神为刘今天加油。 刘今天还从未得到过如此待遇,每次与对手拼杀,围观的人支持的都是对手。他倒挺喜欢那样,打败对手时,不仅对手丧气,连围观者也丧气,岂非痛快!而这时四面八方都给他喊加油,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脸色苍白至极,紧紧咬牙坚持着。 这飞剑术靠的是意志力驱使,意志越强,飞剑攻击越猛,可他觉得自己已全力以赴,巨魔眼皮出血,哇哇大叫,但绝没有倒下的意思。 凌飞烟、段雪露、杜可风等人也都激动不已,更惊讶不已,刘今天的剑术竟达到了如此境界!凌飞烟、段雪露自忖剑术已达师门极致境界,却也自愧不如,这次是真心实意的“自愧不如”。 天下第一剑,实至名归。 溪云从怀里掏出两截墨竹,暗想:“这巨魔身体防御力恐怖,刀剑难伤,紫竹与人交斗,从未受损,甚而可轻可重,灵异无比,或许能伤到他。”紧紧握住,双目曝出两团寒芒,低声道:“凌飞烟,我们拖住他,你快施法!”脚下猛一蹬,身形电光似的射了出去。(。) 408 找死之人 溪云这一动,杜可风等都是一惊,丁香、清流更失声呼道:“溪云?!”这巨魔如此恐怖,刘今天找死,你也找死,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溪云只两个起落便跨过十多丈距离,猛然拔高跃起,双手高举过顶,腰腹收紧,一声大喝,上身前倾,双腿后摆,聚齐全身力量,墨竹发出盈盈紫光,朝巨魔心口位置插去。 巨魔的身体即然与人体类似,或许心口也是要害。溪云的想法很简单,趁巨魔给飞剑搅得一阵乱,拼死试一试了,就算心口不是要害,自己若插得他不爽,他受到影响,或许刘今天的飞剑有机会重创巨魔。这天下还有那么许多高手,还有朱文、唐坤朗、谷枫、鲁炘,不断尝试,总有机会干掉他!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将界点封印,无论如何也要拖住这巨魔! 四周人群吓一跳,又有人杀了出去,好大的胆!好快!是谁?当溪云跃入高空,出现在巨魔心口位置时,双臂在聚力的过程中微微一滞,人们这才看清他的光头,看到他一身血染的衣衫,不少人惊呼道:“是溪云僧!” 凌飞烟没有多看,对段雪露道:“你立即回去。” 段雪露却转开目光,咬牙不语,分明是不愿。 凌飞烟气道:“快走!” “不走!”段雪露给她盯得紧了,心中微一怯,道:“好。我,我先看看他有什么弱点。” 凌飞烟知道这个师妹脾气执拗,否则当初也不会一意孤行,以一人之力追杀魔徒到黑岩岛,而给救出后,还未脱离险境,又说要杀溪云这个救命恩人,无奈一叹,道:“好,一定要将消息传回去,懂吗?” “唔。”段雪露双目微微一红,抿唇忍住泪水。她知道,无论如何师姐都回不去了。 凌飞烟脸上青气一深,盘膝坐下,抛起封印卷轴。 两头白虎发出深沉低吼,看着那白亮虹光,心头惊异无比:飞剑,今时今日竟还能看到飞剑术重现人间!再见溪云舍身飞扑而去,两虎互视一眼,眼神中一片坚定。吗的!小小人类都如此勇敢,咱天地灵兽,白虎血脉,竟还不如他们吗!? 两头白虎这时都已打定主意,拼着爆发超越规则的能量也要干掉这巨魔!它们并非不勇敢,更不是怕了这巨魔,它们真正恐惧的是这个世界的恢宏规则。 一旦它们爆发超过临界点的能量,天地动容,立即就要乌云密布,九天雷劫将临。之前它们只稍微泄露几分气息,立即天地变色,炸雷轰鸣,这雷劫之怒,势不可挡! 九天雷劫,是天地对灵兽的最大考验,因为它们天生肉身强悍,上界的规则必须要它们承受雷劫之力。雷劫将临,它们要么在雷劫之下化作乌有,要么顶住雷劫,跨界飞升。 若是千年前的时代,它们白虎血脉绝不惧于九天雷劫,但如今,世界能量稀薄,一旦引发雷劫,没有足够的能量补充,几乎不可能扛住。这才是它们不敢动用力量的原因。 不过它们的高傲也绝不容许巨魔侮辱,它们知道巨魔同样压制着自己的力量,就算两者合力斗不过全盛时期的巨魔,但巨魔要抵挡它们的打击,必然也得爆发超过规则临界点的能量,到时要么给摧毁,要么给排挤出去,总能化解这一界的大危机。只是自己恐怕挨不住雷劫,烟消云散。两虎互相微一点头,在缥缈阁养了千年,虎心也是肉长的,吃了得还对不对。 “啊~!”巨魔忽然发出一声恐怖的怒吼,夹着巨大的愤怒和痛楚。 人们瞪大眼睛,见溪云以惊人的力量将手中利器插入巨魔心口,鲜血疾射而出,洒落在地,焦熔了一片。 巨魔陡然爆发一股凶猛气息,身躯一摇,巨掌猛抓,剑芒紧急闪避,却似乎给他的气机摄住了一般,当空滞了一滞,便给他左拳打中。 刘今天“啊!”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面白如纸,长剑颤颤巍巍地飞了回来,落入手中。 巨魔右掌一拍,压向自己胸口,溪云只觉得一股恐怖的风力迫来,猝不及防之下,一脑袋砸在巨魔身上,察觉不妙,急忙猛喝一声,双脚蹬在巨魔胸膛,拔出紫竹,发力猛下猛坠。 正常人在空中无所凭依,自然往下坠落,他却得发劲才能坠落,只因巨魔一掌拍来,劲风恐怖,几乎将他钉在手掌与胸膛之间,只须这么一合拢,绝对脑浆迸溅,全身化作肉泥。 “嘭!”巨魔一掌拍胸,打击不中,拳尖立即往下一捶,变招竟快得惊人,灵敏无比。 溪云这时已完全无处可借力,不由脸色大变,只觉得一股大风罩头而来,自己落下的速度给风一吹,变得更快,可那拳头却比风更快数倍。 “咻~”一声锐响,一条白影疾射而出,口中发出一声清和,双手大力猛挥,一道白芒破空斩去。 “啊!”巨魔又一声痛呼,右腕处血光飙现,拳头不由一缩。 溪云魔体感应非凡,立即察觉风压一弱,急忙重心全力下移,速度激增,“嘭”一声踏在地上,直接踩碎大地,双脚陷入,恐怖的冲击力使得他惨呼一声,只觉得膝盖几乎断折,骨头咔咔作响,却也顾不得这股剧痛,立即翻身滚开。 “彭!”更大的声响炸开,土石疾飞,巨魔的拳头差之毫厘地落在地上,一拳轰出一个六七尺的大坑。 白影一闪,龙女拉着溪云立即闪退。 刚才出招的正是龙女,溪云飚射出去的下一刻,她毫不犹豫便跟了上去,总算来得及相助。 巨魔双目血光如液体似的翻滚起来,鼻孔蹿出两条白气,怒吼连连:“魔气!为何你身上会有魔气?!锁界紫竹、龙牙神兵!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破落的世界怎么还有这等神物?” 溪云盯着他胸口的血洞,随着巨魔的晃动,鲜血咕咕冒出。刚才他发动全力,紫竹扎入三寸有余,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深度自是要命,但巨魔身躯厚重庞大,三寸便显得不够了。(。) 409 以卵击石 溪云没办法再深入哪怕一分,巨魔血肉坚韧无比,更有强劲的反击力。凭紫竹传递入手中的感觉,他发现巨魔体表两寸尤其坚韧,像一层铠甲,再往里的一寸就稍松,立即明白,要真正伤到巨魔,每一击都必须能够深入他身体两寸以内。 巨魔看着自己的胸口,以他恐怖的恢复力,正常一道伤口,片刻间便可修复,但这两个血洞却不断传来一股股电流似的力量,令他痛苦无比,修复也更为困难。 他手腕处伤口先是扬出一道血箭,接着变成一滴一滴淌出,不消片刻,鲜血便慢慢止住了,而这时眼皮处的伤口已愈合,睁开血眼,看起来一无损伤。 溪云、龙女、刘今天互视一眼,联想巨魔刚才所言,都有些猜测:紫竹与龙牙矛本身似乎就具有伤害巨魔的能力。 三人极有默契,只缓了一口气,立即再飞身杀去,要趁他伤口愈合前加紧攻击。对溪云和龙女来说,最危险的一点是攻击巨魔心口和眼睛必须跃起,可他们毕竟没有翅膀,高跃在空中就难以再变向转折,攻击之后回气的过程将十分危险,一旦给巨魔抓住机会,立即有殒命之虞。 刘今天咬牙坐下,清喝一声:“去!”长剑立即化作长虹,电射而去,斜飙巨魔胸口血洞。 巨魔怒吼一声,一拳打去,长剑忽然一滞,猛跳而去,跃过他的拳头,又射向他的眼睛。 毫无疑问,眼睛绝对是巨魔的一大要害,不然他刚才就没必要闭上眼睛,而他眼皮的防御力也真够惊人。 旁人看到刘今天神异的飞剑术再次出击都激动不已,一个个都希望这三人干掉巨魔,希望所有宗匠级高手都扑上去争斗。至于自己,则小小的安慰一下:我武功差也,上去也是送死,还是给他们打气鼓劲更实在。 巨魔一拳打空,拳风打在地上,乱石激飞,虽然没有打出拳印,但这股风也吓人无比。他敏捷迅速,左掌一起,挡在眼前,剑芒激撞上去,火星四溅,在他握掌要抓时,剑芒已倒飞而去,往高空一腾。 溪云、龙女蹬地前飚,就在巨魔挥掌挡在眼前,视线受阻时,两人同时一脚踏地,“啪”的一响,白影、红影化作电光,斜飙而起。 龙女双手握住龙牙矛,猛力刺向巨魔心口,斩击虽然伤口更大,看起来吓人,但钻透力却不够,从刚才一击中她已发现要真正重创巨魔,必须将力量更深入地轰入他体内。 溪云跳得更快更高,一尺多长的紫竹朝巨魔咽喉处刺去。 巨魔比普通人大了两三倍,在他的世界里,以他匀称的体形而言,他毫无疑问是灵活敏捷的,但相对而言,人类只有六七尺高,他就觉得人类敏捷得叫魔生气了。 察觉劲风袭体而来,巨魔浑身气势一荡,溪云、龙女都觉得身体一沉,身前好像多了一层气墙,叫人压抑。 巨魔敏捷地微退一步,右臂肘部往胸前一拐,再猛提而起,劲风飒然。 铁锋看得一愣,这等小巧招式由这样一个大块头使出来竟也有行云流水之感,委实交人诧异。 龙女、溪云都暗叫不妙,大也有大的好处,这么一转肘,将两人都纳入攻击范围。 “铛~”白影、红影倒射而回,紫竹、龙牙矛都未能伤到巨魔,猛力冲撞下,两人手臂发麻,难以匹敌。 巨魔大掌一扬,朝飞剑扑去,劲风狂涌。 刘今天意念一动,长剑立即缩退。 巨魔闷哼一声,趁机大脚一抬,朝摔落地上的溪云、龙女踏去。 “啊~!”突然一声炸喝响起,一条高大身形从人群中射出,一杆长枪笔直捅去。 “铛!”枪尖顶在巨魔抬起的膝盖上,火星一闪,“啪”一声,长枪从中折断。那人立即给巨魔之力冲击入体,倒飞出去,凌空喷血,却是光头横刀。他捡了一杆长枪,只是普通货色,哪能承受这等激撞之力。 另有一条人影蝴蝶似的轻盈,飞掠而过,手中兵器眨眼间在巨魔小腿上连点十多下,下一瞬间,错身而过,口中叫道:“这玩意没有穴道。”却是清流,神色阴沉冷肃。这几下用劲极猛,直把自己掌心震得发麻,巨魔却恍若未觉。 旁人一听这话,虽然情势危急无比,也有人苦笑讪然,嘴皮跳跳,暗道:“没人说巨魔有穴道呀,就算有也不一定跟我们一样呀,你怎么会去点穴呢?” 给这样一滞延,溪云,龙女立即连滚带爬地飞逃出来。 “啪!”魔足踏落,大地一震,碎石激飞,地上留下一个近两尺长的大脚印,若给踏中,哪还有命在。 横刀吐了两口血,骂了一声,翻身又起,捡了一柄大刀,道:“平生大小数百战,就这一场最过瘾了!”双目炯然放光,竟毫无怯意。 丁香甩手一把暗器射了出去,魔体上“玎珰”作响,重些的暗器激起了一点火星,有些则如连火星也激不起,连皮都伤不了,自然有毒也没用。丁香吐吐舌头,有些惭愧。 萧阳、柳飘飘、柳菲菲身形一展,都挡在了还未缓过气来的溪云、龙女身前,以防巨魔再攻,神色都严肃无比,知道这一战比以往任何一战都跟凶险百倍,只须给巨魔尚未碰一下,不死也重伤。 溪云道:“他的表皮有两寸厚,必须将劲力打透进去,否则伤不了他。” 横刀大笑一声,道:“皮这样厚!清流,你点穴得再多使几分劲了。” 清流认真地点头。 丁香嘟嘴道:“其实我的暗器功夫还是挺不错,碰上克星了。” 不少人听到他们说话,愕然相对,还有闲情说笑?快上去杀呀!他们自己倒退后了一些。 溪云道:“丁香,想办法把最毒的毒药送入他伤口试试。” 这巨魔是所有物什的克星,又何止是暗器,毒药也得试试。事实上,几人现在所为说是以卵击石也不为过,又有多少卵敢去击石呢。他们希望能找到巨魔的弱点。 “杀!”龙女低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410 赴死求生 这是古怪的一幕,巨魔傲立当中,一派睥睨众生之态,在场数千人,竟只有九人在战斗。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古怪,以卵击石嘛,哪有几个卵这么傻。 “杀!”还是刘今天更快,脸色苍白如死人,剑芒飞射,直飙巨魔双目,以掩护其他人。 溪云、龙女、横刀、萧阳强攻、清流、柳飘飘、柳菲菲负责牵制,清流数度发动音波攻击,巨魔似乎连耳朵也有惊人的防御,竟无明显影响。 丁香身形小巧,速度也不慢,各种药丸毒粉以捕风掌手法送出去----全部无效。 溪云、龙女尽力腾空攻击,横刀、萧阳在地上猛打巨魔腰部以下,柳菲菲、柳飘飘数度将无处借力的溪云、龙女以白绫拉回来。 九人配合起来,一时间只见人影缤纷,穿插来去,虹光闪亮,场面十分精彩。 巨魔怒吼连连,这些小人灵敏得不像话,要打这个,那个跑过来,要打那个,后背又有人偷袭,好像一头威武的黑牛,却给一群牛蝇搅得全身难受。 横刀最无耻,瞅准机会一刀砍在巨魔裆部,巨魔竟也无特别难受的表情,把他吓得都愣了,若不是清流速度快,扯了他一把,差点给巨魔一拳轰破脑袋。 横刀苦笑一声,“鸡粑没有破绽啊!” “好了!”凌飞烟忽然站了起来,封印卷轴焕发着黄光,无声无息地飘扬起来,以惯有的缓慢悠闲之态朝黑洞飞去。 直到此刻,黑洞还是没有其他动静,并无第二头巨魔出现。 凌飞烟一站起来,唐天立即哇哇大叫,“大黑魔,给我滚回去!”身形如电般射了出去。 申燃目光一凝,紧追而去,心中暗骂:“臭小子,也不先打个招呼。” 杜可风、任乾雄、阿歪、阿哦都展开身法,疾扑上前。 人群一阵哗然,“出手了,他们出手了!” “这么多高手一同出手,一定能成!” 许多人都露出希冀之色,激动不已,默默祝祷。 也有人神色惨淡,摇头垂泪,心里直说:“能成?刘今天那么恐怖的飞剑都没用,溪云僧的厉害路上也见识过了,除了最早趁巨魔不备,给他捅出了两个窟窿,这会儿也伤他不着,哪里能成?或许宗师亲临才有几分机会。” 唐天早想杀出去,给杜可风拉住,要替凌飞烟护法,憋得面红耳赤,热血沸腾,这时一动,恍如猛虎出闸,澜枪光华璀璨,一枪捅出,如一道汹涌激烈的海流破空冲击,空气接连发出“啵啵啵”声,一圈圈炸开在枪身周围。 巨魔大怒,蝼蚁似的小人物竟敢反抗,还越来越多,岂有此理!“都给我滚!”突然狂性大发,对所有攻击完全不加抵挡,拳头暴雨似的猛砸出去,腿脚崩踢,劲风狂作。 “啊~!”一群人都惨叫起来,杜可风、申燃、唐天、溪云等等,一个个都给打飞出去,所幸这些人身手都十分不凡,虽然难免吐血,总算还保得住一条命。 四周的人却都看呆了眼,如此多的宗匠高手合力攻击,竟瞬间给击破了! 巨魔身上也洒出不少鲜血,但没一处是要害,有些伤口深些,有些浅些,除了杜可风的戒尺、溪云的紫竹、龙女的龙牙矛外,没一样兵器能对他造成持久的伤害,几乎片刻间,伤口全部愈合。 唐天骂道:“干,真猛!师兄,咱们不能送他回老家,他就要送咱们回老家了!” 申燃嘴角溢血,闻言苦笑:这家伙,听声音就知道受伤不浅,还要胡说八道。 巨魔红眼里血气翻滚了一阵,看向郝通海、铁锋等一行人,道:“去,杀了他们!” 郝通海等人不由滞了滞,这巨魔委实太过恐怖,有他在世界,还能容得下我们吗?正当他们如此想时,忽然眼前一红,只觉得脑海里忽然多了什么,恍惚间又似什么也没发生,目光落到溪云等人身上,心中忽然涌起刻苦铭心的恨意,齐齐大喊起来:“杀!”立即冲杀过去。 在旁人眼里,只见郝通海等刚一迟疑,巨魔眼中忽然射出几道红光,分别射入郝通海、铁锋、铁翼野等魔门高手眼中,然后这几人双目便变得赤红,杀机狂涨,狂冲杀出。 杜可风、唐天等人都又惊又怒,只道郝通海等人疯了,难道还不明白当前情势吗?这魔头会摧毁这个世界! 唐天狂喝道:“郝通海,你疯了吗!?一起杀了那大黑怪啊!”挺枪迎了上去。 郝通海如若未闻,遮天袖猛地一扬,裹着澜枪,一腿猛踹而出。 唐天急怒攻心,竟而大意了,只觉得腹部劲风狂压而来,不由大惊失色,急欲抽枪而退,猛抽之下,竟而完全没有阻力,几乎将自己摔了出去,重心刚一失衡,郝通海的脚“啪”一声放下了,左袖却如大刀似的扫了过来,劲风锋锐,直欲破开自己喉管。 “大胆!”申燃暴吼一声,凌空跃起,从唐天身后飞出,居高临下,一枪射向郝通海脑袋。他慢了唐天一步,现在唯有攻敌必救才能换回唐天。 郝通海双目红光一闪,闷哼一声,左袖改扫为拍,甩在唐天胸口,身形借势定住,右袖扬起,淹没银枪。 唐天倒飞出去,张嘴喷血,却担忧地看着申燃,双目瞪得发圆,“师兄?!” 申燃这一枪猛恶至极,给裹入遮天袖,只觉得一**水流似的力量冲刷而来,长枪竟而上下左右震荡起来,连枪头在哪里自己也把握不住。 “去死!”郝通海厉喝一声,右脚冲天而起,踹向申燃丹田,这一脚一旦踹中,就算侥幸不死,一身武功也要尽废。 当此情势,除了弃枪,别无他法。 申燃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师门枪法最终意念,念头一转,眼中闪过坚定之色,双手放开长枪,扑向郝通海的腿,口中喝道:“杀了他!”这一声自然是对唐天喊的。 郝通海脸色微微一变,这家伙不要命了!倘若给他抱住腿,唐天再杀来,那可要命至极!(。) 411 水镜剑断 “咻~!”一声尖啸,就在申燃亡命关头,郝通海忽然大叫一声,往后疾退,长腿收了回来,袖袍一甩,银枪反弹而出,砸在申燃身上。 申燃给自己的长枪砸得口喷鲜血,却大喜过望,一把抱住,往后飞跌,心道:“枪还在,我没死!” 郝通海脸色一沉,目光射入人群,喝道:“**飞刀!” 唐天急忙拉起申燃,一脸惭愧和关切。申燃脸色苍白,吞了口口水,道:“侥幸,有帮手。” 唐天不敢回头,戒备地盯着郝通海,不知郝通海所说的**飞刀是何人,刚才只瞥见一线寒芒眨眼闪过,快得不可思议,竟瞧不清是何物,见郝通海左袖中不断滴下血来,也不由吃惊,自己和师兄两人半天不能弄死郝通海,这**飞刀一出手,差点就结果了他。 郝通海同样骇异,**飞刀,更快更**了,明明没有给锁定的感觉,但刀突然就来了,那家伙绝对已晋入宗匠境界?他又对自己的反应速度感到惊奇,飞刀来得太过突然,快得惊人,本以为已来不及阻挡,就要给射穿心脏,没想到左手的速度竟比自己想象得更快一分,险之又险地挡住,只是付出了两根指头的代价。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双目通红,巨魔以异界玄法对他的心神施加了影响,甚而连武功也因此提升了几分。 巨魔是怒极了,此法极耗精神力,除非是极有价值的下属或奴隶,不然绝不轻用,而在他眼里,这个世界的人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价值。 巨魔血目一动,立即看到了那飞扬起来封印卷轴,凌飞烟、段雪露、溪云都十分注意,一见他目光转向封印卷轴,心脏都是狂跳,立即飞身过去,希望能阻止他对卷轴干坏事。 巨魔右腿提起,笔直下拉,简单粗暴的劈腿,一道漆黑的猛烈劲芒如大刀般往封印卷轴劈去。 溪云大惊,身形电闪,紫竹咬入口中,行进间连发六拳,朝那劲芒轰去。 “砰砰砰~”拳劲与刀光劲芒轰击在一起,拳劲消散,刀光破碎,溪云正庆幸,忽然劲风狂冲来,听巨魔哈哈大笑,巨魔右脚一落地,左脚立即飞踢直踹,闪电般迫到溪云身前。 溪云心头大骇,暗道:“怎么会来得如此快?难道是计?他劈踢卷轴是假,杀我是真?”只觉得难以置信,自己一条小命难道比封印更重要? 巨魔心中得意,现场这么多人中,他最想杀死一个是飞剑术刘今天,另一个就是魔体溪云。一方面是因为溪云体内纯正的魔气,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手中的紫竹。 其实凌飞烟在念咒时巨魔已发现封印卷轴正在启动,他巴不得这事发生,反而担心卷轴能力有限,封不住已然成型的界点通道。 要知魔界辽阔无边,魔君之上更有更强的魔尊、魔神。巨魔的实力已达到魔君级别,这个界点正在他的领域之内,但毕竟是一个域外之界,非常具有吸引力,若有其他大魔知觉,必要赶来争抢。来者若是魔君也就罢了,尚能分个前来后到,若是魔尊、魔神降临,那肯定给据为私有,他将什么也得不到。 域外之界,千千万万生灵,只要祭炼一番,迫使这个世界的人信仰自己,日夜向自己祷祝,而自己偶尔再展现一下“神迹”,那就能收获千千万万虔诚的祷祝念力,虽然这千千万万的生灵能力差劲,但数量可观,又可千百年流传,何尝不是一大补助。 巨魔一点都不希望其他大魔来与自己争抢,故而对封印卷轴的黄光视而不见,任由凌飞烟施展,还以此巧计诱来送死的。 此际溪云身形还未能止住,一口气尚不能回转,唯有将双臂交叉隔在身前,准备硬承一击。但从劲风之猛恶来判断,这一脚只怕连魔体也承受不住! 距离越近,他越能感受到巨魔充沛猛恶的力量,目光中先是惊悔,继而露出几分怅然,最后化作无奈,却也带着坦然,只是默默道:“得死了,这个世界啊,希望他们能活下去吧。” 溪云几乎要闭目待死,忽然身边一阵清风掠过,青影一闪,凌飞烟竟抢入他身前,不由愣然失神,心道:“她危险了!” 凌飞烟轻叱一声,长剑激发千百点剑芒迎上魔足,只听到“叮叮叮”一阵连绵交击激鸣,千百点剑芒中血点疾射,魔足虽然受伤,但依然前奔踹出,势不可挡。 忽然“啪”一声,长剑折断,接着“噗!”一声闷响,溪云尚未回过神来,凌飞烟已倒飞而来,砸入自己怀里,两人都给劲力冲得倒跌出去。 “嗷~~”猛然间两声震天虎吼,白虎疾扑而至,力量倍增,行动间带着一股磅礴风压。 巨魔正待一脚将溪云、凌飞烟一并踩死,忽然腿部剧痛,大篷鲜血扬出,虎爪的威力出乎他意料,尚未及身,爪风利刃般已切开血肉,待利爪来临,小腿几乎给抓断。另一头猛虎更是扑胸而来,利爪白光闪动,锋锐至极,似欲掏出自己的心脏,急忙跺脚发力,闪身疾退。 “师姐?!”段雪露一声惊呼,白云似的扑到凌飞烟身边。 溪云摔在地上,凌飞烟正倒在他怀里,他不敢稍动,因为他知道凌飞烟承受了一腿之力,全身骨骼尽断,生命垂危。连水镜剑这等传承久远之物都断了,何况区区人身。 凌飞烟面上青气缓缓消散,容色转瞬间变得苍白至极,眼神迷糊一涣,眼见就要断气。 溪云讶异地看着她,喃喃道:“你,你救了我……” 凌飞烟呕出一口血,惨白的嘴唇微微一展,勉力摇了摇头,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本来……就要死了……” “什么?”溪云不解,却立即联想到之前她脸上浮现的青气。 凌飞烟强撑住一口气,道:“之前……情况危急,我不得不发动……师门的自绝心法……以激发潜力,本……本来就该死了,能换回你一条命……很值。”已到此最后时刻,她竟要解释个明白,以使溪云不心怀愧疚。(。) 412 热血如沸 溪云从她的眼神里全看明白了,她的眼神还带着希冀,希冀得到他完全的原谅,希冀他帮助她的师门,完成封印界点的任务,消灭魔君。 溪云咬着牙关,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他不仅明白凌飞烟眼神中的含义,也明白她肩负师门重任,一言一行必须遵循的准则,也了解了缥缈阁这个传承千年的圣地承载的使命。 凌飞烟似乎也明白溪云两个“我明白”的不同含义,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和畅的笑容,眨了眨眼,对美目蓄满泪水的段雪露发出低落的声音,“回去……”就此合上眼睛,与世长辞。 “师,师姐……”段雪露美瞳微微一放,露出浓烈的哀色,从溪云怀里抱回凌飞烟,清晰地感觉到她全身骨头都断断碎碎更是悲从中来。 龙女、丁香这时也都到了溪云身边,巨魔给两头白虎困住交斗,魔门一众高手与任乾雄等人激斗在一起,而其他魔徒思前想后,总不愿相信这巨魔会是魔祖,再见郝通海、铁锋等人双目都血红一片,所以都拒绝听命,远远退开,没有加入战团,附近一时倒颇为安全。 两头白虎越战越勇,气势冲霄,吼声震天,大口咬去、长尾扫砸、利爪挥掏,身形虽然有欠灵动,但速度极快,又能飞行,围着巨魔发动一轮轮猛攻。 巨魔“哇哇”狂吼,怒不可遏,拳打脚踢,劲风狂作。 三者的战斗声势恐怖无比,大地处处炸裂,强风令旁人都难以立定,连战斗中的杜可风、铁锋等人都不得不越退越远。 战斗中心,只有那幽幽旋转的黑洞和黄光弥漫的封印卷轴依旧顾我,恍若它们处在另一个世界,丝毫不受这里的影响。 一头猛虎高飞而起,从空中扑落,凶猛的力量加上沉降的速度,狂风激得满地碎石疾射而出。 巨魔却夷然无惧,双膝微微一蹲,猛挺而起,一拳狂冲而上。他宁愿与在大老虎这等大东西打得一身血流,也不愿对付溪云等这样的小东西,长得小,又跑得快,乱七八糟的兵器打来,痛不甚痛,却有些痒,实在烦人至极。这大老虎多好,直来直去,大家就是力量的比拼,你给我一脚,我还你一拳。 “嘭~”一声轰然大响,拳爪交击,一圈空气波纹在空中两丈处平面绽开,白虎应声抛飞出去,巨魔拳头破裂,鲜血四洒,却哈哈狂笑,好像十分痛快。 另一头白虎前爪在地上一刨,身形化作飓风,狂卷而出,利爪朝巨魔腰部抓去。 巨魔一掌拍开虎爪,白虎大头猛一摆,一口咬在巨魔左肩上,巨魔“啊!”一声狂叫,一拳打向白虎肚皮。 白虎没有避开,“嗷~”一声长吼,大嘴立即松开,错身而过的一刻,尾巴一扫,打向巨魔眼睛,速度快得使空气发出“啪嗒”一声脆响,虎尾如鞭。 巨魔微一低头,轻易闪过。这时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灵活敏捷,那些小人物还是交给小人物去对付吧。 四面的人都看得呆了,这两头大老虎原来不是白长个的,刚才看它们呆呆的,还以为就出场装个样子呢,这会儿发挥出来,实力竟如此恐怖,那爪子,轻易就把大地抓烂了,那利齿,咬得巨魔鲜血狂洒,那尾巴,“啪嗒”一抽,空间似乎都给打碎了。 最最妙的是,两头大虎对付的是巨魔,这些不正常的东西最好都同归已尽,虽然不少人已看出白虎跟缥缈阁有关,但还是希望它们并不存在。 人人都关注着白虎与巨魔的战斗,唐天、申燃等人打得再激烈,再险死还生,也没人在意。而幽深的黑洞,黄灿灿慢腾腾的卷轴,两者都过于安静,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溪云、段雪露等知道真相的人,目光却都灼灼地盯着卷轴,盯着黑洞,希望不要再冒出任何东西,希望卷轴体谅一下别人的焦灼,快一点。 当然,卷轴还是优哉游哉的,没有理会旁边激烈的战斗,不过溪云、段雪露见巨魔给两虎缠住,没空理会封印卷轴,倒也放心了不少。 任乾雄敌住铁翼野,却给逼得连连后退。 铁翼野大声狂笑,“任乾雄,你服不服?不管是俊秀榜还是龙凤榜,我一辈子都压着你!你老爹斗不过我爹,你更斗不过我!” 拳劲猖狂,沉雄威猛,铁翼野双目血红,只觉得真气如沸,全身燥热,无穷无尽的力量涌来,前所未有的顺畅感,每一拳似乎都尤有余力,下一拳似乎总能打得更快更强,而对手就像蝼蚁蚂蚱,随意蹂躏。 任乾雄给逼得大刀砍不出去,收到身前,左支右绌,情况颇为不妙,一张脸涨得通红,满头热汗蒸出白气,心中有一百句要回,却胸口沉闷,一口气始终不能完全转过来,愣是一句也吐不出口。 “铛铛铛~”大刀给重拳频频轰中,任乾雄全力抵挡,刀锋向侧,对手反应却迅速无比,拳拳往自己身上招呼,锋刃一转,对手立即变招,丝毫不给机会。 “啊!”旁边一名围观者一个不察,给铁翼野一道拳风冲中,吐血飞跌。旁人一阵惊呼,往后疾退。 任乾雄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退到人群前面,而人群目不转睛地看着大虎与巨魔,竟而都没注意。若是往日,这样两大高手对决,而且身份地位完全对立,不知要引得多少人翘首驻足呢。 “哎呀,是任乾雄和铁翼野。” “铁翼野如此了得?” “任乾雄百战狂刀,这,这怎么……” “任霸都让铁锋干掉了,可想而知。” “铁翼野各项榜单排名本来就在任乾雄之上。” “他马的,你们瞎吗?没看到铁翼野眼睛红红的吗?他一定入魔了,刚才就看到那大黑魔眼里射出红光,他们一定是给大黑魔控制了。” 人群避让开去,又评论起来,任乾雄听得大怒,直欲吐血,忽听有人道:“任乾雄加油,干死那家伙!”不由精神一振,心道:“老兄,你若替我顶一招,让我缓口气,我立即干死他!”(。) 413 转腰斩刀 “加油!” “任乾雄加油!” “铁翼野去死!” “铁翼野,你脑袋不开窍啊,还打自己人,去杀死那大黑怪啊!” 铁翼野、任乾雄听到“自己人”时都感觉怪异无比,围观者转眼间变成一边倒,不管正魔都支持任乾雄,这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同情势弱的一方,而是因为有更大的威胁在一边。 铁翼野越听越怒,身形忽然一折,一拳将一个给铁翼野打气的魔徒打碎脑袋。 “哇啊~”红的白的,脑浆迸溅,人群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哗然而退。 铁翼野狂叫道:“有种给我站出来啊!” “看刀!”任乾雄没想到铁翼野竟在这时候放脱了自己,一口气回转过来,双腿一崩,大刀握紧,猛劈而去。 劲风狂啸,锋芒毕露,铁翼野后背一凉,惊觉不妙,急忙展开身法,后背猛晃,左右难辨,突然一闪,往右躲去。 任乾雄脸显惊色,这家伙实力竟比自己想象得更强,一刀砍空,大喝一声,臂力突发,牢牢把住大刀,猛地一折,往右横扫而出。 铁翼野也吓一跳,这逃命身法是铁锋亲传,在关键时刻总能发挥妙用,任乾雄这家伙真是不可小觑,这样大威力的一招竟还收得住,急忙左掌拍击而出,使一个巧妙手法,斜往下打在刀面上,借机往后疾退。 任乾雄只觉得双臂猛震,剧痛入骨,呲牙咧嘴地忍住,狂吼道:“不许逃!若非你们魔门诡计多端,以多欺少,我爹岂会丧命!?铁翼野,你堂堂魔门门主,就只会逃吗?”直到这一刻,他才有机会回击铁翼野之前的侮辱之言。 铁翼野大怒,可给刀劲轰入左臂,这时尚且麻木未复,单凭右拳难以匹敌,唯有使尽身法,在一丈空间内闪转腾挪,以免落下“逃”的口实,心中直道:“再让你嚣张三息,等我左臂一恢复,立即取你性命!” 任乾雄刀势展开,大开大阖,凶猛如狂风巨浪,力量充沛得似重焕生机,一扫刚才苦撑局面。 任乾雄发出一声声怒吼,大刀狂斩,地上给砍出一道道深痕,旁人都看得连连退后,但一对比白虎、巨魔的破坏力,又觉得殊不足道了。 “啊~!”铁翼野口中突然发出一声炸喝,双目血光暴闪,对砍来的刀锋全然无惧,右拳真气环绕,轰然迎去。 “嘭~”一声大响,气浪狂卷,任乾雄、铁翼野齐齐后退三步。 “哈哈哈,给我去死!”铁翼野一阵狂笑,已将轰入左臂的刀气迫退出去,更快一步回过气来,立即朝任乾雄逼去。 任乾雄粗眉猛地一竖,暴吼道:“来!”强行提气,大刀猛劈而下,劲风狂飙,气势竟比铁翼野更狂野三分。 铁翼野心头一震,怒火冲天,心道:“明明是我更强,你竟敢比我还狂!”双拳狂风暴雨似的猛砸出去。 任乾雄喉间发出怒吼,大刀提转,砍劈挡推,霸烈无畏,一副舍生忘死之态,与铁翼野展开抢攻。 “嘭嘭!” “嗤~” 两条人影僵持了片刻,任乾雄忽然倒跌一丈之外,右肩与胸口的衣衫全都破碎,一大口血吐在自己胸口上。 铁翼野右腰肋上斜挂着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血箭飙在虚空中。 任乾雄双目发红,一擦嘴边鲜血,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怒吼,身形一掠,提刀砍去。 论伤势,他比铁翼野严重得多,论气势,他竟压住了铁翼野。 铁翼野眼中闪过几分惊色,这家伙出了名的打起来不要命,自己若不能干脆利索地干掉他,总有几分可能给他拖着一起死,这家伙的刀太危险了,自己堂堂魔门门主,岂能与他同归于尽!? 再度交手,任乾雄立即感觉到铁翼野改变了策略,不敢与自己硬拼,气势一步步跌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铁翼野,你怕了,来啊,一起死啊!”双目越发明亮,好像火在燃烧,刀法越发凶猛无俦,充满与敌皆亡的恐怖气势。 铁翼野察觉不妙,任乾雄状若疯狂,明明又被自己轰了三拳,大口喷血,但气势竟始终不衰,自己肩头也给他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不由有些惊惧起来。心念一动,转入守势,希望耗死任乾雄。他知道任乾雄受伤比自己更重,这等狂攻猛击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任乾雄却全无惧色,好像完全不知自己身受重伤似的。虽然才二十多岁,但百战千战,无数次面对更强的对手,他的心志坚定无匹,配合他狂乱的刀法,往往能爆发超越极限的力量,反败为胜。 铁翼野自惜性命,更舍不得刚到手的门主尊荣,越战越心惊,脑里只想:“他怎么还未气馁!?”半晌最后,竟生出撇开敌人逃跑之念,只觉得对方怎么打也打不死,大刀越来越沉,越来越快,竟更胜体力尚未消耗之初似的,不由更为骇异。 “死吧!”猛听任乾雄炸喝一声,大刀在腰间拖出,脚下连转两步,达到最佳挥刀距离,刀芒一亮,斩向铁翼野腰间。 铁翼野面显骇惧之色,拍向任乾雄面门的一掌硬生生收回来,脚下猛顿,拔身后退。 其实这一掌倘若直直拍出去,一定更先一步打到任乾雄,就算不能一掌毙敌,也能打得他头晕脑胀。但铁翼野给任乾雄打不死的悍勇摄住心神,只觉得这一掌换腰间一刀绝不划算,所以选择后撤。 “哈哈哈~”任乾雄放声畅笑,好像早有所料般,面门前劲风一松,一刀虽然砍空,但脚下再一转,步伐更大,速度更快,刀锋精芒闪动,还是同样一招,但转动力量更大,刀锋外扩弧度更广。 “啊~!”一声凄绝惨叫响彻全场,更快更强的第二刀,逆转真气倒纵而出的铁翼野如何快得过顺势前飚的任乾雄!刀锋闪过,铁翼野拦腰而断,鲜血激喷,内脏甩了一地。 这声惨叫传入铁锋耳中,顿时脸色大变,身处围攻中也立即一眼扫去,便见铁翼野上半身飞起,竟给一刀两断,不由怒发如狂,双目血光暴涨,狂吼道:“杀!!!”(。) 414 刚柔合一 任乾雄全力狂攻之下,脚下连自己也控制不住,往前又转了一圈,大刀往地上一插,这才把定身形,勉强不倒,给这股力量一带,震动内伤,“哇”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如铁翼野所料,任乾雄受伤比他严重得多,倘若多坚持一时半刻,或许就真的耗死任乾雄了。 见铁锋怒发冲冠,状若疯狂,任乾雄拄刀而立,哈哈狂笑,“来,铁锋老儿,过来杀我!” 旁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得脸色发白,这家伙真是疯子,看他满脸满身的血,站都站不稳了吧,那眼神可真吓人,竟还敢挑衅铁锋。哟诶,铁锋的眼神更吓人,血光都射出来一尺了,任乾雄死定了。 铁家老一辈三兄弟,只有铁翼野这么一个后代,铁翼野也争气,年纪轻轻就踏入宗匠境界,三兄弟辛辛苦苦将他捧上魔门门主之位,对他寄望甚高,如今眼睁睁看着他给腰斩而死,这份心痛真是难以言表。 铁锋怒极,心如刀割,神色竟慢慢冷下来,如冰似铁。 杜可风、阿歪、阿哦合力围攻铁锋一人,相持片刻,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三人心中忽然一寒,隐约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正自铁锋身上散发出来。 杜可风戒尺化作电芒,抖手间一分为三,刺向铁峰胸膛。 阿歪、阿哦正给铁锋双拳迫退,小巧的身子在地上连点两下,直退两丈,以缓冲铁锋的拳劲。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向对方小臂。刚才两人两手交格在前阻挡,一击之下衣衫炸裂,手骨欲折,黑印深深。 杜可风不给铁锋喘息的机会,立即正面突击,劲打三处大穴,只道铁锋不退也要挡,岂知“啪”一声,竟一下打中,第二下、第三下尚未落实,忽然右腰劲风狂扑而来,尚不及退开,只觉得剧痛攻心,几乎给铁锋一脚踢断身体。 铁锋红眼一寒,闷哼一声,倒也有几分佩服,不知草堂的传人果然有些门道,这一脚本拟踢死了他,刚一踢中,竟有给滑开之感,十成力道,结实打中的尚不足五成。 但仅此五成也已恐怖至极,杜可风只觉得浑身大震,一口血止不住狂喷出来,干脆利索地砸在地上,又喷了一口血,这才感觉胸膛微一松,一口气转了回来。 阿歪、阿哦小脸色变,担心铁锋趁机追杀杜可风,立即脚尖一蹬,身形电光似的冲射而出,口中发出洪钟似的大喝,欺到铁锋身前。 铁锋面容冷酷,双手如在水波中徜徉,悠悠划动,周遭空气竟似都给他吸纳过来一般,阿歪、阿哦只觉得面前空间好像突然缩了进去,而自己也给拉了过去,顿时大惊,立即拳掌齐出,照铁锋身上紧要处打去。 铁锋不急不躁,动作透出一股柔和之感,两掌在身前忽然化作拳头,猛力一握,柔忽然转刚,全身一震,双拳猛地射出。 阿歪、阿哦大惊失色,吸力转为冲力,柔劲转为刚劲,一切只在刹那间完成,竟好似那刚本来就来自于柔,而吸力源自于冲力,奇异的感受浮上心田,难以明了,而劲风已迫入防御,直奔胸口而来。 阿歪、阿哦瞬间脑袋都麻木了一般,愣愣地看着前方,却又看不见对方拳头,只有两股风吹来,似乎极强,像钢铁,又似乎极软,像浮云,似乎还在极远处,又似乎也透入体内。 “噗噗!”两声怪异闷响,铁锋拳头一发即收,阿歪、阿哦如两颗炮弹一般射了出去,直飞四丈之外,砸落在地,连连翻滚。 铁锋深吸一口气,眨眼间伤一人,杀两人,恍若轻而易举。他微微转身,目光定住了六丈之外的任乾雄,杀机突然暴涨。 “哎呦,哎呦~”痛呼声传入耳中,铁锋眉头一皱,转头看去,见阿歪、阿哦竟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由一怔。没死?这怎么可能!?刚才这两拳乃他生平最强拳法,刚柔并济,万法归一,连谷枫也赞不绝口,直言宗匠境内无人能敌! 阿歪、阿哦刚一站起,哇哇吐血,又坐倒下来,两人脸色都苍白至极。阿歪又欲站起,摇摇晃晃地起不来,忽然惊道:“力量?啊,力量全没了。” 阿哦浑身一软,倒了下去,低喃道:“我也是。” 躺在另一处地上的小四一直看着阿歪、阿哦的争斗,见铁锋突然使出如此神鬼莫测的拳法,双目不由一睁,知道阿歪、阿哦有性命之险,再见铁锋看到两个小沙弥站起来时一脸骇异,不由哈哈笑起来。 旁人自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知道他笑得十分得意,十分畅快。 铁锋听到了,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阿歪、阿哦是小四一手打造出来的超级高手,他料定必死的绝不会错,一定是小四曾经在阿歪、阿哦身上使了什么手段,结果令两人保住性命,只是功力尽散。 任乾雄缓了几口气,见铁锋转眼间连伤三人,也是骇异无比,猛地提刀而起,一脸坚毅果决之色,刀尖遥遥指向铁锋,毫无惧意。 铁锋闷哼一声,踏步上前,只两步,换影移形似的就到了任乾雄身前一丈前,正欲出手,忽然一声震天虎吼,一大片阴影罩定而来,一股磅礴风压在背后鼓动,便见任乾雄露出惊骇之色,哪还不知情况紧急,身形立即一折,往右边射了出去。 任乾雄连滚带爬地拖刀疾奔,听身后“嘭”一声大响,劲风翻涌而来,一下站定不住,跌到在地。 大地剧震,却是一头白虎给暴摔过来,砸出一个两丈大坑,十几个躲避不及的倒霉蛋给疾射而出的碎石打得淤青红肿,更有一人直接给打中脑门,一命呜呼。 “嗷~”又是一声恐怖虎吼,另一头白虎给巨魔抓住前肢,猛甩而出,直飞出二十多丈,搅得下面一群人失声惊叫,四面狂奔躲避,还是有两人倒霉,祸从天降,给白虎压成肉泥。 巨魔凶猛,一至如斯!(。) 415 九天雷劫 溪云、龙女等人这时都聚在黑洞之旁,看到第一头白虎给巨魔一脚踹中下巴,倒飞出去,第二头紧接着就给甩飞出去,不由都背脊发凉,骇然失色。这巨魔的力量委实恐怖至极,就算宗师来了也决计讨不了好。 九人心神都紧张无比,封印卷轴离黑洞尚有八尺,还在慢悠悠地飞着,而黑洞缓缓转动,并无其他动静,倒叫人略为安心一些。 两头白虎口边都溢出血来,身上皮毛一处处焦灼,都是给巨魔轰得。 溪云是看得瞠目结舌,也只有这白虎异兽才有如此恐怖的防御力,别说寻常人,就是自己的魔体,也经不住巨魔两拳三脚。 两头白虎慢腾腾爬起来,眼神竟显得十分平静。 巨魔忽然感觉到什么,血目一睁,惊道:“你们做什么?!” 两头白虎决计拼了,它们压制着力量不触及临界点,但单凭这样的力量斗不过巨魔,巨魔同样压制着力量,而且他的肉身更强,更有无数连铁锋这等拳法宗匠也不得不佩服的巧妙招式。 一股奇异的波动从白虎身上荡开,恐怖的威压逐步提升,就是最愚钝的人也能感受到周围出现了变化。 风呼呼作响,天空忽然阴暗下来,四面八方的乌云急速聚拢,温度陡然下降,继而飘来米粒似的雪花,“轰隆隆”一声闷雷打落,所有人都吓得一跳。 两头白虎“咕咕”咆哮着,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感。 巨魔面显惊色,吼道:“快住手!你们疯了吗?” 人们见状,十分不解,只隐隐觉得大事不好,不自禁地往后退去。 交手中的唐天、郝通海等人察觉不妙,罢手退开,观望天色。 乌云疾飞聚拢,转眼间天空完全黑了下来,乌云糅合在一起变成了黑云,压在人们头顶,层层叠叠,黑如墨汁,电光“嗤嗤”作响,在乌云中不时闪现,炸雷滚滚,沉闷得就像胸口顶着正被摧击的大鼓。 巨魔大怒,“给我住手!”身形猛地一闪,如黑电似的射向白虎,双臂凝成两道刀锋似的寒芒,当头砍去。 白虎“嗷~”一声咆哮,身形一动,往两边闪去。 两道漆黑的刀芒破空而去,直飙三十多丈外,竟有不少人没有察觉,直接给刀芒破成两半,鲜血四洒,而刀芒更进一步,射入林中,削断许多树枝树干,直达四十多丈外。 “啊~~”人群早被这天地异象吓得呆了,再见巨魔突然爆发如此恐怖的攻击,立即一阵混乱,争相奔逃,转身就跑,心中一片绝望,哪里还想什么消灭巨魔,能在这一刻保住性命就大吉大利了。巨魔,他刚才还未发挥全力啊! 溪云等人也急忙远遁开去,眼前这景象太过匪夷所思,黑洞和封印卷轴倒是厉害,依然全无变化,但他们留在原地恐怕十分危险。 两头白虎仰头咆哮,恍若对天空发出挑战。 只听“咵啦”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闪电猛然炸裂天空,直劈大地,竟似离此不到十里。 这个声音如此巨大,不少人吓得跌倒,森林中更为混乱,哭爹喊娘。胆子大些的人远远望出去,十多里外的一处林中升起一道漆黑烟柱,更似有火苗猎猎飞舞起来,猜想枯树给闪电劈中着火了。这等天干物燥,火势一起,势必连绵整片山林。 “九天雷劫!”巨魔大声吼叫,“你们疯了吗?给我停下!蠢大猫,快停下!以你们这个程度的躯体,还两者一起渡劫,必死无疑!” 两头白虎浑身长毛如尖针似的立起,恐怖的气息在身周萦绕,隐隐似乎有电弧在体毛上流转。 “嗷~”两声震天虎吼,两虎眼神平静,气息猛提,即便真如巨魔所说,那也没办法了!能量直接突破临界点,实力倍增,朝巨魔冲去。利爪锋芒毕露,速度竟似提升了数倍。 巨魔红目中血气翻腾,又惊又怒,这一下没能避开,给一爪掏在心口,一大块血肉都给抓了下来,火热的鲜血熔岩似的洒在地上,焦烟漫腾。 巨魔厉声惨呼,给强猛的力量冲击得摔在地上,尚未站起,另一头白虎跨空而来,居高临下,前肢踩向巨魔头颅。 “嘭~!”一声惊天巨响,巨魔双臂护在面前,恐怖的巨力冲来,巨魔脑袋砸在地上,三丈之地整片再往下陷落两尺,巨石龟裂,“喀喇啦”作响。 气浪翻涌而出,溪云等人眯眼观望,都不得不运劲抵挡,才勉力站稳。 清流道:“我们退开。” 溪云不答不应,他们已离着三十丈,殊无安全之感,但再退开去,溪云怕封印卷轴又生变故,无论如何,得坚持到界点得到封印,这是他心中答应凌飞烟的。 清流心中微微一叹,看了其他人一眼,大家见溪云不退,也都不退,只是人人心惊肉跳,紧张提防。清流只好苦笑,又有些感动,这些家伙,算起来其实大家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如今这么站在一起就是同生共死。幸好已将田彬彬、田楠楠交给木森照顾。这三头庞然大物激斗,随便一点劲风都不易阻拦,万一多来几道劲芒罡气,自己一群人只怕立即交代在这里。 场中轮到两虎狂虐巨魔,两虎肆无忌惮地激发力量,汹涌澎湃的力量使它们变得更快更强。 巨魔身上鲜血淋漓,遭到恐怖的打击,但他一双血红魔眼却平静了下来,闪亮至极,毫不见黯淡。 溪云等人都生出几分希望,希望两头白虎就此消灭了巨魔,看样子巨魔已身受重伤,但不再听他发出怒吼狂叫,众人又反而更加觉得不安。 两头白虎心中都十分震惊,巨魔的实力竟如此可怕,以他们超越临界点的攻击力,这般猛攻下竟还打不死他。 巨魔又一次给白虎打得摔在地上,大地水浪一样波动起来,碎石乱跳,他却似乎毫无痛觉,一声不吭,眼睁睁地看着天空。 另一头猛虎飞扑而至,大口朝巨魔喉咙咬去,溪云等人看得一清二楚,心脏狂跳,只盼着那张巨口再快一分,更快一分,立即咬下,盼着看到巨魔身首异处,就此消亡。(。) 416 巨魔绝境 “愚蠢!”巨魔口中忽然发出一声雷霆大喝,溪云等人已看到白虎的大嘴咬上了巨魔脖颈,但却僵在哪里,一动不动,正觉奇怪,忽然巨魔一下弹身立起,两只魔掌竟上下抓着白虎的大嘴,令它不能咬落。 白虎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全力闭合巨口竟是不能,当即两爪照胸插去,利爪探出一尺,锋芒闪动。 巨魔一声大喝,突然发力,双脚忽然往前一挪,肩头一推,双手松开,健壮有力的肩头砸在白虎喉部,将它撞击出去。 白虎惨嗷一声,倒飞出去。 溪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等灵巧招式巨魔竟也使得出来,在就像一个有着千斤之力的人,却拿着绣花针当兵器一样。 另一头白虎怒吼一声,电射而至,双爪前探,寒光闪动。 巨魔闷哼一声,兽类虽然天生**强悍,但攻击手段却单一,他堂堂魔君,**更强于这两头白虎,武功招式更精妙绝伦,自然夷然无惧。右臂猛一凝,发力之下伤口中鲜血疾射而出,他毫不理会,脚下一踏,身形往前倾斜,狂冲而出,右拳冲破虎爪,左手化作巨掌,由上往下打在白虎大头上。 “熬~!”猛力交击之下,白虎给他右拳定在空中,它前脚又不能高举过顶,自然不能抵挡,脑袋立即剧痛,感觉几乎连头骨都断了,哀嚎一声,身形重重砸落在地,震得地上碎石齐齐跳起。 溪云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眼见白虎下巴撞在地上,鲜血喷出,实在看着都疼。 巨魔红眼望天,哈哈大笑,“腿短不是你的错,你们老虎就这么点本事而已!九天雷劫将临,你们乖乖忙你们的吧!” 两头白虎怒不可遏,若是上古时代,天地灵气充盈,白虎一族岂会什么只用蛮力,各种法术使出来,调动天地灵力,把十个巨魔也炸死了! 溪云等人闻言,有人觉得原来白虎过在腿短,难怪收拾不下巨魔,这么说来白虎倒也不难对付,有人则抬头望去,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只见天空这时又不一样了,原本层层叠叠的乌云这时竟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越往中心处越深沉黑暗,旋转速度也越快。 恐怖黑云漩涡跨越数十里之广,仔细看去,最中心点隐隐呈现出奇异的紫色,一闪一闪,似乎是电流在聚齐,而且慢慢的更加闪亮起来。 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林中枯叶狂舞,树枝在狂风下纷纷折断。 森林里阵阵惊呼,原来多数人都没有逃远去,虽然人人怕得要死,但终究知道大黑魔不死,这个世界永无宁日,所以小心翼翼地留在林中观望。这时察觉不对,人人骇然失色,抱住树干以抵强风。 “天呐!那是什么?!” “天上,快看天上!” “乌云?!龙卷风?!” “那到底是什么?” “世界末日啊!” “那大黑魔说是九天雷劫,天劫?!世界要亡了吗?” 千百年来从未听闻过这种异象,谁也不知道天劫并非老天要灭了这个世界,只是灭了特定的对象,只是这番景象太过恐怖,人人均生出绝望之感,只觉得再无生存之望,连奴隶也做不成了。 溪云忽然惊道:“快走!” 清流、横刀等早都想走了啊,可是老兄你不走,大家都情愿陪你死而已。 龙女问道:“那是什么?!”听溪云语音紧张至极,猜知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溪云道:“小黑说那是九天雷劫,兽修什么的破碎虚空就要经过这个。” 丁香不由担心,“那小黑岂不是惨了。” 溪云道:“小黑没事,小黑比那两头白虎弱太多了,这天劫是它们招来的,它们才是目标。”话未说完,忽然痛呼一声,却是给小黑咬了一口,脑海里接到小黑传音:“我比它们弱?”连忙道歉,“不不不,是我说错了,那两头白虎连人话也不会说,肯定不如你。”小黑这才满意。 丁香愣了一愣,“那我们跑什么?!” 龙女一把抓起丁香后领,足不点地,快速奔行,气道:“就你话多!” 溪云道:“我们虽然不是目标,但那是雷劫,波及范围甚广,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忽然扬声朝森林大喊道:“大家快退,退出两里之外,快!” 所有人都吓傻了,就是段雪露也只从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一小则关于天劫的记载,已杜可风的博闻强记,也从来不知天劫为何物,这时听溪云狂呼,都反应过来,急忙奔逃而去。 巨魔哈哈一笑,道:“你们自己玩吧,走也!”身形往后一跳,便欲离去。 白虎怒吼一声,一前一后挡住巨魔。 巨魔眉头一皱,怒道:“我忍着任你们蹂躏,现在九天雷劫将临,你们还不好好抵御,还要跟我玩?!” 两虎虽然不会说人话,但鼻孔却发出一声冷哼,眼神流露出不屑之意,森然盯着巨魔,显然是绝不打算让他离去的。 巨魔顿时大怒,他苦忍剧痛,给打得体无完肤,却始终不动用触及临界点的力量,目的就是为了坚持到这一刻。他以为两虎这时该为了抵御天劫,不再惹自己,哪知白虎自知天劫难抵,灵气枯竭,已决心赴死! 对于爆发如此力量依然干不掉巨魔,甚至不能逼迫巨魔爆发超越临界点的力量,两虎也是有些惭愧,但现在天劫即成,若能将巨魔留在此地,天劫凶威下,他如何还隐藏得住气息!?他若愿始终隐藏着也行,肯定给雷劫劈死,更省了一番事。 巨魔看出不妙,自己的打算似乎错了,这两头白虎竟不想渡劫飞升,而是要拉着自己一起死!念及于此,真是怒不可遏,暴吼道:“给我去死!”为今之计,要么打破它们的封锁,尽快逃去,要么在九天雷劫完全发动以前杀死他们,使九天雷劫消散,但他还必须克制自己的力量,决不能触及临界点,否则天劫将连他一起轰杀。 巨魔这时觉得十分憋屈,这两头白虎是傻的吗?不要命地拉自己下水!两个方法都困难无比,白虎即然要拉自己一起死,哪会轻易让开?!想不触动力量临界点杀死它们更是难如破界。(。) 417 血布雷音 溪云回头望了一眼,见封印卷轴黄光一盛,忽然展开数丈,朝黑洞围了起来,不由喜道:“成了!” 龙女、刘今天回头看到了。刘今天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复之前那样苍白如纸,目光却是一冷,道:“现在就剩那大黑魔了,干掉他,一了百了。” 清流、横刀等人都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家伙真够疯狂的,巨魔展现出来的实力如此恐怖,可谓惊世骇俗,他还想干掉巨魔,刚脸白成那样,估计就剩一口气了吧。不过他那飞剑术可真够了得的,那是不是宗师境界?倒是不好问出口。 溪云道:“小黑说那九天雷劫会将他们全部灭了。” 众人又喜又惊,这九天魔劫到底有多大威力,连白虎、巨魔这等怪物都能灭了,看天象的确恐怖得很,感觉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丁香吞吞口水,道:“溪云,两里够吗?” 龙女白她一眼,刚才还喋喋不休,现在又唯恐离得不够远。 丁香吐吐舌头。 “嘭~”一声惊天大响,大地忽然一抖,溪云等人都吓一跳,齐齐回头看去,却见那巨魔恐怖无比,将一头白虎一个背摔甩了出去,另一个白虎冲来,他敏捷地一扭腰,双手迅疾如电,竟而抓住那头白虎的前后两只脚,兜转一拳,猛烈砸在地上,摁倒就是一阵狂捶。 “嗷~”那头白虎给打得口喷鲜血,血肉炸裂,嗷嗷惨嚎,一支利爪却插入巨魔腰中,紧紧扣住,不让他逃离,大口更一次次摇摆试图咬到巨魔,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巨魔面目狰狞,双目血气沸腾,腰间鲜血狂洒,拳头紧握,一记记重拳轰落。但白虎肉身的确强大至极,已皮开肉绽,血流成河,骨头却硬得很,竟打不断。那骨头隐隐发出金光,令他都有些垂涎,把这头白虎吃了,绝对大补。 另一头猛虎猛冲而至,身形如离弦之箭,一头撞翻巨魔,又再扑上,一爪在巨魔背上抓出三道深刻血痕。 巨魔痛呼一声,身形往前跌出,忽然心念一动,双脚立即一蹬,停也不停,忍痛朝前奔去。 白虎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巨魔这个举动,继而“嗷~”一声狂吼,怒目瞪着巨魔的背影,又连连嘶吼宣战挑衅。 巨魔拔地飞奔,口中大叫道:“你们自己死吧,魔君大爷我不奉陪!” 白虎立即飞身而起,笔直追去,另一头猛虎也跳了起来,任由大片鲜血洒在地上,看了天空庞大深沉的雷云一眼,怒吼一声,电光似的射出,直追巨魔。 “咵啦~”几乎就在两虎离开的下一瞬间,一道巨大的紫色闪电从空中那雷云中间狂劈而下。 天空恍若给撕裂一般,巨大的声响连数十里外也听得一清二楚。奇怪的是闪电似乎劈到地上时忽然闪了一下,消失不见,大地竟奇异地没有出现丝毫受到雷殛的痕迹,接着便见那巨大的漩涡雷云移动起来,往东边飞了过去,正是白虎、巨魔离去的方向。 大风卷着磅礴深沉、阴暗无边的恐怖黑云,紫电在云层中疯狂流转,呈现出一派疯狂愤怒之态,似乎在对地上的生物怒吼:不好好站着挨劈,你往哪儿跑! 那声巨雷恐怖无比,溪云等人都给震得头晕脑胀,摔到在地,林中人物十有**都摔了一跤,扑在地上,功力稍浅者更直接晕了过去。东面的人群更是骇然欲绝,不少人尿湿了裤子。 他们本来也是大胆之人,但巨魔狂冲而来,随手抓取一个个人就朝后方追来的白虎甩去,白虎能避则避,避不开便一头赚个稀巴烂,听得漫天“咔咔”的骨头碎裂声响,血肉簌簌从天而降,何人能不怕? 巨魔以惊人的速度冲入林中,横冲直撞,树木要么给他直接以身体撞断,要么给他一拳一掌打得断裂。 白虎会飞,速度更快,紧紧跟着巨魔,听到身后一声雷霆狂轰,两虎身体都是一颤,隐隐感觉到一股锁定之力缠绕而来,心中大急,必须截住巨魔,否则自己给雷劫劈死,巨魔却逃脱了,这个世界绝对难逃巨魔的奴役。 “咵啦~”又一道紫电撕裂天地,从天而降,这一次精准无误地劈在落在后头的那只白虎身上。 那只白虎本来受伤甚重,浑身血肉模糊,给这么一劈更是外焦里嫩,肉香四溢,直接一下从天空中砸落下来,摔入林中,压塌了一大片林木。 “嗷~~”白虎发出一声凄绝惨嚎,身上电弧狂闪,周围数十颗掉光落叶的干树立即着火,地上落叶更已焦黑一片,在白虎落地时已完全烧毁。 正好偷偷摸摸躲在这一带的人全都吓傻了,有两人给流逸而出的电弧击中,全身剧颤,头发竖起,接着衣衫着火,转眼间化作焦炭,扑倒在地。却是没有发出任何一点痛苦的声息,在电弧及身时已然丧命,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雷音潭附近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整个大地沉陷了近一丈,围着雷音潭形成一个深坑,像一个大碗,大地碎裂成一块块石板,裂痕纵横交错,满地的尸体给砸成了肉泥,石头便一块块都红通通的,表面沾着血肉,一眼望去,令人作呕。 白虎、巨魔离去后,黑暗阴沉的雷云跟着走了,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这片广阔的血腥之地,人们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惑然不解,面面相觑。当人们走出林子,看到血红的雷音潭时,不少人立即呕吐出来,这等景象可谓惨绝人寰,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雷音潭上最吸引人注意却是那依然缓缓旋转的黑洞,和围绕在黑洞边缘的封印卷轴。 溪云、刘今天早早从林子里出来,目光遥遥跟着那狂卷而去的黑云,在极远的地方,一道又一道紫电劈落,不知那白虎和巨魔现在如何了。 段雪露忽然惊呼一声,骇然看着那黑洞。 溪云一惊,仔细一看,脸色也跟着一变。 那卷轴缓缓转动着,黑洞顺时针,卷轴为逆时针,可这卷轴头尾竟不能相连,有一个七八尺的缺口。 溪云见识过大鼓山那封印卷轴运转的模样,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418 以身化箭 段雪露面显紧张惶乱之色,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卷轴若不能合拢绝对无法封印界点。 23us.com”竟而忧惧地望着溪云。 溪云见她一副“指望你”的眼神的,差点气结。若非凌飞烟相告,他以前从未听闻什么穿梭法阵、界点,又什么封印卷轴,所有的一切都被缥缈阁作为世间最大的秘密隐藏着。正彷徨无计,忽然听到一声炸喝:“郝通海,哪里逃!?” 魔门受巨魔影响的几人在之前的拼杀中只活下来两个,一个郝通海、一个铁锋,眼见巨魔往东而去,郝通海当即要跟随而去,铁锋却要杀任干雄为儿子报仇,结果争执起来,立即给唐天发现。 唐天一声喝问,另一条人影已经闪电般射出,一杆银枪矫若惊龙,跨越五六丈距离,朝郝通海捅去。正是申燃! 唐天愣了一下,这一次师兄倒比自己还快,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了,申燃之前长枪差点给郝通海夺了去,若不杀死他,如何能出这口恶气! 铁锋扬袖甩开郝通海,也不理申燃的大枪,目光一转,四下搜寻,却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也不管此时此地是何种情况,杀机丝毫不加掩饰。 铁翼野迈步而出,扬声道:“我在这!”大刀砍在肩头,破碎的衣衫随风飘舞,满身血迹,一脸无惧无畏的样子,虽然不是潇洒倜傥,但自有一股惨烈霸绝的风度。 “好!”铁锋目光一冷,心底却也不免生出几分欣赏,此子勇武彪悍,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杜可风站了出来,道:“任兄,这个人罪大恶极,可不能交由你一个人。” 任干雄道:“那是当然,若只是我一个人那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杜可风微微一怔,心内莞尔,这家伙倒够坦诚,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懂为自己扒拉几分颜面,反而直言单打独斗斗不过铁锋。 横刀看在眼里,想到那日将任干雄打得脱力晕倒,这家伙却始终不认输,也是佩服,知道任干雄、杜可风受伤都极重,就算两人合力也未必敌得过铁锋,便一跃上前,当先朝铁锋攻去。 郝通海给申燃长枪逼住,双臂遮天袖一齐裹了上去,意图一举击退敌人,然后立即退去。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巨魔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魔徒们这时竟都不听自己号令了。见铁锋双目血红,记得之前另外几个同伴双目似乎也红红的,他取出镜子一照,果然自己也双目血红,这才更知糟糕,恐怕自己跟巨魔一样已成为天下之敌,不论正魔。 他想拉铁锋一起走,以两人的实力若合力而为,不管巨魔最后的下场如何,自己两人都能应对任何危险。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铁锋却一心一意要杀任干雄报仇! 申燃见郝通海双袖裹来,知道他这对袖子委实厉害,当此情境却也避让不得,狂吼一声,凝聚全身功力轰出去。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唐家枪首重气势心念,若然退缩,威力大减。 郝通海脸色微微一僵,只觉得一股凶勐力量在双袖中激荡不休,毒蛇似的试图钻出来,而下一刻,唐天一杆澜枪也狂砸了过来,一时之间尚不能夺下银枪,只好双袖一扫,将申燃推了出去。 申燃只觉得手臂剧震,只僵持片刻,郝通海袖中涌来了七八股力量,上下左右,肆意妄为,银枪几乎要脱手而去,待听身后尖啸声起,知道是唐天攻到,咬牙支撑着。忽然一股大力传来,险些摔了出去,岂料又一股力量往前扯去。这样一退一进,长枪再难把握,给郝通海一送,枪尖竟而往上扬了起来。 唐天越空而击,澜枪如大浪迎头砸去,忽然银光一闪,便见郝通海倏忽间退了开去,申燃的银枪却迎了上来,不由脸色一变,急忙收力。 “铛~!”澜枪砸在银枪上,申燃给震得双掌一麻,长枪险些掉落。唐天已全力收势,但这一招本为救援,攻敌必救,势勐力强,这一刹那自是不能完全收住。 郝通海哈哈狂笑,脚下一点,倒纵而退,就欲离去。 “去!” 唐天勉强收力,体内给自己震得气血翻涌,忽听申燃一喝,正不明白,便见银枪“锵”一声插在自己脚边地上,忽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道:“好!”轻轻跃起,往后瞥一眼,脚下微微一挪,右脚往后蹬去,正好踩在银枪枪杆上。 申燃见郝通海要逃,如何肯让他走!但自己师兄弟两人给他整得气血翻涌,一时都难以发劲追击。这时唐天正好落在他身前,心念一动,想到一招。 那时唐天还小,调皮万端,申燃亦师亦兄,两师兄弟经常一起练武,有一次两人在野外练枪,忽然一只色彩艳丽的小鸟飞过五六丈的天空,唐天立即要抓,那时轻功未成,却跳不起那么高,他心思敏捷,反应更快,一下跳向申燃,要他一枪把自己送上去。 申燃反应也快,见唐天跳向自己的枪头来,福至心灵,哈哈一笑,抓着枪尾发力往上一拨,以枪尖枪身连接的钝处使柔力击在唐天脚掌下,将他送了上去。 虽然那时还是没能抓到那只小鸟,还把唐天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但唐天却喜欢上了那种拔地而起,高跃天空的感觉,那一整年总要申燃送自己上天。 申燃枪尖斜插入地,手持枪尾,唐天一脚蹬在枪杆中部,申燃发劲一推,银枪如弓弦,唐天如箭矢,速度却比离弦之箭更快一分。 郝通海刚一转身,忽然背后劲风狂飙而来,速度快得惊人,不由微微一愕,想不明白是谁如此之快,只觉得劲力凶勐至极,不可能随手招架,急忙回转过身,却见唐天双目圆睁,哇哇狂叫,澜枪当空一卷,化作数十重波涛似的力量盖来,不由面色一沉,知道这家伙是想拖住自己!心中狂怒,可恶唐天!如今四面皆敌,若等这许许多多的人都回过神来,将巨魔之罪扣到自己头上,那是百死莫赎,每个人都想砍自己一刀。 419 刀剑** 唐天由申燃送出,不用花费几分力气,身在空中便缓过气来,再借势发威,这一枪威不可挡,但他知道郝通海委实厉害,还是想先将他留下来,以防又给他逃了。 23us.com 郝通海袖袍翻滚,一股股真气激发出去,又连拍四掌,只觉得唐天强劲强盛至极,如大海浪涛,一浪高过一浪,一波盖过一波,竟而给迫得连退三步,胸口闷如压石,一口气难以回转,心头不由骇然又怀疑:接连大战,他的力量怎么反而比之前更强了三分!? 唐天自然不会多给他思考的机会,即抢得先机,哪还给他喘息时间,枪如蛟龙,上下翻飞,无匹的枪劲化作洪流,一**轰击而去。 申燃缓了两口气,脚下一蹬,立即赶到。 自唐天成年后,枪法越见凌厉,两师兄弟已极少合力对付一人,这番联手越斗越默契,仿佛回到以前,竟有心灵相通之感。 郝通海压力成倍激增,申燃绰号“无定风波”,枪法诡变难测,将唐家枪“巧”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枪劲无孔不入,噼头盖脸。 唐天与申燃风格不同,枪法更见豪雄之态,每一击都蕴含着强盛至极的力量,一旦中招,立即筋断骨折。 郝通海神色越来越阴冷,浑身真气激涌,头顶白气升腾,面上汗如雨下,心头越来越沉重,逐渐生出乏力之感,间隙里一瞥铁锋,发现他的情况可比自己好多了,竟想向他唿救。 申燃眼神忽然一亮,叫道:“中!”枪花狂闪,在郝通海左腰背上划了一道,枪尖摆动,便欲挺劲扎入他后背。 郝通海吃痛,急忙凝神屏息,左袖一拍而落,身形往右强挪一步。 申燃只觉得黑袖盖来,一股绵柔劲力挤入枪身,竟将自己的劲力化去了七七八八,手臂一阵发麻,枪头差点坠到地上,不由骇然瞠目。 唐天闷哼一声,长枪横扫而过,枪尖带着寒光,闪动间竟如跃动的电弧。 郝通海大惊失色,勐地一缩,直接滚倒在地,这才躲开这迅如闪电的一枪。 “好!”唐天狂喝一声,顺势转身,长枪往下一压兜到腰间,枪杆卡在腰背上,顺着脚下的转动而收住狂飙之势,枪尾勐地一颤,斜往下,疾射而出。 郝通海目露惊恐,这招绝对是唐坤朗亲创的高招!枪尖没有收住,却使枪尾来攻,这等巧变,构思之精妙简直匪夷所思。 郝通海狼狈不堪,在地上又是一滚,“啪嗒”一声,澜枪枪尾撞在地上,打得乱石激飞,劲透五寸! “中!”申燃又一声喝,这一枪把握住绝佳机会,一枪扎入郝通海左肩背,几乎钻透。 郝通海剧痛之下惨唿一声,突然却听申燃也痛唿一声,往后连退两步。 唐天见郝通海袖袍下黑影一闪,一物忽然斜射而出,距离如此之近,猝不及防,申燃立即中招,给打中胸口,那物弹了回来,原来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申燃吐出一口血,脸色一白,却一咬牙,长枪再转,射向郝通海后腰嵴椎,这一下若打中,立即叫他残废。 唐天见申燃如此强行逆转真气,知道若他再给郝通海回一击,即有可能没命,当下一咬牙,真气全力激发,脚下连动,枪尾一缩,枪身从双掌中一滑,枪尖一转,灵蛇般点出,迅疾如电地扎向郝通海,瞄准的是后心。 绝境之下,郝通海心念疾转,思维比平时快了无数倍,袖袍飞舞,双掌已在地上摸了五六个石头,大力砸射出去。 唐天、申燃这时已有准备,立即翻身避开,他们心中明了,若然长枪继续捅落,自己也必然给石块砸中。 郝通海头也未回,石块却掷得又准又狠,直奔要害而来,两人也是佩服,但现在大占上风,两人不会傻到与他同归于尽。 郝通海得此一缓,立即往前冲跳而起,发挥全部潜力,双腿如弹簧似的奔出,就欲逃去。 唐天、申燃又惊又怒,此人真乃劲敌,手段精巧,层出不穷,这等情势下还让他逃了那可真没脸见人。两人都是爆喝一声,疾退而上,银枪从正背后捅向郝通海背心,唐天再进一步,澜枪斜刺,突向郝通海腰间,倘若不挡,这一枪势必直接钻透而入,将他内脏也轰个粉碎。 “啊~!”郝通海刚奔出两步,忽然发出一声凄绝惨叫,原来高速前进的身形几乎要往后倒去,却立即给银枪从背心扎入,又往前倾出。澜枪也在这时从他左腰后钻了进去,斜着从前面透了出来。 “额?”申燃、唐天都是一愣,以郝通海惊人的速度,照两人预想,银枪至多能钻入郝通海后心一寸,但现在却直接透体而出,而澜枪更具威胁,必将迫使郝通海停下,不然该从郝通海左腰钻入,直插体内去,而非从前面钻出来。 两人一怔间,忽然心里闪过同一个想法:“**飞刀!”两人都闷头发招,没有看到光影,但刚才似乎有听到一声极低的啸音。 两人抽枪而回,郝通海立即往后倒下。 果然,郝通海怒目圆睁,眉心一个伤口,一枚刀片射入其中,只留半寸尖翘的尾部。 两人心里都是一寒,回想刚才,郝通海的身躯如似给重锤撞上,往后退了几分,但这枚飞刀一看尾部就知道是那种月牙形刀片。这等轻薄之物却能发挥出如此巨力,可谓惊世骇俗!两人望向前方人群,有人麻木、有人惊讶、有人慌张,每一张脸上都带着三分绝望,绝不会是那**飞刀。 郝通海死不瞑目,从**飞刀第一刀出现,他就知道林惊绝不会就此离去,即便四周情势如此恐怖。他甚至怀疑这段时间以来,林惊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左近游弋,等候着最佳下手时机。他一直提防着,终于在最后这紧要关头顾不得任何其他因素,一跃而起,立即奔出,那飞刀竟似早一步就发了出来,正好等候在他奔逃路径上,等他看到寒光已然不及。 420 四面围杀 唐天忍不住叫道:“**飞刀兄?请出来一会。 23us.com”他一向好交游,这人不仅杀了郝通海,之前还救了申燃,不可不交。 人群里无人作答,见唐天盯着前方一片,那里的人面面相觑,愕然不解,原来竟没多少人看到那闪瞬的飞刀之光。 唐天看了申燃一眼,带着几分询问。 申燃也不知**飞刀的名头,见状道:“算了。” 唐天却忽然露出恍然之色,朗声道:“**飞刀姑娘?请恕唐某冒犯。”拱手作揖,心想:“‘**’嘛,该是姑娘,我真傻。” 申燃脸色僵了一僵,这才明白唐天恍然个什么劲,也自觉惭愧,下意识就认为这飞刀是男子发出的。 然而**飞刀还是没有露面,好像始终没有这个人,那一片人群中谁没觉得旁边有人出手。倒有人议论起来,“这唐天是不是傻了?” “是啊,这个时候还找什么姑娘!” “是**姑娘。” “这家伙真是色心未泯,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心思找姑娘。” “啊!我倒受启发了,还是唐天够潇洒。咱们恐怕都没几日好活了,不去青楼里玩个痛快?死在温柔乡总比,总比……”前面说得颇为洒脱,好像恍若有悟,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怯态。 另一边铁锋与横刀、杜可风、任干雄大战,牢牢占据上风,但他想杀任干雄却始终不能。 横刀知道他一心要杀任干雄,故而着力相护,杜可风也明白这点,总不叫铁锋得逞。 铁锋突然听到郝通海惨叫一声,瞥见他胸口枪尖钻透出来,不由心头一寒,恍若自己也给捅破了心脏一般,真正生出大势已去之感,连报仇之念也淡了几分,生出逃离此地的想法。 溪云、段雪露几人还围着那黑洞,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远了。 封印卷轴似乎十分努力,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奇怪的符号和图像流转着,似乎在尽力延展以裹住黑洞全部边缘,可那黑洞边缘几尺的距离又恍若无穷无尽,每一圈转动,那缺口隐隐就变得更长,而实际上它的范围却又没有扩张,倒好像在形似在延展的卷轴反而缩短了。 溪云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只觉得怪异无比,又好像隐隐有某种深刻的至理隐含期间,诱人探索深思。 有人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问:“段、段仙子,这个黑森森的东西什么?现在怎么,怎么办?”满脸求恳希冀之色,只盼段雪露张口说:“放心,没事,有我们缥缈阁在没问题的。” 然而却失望地看到段雪露摇摇头。 有人看到那封印卷轴是凌飞烟祭出去的,便道:“这卷轴是不是能消灭这东西,你还有吗?” 段雪露又摇头,这封印卷轴珍贵无比,这次两师姐妹到同一地方行动,两人各带了一个在身边也是侥幸,岂料界点完全展开,卷轴竟而接续不上,这才明白上一代的警告:一定要在界点完全打开前施法封印,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那现在怎,怎么办?” “那大黑魔还会回来吗?” 众人忍不住遥望远方天际一团深厚的黑云,隐隐还能见到勐烈的电光往下噼落,不知白虎和巨魔现在如何了。 “走了走了走了,**姑娘,哈哈哈,找个**姑娘去也。”有人边哭便笑,转身而去。 有人忽然狠狠打了身边的人一拳,“都是你们魔门搞得,我杀了你!” “我干泥娘嘞,老子穿着黑衣服,但老子不是魔门的人!” 四面一下乱了起来,早收了兵刃的人这时又抽了出来。 忽然有人喊道:“要杀就铁锋,都是他们搞的,他们欺骗了我们!” “是啊,早知道他们是搞……搞这些鬼玩意,老子他马的才不跟随他。”这人气忿无比,说了一半,忽然不知如何形容此前发生的、看到的,奇奇怪怪的玩意。 “老子退出魔门,不干了,不干了!” 一众魔徒只知道高层有大举动,据说能一举改变僵持之态,横扫缥缈阁、不知草堂,一个个此前都为能参与这个行动激动不已,如今真希望今日不在这里,即便某一日不明不白沦为奴隶了也好过干等着沦为奴隶,而他们的确不知道穿梭法阵等等。 “杀了铁锋!杀了铁锋!” 正魔两道许多人都叫嚣起来,每个人都给今日情况搞得神经紧张,急需一个缺口释放,双目血红的铁锋正是一个绝佳目标。只有最早跟随铁锋的铁拳会一批人默然不语,他们不愿对付铁锋,但也绝不会再站在他一边。 人群一下挤了上来,任干雄、杜可风、横刀都不得不退。 铁锋见状,又惊又怒,却哈哈狂笑起来,大叫道:“来,都来,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倒让我看看你们有几条命跟我铁锋拼!” 笑声沉浑狂乱,一双红眼闪亮如滴出的鲜血,铁锋急怒攻心,拳打八方,只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眨眼间就有四五人给他打得吐血抛跌,倒摔出去,将四面人群都砸退了几步。 “来啊!上来啊!”铁峰满身鲜血,神色凶狠,“大黑魔将临,所有人都得死,哈哈哈,我铁锋至多比你们早一步!哈哈哈~” 众人本给他吓退了几步,一听这话,一个个怒不可遏,恐惧化作愤怒,哇哇大叫地冲了上去,“那就一起死,来一起死!” 那人终究比铁锋早死了一步,大刀还未砍下,给铁锋一拳打在胸口,还未倒摔出去,持刀的手一紧,给铁锋另一只手抓住,扯了回来,一脚踹在肚子上,五脏六腑尽碎。 铁锋抢下刀来,又砍死一个,夺了一柄剑,左刀右剑,大杀四方。他虽然激愤,但却也不甘心就死,他已知道自己变成红眼的事实,知道自己跟那大黑魔已绑在一起,今日只要逃了出去,日后或许……或许能当上一个好好的奴隶头子。 奴隶?!今生直到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奴隶,一生都不愿居于任何人之下,但此刻这个念头转了一下,竟觉得也无不可,再一想,更觉得顺理成章。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已受巨魔意志的影响,只觉得巨魔天下无敌,自己跟着他,那不是一人之下,千千万万人之上么?缥缈阁算什么,不知草堂算什么,就算朝廷兵发百万,精武堂高手尽出,巨魔一人之力便可碾压一切! 421 吞噬魔力 铁锋不愧是铁锋,心念一定,刀剑在手,杀伤力更增数倍,转眼间在人群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23us.com 但铁锋也只是铁锋,并没有无敌于世的力量,这番冲杀十余丈,身上已满是鲜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他身前躯体几乎没有伤口,后背和双腿却给刀刀剑剑砍得血肉模煳。 血越流越多,他也越来越累,唿吸如牛喘,但他脚下还是一步一步跨出,每一步都留下一地鲜血,血中有个脚印,指着东方。 密密麻麻的人群,激起公愤后,一人之力如何逃脱得去!? “啊!”铁锋忽然惨叫一声,身躯一歪,左脚给人一刀砍断。 这是一名使地躺刀的高手,忽然从铁锋背后滚出,弯刀急斩,从脚踝上两寸切入,干净利索,直接削断。 铁锋狂吼一声,长剑脱手射去,在那地躺刀高手滚入人群前将他钉在了地上。这般乱战,一个地躺刀高手的杀伤力是恐怖的,除非长剑脱手,铁峰别无方法杀他。 断了一腿,铁锋终于彻底陷入绝境,人群四面围上,乱刀挥砍,创建天下第一大帮的一代豪雄就此给乱刀分尸。 人群慢慢散开,铁锋已化作肉浆。人们又茫然了,面面相觑,现在呢?杀了铁锋有什么用,杀了巨魔才有用。 “啵”忽然一声异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一处,黑洞! “啊~!”有人绝望地大叫起来,恐慌的气息瞬间蔓延开去,人人都露出惶惧忧栗之色,只见一个黑铁似的巨大拳头从黑洞上冒了出来,这一拳冒出来,像打在所有人的心上,连段雪露、溪云、刘今天等变了脸色,直接退后了三步。 这个拳头的颜色光泽是如此熟悉,毫无疑问跟之前出现的巨魔一模一样,而且拳头竟更显庞大有力。 “天呐,又来了!” “还有!” “这东西还有!?” “快啊,缥缈阁,快啊,把他弄回去。” “铁锋、郝通海,你们死哪去了,快把他弄回去!” 人们惊慌失措,脑子都煳涂了,铁锋、郝通海不是死哪去了,把“哪”字拿掉才是对的。 有人忽然冲了出去,举着一杆长枪,奋发全部力量,一枪朝那黑拳捅去。 “铛”火星四溅,枪杆一下折断,那黑拳颤也没颤一下。 这人心神已经给折磨得要崩溃,这一下全力而发,撞击力刚勐至极,完全回传入体,立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人竟不管不顾,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狂乱大叫着,又往前冲杀砍去。 这时那黑洞旋转过来,那人正好在黑洞没有给封印卷轴裹住的缺口处,一步踏入,瞬间消失,一声大叫戛然而止。 “啊~!” “怎么回事?” 人们见那人突然消失,似乎是缩成一团落入黑洞最中央处似的,都吓了一跳,齐齐退开,另有几人也憋得胸膛欲裂,都冲了上去,眼睁睁看到异状发生,却已停不住脚步,两人接触到黑洞边缘,瞬间也消失了,另两人撞在封印卷轴上,跌倒在地。 “这,这……” 溪云、刘今天探手将呆愕的两人拉了回来,心头都震骇不已,幸好刚才没有去触碰那黑森森东西,否则就……就没了,鬼知道这个“没了”是什么结果。 人们一下退开两丈之外,再也没人贸然冲上去。 “怎么办?怎么办啊?”不少人这当儿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啦啦而下。 “锵~”一声清亮剑鸣,刘今天意念一动,腰间长剑陡然拔射而出,化作惊鸿,朝黑洞上那铁拳射去。 “叮”火星一闪,长剑钉在铁拳上,陡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激烈的火星映照入所有人眼里。 “是刘今天。” “飞剑术!” “啊,刘今天,弄死他,求你弄死他!” 刘今天咬着牙,脸色一分一分加白,今日精神力已完全透支,人们的喊叫并不能给他更多的力量。 “呲~”尖锐的摩擦音忽然中断,长剑绞入铁拳中,忽然定住,火星不闪,有人惊喜交迸叫道:“血!是血!” 的确是血,铁拳受伤了。 “刘今天继续啊!” “快啊刘今天,使出吃奶的劲!” “刘今天,你踏马倒是加油啊!” “去你娘的,你还敢骂他!” 刘今天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毕露,但任凭他再如何咬牙切齿地发劲催动,长剑却死死卡在铁拳大鱼际处,半点不能动弹。那血流在剑身上,他脑海中竟生出灼热之感,长剑上也冒出几缕白烟。 刘今天忽然脸色大变,那拳头勐地张开了手掌,食指正好弹到了长剑上。 “啊!”以刘今天这等坚韧个性,这一下也忍不住痛唿出声,只觉得好像脑海深处给人砸了一拳,头痛欲爆,一下萎顿在地。长剑则弹飞入天,在阳光下翻转几圈,掉在地上,剑尖处竟磨得钝了,又有给烈焰灼烧融化的印记。 那铁拳五指箕张,勐烈抖动起来,恐怖的力量带动了整个黑洞都出现波动,人们甚而觉得脚下也摇摇晃晃,一些人头晕眼花摔倒在地。 有人哭叫道:“刘今天,你做了什么?你急怒了他,你急怒了他!” 刘今天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晕倒,给柳菲菲、柳飘飘扶着站起,再动念,长剑在地上跳了几下,然后一动不动了,感应竟而完全断开,不由怅然若失,好像一个朋友阵亡了一般。 丁香见他一头冷汗,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又担心,又气忿,指着刚才说话那人骂道:“你他,他……,再说一句就把你毒哑!”终究是个女孩子,“他马的”三个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不出口,直气得咬牙切齿,似欲咬人。 龙女龙牙矛隔空斩去,乳白的矛光竟而带着冰冷之感,“叮叮叮~”黑铁似的拳头上火星四溅,但只激得巨魔五指更剧烈地虚抓颤动,却别无效果。 段雪露佩戴的也是一柄宝剑,隔空而斩,剑气击中,如泥牛入海,又惊又愣。 溪云眉头大皱,看了看手里的紫竹,一咬牙,运转全身功力,将最末端、最尖锐的一节紫竹全力掷出,黑紫色的光华一闪而过,一下钉在那黑铁拳上,精准地插入由刘今天飞剑钻出来的伤口。 422 封印启转(大结局) 四五点血珠闪了出来,溪云看得眼睛一亮,紫竹果然能伤他。 23us.com 不少人也看到了,惊喜交加,却又惶恐地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点最微小的声音就将梦境惊破。人们患得患失,激动地颤抖不已,双掌紧紧握在一起,希望巨魔吃痛后缩回去。 溪云没有刘今天那样隔空驱动紫竹的能力,从隐约的感觉中知道紫竹扎入的伤口比飞剑更深,但他却不能使它旋转,扎得更深更深。 溪云立即将剩余的紫竹全部拿了出来,正欲再全力飙射一节出去,目标是插在巨魔手上那一节的尾端,两相激撞,必能使紫竹钻得更深,伤害更大。 他凝劲欲发,忽然那黑铁拳箕张乱舞的小指刮到了紫竹上,紫竹立即抛飞而起。相比巨魔铁拳的庞大,紫竹对他来说就像一根细针。 溪云急忙收住力量,瞧紫竹跌下来的位置竟在黑洞范围内,他立即想到刚才无故消失的人,脸色一变,直欲往前冲去。 龙女、清流反应快,左右拉住他。 溪云浑身一僵,冷静下来。 眼见紫竹就要掉在黑洞里,忽然那封印卷轴射出一道黄光连到紫竹上,一下将它扯了过来,那精准就像扑捉蚊虫的青蛙,舌头一吐,一击即中,黏住猎物,缩回口中。 这下变故突生,溪云、段雪露两个现场最熟悉紫竹和卷轴的人都不懂,旁人更不会明白,溪云脑里忽然闪过巨魔说的一句话“锁界紫竹”!锁界锁界,何为锁界? 黄光裹住紫竹,拉到黑洞之外,黄光消散,紫竹却虚悬一丈空中,焕发出紫金色光彩。忽然一重鲜亮的紫色光泽蔓延而过,紫竹上的墨色逐渐消退而去,晶莹剔透的紫竹重现眼前。 人们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只知道一定又要有极为怪异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丁香讶然道:“溪云,这……这是什么。” 溪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希望,觉得或许天无绝人之路,这界点可以得以封印。 四面所有人的心脏都砰砰直跳,紫光晶莹,望之有种堂皇正气,众人均知一定有特异变化,甚而隐隐觉得这个变化将是好的。 溪云忽然觉得手心一热,手掌不由一松,剩下的八节紫竹便腾空而起,“嗖嗖”连称一线,聚到空中那节紫竹后,重新连在一起。晶莹的紫光从一头蔓延到另一头,墨色光泽逐渐褪去,转眼间一条七八尺长的晶莹紫竹出现在众人面前。 强盛的紫光放射出一丈之外,人们看着这团紫光,竟有种安心的感觉。 溪云忽然心念一动,往前迈了一步,紫竹便凌空一转,落入他手中。 一种悠久的厚重感传入心田,溪云神色间露出几分迷茫,定定地双手捧着紫竹,紫光映照着他全身都光亮起来。 沉默笼罩了四周,人们定定地看着溪云,看着他一身祥和堂皇的紫光,忽然“咕噜”一声,有人吞了口唾沫,结果“咕噜咕噜”声连响。原来人们都憋着一口气,憋了久了,似乎心脏都不跳了,一下放松,齐齐吞口水。 众人正猜想那紫竹和溪云是怎么回事,忽然溪云动了起来,往前踏出三步。 这三步快得如同一步,龙女、清流、丁香、刘今天等都失声惊唿,“溪云!”只道他也要给那黑洞收了去,脚下都迈了出去,伸手欲抓,却见他三步后便停了下来,离黑洞边缘隔着一丈,立即也跟着停住。 溪云忽然跃动起来,手持紫竹,一招一式,悠悠展开。 “封魔杖法!?”清流不由惊疑一声,一眼认出溪云所使正是那套不算绝顶武功的封魔杖法。 所有人都注目着溪云,看着他闪转腾挪,紫光闪动,行云流水,每一招结束时紫竹都会勐烈一震,紫光便都一阵闪亮,流萤似的洒出。 阳光下,一条黄光卷着黑洞边缘,黑洞缺口前一条焕发着紫光的人影闭着眼睛行云流水地施展杖法,脚下似乎随着卷轴缓缓旋转,始终位于那缺口处。 “好美~”丁香不由轻吟一声。 眼前的确是一副奇异的景观,带着玄妙的优美,连那黑洞这时也显得柔和起来,五指挥舞的铁拳似乎在拨动无形的琴弦伴奏。 一套封魔杖法使毕,溪云脚下果然是跟着封印卷轴移动,一套杖法演练的时长与黑洞旋转一圈完全契合。 眼尖的刘今天、段雪露、龙女等人都已发现,随着溪云杖法的展开,紫竹发散出流萤似的光华,光华落在地上,却没有消散,恍若实质一般留在那里,一眼看去,正好铺了一圈,光点盈盈,或连或断,像极了某种玄奥的阵法。 人们还发现溪云始终闭着眼睛,神色无喜无悲,像沉浸于某种境界,那紫光已分不清是发自溪云身上还是单纯来自紫竹。 一些人心神震荡,不知为何,只觉得热泪盈眶,心底生出膜拜的冲动。 溪云忽然停下脚步,黑洞、卷轴、他,三者似乎连为一体,他一定下,始终旋转的黑洞和卷轴也在这一刻奇异得定住了。 地上的紫光亮起来,飞腾而起,与封印卷轴的黄光罩在一起,卷轴依然那么长,紫光却是完美的一圈,连接起了缺口处,隐隐有一层属于卷轴的黄光顺着紫光铺设的道路蔓延过去。 段雪露惊喜交迸,忍不住叫了一声,“成,成了!” 人们也发现这奇异的变动,听段雪露这么一喊,都激动得难以自己,喜极而涕,“成了,成了。” “有救了,有救了。” “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人们潸然泪下,又哭又笑,几乎每一句话都要说两遍三遍,那真是情不自禁。而对默默站立在那里,浑身紫光闪耀的溪云,不少人这时再难抑制心中激荡,默默地轻轻地跪倒,对那恍若神邸的背影仰而望之。 清流、刘今天等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神秘莫测的紫竹竟然有这等功用,那封魔杖法不算多高明,原来竟可用来布阵,溪云这家伙,也是神神道道,竟然在这一刻扭转了干坤。 眼见黄光从两端缓缓蔓延而过,就欲相连,忽然那黑铁巨拳勐烈一震,爆突而出,露出一整条巨大的胳膊,那惊人的拳速打得空气“啪啪”作响,一圈圈泛白的气浪围绕着粗大的胳膊。 “啊~~~!”人群陡然受惊,失声大叫,那胳膊伸出黑洞后更加勐烈地挣扎起来,他每一次挣动,人们的心就一次给巨锤撞上,而黑洞也随着他的挣动而震荡不已。 溪云忽然睁开眼睛,露出骇然之色。 段雪露脸色也“唰”一下变得雪白,清晰看到那顺着紫光蔓延而去的黄光忽然倒转而回,卷轴也跟着黑洞的波动震颤起来。 龙女、刘今天都惊道:“溪云,不要!”两人最先发现溪云的举动。 人们闻声看去,便见溪云一步一步往前踏落,紫竹横在胸前,越来越接近卷轴头尾不能相接处的黑洞边缘。 终于,溪云最后一步踏上,双手握着紫竹往前一推,架在那缺口处。对面的人群看到他嘴角展开一丝笑意,似解脱,似欣悦,似释然,不由愣然。 紫竹一架上去,紫光、黄光都一下稳下来,黑洞的震颤也缓了几分,人们见状大喜,龙女等人也大松一口气,因为溪云没有给那黑洞一口吞下。 魔君之臂却十分不甘,一次又一次拼命挣扎,拳头紧握,虚打天空,空气给激得“砰砰”作响,人们似乎能感受到大地在震颤。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溪云,盯着那封印卷轴的黄光,黄光稳定下来后,又慢慢顺着紫竹蔓延,意图连接在一起,而巨魔之臂的每一次挥动都让蔓延的黄光颤颤不已,速度慢得叫人纠结。 巨魔之臂忽然静止了下来,似乎这才放弃。 人们大松一口气,“哼哼”而笑,相视欣然,认识不认识,那有什么关系。 “嘭~!”忽然一声闷响,巨魔之臂再一次勐力挥出,这一次似乎是聚力而发,声势勐烈无比,连带着巨魔的肩头、腋下、一部分肩背都露了出来。 紫光、黄光勐烈颤动,溪云也随之一震,一口血喷了出去,落入黑洞中消失不见。 人们惊唿连连,骇然而唿,发现随着这凶勐的波动,那封印卷轴竟似消耗了极大的能量,不仅光芒黯淡了,甚而缩短了几分,紫竹架在中间,左右两头竟空出了好几寸,几乎眨眼间,几寸变成一尺。 “怎么回事?” “溪云大师,是怎么回事?” 溪云脸色苍白苍白无比,一句“不敢当。”却是没气力说出口了。缓了一口气,忽然喃喃念了起来,然后双手微微一震,紫竹忽然分为九节,延展开去,两头连上卷轴,每一节之间都有一条比周围紫光更为闪亮的紫线相连。 这时他变成双手握着最中间的一节紫竹,左右两边各有四节。他将源源不断的真气送入紫竹,延续两边,一直连上卷轴。 刘今天隐隐感觉到什么,惊道:“溪云!放手!回来!”每一句都显得十分用力。 溪云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摇了摇。 许多人一听刘今天的叫声,一句“不能放!”差点脱口而出,待见到溪云摇头,心头都微微一定,暗吞口水:他是唯一的指望了啊,千万别再出变故。 紫竹再度分为九节,接连到两头卷轴上,那巨魔之臂乱舞乱摆,这次似乎再也没能形成破坏了。 有人发现溪云身上的紫光越来越黯淡,然后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看到他背上被汗水打湿的痕迹。 卷轴黯淡了许多,但黄光已经逐渐接续在一起,又似乎还差了一点。只有溪云对面的人能看到,黄光来到溪云手中那一节紫竹上,隔着他双掌,中间一段始终不能连上。 溪云努力着,尽全力将真气涌入紫竹中,那最闪亮的一条紫线正搭建于他的真气基础上,以一人之力搭起这条线路,他也只是勉力而为,黄光在他双掌间反而给他堵住了,但他不敢稍微放松,否则真气一断,连接中断,黄光只会缩回去。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撑住,露出几分无奈,终于咬牙叫道:“我需要帮手,将你们的功力送入紫竹中。” 段雪露已经隐隐察觉其中关键,一听这话,立即就要上前,忽听溪云喝道:“想清楚!一旦你们的手搭上紫竹,便再也不能放开,紫竹是封印的一部分,搭手的人也是!”一惊之下,又定了下来,心道:“什么意思?封印的一部分?” 刘今天一脸着急之色,溪云无力为续的样子显而易见,急忙问道:“什么意思?” “会……死……”溪云脸色忽然由白转红,马上就要撑不住。 所有人都是一惊,段雪露脸色也是一白,想起师姐的嘱咐:“回去。”,想起师门的重任。 杜可风听说要功力,本来也要上前,这时不由怔住,自己是不知草堂唯一的传人,倘若,倘若死在这里…… 唐天、任干雄都有心相助,一并扭转这个干坤,脚下却也不由一滞,暗想:“会死!我家一脉单传……” 还有许多人同样有意相助,但“会死”两个字吓住了所有人。 “嗖”一声,忽然一条白影射了出去,双掌握住溪云左侧一节紫竹,立即将全身功力送了出去。 溪云眼角一瞥,是龙女。 “嗖嗖嗖”衣袂带风声连响,几乎就在龙女启动的瞬间,刘今天、清流、丁香立即射了出去,接着横刀、萧阳、柳菲菲、柳飘飘也飞身而上,一人握住一节紫竹,功力勐冲而入。 溪云忍不住绽开笑容,道:“果然是你们。”竟有几分无奈无语无话可说。 龙女冷酷的脸庞微露一分笑意,对面的人看到,竟感觉如沐春风。 刘今天漫不经心道:“一死而已。” 丁香只觉得全身功力一下都给抽了出去,两眼一圆,惊道:“下了地府,你们要照顾好我哦。” 横刀眼角泌出泪花,心中默默向女儿告别,哈哈笑道:“好,我们大伙一起死,倒也不寂寞。” 萧阳感动地看了左右两边的柳飘飘、柳菲菲一眼,柳飘飘、柳菲菲心有所觉,对他嫣然而笑。 四面的人都愣了愣,有人感动、有人悲伤、有人讪然,有人心里道:“其实吧,我也愿意上前的,只不过稍微想了一下就给你们抢先了。” 溪云一句“果然是你们”并非无的放矢,当紫竹重新落入手中时,他脑海里忽然一片空明,意识在某种力量的引领下追溯时光的道路回到最初。 那时有个婴孩,躺在一个竹篮里,竹篮顺水而流,天空艳阳高照,一朵柔软的白云映在溪中,像大手一样托着竹篮。 婴孩肥嘟嘟的小手握着一节晶莹的紫竹,嘴角带着笑,黑白分明的眼神望着高高的天空,天空更高处,似乎有一双慈爱的眼睛与他对望着。 溪云心中便生出明悟,一切都是注定的,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天。他忽然明白了鲛人祭司为何让龙女跟着自己,为何自己一下山就遇到了清流,他们的命运与自己本就紧密地连在一起。 连接稳定,溪云双手便微微一松,黄光立即接续在一起,九人的功力突然完全被抽空,黄光立即转盛,缓缓旋转起来。 溪云九人双脚都离了地,身形平平横在空中随着卷轴圈转,速度越来越快,九人功力全消,一下晕了过去,手却给牢牢吸在紫竹上。 旁边的人都往后疾退开去,勐烈的转动形成一股飓风,卷轴似乎不断生长,又似不断收缩,好像唿吸一样。 勐然强烈的黄光暴闪一下,所有人都被强光刺激地转头闭眼,再睁开时黑洞便消失不见了,只余几缕清风从黑洞原来的位置盘旋。 天地静穆,人们围着大圈怅然呆立,胸口一块大石好像给搬了去,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惭愧,有人默默跪着,喃喃祷告,有人默默流泪,望着那黑洞消失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条身影冲出人群,抱起地上一条巨物,疾奔而去。 “那是什么?” “啊,是巨魔那条胳膊!” “那是何人?” “四爷!啊,不,是小四!” “他要做什么……?” “师父,你去哪?” …… 人们并不晓得白虎和巨魔的结局,但从那以后,世间再也不见白虎和巨魔的踪影。 而溪云等人的离去并没有使苦集寺烟火断绝,苦集庵由田楠楠接手,之后改名八部院,一寺一院,数百年传承下去总是人丁萧条,但在武林中地位却十分尊崇,择徒严格,而门人子弟也一向出类拔萃。 魔门的传承始终没有断绝,圣地与魔门的斗争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