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光明》 第一章 晨光镇 第二章 离开 苏菲,冰霜法师,人称星辰之泪。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当时应该叫女孩儿,是我十五岁的时候,那年苏菲十二岁,名满天下。 她是法师中的天才,出类拔萃,以至于如果有比“天才”更能形容天才的形容词,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用在她身上。六岁就被天谴议会中居住在霜冻刀锋上的冰霜长老----恩格里斯特收为关门弟子,十二岁正式成为同铸会的一名灌铸法师,并由同铸会四圣堂之首----苦修者凯恩亲自主持了仪式。 作为同铸会的元老,凯恩很少主持什么仪式,因为除了每年一度的全民朝圣之外似乎没有什么活动值得他出面,而且近十几年来的朝圣日也都没请动他。所以谁都没想到一个本不该如此隆重的加冕仪式竟然会由他亲自出马,要知道同铸会可有超过一千名法师,灌铸法师也至少有一百个!不过这还没完,在苏菲加入教会的那一天,同铸会的其他三位圣堂成员:守护者萨菲隆,祈福者克里斯汀,惩罚者伊卡洛斯都来了。而天谴议会这边,流云风暴的雷申德,巨石壁垒的索内普尔,当然还有霜冻刀锋的恩格里斯特,悉数到位。 很难想象是么?这仅仅为了一名灌铸法师而已,居然凑齐了两大派系几乎所有的巨头! 而正因为这些人齐聚一堂也标志着这片大陆上两个最古老,也是最强大的组织----同铸会与天谴议会的正式结盟!这是当年…近百年来也不为过,最轰动,也是最出人意料的消息,毫无悬念的成为了《团结公报》的头条!所有人都知道这几百年来他们之间一直关系紧张,很多预言家甚至断言它们早晚会拼个你死我亡。于是人们开始猜测他们的联合是不是为了共同对付各自难缠的敌人,比如说北方日渐庞大的邪教----炽天之翼、南方逐渐恢复元气的刺客联盟----月下美人,当然了,还有死亡召唤者----阿伦和他的亡灵大军。 说到阿伦.贝勒里恩,人们第一个想到的肯定不会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同铸会,而是他的百年宿敌,月下美人的鼻祖级人物----无常高桥。好吧,看来我不得不尽可能简单的概括一下他们之间那些恩怨了,这大约需要一整晚的时间… “少爷,您被赶出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两个大男人的恩怨里会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有些费解的循声看去,就看到了一脸急切的娜塔莉。 呃…好像扯远了。 我不太清楚她是怎么知道我被赶出…我要抛弃这个家的事实,很可能是在刚才我思绪飞扬的时候,她出去问了某个仆人,甚至直接去问了安德烈,她干得出来这种事儿。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每当我想起跟星辰有关的某些事情的时候,我的脑子总会选择性的屏蔽掉一切别的东西。 我手中捏着的是一张星辰的肖像画,画中的她留着冰蓝色的长发,身着一袭海蓝色的长裙,面带微笑。这是从某个参加过她加冕仪式的流浪画家那里得到的,这当然也是一个曲折的过程,只是与本故事不关。 我从不认为这幅画画的有多像,就像我从不相信一个为了艺术浪迹天涯的人就真的懂艺术一样,可我也从不怀疑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幅画时心中的感觉----那种突如其来的抽搐和疼痛,我想,我爱上了她! 当然不是指这幅画,是苏菲,是星辰之泪。 虽然我从未见过她。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像… “少爷,我要跟你一起走!” 星辰显然不会跟我走,至少现在还不至于,更不会叫我少爷,所以…说话的人依然是娜塔莉,她说她要跟我走,她… 我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红晕的脸颊。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她总是那么波澜不惊的,很少会出现“激动”这种情绪,说话的方式也总是不疼不痒,很少需要用“感叹”这种符号来形容,说明这句话她已经对我说了不止一遍,说明她可能真的想跟我走。 我不明白带着这个女人上路什么用,也不知道除了**之外我还能跟她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我甚至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只知道我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酸楚,我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感动,虽然我已经几乎被感动到像个女人一样哭泣。 “你为什么要跟我走?”我不动声色的问她。 “不知道…”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 “你疯了吧?” “不知道…啊不!我…我不知道…” 我猜得没错,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她就连我为什么被赶出去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要跟我走,她真是傻得…可爱。 “求求你,少爷,让我跟你走吧,求求你!”她跪下来,从身后抱住我,泪水划过脸庞,滴在我的肩上,即使隔着我的外套和她的长裙,我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收拾东西吧。”我掰开她的双臂站了起来,依旧不动声色的对她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带她走,只是懒得去找个理由来拒绝她:“你最好快点儿,如果不想我死的话。” 她还挂着泪痕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开始手忙脚乱的整理衣物,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她,目不转睛,就像在看… “少爷,您能不能…先让一让?” 好吧。 五年了,这是她跟我的第五个年头,从我十七岁开始直到今天,看样子还会持续更久。从安德烈把她带到我面前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负责我日常生活的一切,当然一些必须由我亲力亲为的事情除外,也终于帮我摆脱了那个年近五十的老奶妈,让我恨不得对她感激涕零。 我还记得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感觉,她长得很乖,而之后所发生的种种也一直都在证明我的眼睛是雪亮的。她站在那里,素颜,五官精致,棕色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挽在脑后。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胆怯而又好奇的四下张望着,直到跟我四目相对,不过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超过三秒钟。没有多少女人能够坦然接受我…那种眼神的目光,当然,伊莎贝拉们除外,也只有在她们面前我才会觉得自己像个少年。 作为一个贫穷的,下贱的,农民家的女儿,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但是她总是很好的控制住自己,而不会像那些愚蠢的泥腿子一样总是忍不住碰这动那。 她总会干净利落的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安静的呆在某个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于她的这点特质我只想说,她真是个天生的下人。 虽然自从我知道就算自己夜不归宿,安德烈也不会真打断我的腿之后,我就很少呆在家里,但是作为我的贴身女仆,我们总是少不了要有些交集。于是在某一年的某一个夜晚,我们毫无征兆的,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关系。我早已记不起那些细节,只记得当时的我好像跟谁都可以,至于她…**的时候我一向都不习惯察言观色,所以我总觉得… “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不耐烦的瞪了她一样,有种一巴掌把她抽到床底下的冲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插言使我原本就不怎么有条理的思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混乱,但是当我看到她面前的大包袱时才突然意识到----我好像真的应该离开了。 我把魔法书塞进怀里,把画儿叠好了放进贴胸口的衣袋里,然后自顾自的向楼下走去,任由她吃力的背起包袱,步履蹒跚的跟在后面。在楼梯口又一次不可避免的见到了那帮人,他们看着我,表情跟我刚回来时没有丝毫变化。我盯着安德烈想说几句狠话,然而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他妈还是挺有文化的。 “娜塔莉,你可以选择留下。”我讨厌听到安德烈的声音,就算他根本不是在跟我说话。 娜塔莉站住了,而我也在停在了门口,当然还不至于回过头去看她。五秒钟后,我又听到了她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也彷佛看到了自己脸上胜利者似的笑容。 我转过身,再一次站在了这幢建筑面前,前后相隔不超过一个钟头。从现在开始也许我很久都不会站在这幢建筑面前了,我竟然有些留恋这里,留恋这些不知所云的壁画,留恋这些已经有些褪色的墙壁,留恋到想把这一切付之一炬。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握紧双拳对已经开始满头冒汗的娜塔莉咬牙切齿得说,就好像把我赶出来的人是她一样。 “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少爷。”娜塔莉回答。 很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站在街道上,觉得这件事其实挺值得庆祝的。不必再面对安德烈的那张老脸,不必在每年那个特殊的日子为母亲故作哀伤,不必再忍受杰西卡那些永远都不着调儿的想法,不必再听艾丽娅…没她的事儿,她已经是一盆泼出去的水了,不必在共助节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祈祷,不必在感恩夜跟一帮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不必…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再想下去。 好吧,让我们来想一些现实点儿的问题,比如说,我他妈现在应该去哪儿?! 没错,我应该尽快出城,但是我还是想先去听听我那帮朋友的想法,也许我还想再跟他们喝一杯酒,也许我还想看看那个酒保是不是给我找来了伊莎贝拉,也许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还没有众叛亲离。 “娜塔莉,去叫辆马车。” 在烈焰红唇门口,我看着娜塔莉拿给车夫一个银币,然后跟车夫在应该找回三个铜板还是四个铜板的问题上争执不休,我不自觉的冷笑着,下人就是下人,就算她再跟我三十年都不会改变。最后我用指尖的火焰结束了这场闹剧,娜塔莉捡起被吓跑的车夫丢下的银币,小心翼翼的放回钱袋里,我又笑了,想从我的腰包里拿钱,你最好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伊莎贝拉在第一时间挽住了我的胳膊,几乎将整个人都贴在了我的身上,眼睛却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娜塔莉,就像在看自己不久之后的姐妹,娜塔莉回避着,不知所措,甚至想把整个脸都藏进包袱里。呵呵,昏暗的灯火,沉重的乐曲,弥漫的**,衣不遮体的人,她哪儿见过这个。 我的目光离开了娜塔莉,并开始从伊莎贝拉的身体上重新寻找焦点,迷离的双眼,湿润的嘴唇,起伏的胸脯,修长的腿…她永远都是那么风情万种,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勾走我的灵魂。我爱死她了,有时候甚至爱到想要娶她,可惜那都是在我喝高了的时候。而现在,当我们的舌尖纠缠在一起,我的脑海中也泛滥起一个想法:我是不是应该带走她? “搞定了?”希杜靠了过来,脸色依旧凝重。 “搞砸了。”我颓然的说,一时间兴致全无,并试图把伊莎贝拉推开一些,可惜她像水蛇一样缠在我的身上,让我束手无策:“事情是这样的…” 当我刚说了一个开头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已经围了过来,当我说到快一半儿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在他们脸上看到疑惑、诧异甚至恐惧,当我快说到结尾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的窃窃私语,当我终于把整个事情说完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沉默,如果不是他们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我可能真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跟大厅一起都被冻上了。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基恩突然站起来落荒而逃。 十秒钟后,宽大的卧榻上就已经只剩下了我、希杜和早已从我身上离开的伊莎贝拉,当然还是站在旁边一脸惊讶的娜塔莉,她果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他们…他们怎么了?”我依然下意识的四下张望着。 “跑了。”希杜从来就不怎么阳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不想被执法者大卸八块。”希杜的嘴角又抽动起来:“我们都参与了这件事儿,谁都脱不了干系!” “那你怎么…” “我怎么不跑?你觉得我们跑得了么?”他脸上露出了有些神经质似的笑容:“我们能藏到哪儿去?地窖,下水道还是某个他妈的废墟?!这些地方连我都能想得到,更别说那些执法者了,而且几乎整个小镇的人都认识我们,也知道我们做过的那些破事儿,他们恨我们入骨,这次绝不会放过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眉头几乎要拧在了一起,眼前开始浮现出那些贱民挥舞着锄头、镰刀向我冲来的画面,只觉得不寒而栗:“希杜,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出城吧。” “出城?然后呢?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混吃等死?!”他哈哈大笑起来:“看看这个城市,看着这周围的一切,我在这里摸爬滚打了二十三年,可是结果呢?现在失去了你这个靠山,我依旧什么都不是!”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奚落:“索萨,没用的,像我这样的人不管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下场。” “那…那你准备怎么办?” “自首!”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毕竟你是主犯,我们只是从犯,只要我供出他们几个,然后再把责任通通推到你的身上,应该不会被判的太重,两年、三年,大不了五年,至于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要出卖我们?!”我嚯的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盯着他的脸,盯着他毫无感**彩的表情,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跟了我七年的人,甚至觉得从未认识过他! “我们?你还能说的出我们?!”他也站了起来,确切的说是像弹簧般弹了起来,声音比我还高了八度:“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早就抛弃你了,你现在在他们眼中跟一块儿烧红的烙铁没什么区别!索萨,你只剩下你自己了!”说着,他突然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现在,他们只可能因为一个理由回来,那就是直接把你绑起来送给执法者,然后将功折罪。相信我,这种事儿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干的出来!” 我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退着,直到一屁股又坐倒在床榻上。我太大意了!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只想着他们跟希杜一样是我的朋友,等等,他们跟希杜一样!那么说来…我指着站在我面前的希杜,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他会不会?!他会不会… “我还不至于。”他不动声色的说,声音依旧小到几乎连我都听不太清楚的程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要你被执法者抓住,左右都是死,而你的命也就这么一条,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就会把你多绞死几次,所以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赶紧出城!别他妈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我恍然大悟,拍了拍希杜的肩膀站起来就要走,余光却刚好扫到了被忽视了许久的伊莎贝拉。她正慵懒的靠在软榻上,看着我,衣襟依旧敞开着,让人想入非非,我记得自己好像说过,我应该带她走!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没错,还是那么柔若无骨,“跟我走吧!”我想我的语气一定跟我的情绪一样激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她早已不再风情万种的表情。 “巴隆啊。”她任由我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懒洋洋的叫道,头也不回,甚至连冷漠的眼神都没从我身上移开过。 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体重超过一百八十五,一脸横肉的男人立刻从床榻后昏暗的环境中走了出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他杀父夺妻的仇人。 “去做我一直想让你对他做的事儿吧。”伊莎贝拉冲我扬了扬眉,还不忘送我一个风骚的笑容。 正当我思考着要不要给她一个回应的时候,巴隆的拳头已经招呼到了我的左脸上,我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横向飞了出去,直到重重的撞在两米开外的墙上才停下,我来不及站起来,甚至来不及吐出满嘴的血污就被巴隆的第二拳砸在了鼻梁上,我仰天倒了下去,让鼻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只是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欣赏,第三拳、第四拳、第五脚、第六脚接踵而来,我像个断了线的沙袋般躺在地上被拳打脚踢着,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始终都能感觉到疼痛。我不知道他准备打多久,如果准备打到我死的话,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过来,我早已听不清她的哭喊,充血的眼睛更看不清她的摸样,可我知道除了娜塔莉不可能是别人。巴隆头也不回的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她像我刚才一样飞了出去,只不过比我飞的更远,我想…我得做点儿什么了。 头一次感到火球术的咒语是如此拗口、如此长。 念错了! 他妈的又念错了! 冷静,冷静,让我好好想想…砰!! 很遗憾,这不是火球砸在巴隆身上的声音,而是他的皮靴踹在我太阳穴的声音,法术被打断了,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击打依然在持续,而我的思维却已经逐渐模糊,我似乎又回到了某一天的下午,伊莎贝拉依偎在我怀里,看上去一脸幸福,她问我:“甜心,你有没有爱上过哪个女人?” “星辰。”我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脱口而出。 “哪个星辰?” “星辰之泪。” 她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直到被我一巴掌抽在脸上。 那天她被我打的很惨。 看来她真是个很记仇的人… “嘿,老兄,差不多就得了。”是希杜的声音,我等待着他像我们俩一样飞出去,然而巴隆竟然停了下来,甚至让开了一步。让我能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希杜阴森的脸庞和手中比他的脸还要阴森的匕首。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把匕首收起来,然后立刻从这里滚出去!”酒保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身后还跟了四、五个拿着各种家伙的人。他恶狠狠的盯着我,跟平时猥琐的样子判若两人:“如果你不想跟他一起死在这儿的话。” “我想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希杜看着他们冷冷的说,面不改色:“血浓于水。” “哈,我早该料到的。”酒保指着希杜冷笑道:“艾菲尔德家族的私生子!” 短暂的沉默。 “虽然他已经被赶出来了,甚至看起来跟一条癞皮狗没什么区别。”希杜指着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我,对酒保说:“可是他毕竟是这里首席执政官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如果哪天我们的安德烈大人后悔了,又想让他回去了,却发现他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了…兄弟,猜猜他会怎么做?” 长时间的沉默。 “他还没死吧?”伊莎贝拉的声音。 肋骨上又挨了一脚,而我只能本能的一阵抽搐。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巴隆略带遗憾的回答道。 有人扯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扬了起来,使我又看了伊莎贝拉那令人深恶痛绝的面孔,我准备一把火将它化为灰烬,如果我的手还听使唤的话。她像往常一样跟我接吻,柔软的舌头在我充满鲜血的口腔中游离,她对我说:“亲爱的,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的脸,我都恶心的想吐。” 我被人扛在肩上,除了希杜也没别人了,他一手扛着我一手拉着娜塔莉向外走去,这次总算不再有人阻拦。 我想…我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第三章 何去何从 当这个该死的世界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首先看清的是娜塔莉,她的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上还带着淤青…我又打她了?下手还那么狠?我努力整理着自己杂乱的思维,然后我就意识到了疼痛,来自后脑、下巴、肩膀、胸口…来自身体所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地方。 我好像被谁打了。 “醒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循声望去,看到了靠在橡树下的希杜,初升的阳光刚好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救苦救难的神父:“你还记得自己的处境吧,如果你没被揍得脑震荡的话。” 死去的流浪汉,忍无可忍的安德烈,绝情的伊莎贝拉,疯狗般的巴隆,几乎被拆散了的我,多么悲催的一个故事。 等等,好像还有冷酷的执法者… “他妈的,希杜,咱们得赶紧出城去!”我大喊着想要站起来,结果只是扑倒在地,让那些无处不在的疼痛更加鲜明了一些。 “冷静点儿,索萨,先看清咱们在哪儿。”希杜扶起我,有些无奈的说。 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我正躺在草地上,靠在树上,怪不得我觉得今天的床怎么那么硬。而我们正被更多的草和树包围在其中,我们在一片丛林里,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出城了! 好吧,看来我可以先关心一下别的事儿了:“娜塔莉,我没破相吧?” “放心吧,少爷,不管你破没破相我都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娜塔莉拉着我的手,一脸温柔。 …… “希杜,我没破相吧?” “看起来你差不多正常了,那我该回去了。”希杜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我有些惶恐的问他。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去自首。” “别傻了,希杜,跟我走吧,咱们去咏叹城!”我一脸向往的说。咏叹城,那里没有执法者,没有执政官,没有同铸会,甚至没有法律。在那里能主宰一切的只有魔法,因为那里是存在了超过两千年的元素法师联盟----天谴议会的总部。 那里,是魔法之都! “没错,索萨,你可以去那里拥抱你的魔法。”希杜回过头来,略带苦涩的笑着:“可是我呢?我去那里干什么?” “你可以…或者…至少…”我本想兴奋的向他畅想一番我们今后的似锦前程,却终究一时语塞。是的,他在咏叹城什么都做不了,跟在晨光镇没什么区别,而我呢?我是个火焰法师,一个在挨打的时候连个火球都扔不出去的火焰法师,我这样的人到了咏叹城也许连街边儿随便哪个法师的随从都打不过,所以…“希杜,我需要你。”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根本到不了咏叹城。 如果没有你,我甚至已经死在了酒馆里。 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已经写满了“祈求”。 “兄弟,有些话我想我还是直说的好。”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语气平静,面无表情:“如果我跟你走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你现在是逃出来了,可是通缉令还会伴随你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们被抓了,作为你唯一的从犯,我绝不是两、三年的问题了,所以…自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你就那么想坐牢吗?!你难道就不想争取一下吗?!”他懦弱的想法让我暴跳如雷,我抓住他的衣领大喊着,再也顾不得身上的那些酸痛:“你就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吗?你就不能对你自己有点儿信心吗?!” 他笑了,任由我这么拉扯着:“索萨,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你那么多疯狂的想法,我想要的生活不过是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昨天的你能给我这些,所以我跟着你混,可现在你要带着我亡命天涯,这不是条属于我的道路…我不想当通缉犯,也成不了浪客,我过不了那种刀光剑影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大牢里窝着?!” “我不可能被关一辈子的,不是么?” “那你出来之后呢?就在这个破地方混吃等死吗?!” “也许…我得试着去做一个好人了。” 只剩下沉默。 希杜又一次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向前走去,只到完全隐没在清晨的昏暗之中:“索萨,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如果你一直跟我这样的人呆在一起的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师,所以…祝你好运,兄弟。”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笑了起来,却始终掩饰不了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呵呵,果然是众叛亲离。 “少爷,要喝点水吗?”娜塔莉问我。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总是选择性的忽视她。我轻轻捧着她受伤的脸颊,看着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仔细,然后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压在我胸膛上,让那些痛楚变得更加真实,她顺从的靠在我的怀里,一言不发。 “天还早,睡一会儿吧。” 她轻轻的闭上眼睛,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稀薄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孤单… “娜塔莉,给我拿点儿吃的。”半睡半醒中,我迷迷糊糊的说,却半晌没有回应。 难道才刚被赶出来不到一天我的话就不好使了吗?!我一脸不爽的睁开眼晴正欲发作,却看到娜塔莉正一脸委屈的看着我:“少爷,咱们的行李都被…都被他们抢走了。” 他们?当然是烈焰红唇的那帮狗。 “全没了?” 娜塔莉及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钱呢?” 娜塔莉抿着嘴,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真是他妈的太棒了! 等等…我连忙往胸口摸去,还好,书还在,谢天谢地,星辰也在!我将她从怀中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抚平她有些褶皱的边缘,在腿上摊开,看着那张早已印在我脑海中的容颜。 当我爱上星辰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怎样才能让我们之间产生一些交集,在一个小镇行政官的儿子和一个同铸会的天之骄子之间?这个问题曾让我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直到我在书房中找到了这本火系魔法书。跟她一样成为一名魔法师,然后跟她一样加入同铸会,这样我们自然就会有交集了!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这让我这个还在青春期的少年欣喜若狂,然后又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继续辗转反侧。 在这里,首先,我不得不感谢自己的天赋,不是每个人天天捧着一本魔法书就能成为法师的;其次,我不得不感谢这本魔法书不是盗版的,毕竟不知有多少人是在街边买了一本诸如《上古魔法大全》,《大魔导是怎样练成的》,《拥抱魔法,我的成功你可以复制》这种不超过二十个铜板的书,然后就回家一把火把自己烧死的。 说到法师,我必须澄清一个问题,其实大部分法师并不是像我这样自学成才的,如果我现在可以勉强算作一块儿“才”的话。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师----就是已经获得了天选者徽记那种,他们会在凡人中,没错,在魔法师眼中,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不会法术的通通都是凡人,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一视同仁…他们会在凡人中挑选出有魔力资质的人收为门徒,然后通过一系列枯燥的、艰辛的、漫长的修行之后,去咏叹城,参加那里的天谴试炼,顺利通过后获得属于自己的天选者徽记,并正式成为一名法师。当然了,绝大多数学徒终其一生也跟那枚黑色的、通过某种法术跟自己永远绑定在一起的天选者徽记无缘。 至于收徒…不同法师招收徒弟的标准也不尽相同,比如一个年过花甲才通过天谴试炼的老头儿,他能收到我这样一个徒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那几个站在魔力巅峰----长老院里的人,就像冰霜刀锋上的恩格里斯特,恐怕也只有星辰之泪这样的旷世奇才才能入他法眼了。至于那些半辈子都在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他们只是想找个小辈儿跟他们一起要饭而已。 所以我去到咏叹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正儿八经的火系法师拜入门下,因为这本书的大部分…或者说绝大部分我根本就看不懂,这也就是为什么七年来我只会扔火球儿这么一个法术的原因,当我拜师之后… “少爷,吃个苹果吧。”娜塔莉对我说,我抬起头,看到了几个兜在她长裙里的苹果。 我随便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好在他们留下了你。”我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一边三下五除二的把苹果塞进嘴里。 “啊?”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 我挥了挥手,专心对付着另一个苹果。 “少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 “咏叹城。”我将第二个苹果胡儿远远的扔了出去。 “咏叹城在哪儿?” …很好,你问住我了。 也许迎面而来的这两个人能给我们一些帮助,虽然他们的装扮和表情看上去并不友善。 “嘿,**儿,看来你们有麻烦了。”其中一个瘦子歪着头,斜着眼冲娜塔莉坏笑着,左脸上那道超过六厘米的刀疤在阳光的照射下欣欣向荣,双手插在麻布裤兜里,老旧的牛皮腰带上侧挂着一柄遍布豁口的大砍刀,脏到泛起油光的长外套和沾满污垢的旧皮靴让我怀疑他刚才是不是踩到了屎。 “是啊,是啊,我们刚刚才从晨光镇逃出来!”娜塔莉一脸天真的说:“现在我们想去咏叹城,您能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吗?先生。” “咏叹城?”瘦子拍着他的秃头大笑着:“你确定?” “当然!嗯…”娜塔莉看了我一眼:“就是有很多法师住在那儿的城市。” “好吧,好吧。”瘦子尽力止住笑声说:“我可以带你去咏叹城,来吧,**儿,跟我走。” “太棒了!少爷,你听到了吗,这位先生肯带我们去咏叹城!”娜塔莉冲我大呼小叫着,差点儿高兴的跳了起来:“啊,少爷,你现在站得起来吗?你…” “嘿、嘿、嘿!我可没说要带上他。”瘦子打断了娜塔莉的话,一脸调笑的对我说:“这位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刚被狗咬了?” “我不可能丢下…” “闭嘴,娜塔莉!”这次打断她的人是我,我咬着牙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们根本不会带你去咏叹城,他们只是两个来自狼堡的强盗!” “小子,你怎么知道?!”瘦子吃了一惊,目光开始变得凶狠起来,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刀上。 “因为你手臂上的狼牙纹身。”我指着一直没说话的大个子说,他穿着一件脏到发黑的白色背心,身形健壮,一身的霉味儿,应该至少两、三个月没洗过澡了。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只想告诉你,你死定了。”说着,瘦子冲大个儿使了个眼色,大个儿就拔出腰间那把大到足以把我劈成两半的斧头,向我逼了过来! “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不认为豺狼会愿意失去一个长远的生意伙伴。”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来掩饰自己几乎快要被吓尿了的事实。 “**到底是谁?!”瘦子拦住了大个儿。 “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豺狼跟晨光镇行政官的儿子----索萨之间的**生意,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就是索萨!” “你说你是索萨?”瘦子眨了眨眼睛,看来他知道我和豺狼之间的交易,转而却咧开嘴露出了奸邪的笑容:“可我看你倒更像是刚被那个败家子儿操完了的流浪汉。” “听着,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现在快带我去见豺狼!”我故作愤怒的喊道,当然,他对我“败家子儿”这样的称呼也确实让我一肚子火儿。 “证明给我看。”短暂的沉默后,瘦子说:“如果你是索萨的话,证明给我看。” “那你可看好了!”我理直气壮的回应着,心里却打起鼓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一边念诵着咒语一边暗暗对自己说,你要是再掉链子,咱们就只能异界再见了! 终于,一团火焰在我指间燃烧起来! “看见了吧!你应该知道在晨光镇只有一个会魔法的人!”我挥舞着手中的火焰高叫着,活像个火把节上的街头艺人:“那就是我,索萨.埃菲尔德!” 我无意中说出了我的姓氏,在我突然间意识到这个姓氏已经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之前。 “嗯…好吧,这看起来是个误会。”瘦子心中不甘的又看了娜塔莉两眼说:“那么…索萨先生,你找豺狼干什么?” “我想跟他谈点儿新生意。”我扬了扬眉。 “什么生意?” “请问你是豺狼吗?”我冷笑着反问道。 “好吧,跟我来。”瘦子嘬了嘬牙花子,转身要走。 “我现在这样可走不动,你最好能背着我。”我强忍着笑意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疣猪,别他妈傻站着,去背着他。”瘦子咬着牙,头也不回的骂道。 那个叫疣猪的大个儿闷哼一声,也不多话,背起我来就走,顺便说一句,他真的很像疣猪,除了比疣猪还丑。倒是娜塔莉一头雾水问我:“少爷,咱们不是要去咏叹城吗?” “闭嘴,跟上。”我趴在疣猪的背上抬起头,觉得刺眼的阳光都明媚了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章 狼堡 没错,当我知道他们是狼堡的强盗时,我有了个计划。 狼堡是烛火城附近最大的匪帮,经常抢劫沿途商客,偶尔也会到周边小城打家劫舍一番,像晨光镇这种小镇自然难于幸免,但烛火城他们是万万不敢动的,充满正义感的杰森队长早想剿灭他们,为民除害。可惜因为财力、人力、物力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再加上狼堡山路崎岖,易守难攻,剿匪计划就这么无限期的搁置了。好在那帮匪徒貌似很有分寸,劫财却很少杀人,抢粮却从不放火,久而久之就好像跟周边城镇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至于他们是否跟当地政府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好像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有一次,烈焰红唇酒馆幸运的中招了,是狼堡的首领豺狼亲自带的队伍,而我和我那帮狗杂种们也在。不过我不仅没有报官,还饶有兴致的玩起了角色扮演,跟豺狼一起把烈焰红唇抢了个痛快,还至少帮他们抓住了三个女人。我就这样跟豺狼交上了朋友,并跟他做起了**生意,虽然我觉得这很跌份儿。交易其实很简单,豺狼定期派人给我提供最原汁原味儿的**,毕竟烈焰红唇的混合品很难让我们爽到尽兴,而我们则充当他们在晨光镇的内应。 于是从此以后每当他们想来镇里作案的时候,宪兵们总会扑个空,因为老安德烈怎么也不会想到,把每次行动计划都泄露出去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哈哈! 我们甚至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当我接替老头子成为晨光镇的行政官时,晨光镇将成为狼堡的大后方,我负责提供粮草和兵器,而豺狼则负责抢光周围所有的城镇,直到把它们一个又一个的拿下!最后连烛火城我们都不放过!当然,照现在我的处境来看,我们真是想多了… 当我们终于看到山顶寨门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而我只想说,真是太他妈崎岖了!如果不是被疣猪背着的话,我很怀疑自己能不能爬得上来,而身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娜塔莉显然一直在证实我的想法。 至于狼堡,倒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阴森、恐怖。不是铜墙铁壁似的城堡,倒更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村落,只不过它是在山顶上,而且门口会有那么几个心不在焉的岗哨,总之作为一座强盗的老窝,它挺让我失望的。 简陋和肮脏是我对狼堡的第一印象,横七竖八的木屋里全是大通铺,至于住在里面的人更是个个歪瓜裂枣。他们围观着我们,对我凶神恶煞,对娜塔莉垂涎欲滴,活像一群跳梁小丑。我强忍着作呕的**,昂着头目不斜视,就像小时候跟着安德烈大人视察贫民窟时一样。娜塔莉显然又被吓着了,她低着头,双手抱胸紧紧跟在我…应该说疣猪身旁,尽显妇孺本色,却只能让群狗娘养的更加兴奋,他们开始吹口哨儿,污言秽语满天飞!但我选择了沉默,并提醒自己,还不是时候。 往里走,我看到了一些女人,她们有的在洗推挤如山的衣服,有的在缝缝补补,有的则在生火做饭,支在一旁的大锅里散发出类似猪食的味道,让我食欲全无。她们全都是一副木讷、无精打采的表情,至于她们的长相…惨不忍睹。 继续深入,总算能看到几间像样的小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豺狼应该就住在其中的一间。 事实证明,我很聪明。 当瘦子推开门得时候…没错,他没敲门,这帮野蛮人当然不懂这些贵族才有的规矩,豺狼正半卧在床上吞云吐雾,穿着那件五年前就已经不再流行的丝绸衬衫。 “**怎么来了?!”他眯起眼睛透过满屋的乌烟瘴气,至少看了我三秒钟才开口问道。 “额…豺狼,我想跟你单独谈谈。”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这只我平时根本都看不上眼的豺狼,我却莫名的有些胆怯。 “有话直说吧,这儿没外人。”说着豺狼随手扔过来一根烟卷儿:“最新鲜的,尝尝。” 我没接住,昨晚的那顿暴打依然在折磨着我,包括我的胳膊:“豺狼,我觉得还是…”我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山鹰,你们出去吧!”豺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山鹰的瘦子瞪了我一眼,就带着刚把我放下的疣猪出去了。而娜塔莉还想跟他们一块儿走,还好被我一把拽住。 “你们不是要单独谈谈么?”娜塔莉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还要我说多少次啊?”我简直哭笑不得:“闭嘴吧!” “现在可以说了吧,索萨。”豺狼提醒我。 腿还是几乎用不上劲儿,可我觉得以我现在的处境,我最好先把身子挺直了:“嗯…我得提醒你,这是个挺长的故事…” “额…那就是说生意没得做了?”听完了我的遭遇后,豺狼至少沉默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开口道。 “恐怕是的,但这并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我想此时我的表情一定殷勤到很下贱:“豺狼,你们还缺人吗?” 没错,这就是我的计划。说实话,以我现在三脚猫似的魔力,就算到了咏叹城也没什么用处,而且以我通缉犯的身份,能顺利到达咏叹城几率几乎为零。所以当我看到那两个强盗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狼堡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了,我自然不屑于跟这群乌合之众为伍,我只是先在这个破地方暂避风头而已,至于以后… “索萨,我这里土匪、**、小偷都要,可我不要败家子儿。”豺狼却出人意料的这样说。 “嘿,老兄,我帮了你那么多次!”我激动起来。 “你当然帮了我很多次,我都记着呢。”豺狼眨了眨眼睛:“可你现在能帮我什么?” “我能帮你抢!我能帮你杀!” “可你看起来好像刚被别人抢了。”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财狼!” “在你被扫地出门之前,我们确实是。” 我看着豺狼那张冷漠的脸,一时语塞。 “你留在这儿除了吃我的,喝我的,什么都干不了,可我这儿是土匪窝,不是难民营。”豺狼喝了口酒接着说:“我劝你还是自首的好,起码临死前还能吃顿好的,败家子儿。” “我建议你换一种思维,豺狼。”我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说,因为我逐渐意识到除了留下,我可能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也许你留下的不是个败家子儿,而是个魔法师!” “啊,我差点儿忘了,你还是个法师,我们这一带唯一的法师!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个残次品?”豺狼夸张的大笑着,那笑声就像无数把锥子向我扎了过来。 “可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次机会,豺狼。”当前的处境终于让我开始变得冷静:“想想看,一个拥有魔法师的匪帮!你应该给我这次机会,豺狼!几顿饭,一张床而已。” “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我还真没听说过哪个匪帮里有法师的,因为法师总不至于混得惨到去当土匪吧。”豺狼继续调侃道:“不过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留下了。” “我还有几个条件。” “得寸进尺可不好,小子!” “如果你想得到一个法师,你就得给我相应的待遇!” “如果你不是我想要的法师,我会把你剁碎了喂狗!” 我心跳的速度绝对超过了每分钟一百次,可我必须提出一些要求,以免在这个深渊般的土匪窝中失去所有底线,那些…我宁可上断头台都不愿失去的底线。 所以我对豺狼说的是:“成交!” “很好。”豺狼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的黄牙:“我倒想听听你都有什么条件。” “第一,我要一间独立的住所,娜塔莉…也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也不能跟我分开。” “看来我得给你说说我们这儿的规矩,**师。”豺狼讥讽似的笑了笑说:“在我的山寨里,男人跟女人是分开的,男人住寨门附近的木屋,而女人睡山寨中部的作坊,所以你们俩不能在一起。” “所以这才是我的条件!” “好,好。”豺狼冷笑着:“说下一条儿。” “别让你的手下碰我的女人!” “那得看你自己,索萨,如果你不能保护好她的话,那恐怕她只能人尽可夫了。” “所以这才是我的另一个条件!” “太棒了,狗娘养的,还他妈有第三条儿吗?!” “就这些,豺狼。” “嗯,那我来说说的建议。”豺狼又点起一根**。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就像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第一条,你肯定是看上了我这几间小屋,但这是给我的几个头目住的,不可能给你。而且以我之前对你的了解,你连睡大通铺都不够资格,那些人至少跟着我刀口舔血,可你却只会玩火**,少爷。”他故意在“少爷”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过你可以在我门前扎个帐篷,这也算是个独立住所,不是吗?” “这第二条嘛,看来只能让你的女人跟我住在一起了,因为山寨里没有人敢碰我的女人。” “**耍我!”我忍无可忍的怒吼着,手指间居然无意识的燃起了丝丝火焰。 “放松,年轻人。”豺狼盯着在我手中燃烧的火苗,眼睛中闪过一点兴奋,语气也不再那么凌厉:“如果我真想上她,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没得选。”他耸了耸肩。 疣猪和另一个人在帮我搭帐篷,而一个丑陋的中年妇女则给我送来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和破旧的日用品,比如说那张发黑了的床铺,天晓得被几百个人睡过,以及那布满裂纹的碗,不知道还能不能点着的油灯,还有…… “少爷,我真的要跟那个豺狼…”娜塔莉听起来快要哭出来了,我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真的已经在哭了。 “我想是的。”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同时将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塞给了她:“如果他敢碰你…” “我就杀了他吗?!”她的声音在发抖。 “或者捅死你自己!”我的声音抖更厉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章 安身 夜空,没错,我躺在帐篷里看到了夜空。 对于我的新家,除了漏风、漏雨、还漏老鼠之外感觉还他妈的不错!娜塔莉一直没停止过帮我缝补,但是这不知多少年没用过帐篷依然漏洞百出。明天我准备让她找几张床单给我缝在上面,不过得留个口儿,我喜欢星空,因为每当看到星空时我就会想起她----苏菲,我的星辰之泪。 既十二岁成为最年轻的灌铸法师之后,十五岁的她又晋升为同铸会最年轻的鹰眼魔导,而当她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前,出我意料的她并没有取代那个雷系法师----克里斯蒂安.夜枭成为鹰眼魔导的首领,而是获得了她独一无二的封号----星辰之泪。也就是在这一天,刚刚步入成年的星辰成为了拥有四千万教众的同铸会中仅次于圣堂的人物。 我记得那一天,我和希度用了五天五夜的时间赶到了荣耀城,跟数十万同铸会教众共同见证了这一刻。虽然我没看清,但是我猜她那天穿的一定还是蓝色,因为自从加冕仪式过后,水蓝色的长袍就再度风靡一时。 为了离祭坛更近一些,我拼了命的往里挤,撞倒了两个人并踩断了三个人的肋骨,可她跟我的距离依然远如天边。当典礼的钟声响起时,我隔着人山人海,遥望着看起来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星辰,热泪盈眶! 恩格里斯特作为星辰的师傅,凭借徒儿在同铸会的平步青云,此时在天谴议会中的权力空前膨胀。由于莫罗在二十年前离开静默高堂,远走东方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而索内普尔因为年事已高很少再过问世事,只是守在他的巨石壁垒里混吃等死;八年前,自从伊格纳斯从燃烧岛归来,又掌握了炎魔之躯后,原本就爆裂的性格变得越发偏执,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不仅一把火点燃了自己,还把他的熔岩炼狱变成了禁地。 所以天谴议会的最高领导核心----原本有五位成员的长老院实际上近年来一直是雷申德和恩格里斯特俩人说了算。再加上雷申德最近总是窝在流云风暴里,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研究炼金术上,我怀疑恩格里斯特都快只手遮天了。 至于阿伦,那个总是披着黑色长袍,留着灰色背头的中年男人,他并没有因为同铸会和天谴议会的结盟就躲起来不敢见人,他依旧…按照同铸会的说法----在兴风作浪。其实我觉得他也没干什么,只不过总爱带着他遮天蔽日的亡灵军团飞过城市上空,然后再顺手给他的军团招几个新兵而已。而且说实话,他座下的那头冰霜巨龙真的很酷! 你没听错,我说的是龙,这个有史以来就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物种,自然也从没有人见过。唯一可供我们探索的就只有那些传说,据说很久以前,什么?你问我很久有多久?额,差不多就是很久很久…这片大陆上是有“龙”这种玩意儿的,而且有很多种,绿龙,红龙,蓝龙,七彩龙…七彩龙?!估计是从彩虹里出生的吧。 据说它们很庞大,比人大得多,能有十几米!很聪明,比人聪明得多,几乎无所不知!很强壮,比人壮得多,简**枪不入!还会吐息,可不是跟你似的吐口水,人家能喷火!这时候你可能忍不住要问了,它们比人强那么多,为什么世界却是被人类统治的呢?很简单,它们灭绝了。至于怎么灭绝的…我建议你逛街的时候留意一下《龙》、《龙之毁灭》、《上古文明大全》、《龙是如何消失的》这类书籍,二十个铜板之内应该可以搞定,脸皮够厚的话,蹲那儿看会儿都行。 总之,大多数人都认为关于龙的传说,不过是哄小孩儿的故事,不过是无稽之谈,直到世界上出现了阿伦和座下的那头庞然大物。据说它从头到尾有超过二十米长,站起来有三层楼那么高,翅膀张开能遮住太阳!据说它一口能吞下公牛的嘴里,长着短剑般的牙齿,还能喷出连箭塔都能冻住的冰霜!据说它不仅是一头龙,生前还是龙族中的王者,虽然在无尽岁月的侵蚀中,它只剩下一副骸骨,但是在被复活后,那与生俱来的气场和强横无匹的力量,依然足以令所有生物为之低头! 然而作为世间仅存的龙族,死灵生物中最强大的战士,独一无二的冰霜巨龙,却成为了阿伦的坐骑…这个死灵法师的魔力到底有多强?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至于阿伦的古堡,有人说在沙漠里,也有人说在海底,还有人说在天上!但是更多的人说这位死亡召唤者的老巢远不止一个,总之这是个未解之谜,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位死灵法师的年龄一样,二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众说纷纭。对了,还有他的军团,有五十万还是八十万,或者他妈的超过一百万,同样没人知道。关于阿伦的故事,从小到大我听过的版本不下一百个,他无边无际的法力,他数不清的宝物,他麾下以一敌万的将领,他那如花似玉的女人,他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睛……他是个传奇!就像他的老对头高桥一样。 关于高桥,更是流传着无数种说法----永远在黑暗中的影舞者、来自东方的刺杀大师、月下美人的幕后主宰…跟阿伦一样,没人知道他的年龄,没人知道他的住所,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杀人手段,而且除了阿伦,谁都不知道他的模样,包括那些被他干掉的人!而跟阿伦不同的是,他总是一个人,没有阵营、没有手下、没有固定的敌人、没有固定的朋友,永远独来独往,似乎只有他的斗篷和软剑陪伴着他。 至于阿伦和高桥之间的恩怨… 等等,我好像又跑题了。 言归正传,这已经是我在狼堡的第七天。 说到娜塔莉,截止到现在为止我想她还是安全的,至少从她的表情上看应该是这样。我见过了豺狼的老婆,在一次跟豺狼共进晚餐的时候,摸样当然乏善可陈,但是性格还不错,总是面带笑容,不太像个所谓的压寨夫人。关键是娜塔莉好像跟她很合得来,出入成双的好像姐妹一般,从女人之间那些微妙的关系来分析,我对豺狼放心不少。 在狼堡没有谁是闲人,男人在没“生意”的时候要去后山的田地里耕作,我去那里看过,好一个穷山僻壤,怪不得他们总要去城里抢粮。我被逼着扛起锄头抡了几下,除了把番薯刨烂和被山鹰踹了一脚外毫无建树。女人绝大多数是被抢上山的,她们要洗衣、缝补、做饭,以及不定时的充当男人们的泄欲工具。这些娜塔莉也得干,除了最后一项,虽然她腰间永远藏着那把匕首,可我还是祈祷豺狼的话对那帮人足够有效。 至于山寨的伙食,跟闻起来一样,只能用猪食来形容,我只有饿到不行了的时候才能吃下它们。我不知道他们吃的跟我是否一样,因为我从来没跟那帮野蛮人一起在食堂吃过饭,那只能让我进一步把这个场景跟猪圈联系在一起。我也从未跟豺狼之外的人交流过,哪怕只是打个招呼,说实话我实在不知道跟这帮民智未开的草寇有什么好交流的,而且通过这些人的眼神我也看得出来,他们一点儿都不欢迎我。 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待在帐篷里,穿着我那整整一个星期未曾洗过的衣服,就算这身火红的长袍几乎已经脏成了紫浆色也休想让我换上那些下等人才穿的衣服!百无聊赖的这几天总算让我有时间研究自己的魔力----如何在火球中凝聚更多的魔力,如何缩短施法时间,如何让它飞得更快,打的更准…因为我他妈的只会这一招儿!于是后山的树林就遭殃了,在这里它们应该感谢一直在旁边儿拎着水桶的娜塔莉。 直到上山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土匪大部分时间是很无聊的,因为根本没那么多客商给你抢。而且抢劫之前你得估计一下成本,总不能连个挑粪的老大爷都不放过吧?所以纵然豺狼在每条大路上都安排了线人,可十天半月都不来个大生意是很正常的事儿。何况很多时候也不是你想抢就能抢的,比如你不可能去碰官家的商队,更不可能去打同铸会的主意----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可这二百多号人都得吃喝拉撒呀,就只能去夜袭周边的城镇了。顺利的话自然满载而归,要是不顺了,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得被执法者抓住几个人,如果碰上了同铸会的捍卫者,那估计就得丢下几具尸体了。 怎么说呢…这年头,土匪也不好干呐! 所以说一个星期了,我一直没机会向豺狼证明自己,不过也好,反正我对自己的火球术也没什么信心。眼看着朝阳升起,就要开始新的一天了,但愿… “起来,小子,干活儿了!”豺狼一把掀开帐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好吧,演出要开始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章 抢劫 “五个人,一个马夫,一个仆人,一家三口,一辆马车,两匹马。”我站在一旁,听着豺狼对他的几个头目说:“据探子说,他们连夜赶路,山鹰,你从你的人里挑十几个去。” 山鹰很快挑好了人,我数了数,包括疣猪有十二个。 “把索萨带上。”豺狼指了指我说。 山鹰看了我一眼,盯着豺狼,不说话。 豺狼笑了笑:“没得商量。” 山鹰叹了口气,冲我招招手,扭头带人走了,我连忙心中暗骂脸上赔笑的跟了上去。 怎么他妈的摊上他了?! 我怀疑这是我们俩的共同想法。 “这家人油水不少,别搞砸了!”豺狼在我们身后喊着。 “我不明白豺狼怎么会把你这个败家子儿留在身边的,难道他眼瞎了,看不出来你这种人屁用没有吗?!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给我老实点儿!我可不是豺狼,等会儿你要敢跟我乱蹦,我把你的肠子掏出来当腰带…”出了寨门这一路,山鹰一直在挥舞着匕首冲我喋喋不休,跟上辈子是个哑巴似的!但是我多数都没听进去,因为我还在一遍遍的背诵着火球术的咒语,虽然这串咒语我十五岁时已经烂熟于心,可我总觉得还不够,还得接着背,如果一定要加个数量的话,我希望是一万遍…也许我可以不怕山鹰,但是我没法不怕豺狼。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我们就已经在路边山脚下的草丛里做好了埋伏。山鹰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路面,也没人问什么,看来他们早已轻车熟路了。我也没去问该怎么抢,没什么可问的,我生下来就比这帮野蛮人聪明。 来了!透过雾气我隐隐看到了那辆马车,可山鹰那帮人却像冻上了似的一动不动。我开始默念咒语,并在右手聚拢火球,为了在其中凝聚更多魔力,我足足憋了六秒钟。没错,我会第一个动手,然后一举拿下他们,我已经忍不住要享受豺狼赞许的目光和山鹰尴尬的嘴脸了! 想到这里,我爬起来就冲了出去,山鹰还试图拉住我,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此时我已经站在了路中央,高举火球,指着马车大喊道:“**!抢劫!!” 不等车夫反应,我立刻将火球扔了出去,虽然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有五十多米,但是这点儿距离对于我的火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只要一下轰烂那匹马的头,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打偏了! 它没有打在马头上。 它甚至没有打在马车上! 它打在了路边的峭壁上!! 车夫还没等我扔出火球的时候已经开始调转马头,这当会儿更是勒紧缰绳,拼命甩着鞭子打马奔逃。山鹰他们连滚带爬的从着了火的草丛中冲出来,试图追上去,但显然已经跟不上马车的速度了。 我愣在原地思考两个问题,我怎么会打偏了?草丛怎么会烧着了?直到山鹰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山鹰踏住了胸口,刚刚剧烈的奔跑还让他气喘连连。他的头发上散发着焦糊的气味儿,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谁让你动手的?!谁他妈让在草丛里点火球的?!”在燃烧着周围草丛的火光中,他的口水喷到了我脸上,而我…哑口无言。 我几乎是被山鹰他们一路拖回了山寨,直到被扔在了迎接我们的豺狼面前。 “搞砸了?”看来豺狼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砸的漂亮,豺狼,砸的真他妈漂亮!”山鹰的气儿还没消,看来他上辈子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被气死的哑巴:“一开始很顺利,我们早早就埋伏好了,只等他们靠近。然后这**养的就开始在草丛里点火了!那马车离我们还有七、八十米呢,他就冲出去了,他妈的七、八十米!这还没完,他那火球,就他那把整个草丛都点着了的火球,打偏了!偏了至少三米!你没听错,三米!” “就这样,本来到手的鸭子飞了。”山鹰喘了口气儿接着说:“全都是因为你留着的这个**养的,这个败家子儿!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山鹰朝我脸上啐了口唾沫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而围观的人群却意犹未尽,他们将我和豺狼围在中间,都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都滚一边儿去。”豺狼谈谈的说。 但是…没有人动。 于是他的声音高了八度:“都给我滚!” 人们终于开始悻悻然的散去,却免不了一些窃窃私语,不止是对我的,甚至还有对豺狼的,都不是什么好话。我半跪在地上有些纳闷儿,豺狼完全可以挡着众人的面处决了我,好让那些因为豺狼收留我而心存怨念的混蛋们开开心,可他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为什么?难道是想先给我来点儿私刑?! “还记得咱们之间的协议吗?”豺狼俯下身来对我说。 看来我没猜错,我完了,仅仅因为一次失败的抢劫。 突然间很想笑,可我不知道该嘲笑什么,这个荒诞的原因?这些愚蠢的强盗?还是他妈的我自己?! 很好,我自己上了这条贼船,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我真是死不足惜!想到这里我终于抬起了头,有些麻木的对豺狼说:“留个全尸行么?” 豺狼叹了口气,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下次打准点儿。”说罢,起身回屋了。 我傻了。 “什、什么意思?”我紧跟进去问他。 “很简单。”豺狼扔给我一只**,这次我总算接住了:“我想给我的山寨留下一个法师。” “可我…”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儿受宠若惊,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你会魔法,只是还玩儿不好,这我明白,所以我想再给你点儿时间。”豺狼凑过来帮我把烟点燃:“可你的时间不多了,**师,下一次,就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坦白的说,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你也看出来了,他们都讨厌你,为了把你留下,我可以说得罪了所有人。”豺狼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所以,如果你不想死,最好让我觉得你值得。” “你的投资很快就会收到回报了!”我深吸了一口**,以至于几乎把烟嘴儿嚼进了嘴里,然后转身离去 第三根已经抽完了,我正准备点上第四根,我还是没怎么缓过劲儿来,很难想象像豺狼这种不开化的土匪会重视一个法师,一个…不怎么着调儿的法师。总之,这是个意外收获,我本来只是想通过这个特殊的身份求得个安身之所,但是照豺狼的态度看,我很可能得到更多。但是…我得先活下来才行,山鹰们欲置我死地而后快,确切的说,在整个山寨里,除了豺狼没人待见我,而他的统治力好像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牢靠…想着想着,心情又沉重起来。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娜塔莉跑过来急切的问。 “早干嘛去了?!”我没好气儿的回答。 “我一直在洗衣服,刚刚才听说你有麻烦了。”她解释着,我看着她,袖子挽着,手臂上的泡沫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怎么不见你给我洗衣服呢?!” “可你从来没换过衣服呀。”她委屈的说。 “我暂时没事儿。”把窝着的这股火儿发出来后,我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当然只是暂时而已。”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是为难你?” “这你没必要知道,提桶水来。”我挥了挥手,往后山走去,看来以后这几天我没时间干别的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天才,阿伦、高桥、同铸会的圣堂们、天谴议会的长老们,也许我跟这帮老东西没什么可比性,可是星辰呢?她甚至还比我小三岁!十八岁的星辰已经受万人敬仰,千人崇拜,可我呢?我还躲在土匪窝里苦练最初级的火球术,为的只是他妈的活下去!如果星辰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也就算了,可现实永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跟星辰之泪齐名的还有两个人----云中苍穹和风之优雅。 时间退回到三年前,那天同铸会的真理大教堂迎来了位神秘的人物,一个穿着黑铁轻甲,身披猩红披风的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好像突然间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又突然间出现在了荣耀城里。守护者萨菲隆亲自迎接了他,如临大敌,他曾回忆说:“当时菲利克斯的身上有一股浓重到…令人发慌的黑魔法气息!” 黑暗和光明,这双永远对立的名词,在魔法的世界中也不例外。信仰光明的祭祀和崇拜黑暗的巫师,他们是天生的敌人,从存在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势不两立,你死我活。 一千年前,由冰、火、雷、风、土这五系元素法师们成立的天谴议会已经达到了势力的巅峰,他们不仅建设了当时最大的城市----魔法之都咏叹城,拥有了规模浩大的卫队----畏魔者,连当时的皇室都要看魔导们的脸色行事。而光明和黑暗这两系魔法师却在无休止的争斗和杀伐中两败俱伤,逐渐沦落到了魔法世界的边缘。直到有一天,祭祀们走到了一起,成立了属于自己的组织----同铸会。 至此,战局峰回路转。各自为战的巫师们遭到了迎头痛击,在短短数年中就几乎被各个击破。在即将被同铸会残杀殆尽的时候,他们也终于团结起来,奋起反击,最后在荣耀城的旧址----宿命高地上,双方展开了决战! 在决战中,同铸会派出了一支人们从未见过的队伍,一群拥有光明之力的骑士!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举着塔盾和长矛,仗着圣光护体,顶着巫师们的诅咒冲了过来!单薄的布袍和羸弱的格斗技巧,这些弱点在骑士的重兵器下暴露无遗。只此一役,巫师们就被杀的尸横遍野,片甲不留。 这就是“黑白战争”,历史上著名的战役之一,跟之前的“嚎叫谷大捷”和之后的“巨拳荒冢决战”起名。 大获全胜的同铸会并没有给巫师喘息的机会,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搜捕逃亡和藏匿的巫师们,然后逐一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那些遍布世界的十字架和悬挂在上面的焦黑的尸体,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而这一旷日持久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千年,直到今天还在继续着!虽然这片大陆已经超过三百年没有出现过巫师和他们的黑暗法术了。 不过这些年来民间一直在谣传着,黑魔法其实也拥有了自己的骑士,那就是能将黑暗之力融入身体的黑武士!这些传言如果是真的,那对于白魔法来说是严重…甚至致命的,因为它将直接导致白魔法对黑魔法的绝对优势化为乌有。虽然教会一直在封锁着消息,并禁止所有人讨论这些问题,却总有些蛛丝马迹验证着这并非危言耸听----经常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突然在某个教区出现,他们披着重甲,挥舞着重型兵刃,风卷残风般斩杀着同铸会的信徒。于是教会近年来更是加大了搜捕力度,这也正是萨菲隆如此重视这个年轻人的主要原因。 可惜人们期待的一场光明与黑暗的恶斗并没有出现。年轻人只是同萨菲隆说了些什么,他们就一起走进了荣耀城中心的真理大教堂。几天后,同铸会举行了当年最大的册封仪式,由三大圣堂共同宣布,同铸会又多了一位重要的成员,云中苍穹----菲利克斯!而站在祭坛中央接受册封的正是那个年轻人,他依然穿出那身黑铁轻甲,只是换上了铸就骑士所特有的银色披风。 云中苍穹,这是同铸会的第一个独立封号,直到去年,星辰成了第二个。两个人的地位看起来对等,但是人们普遍认为跟菲利克斯比年轻的星辰还差得很远。因为人们都知道三年前出现的那个新职业绝对跟菲利克斯有关,那就是祷告者。 他们放弃了光明祭祀以治疗为主,庇护为辅的作战方式。他们不能再治疗,也失去了护盾,却拥有了一大推杀招儿,在加上坚韧的暗影皮肤,他们的杀伤力大幅提升,短短三年内甚至有超过骑士成为教会第一杀器的趋势。 虽然很多人在私底下觉得暗影法术像极了当年的黑魔法,但是在同铸会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大陆的今天,你敢在公开场合讨论这件事儿吗?反正我是不敢。 时间拨回现在。今年有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子经常咏叹城出现,并出席了很多天谴议会的典礼和仪式。人们很快就记住了她,首先,因为她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其次,因为她出神入化的风系法术。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把她跟远走东方的莫罗联系在一起,而她也欣然承认自己正是这位风系长老的弟子,虽然从来没人给她证明过,但是她在风系法术上的造诣足以击碎所有怀疑。巨石壁垒的索内谱尔甚至评价说:“二十出头的她毫无疑问是莫罗最出色的徒弟,而且没有之一!” 在她面前,狂风变成了温顺的少女,优雅的在她指尖起舞;沙暴变成了谦卑的仆从,恭敬的在她脚下蛰伏;龙卷化作了忠诚的卫士,肃穆的在她身边守护…总之,她的美貌,她的身姿,甚至她超脱于大众的气质和不流于凡俗的服饰,再加上那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纵风术,与其说她是人间少有的奇女子,人们倒是更愿意把她跟天上掌管风云的仙子联系在一起。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她风之优雅,而从她那倾城般的笑容中看得出,她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 几乎所有势力都在拉拢她,同铸会、皇室、天谴议会、炽天之翼,就连法师的死敌----月下美人都想碰碰运气。但是她无一例外的拒绝了他们,她总是以她早已身属青龙会而婉言相拒,可当人们问她青龙会是什么组织的时候,她又总是笑而不答。总而言之,今年西方大陆最大的新闻人物不再是星辰之泪,而是这个来自东方的风之优雅----叶青! 虽然她近期在西方活动频繁,但是我相信她的主场还是在东方,因为据分析… “少爷,水来了。”娜塔莉拎着水桶步履蹒跚的叫我。 好吧,该干正事儿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章 憧憬 对着这棵倒霉的老树轰了几次,五中五,很奇怪,准了很多,等等,我好像离得不够远。这次我退到了五十米开外,十中七,准头儿好像差了些,但是我要说明一点的是,最后四次全中!看来我还是有天赋的,只是需要个适应期而已,想到这里我沾沾自喜起来。 “少爷,我觉得…你的目标是不是太大了。” 她说的有道理,我不能以一整棵树为目标,因为更多的时候我需要的是精准打击,马头,或者人头。 “去给我找个靶子。” “这个怎么样?”她跑到老树边指着一个被火球砸出的凹陷说:“少爷,你就朝这个洞里打。” 看上去不错,稍微歇了会儿,开始了新一轮轰炸。果然前三个都偏了,但是随后又进入了连中的节奏,连中到第五个时,我突然间意识到:我的命中靠的根本不是瞄准,而是…感觉!感觉则需要前几次的偏离才能建立,而距离越远感觉就会越难找。这就出现了一个新问题----活人不会像树一样傻等着你,他们会藏,会躲,那么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琢磨的过程中我继续休息,虽然只是最低端的火球术,薄弱的魔力依然难以支持我连续施法。其实衡量一个法师的标准有很多,吟唱时间,魔力控制,法术威力,持续施法时间,打击精准度,这些都是天谴议会考核一名法师是否有资格成为天选者的内容。而如果想成为一名大师,你的大范围法术伤害,组合法术搭配,规模作战配合,临危反应速度,抗击打能力都必须精益求精。强大的法师,不仅在一对一的对决上令人畏惧,在战场上的作用也非常明显,比如在千人级的小规模冲突中,只要一方拥有一个天选者就会对没有法师的一方产生压倒性优势;而在万人级的军团对战中,一个拥有猎鹰十字章的灌铸法师就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是指离灌铸法师,也不是指成为天选者,只是在下一次抢劫结束后,还能让自己活下去… 好了,看来我应该继续了。 我继续对树上的凹陷精准打击,不过我刻意的打偏了,因为我要观察火球飞行的轨迹。很快我就发现,这枚火球是不是能够打中目标其实通过它一开始的轨迹就可以看出来,这也验证了我刚刚的一个想法----我可以通过轨迹来寻找感觉,而不必等到火球打过去,这就省下了飞行的这段时间!在省下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我施法足够迅速,就能通过几次对轨迹的判断找到感觉,而在打偏的前一、两个火球引起目标的注意之前就把目标锁定住,这样他也就没时间躲闪了! 在我暂时无法提前找到感觉的情况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可依然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我的施法速度够不够快?快速施法对火球威力的影响明不明显?想搞定这两个问题,我需要时间磨练。 希望时间还够… “没水了,少爷。”娜塔莉拎起空水桶晃了晃说:“我再去打点儿。” “算了,今天到这儿吧,欲速则不达。”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活动了一下酸疼的筋骨说:“现在回去给我按两下,然后,我会给你点儿奖励的。” 当我在深夜里浑身**的被豺狼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时间并没有等我。整整闲了一个星期,这一天居然迎来了两个生意!而且还是在我刚刚在失败中捡回小命的情况下,看来命运真是很喜欢开我的玩笑。 我跟着豺狼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黑暗中穿行着,没错,这次他亲自带队,几乎出动了山寨里所有的男人。据他说这是笔大买卖----一支马队,二十多匹马,三十几个人。坏消息是其中大约有二十个是马帮雇佣的卫队,好消息是他们没有统一的制服,所以不是政府或者教会方面的人。他们连夜赶路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没掩住而已。 山鹰带了五十人先走一步,抄近道去前面拦截,而一个叫棕熊的大汉带五十人从后面包抄,一旦两边就位,豺狼就会带着剩下的五、六十人冲下去,把他们一锅端掉。 我们埋伏在马队斜前方不足二百米的地方,看着那片缓缓接近的火光,只等山鹰的信号。我趴在豺狼旁边,正在想为什么在这样的绝对优势面前他的神色会如此凝重,他就压着嗓音对我说:“商人和货物都在马背上,一旦马冲起来,就很难拦住。所以得先让他们乱起来,懂我意思吗,索萨?” “我只要把火球轰到马队里,马受了惊吓,队形乱了,自然就冲不起来了。”我小声回应道。 “在我让你出手之前,别乱动。”豺狼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靠你了,伙计。” 马队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豺狼依然没什么反应,不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几声猫头鹰的鸣叫,豺狼的眼睛亮了起来:“就是现在!” 在我站起来的同时,第一个火球已经飞了出去。没错,我并没有瞄准,因为我面对的是一大片目标,我只要把火球扔到几十只火把里就够了!说到这里我已经打出了第二个,而第三个的咒语也即将念诵完成。 第一个火球炸了开来,谢天谢地,人群中立即响起了叫喊声和嘶鸣声。而此时豺狼已经带人冲了下去,马队前方和后方也同时亮起了火把,山鹰和棕熊已经到位了! 我一边冲进人群一边继续施法,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我不停的轰着,在那些哭喊声中,将黑夜照成白昼,在耗光所有魔力之前,谁都别想让我停下! 除了几个死去的卫兵和商人,还有几匹一直不肯安静下来而被乱刀砍死的马,所有人都束手就擒,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除了少量被烧毁的布匹外,丝绸、首饰、钱财,还有卫兵们的刀剑,我们满载而归。豺狼放掉了所有投降的人,还有他们的马----我们没法把马弄到山上,更没有多余的粮食放养。 虽然我们这边也死掉了两个倒霉鬼,不过这仍然是一次近乎于完美的抢劫,据豺狼说,狼堡已经至少半年没有这么丰厚的收获了。他对我赞许有加,而我发现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儿也发生了变化,包括那只山鹰。 我们回到山寨,大吃大喝,没人再留意那两个死人和那几个为他们悲伤的朋友们。我们狂欢着,歌唱着,笑骂着,我和豺狼一起坐在人群的中央,沉浸在欢呼声中,泡在烈酒里,觉得那几个中年大妈都没那么难看了。 “少爷,你以后是要留在这里当强盗了吗?”娜塔莉小心擦拭着我手臂上刚刚纹上的狼牙纹身。 “是啊。”我醉眼迷离的说:“至少暂时吧。” “可是…可是当强盗不好呀。” “我知道当强盗不好,我也想接着当少爷,可我早他妈不是少爷了!”我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的鼻子说:“但是你一直都有滚蛋的权利,怎么样,你要滚了吗?!” “我没说要走啊,少爷,我没说要走啊!”她被我推倒在地上,却立刻爬了起来,拽着我的衣角苦苦哀求:“我知道自己错了,少爷,您别生气,别赶我走,好么?” “听着,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我扯起她的头发,看到她那张被泪水淹没的脸庞,刚才的兴奋劲儿似乎在一瞬间散去了:“你随时都可以走,这不是气话。” “我不走。”她拉住我的手说,我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的面孔正在那片湖水中一点一点变得朦胧:“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少爷,就算你赶我!我向你保证!” “那当我决定留在哪儿的时候…”我松开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躺倒在床上:“少废话!” 我躺在豺狼新给的房子里,依旧头晕脑胀,身边的娜塔莉早已睡着了,伴着那些干涸在脸上的泪水。天还没亮,我却再无睡意,一旦酒醒了就很难再睡着,我一向如此。 我看了看床头的牛奶和凉透了的饭菜,怀疑自己可能已经睡过了一整个白天。翻身下床,披上了一件从战利品中搜刮来的丝绸外衣,打算出去走走。 我抬起头,月黑风高,估计很少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门散步,这多半是因为小时候大人们讲的那些故事,就像我的奶妈就曾阴阳怪气得对我说:“这么晚了还往外跑,不怕老妖精把你变成骷髅吗?!”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其实那个所谓的老妖精就是阿伦.贝勒里恩。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其实黑魔法并没有被彻底消灭,因为阿伦还“活着”,而他正是黑魔法中最黑暗的职业----死灵法师,当然它还有一些别名,诸如通灵者,招魂师什么的,各种叫法有很多种,看个人习惯,这并不重要。 自从同铸会销毁了所有关于黑暗法术的书籍之后,黑魔法就变的隐晦而神秘起来,至于死灵法师这种职业就算在黑魔法的鼎盛时期也很少有人染指。虽然人们对死灵法术的认知近乎为零,可是它的那个众所周知的大前提却让无数人望而却步,那就是如果你想施展死灵法术,你首先得是个死人! 很难想象是么?一个死人居然可以复活,还能成为魔法师?太不可思议了,也太诡异了,我很想知道这里面的秘密,可惜没人能告诉我,也没什么人愿意去尝试----活得好好的,谁舍得…先死上一次呢? 而且死灵法术的精髓,顾名思义在于死人----嶙峋的骷髅,丑恶的食尸鬼,由各种尸体缝合而成的憎恶,吸食人血的石像鬼,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冰霜巨龙,都让人不寒而栗。而他的那些法术,坚不可摧的骸骨装甲,至死方休的怨灵之魂,更加深了人们对死灵法师的恐惧。现在这一切的恐惧之源都集中在了阿伦一个人身上,这也是同铸会对他穷追不舍的另一个原因,而这么多年来,这位死亡召唤者却在用成千上万具尸体抽着他们响亮的耳光。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他很酷! “少爷,你怎么穿那么少啊!”娜塔莉又一次打断了我思绪,她抱着我刚晾干的长袍跑了过来,却忘了自己还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 “自己披着吧,我挺好。”我继续抬头看着星空:“其实我是有计划的,我当然不会甘心当一个土匪。” “我原本也想按部就班的来,接替安德烈,然后一步一步往上走,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我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恨他,非常恨,但是现在我倒觉得他也给了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静下心来想想,如果按照之前的生活继续下去,我在魔法上的天赋很可能会被荒废掉,沦为一个爱好,一个解闷儿的手段,因为…因为根本用不到,不是么?” “可现在不同了,魔法成为了我谋生的手段,没有它我甚至可能活不下去。我觉得我这才走上了一条我早就该选择的道路----魔法之路,就像…星辰那样!” “这么说吧,如果按老路走,我一路平步青云,成为一方领主,甚至做到了总督,可那又怎么样?!”我的语气开始不自觉的加重:“在星辰眼中我终究是个弱不禁风的凡人!可现在呢?我开始修炼魔法,而狼堡有了我一定能越做越大…我很快就会跟豺狼讨论这方面的事儿,我们可以先兼并周围的山寨,等人手足够多的时候我们就成立帮派!同铸会怎么样?说白了还不是个拿宗教当幌子的帮派!” “等我们的帮派做大了,我们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军队,修建自己的要塞,拥有自己的城池,有朝一日我们甚至能跟同铸会叫板!你信不信?!”我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冲去皇城宣布独立:“你信不信?啊,你说你信不信?” “我…我不知道。”娜塔莉看着我,一脸茫然。 我看着她那副表情,一下子就泄气了,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就是我不喜欢跟她聊这些的原因,她根本就不理解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懂!我早就说过了,从下人的角度来说,她是个天才,可是天才下人也他妈的是个下人!想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没理由冲她发作,只好皱起眉头继续看着星空,却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 “少爷,我们回去吧,好冷。”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又想起了娜塔莉的声音。我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长袍已不知何时披在了我的身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章 分歧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单调而乏味。 粗制的劣酒让人再也找不回当年在烈焰红唇品酒的雅兴,原汁原味儿的**因为少了伊莎贝拉们的陪伴也显得没那么劲爆。我已经开始想念在晨光镇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只有从战利品中才能找回一点儿昔日的感觉,无奈人很多,战利品很少,欢乐总是转瞬即逝。 这种生活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的魔力进步明显。很快我已不必在施法前默念咒术,而是当那串咒术在心中响起时,我手指间已经燃起了丝丝火焰。我也不会再去后山打靶,首先,那颗老树已被我威力剧增的火球轰成了两段儿,其次,我已不需要再寻找感觉,而是通过经验就可以把五十米范围内的目标一击命中。遗憾的是我依然掌握不了除此之外的任何法术----火链,火墙,炎爆,火焰护盾,这些进阶法术我不知钻研了几百遍,然而…一筹莫展! 几次行动之后,我俨然已经成为山寨的绝对主力,大多数客商在我的第一轮轰炸下就跪地求饶,只等被我们洗劫一空。而山贼们看我的眼神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昔日的敌视和厌恶变成了现在的尊敬、羡慕、甚至恐惧,而这三种眼神我最喜欢后者,没错,我很享受那种被人害怕的感觉,也很…习惯。除了豺狼,我还是没什么朋友,我也没打算跟这帮人同流合污,吃着粗饭,喝着劣酒,共享着丑陋的女人,这已经让他们感到很满足。呵呵,可悲的下等人,给我提鞋我都闲脏。 我永远不可能跟他们一样,我从未忘记过这一点。 娜塔莉的人缘倒是越发的好了,据说她加入伙房之后,山寨的大锅饭就好吃了很多,而那帮妇女们也总爱拉着她的手跟她家长里短的聊个没完。有的时候,我会无奈的看着鹤立鸡群的她喃喃自语:“村姑见村姑,两眼泪汪汪啊…” 我早已跟豺狼说明了我对山寨未来的想法,而出我意料的是他的反应居然跟娜塔莉大同小异,我怀疑他可能根本就没有为未来打算过。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不过想想也正常,一群乌合之众的头儿而已,能好到哪儿去呢?算了,一步一步来吧,看来对于这群愚民,我只能耐住性子当一回先知了。 当我提出夜袭晨光镇武器库的计划时,豺狼表示了反对。他认为通过这几次抢劫,狼堡有个火法师的消息肯定在周边县城传遍了,而那个法师只能是我。所有城镇一定会对我们严加防范,特别是晨光镇,虽然以我对老安德烈的了解,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有出息。但是因为没有豺狼出面,几乎没有人跟我去做这笔买卖,当我懊丧的以为计划破产的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而我也绝想不到,这个人会是山鹰! 我盯着这个面目可憎的瘦子,琢磨着他有多大几率阴我,因为如果跟他去的话,带的人也肯定都是他的。 我打算赌一把。 当我在夜色中看着同伴们背着崭新的兵器从城墙上滑下来的时候,我知道我赌赢了。经过一番乔装后,我们十几个人傍晚就入了城,在酒馆儿一直等到深夜才动手。在做掉了后门和武器库的三个岗哨之后,成功收下了安德烈的这份大礼----刀、剑、长矛、弓箭,除了我每个人至少拿了五件。整个流程对于曾经经常去武器库白吃白拿的我来说,简直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对了,其中有一个守卫是我认识的老兵,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还喝过他那只酒壶里的酒,在犹豫了一秒钟后,我任由山鹰扭断了他的脖子----我同情他,谁同情我呢? 现在我们终于有了一大批像样的兵刃,我的第一步成功了!我愉快的回头又看了一眼月色下的晨光镇,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一路上,我跟山鹰聊了很多,就像我们很熟一样,虽然都是些粗俗肤浅的话题,可我还是努力装出了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在见识到豺狼的谨小慎微之后,我觉得我需要一些的新朋友,山鹰也许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在我的计划中,我们的山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当我们披星戴月的满载而归时,豺狼却莫名其妙的发起火儿来:“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谁?!”他盯着我们,眼睛里闪烁的凶光使他看起来真的像只豺狼。 没人说话,可他们通通看向我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嘿,山鹰这会儿倒是不邀功了。 “是我。”我只好尽量不动声色的说。 “你…” “我知道,我知道,豺狼,消消气儿。”我在他发作之前赶紧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你看,我们成功了,看看这些兵器…”我抄起一柄剑,捏着它光洁、锐利的剑锋:“它们可比咱们那些破铜烂铁强多了,有了这些我们完全可以…” “够了!”他嚯得站了起来,抓起一只杯子在我面前摔的粉碎:“你就不能收起你那些愚蠢的想法,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好日子吗?!” “豺狼,我做这些正是想让咱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虽然被他吓了一跳,可我深吸一口气,不打算退让。 “你说的那些都可能吗?建立军队?!攻占城市?!还他妈想跟同铸会比!”豺狼冲我咆哮着:“你先跟烛火城的杰森比比吧!他不来剿灭我,我都谢天谢地了!” “同铸会也是经历了一千年才到今天的,我不是说要跟同铸会比,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尽力保持着心平气和:“我们只有发展壮大才能生存下去,否则杰森早晚会来剿灭我们的,你们说对…”我回过头想向同伙们寻求些援助,却只看到了空气,一见势头不对,他们全都溜了。 “他不会的。”豺狼冷笑着:“我一直在给烛火城的执政官们好处,他们不会批准杰森攻打我们的!” “就我们这么个小山头儿,要险不险,要人没人,就算杰森不来,也总会有别人来剿灭我们的!”我也急躁起来:“你连这都想不明白吗?!” “不明白的是你,索萨!正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别人才不会打我们的主意,因为我们根本不值得。”豺狼瞪着我,表情变得严肃:“当年我带着兄弟们占下这个山头儿,只是为了能混口饭吃而已。现在我们拥有的显然已经比当初想要的多得多,所以我很知足,我的弟兄们也很知足。我只想和我的人一起把这种生活维持下去,而不是为了你那些破想法去拼命!” “跟我一起上山兄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抢劫时被砍死的,被宪兵抓去的,关起来的,送上绞刑架的。”他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睛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哀伤:“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没人愿意去当强盗,我在山上呆了整整八年,失去了上百条性命,才换来了今天的吃喝不愁。我真的觉得够了,没必要再去拼了,我们该过几年好日子了!这些你懂么?!” “我得感谢你,索萨,你虽然才来了两个多月,却帮了我很多。正因为你的魔法才让我们在抢劫时不必再承担那么多风险,不必再有那么多伤亡。我希望你能留下,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呆下去,我把你当神一样供起来都无所谓。”他抓着我的肩膀,就这样跟我对视着,目光诚恳却也带着几分痛惜:“可是如果你老是想把我们往绝路上带的话,我只能请你离开了,狼堡太小了,真的容不下你!” 我盯着豺狼足足看了三秒钟,最后却只好离开。 目光短浅的懦夫!我在心中暗骂着,守着一个只有二百多人的破山寨就知足了,呵呵,多他妈有出息的首领! 我对豺狼已经彻底失望了,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年的烧杀抢掠,他还是一副市井之徒的心理。挣点儿小钱,买套房子,结婚生子,吃穿不愁,这几乎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全部追求。当我还在晨光镇的时候,每当看到这些人我都忍不住会想: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我实在很想送他们一程。 这是一个多么精彩绝伦的世界,一个多么跌荡起伏的年代,无数人血染沙场,无数人功成名就,无数人埋骨荒野,无数人声名远扬!可是这些人呢?他们像蝼蚁一样活着,干着下贱的工作,过着乏味的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苟且偷生着!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再一次告诫自己。 现在我准备找山鹰谈谈。 他热情的招待了我,却在我才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抱着酒瓶昏昏睡去。看着地上这摊如烂泥般的人,我靠在墙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比哭还难看。看来豺狼说的没错儿,这破地方真的不适合我,咏叹城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咏叹城,在两千多年的时光里,它几乎见证了元素法师们所有的悲喜与荣辱。在天谴议会成立之前,元素法师已经几乎被他们自古以来的宿敌打压到灭绝的地步,那就是**和刺客这两个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女人一向都是红颜祸水,**尤为甚之,但是还没凶猛让法师灭绝的程度,所以我要说的是刺客。 当这片大陆上出现魔法时,就注定会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它绚烂的色彩和酣畅的暴发力让那些长年与阴影相伴的刺客相形见拙。社会就像个舞台,而魔法师们在一瞬间几乎就占尽了聚光灯下的每个角落,贵族门客,皇家护卫,战地英雄,宫廷魔导,你在任何显赫的位置都可以找到法师的身影。而刺客的特质已经决定了他们的未来----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意气风发的法师们很快引来了刺客们的仇视,他们无法忍受一个新兴职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踩在了他们头上,他们准备把这些菜鸟儿掐死在摇篮里!于是大批的法师遭到暗杀,随后双方不宣而战,在明争暗斗中刺客对法师职业上的克制却越发明显----法师脆弱的身躯决定了在战斗中他们的第一要素就是同敌人保持距离,而刺客最擅长的正是把距离化为无形。 无数远强于对手的法师被刺客突袭到身前割断了咽喉,潜行到身后刺穿了心脏。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很快就对暴露在明处的法师取得了绝对压制。 下一步,他们只需要赶尽杀绝! 在这危急关头,势单力薄的法师们团结在了一起,天谴议会就此成立。而当法师不再单独行动,并在庇护所设下道道元素结界,层层魔法陷阱时,刺客们的暗杀也就变得不再容易。在取得了皇室的支持后,法师们更是开始配合着军队对刺客大举反攻。重甲骑兵和长矛手配合着法师们冰霜法术的减速和雷电法术的麻痹,身着皮甲,手持匕首的刺客变得不堪一击。而独来独往的天性很难让这帮杀手联合在一起展开反击,于是没过多久,刺客们就被天谴议会和皇家军队碾压到了比阴暗更阴暗的角落里。 如果不是在九百年前在跟同铸会的那次纷争中流逝了大批法师的天谴议会逐渐衰落,在屈辱的岁月长河中认识到只有联合才能生存的杀手们也许永远都没机会成立起有史以来最大的刺客联盟----月下美人,并焕发第二次青春。 而法师们…看来又要为他们的老对手头疼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应该立刻启程才对…如果我身上没背着通缉令的话。看来在想出这件事儿的解决办法之前,我只能先呆在这儿委曲求全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章 杰森队长 地鼠又在夜色下溜了出去,口袋里装满了我们下午刚劫来的珠宝,门口的守卫却像没看到一样不管不问,我没有去告诉豺狼,因为地鼠之所以这么做正是豺狼的安排。二个小时后,他会出现在烛火城的西门,虽然已经宵禁但是守卫依然会放他进去,然后他会出现在西街正数第三个酒馆。也许他会喝一杯,还可能玩儿个女人,但是最终他会跟酒店老板到地下室去,把珠宝交给老板,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到第二天清晨一个留着短须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伙计会拎着一只竹篮出门,二十分钟后他会来到城中心执政官的府邸,然后把篮子递进去,篮子里有酒和熟食,但最重要的当然是这些东西下面的珠宝。五分钟后伙计会拎着空篮子和他的赏钱回家。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几十遍,这只篮子他已经拎了三年。 这就是豺狼贿赂烛火城执政官的整个流程,我见过那个身材微胖,名叫克劳福德的老头儿,在他来晨光镇视察的时候。近三年来狼堡抢来的所有珠宝几乎都进了克劳福德一个人的腰包,而他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找各种理由不给城防官杰森的调兵令上签字。至于他用那些珠宝干什么,还会分给谁,那不是我们这帮山贼该关心的问题。 虽然如今同铸会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大陆,他们的数百万教会军----捍卫者,在数量上几乎是政府方面执法者的三倍,军事素养和单兵作战能力上也普遍高出执法者一些,在烛火城也不例外,但是他们只负责传教、护教、发起宗教战争这类教会方面的事情。(最后这一条可别随便跟别人说啊!毕竟在这片大陆上,每两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同铸会的信徒呢!虽然…这些年来,被同铸会通过宗教战争绞杀掉的各种教会已经数不胜数,但是在以后咱们聊天儿的时候,还是多用“肃清”或者“净化”之类的词汇比较好。) 至于最近,全国的各大教区都在往北方的蛮荒之地调兵遣将,准备针对炽天之翼的第二次北伐,他们更没闲心管我们这些山贼了。所以,像这种剿匪抓贼,保一方平安的…小事儿,就都落在了杰森和他的执法者身上。 豺狼尝试过收买杰森,而且不止一次。现在他派去的那些人都关在烛火城的监狱里,时间最长的已经快四年了,至于财物都被上交到了克劳福德手里,而那两个女人都被杰森亲自送回了家。我一直认为当“价格”这个词诞生的那一天起,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会有一个价格,然而杰森却让我对自己的观点产生了质疑。 作为一个二十八岁就当上城防官的人,谁都能想得到杰森该有多么前程无量。在他上任的这些年里烛火城和周边的治安状况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好,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他的正直,近乎于偏执的正直,如果要给他的正直找个形容词的话,我只能用“令人发指”。他执着的性格和凶狠的手段,让所有小偷听到他都会闻风丧胆,所有**、恶霸见到他都只能跪地求饶,他是违法者的克星,在罪犯心中他就是魔鬼的代名词。 然而当他的下属们一个个的因为这些他所创造出来的功绩晋升去大城市的时候,他却像被钉死在这个位置上了一样,整整九年纹丝没动。这同样得归功于他正直----这些年来他那完全不顾“游戏规则”的执法手段几乎得罪了他所有的朋友和上级。就连克劳福德的前任都是被他拿到贪污的证据,然后一查到底搞下去的,当然凭他的权力也只能查到这一层了。所以当克劳福德的上任之后就再也没给他的任何申请令上签过字,虽然他还是能找到各种途径收拾一些**地痞,好在被制约了兵权,总算干不了像剿灭我们这种…大事儿了。 我继续在黑暗中点燃一团火焰,看着后山一天天绿起来的树叶,心情低落到无以复加。半年了,我就这样被一纸通缉令困在这里,碌碌无为,苟且偷生。这段日子里我着了魔似的跟山寨的每个人重复着我的想法,包括话都说不利索的疣猪。四分之三的人甚至连听完的兴趣都没有,而那些能听完的人,我从他们的眼睛中几乎找不到任何我想看到的反应,他们不是把这当成了一个无聊的消遣,就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我逐渐陷入了孤立,连豺狼和山鹰都很少再主动找我交谈。在众人眼中,我逐渐从一个令人敬畏的法师沦落成一个异想天开的狂人,一个脑子被自己烧坏了的疯子。 在这闭塞的山寨中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听到有关星辰的消息,我只知道在我们之间这本来就遥不可及的距离上,我还在越走越远。我想,我不得不换一条路试试了。 “娜塔莉,想不想跟我下山?” “啊?下山?”娜塔莉放下手中的针线疑惑的看着我,自从上山以来,她还没走出山寨过。 “是啊。”我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以前你不是总想让我带你去烛火城转转嘛,现在你的愿望要实现了。” “可是…少爷,您正在被通缉呀。” “我自有办法。”我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说:“快收拾收拾吧,宝贝儿,你恐怕要在城里呆几天了。” 我整了整那种一般只有四处流浪的布道者才会穿的灰布长袍,把兜帽又往下拉了拉,走进了烛火城街边儿的一家小店,然后在一个留着金色短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对面坐了下来,对他说:“你好,杰森队长。” 这位烛火城的治安官抬起头瞥了我一眼,一边埋头继续对付他的炒饭,一边不耐烦的说:“滚蛋,我没闲钱给你。” 看来他把我当成要饭的了,我只好压低声音接着说:“杰森队长,我有些消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索萨的消息。” 他猛的抬起头来,盯着我,可我已经站起来走了出去。 “你的消息最好有用,小子,否则我不仅会把你关起来,还会揍得你三天下不了床!”在跟着我走了几百米之后,他一边恶狠狠的警告我,一边整整了他的半身甲。在人们的印象中,他似乎永远都穿着这身执法者的制服,黑漆漆的,暗淡无光,跟捍卫者那种白色长衣,搭配明黄铠甲的军装对比鲜明,就像在映射着皇室与教会当今的处境。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队长。”我头也不回得说:“如果您肯带我去的话,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十五分钟后,杰森把我带到了一个狭窄而脏乱的屋子里:“好了,小子,在我家里你总可以说了吧。” 我撕掉了贴在嘴唇周围的胡须,摘下兜帽,微笑着冲他行了个礼:“杰森队长,我就是索萨。” 说时迟那时快,杰森的左拳已经打在了我的肋部,在我因为挨打而身体侧向前倾斜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经抓住我的左臂,一下就反拧到了我身后:“我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索萨,我只想告诉你,你再也跑不了了!” “先松开我,我有话说!”我淬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忍受着关节处的剧痛说。 “在监狱里你想说多少说多少!”此刻杰森已经用一副随身携带的镣铐将我的双手在背后反锁在了一起。 “你想不想拿下狼堡?”我问他。 “当然想。”他推着我往屋外走去:“把你送上绞刑架就是第一步!” “可你没了我,就别想拿下狼堡!”我喊道。 “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下,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做梦都想端掉我们,可是只要克劳福德不签调兵令,你就永远拿不到兵权。”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杰森笑了起来:“一把火烧死他?!” “克劳福德之所以不签调兵令…是因为他跟豺狼之间有交易。”我呲牙咧嘴的说,这混蛋实在拷得太紧了! “如果你以为告诉我这个我就会放过你话,你真是太天真了。”杰森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有勾结,而且我一直在查。” “可你查到了么?” “你到底知道什么?”他不耐烦起来:“别绕弯子!” 我把豺狼与克劳福德之间的整个流程都说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杰森故作镇定的说,可我看得出他眼睛中隐藏的兴奋。 “因为我希望你能撤销我的通缉令。”在说出这句话时,我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可你现在有了克劳福德的把柄,你不仅可以逼他赦免我,还可以逼他做很多事。比如让他在你的调兵令上签字!” “或许我可以,可是…为什么?”杰森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告诉了我一切,现在的你已经毫无价值。” “你果然是这种人。”我用相同的方式回看着他:“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额外服务。” “直说。” “当你带兵攻打豺狼的时候,我会里应外合。” 杰森眯起了眼睛。 我们对视着,沉默。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终于开口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送我进监狱。如果你相信我,拿下狼堡就会轻松很多。” “你又凭什么相信我?”他接着问。 “在攻打狼堡之前,你必须先撤销我的通缉令,否则我会帮豺狼拼到最后一刻。我保证,你就算赢了也会很惨!” “我要先证实你没骗我。”他一边帮我解开镣铐,一边这样对我说。 “我等得起。”我活动了下筋骨,点起一根**:“豺狼抢到珠宝的当天就会给克劳福德送去,到时候只要你盯紧我说的那几个人就可以让一切水落石出。以您的办事效率,我想最多几天,我就能得到通缉令被撤销的消息了。” “或许我应该留着你,直到一切都得到证实。” “那估计这段时间里豺狼会发动他一半的人出去找我,而且总会有那么一、两想到烛火城的监牢,您觉得呢?” “怎么联络?”看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留了个人在城里,当我的通缉令被撤销之后,他自然会回狼堡告诉我。”我用了男性的“他”,借此模糊了娜塔莉的性别:“然后你可以在通缉令被撤销的第三天午夜发动攻势,我会恭迎您大驾光临的。” “没别的要求了?” “事后如果您的执法者缺人手的话…”我欠了欠身说:“我不介意成为其中的一员。” “你最好别骗我,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放心吧,杰森队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重新粘起胡须,戴上兜帽,推门而出:“第三天午夜,别记错了。” “在这段日子里你只需要做两件事儿。一、留意我的通缉令,一但它们被撤消了,把这封信交给这儿的城防官杰森,原封不动给他!然后立刻回山寨通知我。”我在一间小酒馆的客房里把藏在怀中的信交给娜塔莉,刻意捏紧溢出了胶水的封口,一脸严肃的对她说:“二、老实在这儿呆着。” “这…您的通缉令…”她脸上的困惑更多了。 “按我说的做,别的少问。” “少爷,你…你不会不要我了吧!”她带着哭腔问我。 “别逗了,傻丫头,我还怕你不要我了呢!”我把她抱在怀里用力一吻,然后伸了懒腰,一屁股躺在床上:“好了,去拿瓶白兰地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章 背叛 当豺狼问我娜塔莉去哪儿了的时候,我一脸担忧的把娜塔莉病了,需要去城里看病的消息告诉了他。 “有人陪着她吗?”他这样问道。 “当然没有。”我警惕的回答。 “她一个小姑娘,还生着病,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呢?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怎么办?你快去陪她吧!”豺狼满脸责怪的对我说:“等等…你不能去,现在全城都是你的通缉令,这样吧,我派个人去。”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别人你不放心,我可以去陪她。”豺狼的妻子也凑了过来,更是一脸的关切。 “没事儿,我都看过了,那家医院没问题的。” “你太不懂得心疼人了。”豺狼的妻子埋怨我道:“我还是去陪陪她吧,快告诉我她在哪儿,我这就收拾东西。” “真的不用,很快就会好的,不必费心了。”我连忙站起来向外走去:“我也挺累了,歇着去了。” 我在后山漫无目的的走着,回想起豺狼和他妻子对娜塔莉的关心,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要不要走出这一步,我想了很久,我不恨他们,相反的,我甚至应该感激,如果没有豺狼的收留,我想现在的我已经在被绞死之后烧成了一推死灰。仔细想来,在我因为那些想法对他喋喋不休之前,他几乎把我和娜塔莉当家人一样看待,虽然我从未把他当过兄弟。当我有了那个狼牙纹身之后,山寨的人也没再为难过我,甚至隔三岔五请我喝酒,虽然我从未领过情。 总之…他们对我不错。 可是到此为止了!当我和他们对未来的理念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就注定给不了我任何帮助了,除非…作为我和杰森之间的筹码。而我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但愿在这段时间里豺狼和他的伙计们不要对我太好。 其实直到娜塔莉回来之前我一直还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当两天前她兴高采烈的回到我身边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在我回来后的第十二天清晨,娜塔莉发现执法者们开始在街头撕掉我的通缉令,而我旁边的豺狼却依旧贴在那里,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到傍晚的时候在烛火城已经几乎找不到我那张皱着眉,昂着头,一脸趾高气扬的画像了。那正是地鼠最近一次下山的第二天,看来杰森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效。 按照之前的约定,杰森会在今晚午夜发起攻势。在娜塔莉给他的信封里他可以得到一张简陋却足够详细的狼堡平面图,有几个寨门,门口有多少守卫,寨中有多少房屋,它们分别住着什么人,应有尽有,这张图足足花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还可以得到一份清单,上面有狼堡的总人数和武器装备概况。总之有了这个信封,杰森对狼堡的了解将跟我这个待了大半年的人一样明朗,就像面对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我刻意的省略了这些日子里豺狼们对娜塔莉的关切和在她回来后对她的嘘寒问暖,这些热情总会让我觉得胸闷气短。值得庆幸的是在守口如瓶方面,娜塔莉的表现让我欣慰。 “少爷,为什么要骗他们?”娜塔莉问我。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烛火城做了些什么。” “可是,你的通缉令被撤消了,这是好事呀!为什么要瞒着豺狼他们呢?” “因为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宝贝儿,可我不认为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放我们走。” “离开…”她愣了一下,然后兴高采烈的拉着我的手说:“你是说,你不想再当土匪了?” “没错,只要再过一个晚上。”我搂着她的腰,轻声低语:“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事,待在我身边,别乱跑,记住了吗?不管发生什么!还有,别把这事儿告诉任何人。” “就像私奔吗?少爷。”她看着我,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明亮:“就我们两个…”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娜塔莉。”我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幻想。有时候我不明白她的脑袋里怎么会蹦出如此荒谬的想法,私奔?跟一个女仆?我忍不住冷笑起来,也许我真的会跟某个人私奔,但绝不会是眼前这个异想天开的村姑。 有时候我会想,星辰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有没有可能是同铸会的伊卡洛斯,这个位居圣堂的惩罚者?不不不,他太老了,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有没有可能是克里斯蒂安.夜枭,这个鹰眼魔导的首领?不不不,他太平庸了,完全不能跟她这样的天才相提并论!有没有可能是菲利克斯,这个唯一跟她一样拥有独立封号的人?不不不,他太低调了,名声还没有她的一半儿响!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我?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都会特别希望能够骗得了自己。 星辰真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太遥不可及了。 就算我现在就被一位长老院的法师收为徒弟,又能怎么样呢?我二十三岁了,荒废了太多年了! 何况…我不能。 就算我一到咏叹城立刻就能通过天谴试炼,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的天选者超过两千人! 何况…我不能。 就算我一加入同铸会就能成为正式的在编法师,又能怎么样呢?同铸会里这样的法师有一千多个! 何况…我不能。 我甚至不能保证今晚可以顺利的离开狼堡! 于是…我不由得又想起了伊格纳斯和八年前他的凤凰试炼。在大陆埃斯特纳片区的西南边缘,离陆地数十海里的地方,有一座燃烧着的小岛,因为岛上的那座火山永远都在喷发着、咆哮着,如同一头洪荒巨兽般不知疲倦。整个岛屿除了覆盖全岛的熔岩外一无所有,在岩浆的灼烧下,小岛方圆数十公里的海水甚至都是沸腾的。 那儿就是传说中的燃烧岛。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死亡之地却是每个火焰法师都朝思暮想又望而却步的地方。 据说那里住着凤凰,只要通过了它的试炼,就可以获得炎魔般的力量!可是在见到凤凰之前,必须先要跳进那喷发着的火山口,经历死亡!无数火焰法师满怀憧憬的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却大多数都死在了危机四伏的路上,就算顺利登岛的佼佼者也都在火海中哀嚎着灰飞烟灭。但是人们依然前仆后继着,因为那几个从岛上回来的人,在炼狱中浴火重生的人! 在登岛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是当时名动一方的人物,而回来后,他们的魔力更是强大到令人恐惧。可惜的是,他们都变得…很不正常。暴怒,凶残,狂妄,几乎是每个燃烧岛归来者的代名词,他们轻则六亲不认,重则大开杀戒,最终不是孤独终老就是被各方势力联合击杀,然后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这就是八年前当伊格纳斯决定去燃烧岛时几乎遭到天谴议会全体反对的原因,只是以他的性格…没人能拦得住他。 当得到他从燃烧岛归来的消息时,虽然长老院也希望获得炎魔之力的伊格纳斯能帮助天谴议会在跟同铸会的竞争中重新夺回优势,但是鉴于之前几位的前车之鉴,再加上伊格纳斯在去之前已经是长老院中出了名的臭脾气,步入中年后的他还经常因为一言不合就把人烧成一推灰烬,所以整个天谴议会还是开启了全面戒备模式,如临大敌。 可是伊格纳斯却再也未曾踏入过咏叹城一步。据说他变成了一个浑身着火的怪物,而且还点燃了自己的整个领地。那些冲天的火焰燃烧着,燃烧着,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就像另一个燃烧岛,也就是人们后来所说的----熔岩炼狱。从此再也没人见到过他,也没人敢接近他的领地。他还是不能摆脱燃烧岛持续了千百年的诅咒,成为了炎魔之力的又一个牺牲品。 从此不管是天谴议会、同铸会还是皇室都将燃烧岛划为禁地,宣布对任何接近者严惩不贷。而凤凰也逐渐成为了一个跟恶魔、邪神联系在一起的故事,只有在深夜的酒馆里才会被人当做消遣偶尔提起。 我觉得我应该找伊格纳斯谈谈,看看他能否在我的魔法之路上给些建议,怕只怕… “你到底琢磨什么呢?半天都不说话!”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豺狼,总算从…胡思乱想中跳了出来。 “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干了这杯回去睡吧!”豺狼举起酒杯有些不耐烦的说:“喝了大半夜了都。” “你看看,你看看,早就跟你说过,这红酒啊,要慢慢品才有味道呢。”我扫了一眼挂钟,离午夜还有接近半个钟头:“特别是娜塔莉从城里带回来的这种好酒,更是急不得。” “好酒?我他妈怎么没喝出来?”豺狼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还没有咱们自己酿的烧酒来劲!” “你喝得太急。”我又给他倒上小半杯,然后自己轻轻咂了一口,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说:“别着急,慢慢来。” “大晚上让我陪你喝酒,你有什么事儿吧?”豺狼问我。 “嗨,也没什么事儿。”我叹了口气,让表情很自然的懊丧起来:“就是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豺狼突然说。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冷汗都快下来了! “还是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想法,是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其实我自己也觉得上次我把话说重了,后来我也仔细想了想,你的想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你说…” 我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听着。 “总之,我并不是完全不同意你的想法,只是我觉得还不是时候。”豺狼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说:“你要给我时间去稳定,懂么?只有当我们完全站稳脚跟,才能琢磨怎么走的更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有点儿懵了,他可从来都是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只是喝多了还是他的思想真的发生转变了?如果再给他点儿时间的话,是不是… 门外若隐若现的喊杀声使我没时间再设想下去。 “怎么了?还他妈让不让人好好喝酒了?!”豺狼没好气儿的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却已经被我包裹在火焰中的右手卡住了脖子。 “你干什么?!”他诧异的看着我。 “出去你就知道了。”我站在他身后,依然卡着他的咽喉。我能听到火苗灼烧皮肉的呲呲声,而他的眉头也逐渐因为疼痛而紧锁在一起:“想活命的话,别乱动!” 当我们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想豺狼一定惊呆了。上百名执法者已经将衣服还没穿好的土匪们围在了中间,他们都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着,显然在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被一网打尽。女人们也都被集中在了一起,一个个惊魂未定,只剩下娜塔莉自己愣在一个角落,失魂落魄的目睹着这一切。 山鹰和几个小头目还在带着为数不多的十几个部众拼死抵抗着,但是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执法者,这只是徒劳的垂死挣扎。五分钟后,四个小喽啰被就地正法,棕熊和疣猪已经在身中数刀之后倒在了血泊里,而山鹰的手臂也中了一剑,随后就被缴了械。短短的十几分钟,杰森和他的执法者几乎在零伤亡的代价下,让整个狼堡全军覆没。 “**做了什么?!”豺狼咬牙切齿的问我。火焰还在舔食着他的脸庞,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额发和衣襟。 “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大义灭亲吧。”我面无表情的回答,然后挤出一个笑容着对杰森说:“祝贺你,杰森队长,我们赢了。” “为什么?!”豺狼嚎叫着,在杰森回应我之前。我看着他的眼睛,仇恨的火焰似乎比我手上的还要旺。 “不为什么。”我冷笑道。 腹部一凉,一阵钻心的痛楚突然袭来!我低下头去,看到了豺狼的左手和手里那把插进了我腹部的匕首,奔流而出的鲜血在一瞬间将我火红的长袍染成了深紫色!在震惊与痛苦的双重刺激下,我的右手立刻使出了全力,而不再受压制的火焰也熊熊燃起,瞬间就包裹住了豺狼的整个头颅! 当几秒钟后我为了捂住伤口而把手松开的时候,豺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他的头颅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也如同焦炭般摔的粉碎。人群中传出一声哀嚎,一个女人冲过来抱着这具没有头的尸体失声痛哭,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豺狼的妻子。不知怎么了,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做什么,也没有人说什么,整个山头似乎只剩下这个女人凄厉的哭喊声。 当这个女人捡起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盯着我的时候,我才刚刚用撕破的长袍包住伤口。我看着她那被怨恨和悲伤所充斥的眼睛,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剧烈的疼痛却让我无法集中精神重新凝聚魔力,而女人已经将匕首高高举起,我不明白为什么到这种时候还他妈没人来阻止她! 我看到滚滚涌出的血液流下来,从那撕裂的咽喉里,当女人的匕首从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滑过的时候,虽然自始至终她都在看着我,如刀一般的眼睛从未眨过。她终于瘫倒在地上,跟豺狼拥抱在一起,好像谁也不能再把他们分开。 杰森开始带着执法者们押着土匪下山,我忍住剧痛赶紧跟了过去,跌跌撞撞。一路上娜塔莉都在哭着质问我为什么要怎么做,我心烦意乱,一言不发。血已经浸透了缠在伤口处的丝绸,淅沥沥的顺着我的腿滴在地上,我使劲压住伤口,咬紧牙关坚持着,只想让血流得慢一些。从我受伤到现在,包括杰森在内,没有一个人过来帮过我。 “杰森,我需要包扎。”一直走到山下,疼痛难忍的我终于硬着头皮对杰森说,在他准备上马的时候。 “可我不想为你包扎。”杰森勒住了缰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就像那天在他家里一样。 “什…什么意思?!”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杰森一拍脑门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在了我面前:“我带了个礼物给你。” 我看着脚下这张崭新的通缉令,只觉得伤口更疼了! 我抬起头,盯着杰森那张阴森的脸,嘴角抽动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收留你的人都能出卖,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他逍遥法外呢?而且你太天真了,你的通缉令早就遍布全国,你以为是克劳福德能撤销得了的?”他骑在马上俯视着我,冷笑着:“但是鉴于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今晚我不抓你,但是只限于今晚而已,所以…跑远点儿吧!” “你…你在开玩笑是吗?你在逗我!是吗?!” “等到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了。”说着他甩动缰绳,头也不回的将一枚铜币扔到我脸上,大笑起来:“拿着吧,这是赏给你的,你真是立了大功了!” 我茫然的看着从我面前穿过的队伍,没有人为我停留。我看到他们瞥向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垂死的野狗,不管是骑着马的士兵还是被绑着的强盗。山鹰咧开嘴冲我狂笑着,嘴里喋喋不休,可我的脑子却在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就这样目送着人们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然后在一片天旋地转中倒在了鲜红的地上。 一切都完了,杰森耍了我,就像耍猴儿一样,除了我比猴子更蠢,更听话。我看着头顶的天空,却找不到星辰,意识开始变得混沌,连腹部的疼痛也变得似有若无。娜塔莉抱着我,从嘴型看似乎在喊着些什么,我伸出手抚摸着她已经不再清晰的脸庞:“宝贝儿,请别怪我听不清楚…” 我不再感到害怕了,我会找到伊格纳斯,问他通过凤凰试炼的方法,而他只有两个选择,告诉我或者…杀了我。而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带着炎魔之力向星辰求婚…那时,谁都不能阻止我,不管是圣堂还是长老院,我不介意把他们通通送进炼狱…不再有什么云中苍穹,什么风之优雅,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巅峰…我才是一切的主宰… 我…不想死… 真的…不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一章 修士 我又感到了疼痛,可是那痛楚…正在渐渐减弱!我支撑起身体,看到了笼罩在我伤口处那明黄色的光,而沐浴其中的刀口正在以肉眼能看出的速度愈合!我的神智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清醒,我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 他半举着右手,手中闪耀的光芒跟伤口处交相辉映,在光辉的照耀下我能看到他灰色的麻布长袍,却看不清他兜帽下的面孔,只能隐约分辨出他下巴上的胡须和嘴角的笑容。 一位牧师,我在心中暗叹道,他正在为我治疗!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透过撕破的长袍,我可以看到刀口处的皮肤完好如初,完全看不出它刚刚被三厘米宽的匕首捅进去过! 虽然我一直知道牧师的职责就是治疗,可是当今天我亲身经历这一幕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慑的倘目结舌,而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娜塔莉更是为这奇观张大了嘴巴。 “起来吧,小伙子,你没事了。”他伸出右手,将我拉了起来。我握着他的手,粗糙,稳健,充满力量。我感受着他的声音,和善,深沉,略显沧桑。 “谢…谢谢你…”我用手指触摸着已经愈合的伤口,感受不出任何不适或异常:“谢谢你,牧师!” “举手之劳而已。”他笑着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半长的棕色乱发,棱角分明的脸庞和看起来许久未曾修剪过的络腮胡须。他向我伸出右手,一双暗灰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充满智慧的光亮:“你好,我叫麦克白,一名修士。” 修士!我惊呆了,他会是个修士? 传言中的全能之人?! 这位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诧异,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由斜向交叉在一起的盾牌和佩剑组成的银色徽章。 “恩泽勋章!”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现在你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我信了,虽然我不敢相信,但是在恩泽勋章面前,我必须得信了!可我却…依然不太敢相信,因为修士这个身份,实在是太神奇了! 同铸会的第一个修士,也是全世界的第一个修士是凯恩.弗罗斯特。就是如今同铸会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四圣堂之首----苦修者,一个活了超过二百年的传奇。 一千年前,在同铸会取得了黑白战争的胜利后不久,教会的核心----圣堂成立了。它由一名骑士,一名祭祀和一名来自天谴议会的法师组成,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分别被授予守护者、祈福者、惩罚者的称号,并代代传承。 一百五十多年前,凯恩成为了同铸会新一代祈福者,但是跟其他的祭祀不同,在凯恩刚刚掌握圣光之力的时候,除了领悟出治疗能力的同时,还表现出了极好的肌肉协调性和高超的武技天赋。这很不正常,牧师的特性决定了他独有的治疗能力和可观的魔法防御力,相对的,他们体质柔弱,格斗能力近乎为零,毕竟冲锋陷阵都是骑士们的事情。所以当时凯恩的状态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还是选择了自古以来都算稀有物种的牧师,可他也从未搁置过自己的格斗技巧,直到一百多年前的一天,他实现了近身格斗与治疗法术的完美结合!这在当时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随后在同铸会登峰造极的他放弃了祈福者的尊号,自称苦修者,并继续占据着圣堂中的一个位置,从此圣堂被增加到了四个人,而能打、能抗,能治疗的全能型职业----修士就这样诞生了!跟后来的祷告者一样,修士同样由牧师转化而来,但是限于牧师的特性,就算经过了凯恩的亲自点拨,这种能把骑士天赋融会贯通的人依然凤毛麟角。据说经过了这一百来年,整个大陆的修士也不过才五、六十人,他们都佩戴着跟灵魂绑定在一起的恩泽勋章,并由凯恩直接领导。 而凯恩近些年来也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对修士的培养上,很少再过问同铸会的教务,七年前星辰的入教典礼已经是凯恩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了。由于他长期以来的半隐退状态,也使得同铸会似乎又回到了传统的三权分立时期。但是只要伟大的苦修者还活着,我想就没人敢忽视他和那些除了他不服从任何人的修士们。 对了,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在圣堂中会有一个天谴议会的法师,这就又要回到那场黑白战争中了… “我说…你怎么了?” “啊?”我猛地回过神儿来,才想起我正在跟这位叫麦克白的修士聊天儿,我连忙跟他那不知被凉了多久的手握在一起,赔着笑说:“不…不好意思,你…你的身份,让我想起了好多…传说中的事情。”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看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他捡起地上一张沾了血的纸问我:“这通缉令上的人是你吗?” 我扫了一眼那张崭新的画像,寸许长的棕色短发,浅褐色的眼睛,略显消瘦的脸庞,果然比上一张像了许多。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我应该立刻否认才对,我可不想刚被救活接着就被干掉,而且还是被同一个人,可是我不认为麦克白会是个眼花加脑残的傻子,所以我只好叹了口气说:“是。” “你杀了人?”他皱着眉看着通缉令上的描述:“现在还是个强盗?!” “这上面是这么说我的?”我惊讶的问。 “当然,你以为呢?” “我…”我有些失魂落魄的说:“我不知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摇着头,突然激动的跳了起来:“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可这通缉令…” “我被陷害了,我被陷害了!”我用力抓着他的双肩喊道:“修士,我被陷害了啊!” “你被陷害了?你是说…被这里的执政官?” “是啊,修士,他们…”我搜肠刮肚的寻找着我会被克劳福德陷害的理由,诸神在上,我觉得自己快编不下去了! “不过你作为这一带唯一的元素法师,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的分析起来:“一路走来,我几乎看尽了政府官员们的**。他们心胸狭窄,贪得无厌,不仅不为国家社稷出力,还像吸血鬼般压榨着日渐穷苦的人民,跟同铸会的现状没什么两样!你一定也是遭到了执政官的排挤才落得这个地步的,对吗?” “对!对、对、对!”我连连点着头:“他一直想拉拢我,那个烛火城的狗官克劳福德,我当然不会跟他同流合污!想不到他居然因为这个就通缉我!今晚这道伤就是他的走狗,城防官杰森给我留下的!”我慷慨激昂的控诉起来,脑海里已经开始勾勒麦克白带着我到烛火城大开杀戒的情景。我会把杰森钉死在十字架上,然后把克劳福德的头砍下来当球踢,想想这些血腥而又欢快的场面,我简直都等不及了! “放心吧,孩子,现在你安全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微笑着说:“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话。” “等等,你…不准备让我带您去烛火城吗?” “去那里干什么?” “教训他们啊!教训那两个狗官啊!” “你想找他们报仇,是吗?” “当然!” “说说你的计划。” “干掉他们,为民除害!”我找了个更适当的理由。 “以暴制暴,是吗?”麦克白叹了口气,语气开始变得严肃:“你要知道,孩子,杀戮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你可以杀掉几个贪官,狗官,可是如今社会的格局并不会因为你杀了几个恶人就得到改善。这个权钱至上、物欲横流的社会不是像几个你这样的义士就可以改变的。想让世界变得更好,必须从社会的整个大环境入手,你懂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硬着头皮回答道,虽然话题的主旨…好像已经完全偏离了我的如意算盘。 “理解和帮助,孩子,去理解别人,帮助别人,理解身边每一个不被理解的人,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高贵的还是贫穷的,卓越的还是平凡的,正直的还是邪恶的,都试着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给他们予支持,劝其向善,不求回报。”他席地而坐,滔滔不绝,眼睛中闪烁的神采甚至让整个黑夜都显得明亮起来:“我理解了你,你再去理解别人,我帮助了你,你再去帮助别人,如果人们都这么做,所有人都这么做,世界自然就会变得美好,阳光也终将普照!只要这世间充满阳光,邪恶也就无处容身了!” 我严肃的点着头,心中却不置可否。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去关心别人,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没有,而别人如果不能给我什么实质性帮助的话,最好也少来烦我。 “怎么样,打算跟我一起上路吗?孩子。” “当然,不管你要去哪儿!”我拉着一直插不上嘴的娜塔莉说。对于一名修士的帮助,我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额,麦克白修士,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法师的?”我们一行三人在夜色中穿行着,麦克白依旧在向我宣扬着那些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之类的观点,喋喋不休。我试图转变话题,好让这趟不知目的的旅程至少有点儿意思。 “首先,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魔力,其次,通缉令上写着呢。”他头也不回的说:“不过从魔力上看,你应该还是个初学者,刚领悟元素之力不久吧?” “嗯…”我粗略的回想了一下,第一次施放出火球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到现在…初学者?刚领悟不久?我自己都感觉到我的脸似乎在一瞬间拉长了许多:“八年了,麦克白修士。” 他停了下来,看着我,目光比刚才还要严肃:“看来你真的需要帮助了,孩子!”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十公里还是二十公里,也算不出走了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虽然麦克白依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健步如飞,我和娜塔莉的腿脚却已经酸疼到几乎失去了直觉,我们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叫苦不迭。麦克白见状也只好停下来陪我们一起休息。 “谁教的你魔法?”麦克白问我。 “没、没谁。”我揉着左腿,气喘吁吁的回答着,而娜塔莉正在为我揉另外一只:“我算自学成才吧,就靠这本儿魔法书。”说着,我把怀里那本书递给了他。 “《烈火魔尘》,三百年前保守派火系**师布拉德利的作品。嗯,这本书还可以,就是有点儿过时了。”麦克白接过来翻看着:“除了火球术,你还会什么?” 我一言不发,表情尴尬。 “看来我没猜错,你太注重法术的咒语了,而忽略了魔法的本质----魔力流向。”他合上书,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下滑动着:“魔力就在这儿,在你的血液里,你要学会去感受它们,然后掌控它们。让它们按照你的想法流动,发散或者集中,懂我意思么?” “不、不怎么懂。”我木然的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在试着去感受体内所谓的魔力。可惜除了想撒尿之外,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么说吧,你怎么施放出火球的?” “念咒语啊,麦克白修士。” “嗯,叫我麦克就行了。”他挥了挥手说:“其实你在念诵咒语的时候就已经将手部周围的魔力转化成法术释放出来了。如果不懂操纵魔力的话,你根本不可能释放出火球,就连个火星都点不着,所以你是可以操纵魔力的,只是你自己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当然,这些本该是由导师交给你的东西。” “至于你释放不出其他法术,是因为在施法时你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手上,而忽略了身上的其他魔力。”他继续解释道:“比如说火焰护盾,你需要将全身的魔力流向体表,然后让它们在体表燃烧,配合着咒语,这些火焰就会转化为保护层;再说炎爆,炎爆说白了就是加强版的火球,它需要你将体内的一部分魔力集中到一只手上,然后咒语会将它们全部集中在一个火球内发射出去,威力自然就大了很多。” 我好像有点儿懂了。 “放个火球试试看。”他说:“就打这棵树。” 一只火球打在了树上,然后在表面燃烧起来。 “现在,集中魔力,炎爆。” “嘭”的一声巨响,碗口般的树轰然倒塌! 成功了!我居然就这么成功了! 我只是盯着右手,一直在心中默念着,集中精力,集中精力…数秒之后,我的右手开始灼热,我甚至能感受到手中火星跳跃的劈啪声,可重要的是此刻这只手并没有在燃烧!这说明这种感觉来自于体内,这就是麦克白所说的魔力!然后我念诵那段早已倒背如流的咒语,一撮而就! “很好,再来个护盾!”麦克白赞许的鼓励道。 “来不了。” “怎么了?” “刚才那个炎爆,魔力好像…都耗光了。” 麦克白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随后他叹了口气说:“嗯,我刚刚探测了一下,确实…不过没关系,作为一个初学者,可以理解。” “其实现在主要制约你的就是这一点,魔力基数。魔力是你法术的源泉,没有魔力你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因为你的魔力基数太低,很容易就会耗尽,所以就制约了你的持续施法时间和法术威力。”他缓缓的踱着步子继续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学会多少法术,而是全力提高你的魔力基数。” 我点着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提高魔力基数的方法有很多,但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战斗!战斗是让一个法师成长的最好方式。” “可是…现在也没得打啊…”我环顾着四周。 “我跟你打嘛!”他拍了拍胸膛。 我觉得,我惨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二章 价值观 他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在我们的数次较量中,每回都是因为我的魔力耗尽才会被他击败,而且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都在被动防御。“如果魔力足够充沛的话,没准儿我还能赢你呢。”我一边喝着山泉水一边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才跟他认识了不到一天,我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这会儿还跟他开起了玩笑。 “你觉得我一点儿都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厉害,是吗?”他从腰包里拿出一块干粮扔给我说。 我转手就把干粮扔给了娜塔莉,这玩意儿我早上吃了半块儿,又干又硬,还没狼堡的伙食合胃口。然后冲他耸了耸肩,不置是否。 “这就是魔力控制。”他又摸出一块津津有味儿的啃了起来:“等你的魔力达到一定基础的时候,你最需要掌握的就是这个。一个魔法师强大与否,除了魔力基数,最重要的就是他对魔力的控制是否娴熟。” “不懂。”我拿出娜塔莉留给我的苹果咬了一口。 “这样吧,举个例子。”他把干粮三口两口吞了下去,以至于我都替他噎得慌。然后一面直径十余寸的步兵盾牌已经漂浮在了他胸前,虽然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干。盾牌当然不是实体的,它由一团半透明的淡黄色光晕聚拢而成,麦克之前对我说过,这是一种牧师的初级防御法术----明光盾。 “来个火球。”他虚指着盾牌。 两秒钟后,火球飞了过去,并在接触到盾牌的一刹那炸了开来,随即烟消云散,而盾牌也随之消失了。 “你刚才的火球内所包含的魔力与盾牌中包含的等量,所以在一攻一防之间相互抵消了。”麦克解释道,随即瞬间又在胸前亮起了一面盾牌,除了颜色略微深了些外,似乎跟之前那个没什么不同:“这次,换炎爆。” “集中你所有的魔力。”他补充道。 为了将全身魔力都凝聚在右手上,我足足憋了十秒钟,当这枚大火球呼啸而出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因为它所带动的热浪而眯起了眼睛。我已经有点儿为他的安全担心了。 轰!!爆炸声至少比刚才大了十倍,可那些飞溅而出的火星却都被某种力量牵引到了盾牌里,直到完全被吸收,而那面盾牌除了颜色稍淡了一些外,居然连个裂纹都没出现! “因为盾牌中蕴含的魔力比火球里的还要高,所以当攻击被抵消后,盾牌依然存在。”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我,微笑着说:“两次我都使用的是同一种法术----明光盾,可是因为两次施法中所消耗的魔力不同,导致了它们之间的防御力也差别很大,这就是我所说的魔力控制。” “当你的魔力足够多的时候,就试着去掌控你法术的强弱。”他继续解释道:“比如说你面对的对手比你差很多,而你又不想置他于死地,你就要适当减少攻击法术中的魔力,遭遇强者,则要增加;防御也是这样,如果对手的攻击力很弱,你完全没必要在防御法术上消耗过多的魔力就足以抵御他的攻击,反之则要投入更多。” “随着你实力的增长,你遇到的对手会越来越强大,而你的敌人可能会越来越多,有时候你也许会陷入被多人围攻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背着手,滔滔不绝:“能掌控好自己的魔力不仅能为你节省不必要的消耗,还能让你即打得了持久战,又有爆发力,张弛有度,收放自如。” “额…你刚才施放明光盾的时候,我怎么都没看到你吟唱啊?”我疑惑的问道。 “很简单,当一个人的魔力基数足够浑厚,对法术的掌握足够熟练的时候,很多法术在施法的时候咒语自然就会在脑海中浮现,省略了吟唱的过程,自然就变成瞬发了。就像我发现你在施放火球术的时候也是不用吟唱的。” “可是…就算不吟唱的话,凝聚魔力也需要时间啊!” “啊,就那两面盾牌的魔力,我不需要凝聚。” 我觉得自己又受到了打击。 “走吧,出发了。”他站起来说。 “你这是准备带我们去哪儿啊?”我闷头耷拉脑袋的问道,这个问题都困扰了我快一整天了。 “啊?”他愣了一下。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我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额…哪儿都行吧…” 我瞪大了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哦,是这样的,我离开荣耀城很久了,五年多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一边若有所思的说着,一边又向前走去,我们只好赶紧跟上去:“这些年来…我好像一直都在到处走,没什么具体方向的。” “为什么?”我更迷茫了。 “去帮助别人啊,走到哪儿就帮到哪儿。” “那…那我又该去哪儿呢?” “你之前想去哪儿来着?” 我愣一下,我之前想去哪儿?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已经被扔下了很多年一样遥远,我之前想去哪儿来着?去找伊格纳斯?熔岩炼狱…炎魔之躯…浑身着火的怪物…我觉得我还是先别去的好!那么再往前的话… “我想去咏叹城。” “你想去参加天谴试炼?” “如果可以的话。” “那我陪你去好了。” “然后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不是啊,送你到那儿我就走啊。” “那我的通缉令怎么办?!” “哎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叫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哭笑不得。 “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怎么样?” 我一脸别扭的看着他,没说话。劝人向善、救死扶伤、露宿街头…诸如此类的词汇想想我就头大。 “嗯…对了!”他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在南部的埃苏雷格片区有个侯爵,叫什么…胡里奥的,之前我帮过他,如果我让他收留你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 “那通缉令…” “放心吧,在他的封地里,除了他,没人有权抓你。” “靠谱儿吗?”我心存顾忌的问他,总觉得这位修士在魔法上的造诣跟他在处理日常事务的能力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去不去吧?”他板起脸来。 “去,去,当然去!”我连声应道:“多远啊?” “略远,走吧。” 于是乎,我们一行三人就踏上了这不知多远,也不知是否靠谱的旅程。我只要一恢复魔力就会跟麦克开打,一旦魔力用光就继续跟着他赶路,半个月以来,不外如是。 一路上风餐露饮、望月而眠,不管我和娜塔莉多么怨声载道,他都充耳不闻,住旅店,乘马车这些提议全被无情的否决了。好像他就爱走那些偏僻的小路,经过的也全是些穷乡僻壤,而且他还总会在那里驻足片刻,为那些我老远看见就想吐的穷人们义务治病,探测水源,种植庄稼。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他还会跟这些人同吃同饮,而且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我可是宁愿睡在草垛里都不会跟这帮下贱的人凑在一起! 我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一个高高在上,甚至受万人敬仰的修士为什么不好好在荣耀城待着,却偏偏要跟这些毫无价值的贱民混在一起。这些天来在跟他的较量中,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魔力的进步,可是我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修为有什么帮助。挑水?种地?挖水渠?这不仅不可能增长他的魔力,在我看来甚至是一种荒废!我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难道他还真想凭一己之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总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少爷,你看,那片稻田跟我家的好像!”娜塔莉指着远方那片跟污水塘差不多的地方,一脸兴奋的对我说。 我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跟那些农民待在一起,而且毫无违和感,就像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一样,看来她不管跟我多久都不可能成为一个上等人了,我略感无奈的这样想着。她永远都不可能像星辰那样,清丽,高雅,如雪莲般不可方物,嗯,连万分之一都不如。星辰绝对不会像麦克白和娜塔莉这样,毫不顾忌身份得跟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她高高在上,俯视凡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不,她就是天使! 我在麦克白口中终于也得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她跟教会的北伐军去了蛮荒之地,并在同异教徒的几次正面交锋中大显神威,想象着她在冰天雪地中所向披靡的样子,我都为她兴奋不已。不过…整个北伐军似乎陷入了困境,同铸会依然对蛮荒之地严寒的气候和恶劣的环境估计不足,以至于军中常有伤寒,以及各种并发性疾病发生,粮草供应也不再顺畅,导致军队的行军速度和战斗力严重下降。倒是有跟原本在同铸会眼中根本不入流的炽天之翼在北方形成拉锯的态势。 他还跟我说了不少北方的事情,还有几场比较关键的战役,可是除了星辰,我对同铸会毫无兴趣。 “你的格斗技巧怎么样?”麦克白一边在水田里插着秧苗儿,一边头也不抬的问我。 “我是个法师,谢谢。”我没好气儿的回答着,小心翼翼的站在田埂上,生怕一不留神踩到旁边的污水里。 “如果你被近身了怎么办?”他接着问我:“骑士,武士,他们都会寻找各种机会跟你贴身肉搏。” “我为什么要让他近身呢?”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因为很多人善于贴身,比如说刺客,你防不胜防。” “我可不认为哪个刺客会闲到打我这种小角色的主意。”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现在来看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的,总有一天你会扬名立万,这也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他停下了手里活儿,抬起头来看着我:“到那个时候,你会有很多朋友,但是相对应的,你也许会有更多敌人。他们可能是法师,可能是骑士,可能是刺客,甚至可能是你根本没见过的东西,那时候你必须有足够的手段随时准备面对各种敌人。那些如雷贯耳的大魔导,哪一个不是刀口舔血,经过九死一生才走向世界之巅的?我估计死在他们手下的敌人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楚,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你成为一名灌铸法师的时候,你会拥有自己的护卫,甚至自己的军队,你也肯定会有很多强大的朋友,可是你要记住,索萨,没有人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很多时候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想想看,当你已经成为一名**师的时候,因为被刺客贴身你却不懂近身格斗就只能束手待毙,你甘心么?” “我、我有护盾啊!” “如果你被他缠住,施展不出魔法,无法转守为攻,就算你的护盾再强,你觉得最后死的会是谁呢?” 我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法师,你不可能在跟刺客的近身肉搏中占到上峰,但是只要你能闪过一次穿刺,架开一次劈砍,让他的招数不再流畅,你就有可能找到机会再次把距离拉开。然后,该头疼的人就是他了!” 我连连点头。 “这样吧,以后的时间,你有魔力的时候咱们还是练魔法,魔力耗光的时候我可以教你一些拳脚,这样的话,效率也能更高一些。”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接着说:“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心浮…心比天高的人,不可能跟我太久,这我理解,也很正常,人跟人的追求就是不一样嘛。所以我估计等到了胡里奥那儿,咱们分开之后应该也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嗯…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尽可能的多教你些东西,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我看着我面前这个既让我崇敬又觉得…鄙夷的男人,突然间感到很悲伤,似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他深藏在心中的寂寞、孤独和不被人理解。我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他教导他们,扶持他们,细心的像个父亲。 他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能多个人跟他一样去救助他人,也许他只是想用自己无私的付出来改变这个日渐腐朽的世界,也许只是希望能终于有个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也许…什么都不为,只因为他就是个这样的人。 然而直到如今,他依然孤身一人,如果连我都对他妄图拯救世界的想法嗤之以鼻的话,我几乎不敢想象在这一路上他遭到过多少人的质疑,嘲笑,诽谤。这里面也许有看热闹的人,也许有素不相识的人,也可能有他的朋友,甚至可能有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可是他却依然这样坚定的走着,倔强的做着,而人们看到最多的,仍旧是他的笑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曾经这样问他。 他笑了:“因为你需要帮助,我的孩子。” 我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觉得无地自容。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三章 侯爵府 一个月后,我们进入了埃苏雷格,嗯…我不知道要不要在这句话中加上一个“终于”。这里是同铸会的几大教区之一,几乎全民信教的地方。顺便说一下,我的家族…我是指我曾经的那个家族,也是同铸会的信徒,所以从这一点看我应该也算,虽然从我七、八岁开始就再也没去过教堂。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所有的皇室成员、贵族、官僚,总之所有的上层人士基本都沐浴在同铸会的圣辉之中,至于同铸会的教义…应该是“包容和互助”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总之都是些万众一心、世界大同之类的空话,只能拿出来糊弄糊弄老人和小孩儿。至于那些穷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是谁在乎呢? 整个埃苏雷格分为两个区,分别由两位侯爵辖制,我们要见得胡里奥在更偏南的地方,一路走来我们先穿过了西蒙的封地,再进入到胡里奥的半区。从环境上看,胡里奥的半区应该更好些,起码沿途的土地看起来更肥沃,这很容易理解,胡里奥的伍德里奇家族比西蒙的斯图亚特家族更早成为贵族,历史传承更久远,分到一片更好的领地无可厚非。 穿过一片稻田,我们来到了胡里奥的城堡门前。之前虽然隔着好几公里我就已经看到了这座可以用“巍峨”来形容的五层式城堡和它周围方圆数十亩的庄园。跟我想象中的城堡不同,它周围并没有专门的围墙跟外界隔开,而是跟周边的村庄和田地连成了一片,虽然从我的角度看来它们完全不搭。 一个女仆为我们开了门,然后通知了管家,原本一脸不耐烦的管家在见到麦克白后立刻热情洋溢的把我们请了进去,并让那个女仆直接去禀报胡里奥侯爵本人。我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松软而宽大的鹅毛躺椅里,喝着刚刚端上来的香浓地道的咖啡,吃着精致可口的甜点,享受着这许久未曾体会过的贵客的滋味儿。 城堡外的花园里种植着各种名贵的花草,中央有雕刻成少女形态的大理石喷泉,门厅前砌着抛光的花岗岩石阶,再加上城堡内宽敞的空间设计,精美的水晶吊灯,柔软的羊毛地毯,精雕细琢的檀木家具…说实话,这一切都让我这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大开眼界,虽然我一直都在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想象着以后就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种舒坦的感觉悠然而生,这他妈才是我该有的生活! 一切都很顺利,胡里奥欣然收留了我们,还在二楼给我们安排了独立的房间,比我在晨光镇的卧室还要棒,并向麦克白承诺对我委以重任。而在悠然自得的过了几天后,麦克白突然对我说,他要离开了。 “你确定不再多待几天了?”在陪他从城堡走出几里地后,我又重复了之前我和胡里奥都问过他好几遍的话。 “就到这儿吧,孩子。”他停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摇了摇头:“这里肯定不是你最好的归宿,索萨,但是你还需要成长,这里至少安静,安全。别忘了你想做什么,别忘了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更别忘了自己的理想。” “麦克,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走下去?你就没想过停下来么,随便在什么地方?”我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为我不值,是么?”他笑了,笑得释然,坦荡:“这些年来,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认为我做的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是他们不懂,点滴之水,聚流成河,江河汇涌,入海成洋这个道理。没有人一伸手就能摸到天空,没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功成名就,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做,道路总得一步一步的走,只要坚持下去,也只有坚持下去,你才能走向光明!” 我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忘了我教给你的那些,别松懈。”他抬起头看着初升的太阳,朝阳亦为他披上了霞光:“你要明白,孩子,得到之前先要付出,想获得成功就先学会承受。” “我们还能再见吗?”我努力不让他听出我哽咽的声音。 “如果有缘的话,会的。”他微笑着安慰我:“再说了,我留了假想敌给你,就像我跟你在一块儿一样嘛!” 我站在那里,看着麦克白的身影一点一点从我视野中消失…假想敌,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当这个法术启动时,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跟我进行法术上或者格斗上的对抗,直到我认输后消失…而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在这个过程中,在别人看来我只是在冥想而已。 “我已经将这个法术融入了你的神经系统,只要你想,我的幻象随时都可以出现。幻象会一直保持在比你自身实力稍强的状态,随着你自身实力的增强而增强。”昨晚的他如是说:“这种方式虽然比不上实战,但是对你的魔力成长和法术操控的训练还有很有帮助的。” “这样岂不是永远都能见到你了?”我兴奋的说。 “也不是,幻象以我为标准,自然不可能比我更强,所以当你超过我的那一天,幻象也就会消失了。” 当时的我大笑起来:“那可早着了!” 现在,我启动了“假想敌”这个法术,让麦克白又一次站在了我面前,他微笑着对我说:“嘿,小子,过几招儿吗?拳脚还是魔法?” 我泪如雨下。 当胡里奥再次召见我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这些天我发现麦克白的幻象除了跟我对打之外,并不能跟我进行交谈,不管我想还是…不想。我就这样跟娜塔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在侯爵府享受着,惬意却乏味。有时候我在想既然在这里我的通缉令是无效的,我不妨出去找点儿乐子,然后我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从当了土匪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钱”这种离了它寸步难行的东西了。 我在后花园的礼拜堂中第二次见到了胡里奥侯爵,他六十岁上下,花白的卷发,发福的身材,一张老脸倒是看起来平易近人。我恭敬的对他行了个礼,他也微笑着冲我点头示意,然后我就注意到了他身边的这个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高瘦,灰色的头发整齐的从中间分开,穿着白色镶金边的长袍,质地应该是稀有而昂贵的魔纹,之前我还只在宣传画册上才见过。但是最吸引我眼球的,还是他胸前那枚黑曜石徽章。 天选者徽记,我在心中暗咐道。 “给你介绍一下。”胡里奥开口道,语气温和,完全听不出一个侯爵该有的气场:“这位是史崔克,我的首席魔法师。”然后又对史崔克说:“这位叫索萨,麦克白的朋友。” 我立刻伸出了手,可史崔克大人却依然像个残疾人似的把手背在身后,他冷冷的问我:“听说你也是个法师?” “火焰法师,谢谢!”我收回了右手,在“谢谢”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现在有很多骗子,总是以自己会魔法为幌子,然后到贵族们的家里混吃混喝,别介意,我可没说你,不过…”史崔克阴阳怪气儿的对我说:“作为侯爵大人的首席法师,我想试试你的身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看了看胡里奥,又看了看史崔克,一言不发。 “我只是叫你来看看索萨能干什么而已,崔,可没想让你们打架。”胡里奥对史崔克说,又对我解释道:“索萨先生,我认为同为法师,史崔克大师应该比我清楚你更适合做什么样的工作,这才把他请过来,我可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殿下,我正是这样想的啊,我只有了解到这位先生法力状况,才能为他安排最合适的工作啊,不是吗?”史崔克笑着对胡里奥说:“您放心吧,切磋而已,我会点到为止的。” “索萨先生,你介意吗?”老头子就这样被他说服了。 “来吧。”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如果你想出丑的话,尊贵的天选者,我不介意帮帮你! 话音未落,史崔克已经翻手一枚冰锥冲我的面门飞来!这就是他妈的点到为止?!我心中暗骂着,一偏头闪了过去,同时扔出一颗火球,同样直奔他那张衰脸而去。 一个冰霜法师,跟星辰一样,你也配?! 他不闪不避,用冰霜护甲直接档下了我的攻击,同时左右手同时放出一枚冰锥,分别指向我的左胸和右腿,去势比之前更快!我立刻抬起了右腿,却来不及躲闪这当胸一击,不过我的火焰护盾同样为我拦下了这次攻势。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继续向我进攻。我没有还手,因为魔力正在向我的右手聚拢,我在为他准备炎爆!刚刚通过火球砸在霜甲上的反应,我已经大体估计出了他护甲的抗击打能力,只要给我八秒钟的时间,我的炎爆不仅能击碎他的护甲,还能直接送他去异界! 冰锥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由于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凝聚魔力上,再加上这些冰锥的密集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很难再去闪避,转眼间已经中了三、四个。护盾的颜色立即变暗了很多,显然它们的威力也比之前更大。我的时间似乎不够用了,可我的大部分魔力已经集中在了这次炎爆上,这是我唯一反败为胜的希望,我必须扛下去! 噗!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刺骨的严寒,一枚冰锥已经突破护盾,刺进了我的肩膀!我咬紧牙关在法术即将被打断的一刻将炎爆砸了出去!我能看到火球中的熊熊烈焰,我能听到它的尾焰劈啪作响,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正在逐渐离我远去的热浪向他飞去,就像承载着我所有的希望。 火球正中史崔克的胸口,将他的霜甲轰得粉碎! 却终究没有余力再伤害到他。 我不顾伤口的剧痛和正在肩膀上扩散的冰霜,准备跟他拼了!却被史崔克手中的冰刃顶住了咽喉。 他妈的,就差一秒,就他妈只差一这秒! 这一秒,断送了我最后一丝取胜的希望… 胡里奥立刻叫来牧师给我治疗,伤口一点一点的愈合着,比麦克白慢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胡里奥一遍遍的对我表达着歉意,可我只是郁闷的低着头,什么都不想说。 “殿下,他还算可以。”史崔克对胡里奥说,眼睛却在看着我,得意之情流于言表:“只是不怎么入流,给凯尔少爷当魔法教师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凯尔不懂魔法啊。”胡里奥说。 “所以要找个法师去给他启蒙嘛,万一要是凯尔少爷能在他的教导下领悟了魔法,您的家族可就有魔法师了,殿下!” “额…也行吧。”胡里奥想了想说:“反正我也想不出该让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原来之前那些话都是说给麦克白听的,我暗自冷笑着。 “那你的意见呢?索萨先生。”胡里奥问我。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拖着依然隐隐作痛的肩膀离开了礼拜堂。我的意见?我的意见?!谁他妈愿意给一个根本不懂魔法的人当老师啊?!这不等于让我教一个哑巴学说话吗?!我应该一走了之,立刻,马上,现在!可是在我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之前,也许我只能选择留下… 史崔克在排挤我,已经明显到就差直接说出来了。我应该干掉他,大卸八块那种,可现在…我只能忍气吞声。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去跟胡里奥去见见我的学生。 当见到凯尔的时候,我有一种抓狂的感觉。虽然我之前已经做过各种对他的猜想,也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可我还是没想到我的学生居然是个十二岁的毛头小子! “这是我的长孙,凯尔.伍德里奇。”胡里奥亲切摸着凯尔的头,为我们彼此做着介绍:“凯尔,这位是索萨先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魔法教师了。” “太好了,你能给我造个大冰雕吗?”凯尔眨着那双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恐怕不能。”我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把壁炉点着,如果你需要的话。” “哇哦,这么说你是个火法师喽?” 我从指间燃起一簇火焰,代替了回答。 “那你能召唤火龙吗?” 我觉得我的笑容就快挂不住了。 “好吧,索萨先生,看来你们相处的很融洽。”这个老糊涂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么,我就把孙子交给你啦,嗯…至于你的报酬和教书时间安排,管家会来跟你商议的。” “你会飞吗?” “你能把我变成一只猫吗?” “可以变支冰淇淋给我吗?” 我想,我需要为自己找一个不拧断他脖子的理由。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四章 教书匠 我已经对这孩子进了简单的洞察,没有发现一丁点儿魔力的气息,这孩子是个凡人,跟大街上撒欢儿跑的小屁孩儿们没什么不同。不过也好,这预示着我以后的工作会轻松很多,因为我没什么要教他的,他也根本学不会。 经过商议,我的教学时间是晚饭后七点到八点之间的一个小时。因为凯尔早上起床就要朗诵半个钟头的诗歌,早餐后就要学习历史和语文,午饭时再学半个钟头的礼仪,饭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午睡,之后是一个小时的马术,一个小时的绘画,然后直到晚饭前,一名同铸会的骑士会教他各种跟骑士有关的课程,而我这边结束后,在他睡觉前还得来一段儿声乐课。然后每三天会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当然很多时候也被各种敬业过头的老师们占据了…总之,看着他的日程表,连我都为他感到压力山大。 至于我的报酬,是每月十个金币。当然吃住照旧免费,我没有讨价还价,因为我还想不清楚以我现在的身份要钱能有什么用。一个星期前,娜塔莉就开始主动做起了跟侯爵府的女仆们一样的工作,虽然没人要求她这么做,可她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人儿。“少爷,今天管家跟我说了,我一个月能有八个半银币呢!”她一脸开心的对我说。我想了想自己十几倍于她却几乎什么都不用干的工作,没好意思打击她。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我把地点选在了他的卧室,我从小就不喜欢那种死气沉沉的课堂,而从凯尔的表情上看,他的想法显然跟我一样。 “今天咱们学什么?”凯尔满脸兴奋的问我,看来他对魔法还挺感兴趣的。 “你想学什么?”我舒服的在摇椅上躺了下来,开始对付女仆刚刚给凯尔送进来的蛋糕。 “你会什么?”他盯着我手中的蛋糕,好像不太高兴了。 我翻手一枚火球从窗口扔了出去,这团火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直飞向夜空,直到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还没有熄灭。 他瞪大眼睛盯着窗外,跟看傻了似的,然后抱起角落的一个皮球对我说:“你能打中这个吗?” 我做了个让他扔的手势。 他用力将皮球抛了出去。 我瞥了一眼,随手一扔。 嘭!皮球在半空炸了开来。 “真棒!”他乐得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然后又抄起一只茶杯说:“这个呢?” 我笑了,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嘭! “这个呢?” 嘭! “这个呢?” 嘭! “这个呢?” 嘭!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和他几乎干掉了所有他舍得扔出去的东西,第一堂课就这样圆满结束了。 他很开心,而我也很爽! 看来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不是吗?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烧断了一棵树,烧毁了一片稻田,烧塌了一座仓库(当然了,我是不会承认的!),为了给他看烟花,我还偷出来半斤火药…总之,这些天在所有人的反感中,我们俩玩儿的挺开心。 伍德里奇家族自上而下都是同铸会的信徒,为了跟他们走得更近,我也开始与他们一起在每周一去教堂礼拜。每次我都会见到凯尔那不苟言笑的骑士老师和那个面目可憎的史崔克。 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作为天选者的史崔克会参与同铸会的宗教活动,其实很简单,因为史崔克正是当地教会法师中的一员,而这一现象如今已十分普遍。如果你一定想问个前因后果的话,就得从同铸会成立之初说起了。 当信仰光明之力的祭祀成立起同铸会,并对崇拜黑暗之力的巫师取得优势的时候,原本中立的天谴议会也开始向祭祀这边倾斜,虽然并没有直接介入战场,却在私下里给过同铸会不少支持。但是在同铸会取得全面胜利之后,为了限制同铸会,从而稳固自己一家独大的地位,天谴议会又派出一名法师以惩罚者的身份在同铸会的圣堂中占据了一个位置。在这期间每一代惩罚者皆由天谴议会内部指派,同时限定了同铸会无权私自培养元素法师,只是…这种挟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百年。 此时同铸会经过数十年的发展,祭祀与骑士之间的配合越发完美,加上大力传教和收人不设门槛儿,信徒如几何般迅速增加着,几乎遍及整个大陆。而天谴议会除了甘愿为魔法战斗和服务的畏魔者之外,不招收任何凡人,所以只能通过虽然优点明显,弱点却同样鲜明的元素法师勉强与之较量。如果不是同铸会一直受制于其的话,只怕天谴议会早就无力跟如日中天的同铸会并驾齐驱了。 直到九百多年前的一天,当时的惩罚者突然公开宣判放弃天谴议会的身份,正式加入同铸会!更令人震惊的是,当天数百名天选者同样突然背离天谴议会,并集体在荣耀城的真理大教堂举行了入教仪式!那天包括另外两大圣堂在内的十几位同铸会核心成员都参与了这场盛典。显然,这次天选者的大规模反叛,同铸会早有预谋。 这一事件对天谴议会的打击是致命的,最要命的是在这次反叛发生之前,整个组织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前察觉到这件事!这次事件不仅让天谴议会彻底失去了对同铸会的控制,还一下子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天选者。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预示着同铸会从此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元素法师!这直接导致在跟同铸会的竞争中,天谴议会已经完全落入下风,而且再无优势可言了! 天谴议会立即提出了严正交涉,还为此搬出了皇室,然而同铸会根本不予理会。面对如此奇耻大辱,开战似乎已经成为了天谴议会唯一的选择…但是在这种局势下,开战却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在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剑拔弩张的对峙后,这起轩然大波居然就这样慢慢平息了!而从这之后的几百年,天谴议会一直在寻找各种机会跟同铸会明争暗斗着,希望能扳回一局,谁知道双方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连皇室也倒向了同铸会这边。 那次大反叛后来被天谴议会定义为“至黑之日”,代表着元素法师的全盛时期彻底终结。 至今,同铸会一家独大已成定局,天谴议会不仅只能屈居第二,这老二的位置还时常会受到月下美人、炽天之翼这些新兴势力威胁,再也没法跟同铸会一争高下。在这期间,更多的元素法师不再依附于天谴议会,而是直接加入同铸会成为一名教会法师,去参加天谴试炼的人更是越来越少。 直到八年前,在天谴议会的冰霜长老恩格里斯特和同铸会的祈福者克里斯汀的共同倡导下,通过星辰之泪.苏菲的入教仪式,两大势力终于化干戈为玉帛,才形成了如今的元素法师共享----同铸会的法师可以参加天谴试炼,而天选者亦可以加入教会。史崔克显然就是这项政策的产物。 但恩格里斯特却也因为这件事被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有些人觉得这是天谴议会在新秩序面前的求生之道,但更多的人则认为放弃原则的天谴议会完全是在自取灭亡…虽然直到八年后的今天他们都没能争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的我正在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鸭绒软榻上,怀中搂着一个叫艾丽莎的女人,在安乐城的温柔乡,伍德里奇半区最大的城市里最出名的酒馆儿,离胡里奥的城堡大约二十公里,坐马车只要一个多钟头。 喝着上等的白兰地,抽着地道的**,享受着狂野的艾丽莎,花着早上刚领到的十个金币,我不认为今晚还有比这更让我心神荡漾的事情。虽然上周我还跟一个叫吉尔的女仆在洗衣间渡过了一个欢畅的傍晚,不过这些单纯而又拘谨的女人完全比不上艾丽莎们对我的吸引力。浪荡的挑逗,迷离的眼神,滑腻的身体,伴随着激昂的舞曲和肆无忌惮的尖叫,这一切混杂在一起总能将我推向兴奋的顶点!我深爱着这种感觉,欲罢不能,无从抗拒。在那些弥漫的烟雾中,我似乎又回到了烈焰红唇,抱起了那个差点儿送我下地狱的伊莎贝拉。 我会在这儿待了一整个晚上,我还要再来一瓶白兰地,我还要更多的**,我还要跟艾丽莎再来一次,当然了,如果他们肯再赠送一个,我也不介意双飞一曲。然后在这些**滚蛋之前,我会赏她们点儿零花钱,如果她们让我足够快活的话。不过这还要取决于这次的消费----如此美妙的地方,我显然不可能一个月只来一次,不是吗? 哇哦,我真有点儿爱上埃苏雷格了! 很快,我成为了温柔乡的常客,在弄清楚我的身份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又好了很多。我开始拥有一些“特殊”服务,我也很享受这些,除了他们给我起的外号----教书匠。 而在温柔乡有时候我会见到一些斯图亚特半区的人,是的,就是从埃苏雷格的另一个侯爵----西蒙.斯图亚特的封地来的。从双方之间的协议来看,这种越境行为本是不允许的,但是显然温柔乡的老板还是觉得有钱赚才是硬道理。而且这些斯图亚特人跟酒馆儿里的其他客人相处也很融洽,有时候我甚至都会插过去聊上几句----反正只要你别惹事儿,没人有闲心去管你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通过他们之间的交谈,我倒是打听到一些胡里奥和西蒙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伍德里奇家族的发迹史可以追溯到二百年前,当时在天谴议会与同铸会的宫廷纷争中,伍德里奇的祖上属于力挺教会的革新派。而那些亲近天谴议会的保守派后来一败涂地,在教会控制宫廷之后基本都被送上了断头台,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至于革新派,全都得到了晋升和封赏,这就是如今伍德里奇家族在埃苏雷格封地的由来,传到胡里奥已经是第七代传承了。 斯图亚特家族来自北方,出身平民,却是军人世家,北方第一批同铸会的信徒。在二十年前,由刚刚晋升狮心元帅的海因里希.虎贲统领的教会第六集团军奉命清洗蛮荒之地以南的炽天之翼教区,而时任上校的西蒙.斯图亚特正在第六集团军中服役。在清洗过程中,西蒙的团队表现抢眼,摧毁邪教村镇十余个,斩杀异教徒数以千计,并在攻打邪教南部中心----冬眠城中成为第一支杀进城墙的队伍。在为时半年的肃清行动中,西蒙负重伤两次,轻伤不计其数,立下汗马功劳。战后,刚刚年过四旬的西蒙出人意料的选择了退伍,后在海因里希的亲自引荐下,在帝都博爱城受皇室接见,封侯爵,得封地,也就是埃苏雷格偏北的另一片地区。 其实当西蒙率领不过百余人的亲卫拖家带口入主北半区时,那里几乎还是一片荒野,没办法,好地方都被瓜分的差不多了。所以西蒙几乎是白手起家的建设起了斯图亚特半区,当然在这期间胡里奥也有劲儿没处使似的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帮助。在挖沟引渠,开垦耕种,植树造林,大兴土木的十五年后,斯图亚特半区总算能看出点儿步入繁荣的希望了,于是闲不住的西蒙立刻跟胡里奥挑起了边界争端。 虽然伍德里奇半区由于常年未经战事,军工几近荒废,军纪也日渐松散,但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几次小规模冲突之后,西蒙就懊恼的回去研究他的可持续发展了。而胡里奥早就习惯了安分守己、自给自足的生活,巴不得早早收兵呢,也就没乘胜追击。不过从此两家不睦,再无往来了。 五年过去,斯图亚特半区渐入佳境,光从那几个哥们儿口中就总能听到什么----日子好过了,粮食够吃了,闲钱也多了之类的话题。只是从没听他们聊过什么军事,看来就连西蒙都开始学胡里奥安居乐业,混吃等死了。 唉,南方啊,真是个养人的地方。 经过凯尔的强烈要求和发誓再不损坏公物的承诺,我们的上课时间由晚上改到了下午,由一个小时延长到两个小时。于是我们一人一匹马,这些天来都快把城堡周边玩遍了----登山、爬树、打猎、看农奴们采棉花,不过有时候我也会跟某个采棉小妹躲起来干点儿别的…总之,有几次直到黄昏我们才匆匆赶回,面对孩子他爸的质疑,我只好严肃而欣慰的说:“这孩子太有学习积极性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五章 奇袭 看着窗外正在发芽的果树,我不得不承认我在这儿渡过了愉快的一年,我窝在躺椅里,品着娜塔莉新沏的茶,心情不错。刚刚才跟麦克白打完,虽然又是惜败,跟之前的千百次一样,但是这场超过五分钟的攻防战还是让我酣畅淋漓。如今我已经掌握了《烈火魔尘》中所有的中级以下法术,而且收放自如,相信只要现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可以把史崔克打的满地找牙,那个美好的情景,想想就让我迫不及待。 而最近我正纠结于我的第一个中级魔法,也是我认为最实用的----空间传送,元素魔法最具代表性的独有法术之一。简单解释一下,就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施法后让你从这个地方突然来到另一个地方的法术,这几乎是每个魔法大师的必修课。它的优点太多,我不想过多描述,至于它的限制…倒也不少。 首先,传送的地方一定得是你之前到过的地方,而你对这个地方越熟悉,传送的位置就越精确,反之则会偏离的越远。当然如果你能搞到该地区的传送卷轴,就不存在去没去过的问题了,至于传送的有多精确,则取决于制造卷轴的法师对该地区有多熟悉,这往往会反映在卷轴的价钱上…在你没有买到假货的前提下。 还有,它需要较长的施法时间,以我现在的状况只能是法术的极限时间----十秒。也就说只要十秒钟我就可以从胡里奥的城堡出现在我晨光镇的卧室里。而且随着魔力操控的熟练程度,施法时间会相应缩短,比如这本书的作者就只需要六秒。但是,在这个看似短暂的时间里,在这个你除了施法就什么都干不了的过程中,其实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给我十秒钟的话,已经足够把某些人烧成一堆焦骨了。 再就是这类法术的施法间隔会很长,跟施法者的魔力强弱成反比。一般人的话…很可能施放过一次后,再想来第二次就得等好几天的时间,比如说我这种人。但是像作者这种的**师,他就可以在一天内使用两次,至于那些大魔导当然更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有一定的失败几率!失败几率会跟魔力基数成反比,但是不会高于30%。这个我计算过,以我现在的魔力基数,我的失败几率在26%左右,而作者还不到1%。很多人也许会觉得无所谓,失败了再来一次就得了,但问题是如果你失败了,你很可能会被困在所谓的空间乱流中,然后…恭喜你,你应该再也出不来了! 据历史记载,折在空间传送中最高阶的人是个叫萨拉斯的倒霉蛋,天谴议会的人,位居长老院的风暴长老!在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传送中,这位长老突然间消失了,然后再也没出现过,这是当年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件。 所以每当我念诵咒语,手中泛起幽蓝光芒的时候…26%!空间乱流!再也出不来了!这些字眼就会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然后让我放弃施法。着什么急啊,10%以下再传也不迟啊!我总是安慰自己说,再说了,坐马车也舒服得很嘛。 对了,今年又出现了个轰动整个大陆的奇人,很遗憾,这个人依然不是我。这要从北方的一次汇战说起,没错,他们依然在僵持,在以炽天之翼驻守的冰封城为中心,连绵数十公里的战线上。经过了一年多的拉锯,前线的战士们早就不那么积极,而教会军的阵型也已经变得很散,军团的大多数人游荡在外围,少数军队卡在中间进退两难。还有几支队伍一开始杀的太猛,现在又深陷敌营几乎跟大军断了联系,这也是同铸会早就打算撤军,却拖到现在都没撤成的主要原因。 最近有支先遣队…我更喜欢说是敌陷区中的一支,终于传来了消息,那是一支四千人左右的队伍,他们孤军穿越了一片山脉,随后就了无音信了,而且已经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后续部队担心他们中了埋伏,一直不敢冒然营救,只好派了几支小队去侦察,却都陆续的无功而返,还跟一支小队又断了联系…权衡之下,就在部队准备放弃的时候,那支小队却回来了! 他们说先头部队确实中了埋伏,虽然战士们拼死抵抗,却耐不住敌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救了他们…你没听错,是一个人! 那个人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战场上,挥舞两把巨斧,左劈右砍,前突后冲,像飓风一样把异教徒们撕得粉碎!在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里,他干掉了六千多人!注意这些关键词,三十分钟!六千人!并成功把剩下的几百名捍卫者解救了出来。 北伐军的总指挥,也是第二集团军的总司令,狐尾祭祀----卢西奥.苍狼亲自接见了这位名叫罗兰的英雄,并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虽然后来才知道这个罗兰并不是同铸会的信徒,不过现在守护者萨菲隆已经亲自向这位年轻人发出了邀请,看来他入教只是时间问题了。 以上就是关于罗兰的官方说法了,不过我更感兴趣的还是那些民间传闻----那并不是一场营救,而是一场屠杀!那人身高接近三米,一头金色乱发,青面獠牙,一双眼睛充斥着血红色的凶光!他挥舞着两把柄长近两米,刃宽过一米,重於数百公斤的双面鬼斧,疯狂砍杀着面前的每一个人,让山谷中充斥着哭喊和哀嚎!他刀枪不入,砍翻了所有试图抵抗的人,他毫不留情,劈死了所有跪地求饶的人,他斩尽杀绝,追上了所有想要逃命的人,然后用斧子把他们从一个变成两个! 整个山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此时此刻,山谷中除了他已经没有任何活人,不论是捍卫者还是异教徒。他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环顾四周,嘴角泛起了凶残的笑容,一缕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在这幅血与肉的油画中,他,宛如邪神! 不得不说,真是绘声绘色,却存在一个明显的疑点----很多人已经见过罗兰,他不过接近一米八零的个头,穿一身青色全身甲,言淡举止间一副名门之后风范,而且长得还挺秀气,秀气到…很多人觉得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这一切实在跟所谓的邪神搭不上边儿。 总之,关于民间的说法,教会斥责为无稽之谈,而教会的说法又很笼统,基本没什么细节,所以…众说纷纭吧。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公认的,那就是这个罗兰已经声名鹊起,人们叫他雷霆之怒,并广为流传。 虽然就现在的情形看,这只怪物早晚会成为同铸会的一员…不好意思,不管是一个身长丈二的巨人,还是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我都对他想不出别的称呼。 但这也只是北方战场的一个插曲而已,对于同铸会来说,北伐的前景依旧很不乐观。而且在南部的很多地方,炽天之翼又出现了复苏的苗头,包括在埃苏雷格境内也发现了不少邪教的新据点,不过这对同铸会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在清剿异教徒方面,他们一向得心应手。 我现在倒是对这支邪教很感兴趣,一直被打压着,却又像蟑螂般难以彻底消灭,我本想多给你聊聊那些关于炽天之翼的传说,可是墙上的挂钟提醒我,到上课的时间了。 “春天来了。”凯尔懊丧的说:“没法打雪仗了。” “但是可以游泳了。”我安慰他道。我答应今天带他去安乐城的旧货市场转转,我发现那儿有很多有意思的老玩意儿。现在我们正骑着马走在进城的路上。 “我们不可能在晚饭前赶回来了,你最好帮咱们想个理由,如果你不想让你爸把我开了的话。”走出胡里奥的庄园后,我悠哉悠哉得点上一根**。 “就说我们碰到妖怪了,怎么样?” 好吧,看来这理由还得我自己想。 带他去拥抱大自然了,不行,用过五遍了。 带他去体验农家生活了,不行,用过八遍了。 带他去演练户外法术攻防了,不行,用过十二遍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队跟我们擦肩而过,打断了我思绪。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往北而去,神色匆匆,从铠甲的纹章上看都是隶属于伍德里奇家族的私有军团。 “嘿,你们去哪儿?”我拦住一个年轻的士兵问。 “前线。”他随口应道,有些心神不宁。 “前线?哪里的前线,发生什么了?” “西蒙又打过来了!”士兵的语气中充满了恐惧。 “西蒙怎么会…” “跟上!别废话!”当我想问的清楚一点时,他们的小队长却这样吼道,士兵赶紧跟了上去。 我调转马头,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顾管家的阻拦闯进了胡里奥的书房,却看到他正愁容满面的窝在一个角落里。 “啊?”他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我,似乎老了好几岁。 “西蒙什么时候打过来的!”我的语气加重了许多。 “嗯…啊…一、两个星期吧,十、十来天…也可能。”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声音听起来哆哆嗦嗦。 “从哪儿打进来的?他们有多少人?现在战局怎么样?!”他丢了魂儿的样子让我更着急了。 他有些呆滞的看着我,摇着头,似乎没听清我问的什么。 我摔门而出。 本来我是打算向胡里奥申请去前线的,可现在看来,免了!我几乎问遍了城堡中所有有可能知情的人,终于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双方现在交战于白城,深入伍德里奇片区一百二十公里的位置,胡里奥的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库兰伊正在亲自指挥战斗,没错,悲催的伍德里奇家族男丁不旺,三代单传。而白城跟安乐城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足一百五十公里! 问题严重了! 我挑了一匹快马,直奔白城而去。 “带我一起啊!”身后传来了凯尔的喊声。 我纵马扬鞭,没工夫理他。 傍晚时分,距离白城大约二十公里的地方,我遇到了正带兵回撤的库兰伊。看着他灰头土脸的表情和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我知道势态远比我想象的严重。 “他们太多了。”库兰伊喃喃的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准备撤到哪里?”我焦急的问。 他看了看我,长叹一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我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开始相信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了。 “你不明白,索萨,你不明白,他们人比我们多,装备也比我们好,而且…他们中每一个都比我们能打。”他有气无力的对我说,目光跟他的父亲一样茫然:“我们守不住的,不管我们退到哪里,都不可能守住的。” “那怎么办?!”我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在白城留了一部分人拖住他们,一、两天吧最多。然后…想办法和谈吧,只要他们肯撤兵,怎么都行,赔款,割地,只要能停战,怎么都行…” 我不再管他,他彻底失去了信心,已经没救了,我得尽快召集起那些还准备打下去的人,最起码还没被击垮的人。可是绕着数千人的军队跑了一圈儿之后,连我自己都开始绝望了----所有人都无精打采的,有些人连兵器都丢了,到处都充斥着抱怨声、叹息声,甚至哭声。我没有看到伤员,也许他们都被丢在了白城,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我发现不止一波人沿途离开了队伍,抱头鼠窜,却没有人去阻拦这些逃兵。整个军队如一群丧家犬般死气沉沉,找不出一丁点儿能够继续战斗的气息。兵败如山倒,这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六章 谈判 三天后,和谈失败了。 西蒙狂攻不止,不拿下伍德里奇全境誓不罢休。 史崔克呢?教会骑士呢?捍卫者呢?为什么没在战场上看到他们?!我问了库兰伊,他的回答令我倘目结舌。 在开战的第一天胡里奥就向同铸会求助了,然而教会在埃苏雷格地区的主教----戈登则认为这只是一起贵族之间的家族纷争,跟同铸会无关,教会应该保持中立,并严禁任何教会军参与这场战争。我不知道斯图亚特家族给了教会什么好处或者承诺了什么,我只知道平时跟胡里奥亲密无间的史崔克们已经成为了看客,而伍德里奇家族也失去了所有援助。 看来这些年西蒙从未放弃过吞并伍德里奇片区的想法,他一直在招兵买马,养精蓄锐,这一切都秘密进行着,甚至连他自己片区的民众都未曾发觉。直到十二天前的一个凌晨,大批斯图亚特家族的士兵如幽灵般突然在边界出现,长驱直入直杀得我们措手不及!而我们却只能靠那些久疏战阵,连兵器都没摸过多少次的散兵游勇与之对抗,自然是一败涂地。如今,西蒙已经离安乐城不到八十公里了! 我又一次去了前线,午夜。 这次,我带上了凯尔。 我把娜塔莉藏到了地窖里:“老实呆着,除了我亲自叫你,无论如何别出来。”临行前,我亲吻着她的额头。 我冲过了伍德里奇这边的阵地,看着对面的大片连营,我没有选择停下…我和凯尔被卫兵押进了斯图亚特的大营,在中军帐见到了西蒙。他坐在我们对面,穿着全覆式的铠甲,目光冷峻,容光焕发,一点儿都不像个超过六十岁的老人。 “教书匠和小孙子。”他笑着说:“有意思的客人。” 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我的冷汗流了下来,而凯尔一直都在旁边小声抽泣,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我来投靠您,西蒙侯爵。”我唯唯诺诺得说。 “那他呢?”西蒙指了指凯尔。 “他是我给您带来的礼物。”我一脚把凯尔踢倒在地上,这小兔崽子哭的更起劲儿了。 西蒙扶起了凯尔,半蹲着给他擦着眼泪,却冷冷的看着我:“我要他做什么?!” “首先,您得到了一个人质,然后…”我干咳了两下,使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干涩:“然后您可以用他逼迫伍德里奇家族投降。这个孩子是胡里奥唯一的孙子,他最宠爱的人,为了这孩子他一定可以满足您的任何要求。” “我的军队完全可以给我打下这一切,教书匠先生。” “但是有了人质,可以让事情简单很多。”我的语气开始变得崇敬:“我听过您的事迹,您爱兵如子,我的殿下。” 他走了过来,盯着我,目光如刀。 我强迫自己回看着他,拼命控制住几欲颤抖的身体。 “松绑!”他大笑着将我搀了起来:“教书匠,我要请你喝一杯!” 当众人都来到安乐城的礼拜堂中参加西蒙大人的受降仪式时,已经又是三天后的事情。伍德里奇这边胡里奥和库兰伊都来了,西蒙和他的长子约翰则代表斯图亚特出席,并带来了凯尔,双方还各自带了自己的卫队长、书记官等其他随从。当然,还有我。而同铸会方面,主教戈登也带领着两位牧师以见证人的身份驾临了这次仪式。 降书大体内容是:斯图亚特家族将得到伍德里奇家族在埃苏雷格的全部封地,并接管伍德里奇家族麾下的所有军官和士兵。协议签订后,斯图亚特家族将放回伍德里奇家族的长孙凯尔,并允许伍德里奇家族保留其城堡以及周边的庄园,但是伍德里奇家族将不再对土地和人民拥有任何权利。 此书一签,胡里奥可以救回凯尔,然后…失去一切。 库兰伊紧握着腰间的宝剑,愤恨的看着我。如果可以,我想他会立刻将我碎尸万段,但前提是他得有这个胆儿。 老胡里奥的手在颤抖,浑浊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滴在降书上,伍德里奇家族超过两百年的基业将于他手中毁于一旦。一身盛装的西蒙大人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随时准备接管整个埃苏雷格。这个过程似乎已经无法逆转,直到站在西蒙身后的我上前一步用匕首顶住了他的咽喉! 一片哗然。 “都别动!”我加了些力气,刀刃划开了喉咙处的皮肤,一些血珠渗了出来。面对同铸会的主教和那两个摸不清底细的牧师,我在最后一刻放弃了魔法,选择了冷兵器。 简单而实用。 “你疯了?!”西蒙喝到,语气似乎很强硬,可我依然捕捉到了隐藏其中惊诧和恐惧。 “把凯尔放了。”我冷冷得说。 “你在自寻死路,教书匠!”西蒙却还在故作强硬。 “那你恐怕得在黄泉路上陪我做个伴儿了,老东西!”说着,我已经切断了他咽喉旁边的一根静脉,让那些殷红的血液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流下来。 “让大家看看真正的协议,凯尔!”在卫兵刚刚在西蒙的示意下松开凯尔的时候,我就向他喊道。 凯尔立刻从怀中掏出了我们事先就准备好的协议拍在桌上,并将那张老协议撕成了碎片。 “念给大家听。”我把目光投向了西蒙的长子。 “你要冷静,索萨先生。”这个矮小而削瘦的中年人对我说,声音和手中的剑都在颤抖:“先把…” “如果你不能让他闭嘴的话,我的手可能就没那么稳了,西蒙!”我紧了紧手里的匕首,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念吧,约翰。”西蒙有些颓然的说。 “协议规定,斯图亚特方…”约翰不情愿的念道。 “让所有人都听得见!”我喊道。 “协议规定,斯图亚特家族必须在协议签署时刻起立即撤出伍德里奇家族的封地…”约翰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 “继续,看在你老爹的份儿上!” “并且永不跨入伍德里奇家族的封地一步!”念完后,约翰一拳重重的打在了桌面上。 “签吧,侯爵。” 这次轮到西蒙的手颤抖了。 我紧握匕首,一直不敢放松警惕,特别是对那三个同铸会的人。可戈登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似乎早已不再关心,而那两位牧师更是面无表情的一幅事不关己的摸样。斯图亚特的卫兵们倒是早已冲了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却又无计可施。 西蒙扔掉了鹅毛笔,纸上也多了他的名字。 这次,没有逆转。 “凯尔,把它收好,到库兰伊身边儿去!”我用左手举起降书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扔到凯尔手里。 凯尔立即收好降书,跑了过去。库兰伊一把抱起凯尔,眼泪夺眶而出,胡里奥也凑了过去,祖孙三人哭成一团,全然不顾现在大敌当前的处境。我长叹一声,不得不破坏了这温情的一幕:“先别哭了,离开这儿再说,行么?!” 卫兵们却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侯爵,恐怕您还要送我们一程了。”我又对西蒙说。 “放人吧。”戈登突然开口道:“协议已经签署,如果谁违背协议的话,作为见证人,同铸会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盯着戈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没听到主教大人的话吗?!还不快把人家放了!”这时,胡里奥突然冲我喝斥道。 我愣了一下,匕首不由得也松了些力道,但这个机会对于刀口舔血数十年的西蒙来说已经足够。只见他先迅速的用右手抓住我握着匕首的手腕,同时猛然向后一仰,直接用后脑砸在了我脸上!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鲜血流过碎裂的鼻梁涌了出来,让我的嘴里瞬间就充满了腥甜的味道。与此同时,卫兵们一拥而上,至少有五杆长枪一起抵在了我的胸口上! “走吧。”已完全不知所措的我听到了一个有些黯然的声音,可我想不到的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西蒙。 “我先砍了他!”约翰抽出佩剑,一个箭步逼了上来,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口水喷到了我脸上。 “还闲我丢的人不够?!”西蒙头也不回的骂道,径直走出礼拜堂,再没跟任何人说话,包括刚刚也算为他说了句话的戈登。约翰盯着我,咬牙切齿,然而三秒钟后,他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卫兵们跟了出去。 看着他们一个个奚落的背影,我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大笑起来,似乎已完全感受不到骨裂的剧痛,就连那些口中的血液都也变得甘甜。你能相信吗?!刚刚我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救了整个伍德里奇家族,而且没用一次魔法!我是英雄,我是救世主,我简直就是他妈的神!胡里奥会怎么感谢我?他该怎么奖赏我?!金钱?美女?封地?不不不,这远远不够,他至少得封我为伍德里奇家族的首席魔法师!而史崔克,那个废物,那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他应该立刻卷铺盖卷儿滚蛋!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开始欢呼了! “你混蛋!”毕恭毕敬的送走了戈登一行人后,库兰伊突然指着我那破烂的鼻子大骂道。 我愣住了,一直在帮我处理伤口的女仆和在旁边煞有其事的打着下手的凯尔也被吓了一跳。 “你竟敢把我唯一的儿子送给斯图亚特!”库兰伊盯着我,眼睛中的怒火就好像我才是那个侵入他的家园,残害他的人民,屠杀他的士兵的人。 “可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啊。”我诧异的解释着:“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害死他!”他咆哮起来,让我禁不住怀疑他在战场上有没有这样的霸气。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居然敢这么做!”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继续嚎叫着:“你这个疯子!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一天到晚…” “你有点儿脑子行吗?!”我再也无法忍受,厉声打断他说:“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们就完了!” “我们伍德里奇家族的事儿还用不着你管!”库兰伊用力挥着手冲我嚷道:“当初如果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再哪里乞讨呢!我告诉你…” 他住了嘴,因为看到了我手中燃烧的火焰。 “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知道史崔克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身后,而他的冰锥正顶在我的腰上:“如果您需要的话,少爵爷,我随时都可以将这个叛徒就地正法。” 我咬着牙,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史崔克那副恶心的嘴脸。隔着衣服,我已经能感觉到那丝丝入骨的凉意,只是我不知道它来自于后背,还是心里… “放开他。”胡里奥终于开了口。 好吧,总算还有明白人!我这样想着,终于松了口气。 “我希望你能明白,就算我们伍德里奇家族失去了一切,也不会拿凯尔去冒险,索萨先生。”胡里奥却这样说。 我又紧张起来,事情似乎依然在往不利的方向发展。 “而且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自作主张,我们无法原谅。”胡里奥刻板的语调中听不出一点儿感情。 “我们应该把他关起来!”库兰伊立即随声附和着。 “但是你毕竟帮了我们,我们也不应该再为难你。”胡里奥没理他的儿子,看着我继续说:“所以…你走吧。”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吧,离开我的家,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傻在那里,感到伤口又开始疼痛,疼到…无以复加。 “不要逼我派人把你架出去!”库兰伊恶狠狠的说,而史崔克也又一次靠了过来。 “爷爷,别赶索萨走,这不是他的错!”凯尔突然冲过来抱着我哭喊起来:“你别赶他走,爷爷,求求你了!我是自愿的,我跟他商量好的!求求你,求求你…” “你给我闭嘴!”库兰伊一把将凯尔拽了过去。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走吧。”胡里奥挥了挥手,转过身去,看起来已经不想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了城堡里,浑浑噩噩的,好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疼痛…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正跪在地窖里,紧紧的抱着娜塔莉。 “少爷,你怎么了?”她捧着我的脸,小心为我梳理着凌乱的头发,眼睛却停留在我那纱布中的鼻子上。我看着她虚弱的模样,才想起我已经把她扔在这里整整三天了。 “没什么。”我想我的眼眶一定很红,可我还不至于让眼泪流下来:“咱们得离开这儿了。” “为什么?!”她张大了嘴巴,一滴血珠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渗了出来。 “别问了,好么?”我把她搂在怀中,紧紧的。 “嗯,我不问。”她温顺的贴着我的胸膛,轻轻的对我说:“少爷,我不问…” “你去准备准备吧。”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我才捧起她的脸说:“记得吃点儿东西,我还得去干点儿别的。” 半个小时后,我从史崔克的卧室走了出来。我对他说:“嘿!”然后用一颗炎爆洞穿了他的胸膛。我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他声旁,听着火焰灼烧肝脏的嗞嗞声,看着鲜血把地毯染红。直到他那充满痛苦和恐惧的表情永远凝固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直到他那枚天选者徽记彻底失去了光泽。 太阳开始落山了,在落日的余晖中,我和娜塔莉站在城堡门前,我看着这一切,不自觉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一年时间,一无所有的到来,莫名其妙的离开,怎么都觉得像场梦一般。得了,也就这样。 “索萨!”我听到凯尔叫着我的名字,而不是老师,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 “拿去吃吧,刚给我的。”他把一块蛋糕塞进我手里。 这块蛋糕,跟我们刚见面时的那块好像。 “你还会回来么?”他拉着我的衣角问道。 “会的。”我吃着甜腻的蛋糕,却掩盖不了心中的苦涩,只能用尽可能愉快的语气对他说:“一定会的!” “你不骗我?”他看着我,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少爷,快回来吧!”管家跟出来喊道。 “不骗你!”我头也不回的拉着娜塔莉,大步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少爷?”沉默着走了十几分钟后,娜塔莉才开口问我。 “嗯…首先,我们得雇一辆马车。”我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满口袋的乱摸。 “你在找什么呀?” “钱!”我没好气儿的说着,终于想起在大半个月前就把钱都赏给温柔乡的某个**了。很好,我现在身无分文。 “我有啊!”娜塔莉打开一个包袱说,给我看那满满的一整袋银币和铜板:“这一年多来的工钱我全留着呢,你看,还不少吧!”她有点儿小得意的对我说。 宝贝儿,我爱死你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七章 独立团 当我见到戈登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其中有两天我都百无聊赖的待在教会的驿馆里,只因为他又去了什么地方传教未归。传教这种事儿我一直以为都是牧师和军队干的,所以在我看来作为主教的戈登不是太敬业了就是闲得蛋疼。 “你好,索萨先生,这次你不会是想连我也绑架了吧。”戈登冲我微笑着,满怀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哈哈,过去的事儿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干笑两声说:“我来这儿是希望得到一份儿工作,主教大人。” “说来听听。”他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听说最近埃苏雷格又发现了不少异教徒,而咱们的捍卫者们正在肃清他们,如果您还需要人手,我乐意为您效劳。” “首先,我需要纠正您的一个观点,索萨先生,您不是为我效劳,而是为同铸会,你我都是。”戈登友善的提醒我道,同时伸出了右手:“然后,欢迎你,虔诚的信徒。” “那些异教徒在哪儿?”我握着他的手,急切的说。 “炽天之翼的据点很分散,如果你如此迫切的想为教会效力的话,你可以加入费雷罗上校的独立团。他负责清除整个埃苏雷格地区的邪教分子,你可以在…岩城找到他。”戈登想了想说:“这样吧,索萨先生,您先去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为你写好举荐信,您就可以出发了。” “可以现在就写吗?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没错,正式投奔同铸会,刚坐上马车没多久,我就拿定了这个主意。以我现在的实力,那张通缉令对我来说已形同废纸,没有人会因为那点儿赏金去招惹一个天选者级别的法师,我已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过日子。但是想要结束这一年多来漂泊不定的生活,我还需要一座靠山,于是我选择了最大的一座----成为一名同铸会的法师,然后…重新开始! 当我掏出举荐信对卫兵说我要见费雷罗的时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直接带我去了市政厅。而在执政官办公的房间里,我看到了这个一头暗黄色卷发,嘴边留着黑色短须,身着半覆式轻甲的中年人,他正在盯着一张地图研究着什么。 “什么事儿?”他头也不抬的问。 “执政官阁下,请问费雷罗上校在吗?” “执政官?卫兵没告诉你这儿被征用了吗?!我…”他不耐烦的抬起头,看见我的时候却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哇哦,哇哦,哇哦,教书匠,你怎么来了?” 我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所有人都认识你,自从你把匕首架在西蒙的脖子上之后。你现在可出大名儿了,教书匠,我敢赌十个银币,你能成为今年的埃苏雷格年度人物!”说着他左手一撑,人已经从桌子后面翻了过来:“我就是费雷罗,找我干嘛?” “额…您可以先看看这个。”我有点儿没料到我跟费雷罗的见面方式会是这样,让我之前编织好的一大推恭维话一时间无从出口。在我理清思路之前,只好先把推荐信交给了他。 “嗯,戈登的推荐信…”五秒钟后,费雷罗就把信随手扔到了一边,我敢肯定他没有看完:“这么说,你要加入我?” “是的,上校,我…” “听说你被胡里奥赶出来了,为什么?”他几乎没给我留回答的时间就接着说:“因为你杀了史崔克?” 我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他连这都知道?!才五天而已,怎么会这么快?可现在显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我只好故作镇定的回答:“这么说可需要证据,上校。” “能干掉史崔克,说明你至少达到了天选者的水平。”他根本没理会我在说什么,而是摸着下巴自顾自得说:“这么说来…我他妈可是赚大了。” “你要抓我?”我暗暗向双手汇集着魔力。 “抓你?为什么?我疯了?我当然是要收下你!”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说,力道之大差点儿打断我施法。 “这么说,我可以留下了?” “想走我也不放了,索萨上尉!”他大笑着说,然而一转脸,他又露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严肃:“以你天选者的水准,我本该给你更高的军衔,可是比起那些虚实不明的传言来,我更喜欢实战表现,上尉,别让我失望!” 上尉?我这就算上尉了?!我沾沾自喜的想着。因为那时候我还并不知道,按照同铸会的规矩,每一个有军方编制的法师,也就是要长期随军作战的那种,最低军衔就是上尉。 要确定一个法师是否具备了随军参战能力,同铸会有一套严格的测试标准,只有通过之后才能获得编制。但是在费雷罗这样的独立团里,指挥官享有临阵招募的权力,并可以直接对招募者授予一定范围内的军衔。 今天,他召到了送上门儿来的我。 “你先去住下吧,看见那个小楼没?”他指着窗外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幢三层楼房说:“我的两个法师和一位牧师就住在那儿,你跟他们一起吧。” “额…费雷罗上校,我还有个要求。”我有些局促的说:“我带了个人来,希望您也能允许她加入。” “你的小**儿是吗?”他冷笑一声说:“看来你还不太懂规矩,上尉,我的部队可不准拖家带口儿!” 怎么我那点事儿好像他全都知道了?!想想我就有点儿头疼,但是我不可能把那小拖油瓶儿丢下:“她可不算我的家属,上校,我得先向您澄清这一点。而且我知道军队里都有后勤人员的,医护、烧饭、搬运什么的,这她都干得了。” “但她得跟你住一块儿是吗?”费雷罗似笑非笑的扬起了眉,让我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不用。”我想了想,好像自己也不是个欲火焚身的人:“只要能保证她的安全,住不住一起没多大关系。” “安全?!”他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大笑起来:“军人最不能保证的就是安全,新兵!” “我、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懂你意思,她可以留下。”他挥了挥手,好像已经欣赏够了我的窘迫:“让她跟着狄更斯去当医护员吧,士兵们对于医护人员都会多加关照的。” 给我们开门儿的就是狄更斯,一个满脸严肃的男人,以至于他那礼节性的微笑比哭还难看。他是队伍里唯一的牧师,医护组组长,军衔少校。几句寒暄之后,我就独自向楼上走去,留下娜塔莉跟她的新上司联络联络感情,虽然我实在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在二楼我见到了迪菲娅和拉文,那两个法师,通过他们之间亲密的举动,可以判断这是一对儿情侣。 “哎呀,你是那个、那个…教书匠!索萨,是吧?”拉文一脸兴奋的凑过来说。他一头褐色长发,胡子刮得不怎么干净,看起来差不多三十岁,典型的八字眉使他看起来一脸丧气相,虽然他一直在跟我喜笑颜开。 我有点儿无奈的耸了耸肩,代替了回答。 好吧,看来我这绰号短时间内是摆脱不了了。 “你真的杀了史崔克?”迪菲娅的反应就比拉文平静的多。齐肩的黑色长发,碎流海儿遮住了半个额头,略显苍白的脸上点缀着些雀斑,一双丹凤眼再加上她有点儿沙哑的嗓音,倒是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冷艳吧,多少都有一点儿。 “他找死而已,我只是成全了他。”为了配合她,我也让自己的语调变得低沉了一些。 “他是个天选者,我们都很敬仰他。”她冷冷得看着我。 “哇哦,看来我让你们失去偶像了。”我满不在乎的笑着。刚刚我已经洞察过他俩的魔力----不值一提。不客气的说,我有信心同时收拾掉他们两个,当然,如果他们没有刻意隐藏魔力的话,这种障眼法也属于中级法术之一,还没学,以我这点儿可怜的魔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我们以后可能得敬仰你了,教书匠。”她笑了起来,男人似的肆无忌惮,听起来却反而多了一分味道。她站起来揪了揪拉文的衣领说:“走吧,让我们请新朋友喝一杯。”说着,她已经扭动腰身从我身边一闪而过,下楼去了。 “走吧,伙计,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酒馆儿!”拉文拍着我的肩膀说,笑的还是那么开心。 怎么说呢?我看着迪菲娅的背影,我喜欢这一对儿。 迪菲娅主修雷系法术,现在只停留在可以施放电光球、雷光斩这几个低级法术的程度。至于她那唯一能拿出来炫耀的连锁闪电,由于魔力基数的不足,她的连锁闪电基本上在跳动三、四次之后就无法再造成致命伤害。加上差劲的法术操控力,她的闪电链时常会劈到自己人头上,这也是费雷罗轻易不让她使这一招儿的原因。在这方面儿…我想我可以帮到她,如果我实在很闲的话。 拉文则是一名土系法师。在如今这个崇尚暴力的时代,雷系和火系是最受欢迎的魔法,而冰系因为它强大的控制力一直长盛不衰,土系法术则逐渐被边缘化,这跟他们的长老索内普尔常年隐居不无关系,现在土系法师也只比临近绝种的风系法师多一些而已。不过随着几年前叶青的到来,她如天使般优雅的施法方式和像魔鬼般凶狠的法术威力,似乎又让风系魔法变的热门儿起来,大有崛起之势。 拉文的法术多重于防御,岩石盾牌,护体石肤,粘土陷阱什么的,跟狄更斯的明光盾、圣灵庇佑配合使用会让军队的正面对抗性和生存能力都大大提升,这正是费雷罗欣赏他的原因。总之,他还是比迪菲娅要强一些,不过缺点也同样明显,就是几乎不会任何杀伤性魔法,这一点我显然可以帮到他,但是…我不会闲到那种程度的。 除了我们几个,费雷罗手下还有三个骑士以及三千多名捍卫者。这只独立团成立于异教徒刚刚在埃苏雷格死灰复燃的时候,虽然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在费雷罗的带领下,骑兵、步兵、弓箭手这些基本兵种都已经有了合理的分配。如今,他们已经地毯式的清理了方圆数百公里的地区,行军距离达上千公里,烧毁邪教聚集地数十个,消灭异教徒两千余。而今天一早,在岩城休整了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带着齐整的装备和充足的粮草,又一次踏上征途。 部队直奔岩城西北方八十公里左右的一个村落,据说这个只有二百余人的村子已经被炽天之翼占领。而早已歇到手痒的士兵们在第二天傍晚就已经将它团团包围。 我跟费雷罗并肩站在村头,隐约间可以看到村子里飘扬着些旗帜似的东西,尽管它们很破旧。似乎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怪物绣在一面灰色的三角旗上,总之不是炽天之翼传统的那种血色大旗,让我感觉倒更像是某些乡野术士用来招摇撞骗的招魂幡。可我还没来得及向费雷罗提出疑问,他就已经抽出佩剑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狄更斯吟唱起群体圣灵庇佑,那片明黄色的光芒就笼罩在了先遣部队的身上,百余骑兵和数百步兵立刻挥舞着兵刃发起了冲锋,而一名开启了圣光护体的骑士更是已经一马当先杀了进去!而剩余的捍卫者们则将整个村落围了个水泄不通,弓箭手们也已弯弓搭箭,严阵以待。顿时杀声四起,而我身边的迪菲娅和拉文也开始凝聚魔力。 比起检漏儿,我还是更喜欢临阵杀敌,没错,在焚烧血肉的烈焰和吞噬尸体的火光中享受我的第一次胜利!可是…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费雷罗只是下令开战而已,却并没有宣布战争的对象!我们都知道,一个村子里有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可是…谁才是邪教徒呢? “谁是邪教徒?!”费雷罗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显然觉得我这个问题问的很不正常。 “一村子的人,我们总要有目标吧。”我解释道。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目标。” “所有人?一整村?!” “没错,一整村,都要死。” “这…”我一时不能理解:“难道这一整村的人全是炽天之翼的信徒?包括孩子,你确定?” “这里没有孩子,只有异教徒!懂我意思吗?只有异--教--徒!”费雷罗不耐烦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还有,教书匠,别他妈在战场上质疑我的命令,永远不要!” 我选择了闭嘴,从旁边的捍卫者身边抽出一把佩剑,直奔村里而去。并在迈进村庄的那一刻挥手在村口点起了一片火墙,这比什么长枪短箭都强得多! 村子里的场景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村民们哭嚎着,奔跑着,逃向四面八方,然后被围追堵截的捍卫者们砍翻在地,割下脑袋,刺穿胸膛,连颤颤巍巍的老人和只会哭闹的孩子也是一样。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在抵抗,哪怕是举着犁头,抡着锄头的人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这…这是一场屠杀! 我就这样傻傻的站在那里,眼前惨烈的场景不停撞击着我的神经,让我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一个少年扑倒在我的面前,他抱着我的腿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却被一杆长矛从后背穿胸而过,我愣愣的盯着他那张被泪水和鲜血沾满的脸庞,不知所措。 杀戮只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你放眼望去已经没法再找到一个活着的村民,所有房屋也都被付之一炬,士兵们还在废墟中搜寻着,并时不时给脚下的尸体补上一刀。我有些茫然的来到村口,火墙早已熄灭,伴随着那十几具焦糊的尸体,我努力辨认着,找到了四个女人和死在她们怀中的两个孩子。我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坐了下来,看到他只剩下骸骨的右手直挺挺的伸向前方,几乎可以想象出几分钟前他绝望的样子。 我无意识的摇了摇头,看着那些说说笑笑的士兵们,心中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 “你好厉害!”迪菲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将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低下头凑近我耳边羡慕得说,她的喘息似有若无的拂过耳根,让我觉得有些痒。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的声音很低,更像喃喃自语。我杀过人,也许我喜欢杀人,可我跟屠夫不一样! “你只一道火墙就烧死了十几个人,还想怎么样?我倒好,在村头守了半天,连一个都没捡到!” “你觉得他们像邪教徒吗?”我指着一地的尸体。 “看不出来。”她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他们是。” “为什么这么说?” “费雷罗说的。” “费雷罗说的就一定对吗?”我皱起了眉头。 “当然!”她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他是老大嘛。” “这些人明显不是异教徒,随便动动脑子就能想的明白!”我嚯的站了起来,吓得她后退了两步:“他们,他们只是一帮普通的村民而已,一帮…”我用力晃了晃脑袋,好让那些凄惨的情景从我脑海中消失:“一帮可怜的人。” “这跟我没关系,索萨,我只管服从命令。”她也有些激动起来:“费雷罗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也不想管!” “他他妈是你爹吗?!”我怒吼道。 “比亲爹还亲,索萨。”她咬着牙,我突然发现她眼睛中强忍的泪水:“你现在是整个埃苏雷格最出名儿的人,我估计很多地方都会抢着要你。可是我不一样,如果费雷罗不要我了,我什么都不是!” “怎么会?你是个法师啊!” “法师又怎么样?你以为法师很好混吗?” 我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我想起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经历。 “你肯定想不到,在加入独立团之前我是干什么的。”她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是安乐城歌剧院的,你能相信么?作为一个法师,我他妈是歌剧院的!” “你在歌剧院干什么?”我有点儿想不通了。 “表演啊,在舞台上“嘣”爆个雷电球儿啊,“啪”劈个小闪电啊,什么的。”她夸张的形容着,自嘲的笑着:“穿着那种衣服,你懂得,不用我说的太明白吧?” “你的师父呢?他不管吗?”我懂,可我实在无法把面前这位穿着制服的上尉跟那些衣不遮体的杂技女郎联系到一起。 “就我这种水平,谁爱教我呀?!你吗?” 我叹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突然间有种感觉,她跟当年的我好像!除了彼此间这该死的命运! “如果没有费雷罗,我可能会永远在歌剧院混下去,直到人老珠黄,再也没人爱看的时候。”短暂的沉默后,她接着说,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差不多一年前吧,费雷罗在后台找到了我,说他看过我的演出,而现在他的队伍里需要法师,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当时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你知道吗?索萨,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还记得我是个法师,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就这样,我加入了独立团,当上了军官,还认识了拉文,虽然他很…没趣儿,不过人还是挺好的。”说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甜蜜的笑容:“看看我现在,吃得好,穿得暖,还不用为以后的破事儿担忧,这是一年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她摊了摊手说:“我不管那么多,为了保住这一切,我什么都干!” 我依然在沉默,我在想一个问题,这片大陆上可能有将近一万名法师,可是能通过天谴试炼的不过两千来人,至于同铸会…没准儿他们的应征条件更高。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有数以千计的法师因为没有官方认证而得不到任何保障!他们只能像平民,像普通人一样去生活,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周围的人也不会像对待平民一样去对待他们。政府会提防他们,教会会限制他们,高傲的天选者们会排斥他们,而刺客也会盯着他们…这特殊的身份不仅没法让他们飞黄腾达,反而成为了他们的负累,甚至害他们死于非命。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掩藏起自己的魔法特质,然后像个凡人般渡过这可悲的一生。或者像这个女人一样,加入费雷罗这样的半官方性军团,以…雇佣兵的身份。同铸会不会认可他们,所以他们享受不到正编法师的待遇,活着领不到教会的钱,死后也得不到教会的棺材。她们只能如边缘人一般有一天没一天的混着,一旦军队解散或是觉得他们失去了价值就只能滚蛋,没人会挽留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同情。或者他们足够幸运,能一直混到集团军里,直到某一天在某一场大战中为主力法师们充当炮灰… “其实我挺知足的,而且现在咱们队伍里又有了你,我觉得更有希望了。”迪菲娅轻柔的呼吸再次拂过耳边,弄得我更痒了。我不自觉的抚摸着她的脸庞,决定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先放一放… “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在路过中军帐的时候,费雷罗叫住了我。今晚我们就地扎营,反正在岩城征收了几天后,帐篷、被褥、锅碗瓢盆我们什么都不缺。 “是吗?没有吧?”我不置可否的回答。 “喝一杯?”费雷罗做了个请的手势。 恭敬不如从命,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干。 “今天的事儿,我向你道歉。”费雷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村口的时候,我话说得有点儿重。” 我回想着那时他都对我说了什么,然后露出一副谦卑的笑容:“您客气了,上校,我本来就不该质疑指挥官的命令。”说着我也抿了一小口,嗯,烈性的伏特加。 “是这样的,在那个村子,我们发现了异教徒,那些旗子你也看到了。不过你说得对,当然不可能一整个村子都信邪教,按道理讲我们应该先查清楚,把邪教徒都拎出来,然后处死。”他开始解释我当时的问题:“可我们没那么多精力。” “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 “我们只有三千多人,却要肃清整个埃苏雷格地区,这差事我已经干了一年了,可连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没搞完。如果我把太多心思都花在审问、排查上,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还有几支队伍在跟我们做同样的事情。” “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军功,索萨,我们需要军功。而要衡量我们这种队伍有多少军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我们杀了多少异教徒!”他停顿了一下:“懂了么,索萨,军功是抢来的!” “所以你就…” “没错!”还没等我说完,他就一拍桌子打断了我的话:“异教徒只有那么多,我们得争分夺秒。” “可是那些村民…他们…”我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 “其实那些村民想活下来很简单,只要他们在我们进攻之前把异教徒都供出来,并发誓成为同铸会的信徒,然后承诺在村中修建教堂,定期礼拜,就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了。所以说,我们屠村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杀鸡儆猴?!” “就是这个道理。”费雷罗赞许的拍着我的肩膀,却又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带着这帮人满世界瞎跑么?我也想趁早儿把差交了,好回第九军团去。整天跟这些三教九流的小教派打交道,除了消磨时间之外一无是处。” “其实他们不是炽天之翼的人,对么?”我说。 “明显不是嘛,从旗帜上就看出来了。” “那为什么都说他们是炽天之翼呢?” “因为这是我说的。”费雷罗略显得意的笑了起来,同时将杯中的酒添满:“要知道,让士兵们去憎恨一个老对手,要远比给他们树立一个新敌人省心得多。” 我做了个继续的手势,不再插话。 “这些小教会组织松散,人少势微,很快就会被我们剿灭,这样不但消耗了人力、物力,还对教会没多少好处。可是如果把它们都说成是炽天之翼,就能进一步加深人们对它的仇恨…”在昏黄的灯火中,费雷罗面目好像也变得阴森起来:“这样人们就会认为害得他们连年征战,没法安居乐业的罪魁祸首就是炽天之翼!然后它的教徒们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越来越多的人也会因此加入到讨伐炽天之翼的队伍中来,最终将它彻底击垮!” “这些都是你总结出来的?”我回味儿着费雷罗的一席话,总觉的有些后背发麻。 “那倒不是,应该算是潜移默化吧。当你在军队里待久了,很多事你自己也就能悟出来了,至于我就是从我的老上司那儿学到的----怀特.黑豹,第九集团军的总指挥,我就是从他手下抽调出来的。”说到这里,费雷罗懊恼的摇了摇头:“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接下这苦差事的!” “我原本以为同铸会的主旨是包容和互助。”我有些嘲讽似的笑着:“现在才知道是仇恨和恐吓。” “行了,老弟,别想那么多了,没用。”他将最后的酒一饮而尽:“我看出来了,你跟那俩杂牌儿法师不一样,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才跟你说了这么多。但是很多事儿没必要让太多的人知道,毕竟我们是…为了光明,不是吗?” “为了光明…”我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应该算是同铸会的通用语了。祈祷的时候,牧师会虔诚的说,为了光明;结婚的时候,新人们会幸福的说,为了光明;打仗的时候,战士们会怒吼着,为了光明!就算参加葬礼的时候,都他妈会有人哭着说,为了光明…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人们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这句意味着什么?好像只是你在说,他在说,所有人都在说,所以我也要说似的,至于什么是光明?为了光明什么?怎么就为了光明?似乎根本没人在乎… 也许…这就是宗教存在的意义,让一切不明所以的事情都变的理所当然起来,所以我现在会点着头,用一副很虔诚的表情对费雷罗说:“为了光明,上校,我懂得。”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他扔给我一枚铜十字胸章,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顺便说句正事儿,你升职了,索萨少校。” 走出营帐,天已近完全黑了,凉风袭来,我连忙紧了紧衣衫。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经常对自己说,只不过同铸会稍微白一点儿,现在看来,好像更黑一些。我不知道只有费雷罗和他的上司怀特这些中高层将领这么想,还是整个同铸会都认为应该这样。但愿不是后者,否则在这片被同铸会所统治的大陆上将看不到一丁点儿希望。 “少爷,你来啦!”娜塔莉一看到我,立即高兴的站起来说。她正在为一个伤员包扎胳膊上的伤口,我倒怀疑他只是被某个村妇抓了几下而已。 “我来看看你。”我盯着这个士兵,直到他识趣儿的离开了:“怎么样,那个扑克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他为什么要为难我啊?” 我揉了揉她的长发,转身准备出去。 “少爷,那些人…真的都是异教徒吗?”她怯生生的问我,看来还对白天的一幕幕心有余悸。 “当然。”我头也不回的说:“全部都是!”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八章 收尾 “好冷!”迪菲娅脱下沾满雪花的大衣,扔在篝火旁边,钻进我怀里哆哆嗦嗦的说,还把我手中的**夺过去抽了起来。她冰冷的身体立刻抢走了我至少一半儿的温度,我皱起眉头,有些不爽的重新点起另一支,深吸一口,才感觉好了些。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已经连下了三天,这直接将我们本来就不怎么快的行军速度拖得更慢了。这很奇怪,我透过帐篷的缝隙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暗想着,要知道去年我在胡里奥那儿的时候,一整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也许是因为我们现在的位置更偏北一些。 “我们本该在两个星期前就到达坚毅城了,我真他妈搞不懂,为什么入冬后所有人无论干什么事儿都慢吞吞的,跟那些需要冬眠的爬行动物似的。”我没好气儿的说。对于迪菲娅这样半夜里的突然造访,我早已习惯了,反正她总能通过各种理由骗过那个愚蠢的拉文。 我已经跟了费雷罗快九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日子里我们至少经过了十几座城市,清理过…好吧,数不清多少个村镇,至于我们总共走了多远,我想说,鬼才知道。一个月前费雷罗为我申报了中校军衔(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直接任命范畴),但至今仍没得到回复,我倒不太在乎这些,反正现在除了费雷罗没人能管得了我,何况他也不怎么管。 这一路走来,虽然克服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怜悯,却也失去了刚从军时的那点儿激情。无休止的旅程,无休止的异教徒,无休止的杀戮,疲惫和厌倦已经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包括我在内。逃兵现象时有发生,开始费雷罗还抓,后来也懒得管了,是啊,要是没有任务在身的话,我怀疑他自己都想溜了。 至于这些无关是非的屠戮,我也早已习惯,甚至找到了一些适应的方法。把他们当成引颈待屠的猪狗,罪大恶极的妖魔,或者论功行赏的战利品,总之只要不把他们当人看,下手就很容易很多。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我的烈火之下,也不清楚我是否已成为团里手下亡魂最多的人,我只确保那些在火焰中舞蹈的人们最终跟他们的家园一起…灰飞烟灭。我时常会梦到一些死去的人们,他们化身厉鬼,将我团团包围,咧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要将我撕成碎片。 没办法,我只好在梦中再杀他们一次。 很难理解,在我们如此凶残…应该说严厉的打击下,那些黑色的三角旗还是会在一些村落零零星星的出现,就像这些人巴不得找死一样。直到前不久我们终于了解到这些旗帜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小镇,也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枯叶镇。很偏僻的地方,跟外界也少有往来,就连周边城镇的原住民们也对其一无所知,这都让它变得神秘起来,不过还不足以阻拦我们的步伐。因为费雷罗已经下了命令,这将是我们清扫行动的最后一站了,完事儿后我们就到坚毅城去,向正驻扎在那儿休整的第九军团交差,然后…然后就得听怀特.黑豹的了。不得不说,费雷罗的这个决定,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了。 可令我烦躁的是,这段时间我们的行军速度越来越慢了!打骂和鼓励都调动不起士兵们那似乎被冻坏了的神经,导致半个月前就该完成的任务到现在还没开始!再加上几天前的突降大雪,把我们困在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何时拿下枯叶镇更是变得遥不可知。窝在处处漏风的帐篷里,想象着坚毅城柔软的被窝和温暖的炉火,我简直恨得牙根儿痒痒! “咱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迪菲娅把手伸进了我衣服里,磨砂着我的胸膛,冻得我一个激灵。 “得等雪小点儿,这么大的雪根本走不了。”我的手也穿过长裙滑向她的小腹。 “要是雪一直不停呢?”她开始轻咬我的耳垂。 “那咱们就都死在这儿吧!”我一把拉上了帐篷的那点儿缝隙,这么冷的天,还是多运动运动的好! 第二天下午,雪居然停了,看来老天爷还想让我多活几年。我们立刻启程,却在齐膝厚的积雪中步履维艰,为了尽快赶到那该死的枯叶镇,我们几乎扔掉了所有不必要…或者我们觉得不必要的辎重。可就算这样,当我们来到枯叶城下的时候也已经是四天后的黄昏,虽然我们出发的地方离这儿还不足七十公里。城门紧闭着,我们砸了半天门,喊了好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站在城墙下看着这座城池,白茫茫一片,几乎跟积雪融合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感觉这个小镇就像被风雪埋葬了一样。 “砸开它!”费雷罗啐了口唾沫,抄起一根长矛,停顿片刻,直到他的光明之力将长矛完全包裹,然后用力扔了出去。“咔”!长矛划出一道黄色光晕狠狠扎进了木制大门里。 随后士兵们一拥而上,开始刀劈斧砍起来。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样想着,也开始用炎爆猛轰城门。大门在风中“吱吱呀呀”的哀号着,终于轰然倒塌! 在一片欢呼声中,队伍开始进城。总算不用在帐篷里挨冻了,想到这里大家都很高兴,说说笑笑得就准备接管整个小镇,但是没过多久一种异样的感觉就让大家都安静下来----这个小镇里…怎么没有人?! 小镇不大,进城之后我们看到了一条笔直的主路,以及道路两旁的摊位,作坊和旅店,还有隐约在道路尽头的市政厅。可是我们没有看到一个人…确切的说是没有看到任何活着的东西!怎么回事?他们哪儿去了? “全面搜查。”费雷罗盯着那些悬挂在屋顶的三角旗说,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没错,灰色底面和瘦骨嶙峋的怪物,跟那些村落的一摸一样!我们差点儿忘了来这儿的目的,这里可能是邪教的总部,而我们要净化它。 士兵们开始对路边的房屋进行搜查。路面上积雪很厚,却没有任何被踩过的痕迹,说明这座小镇至少有几天没有人出来走动过。我开启了火焰护盾,事情似乎更加诡异了。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压抑的氛围,众人连忙寻声望去,发现声音是从一家面包店传出来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人冲面包店喊着,却再也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跟我去看看!”费雷罗开启圣光护体就往里走,我和狄更斯也跟了进去,却发现除了敞开的地窖门,什么都没有。 “妈的,装神弄鬼!”费雷罗骂了一句就带着我们奔地窖走去。刚到门口,我就听到了一些类似于撕咬和咀嚼的声音,这种感觉很怪,一进城就很怪,我皱了眉头,而当我们看到地窖里的场景时,我自己也差点儿尖叫起来! 我看到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一个人,不能说它是人,一只皮开肉绽的怪物趴在那个士兵的身上,鲜血正在淅沥沥的从士兵的脖子上和那只怪物的嘴里流出来。这只怪物…正在吃他…等等,这只怪物正在吃他?! 我的天呐! “食尸鬼!”费雷罗大喊一声,冲过去一剑捅进了那怪物的胸膛!可那怪物却并没有倒下,它用烂至露骨的利爪按住了费雷罗的剑,同时另一只爪子直向他的头颅抓来! 费雷罗赶忙仰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同飞起右腿将怪物踹了开去,并借力把剑抽了回来,随即一剑横劈过去,直将怪物的半个脑袋砍了下来!可让人想不到的是,那没了头的怪物居然又向费雷罗扑了过来,直到又被他左右连砍了三剑后才倒了下去,鲜血淋漓的身体却仍在抽搐不止! “净化它,狄更斯!”费雷罗喝道。 狄更斯这才从惊愕中反映过来,连忙吟诵起神圣祷言。经过数秒的吟唱后,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照射那只还在颤抖的怪物身上,终于将它彻底化为了一推腐肉。 “别在那儿傻站着,我想咱们有麻烦了!”费雷罗对着我的胸口捶了一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过身,一脸阴霾的走向门口:“准备好你的火球,索萨,对准那些怪物的脑袋,使劲给我轰!”我看着他握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因为用力过猛而骨节发白。我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士兵,脖子和肩膀都被啃得露出了骨头。我听着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和惨叫声,手心里的冷汗渗了出来。 虽然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我看到屋外的情景时,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无数食尸鬼和骷髅人正从四面八方的房屋里冲出来,向我们发起了疯狂的攻击!我看到士兵们的表情,充满了慌张与恐惧,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措手不及。外围的人们几乎在毫无反映的情况下就被那些死灵生物扑倒,然后立刻被撕咬的血肉飞扬! 眼见着身边的战友倒下,旁边的士兵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奋起抵抗,而是尖叫着拔腿逃跑,却只能跟身后的人撞在一起,把后背留给了那些死灵。显然还没吃饱的死灵们欣然受之,也把他们撕得粉碎!恐怖的场景和血腥的味道冲击着士兵们的神经,防线在一瞬间崩溃,人们四散奔逃着,你推我搡,一起并肩作战两年的团队眼看着就变成了一群待宰羔羊。 我也吓呆了,眼睁睁的目睹着这一切,只觉得如同坠入了人间炼狱!呲牙咧嘴的食尸鬼不停地咬着,挂着碎肉的骷髅战士不停的砍着,缺胳膊少腿儿的僵尸都在不停的抓着,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数十名士兵倒了下去,在被死灵们享用一番后,却又站了起来!依旧穿着破裂的铠甲,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瞪着呆滞的眼睛,挥舞着刀剑砍向还活着的人!砍向自己曾经的战友,兄弟! 如果不是颤抖的腿一点儿都不听使唤的话,我想我也跑了。亡灵,我们都知道这是亡灵,小时候也听过无数关于它们的传说,可是我相信除了费雷罗,这群人中没几个真正见过,显然包括我在内。如今,我们真的见到了,利爪剖开胸口,獠牙啃向喉咙,我们却只顾逃窜,哭泣,屁滚尿流。 “保持队形!都他妈给我保持队形!”费雷罗扯着嗓子嘶喊着,冲到最前面接连把两只僵尸砍翻在地。另外三名骑士也终于醒悟过来,开启圣光之力也加入了战斗,同时招呼着身边的人,试图重新建立防线。 “砍死它们,别他妈跟呆头鹅似的!”一名骑士抡起重锤将一只骷髅战士当胸砸碎。 “别跑了,那只能让这些狗杂种杀得更欢,给我反击,反击!”另一名骑士拎住一名失魂落魄的士兵,并同盾牌为他挡下了食尸鬼的致命一击。 “保持冷静,各司其责,干掉它们!就像对付异教徒一样!”第三名骑士一边左挡右砍着,一边对周围的人喊道。 终于,士兵们似乎找回了一丁点儿士气,开始在骑士们的带领下陆续展开反攻。而此刻也开始凝聚魔力的我突然感到身后袭来一股浓重而腥臭的喘息,转身一看,却看到一名浑身血污的士兵正举刀向我砍来!他的脖子上和肩膀上那露骨的伤口跟死在地窖里的那个人一摸一样! 咔嚓!我的头还在脖子上,士兵那焦糊的身体却倒了下去,而电流还在它的血肉间“嗞嗞”作响…我抬起头,看到了迪菲娅,她指间的蓝色光芒还没完全散去,苍白的脸庞让她看起来跟我一样惊魂未定。 轰!几只向她扑来的死灵被绞杀在火海之中。我努力冲她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该我出手了! 想赢得这场战争,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因为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死灵们的新军对我们拔刀相向,只有减少伤亡才能让我们在这场此消彼长的战斗中保留机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光辉,就像也被这些腐烂的生物恶心到了一样。 我分别将临近的几所房屋引燃,好让士兵们在火光中继续拼杀,并连用两道火墙来阻止后排死灵前进的步伐,不得不说,它们浑身着火却依旧一往无前的样子,使它们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狄更斯正竭力为受伤的士兵驱散着死灵的诅咒,已无暇再对死灵们施放净化,士兵们只好尽可能将每只死灵大卸八块,免得它们死而复生。拉文几乎不停地在为顶在前线的战士们加持岩石装甲,魔力几近透支。费雷罗双剑齐舞,还在身先士卒的搏杀着,倒在他剑下的亡灵已不计其数。战士们还在奋力抵抗着,虽然疲惫正在折磨着他们每一个人。 在这一刻,我们不为光明,只为活下去。 可问题是…它们似乎无穷无尽! “我的魔力不多了!”狄更斯冲费雷罗喊道。 “它们都是从市政厅那边来的!”费雷罗挤过人群来到我和狄更斯面前,他一脸血污,气喘如牛:“我怀疑那里有更高级的亡灵,很可能就是这些怪物的召唤者,我们得去干掉它!” “可它们太多了,我们根本冲不过去!”我的声音因为疲惫已有些低哑,我的魔力也所剩无几了。 “咱们得溜过去。咱们三个,加上拉文,还有辛克莱。”他指了指一个正顶在前线的骑士说:“咱们五个人,从小路绕到市政厅,然后干掉那家伙!” “就五个人?打不过怎么办?!”我问道。 “那就跟这三千人全死在这儿!”费雷罗盯着我,眼睛在篝火的映衬下变得血红。 “我去!”狄更斯坚定得说。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也咬着牙点了点头。 “德尚,现在你负责指挥,给我稳住!”费雷罗对中军的那名骑士命令道,又冲辛克莱招了招手说:“跟我来!” 拉文给迪菲娅又加了层护体石肤后才跟上了我们,我也叮嘱娜塔莉一定要跟迪菲娅待在一起,别再去管那些伤员。至于接下来…只能让她们自求多福了。 “这些杂碎交给我和辛克莱。”费雷罗把一只迎面扑来的骷髅刺了个穿膛,然后对我们说:“你们仨先歇着。” 我们就这样在胡同里左拐右绕着,没点火把,也尽量不发出声音,沿途收拾掉一些零零散散的亡灵,跟着费雷罗向市政厅靠近。但愿他没走错路,我暗自祈祷着,反正我是已经在漆黑中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当我们推开一扇侧门进入市政厅的时候,我觉得费雷罗简直神了。而随着我们一路刀劈剑砍的走向二楼,我已隐约感受到了一些魔法的气息,但这股气息很怪,不像火元素的热烈,也不像土元素的厚重,而是散发着些腐烂的臭味儿。 “附近有个通灵师。”狄更斯压低声音说,费雷罗和辛克莱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原来那是黑魔法,我暗咐道,显然,研修白魔法的他们对黑魔法的感应比我更敏锐。 “好臭!”拉文捂着鼻子说。我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小声点儿,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恶臭,跟那些僵尸、骷髅一样,只是更加强烈…这种高级死灵生物长什么样儿?有多强大?想到这里,我更紧张起来。 我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背对着我们的黑袍女子,她站在窗前,双臂展开,手中闪耀着紫黑色的光芒,显然正在维持着某种需要持续施法的法术。 “你们终于…”她头也不回的突然开口道,声音好像生锈的锯条般嘶哑。但是费雷罗没等她说完就飞身跃起,一剑捅了过去!咔的一声脆响,笼罩着圣光的剑刺进了她那白森森的骸骨装甲,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那女人反手一个怨灵之魂打向费雷罗,只见那半透明的幽灵张牙舞爪的直冲他的面门扑来!费雷罗不敢怠慢,奋力侧身闪过,却导致佩剑脱手,被卡在了她的骸骨装甲里。 她停止施法,转过身,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是孤魂野鬼的哀嚎,而腐烂的脸庞和死灰色的皮肤也让她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的容颜变得惨不忍睹。一头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乱发,再配上一身绣满骷髅的黑色长袍…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通灵师了,我摇了摇头,觉得比书本上画的还难看。 这女人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费雷罗和辛克莱却一左一右又发起了攻势,却再次被她的两只怨灵逼了回来。与此同时,她还用那长满骨刺的白骨护盾生扛下了我的一颗炎爆!正当我们准备开始第三轮攻击时,我们脚下的地板突然爆裂开来,使毫无防备的我们直接从二楼掉了下去!而当我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眼前这头庞然大物时,瞬间就顾不得摔下来的疼痛了。 这是头身高超过四米的怪物。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用“一头”这个数量词,因为它是由十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缝合而成的!很多缝合处还在不停涌出恶臭的血污,更恶心的是,有些内脏也露在外面,那些断裂的肠道,腐烂的肝脏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可这都不重要,因为我们几乎没时间去“欣赏”这些----怎样躲过它巨大的屠刀,还能不被它的铁钩开膛破肚,才是我们最应该担心的问题。 “憎恶!”费雷罗咬牙切齿得说,我却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些颤抖。那个女人正躲在憎恶身后的墙上冲我们得意的笑着,同时继续源源不断的召唤着各种死灵生物投入前线的战斗。憎恶向我们扑了过来,每一步都让大地随之震动。我的烈焰冲击结结实实的轰在它的胸口,炸开的碎肉四下飞溅,却还是没能阻挡它分毫!屠刀重重的劈下来,入地尺许,我不敢想象如果狄更斯没及时把我拉开,我现在会被剁成什么样子! 费雷罗和辛克莱已经分别从各个方位刺了它好几剑,可是放出来的血还没有它自己流的多。要命的是它跟别的死灵生物一样,丝毫没有痛觉,不管被我们击中多少次,都阻止不了它的疯狂砍杀!很快,面对着这个巨大的却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我们已无计可施,只能疲于奔命了。 “得尽快干掉那个女人,否则我们都得死!”费雷罗堪堪闪过憎恶直甩而出的铁钩,跑到我身边低声说:“我保护你,你做好准备,等辛克莱把憎恶引开,你就给那**致命一击,把你所有的魔力都用上!” 当!话音未落,费雷罗已经举剑为我硬挡下了憎恶的劈砍,剑立刻被震飞了出去,费雷罗双手的虎口处也鲜血直流!憎恶举起刀正要再次劈下,却突然被一柄横飞而来的剑扎进了眼球,它怒吼着一铁钩甩过去,嘭得一下!辛克莱的岩石装甲被撞的粉碎,却总算没伤到**。辛克莱又将手中的最后一柄剑扔了过去,然后拔腿跑向斜后方,佩剑“噗嗤”一声没入了憎恶腹部裸露的肠道里,它更加愤怒了,挥舞着屠刀冲向辛克莱,而此时狄更斯立即用一道信仰镣铐横在憎恶脚下,将只顾追逐辛克莱的它绊倒在地! 随着憎恶庞大身躯的轰然倒下,通灵师终于又暴露在我们的视野里,我不敢怠慢,将早已蓄势待发的炎爆重重轰在那女人的胸口上!骸骨装甲炸裂开来,露出了她的身体,而就在此时,费雷罗的剑也扔了过去,不偏不斜直接扎进了她的心脏!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从墙上摔了下来,然而还没等她落到地上,狄更斯已开始念诵咒语,直到她在圣光中哀嚎着化为干尸,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正在试图站起的憎恶奇迹般得化为一滩烂肉,我们也看到了刚刚被它压在身下的辛克莱和拉文。辛克莱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上附着沾满血污的岩石装甲,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可是趟在他身边的拉文,却依然一动不动。 费雷罗连忙抱起拉文,却看到身上没有任何防御魔法的他肋骨完全凹陷,双腿自关节处以令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向外翻开,断骨甚至已经从小腿肌肉中刺了出来:“没有魔力了…这是最后、最后一次了…”血泡正伴随着他的呼吸不断从嘴里涌出,他的手指颤抖着,却再也无力抬起。 “完了,费雷罗,他完了。”狄更斯对看着他的费雷罗说,似乎在强忍着声音中的哽咽:“内脏…全压碎了。” 而此时,拉文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在他丧气的脸上甚至依然带着笑容。从头至尾,他不停的为我们加持着各种防御魔法,就连最后一次都没留给自己… 战争结束了,通灵师死后,那些亡灵跟憎恶一样失去了生命力,大片大片的血肉跟积雪混杂在一起,肮脏,污浊,令人作呕。短短几个小时,我们失去了一千多人,比近一年来阵亡人数的三倍还多。我躲在一个角落里,远远的看着横七竖八的躺倒在雪地里的士兵们,没有胜利后的喜悦,更没有庆祝。夹着**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也许因为寒冷,也许因为恐惧,也许因为对拉文的痛惜。 “同铸会要负责他的葬礼!”费雷罗严肃的对迪菲娅说,她抱着拉文尸体,一直泣不成声:“同铸会必须以正编法师的规格为他举行葬礼!我还要为他申请勋章,还有抚恤金,我会帮他照顾家人…”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去安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最怕女人在我面前哭泣,我总会手足无措。好在费雷罗显然比我在行的多。 在确认没有活着的死灵生物并将所有尸体付之一炬之后,我们连夜启程,再苦再累人们也不愿意在枯叶镇多待一分钟。拉文躺在专门为他做的雪车里,神态看上去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安详,只有迪菲娅在陪伴着他。 “一定是阿伦搞的鬼!”费雷罗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说。 “你就那么肯定?”我也在寒风中紧抱了手臂。 “显然的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死灵法师。” “可那不是阿伦的旗帜啊。”我又想起了那灰色三角旗,也终于弄清了旗子上那只怪物的身份----食尸鬼,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总之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阿伦的旗帜什么样儿?”费雷罗问我。 “阿伦…没旗帜吧。”我回顾着那些关于它的传说。 “你看看,这不就有了!” “额…有道理。” “得把这事儿赶紧告诉怀特。”费雷罗突然兴奋起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大发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九章 交差 一个星期后,我们终于进入了坚毅城,走完了这枯燥、乏味、还差点儿晚节不保的净化之旅。在这座斯特亚特片区最大的城市里,西蒙亲自接待了我们,当然,我没好意思去。 当费雷罗要带我一起去见怀特的时候,我很犹豫,因为以少校的身份去拜访一位元帅,似乎显得太…自命不凡了。可是当费雷罗告诉我这是怀特自己的意思时,我心里就…更没底了!因为这两年来我发现同铸会的大人物们消息都邪了门儿的灵通,连那些你自己都记不太清的底细他们都头头是道儿,而我的很多记录…着实都不怎么光彩。 可是我能说不去么?当然不能。 话说回来了,这可能也是我的一次机会,不是么? 怀特.黑豹,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立刻就把他跟那些热带地区的黑人联系在一起,但是当我们走进会客厅的时候,是的,并非我想象的那种大礼堂,能装下百十人的那种,因为我总是喜欢把位高权重的人跟那些大场面联系在一起,就像安德烈作为一个小小的镇级领导也总爱开大会一样,简直是…等等,我想说什么来着?哦,怀特.黑豹! 我见到了他,就他自己,连个副官什么的都没带。 “坐吧。”他微笑着说,声音浑厚,语气和蔼。 没有多余的寒暄,费雷罗几乎刚坐下来就开始对他汇报清扫行动的种种种种,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不知道该不该插话,只好尴尬的待在一旁,临危正坐的看着这位老者…白种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不算整齐的花白短发,沧桑的脸庞,下巴上有道明显的伤疤。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正看着费雷罗,眉头微皱,看起来很认真的听着。穿着暗金色的全覆式骑士重甲,胸前别着那枚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引起轰动的徽章----张开大口,神似咆哮的黄金狮头镶在金质十字架上,这代表着他是守护者萨菲隆麾下的核心骑士,同铸会的中坚力量,一位狮心元帅! 其实“黑豹”并不是他的姓,而是他成为狮心元帅后的封号,这作为同铸会高阶领导的传统已经持续了超过了四百年。在骑士、牧师、元素法师这同铸会的三大传统职业中,都会有几个最优秀的人才被选拔出来,组成各自的核心领导层。骑士的叫狮心元帅,牧师被称为狐尾祭祀,法师则是鹰眼魔导,每一个核心成员又会获得专属的封号,比如克里斯蒂安.夜枭,卢西奥.苍狼,还有怀特.黑豹。如今的同铸会已经有十位狮心元帅,八位鹰眼魔导,以及八位狐尾祭祀了。至于这些封号是怎么来的,谁想出来的,就不是该我操心的了。 有时候我在想,成为一名鹰眼魔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我实在没法把伊格纳斯从熔岩炼狱踹出去的话。不过就算这样我跟星辰之间的差距依然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嘛…看来我也得弄一个像她那样专门属于自己的封号才行,烈焰魔君怎么样?太俗吗?好吧,炎之霜降应该是个不错选择,像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寓意…我想不去了,因为我看到费雷罗站了起来,看来他已经汇报完毕了。 “嗯…通灵师,通灵师…”怀特皱着眉头沉思着,看来这果然是个大发现。然后他也站了起来,语气严肃的说:“费雷罗,死灵法师又出现了,这是个坏消息,很严重!我们必须保证埃苏雷格境内的亡灵被彻底铲除,并为每一个埃苏雷格教区内信徒的安全负责!所以我不管这是不是阿伦的又一个游戏,我希望你能再对埃苏雷格进行一次全面搜索,费雷罗上校!” 我看了看站姿笔挺的费雷罗,“不愿意”这三个字已经明显写在了脸上,可他还是响亮的说出了:“遵命!”这两个字。 “好!”怀特拍着费雷罗的肩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记住,要有针对性,提高警惕,明察秋毫,决不能放过一只亡灵!” 完了,我懊丧的叹了口气,又得继续这该死的旅程了,真不知道我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对了,我会增派两千捍卫者,还有两名法师,一名牧师协助你,供你调遣。不过,我想把这个人留下…”说着,怀特把目光转向了我,是的,进门儿以来的第一次。 他说:“你好,索萨。” “啊?”我对这位狮心元帅突如其来的问候吃了一惊,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该如何回应。 “我早就接到了费雷罗关于你的军衔申报,批准令也已经签好了,可我更想亲口告诉你。”怀特微笑着对我说,我看得出他眼睛中的欣赏:“现在,我以第九军团指挥官的身份正式向你发出邀请,索萨中校。” “啊?”我下意识的说,似乎就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孩子,想成为第九军团的一员吗?”怀特又重复了一遍,脸上那和蔼的微笑不减。 哇哦,他是在邀请我加入第九军团么?我默默的问自己,只觉得突然掉进了云雾里,整个身体都飘荡起来。我就这么成为教会精锐部队中的一分子了?不再是一支杂牌儿军中野法师了?也不用再跟着费雷罗为了这些不入流的任务东跑西颠了?想起这里,我心中突然纠结起来,这对于一路提携我的费雷罗来说…好像实在不太公平。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接受!”费雷罗当胸捶了我一拳。 “遵命!”我行了一个从军以来最标准的军礼。 “很好,回去准备准备吧,我随时等你来报道。”怀特顿了一下,语气更亲切了:“带上你的娜塔莉。” 我说什么来着,他们什么都知道。 “费雷,其实我…”在斟酌了半路的措词之后,我终于开了口。事已至此,我们终须分别。 “行了,索萨,这是好事儿。”费雷罗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中却夹杂着些伤感:“回去喝几杯,为你送行。”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问从第一杯酒开始就只顾自斟自饮的费雷罗:“你不是恨透了这份差事吗?” “因为…”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怀特不喜欢被拒绝。” “可是…你至少…”我用力挥了挥手,打发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啊,在怀特.黑豹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除了服从,我们最好一句话都别多说:“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再走一趟喽,从坚毅城再转回安乐城。”费雷罗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情绪依然低落:“差不多还得一年的吧,当然,前提是别再遇到什么破事儿的话。” “然后呢?” “然后?”他愣了一下,好像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至少沉默了一、两分钟,而他又喝干了一、两杯酒后,他才终于开口说:“我想退伍。”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退伍。” 我吃了一惊,看了看酒瓶说:“你这也没喝多少啊。” “没有,刚才想了想,我觉得是时候了。”他长叹一声,有些苦涩的笑了:“我十七岁参军,二十三岁以军士长的身份进入第九军团,到现在十六年了,差不多了,真差不多了。” 说实话,我没听明白。莫名的想起了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跟我聊的那些----怎么打压异教徒,怎么抢军功,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我就感觉他应该还会在军队待很久,就算他把一辈子都扔给军队我想我都不会感到惊讶。可是现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居然想卸甲归田了,这让我… “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留在部队的目的是什么。”还没等我问出口,他就继续说道:“我不缺钱,早就不缺钱了,自己带队伍嘛,想搞钱很容易的,这些你以后自然会懂。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们都在安乐城,我老婆还算贤惠吧,反正家里的事儿从来没让我操过心。我从军那会儿就这俩理想,我记得特别清楚,现在都有了,不挺好吗?” 我没说话,只是帮他加满了酒,我知道他还没说完。 “上校是个坎儿,再往上就是将军了,这一步很难,很多人卡了一辈子都没混上去,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跟铸就骑士还差得很远,可是…”费雷罗用力摇了摇头:“我总是想争一下,以我的年纪还有机会,不是吗?再说了,十六年了,我所有的人脉几乎全在第九军团,一退伍,全没了。” “那你还退?!”我忍不住说。 “因为我开始觉得不值了。”费雷罗抬起头,粗糙的手掌拂过脸庞,让那些岁月的痕迹更加清晰:“我都一年多没回家了,孩子们本来就跟我不亲,现在更别说了。而且…我开始怕死了。你想过没有,索萨,就半个月前,在枯叶镇,如果没那么顺利的话,我们可能都死了,就像拉文一样。” 我端起酒猛喝了一口,不愿再想起那段可怕的回忆。 “所以我会问自己,再去拼死拼活的冲锋陷阵,就为了一个职位,一个头衔,一个所谓的荣誉,值得么?何况多少人把命都赔进去了,他不也没当上将军吗?!西蒙.斯特亚特你知道吧?多能打啊,立过多少军功啊,可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掌握不了光明之力,所以永远成不了铸就骑士,也就永远当不上将军,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提前退伍?!”说到这里,他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在军队混,特别是领兵打仗的那种,有太多不可测了,前一秒你可能还在高歌猛进,后一秒可能你就死了!这在战争中很正常。” “我算是想开了,索萨,退了,就这样吧,挺好的。回我的安乐城去,一辈子什么都不缺,多好!”说到这里,费雷罗的笑容开始变得释然起来,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可你跟我不一样,小子,这一年多来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不夸张的说,我从没见过成长这么快的法师!所以你就应该加入第九军团,跟怀特去见见大场面,只要保护好你自己,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站在那儿的!”他伸手指向天上。 “干杯吧!”我端起酒杯,不想多说。 夜深了,费雷罗已经趴在了酒桌上,鼾声如雷。我摇摇晃晃的在军营中溜达着,也许这是我在这儿的最后一个夜晚了。还是忍不住会琢磨他刚刚的那番话,值么?就像当年麦克白对我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是那个功成名就的将领,还是那堆抛尸荒野的枯骨?哪个几率更大,可想而知。 我开始困惑,甚至想一走了之。 直到一个名字出现的我的脑海里----星辰之泪。 我想…足够了! “嘿,听说你要去第九军团了。”身后传来一个有点儿陌生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就看到了迪菲娅。她裹着亚麻毛毯,看起来比记忆中憔悴了很多。 “是啊。”我想我的笑容一定不太自然。 “你…”她靠了过来,抬了抬手臂,可能是想牵我的手,可惜我的手始终都插在兜里。她有点儿失落的笑了,声音也变得不冷不热:“你不会忘了我吧?” “跟着我吧,宝贝儿。”我第五次…或者第八次这样对她说,拨弄着那红里泛紫的**,直到她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你应该知道拉文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可是我能给你的,他连一半儿都给不了。” “可我怎么敢确定你会把这些都给我呢?”她把手伸进我的裤裆里抚弄着,手法娴熟。而她那被雀斑占据的脸上也泛起了两团红晕,不知道是因为我说进她心坎里的话,还是因为我伸进她双股间的手。 “除了你,我还能给谁,我那可怜的女仆吗?”我用力捏了一下,让她叫出声儿来:“拜托,宝贝儿,别逗了!” 这些影像突然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却遥远的就像过了一百多年。“当然不会。”我这样回答她,同时保持着笑容。 “那…再见吧…”她踌躇了几秒钟,终于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说实话,她那萧瑟的背影令人心疼…可是我的一切,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灵魂…如果我他妈还有灵魂的话,终归是属于星辰的,当然,首先我得先祈祷她真的需要这些。而不是给这个逐渐远去的迪菲娅。 宝贝儿,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章 新朋友 “你终于来了,索萨中校。”怀特热情的说,虽然我们昨天才刚刚见过。简单的告别之后,我和娜塔莉就离开了独立团,几乎什么也没带。除了费雷罗,我对那里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倒是娜塔莉在跟她的老上司狄更斯和她那些医护组的同伴们告别时流下了不少眼泪,然后在独立团集体向我们敬礼时又哭了一次。多愁善感的女人,当时我有些不耐烦想着。 共进午餐后,怀特才决定亲自带我去见我的直属领导。吃饭的时候怀特像个和蔼的长辈一般,不停的跟我问这聊那,而我坐在这样一位高官对面,从头到尾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老弟,这就是索萨。”在一个并不起眼的旅店里,怀特对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说。他个子挺高,跟怀特差不多,应该都超过一米八零,只有比怀特单薄了些,一头黑色卷发在脑后扎起了个马尾。虽然他穿着一身质地非凡的魔纹长袍,但是更吸引我眼球的却是别在左胸的那枚勋章,一只银色的鹰站在金色的十字架上,双翅半开,正欲飞翔,这是枚猎鹰十字章。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灌铸法师! “你好,我叫格伦夏尔,第九军团法师团的团长。”他向我伸出右手说,眼神中显露出习惯性的严肃:“欢迎你。” “您好!我、我叫索萨,能在您麾下任职,真是万分荣幸!”哇哦,原来灌铸法师是这样的!我暗自惊叹着,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直到他有些不耐烦的抽了出来。 同铸会中一些魔力足够强大,又有一定功勋积累的元素法师,会获得灌铸法师的封号。成为灌铸法师是一件很尊贵而又荣耀的事情,几乎是教会中每个法师的毕生目标,却也很难,毕竟在同铸会的千余名正编法师中,拥有灌铸法师称号的才一百来个。跟骑士中的铸就骑士和牧师里的光铸牧师一样,每一位灌铸法师基本都是各大集团军的中坚力量,几乎都官拜将军,有的甚至能成为某大片区的主教。在历史上的各大著名战役中,几乎都能找到这些人的身影,而在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他们亦功勋卓著! 跟怀特比,格伦夏尔显然对我冷漠很多,几句官话之后,就把我交给了勤务兵。其实我倒是想跟他多聊会儿,然而看了看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我觉得还是闭嘴得好。 反正…来日方长嘛。 “第九军团,总兵力五万人。”我躺在旅馆的床上,翻看着勤务兵给我的《军团手册》,是的,军官才能看的东西,就像军官才能住旅馆,而士兵只能去老乡家里碰碰运气一样。娜塔莉还在瞎忙活着,倒没忘了帮我把咖啡满上。 我就这样正式成为了第九军团中的一员,我美滋滋的想着,虽然它是同铸会的九大精英集团军中规模最小的一个,不过精英嘛,至少跟那些地方军队不一样。自怀特.黑豹以下,军团中还是一名铸就骑士,以及他手下的一百零五个教会骑士;一名光铸牧师和他带领的四十六位战地牧师(这个说法是为了跟那些只会读圣经和唱赞歌的牧师区分开来);还有格伦夏尔和他麾下的五十七名正编法师,嗯…不知道加上我是不是应该改成五十八个了…不对啊,还拨给费雷罗俩呢…算了,这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据怀特的说法,我们下一步会往东南走,直到希利苏斯----西方大陆最靠近东部边缘的片区,那里同样是同铸会的教区之一。不过最近那边出现了一批东方人,他们自称青龙会…青龙会?好像在哪里听过…总之,异教徒嘛!并跟我们在当地的教民出现了冲突,更坏的消息是那些东方人越来越多了,所以,第九军团要出动了。不过在出发之前,我们会一直待在坚毅城,直到过完整个冬天。看来在这段日子里,除了继续跟麦克白打个没完之外,我就只好吃喝玩乐了。 同样的白兰地,同样的灯红酒绿,只不过换成了坚毅城的冒险者酒馆儿。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台上那个**高歌的女人,琢磨着等她唱完后能不能跟她干点儿别的。 “噫,有个新来的。”一对儿男女来到我面前,都穿着上等的丝质长袍,而其中那个女的正在跟我说话:“什么时候来我们第九军团的,小法师?” 我冷冷得打量着这个女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淡金色短发烫成了小波浪。她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也在看着我,闪烁着些鬼精灵似的活泼,小巧的鼻子和嘴唇显得很精致,修长的身材被白色束身长裙勾勒得恰到好处。 “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我不动声色的回应她说。没错,我承认第九军团法师制服中的火红底色很符合我的口味儿,以至于来冒险者的时候都忘了把它换下来。 “你看看,连我都不认识,还不承认自己是新来的!”那女人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男人,扮了个鬼脸儿,然后得意洋洋的对我说:“好了,新来的,老规矩,你要请我们喝酒。” 我皱了皱眉,考虑着要不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虽然她这副俏皮的样子并不太招人讨厌。 “别闹了,朱丽。”那个男人开口道,悦耳的男中音流露着些许温存。他有着跟那女人一样白皙的皮肤,暗金色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理,眉宇间散发着些英气,胡子和鬓角都修剪的很干净,而在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中,我看得出沉稳和从容。他微笑着对我说:“别介意,朋友,这酒我请。” “你好,我叫格林,是个牧师。”男人冲我举了举酒杯。我还在打量着他,怎么形容呢,还算挺…仪表堂堂吧。而现在他正准备向我介绍他身边儿的这个女人:“这是…” “我叫朱丽奥斯,药剂师。”女人却快言快语的抢在了他前面,然后笑嘻嘻得搂着他的脖子说:“他是我男人。” “索萨。”碰杯之后,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 “教书匠,你就是那个教书匠!”朱丽奥斯一惊一乍的指着我的鼻子叫道,配合着故作夸张的笑容。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更不爽了。 “我们听说过你,在坚毅城,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格林略带歉意的向我解释着,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不过对付西蒙这样的背信弃义之人,你是好样的!” 我露出了笑容,总算跟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 “哎,你的小**儿呢?”朱丽奥斯又突然插嘴说,而且还四下张望着,恰到好处的搅乱了刚要好转的氛围。 “额…我没带她来,而且她也不是我的**,她应该算是…”我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适合她的定位,最后却只好尴尬的实话实说:“我的女仆。” “你看见没,人家现在流行管**叫女仆呢!这样的话…以后你就是我的男仆了。”说着,朱丽奥斯装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格林说:“啊,格林呐,给本小姐捏捏脚吧!” 格林苦笑着,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那么索萨先生,您如何又成了我们的同僚呢?”又陪朱丽奥斯闹了一会儿,格林才终于腾出空儿来跟我聊些正经的。 “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费雷罗,我先在他的独立团里混了有快一年,后来…” “哎,你还是中校啊。”朱丽奥斯盯着我的领章再一次打断了我,然后有点儿愤愤不平的对格林说:“这不太公平吧,我都在军团待了五年啦,他这才刚来,居然就跟我平级哎!这…这简直了…我明天得找怀特评评理去!” 我有点儿懵了,她会是中校?就这样一个女人,她哪点儿像个中校了?我才该找怀特评理才对! 如果…我有那胆儿的话。 “朱丽,我早就跟你聊过,这人不可貌…”格林刚说了一半,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妥,立刻改口道:“海水不可斗量嘛。我刚才洞察了一下索萨先生的魔力,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出色。”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满怀欣赏的看着我。 “您过奖了,你们都是军团的老人了,以后还请你们多多照应才是。”我跟格林套着近乎,但愿我此时的表情不会太猥琐。我也洞察过这对儿男女的魔力,朱丽奥斯有一些,不过很有限,这也是我质疑她军衔的另一个原因。至于格林,我没怎么看清楚,因为他的魔力基数已经超过了我的洞察范围。简单点儿说,他比我强很多。 “格林,你看他这人多坏,他说咱俩老!”朱丽奥斯虽然看起来一脸大不高兴的样子,眼睛却在得意的转来转去,她显然明白我说的“老人”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喜欢这样拿人开涮而已,我可算是看出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看来该想办法脱身了。 “哎呀,萝拉,你终于来了,人家等你半天了!”正在我和格林一脸尴尬的大眼瞪小眼时,朱丽奥斯突然凑过去拉起一个刚进酒馆儿的红发女子埋怨道,然后给了格林一个飞吻说:“好了,亲爱的,我跟萝拉逛街去了!” 看着朱丽奥斯远去的背影,格林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麻烦的女人。”我看着格林,似笑非笑的说。 格林笑了,冲吧台招了招手说:“再来两杯!” 在朱丽奥斯走后,我终于顺利的向格林讲完了我的前尘旧事,当然,省略了某些…不太上台面的细节。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一直很认真的聆听着,并时不时的发表一些意见,然后顺理成章的,我也分享了一些他的曾经。 他出身平民,这让我感到意外,因为他举手投足间都十足的贵族范儿,而且是有深厚家族底蕴的那种。参军之前,他和朱丽奥斯都生活在一个北方的小镇里,是的,他们早就认识了,如果非要选个形容词的话,可以用青梅竹马。而他们初次的相识正是在教堂里,当时十九岁的格林已经当上了同铸会的见习牧师,而一个月后,十六岁的朱丽奥斯也成为了教堂的一名义工。虽然在讲到这一段儿的时候,格林极力强调小朱丽的这个举动跟他没关系,不过在我看来,此地无银而已。 至于后来…很老套了。 六年前,同铸会第一次北伐的时候,他们一起应征入伍。当然目的可就不好说了,格林说是为了同铸会,这我毫不怀疑,因为通过刚才的聊天儿,我发现他虔诚到令人发指,甚至每次当我们聊起教会时,他的眼睛都会绽放出崇敬的光芒,至于朱丽奥斯嘛,我怀疑她只是想凑个热闹罢了。总之,格林以战地牧师的身份入选了第九军团,而朱丽奥斯则以一种更特殊的身份加入了进来,就是之前她说的药剂师。 药剂师很少见,今晚之前我可以说从来没见过,当然就我个人对她的感觉来说,见了还不如不见。他们是一种专门配制药剂的职业,算是炼金术士的一种,至于当今最有名儿的炼金术士,就是那个不务正业的雷电法师长老----高德洛克.雷申德。这些年来他对炼金术的执迷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那些…华而不实玩意儿上,估计就算把他的流云风暴炸掉都在所不惜。 药剂师的药水有很多种,**,炸药,迷药,以及让他们受到同铸会重用的魔法药剂,有短时间内增强法术威力的,有瞬间补充魔力损耗的,还有增强体质的,提高反应速度的…总之,只要你能想出来的作用,他们基本都能做出来,至于你想不出来的…他们没准儿也能!而且他们的各种**和致幻剂在月下美人那儿都是长期合作项目。而朱丽奥斯小姐正是在这些方面儿表现出了…奇才般的天赋,至少格林是这么形容的。 当然,那次北伐以失败告终。其实也不能算失败,主要是双方打了半年多,一路势如破竹的捍卫者们突然在冰封城受阻,这很正常,冰封城作为炽天之翼在塞北的边防大城,出了名儿的易守难攻。就说从去年开始的第二次北伐吧,卢西奥已经在城下损失了数万名战士,照样没能轰开冰封城的城墙。至于第一次更是输的可笑,双方大约在城下僵持了几个月后,那些来自南方的士兵们开始吃不消了,而且他们占据了整个军队的百分之七十,没多久那少部分来自北方的战士也受到了传染,同样出现了厌战情绪,于是军心开始涣散。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军心一散,这仗就打不下去了,规模越大的军团越是这样。于是同铸会只好撤军,第一次北伐就这样不了了之。 至于格林所在的第九军团,因为刚组建的原因并没被派上前线,而是一直在蛮荒之地以南做着安抚民心,扫除邪教余孽之类的收尾工作。虽然这让那些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怨声载道,不过时过境迁,再看当时,想想那数万名葬身于蛮荒之地的战士,这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虽然北伐的整体效果并不理想,不过格林和朱丽奥斯都以出色的表现证明了自己,这一点可以最直接的反应在他们的军衔上。在之后的几年中,得到怀特赏识的他们更是平步青云,一路高升,现在的格林已经官拜上校了。 想想看,六年而已。多亏费雷罗没在这儿。 总之,我们无话不谈,而且在很多问题上的观点总会不谋而合,当然…也不排除有时候我会故意顺着他说的成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搭着他的肩膀说出:“哥们儿,我觉得咱俩真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并递给他一根儿**的原因。 格林皱起了眉头:“你抽这个?” 我点了点头,准备帮他点上。 “这种东西会腐蚀你的身体,而且对魔力成长也百害而无一利。”他拦住我,一脸诚恳的说:“我建议你戒掉。” “可以戒,但不是今天。”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晃晃的向侧门儿走去:“稍等,就一根儿。” 屋外很冷,多亏了这一肚子酒精,我一边点燃**一边想着,直到被一种更加冰冷的东西卡住了脖子! “嘿,这种感觉熟么?”我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猜我看到了谁?西蒙的儿子,约翰!可我更应该关心的是此刻正卡在我咽喉上的匕首! 我立即驱动魔力,想释放护盾,却突然间感到一种剧烈的疼痛,就像有几百根针同时在扎我的脑子,迫使我的施法中断…怎么回事儿?这种情况之前可从未出现过! 等等,我好像感受到了些异样的魔力波动! 它陌生而神秘,跟我以往所知的气息都不同,不是元素,不是光明,甚至不是死灵…虽然它们的味道有些相似,却没有死灵之力那种特有的腐朽。我搜寻着魔力的源头,并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直到发现了这个躲在角落里的黑衣人。 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黑漆漆的长袍中,兜帽卡的很低,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口中念念有词。一些古籍中的描述和配图开始在脑海中浮现,并逐渐跟这个黑衣人联系在一起… 黑魔法! 巫师! 我咬紧牙关试图冲破这层禁锢,可是每当我想将魔力转换成法术的时候,剧痛都会随之袭来,而关于黑魔法和巫师那些可怕的传闻正拼命挤进我的脑子里,让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施法,我甚至都无法完成一个哪怕最初级的法术! “感觉怎么样?**师。”约翰冷笑着,显然他跟那个黑衣人是一伙儿的。而这时我才留意到,我身边还围了三个拔剑在手的人,加上约翰和身后那个拿刀顶着我的杂种… 我的心,开始凉了。 “你胆儿挺肥的,干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敢在我的城里招摇过市,我不弄死你都觉得过意不去!”约翰得意看着我,就像欣赏一只待宰的野兽,却没忘了跟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各为其主而已,少爵爷,当时我也不想那么干。”我赔着笑脸说,一刻都没放弃过调动魔力,可惜那巫师盯着很紧,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 “去异界再解释吧!”说着,约翰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看来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我也已经别无选择! 手肘重重的撞在了身后那人的肋骨上,就在他的刀刃划开咽喉处皮肤的同时!我来不及享受骨骼断裂的声音,立即接住他脱手的匕首,向左用力一挥,狠狠插进了右边那人的胸口,而与此同时,我的肩胛骨也被身后的一柄剑刺了个对穿!没时间喊疼,我猛地用身体向后撞去,在听到一声闷响的同时,却被迎面冲来的约翰一剑捅进了腹部!我嚎叫着挥出右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他仰面倒下,却把那只剑留在了我的肚子里,鲜血正顺着剑锋淅沥沥的流下来。 我没想到麦克白的格斗术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我咬着牙把剑从腹中抽出,伴随着浓稠的血和被切断的肠子。 我更没想到…这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次用了。 一把刀从侧面向我劈来,我的身体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闪避,咔嚓一声!我只等着自己的头颅在地上翻滚,可那把刀却迟迟没能砍下来,因为…它砍在了我的火焰护盾上!同时我感受到了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神智也在一瞬间清醒了很多,那是…那是沐浴在治疗术中的感觉! 我看到那个巫师,他不仅被四条金色的信仰镣铐分别锁住了四肢,更被第五条镣铐勒住了脖子!我也随即找到了法术的释放者,是的,格林!他用一只右手就释放出了五条信仰镣铐,而他的左手正在一团光晕中为我治疗! 摆脱束缚的我左右手立刻燃起了两团火焰,准备大开杀戒,却听到格林对我喊道:“索萨,别下杀手!” 三道烈焰冲击分别烧向三个妄图开溜的人,三秒钟后,他们就只能抱着被烧到露出焦骨的双腿躺在雪地里**,至于刚刚捂着鼻梁站起来的约翰,这会儿连动都不敢动了。 “冷静,索萨,都结束了。”又给我补上了个愈合术之后,格林开始帮那几个受伤的狗腿子治疗伤口,并一一安慰着他们:“放松,别乱动,没有人会死。”格林的举动着实让我恼火,可是看在他刚救了我的份儿上,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所以,我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约翰身上。 “现在怎么说?少爵爷。”我把玩儿着手中那蠢蠢欲动的火苗儿,对着他那张被惊恐占据的脸冷笑着。 “你不能杀我,这可是我父亲的地盘儿!”可怜的约翰还在故作强硬,只是他那瑟瑟发抖的身体出卖了他。 “你以为我会怕…” “我不知道这个巫师是不是您的同伙,少爵爷,如果是的话,则视为您以斯图亚特家族长子的身份跟黑魔法相勾结。”格林打断了我的话,语气严肃而冷酷:“这也意味着斯图亚特家族在与整个同铸会为敌!” 扑通,约翰跪在了地上。 “不不不,格林上校,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只是…只是…”格林的几句话瞬间已让这位少爵爷泪流满面,这会儿我甚至发现他的裤裆已经湿了:“我花十个金币把他雇来的!对对对,我雇的!我可以解雇他,立即解雇他!我、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直接杀了他!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格林上校,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约翰。”格林冷冷得说,又看向那个一直被锁着的巫师,却发现他正在…融化! 是的,他整个人正在如同一团浆糊般融化!格林大吃一惊,连忙为他治疗,试图阻止他,谁知道光明之力却使他融化的更加迅速!转眼间,原本他站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滩黑水,整个过程居然不超过十秒钟! “**。”格林用手指沾起一点黑水,有些懊丧得说。而隔着数米我都能听到那几滴黑水在格林手指上呲呲灼烧的声音,但我却感受不到其中有任何火元素的气息。 “他先用禁魔咒禁锢了你的魔力,在被我锁住后又用**杀死了自己,都是典型的黑魔法。”格林对我说,眉头紧锁:“我必须把这一切禀告怀特元帅,马上,立刻。” “别!求你了,别!”约翰还在哭喊着。 “如果这只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我更希望为你们和解,可是任何跟黑魔法有关的事,我绝不姑息!”格林的话听起来毫无余地,我看着他的眼睛,在雪夜中闪烁着些银色,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光影关系而产生的错觉。 “你的伤怎么样了?”格林关切的问我,声音跟刚才对约翰的严厉相比判若两人。 经他这么一说,几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特别是腹部的那一处,虽然已不再致命,却还未完全愈合:“感觉还他妈的不错。”我硬着头皮说。 “那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他又对我施放了一次初级愈合,就跑到主路上栏马车去了。 我笑了,揉了揉约翰的头发,他却只顾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别告诉怀特…别告诉怀特…别告诉怀特…” 我笑的更开心了。 “其实你得感谢那个巫师,如果不是他那股浓烈的黑魔法气息,我也不会出来看个究竟。”在马车上,格林对我说。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巫师的话,你好像也不必出来了吧?”我得了便宜卖乖似的耸了耸肩,又对刚刚那个差点儿整死我的巫师产生了好奇:“对了,禁魔咒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为什么我一调动魔力就会有种…被锥子扎脑袋的感觉?” “这应该属于一种限制或者禁锢施法之类的法术,其实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格林想了想,谨慎得说:“嗯…我曾经看过一些关于介绍黑魔法的书籍,都是些教会认为危害性比较大的法术,其中一项就是关于这种禁魔咒的。它是黑魔法独有的法术之一,有两种效果,一种是封锁某个人的全部魔力,就像之前你遇到的那样,另一种是封锁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某一种法术,这一般会用在大规模的团战中。不过我记得这种法术很难掌握,而且就算掌握了,施起法来也会有种种限制…总之这类法术弊端很明显,用起来又很繁琐,就算在巫师中也挺偏门儿的。还有,精通这类法术的巫师一般都会被尊称为咒术师。嗯…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了当那个巫师用所谓的禁魔咒困住我的时候,好像除了念咒就没干过别的,这也导致了他在被格林攻击时没能做出任何反抗。这样看来,很可能是因为当巫师在释放禁魔咒时,他根本无法进行其他动作,所以在这种时候,他的破绽会很大,甚至可以说是任人鱼肉的!这么说来没人愿意学就很容易理解了----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斗方式,明显得不偿失嘛。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要不是那几个打手一直缠着我的话,我上去一剑捅死他都行了。” “早说就把这机会留给你了嘛!”格林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们一路相互调侃着,竟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又熟络了很多。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一章 过冬 在听取了我们的描述之后,怀特高度重视,第二天一早就亲自面汇了西蒙,西蒙却表现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但当面承诺要全力配合同铸会彻查此事。虽然在我看来这显然是他的缓兵之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约翰当然不可能还瞒着自己的父亲,西蒙这么做无非是想暂时稳住怀特,再利用这段时间让他的斯特亚特家族彻底跟黑魔法撇清干系而已。 但是我并没多说什么,毕竟这种事儿还轮不到我这种新进军团的低级军官指手画脚。倒是在席间休息的时候,在格林的建议下,我私下里对西蒙表达了关于那些往事的歉意。老头儿下意识的跟我客套了几句,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纠结于我们之间的问题。至于朱丽奥斯,现在还在因为昨晚没带她一起回来这事儿跟格林呕着气,就不是我能插手得了。 之后我们就经历了半个多月满城皆兵的日子。黄色制服的捍卫者和黑色制服的执法者们成队成队的在所有大街小巷中穿行,无论是哪儿,踹门就进,进去就查。在这期间因为各种原因被抓进监狱的人数以百计,虽然我们并没在他们身上洞察到任何黑魔法的气息,但是这些人却再也没被放出来过… 这些天来,我和格林也聊了不少,最多的就是在猜测这个巫师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毕竟这年头已经很少能见到单混的巫师了…他们大多数,应该说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一个地方,跟那些似有若无的黑武士一起…在蛮荒之地,是的,在那个被我们绞杀了数十年的邪教里!所以这些年来同铸会在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精力,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力都没能瓦解炽天之翼之后,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的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怎么说呢,就凭炽天之翼对黑魔法的纵容,说它是邪教就不容置疑了,虽然现在同铸会习惯把所有其他教派都统称为邪教。但是一些关于它们的传言,也确实让这个教派看起来有些…妖魔化----据说它的信徒都是傻子,如果有条教义是让他们吃屎的话,他们都能让大便把自己撑死;据说它的战士都是疯子,只要指挥官一声令下,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都会争先恐后的跳进去;据说它的圣女是个**,妖艳而放荡,只要是为了传教,不惜人尽可夫!还能用某种妖术使凡是看到她的信徒都疯狂到竭斯底里,为她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甚至会把能为她死当成最光荣的事! 当然,基于两教之间多年来的厮杀,这些从同铸会散播出来的传言也不可尽信。不过我也确实见过那么一、两个炽天之翼的信徒,虽然他们自己不会承认----毕竟再虔诚的人也不怎么喜欢被烧死在十字架上。但是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之间,你总能捕捉到一些…炽天之翼所特有的东西。 暗色调的穿着,紧绷着的脸,执迷的眼睛,阴沉的表情,似乎什么都引不起这些人的兴趣。然而在聊起跟他们自己的教义或神明有关的事情时,却会一反常态的热情,热情到…能让你最直观的了解“狂热”这个词儿的意思。总之,他们不太正常,起码看起来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这一点儿不是单指同铸会,而是对所有人来说。 不过好也罢,坏也罢,反正他们也逃不过灭亡的结局,这么多年了,凡是被同铸会盯上的最后都没能逃过这个命运。虽然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也很可能以失败告终,但是我们都知道,北伐仍将继续,直到把这些异教徒赶尽杀绝。没必要一次性解决他们,反正我们有数不清的精兵良将,良田沃土,而龟缩在蛮荒之地的炽天之翼,他们注定在那片穷乡僻壤上永远缺兵少将,直到被我们彻底拖垮,耗光。 所以当卢西奥的死讯传来时,我们都不敢相信----代价太大了吧?!没必要这么拼啊!但是这位第二次北伐的总指挥,位居狐尾祭祀的卢西奥.苍狼,真的死了…要知道这种核心将领的阵亡,同铸会已经有十几年没经历过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因为他的死因也太不可测了!他是被炽天之翼所信仰的神明----炽天使杀死的!他被这位大天使长的燃烧之剑当头劈下,瞬间被斩成两段!而当时战线上的数万士兵都亲眼目睹的这一切! 你能相信么?卢西奥被一个神杀了,被一个宗教信仰中虚构出来的神明杀了! “世界上不存在神明,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这是同铸会核心教义中的一句话,几乎跟同铸会的历史一样久远。千余年来,人们对此深信不疑,包括我在内。因为在这片大陆有据可查的数千年历史中,各大教派所信奉的神明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位神明降临凡间的记录。也就是说那些供众人膜拜的所谓的神,从未真实的在世界上出现过。当然,有人说他们生活在天堂,有人说他们征战于地狱,更有人认为他们游荡在某些神秘的未知空间里,但是…没有人在我们所生存的大陆上见过他们,而那些口口声声说见过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拿得出确凿的证据。 所以当祭祀们已“包容与互助”为宗旨创立起同铸会,并公开宣布世界上没有神明的时候,得到了大范围的赞许和支持。而近一千年来,他们的无神论也一直在被证实着,直到三天前,卢西奥.苍狼被炽天使击杀。 圣堂们于第一时间站出来辟谣,宣布那天所谓的炽天使只是由炽天之翼的冰封城主----安东尼奥.古烈假扮的,此人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并非神明。至于那些所谓的天怒,天罚,诸神之怒,天神下凡之类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可同铸会的官方说法显然难以服众,虽然古烈一向是块儿难啃的骨头,在跟同铸会各大北伐统领的数次交手中也从未落过下风,但是面对卢西奥.苍狼这个狐尾祭祀的二号人物也不会有太大胜算,更别说将卢西奥一招秒杀了。何况古烈一向是用长柄鬼头刀的,根本不擅长用剑。 而且这位“强者”实在是跟炽天之翼的教典中所描绘的炽天使太像了:“在审判日,吾主将迈出神坛,破空而来!头戴风暴之角,身披金龙之力,手持燃烧之剑,伴随着电闪雷鸣,降临人间!在他的恢宏之躯和无穷之力面前,吾辈凡人所要做的就只有跪拜,臣服,静候宣判!” “我记得当时是这样的。突然间就听到那个打雷声,隆隆的,很闷,很沉重,然后我就看到头顶的乌云密集起来…是的,那天本来是晴天,我确定!还有就是乌云中聚集着很多闪电,像一张蓝色的大网一样往下压着,亮的耀眼,好像随时都会劈下来!”士兵甲说。 “就在这时候,乌云中出现了一个人…不过身形比一般人大得多!穿着金黄色的全身甲,带着镶嵌着羽翼的头盔。脸?看不清…看不清…感觉像笼罩在一片灰暗中一样,哦,对了,他还拿着一把剑,巨大的剑,而且整把剑是燃烧着的!”士兵乙说。 “当时大家都看呆了,因为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然后那人就突然俯冲下来了,比闪电还要快!一剑砍在了卢西奥大人身上,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炸开了!炸成一团火花那样的,然后那人就消失了!是、是、是,凭空消失的,整个过程最多半分钟…二十秒…可能更短!”士兵丙说。 “你问我当时什么感觉?”一位营级指挥官心有余悸的说:“我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 现在…关于同铸会的官方说法,你还信么? “其实如果刻意去营造这种氛围的话,也不是完全做不出来,虽然…这很困难。关键是能一击杀掉卢西奥祭祀的人,除了阿伦和高桥,我还真想不出来别人。”格林皱着眉头分析道:“不过我还是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神明。” “你们猜我怀疑谁?罗兰!”我胸有成竹的说:“就是前一阵子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罗兰,你想想民间对他的那些描述,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的,跟这个人多像!” “可是人家也没说炽天使凶神恶煞呀。” “嗨,长那么大个子,能好到哪儿去?” “你看看,你看看,我当时就叫你一块儿去参加北伐,你就非得叫我老实呆着,这下好了吧,这么有趣儿的事儿,咱们全错过了!”朱丽奥斯晃着格林的胳膊埋怨道。 好吧,谈话被终结了。 同铸会撤军了。持续了两年多,调动军队达百万余人的第二次北伐就这样因为卢西奥的死彻底写下了结局。虽然在这次北伐中,同铸会向北推进数百平方公里,拿下城池近二十座,斩杀异教徒几十万人,却依然掩盖不了失败的事实。军团总指挥战死,十万将士埋骨冰封城下,冰封城却依然固若金汤,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般横亘在两大教会之间。 好在,战争暂时结束了,我只能这么说。 “好看么?”当娜塔莉把刚发芽的柳叶编成花环,给朱丽奥斯带上时,朱丽摆了个翩翩起舞的姿势问格林。 格林用一个赞许的微笑代替了回答。 “你的手真巧!”朱丽奥斯拉着娜塔莉的手,开心的说。 娜塔莉低着头,只是略带羞涩的笑着。 “她真的跟了你那么长时间?”格林看着这俩如今已经亲如姐妹的女人,饶有兴趣的问我。 “可不嘛。”我叼着一根嫩草:“赶都赶不走。” “不容易。”格林略有感慨的说:“真是不容易。” “我啊,带着这么个拖油瓶儿,是够不容易了!” “我是说,你能碰上这么个好姑娘,真不容易。” “是吗?没觉得。”我干笑了两声:“至少赶不上你们家朱丽吧,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得一块儿打了多少仗啊?” “大小战役十几次吧。”格林想了想说。 “要说你们也挺幸运啊,从最初级的军官一路走到现在,搁着那些运气不好的人,只怕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吧?” “幸运?也许吧,可是真没那么简单,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在这些年里中过多少箭,挨过多少刀,在鬼门关转过多少圈啊!”格林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惨痛的记忆赶走一些:“倒是朱丽真的一直挺顺的,好像从来没受过伤。” “一次都没有?” “在我印象中,一次都没有,要不她总说自己是幸运星呢。”说到这里,格林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她老跟我说,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都没死,第九军团之所以老是打胜仗,都是因为她这个幸运星在保佑我们呢,哈哈。” “你也信?” “信呗,只要她高兴。” “那以后上了战场,可要让她也多保佑保佑我了。” “唉,说到打仗,咱们一个星期后就要出发了,没几天好日子过喽。”格林长叹了口气,躺在草地上说。 “好事儿啊,这几个月我闲得蛋疼!”提起这事儿我又兴奋起来,在坚毅城的这段时间里,我都快把冒险者的女人们玩个遍了…除了长相实在让人看不下去那种。而且跟麦克白的对练好像也进入了瓶颈,我照样打不过他,进步却开始变得缓慢,我想原因很简单----我需要实战的洗礼。所以我热切的期待着接下来的征程,我要挣军功,抢荣誉,我要大杀四方!只希望那些该死的东方人不要太弱。 “战争很残酷,索萨,总是很残酷。”格林看着晴朗的天空,表情却变得有些阴霾:“六年来,我几乎失去了家乡里所有跟我一起入伍的朋友。那些日子里,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总会有人在我身边倒下,而我却救不了所有人。我看着那些阵亡名单,多得数不清,我看到那些来认领死者的家属,一望无际。我看着他们的泪水,听着他们的哭诉…”他的眼圈儿泛着红,声音开始不自觉的颤抖:“那些战死的人,有些是父亲,有些是丈夫,有些还只是孩子。很多时候我眼前都会飘荡着那遍地的鲜血,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死者们的表情,我忘不了这些,你能理解么?索萨,我永远忘不了这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起了一些被我烧死的人,那些无辜的村民,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但我从不后悔。如果不这么做,我不可能得到费雷罗的器重,如果不这么做,我不可能得到怀特的赏识,如果不这么做,我更不可能以中校的身份加入第九军团。不是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叼着金汤匙,不是每个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们当星星一样捧着,想要出人头地,我们就得从这摊烂泥和血污中摸爬滚打,不抽几根筋,扒一身皮,就别想登堂入室!因为…我们都不叫星辰之泪。 至于以后,我只会变本加厉! “既然你如此痛恨战争,为何又要投身其中呢?”当我从这些情绪中解脱出来的时候,才又向格林问道:“你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或者说…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理想,哇哦,到我这个年纪还来谈论这个,感觉有点儿怪怪的。”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其实我的想法挺简单的,我希望我们能变得更好,好到我的家人们和朋友们都安居乐业,幸福美满;我希望同铸会能变得更好,好到能真正实现包容和互助,再也不用发动战争;我希望世界变得更好,好到没有阵营分化,没有教派纷争,让所有人都能拥抱光明!” “额,如果你这理想也叫简单,那其他人的恐怕只能算儿戏了!”我看着格林满脸期许的表情和那双如同被圣光笼罩着的眼睛,有些错愕的说。 “那你的呢?”格林只是谦逊的笑了笑,然后问我。 “我的理想实现起来可是很难的,当然了,也得分跟谁比。”说着,我用胳膊肘碰了碰格林:“我要变得强大,格林,我也会变得强大!我会先成为灌铸法师,再入选鹰眼魔导,接着我会去燃烧岛,通过凤凰试炼,最终,我会成为…炎魔!” 然后我将用世界上最华丽、最盛大的方式迎娶星辰之泪!其实这才是我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当它冲到嘴边时却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也许就算是作为理想,它也太遥不可及… “炎魔,真是个…霸气外露的称号。”格林有些不疼不痒的评价着,让我略感失望,不过还没等我表示不满,他已经兴致盎然的冲娜塔莉喊道:“嘿,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您…是在问我吗,格林祭祀?”娜塔莉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的说。 “当然不是你,你能有什么理想!”我不屑的冷笑着。 “是啊,少爷说得对,我哪儿有什么理想…”一听我这么说,娜塔莉立刻低下头小声回应着。 “每个人都有理想啊,你怎么会没有呢?”格林微笑着鼓励她道:“说说吧,聊天而已嘛,没什么的。” “是啊,你就说嘛,管他呢!”朱丽奥斯也凑了过来帮腔作势,一边拉着娜塔莉的手,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我。 “那少爷…我可以说么?”娜塔莉怯生生的看着我。 “朱丽大小姐都让你说了,你还不赶紧的。”我没好气儿白了娜塔莉一眼,然后又赶紧对朱丽奥斯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我想一辈子都…都…” “都什么呀,快说呀!”朱丽奥斯晃着她的手催促着。 “都陪着少爷!”说出这句话,娜塔莉已经满脸通红。 “看吧,这辈子都甩不掉了!”我藏起心中那一丁点儿愉悦,充满绝望对格林说,然后不等他们发表意见,我就立刻把话题转移到了朱丽奥斯身上:“朱丽大小姐,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呀?该不是当什么绿林好汉,盖世英豪吧?” “我要是成了绿林好汉,第一个废得就是你!”朱丽奥斯瞪了我一眼,又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我不情愿的表现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问你呢,格林!”谁知道她却毫不领情。 “啊,他替我说了。”格林连忙指了指我。 “好吧,我想…”她故意拉着长音,享受着我们等待的表情,最后才又把目光投向格林:“让你嫁给我!” “喂,应该是你嫁给我吧!”格林抗议道。 “我就爱这么说,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都听你的…” 在格林那充满幸福的讨饶声中,我们笑作一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二章 先遣队 出发那天,以西蒙为代表的斯图亚特家族亲自为我们送行,还有沿途数万坚毅城的百姓。我看着他们,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帮寄生虫终于他妈的要走了! 希利苏斯的冲突还在恶化,那群东方人用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戏法儿,在进一步取得优势。而同铸会在希利苏斯教区的主教遭到暗杀,则成为了双方全面开战的导火索,可惜…我们的教会却并没有占到便宜,最近那些野蛮的东方人已经包围了教会在希利苏斯的主城----骄阳城。一旦城破,就将意味着同铸会在希利苏斯地区的全面失败!好在如今教区内的大部分战士都集中在城内死守,东方人一时半会儿想攻下骄阳城,并不容易。 “但是,时间紧迫!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给予骄阳城的同胞们支援,他们坚守下去的信心随时都可能会崩溃。”格伦夏尔将军一脸凝重的对我们说:“这也是妮娜法师不远千里来向我们求援的原因。” “两千公里的路程,我们的主力部队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左右才能到达,很显然我们的同胞们不可能等这么久!所以我们必须派一批人跟妮娜法师先到骄阳城,安抚军心,协助战斗。”格伦夏尔继续说:“根据怀特元帅的决定,我们将分别派出一名骑士、一名牧师和一名法师通过空间传送跟妮娜回去,元帅对这三个人的要求是要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足够优秀。骑士切斯特上校,牧师格林上校已经在确定下来了,而在你们之中,我需要志愿者。” 格伦夏尔扫视着我们,不再说话。 “我去!”在台下的五十多位法师中,只有一个人在第一时间开了口。我很荣幸的承认,这个人就是我。 “索萨?”格伦夏尔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失望,然后…居然选择性的无视了我:“还有谁?” 同僚们都鸦雀无声,很显然,这是一次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放弃大部队的保护而只身陷入重围,不仅很难改变战局,万一城破基本就性命不保。这种事儿只有脑袋进水的傻子和我这种急功近利的疯子才愿意干。所以我才会说:“前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费雷罗上校执行整个地区的净化行动,大小战役没少打,而且我跟格林祭祀关系不错,配合起来应该也会比各位同仁默契一些,所以,我想我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你说完了?”格伦夏尔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当然,我觉得从能力上看…”我还想补充几点。 “你可以闭嘴了。”格伦夏尔毫不客气的打断我的话,然后指着另一个法师说:“森德尔克上校,你去。” “为什么?!”我和森德尔克异口同声。 “因为这是我的决定。” “可是…”我不想放弃。 “听着,在我眼里,你在第九军团只是个一仗都没打过的菜鸟儿,索萨中校!”格伦夏尔盯着我,目光中似乎充满了电闪雷鸣,瞬间就把我所有的不满全压了下去… “怀特元帅,我希望能跟妮娜法师去骄阳城!”是的,我直接找到了怀特,做着最后的努力。 “为什么?”怀特头也不抬的问我。 “为了光明!”我想我的语气听起来一定很郑重。 “其实我也想让你去,孩子,我想看看你到底好在哪里,能让麦克白修士带你一起游历。”怀特抬起头,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可我不能为你更改格伦夏尔将军的决定,虽然我是整个军团的总指挥,但是…这不太合规矩,毕竟从领导关系上来说,他才是你的直属上司。作为军团总指挥,我不太好直接插手你们法师团的内部事务,你能理解吗?” 我眉头紧锁,装出一副满心不甘的样子。 怀特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他提点儿建议。” 当我走出中军帐的时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而这时,不知什么时候等在门外的森德尔克叫住了我。 “你真的想去?”他低声问我。 “当然,森德尔克上校。”我欠了欠身,保持着适度的恭敬。 “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想…你可以跟格伦夏尔将军反应一下这件事儿。”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你可以不去,索萨中校。” 我直奔格伦夏尔的营帐走去。 “你去找怀特元帅了,是吗?”我刚准备进去,营帐中就响起了格伦夏尔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感情。 “是的,将军。”我如实回应着,并立即把森德尔克的身体状况告诉了他,然后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目光低垂,尽量不去接触他那双猎鹰般的眼睛。 “病得很是时候,不是吗?” “或者…您可以亲自去问问他。”我小心翼翼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位灌铸法师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不必了。”他依旧面无表情:“你可以去了。” “非常感谢,将军!”我来不及惊喜,转身就想走。 他却叫住了我:“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用你吗,索萨?” “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整整一个冬天,这位我的直属上司除了几次例行会议之外,跟我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私下里的交谈更是从未有过。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想找机会主动跟他套套近乎,毕竟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前途都会直接跟他挂钩。然而…很快,我就发现他并不喜欢我,却又不敢问为什么,于是在他面前时,我开始越来越多的感到压抑。至于这一次,我更是想直接撒腿逃离。 “因为从你过往的那些履历来看,你可不太干净。”他冷冷的看着我,目光比刚才还要锐利。 “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格伦夏尔将军。”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水。 “狗改不了吃屎听说过吗,年轻人?” 我没说话,因为我正在尽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瑟瑟发抖。 “出去吧,记着,别给我惹麻烦。”他不乏鄙夷的说。 我却早已没心思纠结他的语气,一听到他这么说,就立刻如获大赦般的退了出去,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滚了出去。 “简单跟他们说一下情况吧,妮娜。”怀特对我们说,我、格林和切斯特,以及一个站在怀特身边的女人。 “你们好,我叫妮娜,来自骄阳城。”那个女人把右手贴在胸前向我们行了个礼说,还算悦耳的声音中夹杂着些异域口音:“七天前,那些来自东方的异教徒开始围城…” “七天前?”切斯特打断了妮娜的话,他的声音稍显低沉,梳着半长的灰发,有些凹陷的眼眶中淡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精力十足,鹰钩鼻子,嘴边的胡茬儿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年纪的话,应该在三十出头。 “是的,当主教大人去月光城布道却惨遭暗杀后,我们就召集起整个希利苏斯的信徒,准备把那些异教徒彻底赶出我们的教区…”说到主教时,妮娜的表情中露出一些难以抑制的哀伤:“可是他们抢先一步占领了月光城,并发起了总攻。我们措手不及,本想先退回骄阳城避其锋芒,却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围城!教会只好派人去请求支援。” 说到这里,妮娜下意识的叹了口气,似乎在叹息他们战略上的严重失误:“当时我是城内的教徒中唯一掌握了群体传送而又来过埃苏雷格的人。可我只来过一次而已,对这边的印象也很模糊,所以在传送中出现了很大偏差。等我一路找一路问的找到你们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六天了。” “辛苦你了,妮娜法师。”格林安慰她道:“请继续。” “嗯…本来我们没把那些东方人放在眼里,因为我们已经在希利苏斯传教了上百年,而他们的数量也不是很多。可是当跟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发现…他们很怪,我是指那些人的战斗方式…”妮娜一直说的不太流畅,看来她还没从对东方人的震惊中完全缓过劲儿来。 我一直打量着她,是的,相对于听,我更喜欢看。她有一头纯天然的黑色卷发,目测可以垂到腰际,眉毛跟一般的女人比稍显浓密,一双眼睛即使带着忧伤也掩盖不住它与生俱来的风情,小麦色的皮肤跟身上宽松的白色长袍搭配完美,虽然我更关心她长袍里呼之欲出的那部分。 如果说这就是异域风情的话,感觉还不错。 “你看不到他们…” “看不到?”切斯特皱起了眉头:“是刺客吗?” “不对,是看不到他们的出招轨迹!”妮娜纠正道:“你看着他们打出了一拳或者击出一掌,其实他们根本没打到任何东西,而且有时候还跟你离得很远,可是…他就是打到你了!就像…就像…”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刮着适当的词汇:“被一种气流或者力道打中了一样,而且这股力道的杀伤力一点儿也不逊色于魔法!我们真的不知道…” “气功。”怀特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这还是多年前我的老领导----杰拉德.雄狮跟我聊的,当时他对东方这门儿传说中的技艺很感兴趣,但是很快我们就觉得这只是些旁门左道而已。不过今天照你的说法看,那些东方的野蛮人还真在练这玩意儿。” “反正…我们被打懵了!而且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他们用妖术…就是您说的气功短时间内在希利苏斯招揽了大量的信徒,导致我们最终失去了优势…唉,也怪我们当初太大意了!”说到最后,妮娜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有多少信徒?”格林问道。 “超过十万了!” “耽误了,真是耽误了。”怀特叹了口气,站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沙盘说:“你们立刻跟妮娜去骄阳城!最重要的任务,告诉那里的同胞们,第九军团正在支援的路上,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第二,尽快熟悉那些异教徒的作战方式,特别是气功,更要多加留意。最后,尽全力协助当地教会,跟希利苏斯每一位同铸会的信徒们团结在一起,务必守住骄阳城!”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妮娜,用无比坚定的口吻说:“我向你保证,孩子,第九军团很快就会赶到你的家乡,给予那些东方的异教徒迎头痛击!它对我们的教民所造成的每一道创伤,都要十倍偿还!为了光明,妮娜法师,圣光与你同在!” “怀特叔叔!”一个细腻中夹杂着些娇气的女声突然打破了这一屋子的严肃。怀特叔叔?!这种称呼显然不可能出自妮娜之口,于是我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朱丽奥斯。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朱丽奥斯一把抓住怀特的手臂来回晃着,把我们几个都看傻了。 “这次行动可不是做游戏啊,孩子。”很难想象堂堂怀特.黑豹在这种情况下竟依然保持着微笑,而且还满怀慈爱的对朱丽奥斯劝慰道:“你还是老实呆着吧。” “我怎么能去做游戏的呢,快特叔叔?!”朱丽大小姐撇着嘴,满不高兴的瞪着怀特,将手里的包袱直接往指挥桌上一放,翻着里面的瓶瓶罐罐说:“你看看这些药剂,不都是给他们准备的吗?” “你可以直接让他们带去啊,孩子。”我突然觉得这个怀特叔叔好有耐心。 “那要是用完了呢?谁能给他们配呀?”朱丽奥斯不依不饶的说,然后突然盯着妮娜问:“你能吗?!” “啊?”妮娜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你看,她明显不行嘛。”朱丽奥斯又得意的看回怀特。 “您看…要不就让她去吧,怀特元帅。”格林略带尴尬的开口道:“您放心吧,有我呢。” 怀特想了想,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最后才又对朱丽奥斯说:“到了骄阳城可别乱跑啊,要听格林的话,记住了吗?” “哎呀,我就说怀特叔叔最好啦!”朱丽大小姐抱着怀特的胳膊,像小猫儿似的蹭着他的肩膀说。看的我鸡皮疙瘩足足起了两层。嗯…要不我也试试用同样的办法把娜塔莉带上?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天。 “额…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妮娜有点儿战战兢兢的问。 “去吧,战士们,为了希利苏斯的同胞,为了光明!”在下令的一瞬间,那个威严的怀特.黑豹终于回来了。 妮娜高举双臂,手中开始亮起了湛蓝色的光芒,大约二十秒后,一面椭圆形的蓝色传送门浮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是的,这就是所谓的群体传送术,是高级法术的一种,从字面儿上就能看出,它跟传送术的区别在于它能对多人实现传送。至于具体人数,同样跟施法者的魔力基数和法术娴熟度成正比,如果是灌铸法师的话,一般可以传送十几到二十人,鹰眼魔导们自然更多,不过目前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同时传送百人以上的记录。还有,群体传送的施法间隔会比单人传送更长,起码从史书记载来看,还没有出现过一天之内能使用三次以上群体传送的人。所以这门技艺一般不会用于正面战场,而是针对一些小股部队的特殊任务或者暗杀。 当然了,跟传送术一样,它同样存在着那个现在我最关心的问题:“你的成功率有多少?”我问妮娜。 “要么别去,要么别问。”说着,切斯特一脚迈了进去。 格林拍了拍我的肩膀,跟着也消失在了传送门中。 得了,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头扎了进去。经过一段极其短暂的眩晕之后,我已经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提心吊胆的睁开眼睛,先看了看身后的传送门,又看了看身边的格林和切斯特…看来我应该没被困在异度空间里。 妮娜随后也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然后…十秒钟、三十秒钟、一分钟!朱丽奥斯还是没有出现。 我心头泛起一丝凉意,而格林的脸色也开始变了。 她该不会是… “哈,你们都吓坏了吧!”朱丽奥斯突然从传送门中跳了出来,眉飞色舞的喊着。 我和格林对视了一眼,她确定自己不是来玩儿的吗? “我们得有个领导者,否则干什么都不会有效率!”切斯特有点儿不耐烦得说:“我推荐自己,都同意吗?” “我没意见。”格林微笑着回答,同时捂住朱丽奥斯的嘴,把正欲反对的她抱去了一边儿。 切斯特的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耸了耸肩,觉得从军衔的角度来说,我已经没必要发表意见了。 “各位,这就是骄阳城了。”妮娜这才等到机会开了口。 我也终于想起观察周围的环境,我们几个正处一片类似于祭坛的空地上,而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些成片的圆顶式楼阁,跟我熟悉方尖式建筑大不相同。我看着路上的行人,大多都穿着跟妮娜类似的宽松型长袍,而不是我们习惯的修身式长袍或者短衫。街上行人并不多,都行色匆匆,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这终于让我想起了这座城市的处境----那帮异教徒们正在围城!想到这里,我已看到远方升起的滚滚浓烟,也听到一些若隐若现的喊杀声,而且不止一处! “妮娜法师,您终于回来了!”几个灰袍人牵着马匹跑过来焦急的问:“这几位是您带回来的援兵吗?” “是的,各位快跟我去教堂吧!”当前的局势也使妮娜紧张起来,她翻身上马对我们说:“我带你们去见长官们。” “等等,妮娜法师,我想先去前线。”格林说。 “我们应该先跟这里的负责人汇合,格林。”切斯特却说。 “可是前线的战士们正在浴血奋战,他们需要牧师!”格林也上了马,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你一个人去战场不过是杯水车薪,格林上校!”切斯特的声音高了八度:“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先找到骄阳城的总指挥官,了解整个战局,把怀特元帅的话带到,稳定军心!少呈你那匹夫之勇,格林,记住,我现在是指挥者!” 看来出现分歧了,我留意着格林的脸色,暗暗调动着魔力,随时准备向切斯特发难。 “这样吧,切斯特上校,你先去教堂,一切按你说的办。”格林略微想了一下,依旧心平气和的说:“我和索萨去前线,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也顺便看看那些异教徒有什么花样。晚上我们汇合后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你看怎么样?” “也好,就这么办!”出乎我意料的,切斯特居然接受了格林的建议,而且还拍了拍格林的肩膀,笑了起来:“你们教训那群狗杂种的时候可得加把劲儿,把我那份儿也算上!” “你们赶紧带切斯特上校去教堂。”妮娜立即向灰衣人们命令道,然后对格林说:“格林上校,我带你们去前线!” “还有我!”朱丽奥斯也在一旁嚷着。 “你跟切斯特上校走,听我的,别多说了!”格林一改平日的温柔,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把你的药水都给我,到教堂后如果有条件的话,尽量再配一些,越多越好。” “快出发吧,妮娜法师。”紧接着,格林就催促妮娜道:“去最艰苦的战区。”而朱丽奥斯竟然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格林唇边轻轻一吻就跟着灰衣人走了。 “两瓶增强剂,四瓶恢复剂。”格林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查看着朱丽奥斯的包裹,同时扔了两瓶蓝色的恢复剂给我。又将一红一蓝两瓶药剂扔给了妮娜,显然红色的那瓶就是法术增强药剂了。并把剩下两瓶留给了自己。 “这玩意儿怎么用?”我乡巴佬似的问道。 “直接喝,感觉魔力不够了就喝一点蓝的,以你现在的魔力基数应该能用挺长时间的。想提高法术威力的话就喝红的,嗯,咱们这种…”他仔细看了看瓶子上的标签儿,两行流畅的花体,是朱丽奥斯的笔迹:“能提高法术威力的百分之十五,持续时间四十五分钟。” “那你怎么不给我红的啊!”我抗议道。 “她的魔力比你强,用增强剂作用更明显。上了战场,咱们得物尽其用。”他压低声音对我解释道。 嗯…虽然不爱听,但是有道理。 “为什么你要让切斯特当领导?”我又问格林,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我已经感受到了格林非凡的领导力。 “因为他想当,咱们就让他当,这有助于我们之间的团结。”格林一边收好自己的两瓶药剂,一边对我说:“而且就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来说,咱们三个过于亲密,却都跟切斯特上校没什么私交,让他当团队的领导者,这样对他来说更公平,也更有利于调动他的积极性。反正只要是正确的决定,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无所谓,如果错了,大家又可以一起讨论,何乐而不为?而且我了解切斯特,他也是第九军团的老兵了,人不坏,只是脾气爆了点儿,打起仗来更是条硬汉。” 好吧,我被说服了。 “那些异教徒很危险,你们要多加小心。”临近西面的城门时,妮娜提醒我们说。是的,我已经闻到了硝烟和鲜血味道,还有各种魔法元素纵横交错的气息。 “敌人向来很危险,可胜利却总是属于我们,因为光明无往而不利!”格林直视着战场,越发凝重的脸上却依然带着一丝微笑:“你说呢?妮娜法师?” “叫我妮娜就好。”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当我登上城楼的那一刻,我惊呆了。 城墙上的守卫们正在拼死抵抗着,密密麻麻的弓箭和长矛你来我往,甚至连沸腾的热油都倾泻而下;而城下不计其数的异教徒们正在疯狂的向城墙发起冲击,扛着盾牌,举着刀剑,喊着我听不明白的口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墙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体,有的身中数箭,有的被长矛穿膛而过,有的则被法术轰得体无完肤。很多人都受了伤,有些人已经站不住了,却还在弯弓搭箭,有些人兵器都拿不起来了,却还在为战友呐喊助威,可是有些人已经浑身是血,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痛苦的**。 城下更是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后冲上来的人几乎都要踩着前人的尸体前进!可虽然伤亡惨重,他们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的抛石车扔出燃烧着的巨石,让它们呼啸着迎面飞来!他们的攻城车一下接一下撞击在城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批人死光了,立刻有另一批人顶上,砰!砰!砰!每一下我都感觉自己在跟整个城墙一起颤抖。 城墙上的法师用最暴力的法术接连不断的轰击着敌方阵地,妮娜的雷电更其中最耀眼的一道风景。牧师用近乎于嘶哑的声音齐声吟唱着各种祝福,骑士则奋力挥舞着刀剑将那些登上城墙的敌人斩杀于圣光之下。 城下的东方人也不示弱,他们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妖法跟守军抗衡着,很多法术眼看着就要打到敌人的阵地上,却突然间被抵消了!很多防御性法术刚刚加持完毕,却莫名其妙的被破除了!很多庇佑性法术本来在战士们身上发挥得好好的,却不知怎么就被净化了! 总之,一时间火起,霜凝,电闪,地裂…各种绚烂的法术飞舞着,碰撞着,相互交融却又相互蚕食着,就仿佛道道彩虹降临人间。然而这些五光十色的光芒却比任何刀剑都凶狠,成片成片的粉碎着被它笼罩其中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命如蝼蚁。 这一刻,杀声震天。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当!一支直奔面门而来的长矛被一面明光盾挡下,格林一边就近为伤员治疗,一边冲我大喊着:“愣着干嘛,打啊!” 我这才从震慑人心的视觉冲击中反映过来,终于想起在这场搏杀中,我不是看客!我随即将在攻城车上点起一道火墙,只等那些躲在车檐下的士兵在烈火中痛苦的哀号,可是…刚刚烧起的火墙居然在一瞬间就熄灭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我在法术中倾注的魔力,它应该燃烧很久才对,谁熄灭了它?!一般对付火墙的办法只有两种,一是通过自己的护盾或者范围性的防御力场使它无法造成伤害;二是通过冰系的一些法术瞬间降低气温,使空气无法达到燃点或者直接将其冻结,当然土系法术也可以操纵沙土把火掩埋而致其熄灭,而风系和雷系只能让火墙烧得更旺而已,但是这几种元素的气息我都没察觉到。我只感受到在火墙范围内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打散了,直接导致火焰无法再继续燃烧,可问题是…他们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就是气功?! “节省魔力,索萨,别再用范围性的法术了,他们的破法技巧很娴熟。”格林提醒我道。我感觉到他的治疗法术效果明显减弱了,虽然他的魔力基数很充沛,可以面对源源不断的伤员,他的魔力依然消耗的过**速。只见他掏出了那瓶法术增强药剂,将红色药水一饮而尽,眼睛中瞬间闪耀出一片金色光芒,而士兵们伤口愈合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了许多!在确认这名伤员脱离危险之后,他立刻开始治疗另一个伤得更重的人,并接着对我说:“重点打击,索萨,针对那些快要爬上城墙的敌人。” “还有,找好掩体,别让自己成为目标!”当我向城墙边缘跑去时,身后又响起了格林的叮嘱。 他说没错,当我靠近墙边时,至少有四、五支弓箭同时向我飞来!好在被火球拦下三支后,另外两支也被焚毁在我的火焰护盾上。我连忙伏下身子,却见一根长矛又从头顶呼啸而过!很明显,施法者会得到他们的特殊照顾。 透过城墙间的缝隙,我会看到那些踩着扶梯,甩动钩矛向上攀爬的人。嗯,跟我预料的不同,敌方的绝大多数部队还是跟我们很像…是跟妮娜很像的西方人,他们才是攻城的主要力量,虽然我只觉得这群蠢货在给奸诈的东方人当炮灰!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希望你们努力的爬,梯子上的人越多越好,而在你们即将成功的时候,我会负责烧断绳梯,送你们回家! 虽然我已经见缝插针的烧毁了十几架扶梯,异教徒们却依然在前仆后继,可更让我担心的却还是那些奇怪的东方人。他们人数不多,混在成片成片的人群中,有时候很难分辨,可是一旦冲到城下,他们就会脱颖而出! 只见这些人先是一跃数米,然后用脚尖轻点墙壁,借势再起,然后手脚并用,向上攀爬,十余次轮换后就已经离墙头近在咫尺,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借助梯子,绳索和任何外力! 这些人很快就成了守军们的重点监护对象,弓箭手们也从未停止对他们的射击,可是这些人却出乎意料的灵敏,在急速攀爬中还能左躲右闪,一一避开守军的攻击。而就算一时躲避不及,当弓箭飞至身边时,也会被一种看不见的力场弹开!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总之,他们就这样向我们逼近着,势不可挡,形同妖孽!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已经翻过了城墙,却被躲在一旁的我一记炎爆正中面门!在即将命中时,我显然感受到了有一种能量碰撞的爆裂声,随后火球终于冲破了那道无形的力场,结结实实的轰在了他的脸上,不再有悬念,他哀嚎着从城墙上翻滚下去。然而来不及庆祝,他的几个同伴已经纷纷登上城墙!随着两声闷响,两名守卫已经被一个东方人击飞了出去,如果我没看出错的话,他用的是自己的拳头! 我立刻放出一道烈焰冲击,却被他侧身让过,并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名守卫一脚踢下城楼,直奔我冲来!我左右手齐出两颗火球,当头一颗被他俯身闪过,飞向胸口的那颗也被他一拳击开,可惜他并不知道这只是我吸引他的幌子,此时两道火舌已从他脚下燃起,瞬间就缠住了他的脚踝!埋设在必经之路上的火舌陷阱,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大餐,面对这个动弹不得靶子,我只需要聚集能量,送你致命一击! 就在我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这个咬紧牙关的青年,在一阵能量爆炸声和刺耳的骨骼断裂声后,他居然又向我扑来过来,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居然硬生生的扯断了自己的双脚!在我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右拳已到,我在最后一刻让脸向左侧偏开,却还是被力场擦过脸颊,在那火辣辣的刺痛中,他左拳又至,而我已没时间躲闪,又是一阵能量冲撞,火焰护盾最终被拳头冲破,咔嚓!我听得见自己鼻梁断裂的声音,可是与此同时,我贴在他胸口的左手也放出了这蓄力已久的烈焰冲击!我倒了下去,看着火光灼穿他的胸膛,从后背喷射而出,伴着他的鲜血和内脏! 我挣扎着站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鼻血还在顺着下巴流下来。我看着这个致死都在瞪着我的东方人,眉清目秀,甚至比一般人还长的好看些,可是…在我心中,他们就是妖孽! 我环顾四周,剩下的那几个东方人在城墙上大闹一番后也终于因为寡不敌众被一一斩杀。一位牧师正在为我治疗伤口,不是格林,他已经一路救治到了城墙的另一头儿。 我的魔力也所剩无几,这时候我想起了格林给的恢复药剂,先尝了一点儿,不甜,也谈不上酸,总之…奇怪的味道,我却已经感受到魔力如雨后春笋般开始复苏,我笑了,仰头将这瓶蓝色药剂喝了个干净! 哇哦,在一瞬间,是的,就一瞬间!我那已接近枯竭的魔力又充满了身体,就像从未消耗过!看来我真是得对朱丽大小姐刮目相看了。我站起身来,向那位已经为我治疗完毕的牧师点头致意,至于城下的异教徒们… 准备好第二回合了吗?! 第二十三章 生意 战争一直持续到傍晚,在扔下千余具尸体后,异教徒们终于开始后撤,而疲惫不堪的守军也无力追击。虽然喝了两瓶药剂,可我的魔力还是在一个小时前就用光了,至于格林,通过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和失去血色的脸庞,就知道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透支魔力。而我看着他沮丧,甚至有些悲痛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是没能救起所有人。跟他一样满身血污的妮娜正在身边安慰着他,可我知道这无济于事,除非能改掉这怜悯众生的毛病,否则他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将士们还得继续待在城楼上,防止异教徒利用夜晚来个什么突然袭击,何况也找不出足够的人来接替他们。而根据之前的约定,我们一行三人回到教堂,去跟切斯特他们汇合。 “你看看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折腾自己!”朱丽奥斯一见到格林就搂住他的脖子一脸心疼的埋怨道。 “我倒宁可自己清闲一点儿,可是敌人永远不会让我歇着。”格林轻吻了一下朱丽奥斯的额头,满脸疲倦的说。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想先说点儿正事!”又是切斯特那不耐烦的声音。 “我们洗耳恭听,尊敬的切斯特上校。”我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故意拿腔捏调的说。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了一整个下午,我倒想听听这位大爷都干了些什么。 “我见到了这里的临时负责人,费尔顿主教,也是这个片区的元老之一。”切斯特瞥了我一眼,却没了进一步的反应,而是直奔主题:“根据他的说法,在围城的七天里异教徒已经发动了三次总攻,虽然都被打了回去,但是形势依然严峻。我们只有一万多名士兵,而包围在外面的异教徒可能超过十万,而且那些东方人的…妖术据说真的很邪门儿,格林,你已经跟他们交过了手了,他们怎么样?” “嗯…如果那些所谓的妖术就是气功的话,我只能说这套技艺很完善!”格林眉头紧锁,似乎又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战场上:“他们能攻能守,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都很出色,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而且…这些东方人很会拼命,对吧,索萨?” 我也把之前的经历说了一遍,嗯,还是心有余悸。 切斯特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而我们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守军的情况怎么样?”直到他又这样问道。 “不太好,很疲劳,而且后备兵员不足。牧师又少,很多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关键是也没有足够的药剂,导致我们无法持续治疗,更保证不了战士们的庇护力场,再这样下去…” “城墙的状况怎么样?”在格林的语气越发激动的时候,切斯特打断了他:“有没有破损或者坍塌的情况?” “暂时没有。”格林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敌人的抛石车和攻城车对城墙破坏的很厉害,而且距离控制的很好,不出城的话,我们很难摧毁它们。不过好在我们有两名土系法师一直在修补和加固城墙,只是实在跟不上他们摧毁的速度。” “也就是说,城墙早晚会被攻破的?”切斯特说。 “我会给他们提供恢复药剂啊,我已经在教堂找到一些材料了!”朱丽奥斯在一旁插口道。 “你的药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朱丽奥斯中校!”切斯特没好气儿的说,然后又接着对格林分析道:“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们无论在任何方面都不占优势,所以…虽然我不想说丧气话,可在第九军团到来之前,我们很可能守不住骄阳城。” 又是一阵沉默,我下意识的想反驳他,可是如今一切都在印证着,切斯特的顾虑并非危言耸听。 “你会群体传送吗?”切斯特突然问我。 “不会。”我有点儿不甘心的说:“但这是暂时…” “我就知道靠不上你。”切斯特没给我解释的机会:“格林,我们得找机会说服妮娜,让她在城破的时候带我们出城。我担心如果她要跟骄阳城共存亡的话…咱们就麻烦了。” “我说你这个人…”我本想对切斯特这种战争初始就先自寻退路的观点破口大骂的,可转念一想,却又把已经冲到嘴边儿的粗口憋了回去。是啊,要是城破了,还不就得开溜么?留在城里干嘛?抱着大火球冲进敌群,并大喊同铸会万岁吗?!有个屁用! “你说的有道理,切斯特上校,我会反映这个问题的,不过不是跟妮娜,而是跟费尔顿。所有人都得正视这件事,城破了就应该组织信徒撤离,跟这些邪教徒同归于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只有活下去才能再打回来,才有可能扭转战局。可是…”格林话锋一转:“我还是想先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虽然很艰难,可我不认为守住骄阳城就完全没有希望。反正他们短时间内也攻破不了城池,你们觉得呢?” 我和朱丽奥斯面面相觑,都没什么注意。 “也好,我也会想办法的。”切斯特犹豫了一下说:“那就这样吧,先回去休息,今天咱们一起去前线。” 我心情不太好,在这种处境里,我觉得但凡有脑子的人心情都不会很好。还是森德尔克有先见之明啊,我有些无奈的想着,本来还想借着这次机会再建功立业一把,现在看来,又把自己搭进去了。人生…就是他妈不顺啊! 我晃晃悠悠的在教堂里溜达着,毫无睡意,不知不觉之间就来到了妮娜的房间门前。屋里还亮着灯,看来她也没睡,我看了看手中这瓶儿这里特产的蜜酒,轻轻敲了敲门。在这样一个烦躁的夜晚,还是跟异性共同渡过好一些。 “索萨中校,您还没休息吗?”妮娜略显惊讶的看着我。 “睡不着,看来你也是,需要找人聊聊吗?”我微笑着看着她,她已经换上了睡衣,绸缎般的长发顺意的盘在头上,还没完全干透。白天的战斗使她眉目间显得有些憔悴,我不动声色的闻了闻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神清气爽了不少。 可她的回答却完全不符合我现在的心境,她略带歉意的对我说:“嗯…不好意思,索萨中校,我有些累了,所以…” “是啊,今天这一仗打下来,我也累坏了。”我拿出了藏在身后的酒,保持着自以为温暖的微笑:“所以咱们不如喝上一杯,也好解解乏,你觉得呢?” “索萨中校,我不喝酒的。”她有些尴尬的冲我笑了笑。 我扬了扬眉,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该休息了,晚安。”说着,她已经退后一步,手也搭在了门把手上。 看来…今晚得自斟自饮了。 “做个好梦,妮娜小姐。”这是我今晚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太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对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当她开门儿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你也没睡?”一边灌着酒一边回房间的时候,我遇到了站在天台上若有所思的格林。 “满脑子都是怎么守城的事儿,睡不着。”他叹了口气。 “喝点儿?”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儿。 他没说什么,只是侧了侧身,为我让出了个位置。 “哎,怀特真是朱丽奥斯的叔叔吗?”我喝了口酒,把酒瓶递给格林。在沉默着他一口、我一口的喝了好一会儿后,我才总算找到了这么个毫无营养的话题。 “当然不是了。”格林仰头喝完后又把酒瓶递还给我:“我们加入第九军团的第二个年头,怀特元帅就因为朱丽在药剂方面的天赋亲自召见了我们,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热情,和蔼,嗯…没有一点儿架子,之后他对我们一直都很好,对朱丽更是关爱有加。后来朱丽还在私下里跟我说,感觉他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也是,刚从军的时候她还不到十九岁嘛,还挺恋家的。”格林的嘴角泛起了一些笑容,似乎又想起了他们之间的那些青葱往事:“所以“怀特叔叔”只是朱丽用来跟怀特元帅撒娇的手段罢了,哈哈。” “撒娇…”想起朱丽奥斯当时的样子,我又忍俊不禁的咧了咧嘴:“她不会跟谁都这样吧?!” “当然没有。”格林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她只跟吃她这一套的人玩儿这一套。” “比如说怀特?” “比如说我。” 攻城从未停止,东方人不再冒然冲锋,把这项近乎于自杀似的任务完全交给了他们那些愚蠢的信徒。攻城器械依然是最大的威胁,过远的距离使我的法术难以造成有效伤害,而弓箭射到这些庞然大物身上更是跟挠痒痒差不多。我们也曾经想要把箭点燃再射过去,从而将他们的木质材料引燃,但是你知道的,那些妖孽的灭火技术一向不错。 我们守城方却越来越乏力,几乎得不到休息。就算在伤亡比上我们差不多保持着以一换四的优势,可是异教徒们似乎无穷无尽,而我们却得不到任何兵员补充。 在第五天,也就是今天,有一座城门被推倒,两处城墙出现了坍塌,虽然我们拼尽全力将蜂拥而入的异教徒挡在城外,并及时对损毁处进行了修补,却远比不上之前的坚固。总之,在这场战争中我们从未取得优势,如今…更是急转直下。 我伸了个懒腰,带动着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酸疼。我用力摇了摇头,只想把强烈的倦意赶走一些,格林说的没错,战争果然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折磨。换洗的衣服已经没有一件是干净的,房间里也乱成了猪窝,一进去就能闻到各种令人反胃的味道。唉,要是娜塔莉在这儿就好了!走在去议事厅的路上,我略显惆怅的想起了这个似乎从未跟我分开过的女人。 “最多三天,城池必破。”切斯特满脸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清洗,身上有几处都缠着绷带,为了节省牧师们几近枯竭的魔力,在受轻伤的时候,他拒绝了治疗:“我们只能弃城了。” “除非我们能干掉他们的首领。”格林的语气也中充满了疲惫,这些天来除了第一个夜晚陪我喝酒外,其他时候他也几乎都没闲着,至于都干了些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我查过了,他们的首领是个叫高翔的东方人,实力应该相当于铸就骑士,如果我们几个联手,又能偷袭成功的话,不是没有机会。只要能杀掉他,至少就能让那些邪教徒群龙无首,如果再能把他抓回来,更可以通过他迫使青龙会撤军!” 高翔…我默念了一遍,多么拗口的名字。 “很好的想法。”切斯特赞赏道,语气中却一点儿都听不出赞赏的味道:“只是我想问一下,我们如何能闯过数万人的大营,了无声息的接近那个什么高…郎,并用极短的时间制服这位铸就骑士,然后全身而退呢?我天真的格林上校!” “你说的没错,切斯特上校,除了高翔的名字。对我们来说,这的确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扬起右手,指向一个角落说:“我给咱们请来了一个帮手!” 额,那个角落什么都没有,一个妩媚的声音却从另一边传来:“嘿,你们是在找我吗?” 我立刻循声看去,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从灯火中慢慢清晰起来。渐渐地,我看到了她乌黑的短发,白皙却染着些风尘气的面孔,柳叶似的细眉,湖水般墨绿的眼睛,纤细的鼻子和黑色唇膏里那两片单薄的嘴唇。漆黑的贴身皮甲将她线条柔美、凹凸有致的身材彰显得恰到好处。看似普通的小皮靴上却用一些暗灰色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花纹。此刻,她正左腿平伸,右脚曲起,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手中把玩儿着一柄匕首,黑色指甲轻巧的在黑色刀柄上跳着舞。而直到现在,这个女人才完整的出现在我…应该说我们面前。 “你找了个刺客?!”切斯特一脸诧异的看着格林。 “没错,她是一位来自月下美人的影子刺客,她叫…” “劳薇塔。”那女人再次开口,打断了格林的介绍,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想入非非的…甜腻。 原来她是月下美人的人,而且还是个影子刺客,这终于让我开始关心起她外貌之外的东西。比如说…她那象征着会徽的蔷薇纹身,会藏在身体的哪个位置呢? “这几天我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城外的邪教组织,而正是她帮了我的大忙。再次像您表示感谢,劳薇塔小姐。”说着,格林郑重的向她行了个礼。 “客气了。”劳薇塔无所谓的笑着:“钱别少了就行。” “别开玩笑了,格林,这些终日跟黑暗为伍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切斯特一脸鄙夷的说。 “哇哦。”劳薇塔夸张的扬了扬眉,虽然没说什么,一双眼睛却像看乡巴佬一样打量着切斯特。 “拿人钱财,**。我相信劳薇塔小姐不会违背月下美人的刺客信条。”对切斯特解释完后,格林又把目光转回了劳薇塔身上:“而且,我还希望跟您进一步合作----带我们找到高翔,然后帮我们抓住他!” “一千金币。”劳薇塔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却让我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也直接把我从那些关于她的浮想联翩中扥了出来。要知道在加入第九军团之后,我一个月的军饷才六个金币,没错,比在胡里奥家当教书匠还他妈少!可是这个女人张嘴就要一千个,我不得不考虑她的精神有否有些问题了。 “不送。”切斯特的回答更是简洁。 “我知道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您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劳薇塔小姐,而且我也知道您对我们的帮助可能真值这个钱,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确实没那么多。”格林却还不甘心。 “有多少?”劳薇塔依旧不动声色。 “一百!”格林咬了咬牙说,我看着旁边朱丽奥斯那抓狂似的表情,我怀疑他很可能把他俩的全部积蓄都算进去了。 “再见。”说着劳薇塔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五百个金币!同意就成交!”看着她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我眼前,我连忙喊道。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连她不经意的一瞥一笑都对我充满了吸引力,让我觉得…如果就让她这么走了的话,实在令人惋惜。所以才我喊出了这句话,跟她能不能帮我们干掉高翔无关。 “你有这么多吗,大男孩儿?”她并没有出现,我却听到了她挑逗式的回答。大男孩儿?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 “我当然没有这么多,不过只要我们能抓到高翔,我想这笔钱费尔顿会帮我们出的,你觉得呢?”我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如出一辙的挑逗回应着她:“小丫头?” “第一,我要价值五百金币的珠宝,我不喜欢拿太重的东西,第二,整个行动计划得听我的。如果大家对这两点没什么异议的话…”她突然在我面前现身,看着我,那勾魂儿般的眼神差点让我没喘上气来,伸出她的左手说:“成交!” “嘿、嘿、嘿!我什么时候说过同意这个计划了?!”当我跟她那小巧而纤长的手握在一起,却还没来得及享受那柔若无骨的畅快时,切斯特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你们就不能商量好了再叫我过来吗,格林先生?!”她的表情又在一瞬间冰冷起来,手…自然也没得握了。 “这是我们唯一能守住骄阳城的机会了,切斯特。”格林郑重得说:“而且我们并非毫无胜算,不是吗?” “你对那些异教徒了解多少?”切斯特盯着她。 “他们自己知道的,我全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我可能也知道一点儿。”她顺手抄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往后一趟,就这么懒洋洋的看着切斯特。 “我不信任你,盗贼!”切斯特冷冷得说。 “我也不信任你呀,官爷!”她调笑着伸了个懒腰,又一次将柔美的身材展露无余:“干还是不干,你们先拿个主意吧。只是如果时间拖得太久的话,我没准儿会涨价哦。” 一时间,不再有人说话,大家各有所思。 “我相信你,劳薇塔小姐,就凭您影子刺客的身份。”格林终于表态道,同时又对我们说:“这次行动完全自愿,愿意加入的就跟我走,不愿意的也没人会强求。” “算我一个。”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得说。是的,把命运交给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深入敌营,去面对一个强大的敌方首领,从任何方面来说,这次行动都并不明智,甚至可以用荒诞来形容。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把目光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刺激么?! 朱丽奥斯阴着脸坐在一边,看来是不准备发表了。首先,格林肯定不可能带她去,其次,她肯定也阻止不了格林。所以…她只能用不高兴来表示抗议了。 “作为指挥者,我应该立即终止这次行动,可是显然你们都不会听我的。”切斯特眉头紧锁着,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这么看来,为了不让你们送死,我只好跟你们一块儿去了!但是你听好了,盗贼,别跟我耍花招儿!”但是当他看向劳薇塔的时候,目光却依旧冷峻。 “知道啦,官爷!”劳薇塔白了切斯特一眼,站起身,从衣领中掏出一张纸,把这份还带着体香的地图在桌面上铺开来,脸色第一次变得严肃:“这就是他们营地的地形图,这些方框是营房,而红点代表守卫,黑线是营地里的巡逻队,虚线则是他们巡逻的轨迹。”她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着:“我们明天午夜出发,顺着这条蓝线进去,虽然不是最近的,但守卫很少,而且直通中军帐。”然后她营地正中那个较大的方框上轻轻一点说:“我会一直带你们来到这里,至于怎么对付里面的高翔,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我希望你能通过闪烁首先发起袭击。”切斯特建议道:“这种方式最容易做到出其不意。” “这不可能,只要一击不中,我就很危险。”劳薇塔拒绝的很干脆:“而且我只负责带你们进去,不参与战斗。” “我们会立即冲进去的,劳薇塔小姐,前后绝对差不了一秒。”格林承诺道:“而且我们都会优先保护你的。” “还是那句话,我也不信任你们。”说着,劳薇塔回敬似的冲切斯特眨了眨眼睛。 “行了,我第一个冲进去!你就别指望这盗贼了。”切斯特不耐烦的挥着手,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劳薇塔的挑衅:“格林,到时候你先全力把他锁住,不必着急为我治疗。索萨,给我轰他,把你吃奶得劲儿都用上!” “不留活口了?”我惊讶的问道。 “他临死的时候我会喊停的,如果你真有这个能力的话!”好吧,就算在这种时候他都不忘了挤兑我。 “还要注意几点,首先,一定等我为你加持好圣灵庇佑后再冲进去。”格林先对切斯特说,然后又看着我:“索萨,进去之前就凝聚魔力,但千万不要在帐外点火。最后,劳薇塔小姐,在我们打起来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能帮帮手。” “这没问题。”劳薇塔眉头微皱的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保证他菊花不保。” “很好,制服高翔之后,妮娜会用传送带我们回家,明天我就去说服她加入我们。”最后,格林才对朱丽奥斯说:“朱丽,还得让你帮我们准备一些药剂才行。” “每人一瓶恢复药水和增强药水。还有一瓶瓦解药剂,可以破除他的法术防御,格林你拿着,直接往身上扔就行。再来个烟雾弹,给你了,索萨,万一失败了,往地上一摔,赶紧开溜吧。”一说到药剂,朱丽奥斯的表情立刻变得专业起来:“嗯,这里的材料不太好,可能增强剂的效果会比之前差一点儿,而且也只能做这么多了,我明天下午就能给你们。” “对了,我这儿还有瓶麻醉药剂,你可以用在自己的匕首上,劳薇塔小姐。”朱丽奥斯冲劳薇塔扬了扬眉:“如果…你肯出一百个金币的话。” “自己留着吧,亲爱的。”劳薇塔这样回应道,笑容不减分毫。 “别介意,劳薇塔小姐,她跟你开玩笑呢。”格林对劳薇塔道着歉,却悄悄用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朱丽奥斯的后背:“需要什么药剂就直接告诉朱丽吧,她会准备的。” “是吗?可惜我还是更喜欢用我自己的。”劳薇塔却不疼不痒的拒绝了格林的好意,然后打了个哈欠说:“得了,先生们,明晚见。”说着,她身形一晃,瞬间已无影无踪。跟之前的隐身不同,这次,她以闪烁的方式直接离开了。 得到明天晚上才能再见到她么?我恍然若失似的看着那张空荡荡的靠椅,那得是个多么漫长的白天啊! 第二十四章 潜入 当我们一路摸黑绕到中军帐后面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秘密潜入是如此简单。为了保存体力,我们晚饭前就提前撤离了战场,到午夜出发的时候,已经整整休息了六个小时。然后跟着劳薇塔,我们一行五人按照当初设定的路线溜进了异教徒的大营,除了为躲避巡逻队而停顿了两次并悄无声息的做掉了十几个守卫之外,几乎可以说畅通无阻,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小时,显然比切斯特所估计的三个小时顺利得多。而现在,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营帐,看不到灯光也听不见什么声音,看来如我所料的,我们的目标已经睡在床上引颈待屠。呼吸开始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大戏即将上演! “记住。”格林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妮娜说:“进去后第一时间施放传送,一旦出现意外,咱们立刻撤离。” 切斯特跟格林对视一眼,轻轻拔出配剑,猛然砍开一个口子就冲了进去!然后…立刻就被帐内的十余根长枪抵住了咽喉!霎时间,灯光亮了起来,切斯特已经被十几个东方人围在了中间!随后喊声四起,篝火冲天,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早已埋伏在周围的无数官兵包围起来!而透过人群,我看到一个衣着华贵,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营帐中央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显然已经守候多时了! 我立即想扔出烟幕弹,却在腰间摸了个空!怎么回事?! “在找这个吗?”是劳薇塔的声音。 “快给…”剩下那个“我”字卡在嘴边儿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她,她左手正拿着我的烟雾弹,右手却搭在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肩上! 这…这…这他妈到底怎么了?! “**出卖了我们!”切斯特咬牙切齿的盯着劳薇塔,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她千刀万剐,可惜那些附着了气功的枪尖让他连一公分都动弹不得。 “我只是不想跟你们一起送死而已。”劳薇塔那甜腻的微笑一点儿都没变,可在我看来却只觉得毒如蛇蝎。 “好了,法师们,做决定吧。”这个来自东方的中年男人开口道,用我们的语言,发音虽然不够标准,听起来却是中气十足:“乖乖投降,还是让这位骑士血溅当场?” “别他妈管我!”切斯特怒吼着:“跟这些杂种拼了!” 好主意!我咬紧了牙,却不再看着劳薇塔,心中对她积攒了几十个小时的憧憬和幻想在这一刻通通都转化成了憎恶和羞愤。我调动着体内的魔力,让它们全部在双手聚集,盯着火光中那些黑压压的官兵,看来…是时候拉垫背的了! “如果你肯以您的军衔发誓,在我们投降后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愿意放弃抵抗。”格林的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有些扭曲,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我们所有人都万分惊讶! “我当然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我还要拿你们逼守军开城门呢。”中年人笑了起来:“好吧,现在我以木栖堂休门门主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放弃抵抗,不会有人伤害你们。” 没有人明白木栖堂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所谓的休门门主又是什么玩意儿,可在我和妮娜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格林居然举起双手,就这么散去了所有法术防御… “格林,你就是条贪生怕死的狗!”双手向上吊起,双脚离地,并都被铁箍牢牢卡在石柱上的切斯特还在破口大骂着。而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三个人也跟他处境一样。 “当时我们只要一反抗,你第一个就会被杀掉。”格林第三次利用光明之力试图挣脱,可是纹丝不动的铁箍显然比他想象的更紧:“而且我们已经陷入了重围,根本不可能杀出去,意气用事只能白白搭上性命!” “那他妈现在该怎么办?!”切斯特也一直在着发力,以至于被铁箍划破了皮肤,我甚至能看到扣住他手腕的铁箍中已经有丝丝鲜血渗了出来,却同样无法挣断这些锁链。 “想办法,切斯特。”格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眉头紧锁,但语气依然保持着以往的从容:“都想想办法。” “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它烧断。”我将魔力集中在手腕说。 “好主意。”格林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声点儿,慢慢来。注意压抑住魔力,别把外面的守卫引进来。” 火焰很快就将四指多宽,一指余厚的铁箍烧得通红,只听见嗞的一声!手腕感到一股刀割般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喊出声来!烧红的铁箍如同烙铁一般刚碰到皮肤就将其烧得焦糊,那种剧烈的痛楚根本让我无法承受。 “加把劲儿,索萨,我会治疗你的。”格林鼓励我说,同时开始试着为我治疗伤口,可是在被缚的情况下,效果实在不敢恭维。以他这种程度的治疗速度,等铁箍融化的时候我的手腕估计要被烫的只剩下骨头了! 可是…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格林,我说什么来着,我早警告过你不能相信那个女人!”切斯特还在咒骂着,咬牙切齿:“像这种**…” “你再说一遍的话,我可能就不救你们了。” 我又听到了那个要命的声音,也看到了那个要命的女人,她正缓缓从摇曳的火把中现身,姿势优美到像一场舞蹈。 “**…”切斯特更加怒不可遏了。 “保持安静。”她把食指贴在唇边:“如果你们不想把全营地的人都叫醒的话。” 咔,随着有史以来最悦耳的声音,脚踝上的铁箍被打开了,能干这事儿的人当然只有正在帮我解放手腕儿的劳薇塔。 “在我杀了你之前,给我个解释!”在被放下来的第一时间,切斯特就抓起劳薇塔的衣领质问道,露出了她半截锁骨和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最好放松点儿,官爷。”劳薇塔不动声色的说,匕首却已经顶在了切斯特的腰部。 “我们不想伤害你,劳薇塔。”格林将两个人拉开,目光中却也饱含着愤怒:“但是你必须把这事儿说明白!” “很简单,你们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劳薇塔这样对我们说,同时顺手整了整衣衫:“只要你们一开打,不出一分钟周围的士兵就会冲过来,你觉得就凭咱们几个在一分钟内能搞定一个铸就骑士级别的人物吗?” “所以我们才要秘密潜入,突然袭击啊!”我叫道。 “就凭你们那点儿隐匿气息的能力,有可能瞒得过高翔的洞察么?就算他睡着了,十米之外也能察觉到你们了!” 好吧,我哑口无言了。 “所以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劳薇塔的眼睛在我们身上一一划过,在确定我们都不会插嘴之后才重新开口说:“只要我先帮高翔抓住你们,就能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再悄悄放了你们,整个行动就会容易很多。”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切斯特怒道。 “因为我可不放心你们这几个大老粗的演技。”劳薇塔夸张的打了个哈欠说:“现在,咱们可以去收拾高翔了吗?” “可现在我们一分钟内照样搞不定他啊!”我绝望说。 “是吗?连个睡得像猪一样的人都搞不定,你们也太让我失望了。”劳薇塔掏出那个曾经装着麻醉药剂的空瓶子晃了晃说:“我刚刚陪他喝了几杯,不得不说,他酒量真大。” “为了帮你们,你看我费多大劲儿!”劳薇塔指着营帐外一地的尸体说,我仔细分辨着他们的死因,咽喉上一道精致的刀口,无一例外:“我挣这点儿钱容易嘛!” 高翔还是醒了过来,在被切斯特一剑捅进胸膛的时候。“格林,续住他的命!”切斯特猛得抽出剑,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妮娜,带我们走!” “如果我是费尔顿的话,两千个金币都给你了。”回去后,格林他们立即把高翔关押了起来,用一种并不致命却足够令他痛苦的方式。而我负责把教会准备的珠宝交给劳薇塔,然后就对她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劳薇塔看似随便的验了验袋子里的珠宝,俏皮得眨了眨眼睛:“那咱们再做笔交易怎么样?” “叫来听听。”我故作冷静的扬了扬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感兴趣。 “我现在就去把费尔顿做掉,再用易容术把你打扮的跟他一样,然后你把那一千五百个金币补给我如何?” 我傻了。 “你不发表意见的话,我可要当你同意了哦。” “等等!”在她的身影逐渐开始模糊时,我连忙叫住她:“你不会真的打算这么干吧,我说笑而已啊!” “我知道啊,所以才这样配合你嘛。”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将我扒了个赤身**。 “额,那个…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赶紧转换了话题,为了掩饰尴尬只好点起了一根儿**。 “这好像就不是你该关心得了吧?”她淡淡得冷笑了一下,手中突然多了个似曾相识的银质烟盒,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好吧,这就是我的。她抽出另一根儿**叼在嘴里,冲我微微扬起了下巴:“不帮我点上么,大男孩儿?” 我当然乐意效劳,只不过不是用手中的火,而是用嘴里的烟。当两根烟头碰到一起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幽香交融在一起,那种心迷意乱的感觉突然袭来,让我无从招架。只可惜…这并能没持续多久,她仅仅后退了一步,就带走了它们所有。 我没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看着她轻吐烟圈儿的嘴唇,看着她左手腕儿上那一小片图腾似的纹身,看着她在微风中摇曳的发丝,看着她若有所想的表情,看着那些在伴着她的每次吐息在夜色中飞扬的火星。 画面在我眼前定格,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她让最后一个烟圈儿消散在我的脸上,随手将烟盒丢进我的怀里,一言不发的便要转身离去。 “嘿!我们还能再见吗?”我连忙叫住她,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俗,可是几近停滞的思维让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果你还有生意,而且不是说笑的话。”她顺手扔给我一张卡片说。我看着这张寸许见方的黑色卡片,她那花体式的名字在黑暗中闪着荧光:“什么时候想找我了,烧掉这张卡片我就会知道…如果我还记得你,也许就会来找你的。” “你很缺钱吗?”我将卡片攥在手心里,似乎这样就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好像一切都只为了钱的样子。” “你很喜欢当官儿吗?”她看似不经意的反问我:“好像一心只想往上爬的样子。” “我的官儿可不大。” “对嘛,我的钱可不多。” 我们相视而笑,直到她彻底消失。 我趟在床上欣赏着手中的卡片和透过窗子洒在它身上的月光,脑海中的身影挥之不去。我想我暂时不会再见到她了,就像那香醇的红酒和美味儿的甜点,我总是喜欢留到最后。 什么?你问我今晚还要不要去找妮娜? 额…谁是妮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高翔 高翔的手臂张开着,双腿并拢,硕大的铆钉穿过他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牢牢禁锢在十字架上。跟心脏的伤口一样,这些伤口已不再流血却一点儿都没有愈合,这些都得益于一种静止药剂----它的作用是外敷于伤口,让伤口不再恶化,却也会阻止伤口的愈合,把身体的这部分生理机能保持在一种“静止”状态。这种药剂本来是在战场上给受到致命伤的人保命用的,而现在…我们显然发掘出了它的另一种用法。 透过他胸膛上那道超过五公分的剑口,可以看到他那有些萎缩的心脏。当心脏恢复搏动后,格林就停止了治疗,并用静止药剂保持住了这种死不了却总是供血不足的状态。这样一来这位可怜的东方人不仅得时刻承受着痛苦,而且流逝的体力也永远得不到恢复。这从他有气无力的表情和面无血色的摸样上都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 如今他和他的十字架正立在城墙上,面对着城下的数万异教徒,他需要说点儿什么了。 “都撤吧。”他说,声音小到连我都差点儿没听见。 这当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我没法再大声了。”他一字一喘的对切斯特说。 切斯特的剑立即穿过血染的白色长袍,刺进了他的小腿。 可他好像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给他补点儿力气。”切斯特对旁边的牧师说,同时用附着了圣光之力的剑穿过伤口直指高翔的心脏。是的,格林没来,他不喜欢看到高翔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次级恢复术,在高翔脸上刚出现一点儿血色的时候戛然而止。切斯特点了点头,示意高翔继续。 “撤!!”高翔拼尽全力嘶喊着,夹杂着喷入空中的一大片血污。 僵持到中午,一直乱作一团的异教徒终于达成了一致,起兵拔寨开始退去。在确定他们在各个方位都放弃围城之后,我和切斯特叫人把高翔抬回了教堂。 “人都撤了,还想让我怎么样?”依然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高翔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器宇轩昂的样子,倒更像个病入膏肓的流浪汉,比被我烧死在晨光镇街头的那个好不到哪儿去。 “说说你自己吧,还有你那个什么青龙会。”切斯特和我坐在柔软的羊毛毯上,享受着香浓的咖啡,如果面前没有这个遍体鳞伤的人,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下午茶时间。 “我叫高翔,木栖堂的门主…”他声音低的仿佛**。 “捡重要的说!”切斯特不耐烦的打断他。 “我不知道对您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长官。”自从被抓来后,我没听到这个异教徒骂过一句脏话或做过任何挣扎,而且对我们一直毕恭毕敬,只是我也并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诸如恐惧、胆怯之类的表情。估计他已经被折磨到失去表达情绪的能力了,我这样想着。 切斯特刷的抽出了剑,看来是想在他遍布全身的伤口上再添一个,然后又把剑收了回去,应该是实在没找到还能下剑的地方,只好稳定了一下情绪说:“这里的主教,谁杀的?” “不知道…啊!”很难想象在这具破烂的皮囊中还能发出如此刺耳的喊声,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当我听到“不知道”这三个字时,我的火焰就烧到了他那被钉着的手上。 “我…我真的…不太清楚。”他因为剧痛而喘着粗气:“我猜,我只能猜,长官…应该是我们的某个堂主…” 门主?堂主?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你的手下,上司,还是同僚?”我接着问。 “是我们木栖堂的首领。当时我们跟教会的冲突还没有公开,但是双方都在私下里为了拉拢信徒而明争暗斗,当然了,我们很快就占据了主动。”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竟闪过一丝自豪,在他那被痛苦所充斥的脸上犹如回光返照:“可是当听到整个地区的主教要亲临月光城的时候,我们还是很紧张,毕竟你们的势力已经在这里存在了一百多年,主教驾临的影响力是难以估量的。但随后我们就得到了主教被暗杀的消息,当时我们都在怀疑,应该是堂主亲自出手了。” “怀疑?那个什么…堂主没告诉给你?” “您也不会把什么事都说给下属听的,不是吗?” “那就说说你们的堂主吧,高翔。” “遵命,长官,如你所愿…” 一下午的审讯在轻松加愉快中结束了,当然我指的是我和切斯特,如果不是担心气息越来越弱的高翔被我们问死,而且我也确实有点儿饿了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继续享受下去。 高翔的表述很乱,不过介于他的…特殊状态,也不能对他要求太高,整理了一下,我觉得还是从头说起得好。 大约两年前吧,源自东方的青龙会试图往西方扩张。据高翔的说法,青龙会是他们那里最大的…帮派,没错,帮派,虽然依旧很拗口,我还是引用了高翔的原话,也许这是东方对宗教的另一种说法,起码我是怎么认为的。不过对于所谓最大的帮派,我保持怀疑,毕竟在我看来这种歪门邪道儿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我更愿意相信这群异教徒只是被当地政府或者主导教会剿杀的没处容身了,才妄想来我们的地盘儿混口饭吃。 好吧,我说到哪儿了?哦,两年前…于是青龙会决定让最靠近西方的木栖堂,也就是帮派的一个分支进入希利苏斯谋求发展,由他们的两位堂主----夏凉和袁梦全权领导,而高翔又是木栖堂的八大门主之一。你听见了吗,一个邪教的分支居然拥有八个铸就骑士级别的领袖?!为了惩罚他的大言不惭,我小火煨炖的足足烤了他一分钟。 后面的事儿跟妮娜说的差不多,因为同铸会的不重视,他们利用那些奇怪的妖术,迅速吸引了大批的信徒,我说什么来着,凡人就是如此无知,而且愚蠢。特别是在仅次于骄阳城的希利苏斯第二大城,更靠近东方的月光城中,他们发展帮众的速度更是惊人,就连很多同铸会的信徒也被拉拢了过去,要我说这帮人就该被活活烧死。短短的一年多之后,月光城的木栖堂帮众居然隐隐有超过同铸会的趋势,就在这时候我们的主教大人做出了亲自出马的决定,然后…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关于主教的死,同铸会的人一直讳忌至深,绝口不提,不过后来我还是零零碎碎的得到了一些说法。据说主教死的很蹊跷,他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死去的,整个夜晚没有任何守卫见过可疑的人或发现任何异常,而第二天早上,主教的随从就发现他躺在了地上,虽然七窍出血却没有任何皮外伤,后来才知道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某种力量震碎了!很奇怪是么?可我在第一时间却想到了些什么----气功!我相信很多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拥有灌铸法师实力的人就这么被不留痕迹的暗杀了,如此之能耐,我们也只能把刺客的身份锁定在木栖堂的那两个堂主身上了,虽然只是旁门左道,不过作为青龙会的核心成员,二人一起出手的话也未必达不到这种效果。 现在的月光城已经完全落入了青龙会手里,他们在那里招兵买马,大兴土木,完全一副要长治久安的样子。不过这显然只是暂时的,我们很快就会把它打回来,至于什么时候付诸于行动,至少得等怀特带着第九军团的弟兄们赶到才行。而现在,我们几个正在讨论的是高翔生或者死问题。 “得尽快杀了他。”切斯特说:“该问的都问了,他知道的也都说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而且只要他还活着,青龙会的人就随时可能来营救他,我们防不胜防。” “可是如果他死了,异教徒又打回来怎么办?”我想了想说:“何况就现在的情况看,那些东方人应该不懂空间传送之类的法术,就算他们想救人也要一步一步进城来才行,只要咱们做好准备,反而能以高翔做诱饵,干掉他们更多的人。” “那如果来的是那两个堂主呢?谁能档得住他们?”切斯特反问我:“而且你也说了,不杀他,青龙会就可能来救他,怎么救他?无非两种方式,明着打进来,暗着溜进来,不管用哪一种咱们都得不到安生。” “投鼠忌器,你懂么?”我还在坚持着:“只要高翔活着,他们就有顾忌,有顾忌就不可能肆无忌惮的攻城。怀特元帅还要一个月才能赶到这里,我们必须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一个问题,中校,骄阳城不是老鼠,高翔更不是瓷器。”切斯特又不耐烦起来,语气也开始加重:“我不相信青龙会会为了一个门主就放弃攻城,我们能逼退他们,就已经为第九军团赢得了时间,又逼高翔说了那么多,更是意外收获。现在留着他只是个麻烦!” “嗯…索萨中校,以我们这些天来跟他们的战斗经验来说,他们好像确实不是那么顾忌得失的人。”妮娜开口说,在整个行动中她几乎都没怎么发表过意见,而现在看来,她明显更支持切斯特的观点。不过我会想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作为本地人对侵略者的仇恨。 “其实你们一直在争论一个伪命题。”坐在角落里的格林终于说话了,自从接受切斯特的意见对高翔实施限制性治疗后,他似乎就陷入了挣扎,一方面是作为救治者的于心不忍,一方面是教会对异教徒毫无留情的一贯方针。作为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牧师,他绝不应该让高翔承受如此…可以说惨无人道的折磨;可是作为一名同铸会的信徒,他更不应该对敌人产生丝毫的同情,何况他自己也知道,一个恢复健康的铸就骑士跟定时炸弹没什么分别…他一直在煎熬,以至于当高翔的伤情不再致命的时候,他就再也没去看过这个特殊的“伤员”。只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们总是在讨论高翔的死活对青龙会有什么影响,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只要保守住秘密,青龙会根本就不会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格林的语气听起来比以往要低沉,他似乎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那你想表达的是?”我问道。 “如果高翔活着,我们就得安排人看管他,监视他,照料他,还得防备青龙会的偷袭。如果他死了,而我们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保守秘密的话,不仅省了心,还会给青龙会造成一种迷惑,他们总要花些心思在上面的。” “不会吧!难道你也同意杀了他?!”一直在格林身边陪着他的朱丽奥斯惊讶的说:“你们让他撤军,人家撤了,你们问了他那么多,人家也说了,关键是他现在都被折腾成这样了,你们还要杀了他,能不能有点儿人性啊!” “朱丽,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战友的残忍。”格林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着她。 “可他现在已经根本没法抵抗了啊!”朱丽奥斯叫道。 “咱俩加入同铸会的时间也挺长了,不管是怀特元帅还是其他领袖高官,他们对异教徒的态度其实你跟我一样明白,所以…”格林的嘴角颤抖着,似乎有种反方向的思维一直在撕扯着他,以至于说到最后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说:“异教徒…都该死!!” 朱丽奥斯好像被他此刻的模样给吓到了,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好吧,看来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切斯特打了哈欠,直接向关押高翔的房间走去。 “等等,能让我去吗?”我叫住了切斯特。 “怎么,你真想把他活活烤死?” “不,是以一种真正的处刑者的方式。”我指着切斯特腰间的佩剑:“就像你一样。” “为什么?”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冷兵器可不是你们这些法师该玩儿的东西。” “体验,切斯特,我想体验那种斩人于剑下的感觉。”我想我此时的目光一定看上去很狂热,很久以前,我就会想象用冰冷的刀刃刺入身躯的感觉,缓慢的,实在的,一寸一寸的,血肉胶着的…那感觉一定无以伦比。 “你是个怪人,索萨,我一直这么觉得。”切斯特冷冷的说,却把自己的佩剑递给了我,然后有些嘲弄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如果你下得了手,这剑就送你了。” “你们终于还是决定了。”高翔看着手持佩剑的我,脸上却莫名的浮现出一丝笑容,他比下午时更加虚弱,气如游丝。 房间里的牧师被我支了出去,在高翔虚弱到临近死亡的时候,他就会为高翔补上一记次级恢复术,如此周而复始。 “从我被抓来的那一刻,我就没抱什么希望,就凭你们同铸会的风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我。”他接着说。 “可你还是帮了我们很多。”我拿着切斯特的剑随手耍了几个剑花,被麦克白揍了那么多次,果然不是白挨的:“是想博取同情吗?还是在拖延时间?” “临死之人总会期待奇迹的,不是吗?”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伴着嘴里不断冒出的血沫:“我想活下去,抓住任何一次机会,哪怕是最渺茫的机会活下去,可惜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那你现在怎么说?”我打量着遍体鳞伤的高翔,不知道为什么他受的伤越多,我反而会越有兴致。 “给我个痛快,长官。”在这一瞬间,这个东方人的目光似乎又犀利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找准角度,从我下颌跟脖子相连接的位置,斜向上捅进去,直贯大脑,瞬息毙命,我连一秒钟都来不及痛苦!还有…这一剑的力道、速度和爆发力缺一不可,如果你没信心的话,不妨先找些人多练几次!” 不得不说,他吓到我了。 一个人教另一个人如何杀死自己,还说的那么详细,我想象不出这个人对死亡有多么麻木。也许当一个人所承受的痛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死亡反而变成了解脱。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按他说的做,一剑终结,如此短暂的过程似乎少了很多乐趣。不过这种简练而实用的手段,也确实令我心向往之。我就这样把剑抵在他下颌往里的那片柔软的肌肤上,思考着,权衡着。 我曾经用一颗火球打烂过流浪汉的脸,曾用炎爆洞穿过天选者的胸膛,也曾让一些鲜活的身躯在火海中灰飞烟灭,却从未用兵刃了结过一个人的生命。而今天,当我把剑握在手中的时候,早已杀人如麻的手却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剑身所散发的寒意,受刑者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那种斩人放血的真实感…远比我想象中的强烈。 我忍不住开始钦佩那些手持兵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人,刀剑相撞,非生即死!这种最原始的搏杀,远比我这种躲在远处施法,还要时刻保持距离的法师更生猛,更刺激。 更让人热血沸腾! 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滴在冰冷的剑锋上,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声音。我需要平复情绪,才能给他一次完美的击杀! “如果你暂时还不想下手的话,我还想跟你聊聊…” 嚓!锋破皮肉,剑贯头颅! 温热的血液当头洒下,浇了我一头一脸,我仰起头,闭上双眼。皮肤,肌肉,鼻腔,眼窝,大脑被剑刃穿透的每个细节在狂跳的神经中一一重演,我沐浴在这片血雨中,宛如升华! 高翔已经死去,如他所愿的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喊。我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剑锋上的血迹,然后燃起烈火将整个剑身包围其中,刷!剑在空气中划过,留下一片血火交织的艳红。 火焰之剑?似乎也没那么难嘛。 切斯特上校,看来这把剑真是不能还给你了。 格林开始尽其所能的救治那些在战场上来不及治疗的伤员,切斯特正在城楼上监督守卫们重新加固城墙,朱丽奥斯还在物尽其用配置着各种药剂,妮娜则跟其他教会成员一起去安抚城里受惊的市民,至于我…是时候恢复久违的狂欢了! 有时候在酒馆儿跟某个叫不上名字来的女人共度良宵时,我会期待着遇到一些似曾相识的人,可惜那个如夜莺般迷人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有时候,想起我们之间短暂的交集和那些三言两语,我总觉得…像梦一样。 一个美妙的梦。 虽然…远远比不上头顶那片灿烂的星空。 第二十六章 拉锯 当怀特带着第九军团浩浩荡荡的开进城池,在希利苏斯人民的盼望中如期而至的时候,这段安逸的时光几乎让我忘掉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异教徒。一个月了,他们居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攻城也没救人,就好像突然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很让我不理解。当然,也没人需要我理解。 “五天后,全军出发,拿下月光城!”在听完了各路情报后,怀特拍案而起:“征集粮草,补充体力,召集城内的每一个信徒!把异教徒驱逐出境,是所有教众的义务!” “你们不仅守住了骄阳城,还干掉了他们的一个首领?”在结束军事会议的时候,怀特把我们四个留了下来。 “是的,元帅!”切斯特大声回答,站的像根标枪。 “大功一件啊,我的将士们!”怀特满怀赞许的看着我们每一个人:“等我们彻底剿灭了这些异教徒,我一定要专门为你们举办场庆功宴!” “此乃吾辈天职,无需嘉奖!”切斯特的声音更大,也站的更直了。呵呵,想起在某几个夜晚,这位骑士上校对于怀特该如何奖赏我们的酒后狂言,如果不是离怀特太近的话,我想我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少爷!”刚刚推开房门,我就看到了正在帮我收拾屋子的娜塔莉。一见到我,她立刻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然后在即将扑到我怀里的时候停下。 她看着我,欣喜的目光中带着点儿胆怯。 我也正在看着她,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她应该不会有多大变化,可我却从她身上看出了些不一样的感觉,总之,不太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了,等等,十七、八岁…这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跟了我三年了!在颠沛流离中,我几乎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更无暇顾及这个始终伴随着我的女人,脑海中对她的印象甚至还停留在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夜晚。 一月之别,如隔三秋。 原来她已经变了那么多,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成熟,少了些懵懂,却添了几分沉淀,唯一不变得是她那清丽的摸样和当她看着我时那一尘不染的眼睛,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我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什么都不想说,时间从不曾为我停留,我甚至不敢再去想象自己三年前的样子,只怕自己会承受不了岁月在脸上刻下的道道伤疤。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改变了多少,也无从估算那些失去与得到,可是却总有一些似乎从未改变,比如说我对魔法的狂热和向往,比如说抱着娜塔莉的那种温暖和安详。 比如说,那张永远紧贴我胸口的画像。 当第五天清晨出发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加上那些临时收编进来的信徒,我们的队伍居然达到了十几万人!那些教徒们穿着自家的长袍短衣,拿着各种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搞笑的兵器…如果锄头真的可以算兵器的话,游荡在正规军的外围,让整个队形看上去…就像一个衣着高雅的贵妇人突然系上了沾满油污的大围裙一样。 “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兵器分给他们一把呢?”我顺便找了个捍卫者问道。作为第九军团的长矛手,他的常规武器不仅有一杆长矛以及三根备用枪头,还配有一把佩剑和一柄短刀,显然可以随便选一样儿赏给某个农民,在接受感恩戴德的同时,也好给自己减轻点儿分量。 “因为我不想让它们被敌人缴获,中校先生!”这位年轻的捍卫者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月光城那铜墙铁壁般的城墙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直看得我头皮发麻。看来这一个月的时间都被异教徒用在了加固城防和修筑防御工事上,至少从表面看,它的城墙至少比骄阳城高出数米,至于厚度虽然暂时无法考证,不过…可想而知吧。 一场恶战,我对自己说,而且可能会持续很久。 朱丽奥斯拿给我一瓶恢复药剂和一瓶增强药剂,然后左右瞄了两眼,偷偷把一瓶治愈药剂和一瓶吸收药剂塞进了我的腰包里。是的,这正是战前我们找药剂师们领取药水的时间,而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她们的领导,军团的首席药剂师,一个超过五十岁的老女人。看着她那年老珠黄的脸庞,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配点儿药剂用在保养上。至于朱丽奥斯的同事们也在分发着各自的药剂,我顺便数了数,八、九个人的样子。一支超过五万人的精英军团,却只是十来个药剂师,足见朱丽大小姐这一行儿的稀有。 我也顺便看了看自己的福利,像这种治愈药剂一般只会给冲锋陷阵的骑士,以防在战线拉的过长时得不到牧师的及时治疗,虽然只能用一次,却是能救命的好东西。还有这个什么吸收药剂,我还是第一次见,据说在喝下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吸收你所受到的麻痹、眩晕等负面效果或者法术的灼烧、冰冻等持续性伤害,从而保证你搏斗和施法的流畅性。正常来讲,像这种高级药剂,我这种军衔是享受不到的。 “你还不如多给我两瓶增强呢。”我得寸进尺的说,比起这些防御型药剂,我还是觉得那些攻击型的更让人痛快。 “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朱丽奥斯没好气儿的白了我一眼,随后又压低声音说:“再说了,其实这些药剂喝多了没好处,是药三分毒,总是会对身体有损害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想起了那些拿药剂当水喝的日子,觉得肚子都开始疼了。 “你又没问我。”朱丽奥斯撇了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就是尽量不喝喽?” “嗯,从前有几个法师,打仗不爱喝药水,后来…”朱丽奥斯故意拉了个长音:“都死了。” “不开玩笑行不行啊,我的朱丽大小姐!” “哎呀,适度就好了嘛。”看着一脸不爽的我,朱丽奥斯一脸委屈的对我解释着:“反正这仗也不是天天打,药水也不是天天喝,一旦觉得不太舒服,少喝点儿就是了。再说了,我也会配些互补的药帮你们调理的嘛。” “哎,你这药剂方面儿的知识都是跟谁学的啊?”我忍不住问道。相处的越久,我就越觉得她是个药剂天才了。 “天生的。”她得意的扬了扬眉:“羡慕吧?” 得了,我还是干点儿正事儿去吧。 攻城并不顺利,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此时的月光城在我眼中分明就像头钢铁巨兽,张开大口只等把我们生吞活剥,只是…局势还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军团展开全面攻城后没多久,就遭到了周边多只小股部队的袭击,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却从四面八方袭来,足以让我们方寸大乱。怀特不得不先让前军顶住城防军的迎头痛击,再分派后部去抵挡那些小股部队。谁知这些杂兵却毫不恋战,你打来了,他们就撤,你追,他们就跑,你不追了,他们又打回来了,总之一刻都不让你消停。就这样持续了一整天,当我们因天色渐暗而停止攻城的时候,除了伤亡惨重之外,一无所获。唯一的好消息是,在阵亡的那几千人里,绝大多数都是那些从骄阳城临时拉来的信徒。 接下来的三天,不外如是。 月光城的防御依旧固若金汤,缺乏重型攻城器械又不断被骚扰的我们几乎没有对城防造成什么实质性创伤。倒是我们除了伤亡人数逼近一万人之外,还个个筋疲力尽,心神不宁,没办法,那些周边县市的异教徒们连晚上都不放过我们。这三天来几乎每个夜晚我们都要遭到十余次袭营,虽然规模都很小,对于打扰我们睡眠来说却已足够。 怀特果断改变了战术,分小股部队依旧驻扎在月光城下,每日造势却围而不打,而我们则跟随主力部队先去扫荡…不对,应该说净化周边的县城。然而第二天我们的小股部队就迎上了开城出击的月光城正面部队,不必过多描述,我们的部队瞬间被打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如果不是主力部队及时相救的话,他们甚至都全军覆没了。而当我们准备跟异教徒在城外展开首次大规模对决时,他们又鸣金收兵,重新退回城门,再次打起防守加游击来。至于我们呢,面对遍地狼藉的阵地和新添的数千具尸体,一筹莫展。 然后…我们撤军了,在一次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参与的集体会议中,怀特做出了这个无奈的决定。在回撤途中,东方人又派出大队轻骑兵试图捅我们的屁股,却被早早做好防备的长矛队狠狠扎了个满堂彩。扔了两千多具尸体后,他们仓惶退去,总算也被我们扳回了一程。 面对现在的局势,我们唯有先退回骄阳城,训练新兵,打造兵器,巩固城防,修筑大型攻城器械,然后以骄阳城为中心展开对希利苏斯地区的全面净化,总之想赢得最终的胜利,我们只好步步为营。这必然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至于到底要打多久…没人知道。 手握着被烈火环抱其中的剑,我又在园子里耍了一遍日渐纯熟的剑法。剑柄和手套上特制的隔热材料已经可以保证我不会因为燃烧而灼热的剑柄烫伤(虽然也隔不了很久),而且我也终于找到了即让火焰保持杀伤却又不会熔化剑身的平衡点。这里不得不感谢怀特送我的这把好剑,铸剑的这种合金不仅熔点较高,还比精钢更轻便一些,总而言之,比两年前切斯特送我的把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那把剑早被我的烈火熔成一滩钢水了…什么?你问我怎么就两年前了?哦,忘了告诉你了,这已经是我在希利苏斯渡过的第二个秋天了。 如今我正下榻在某个土财主的庭院里,至于他具体的姓名,估计从那堆烧成灰的尸首里已经无从考证了。娜塔莉正在细心的为我清理着战衣,鲜红的长袍跟镀金轻甲镶嵌在一起,足足花了我十几个金币,经过这一路上的砍杀,我怀疑凝结在它上面的血块儿怎么也得有两斤。而我的队伍正驻扎在这个名为黄沙镇的地方,经过半个月的折腾,昨天下午我们才总算肃清了这个小镇中的异教徒。现在,作为这支千人队的领导,我认为我的战士们需要吃喝玩乐。 对了,顺便说一句,以后你得叫我上校了。 在这场整整拉锯了两年的战役中,局势总算开始明朗起来,军团的十几个分队已经成功净化了希利苏斯五分之四的地区。而月光城附近的那片地区也已经跟月光城连成一片,形成了完整的区域性防线,就不是我们某个分支能够撼动得了的了。并非我刻意想省略这两年来的经历,只是其中的一些回忆…我真的不想再记起。 我想我没必要告诉你,在一次巷战中,我被某个青龙会的门主从背后偷袭,他不仅打断了我的脊椎,还震破了我体内几乎所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内脏。如果不是格林恰好就在身边,而他的治疗手段又足够娴熟,就算不死,我也会终身残疾。 我想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在一次反攻为守的正面冲突中,格林在战争刚打响的时候就被一只从重型弩车中射出的长矛当胸洞穿,如果当时朱丽奥斯没带静止药剂的话,那茶杯般大的创伤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让他命丧黄泉。 我想我更没必要告诉你,当切斯特带兵冲进一座空城时,立即被城楼上早已隐蔽多时的守军包围起来,霎时间飞石如雨,万箭齐发!如果不是他趴在士兵们的尸体中装死的话,他早就没机会再站在怀特面前行军礼了。 我想我依然没必要告诉你,妮娜所在的部队在某天夜晚遭到了袭击,一大半人还没拿起兵器就被三倍于他们的敌人斩于剑下,包括他们的团长。如果妮娜晚两秒钟施放出传送术的话,此刻的她恐怕只能在天堂里默默注视着格林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在这场战争中,不是每个人身受重伤的时候,身边都有格林;不是每个人临死的时候,都有人喂你喝静止药剂;不是每个人在被枪尖捅进大腿的时候,还能忍住不动也不吭声;不是每个人当刀剑近在眼前的时候还能沉下心来施法;不是每个人在这场如绞肉机般的战争中都能活下去! 曾经我也会向往那些英雄们的故事,跟绝大多数少年人一样,谁不想剑荡四方,声名远扬呢?可我想他们一定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所谓的英雄们都经历过什么,那些九死一生的危险,那些失去战友的悲伤,那些一败涂地的溃逃,那些濒临绝境的抵抗。没有人能一尘不染的经历整场战争,就算不受伤,也不可能再保有洁净的心灵。屡败者或许只能留下一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常胜者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副隐藏在万丈荣光下的千疮百孔的灵魂。因为那些战场上疯狂的杀戮,绝情的背叛,生与死的离别,铺天盖地的血…总有几样会永远纠缠在他们心里,出现在他们梦里,就这样伴其一生。 可他们是那么幸运,至少没像他们的绝大多数战友和敌人一样战死沙场,埋骨他乡,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法留下。而这些都是我正在经历的,很多时候我走过尸横遍野的沙场,看着脚下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会有些麻木的想象着当我战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用金色战旗包裹着我的尸体,送我回乡,而我晨光镇的那些亲人老友们,还有没有耐心故作神伤,至少为我挤出那么几滴泪水。也许他们也只不过是会把我的尸体跟其他死者随随便便的堆在一起,然后付之一炬,就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这一刻我还活着,下一刻我不好说… 没有人喜欢这种似乎永不止境的僵持,可谁都不敢选择放弃。双方就像被关在笼中却又各占一角的野兽,无论哪一方显出疲态,另一方都会立刻发起攻击,无论谁想要撤退,另一方都会穷追猛打,直到赶尽杀绝。 人们会厌倦,会疲惫,会恐慌,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战争最艰苦的时期通过各种关系搞到一纸调令就堂而皇之的告别战场,比如说,半年前我们的牧师团团长,光铸牧师朗宁。临危受命的格林成为了牧师们的代团长,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再有机会并肩战斗。他不再是个只需救死扶伤的高阶牧师,他必须成为一个纵观全局的领导,调动手下原本就很匮乏却仍在不断减员的治疗者们,把他们分派至战线的各个角落,每一次的不合理都可能导致无法估量的伤亡。而不断从各个战线发回的战报统计上,却在一刻不停的提醒着他,战士们从未停止死去。 而朱丽奥斯的长官----那个首席药剂师就没有朗宁那么幸运,当她以年龄太大为由要求退伍时,被怀特毫不犹豫的驳回了,而这不知死活的老太婆竟敢用拒绝配药来表示抗议!当天下午,她就被解除了职务,然后跟那些公开反战和临阵脱逃的孬种们关在了一起,估计再不会被放出来了,不管是战争结束之前,还是战争胜利以后。荣升新一任首席药剂师的朱丽大小姐显然没工夫庆祝,为了给各大战线配送供不应求的药剂,如今她的工作量几乎是平日的三倍,却还是远远赶不上前线的消耗。有时候看着她和格林因疲劳过度而苍白的脸庞,因睡眠不足而泛黑的眼眶,连怀特都为他们感到心疼。 唯一的好消息是格伦夏尔不仅没想走,还活得好好的,当然就算他完了,团长的职位应该也不至于落到我头上。他认为我不值得信任的这个印象在并肩作战了两年后的今天也没多大改变。他依然重用着那个深受其栽培的森德尔克,然后就在三个月前闹出了整个军团最大的丑闻。 当时有一只大约两千五百余人的分队因为过于接近月光城的区域性防线而遭到了夹击,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经过紧急会议分析,怀特决定组织军队营救这只全数由第九军团正规军组成的队伍。于是格伦夏尔就推荐了森德克尔上校。 傍晚时分,森德尔克带领着四个法师,三位牧师和六名骑士以及两千名正规军前去营救,并于第二天下午灰头土脸的赶了回来,向怀特报告说当他们赶到时,被围困的友军已被尽数剿灭,而他们则死战得脱。虽然结果让人失望,但怀特不仅没有怪罪还安慰了将士们几句,直到当天晚上几个参与这次行动的军官偷偷把真相告诉了他。 原来那天晚上走到半路的时候,森德克尔就让部队停了下来,以保全大家性命为由宣布放弃这次行动,并跟几个亲信一起威胁其他不支持他这么做的军官说,如果谁敢把这事儿捅出去就杀了谁,最终使这次救援行动沦为了一次野外露营。至于森德尔克他们身上的狼狈相,只是在算好时间后的返回途中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而已。 大发雷霆的怀特立即亲自彻查此事,在得到证实之后,所以参与其中的官员全被撤职,而罪魁祸首森德尔克更是在一片叫骂声和诅咒声中被送上了断头台!而作为他的推荐人,格伦夏尔也背了处分。至于那些遭到夹击的友军,经过这么一耽误,也真的就全军覆没了。当时我看着森德尔克那颗在刑场下滚动的头颅,倒吸一口凉气…多亏没让我去!我暗自庆幸着,否则我也很可能这么干。 当怀特同意了我独自带队的请求时,格伦夏尔和我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毕竟我们早已受够了彼此的那张臭脸。而我则带着自己的队伍始终跟在几支先头部队的屁股后面做些收尾工作,尤其爱拿诸如黄沙镇这样的小城开刀,虽然这样几乎混不到什么战功,不过在看了那份伤亡统计后,我甚至都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谨慎:两年来,临时招募的信徒几乎伤亡殆尽,捍卫者也损失了万余人,其中包括二十六位少校,十二位中校,五位上校,低级军官无数;还有十七个法师,九个牧师,二十四个骑士,无正式编制者无数。这张纸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一推数字,可是对我来说,是生命最直观的流逝。 比起军功来,我还是更喜欢活着。 可是当我得知那个消息的瞬间,我真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那是在一年多前的某天,我听说星辰…结婚了! 泪水突然间就流了下来,自然到我都没什么感觉。我只记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的游荡着,往哪儿走,到哪儿去,似乎都不重要。当我来到一条溪水旁边的时候,看着雪水一点一点的融化,心中的伤感终于无以复加。 我觉得星辰应该是喜欢雪的,因为她的一切似乎都能跟冰雪联系到一起,不管是雪花般洁白的银发,还是冰晶般湛蓝的长裙。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迎娶这样的女人也许只有镶满蓝宝石的马车,雪莲编织成的花环,铂金丝纺制的婚纱,还有水晶搭建起的城堡才能配得上她。 然而…当她真正出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一切根本没那么复杂,教会在荣耀城的真理大教堂中为她们举行了再传统不过的婚礼。而那天似乎永远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也像大多数出嫁的女人一样,幸福的喜极而泣,她的未婚夫环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眉细语的安慰着她。 那天,他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脱下了漆黑的铠甲,解下了明黄的披风,黑色的礼服配上鲜红的领花显得那么潇洒、脱俗,温文尔雅。那天,她第一次换下了蔚蓝的长裙,穿上了洁白的婚纱,修身的设计展现出她曼妙的身材,上身恰到好处的开领儿露出她美丽的锁骨和如玉般的肌肤,跟下身如海浪般层层叠起的长裙搭配在一起,不需要更多的修饰已显得那么清丽,高雅,不可方物。 哇哦!周围的人们低呼着,在他们携手走过红毯,穿过花房的时候。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宾客们悄声的议论纷纷,除了他似乎再也没有人能配得上灿烂的星辰之泪,除了她似乎再也没有人能配得上深邃的云中苍穹。 星辰之泪和云中苍穹。 苏菲和菲利克斯。 一场盛大的婚礼。 一对儿金童玉女般的恋人。 一双必将永载史册的夫妻! 我跳进冰水里,以为这样就能麻痹自己供血不足的心。 “嗯…怎么说呢,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挺不一样的。”星辰略带羞涩的微笑着:“总觉得…总觉得…哎,反正就是一种莫名的好感吧,很难说清的。后来跟他接触的也比较多,他这人…挺好的,共事的时候他总会把前前后后都想的很周到,聊天的时候也感觉他…很渊博,真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最重要的是…他很关心我,无微不至的那种,总之…他真的挺好啦!” “能娶到苏菲这样的妻子,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很荣幸。”他一脸专注的说,眼神明亮而坚定,语气中流露着些许温存:“她是个优秀的女人,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额…我们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吧,没什么波折。我们会认真对待彼此,好好生活,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同铸会的传承中去,将它发扬,光大,不惜倾注自己所有的力量。” “为了光明。”他们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异口同声的说。 这些被刊登在《团结公报》上的对白如幽灵般纠缠在我的脑海里,几乎要扯断我的每一根神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星辰,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可能喜欢上菲利克斯这种人!他很优秀吗?也许吧,可能是跟你比还远远不够!你像一株冰山上的雪莲,你像一颗深海中的明珠,你是一个俯视凡尘的天使,你怎么能嫁给一个凡人?! 你一定是冲动了,这是女人们常犯的错误,或许只是这一刻你也没能例外,但这是暂时的,不是吗?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个菲利克斯是多么不堪,他的卑微会在你的高贵下原形毕露!他的谎言会在你的智慧下不攻自破!他的平凡将在你的光辉中无地自容!然后你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他,就像扔掉一条肮脏的抹布,你当然会这么做,不是吗?然后你将再一次找回自己,冰清、玉洁、高不可攀! 到那时候,我会…我会…我一定会… 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我… “有急件,索萨上校!”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是我的传令兵----扬科。十六岁,来自骄阳城,从小就跟着做猎户的父亲瞎转,对周围的地形都还算熟悉。跟了我有一个多月了,腿脚挺勤快,就是呆不住,老想着上前线送死,跟大多数浮躁的少年差不多。 “没看见我正休息呢吗?!”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最近刚在下巴上留起来的胡子,用一种看似平静却暗藏责备的语气说道。我就是喜欢这么吓唬他,而且他也很吃这一套,这更让我玩儿得兴致盎然,甚至会暂时忘了自己有多悲惨。 “可…可是…” 你看看,一句话而已,冷汗就下来了。 “这是怀特元帅签署的。” “念。” “集、集结令…”呵呵,跟了我这么久了,他念文件的声音还是会忍不住颤抖:“各位将领,现令你部立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到骄阳城集结----怀特.黑豹。” 看来他又准备全面进攻了,想起月光城的那片防线,我的头又大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傍晚,按照怀特的命令,看来我们应该彻夜行军才对,不过我的腰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了。骑马上路,下马杀人,连着多少天都这么过来了,所以…我还是决定先他妈睡一觉:“知道了,让全军明早集合。” “明早几点,上校?” “当然是我睡醒的时候!”我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那我先下去了。”说着,他长舒一口气准备离开。 “等会儿。”我叫住了他:“陪我过两招。” “啊?”他瞪大了眼睛。 我站了起来,在浑身酸疼之中,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剑,伸了个懒腰说:“拿剑砍我,赶紧的。” “啊?”那双眼睛瞪的更大了。 “这是命令!” 啪,啪,哐当。 两招之后,他的剑被我打落在地上。 “怎么不用光明之力?”我问他。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能感受到他体内是有光明之力的,这就意味着他有成为牧师或者骑士的潜力。能把光明之力融入身体,从而提高自身力量,反应速度和抗击打能力,这就有骑士的雏形;能将光明之力以法术的形式释放出来,这就有可能成为牧师,当然,一般来说还是成为骑士的几率大一些。哦,对了,还有…如果两样都行的话,那就是修士了!不过就他这怂样儿,我觉得还是少侮辱修士的好。 这些都是格林断断续续告诉我的。 “我不敢…”他小声说着。 “怕什么啊?”我大笑起来:“赢了我,让你当上校!” 附着了光明之力后,这小子的速度和力量果然都大了一些,虽然提高的很有限,但是已经让我这副没加持任何祝福的凡人之躯有点儿吃不消的感觉,逼得我好几次都想一火球轰在他脸上,不过十几招之后,他还是输了,我跟麦克白学的那些格斗技巧终究不是盖的。 “不错,回去多练练,你是有机会当骑士的。”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唉,凡人的体力还是不中用啊:“哪天我弄本儿什么骑士训练手册给你。” “真的?!”他高兴的叫了出来,我看着他满是憧憬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当年的自己,当我刚感受到自己有魔力的时候,好像也就跟他差不多大。这个年纪的他从军,打仗,风餐露饮,被我这样的军官吆五喝六;那个年纪的我却辍学,吸毒,打架斗殴,带着一帮损友花天酒地。 怎么说呢,各有得失吧… “上校,还有什么吩咐吗?”他怯生生的问我。 “滚吧。”我挥手让他离开,同时也挥别了那些…对我来说都已过分遥远的回忆。 第二十七章 月光城下 三天后,当我们到达骄阳城的时候,大多数支部已经集结完毕了,不过好在还不是最晚的,那几支在边境游弋的部队只怕要长途奔袭数百里才行。 第七天,在最后一支进城的部队也休整了一夜后,我们整装待发。五万多人,这个数字看起来跟两年前刚到这儿时没什么变化,可是算上装备毁损,主力伤亡这些实质性损失,要知道这里面可还有一万多临时拉起来的预备役呢!再加上劳顿,厌倦这些非实质性损失,如今第九军团的状态可比当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儿。不过好消息是,月光城的东方人也是一样。 摧枯拉朽,这个形容词不是指我们,更不是指他们,它适用于双方。同样卷刃残缺的兵器,同样破旧龟裂的防具,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同样沉重低落的士气,在这场最后的攻坚战中,只看谁崩溃的更迅速一些。我们踏入异教徒的防区,全线推进,一米接一米,一步接一步,一个人倒下,下一个人补上!一支部队倒下,下一支部队顶上!每劈出一刀,都飞溅出鲜血,每踏出一步,都伴随着死亡。你脚下踩着的是尸体,你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战友,你面前挡着的是仇敌,你不知道是挥剑斩杀还是死于剑下… 不再有人能阻止我们,我们如推土机般前进着,所经之处,城毁人亡,只留下身后那埋葬在废墟中的死寂。哪怕是付出比敌方更多的生命,也绝不停留。 血液和汗水胶着在一起,使我的视线变得模糊,却并不妨碍我斩杀着面前的每一个人,锋利的剑刃在骨骼中划过的摩擦声,灼热的火焰在血肉间燃烧的噼啪声…疲惫的身体掩盖不了我的兴奋,焦糊的隔热层也裹不住我的疯狂,我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在这血与火的华尔兹中轻舞飞扬! “你疯了吗?!”身后传来了格林的呼喊,听起来焦急而费解,我回到头,任由一杆长枪捅在我的火焰护盾上然后在烈焰中跟它的主人一起化作一团火炬,成全你,我自寻死路的孩子!看到不远处的格林正用力向我挥着手说:“快回来!别再往前冲了!”我笑着摇了摇头,旁边的牧师还离我不远,身上的药剂还没有喝完,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耳边又响起了刺耳的声音,却不再是格林,谁?谁在喊?能不能闭上嘴?!我愤怒的寻找着,只要将他一剑穿心。声音越来越大了,而且越发的尖锐,就好像千万把锯子同时在耳边摩擦一样!等等,我身边的人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扑倒在了地上,还抱着头满地翻滚…他们流血了!鲜血正在从他们的鼻子里,眼睛里,捂着耳朵的指缝里流出来,源源不断的汇流成一道道小溪,是谁伤害了他们?!是大范围性的气功吗? 我无法集中精力再想下去,因为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太大了!大到让我忍不住要抓狂的程度,还有…我的护盾正在剧烈的波动着,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道在不断冲击着它!而且我感到它马上就要被撕裂了!我的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匹马正在踩着我的脑袋奔腾,让我头疼欲裂!而那些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士兵们,他们正成片成片的在抽搐中死去,血液却依然从身上每一处可以出血的地方冒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这到底…那声音!杀死他们的正是那声音!我咬着牙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站在塔楼上的女人,她张开双臂,口中正在不断的释放出那夺人性命的嚎叫!我奋力撑起又一层护盾,在我的耳膜即将被撕碎之前…虽然效果明显,可那股能量的冲击力却仍在加强。我撑不了多久!我下意识的用力把剑掷向一个逼上前来的东方人,却无暇顾及是否命中,更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丝毫不受音波的影响。 现在我所要做的,就只有拔腿奔逃! 随着我拼尽全力的…逃窜,那刺耳的尖叫声终于开始变小,当我冲回己方阵地时,才又看到了那些捂着耳朵呲牙咧嘴的士兵们,虽然表情依旧个个痛苦,好在这个距离的声波已经无法再造成实质性伤害了。我气喘吁吁扫了一眼周围,居然只有几个力量较强的骑士跟我一起逃了回来,这就意味着…那女人的一声嚎叫至少杀死了我们两千人! 格林跑了过来,双手抱着我的肩膀用力晃着,一脸焦急,嘴唇不停的闭合着却又什么都不说。我茫然的看着他,脑海中里那些尖锐的余音还意犹未尽,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那种单调的呲咛…呲咛…呲咛似的声音。 “你-还-听-得-见-吗?听-得-见-吗?!”格林终于开始出声了,听起来却极其走音又缓慢,总之不太像正常人发出的声音,他怎么了?不会是中了什么语言性障碍的毒了吧?他还在不停的为我治疗着,可我没受伤呀!先管管你自己吧… “现在好点儿了吗?!”他正冲我喊道。 啊,这会儿好多了,各种声音也突然吵杂起来,将士们的呼喊声,攻城器械的运转声,战马的嘶鸣声,甚至还有耳边的风声…哇哦,我总觉得这些令人心烦的声音从未如此悦耳过! “还听不见吗?!”格林吓了我一跳,我们彼此间的距离还不到一米,他的喊声却好像我在半里开外一样。 “当然听得见!”我赶紧回答道。 “谢天谢地。”格林长舒了口气说,嗓音还因为之前的大喊大叫而有些沙哑。 “那个声音,格林!”随着听力的逐渐恢复,我才终于又回想起刚刚让我落荒而逃的原因:“塔楼上有个女人,她…” “灵魂尖啸!”怀特严肃的说,我这才注意到他也在我们身边。此时他正望着月光城的塔楼,刚刚那个女人站过的地方,面色凝重:“很像那些祷告者的灵魂尖啸。” “面对这种程度的音波冲击,士兵们不可能冲过去。”格伦夏尔也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我倒是有把握带领着我的骑士们顶着音波冲到城下。”骑士团长海姆皱着眉开口道:“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必定要消耗大量的光明之力来防御,就算冲到城下也未必再有足够的力量对她形成致命打击。”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点。”格林若有所思的说:“敌人们似乎并没有受到这种尖啸的影响,说明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某种免受听觉震荡的…和平频率,只要我们能找出这个频率…” “这不可能,军团里没有专于此道的祷告者。”怀特打断了格林的分析:“给我根长矛。” 一个长矛手立刻把自己的兵器递给了怀特。 咔嚓!在接过长矛的时候,怀特随手就将它折断了。“要好的!”他加重了语气。 一位上校军衔的骑士把自己的长枪交给怀特,在怀特的右手抓住枪柄的一瞬间,只听“嗡”的一声,整个枪身已经完全笼罩在了外溢的光明之力中。我感受着此刻附着在长枪上的巨大力量,强盛,浑厚,跟之前那些骑士的气息有天壤之别。 “就这个距离,也许我能将她直接射杀。”怀特还在继续向枪身上倾注着他那似乎无穷无尽的光明之力,以至于这条由百炼精钢打造而成的兵器都开始在颤抖中发出细微的**:“但是首先我们得再把她引出来。” 一千余预备兵在海姆的命令下继续发起冲锋,箭雨、飞石立刻倾泻而至…城楼上却并没有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全体冲锋!”沉默片刻后,怀特斩钉截铁的下令道:“这种佯攻骗不了他们。” 喊杀声四起,数万名士兵如潮水般再次涌向月光城,城墙上的守军显然已来不及阻拦了! 啊!!! 当灵魂尖啸从再次站在塔楼上的女人口中传出时,冲在最前面的那批士兵几乎在瞬间就丧失了战斗力,而就算站在数百米外的我们,耳膜仍然在那剧烈的冲击下苦不堪言。 唰!一声撕裂长空的脆响,怀特的长枪如一束金光般飞了过去,两股力场激烈的碰撞着,在天空中迸发出道道火花!不过那女人的声波看起来并不足以拦下这杆蕴含着强大光明之力的长枪----百米距离,转瞬及至,那女人显然已来不及躲闪,只等沦为枪下亡魂!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却不是枪尖穿过**的声音,只见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突然挡在女人面前,用一双包裹在黑铁铠甲中的拳头直接迎上了枪头!霎时间,那响彻云霄的爆炸声扩散开来,直震得整个城墙都在为之颤抖,而当那片耀眼的金色光芒渐渐散去时,人们才看到那已经断成数节的长枪正从城楼上纷纷掉落。 哈!那壮汉仰天怒吼着,居然在这一瞬间盖过了灵魂尖啸的声音。他挥舞着只是铠甲稍显龟裂的双拳,挑衅似的看着我们…他居然用拳头就挡下了这次势在必成的攻击! 怀特抡起重锤就准备冲过去,却被格伦夏尔拦下,他几乎用尽全力的喊着,才能让别人在铺天盖地的音波中听清自己的声音:“先别冲动,元帅,就这样冲过去,消耗太大了!”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怀特盯着傲立在城墙上,并不断用怒吼声向我们挑衅的壮汉,眼睛中燃烧着少有的怒火。 “不,用抛石车!”格伦夏尔指着一直在投掷石块的抛石车说,只见那些直径接近一米的巨石都在飞到半路上的时候就被声波震得碎裂开来,然后在掉落的过程中被撕得粉碎:“用抛石车把我们扔过去,这样会快很多!” “那样在空中的时候我们会成为活靶子!”海姆立即反对道:“而且就算能扔过去,落地的时候也很可能会摔伤,甚至摔死!” “我们自己有护盾,而且牧师们也会给我们加持多重防御,在加上吸收药剂,肯定能顶得住,反正抛过去最多几秒钟的时间!”这个方案格伦夏尔显然已经思考了很久:“而且法师们都会缓降术,摔不死的!” “那我们怎么办?!”海姆说:“骑士们可都不会!” “这次不需要你们,骑士只要距离不够就很难发挥作用,而法师就算在空中也可以进行法术攻击。把我们扔过去,我们就能集中所有火力干掉那个女人,没了灵魂尖啸,你的骑士就能大显神威了!”格林夏尔解释着。 “把我一起扔过去,我可以在到达城墙的瞬间用信仰镣铐稳住自己。”格林站出来说:“这样不但能及时给你们治疗,还能先帮你们锁住那大汉,赢得时间!” “好!”格伦夏尔赞许的拍了拍格林的肩膀,随即指着身旁的一个法师说:“保卢斯,你跟我一块儿去!” “啊?!”这个叫保卢斯的上校显然被吓了一跳。 见到保卢斯这幅摸样,格伦夏尔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厌恶,也不再跟他多费唇舌。他焦急的环顾四周,目光在至少来回扫过两次后,才终于在我身上定格:“索萨,你来!”他冲我喊道,虽然眼神中依然充满了不信任,可惜…我已经是此刻他唯一能用的人了。 这种高危作业我当然不干…如果身边儿没有格林的话。 我跟格林对视一眼,上前一步,用力点了点头。 “记住,不到最后一刻,绝对别用缓降术!一旦速度减慢变成了靶子,就只有死路一条!哪怕把腿摔断了,也别提前用!”在士兵们调试抛石车角度的时候,格伦夏尔对我们最后一次强调着:“现在,战士们,让我们为了光明!” 好吧,为了光明…但愿你能保佑我们。 哪怕就这一次! 当无数箭矢迎面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个明智的决定。此时我正置身于空中,如一枚炮弹般飞向城墙,烈风和声波轮番向我冲击而来,失重的感觉让我反胃到想吐,视线中磐石般的城墙正在飞速向我接近,扑面撞来!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在下一秒被撞成一滩肉泥的情景…然而此时的我却不得不集中精力,对那个原地跃起,冲格伦夏尔扑去的壮汉放出一道烈焰冲击! 虽然没能伤到他,却总算把他逼了回去,随即就被格林连放数条镣铐锁住!就在这当会儿,格伦夏尔的双眼迸发出如闪电般湛蓝的光芒,同时随着他从半空中挥出的右手,一道碗口般粗细的霹雳透过云层,当空劈下,生生将那无形的音波护罩撕裂开来!在这片晃得人无法直视的电光中,蓝中泛紫的霹雳在那女人头顶如银树开花般绽放开来!我遮住眼睛,只听见一连串刺耳的劈啪声,当蓝光逐渐暗淡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被劈成了一团连人形都分辨不出来的焦炭! 嘭!终于挣断镣铐的壮汉一拳正中格伦夏尔的胸口,而格伦夏尔为了发出这致命一击,已将全身魔力集于右手,为此甚至撤去了自己的离子护盾!而正在向城墙甩出镣铐试图让自己平稳下落的格林又没来得及为他加持防御,导致他就凭自己的血肉之躯生挨下了这一拳。我只看到他的胸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向体内凹陷着,然后他整个人就伴随着一道数米长的血线从城墙边缘摔了下去! 没时间判断格伦夏尔的生死,因为那壮汉的目标已经换成了我,他一拳挥来,速度奇快!而此时的我才刚刚落到城墙上,稍有偏差的缓降术虽然保住了脚踝,却让我重心不稳,无法及时移动脚步闪避。我只好尽力向后仰躺,谁知却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那铁锤大小般的拳头终于还是打在了我下意识挡在脸前的左臂上! 盾破,骨折! 我向后直飞出去,撞翻了数米开外的一名守卫才跌倒在地上,来不及感受骨裂的疼痛,壮汉拳风又至!我立刻在前面点起一片火焰屏障,随后就迎来一阵巨大的能量冲击,眼看又要破防时,格林的明光盾及时亮起,总算跟我一起挡下了这次攻击。虽然又被拳头上的力场震退了几步,好在站稳脚跟的我,也终于腾出手来回敬了他一记炎爆! 格林立即从背后锁住了他的双臂,让那火球直接在其面门炸裂开来,却不想只是把他打了趔趄,甚至没能击倒他!心里陡升一股寒意的我不敢怠慢,立即调集魔力,向其连续攻击!火球,火链,火墙,直到把他完全包围在烈焰之中…咔嚓!我又听到了锁链崩断的声音,他从火光中冲了出来!抓住左腕上的镣铐,用力一抖,只将身后的格林当空甩了过来,格林的身体结结实实的跟我撞在了一起,我们双双摔了出去! 还没等我们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爬起来,他已经一手一个的掐住了我们的脖子,将我们高高举起!我们奋力挣扎着,撑起各种防御力场抵抗着,打着、踹着、烧着!却对这双铁钳似的手毫无用处!窒息的感觉正在袭来,心跳开始加速,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头疼欲裂的听着胫骨一点一点被碾碎的声响,思维也开始难以集中起来… 在我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他那大片大片被烧得焦糊的皮肤因为剧烈运动而爆裂开来,伴随着肌肉的蠕动血流不止。然而就是这样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矗立在我面前,在我绝望的眼睛中宛如不死的邪神! “烧…烧他的伤口!”格林竭力嘶喊着。 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我几乎全凭下意识的烧向了他那些龟裂处的血肉,随后我终于听到了一声来自于他的惨叫…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双手,果然让他在防御上出了漏洞!而与此同时,格林的信仰镣铐已经穿过我的火焰,紧紧捆住了他的脖子!连绕数圈的枷锁在格林拼上全力的拉扯中迅速收拢,在灼烧的配合下转眼间已经深深嵌入了他颈部的肌肉,使他的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紧咬着的牙关中也迸发出点点血沫,可就算这样他的双手依然死死卡着我们的咽喉,力道分毫不减! 镣铐仍在收紧,火焰依旧燃烧,在血泡中陷入肌肉的手指还在发力…他需要比我们付出更多的体力,因为他把我们举了起来,而我们却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因为不止是他的手,我们的脖子还要承担来自于身体的重量。 谁都不可能放弃,泄力则死,竭力则生! 这是一场博弈,一场窒息中的博弈! 在我几近涣散的精神中,突然间感到一丝清醒,虽然微不足道,却如同久旱甘露般及时,原来格林在死死扯住镣铐的同时,正在抓紧每一个时机为我们治疗…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我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天枰正在向我们倾斜! 当他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的时候,我立刻抄起一柄就在身边的剑,一剑捅进了他的左眼!鲜血四溅,脑浆奔流!他仰天倒下,瞪着那另一只永远都无法再闭上的眼睛,扯着我们俩一起扑倒在地上。 这双手,居然在他死后都不曾松开! 呼…呼…呼…呼… 从未觉得沾满血腥的空气如此新鲜,在逐渐恢复的感官中,我听到喊杀声越来越近了----第一批将士已经在怀特的亲自带领下冲上了城墙!怀特立刻在我和格林身上支起一片防御力场,就如同在瞬间点亮了万丈金光!只见他挥舞战锤直将逼上来的十几个守卫一起抡飞出去,随后就一马当先跳进城内,百斤重的战锤在他双手中上下翻飞,左冲右撞!锤风扫过,铠甲碎裂,血肉横飞,竟逼得潮水般的敌军近身不得!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倾泻在他身上,然而在他那坚不可摧的护盾面前,这些钢制箭头却变得像塑料做的玩具一般,不是折断就是弹开!转眼间他已风卷残云般的杀至城门,黑压压的守军在他面前简直形容虚设,只能用那一具具被击飞再跌落的身体,为我们标示出一条怀特前进的道路。 一夫冲阵,万夫莫敌! 嘡!重锤砸在了钢铁城门上,声震云天! 嘡!似乎整个城墙都开始为之战栗! 嘡!好像大地在他的战锤下也只剩**! 城门在他的第三次重击下,轰然倒塌! “为了光明!!”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怀特的这声呐喊! 我们半趟在城墙上,相隔百米居然也能感受怀特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只觉得如排山倒海,如天崩地裂…原来这才是狮心元帅的实力!我心中暗叹着,只觉得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身体里蕴含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如风暴,似海洋! 我和格林看着如洪水般涌入城门的战士们,士气大振的他们正如浪潮般吞没着敢于挡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一时间,杀气震天,喊声如雷! 我们长舒一口气,彼此对视一眼,总算露出了笑容。 看来,可以歇歇了… 第二十八章 所谓命运 格伦夏尔死了,那一拳让他肝胆俱裂,再从十几米高的城楼上摔下来,能保全他的尸体完整都成了一件高技术含量的事情。格林用愈合术修复了他的身体,保卢斯将他的尸首冰冻封存,我们会带他回荣耀城,在那里为他举行正式的葬礼,然后把他送会家乡,并在这个过程中保证尸体的完整和洁净。这是每个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军应有的待遇,至少原则上是这样的,如果人没死到粉身碎骨的话。 怀特用满怀凄怆的声调回忆着格伦夏尔的生平种种,所有人都很悲伤,包括我在内,起码看起来如此。在他四十二年的人生中,似乎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至于具体都是些什么…抱歉,我听得不是很仔细。其实整场追悼会我真正听清的也就只有最后一句,怀特看着我,低沉了二十分钟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洪亮:“法师团长一职,由索萨上校临时担任!” “我怕自己担当不起如此重任,怀特元帅。”我满脸愧疚,满心愉悦的推辞道。 “就这样吧。”怀特拍了拍我的肩膀,结束了这次哀悼。 我要努力压抑住自己,才能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笑出声儿来。然而同僚们那些或质疑或挑衅的表情,却让我意识到接管格伦夏尔的团队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这个老上司对我的态度显然也影响到了法师团里的其他人。或许…我应该先给他们几个下马威才对,比如说那个忿忿不平的保卢斯。不过在老团长才刚死了不到一天的当口,我的首要任务还是应该保持悲伤,不是吗?于是我走上前去,跟我手下的几十位法师一一握手,表情悲痛到就像自己得了绝症一样。 先礼后兵,每个称职的领导都喜欢这样。明天我就准备给这帮人开个集体会议,约法三章,到时候肯定会有那么几个刺头儿跳出来,正好让我枪打出头鸟,然后一举树立威望!我一边溜达着,一边这样想着,准备去听听格林的意见。 关于月光城的攻坚战总算告于段落,虽然三分之二的城区依然掌握在异教徒手里,不过占领了外城,就宣告着我们已经向着胜利的迈出了第一步,剿灭异教徒已指日可待,虽然…两年前的时候,我们也这么说过。 “够忙的啊你。”在旁边儿至少等了十几分钟的我总算抓住了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从刚才到现在,格林身边的各种人就没断过,书记员,军备官,牧师…似乎所有人都有一大推问题要找他,虽然堆在他桌面儿上的各种文件已经够高了。 “是啊,这一仗的阵亡人数到现在还没确定下来。”格林用力揉了揉眉心,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满面倦容赶走一些:“而且牧师们的药剂还是不够用,不知道朱丽那边能不能再多提供一些。”说到这里,他才终于把目光从卷宗上转移到了我脸上,声音却还是因为过度疲惫而显得气力不足:“怎么了,索萨,找我有事儿?” “找你聊聊。”我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接管牧师团后就日渐消瘦的格林,有些人似乎永远都忙的头疼,就像他,有些人似乎永远都闲的蛋疼,就像我。 “边走边说吧!”格林缓缓的站起身来,好像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会过分消耗他那几近透支的精力。但他只是稍稍定了下神,居然又快步往伤兵营走去,我甚至要紧走几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不少伤员还没得到及时治疗,唉,人手太少了,我还得去看看。”他叹了口气,这样对我说。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开始犹豫还要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他自己的麻烦已经够过得了。 “快说吧,营房可不远了。”直到他提醒我说。 于是...我把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计划告诉了他。 “最好不要。”格林认真想了想才对我说,脚步居然也为此放慢下来:“现在你的军衔虽然已经不低,但资历还是太浅。要知道法师团的有些人也跟了第九军团好些年了,你一上任就打压他们,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那他们要是不听我的呢?”我问道。 “大家都知道你身后的人是怀特元帅,应该不至于。”格林干脆停了下来,走到路边,压低声音跟我分析起来:“这么多年了,咱们也不知道格伦夏尔将军在法师团有多少嫡系,而你们之间的不合,大家又都看在眼里,所以这些人肯定不会服你。但是介于怀特元帅,他们也肯定不敢明着跟你对着干,但是…暗箭更难防,你懂么?” “嗯,接着说。”我摸出一根儿**,刚想点上,看了看格林,又塞了回去。 “你一上来就那么强势,他们敢怒不敢言,藏得只会更深,日后要是跳出来猛得在你背后捅一刀,你受不受得了?但是如果你一开始就保持放任的态度,给他们制造一种你根本管不了的假象,实则躲在一旁静观其变,一些细节问题很快就会反映出来。而只要对这些人的态度心知肚明,到时候你就游刃有余了,该用的用,该…” “该杀的杀!”我接下去说。 “额…其实我想说的是拉拢,我发现你一直有个问题。”格林的语气变得忧虑起来:“你跟同僚之间的交流太少了,这样你们就很难形成一种融洽的合作关系,更不可能成为朋友,这对你在团队中立足的影响会很大。” “就那帮人,我他妈的…”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看不起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看不起你。”格林打断了我,在我即将对法师团那帮同僚展开又一轮冷嘲热讽之前:“这样你们之间就会很自然的形成一种敌对情绪,你还怎么指望这些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做事?我不是说在劝你妥协,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牧师团里我也有很多人看不上,可是我手里的人就只有这么些,我总不能把我看不上的都不用了吧?” “那你到说说,你是怎么把这些烂泥给扶上墙的?”我依旧不以为然的讪笑着。 “很简单,用不同的态度去对付不一样的人。重用那些有能力又跟你一条心的人,拉拢那些有潜力却还不属于你的人,而那些自命不凡又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哪里最危险就派他们去哪儿。把琐碎的私事交给那些一直跟着你却实在不堪大用的人。至于那些既不中用,还整日不思进取的人,什么烂摊子啊、黑锅啊,都往他们身上招呼就行了。” “有点儿意思啊。”我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这就是为什么我手下从来都没有闲人的原因。”格林拍着我的肩膀说:“要知道,大多数时候你的处境都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顺利,甚至可能很艰苦,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物尽其用。在战争中,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条件下,用有限的人手,做尽可能多的事情,而当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杀的杀了。” 我笑了:“一定得先卸磨,才能杀驴,是吗?” 格林也笑了:“我可没这么说。” “行了,找你来就是想说说这个。”我看了看逐渐西落的太阳,伸了个懒腰:“一块儿喝两杯?” “伤兵们可等不起呀!”格林无奈的挥了挥手,又迈步往伤兵营走去,步伐比刚才更疾了。 “别太拼了,不值得。”我忍不住劝他。 “没事儿,我有数。”格林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根本掩饰不了脸上的疲惫。他掏出一瓶恢复药剂,却只喝了一小口,看来他也知道过量的药物已经开始损害自己的身体了。 “你故意没救他,是吗?”走了两步,我突然问他。 “他不死,你上不来。”他头也不回得说。 “索萨团长!”当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我的时候,我还在思考格林的那些话,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看不懂他。一方面,他可以为了救治普通伤员而透支身体,彻夜不眠;另一方面,他却又如此精于权术,甚至不惜牺牲掉一个至少忠于军团,至少能征善战的灌注法师,只为给创造我机会…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索萨团长,我一直在找您。”我终于注意到这个一溜小跑到我面前的人,个子不高,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什么事?”我不动声色的问道,并保持了一定程度的严肃。叫我团长,应该是法师团的人。 “您好,索萨团长。”他冲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我叫索伯,以前是格伦夏尔将军的副官,现在为您服务。”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在跟格伦夏尔那些为数不多的交集中,我居然从来没意识到他还有位副官!好像不管是在内部会议上还是在战场上,这位灌注法师总是喜欢亲力亲为。 于是,我撇了一眼这位副官的铜十字胸章,并顺便洞察了一下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魔力或者光明之力的迹象,看来是个纯凭军功和资历混上来的凡人。四十岁的年纪,少校军衔,平庸之辈而已。我回忆着他的表情,在提到格伦夏尔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反映出多少悲伤。 “你好,索伯少校。”我微笑着对他说,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和蔼可亲:“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向您报到!”索伯大声回答,伴随着又一个军礼。 趋炎附势的嘴脸,我暗暗冷笑。我喜欢这种表忠心的方式,这让我想起了我在晨光镇时的那群跟班儿,当然也想起了他们最后的作所作为让我并不怎么喜欢。 “索伯少校,关于格伦夏尔将军的死,我很悲伤。”说到这里,我沉重的叹了口气:“虽然他总是不肯重用我,我却一直很尊敬他。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当好这个团长,毕竟跟格伦夏尔将军比,我还差的很远。可我会尽力而为的,也希望你和诸位同僚们能多协助我,让我们一起渡过难关!”当我的声音哽咽起来的时候,我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请你也帮我把这些话转告给团里的其他人,好吗?” “我会的,团长。”索伯的眼圈儿也红了起来,看来也是个不错的演员:“请问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看着索伯远去的背影,我长舒一口气,跟一个下级军官如此客气的说话,还真不习惯,这又让我想起我的传令兵扬科来,还别说,我挺想带着他的。 当我来到二十六团营区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整个攻城战中,这支被我带了将近半年的二十六团几乎没什么伤亡,我就知道这帮酒囊饭袋不会冲在最前面!我随手拎起一个围坐在一起玩儿牌的士兵问道:“看见扬科了吗?” “没、没有…索萨上校。”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显然没想到升了职的我还会回来。 “我是不是还得请你帮我去找找啊?!”我冷冷的说。 他立刻撒丫子般的从我视野中消失了。 我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其他人,地上散落着纸牌和他们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钱币,我笑了:“不知道军队不允许赌博吗?” “我们还没开始玩儿呢!” “我们保证再也不玩儿了!” “饶了我们吧,索萨上校!” 几个人瞬间跪了一地。 我哈哈大笑起来,捡起其中一个人的手牌说:“想让我饶了你们?那还不赶紧带我一个!” 如果那个士兵没有来告诉我扬科的死讯,我可能还会乐此不疲的赢下去。扬科死了,虽然在这场战役中整个二十六团就他妈的死了十九个人! “怎么死的?” “他冲的太靠前了,没多久就中箭了。” “为什么没人救他?!” 士兵唯唯诺诺的看着我,不敢说话。 轰,一团火从我手上烧了起来。 “那、那时候大家都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管别人啊!”那个士兵吓得哭了出来,我看着他的脸,很可能还不超过二十岁。他说的没错,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就算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没把握能不被射中,更别说像扬科这样的孩子了。在这样的攻城战中,只有一鼓作气冲到城下才有可能活下来,一旦在中途停下,必死无疑,当然不可能有人去救他。 对于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来说,活着的是幸运,死了才算正常,因为唯有前人的死亡,才能换取后人的前进,这也是前仆后继的另一个含义。 “小子,冲锋陷阵都是傻子们才爱干的,你踏踏实实的跟着我,自然会爬得很快。”我至今还记得当初我对他说的这句话,却还是没能救得了他。 有点儿莫名的悲伤,总觉得这孩子可惜了…可生活就是这样,总不能让每个你厌恶的人都死了,却还让所有你喜欢的人活着。就像手中的这副纸牌,就算你的手气再好,也不可能永远都是赢家。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 选择 当这个东方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都慌了。这是在一幢三层别墅里,作为军团的临时指挥部,怀特正在跟我们分析着攻城战的得失和现今的局势,伤亡统计,战术分析,敌我对比…总之,都是些老一套的东西,如果不是这个东方人如幽灵般突然出现的话,我都要忍不住打哈欠了。 “谁?!”怀特厉声喝道,所有人也都拔剑在手,法术恭候,随时准备将这个不速之客大卸八块儿。 “青龙会,木栖堂堂主夏凉,有礼了。”东方人上身微倾,对怀特行了个礼貌却不会过分恭敬的礼。温和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敌意,而且不带一丁点儿那种东方人特有的口音。 哎呦,大人物出现了!我心中暗叹道,一边打量着这个名叫“夏凉”的男人。穿一身绣着点点梅花的白色长衫,黑色长发在头顶绑成了发髻,有着一张在东方人中算得上白净的面孔,眉宇间流露出些潇洒之气。他看着我们,似笑非笑中嘴角微微上扬,很自然得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年龄的话,比我想象中的年轻,看上去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当然了,东方的妖术繁多,他用了易容术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最应该关心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来这儿干什么?投诚,找死,还是精神错乱?! 怀特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比我想问的婉转些。 “我们休战如何?”他开门见山的说。 “你们终于扛不住了?”怀特冷笑着。 “休战而已,并非投降,元帅先生。”夏凉的表情一副宠辱不惊:“事已至此,只能算我们两败俱伤,继续打下去毫无意义。所以…我有个提议。” 没人说话,我们都想看看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是这样,如果你们同意休战的话,我们可以在一个月之内撤出希利苏斯。”夏凉这一番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在我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撤出希利苏斯?!这相当于他们放弃了在西方的整个权益,之前的所有努力和牺牲都将因此而付诸东流!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突然的决定,难道这帮异教徒真的已经撑不住了?! “为什么?”怀特的目光变得越发冷峻。 “不值得。”夏凉耸了耸肩:“我们在希利苏斯的损失已经超过了预期,没必要再争下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怀特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只要你们按兵不动,自然可以看到。” “好让你有时间调兵遣将吗?!” “信不信由您,怀特元帅。” “我根本不需要选择信还是不信,异教徒。”怀特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最多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攻破月光城,将你们斩尽杀绝,根本不用等一个月。” “就算你们能做到这一点,虽然我并不确定以你们现在这种疲态是否真的能做到…但是你们必须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则毫无疑问。而且以这种方式拿下月光城,你们也不过是又得到一座千疮百孔的废墟而已,就像你们之前所攻下的每一座城池一样。所以…休战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对双方来说都是。” “可你们杀了同铸会十余万教众,杀了我第九军团上万名捍卫者,还杀了我的法师团长,一位同铸会的灌铸法师!”怀特盯着夏凉,目光锋利如剑:“就凭这三条中的随便一条,我和整个第九军团都不会放你们安然离开。” “可你们也让我失去了数万帮众还有三位门主,不是么?!”夏凉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语气也不再随和。 “所以这一切只能用战争来解决!”怀特站了起来,瞳孔开始收缩。我听着他的声音,冷酷,威严,不留余地,跟平时那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判若两人:“第九军团会杀掉你们所有人,包括你在内,而且你们没有投降的权力!” “你不该这么吓唬我。”夏凉冷笑道,面不改色。 “我是在向你描述即将发生的事实。”怀特缓慢而沉重的对这个东方人说。 “很好,你自己选得!”说着,夏凉的身影开始逐渐虚无。 就在这当会儿,我蓄力已久的烈焰风暴向夏凉席卷而去,作为我的第一门高级法术,它可以瞬间撕裂钢铁!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火焰只是卷起了些模糊的影子,它焚烧着,旋转着,张牙舞爪的肆虐着,似乎在发泄着落空的不满,最后却只能在燃尽的空气之中渐渐熄灭。 “闪烁。”怀特的表情已然恢复了平静:“他是个刺客,算准了我们这儿没有封禁师,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封禁师,我在心中默念着,很冷门儿的职业,一种可以封锁空间的人。跟五大元素和黑、白两系魔法中的传统法术不同,有些稀有类法术很难掌握,不管魔力基数多高亦或是法术操控力多强,都未必能学会这些…另类的玩意儿。空间封锁就是其中的一种,当有人在一定范围内施展这种法术时,诸如转送、闪烁这些空间类魔法都会受到限制,如果施法者的魔力足够强大,甚至能直接将此范围内的所有空间类法术封禁。这种人就会被称为封禁师,一个很边缘,却又极其吃香的职业。 想象一下,如果在一场数万人的大会战中,一方拥有几位封禁师,就能阻止对方在落败后利用空间法术逃走,从而断其后路,置于死地!所以说,作为稀有物种的封禁师,各大势力总会养上那么几个…如果养得起的话。 不过在绝大多数小规模的对决中,封禁师的作用就不像大战场上的那么明显。因为在战斗过程中你基本不可能腾出近十秒的时间来施展空间传送,特别是处于劣势的一方----人家既然都能赢你了,总不至于比你还蠢。 对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来其实不止是人,在很多地区也是有传送限制的。有些是因为其本身空间状态的不稳定,比如说雷申德的流云风暴,那是…怎么形容这个地方呢,它处于一片巨大的充斥着电闪雷鸣的云层之中,起码从外形上看是这样的。然后那里的空间状态极不稳定,乱流非常多,导致每次指向那儿的传送都要承担数十倍的失败几率!真想不明白那些去找雷申德的人都是怎么去的。 再就是人为的空间限制了。是将五系元素通过某种特定的比例和方式融合,形成一种魔法结界,而在这种结界的覆盖下,在一定的范围内,传送会受到限制,甚至被禁止。这是项浩大的工程,非一己之力可为,就算是各大势力也没几个能做到。这里有两个最典型的例子,其中一个当然是我们的主城----荣耀城,那里的魔法结界是覆盖全城的,只留下了三个特定的传送点,而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把守。这很容易理解,一个如此重要,如此…按我们的说法应该是神圣或者伟大的城市,整天都有各种人传来传去的话,得多乱啊! 而作为魔法之都,天谴议会的咏叹城更是如此,虽然那里有五个传送点,但是却又通过各自对应的元素划分开来。比如说我这样的人,不管对咏叹城多么熟悉,只要传送到那里,就一定会出现在火元素相对应的那个传送点上。因为作为一个火法师,想进城,我的传送术就只能指向那儿。 总之,传送,并不是万能的。 “怀特元帅,如果夏凉的话是真的,也不失为一种提早结束战争的办法啊。”格林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走神儿的这会儿功夫,阁楼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格林,作为一名同铸会的战士,对邪教绝不能手软,对异教徒更不能同情,它们必须被净化!”一提到跟教义有关的问题,怀特的表情就会变得无比严肃:“就像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战争中,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终将普照!这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该计较任何代价!” “在神圣的光辉下,黑暗将无处藏身!”格林立即摊开右手,手背冲外紧贴着心口,微微低下了头:“为了光明。”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已尽是虔诚。 为了光明…又是为了光明,我看着怀特和格林那一脸的肃穆,再一次对这个口号产生了质疑。我们在希利苏斯耗了将近三年,就是为了光明?我们出生入死的打了那么多仗,就是为了光明?我们跟一帮素不相识的东方人拼得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光明?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已经死了几万人,就是为了光明?!为了把准备撤退的异教徒赶尽杀绝,我们还准备再死几万人,这也是为了光明?! 谁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他妈的光明?! 我觉得…他们疯了,很多人都疯了。我们打着,杀着,叫嚷着,似乎对方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可是事实上…我们在相互杀戮时,彼此都可能还没见过!我们初次相逢,二话不说,拔刀相向,不死不休…居然没有人想过要问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是正义的?为什么他们就是邪恶的?为什么在同铸会的教义中,异教徒就该死?在我们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时,到底有没有人想过这些? 是什么让我们对生命变得麻木? 又是什么让我们对残杀变得狂热?! 我不懂,真的…想不明白。 可我又能怎么做呢?对他们说,你们错了!然后让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对他们说,你们都被蒙蔽了!然后让他们都觉得我脑子进水了?对他们说,老子不干了!然后让他们撤了我的职,扒了我的军装,以逃兵的名义把我抓起来?还是让他们用对付异教徒的方式把我吊起来,烧死在十字架上?! 我是同铸会的正编法师,我是第九军团的上校,我是法师团的代团长。所以,我会杀光异教徒,为了…光明! “休战吧,怀特元帅,对大家都好。”当数百面暗金十字旗迎风飘扬,三万人严阵以待,只等怀特一声令下就展开全面进攻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声音优雅,温和,轻柔若水,按理说早该淹没在这如此声势浩大的战阵之中,然而它却也如同山涧中那一汪溪水从众人耳边潺潺流过,清爽的,从容的,恍然间,竟似乎冲散了这剑拔弩张的僵持!于是我和所有人一起都抬起了头,看着…或者应该说欣赏着这位声音的主人。 她正看似随意的坐在城墙边缘,发比青丝,眉如新月,目似秋水,唇若玉脂,肤赛黎霜。她一手拨弄着被吹起的发丝,一手掌心向上,指尖微扬,似乎在感受着萦绕身旁的徐徐清风。此刻,正她看着我…应该说我们,用她如春风化雨般的目光,嘴角的那一抹微笑,挑动我的神经,如舞飞扬。 我开始出现一种错觉,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子! “如果你只是想来提些建议的话,恐怕我不能接受!”怀特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洪亮,跟她比起来更是声势浩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完全盖不过她的莺声燕语,不过…他说的最后四个字却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叶青小姐!” 叶青? 她是叶青? 如今这个坐在城墙上对我微笑的女人叫叶青?! 风之优雅,叶青! 经过一个短暂的思维停顿,我陡然间想起当我第一次听到“青龙会”时所产生的那种似曾相识,对啊…是叶青!就是这个叶青之前在公开场合说过,她已身属青龙会! 她是青龙会的人…她是青龙会的人! 我们的…敌人?! “嗯…不算建议吧。”她轻抬玉手,理了理脑后斜向上扎起来的马尾,一双藏在层层条带中的腿在风中轻轻荡漾着,看似漫不经心的对怀特说:“算是个决定。” “决定?就凭你?!”在一片哗然的低呼声中,怀特只好把声调抬得更高,而我已经能从其中听出一些压制中的愤怒。 “夏堂主,安排的怎么样了?”出人意料的,她居然没理怀特,而是偏过头对身边的夏凉这样说。语气虽然依旧轻柔,却隐隐中多了几分威严。 此时的夏凉正站在叶青身旁偏后的位置,如白桦般笔直,看样子已经站了很久,只是大家的目光似乎一直集中在叶青身上,居然一点儿都注意到他!只见他上身微微前倾,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对叶青说:“少主,弟兄们都在着手准备,腿脚麻利的已经上路了。” 我不知道这个…“少主”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夏凉这副谦卑的样子,这个看似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叶青在青龙会中的地位显然比他还高,甚至高很多!要知道,就前两天在跟怀特说话的时候,这位夏堂主也是不卑不亢啊。 “只要半个月的时间,狮心元帅。半个月后,我们青龙会的人将撤出整个希利苏斯,我向你保证。”叶青对怀特说,从时间上看,这些异教徒又做出了让步。 “你是青龙会的人?!”可怀特留意的恐怕不是这些,此刻他表情已经从愤怒转变为敌对。 “我一直都是。”叶青不动声色的说。 短暂的沉默,可人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两人之间逐渐压抑的气氛----看来怀特之前对叶青的身份也并不了解,我们的元帅显然对《团结公报》的八卦新闻板块儿不怎么感兴趣。 “对于你们这些野蛮人,我本不想多费唇舌,可今天看在你的份上,我多说几句。”怀特看着叶青,言语中带着些讽刺:“希利苏斯从来都是我同铸会的教区,是你们突然闯了进来,夺我信徒,杀我教众,是你们挑起了这场战争!而现在你们打输了,被我们打怕了,又想跟没事儿人一样全身而退,叶青小姐,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吗?” “看来我们之间果然存在误会,怀特元帅,青龙会来西方发展帮众,可是你们的苦修者殿下亲自同意的!”叶青站起身来,一袭沙黄色的劲装修饰出高挑的身材,她的口吻终于开始严肃:“可我们不远千里而来,却立刻遭到了你们同铸会的打压,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如果不是夏堂主带领帮众奋起反抗的话,只怕早被你们赶尽杀绝了!后来您的军团打了过来,到处诛杀我们的人,而在着过程中,我们青龙会一直都在忍耐,退让,只想在月光城居安自守。可你们呢?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很好,既然如此,我们撤走,不跟你们玩儿了,总行了吧?可谁知道堂堂同铸会居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倒想问问您了,怀特元帅,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青如连珠炮似的说完了上述的一席话,绘声绘色,痛心疾首。我听到身边的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我皱了皱眉,也觉得在这场战争中青龙会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苦修者亲自同意的?作为同铸会最德高望重的人? 战争是我们这边儿先挑起的?还不分青红皂白? 而且当我们在整片地区大杀特杀的时候,他们好像也确实只是在月光城周边修筑防线而已,这些… “妖言惑众!”怀特的一声怒吼,让整个军团又平静下来:“事到如今,你们非但不承认自己的恶行,居然还敢把罪责都推到同铸会身上!”他高举战锤,周身爆发出夺目的圣辉,至于他嘹亮的声音,更是传遍沙场:“这就是青龙会!卑鄙无耻的东方人!为了光明,异教徒必须被净化!!” “如你所愿。”叶青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居然在一瞬间就将怀特的怒吼盖了过去。而她说出这四个字时的口吻,居然冷漠到足以将之前的所有春雨全部结成冰霜! 起风了,我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 那风…好大! 我眯起眼睛,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啸,只看到沙石在漫天飞扬!不知何时,她已经缓缓漂浮在空中,轻展双臂,任由风暴将她看似轻柔无骨的身躯卷起,难以置信的是,那肆虐的狂风在她身边居然如此温柔,像柳絮般爱怜的围绕着她,却像荆棘般撕扯着我们所有的人! 在这一刻,你听不到哭喊声,听不到叫骂声,听不到求饶声,你能听到的只有风声!在这一刻,你看不到同伴,看不到对手,看不到离你最近的人,你能看到的只有风沙! 我撑起护盾,却依然能感受到无数强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我摇摇欲坠。我在护盾中使劲睁开眼睛,看到身边那些东倒西歪、丢盔弃甲的士兵,他们只有在风中缩成一团,才不至于被那刀片般的狂风撕碎。 “别以为我会怕你,妖孽!”连怀特那曾经响彻云霄的咆哮在这纵横于天地间的烈风中都变得如此渺小。 “也别以为我会怕你,狮心元帅。”风停了,伴随着叶青那柔软中蕴藏着强硬的声音。人们如慢动作似的抬起头,看着遍地狼藉的沙场,看着灰头土脸的彼此,恍如隔世。 叶青又坐了下来,像之前一样在城墙边,仿佛什么都没干过。只是已经没几个人再敢抬头看她,她的美丽总会让大多数人想多看几眼,她的法力却足以让所有人想落荒而逃。 没有人再说话,战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着怀特开口,然后…告别这个该死的地方,远离这个可怕的女人。 怀特绷着脸,一言不发,这场战争赢不了,这一点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像刚才那样的飓风,足以令所有普通士兵失去战斗力,只靠百十个强者,毫无胜算。 撤军吗?那就是不战而退了。 位列同铸会十大狮心元帅的怀特.黑豹,还有他麾下拥有数万精锐的第九军团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吓得都不敢开战了!纵观教会千百年来的历史都不曾有过。 如此奇耻大辱,就算圣堂不会追究,怀特作为一个纵横沙场数十载的老将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鱼死网破!怀特的瞳孔开始收缩。 看着怀特不停抽动的脸庞,我有种不太好预感,在这个老顽固害死我们之前,我得做点儿什么了。 一颗炎爆直奔叶青飞去! 然后在离她还有好几米的时候,就在那些无声无息的风中,被吹散,撕碎,灰飞烟灭。 风托起我的身体,直到跟城墙上的她四目相对。我拼命挣扎着,在那如钢筋铁条般的风中,直到四肢再也无法凭自己的意识挪动分毫。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一口火链喷到她的脸上,一秒钟后,我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首先,我不想自取其辱,其次,我不想让火焰遮住她那完美无瑕的脸庞。 我在众目癸癸下像个玩偶般被束缚在半空中,成为战场上唯一能平视她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可以把这当成您开战的信号么?”叶青对怀特说,却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凝望着她那双不带感**彩的黑色眼眸,就像眼神儿也不听使唤了一样。 “放开他!”怀特怒吼着,却拦住了准备冲上来的格林。 “我会的。”她谈谈的说。 咔嚓!伴随着这熟悉的拟声词,我又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这一次是来自我的左臂。似乎在加入第九军团后,被敌人打碎骨头已经成为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直到它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到让人麻木,唯一不变的只剩下那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第一次你会在淬不及防中惨叫,第二次你会在哀嚎中加深印象,第三次这种钻心的感觉会烙进你的骨髓,好让你在第四次、第五次的时候,还来不及喊疼就已经掉进恐惧的深渊,你会越来越来怕,陷得越来越深,却越来越疼… 你不信吗?那么我建议你做一个试验,把你的左手平放在桌子上,右手举起榔头,瞄准你的手背,狠狠的砸下去!也许你已经疼的哭了出来,可我要提醒你的是…这才刚刚开始。从现在起,你需要不停的砸下去,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无限制的重复这个动作,直到你在疼痛中昏死过去,或者你的左手已经被砸成一摊血与骨的肉泥,或者被你及时赶到的亲属扭送到精神病院里…到那时候,告诉我你的感觉,我会恭喜你,终于体会到我的十分之一了! 因为现在,我的胳膊和腿已经全他妈断了! 我还在看着她。 几近虚脱的身体已经让我没法再控制眼睛去看别的东西。 那张脸庞正在视野中变得迷离。 让我分不清是丑陋还是美丽。 那些风还在四周游弋。 装作无辜的轻抚着我的身体。 只要她动一下手指,就能控制这些可爱的风儿扭断我的脖子,从而成功达到切断神经中枢的目的。 然后,我会死,不超过三秒钟。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还有没有时间感到痛苦? 不错的体验,或许我应该试试。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赌。 也许只是这些年的经历,让我变成了一个赌徒。 赢了,没准儿我就能达到目的。 输了,大不了把命搭进去。 简单,直接。 除了…需要些运气。 我的喉结涌动着,虽然这点儿细微的动作几乎就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可我还是拼尽全力,喊出这句撕心裂肺的宣言:“全军冲锋…元帅…为了光明!!” “放了他,我同意休战!” 如果还没幻听的话,这应该是怀特的声音。 如果还没失去神智的话,我应该暂时无力露出那个笑容。 格林们正在治疗着我的身体,我再熟悉不过的程序。很快我的伤口就会愈合,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跑跑跳跳,完好的肌肤就像从未受过伤害,然后它们会做好准备,蓄势待发,只等下一次再被撕开,放血,断裂… “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是在向整个同铸会宣战!”怀特看着她,恶狠狠的说,就算退兵也撤的那么器宇轩昂。 “我更希望同铸会能明白,是你们先挑起了战争!”叶青从容的回应着,如果现在我没有咬牙切齿的话,我真想说她那曼妙的音色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再见了,狮心元帅。”她留下最后一个妩媚的笑容。 “会再见的,在你的审判日,风之优雅!”整个希利苏斯似乎都回荡着怀特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还好吗,孩子?”在退回外城的途中,怀特轻轻握着我的手,一脸关切的问我。 我回应他的应该是个可以用苍白来描述的笑容。 “那些风刃把他的骨骼都切碎了!”格林一边继续释放着各种治疗术,一边面色凝重的观察着我的伤势:“想要完全治愈,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元帅,都是因为我,才让您错失了…斩杀那些…异教徒的良机。”我吃力的喘息着,用力抬起仍在刺痛中煎熬的手臂,将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喊着,尽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得到:“我唯有…以死谢罪了!” “你这是干什么?!”怀特在第一时间夺下了我的匕首:“我怎么会为了几个异教徒就搭上我最能干的军官呢?别犯傻了,孩子,是我自己决定休战的,跟你没关系!” “可是我…”我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可能是疼的。 “别说了,孩子,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说着,他把一枚徽章似的玩意儿轻轻放在了我的胸口,充满慈爱的对我说:“但愿这个能帮你早日康复。” “什么呀?”看着怀特远去的背影,我问格林。 “恭喜你,索萨。”格林拿起那枚银十字胸章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跟我一样是将军了!” 第三十章 告别 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这是我未曾料到的,只能说那女人的法力和…狠心果然非常人可比也。见到我那副模样,娜塔莉的反应自不必多说,倒是朱丽奥斯在给我送来一大推调养药剂的同时居然还陪着娜塔莉掉了几滴眼泪,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叹着----毕竟大小姐也是女人啊… 上至怀特,下至那些我不怎么认识的杂编法师,都来看过我几次,说的那些话都大同小异,诸如安心养好身体、祝你尽快康复、别太操心公务之类的,我都快倒背如流了。索伯更是跑前跑后,端茶送饭的,差点儿抢完了这本该属于娜塔莉的活儿,总之,看来经过这么一次…好像依然不怎么光彩的经历,大家已经逐渐开始默许我法师团长的身份了。 我们足足又在月光城待了一个月,首先,确认青龙会有没有撤走,其次,确定他们会不会打回来。因为这些东方人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特别是在那个…风之优雅跟同铸会公开决裂之后(我认为这绝对有入选年度新闻的潜质)。不得不说,这是段令人心神不宁的日子,好在总算还有几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其中之一当然就是我和格林的双双转正。 我记得那天阳光明媚…什么,最近一直都在阴天?!好的,闭嘴吧,我只是在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怀特当着数十位军团将领的面,正式为我和格林加冕,他拍着我们的肩膀,脸上洋溢出欣慰的笑容,而眼睛中…竟然包含着泪水! 他感慨良多的对我们俩说:“这些年来,我看着你们成长,我的孩子们,看着你们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看着你们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我为军团能拥有你们这样的军人,而感到骄傲,我为自己能统率你们这样的将领,而感到自豪!” “还记得吗?格林,那时候为了配合第二次北伐,教会临时成立了第九军团,刚刚晋升狮心元帅的我则成为了这支军团的首领。我记得刚上任的时候,军团里缺兵少将,尤其是牧师更是少得可怜,而就在那时候,你带着你的朱丽奥斯来了!”怀特看着格林,就像慈父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朱丽奥斯则站在格林身旁,挽着他的手臂,略微留长的秀发挽成了出席典礼时的发髻,别着上校胸章的雪白长裙淡雅又不失华贵。此刻,她也在看着格林,柔情似水,笑颜如花。 “后来,你们跟着我南征北战,共同夺取胜利,一起承担失败,直到今天,已近十年!”怀特的语气激动起来,看向格林和朱丽奥斯的目光却更加温暖,慈爱:“这些年我看着你从一个热情的小伙子变成沉稳老练的将军,我看着你从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成长为秀外慧中的首席药剂师,你们知道有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你们是我的亲生儿女该多好!” “还有你,索萨,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我就觉得这小子一定不平凡!”怀特的目光转向了我,我看着他爬满皱纹的脸,觉得他好像不再是那个令人畏惧的统领,而是一直在提携我、照顾我、指引我的长辈:“你为我做的那些,你为整个军团付出的那些,我怀特.黑豹永远不会遗忘!” 他一左一右的拉起我和格林的手,我静静的感受着,温暖而坚定,他带着我们,面向台下的所有军官,他说:“也许有人觉得他们还太年轻,也许有人觉得他们还不够成熟,可是今天,我要郑重的告诉你们,这两个跟我一起从青龙会的阴影中杀出来的年轻人,这两个跟我一起为希利苏斯重新带来光明的战士,我将永远的,一如既往的重用他们,信任他们!而他们也将跟我一起带领你们,带领第九军团的将士们赢得更多的胜利,创造更大的辉煌!他们是我的牧师团长----格林.威尔马文!我的法师团长----索萨.埃菲尔德!” “为了光明!”我们三个人齐声呐喊着,伴随着格林和朱丽奥斯终于无法抑制的泪水。我看着身边这位伟岸的、挺拔的、身躯似乎比城墙还要厚重的老人,热泪盈眶! 六年了,这是我离开晨光镇的第六个年头了…我抬起头,迎上灰色的天空,只觉得曙光正在逐渐撕开这沉重的阴霾,它们一点一点的洒在我脸上,并终于在这一瞬间绽放开来,填满了我的视野,比圣光还要灿烂! “什么时候出发?”格林翻阅着那摞似乎永远都签不完的文件,头也不抬的问我。 我看着他,自愧不如的撇了撇嘴。很难想象啊,就在五分钟前,他才刚刚在马廊边儿第三次拒绝了对他痴心不改的妮娜,而且依旧拒绝的那么绅士,那么文雅,那么不留余地,只留下这苦情的人儿暗自神伤…可惜呀,谁叫你喜欢上的是这个一心只拴着朱丽大小姐的死脑筋呢?看看他这副忙到不可开交的样子,签文件这种事儿也用得着自己干?那还要索伯这些副官们干什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再给人家一次机会呢… 等等,他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就这几天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耸了耸肩。 昨天通过一个多钟头的讨论,怀特终于决定带我们离开希利苏斯,回荣耀城交差了。当时我留意了一下军官们的表情,无一不如释重负,是啊,再他妈拖下去,痔疮都长出来了。于是我也顺势提出了那个在我心中憋了好久,却又一直没好意思说出来的想法----我准备休假一段时间,回趟家,没错儿,我说的就是当年那个家,晨光镇。 从走出家门儿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过再回去,之后那几年的颠沛流离更让我没时间去想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记忆。我讨厌那个地方,讨厌那个地方无知的人,讨厌那个地方琐碎的事,甚至讨厌那个地方老旧的建筑,总之,我讨厌那个地方的一切!这些年来,我经常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把自己所有能想起来的跟那儿有关的事全嗤之以鼻…就好像即使安德烈不赶我,我他妈自己都会滚出那个小镇。 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留恋那里。 就像不会怀念自己那些颓废的、荒唐的、笑话似的人生。 如今,除了对这些想法更加坚定之外,并无改变。 之所以要回去,只因为有些事儿,我需要亲自了结。 “哎,你怎么了?”格林碰了我一下。 “什么怎么了?”我眨了眨眼睛。 “你…突然脸色不太好。” “哦,想起点儿破事儿罢了。”我随意的挥了挥手,想了一下说:“你派个牧师给我,魔力不用很高,会治疗就行。” “我陪你去不就得了?” “哎呀,没必要这么大材小用啦,再说了,你这一摊子事儿怎么可能离得开…”我躲闪着他热情的目光,就看到了这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女人,她怀中抱着一叠文件,看来也在等着格林签署,可是又不敢打扰我们,只好傻傻得杵在一边儿。我冲她一指说:“就她吧。” “一个上尉?”格林压低声音问我:“你确定?” “足够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量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女人,谈不上漂亮,好在也有几分姿色。 “那你去准备一下吧,卡妮娅上尉,跟索萨将军走一趟。”格林看了看我,也许是想问问我回趟家而已,带个牧师准备干什么,但看出我不想说后,也就没多问了。 “啊?”这个名叫卡妮娅的女人表情更茫然了,不过随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好的,格林将军,遵命。” “什么,您不带我去?!”娜塔莉惊讶的看着我,双手还保持着收拾衣服的姿势。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她立刻抗议道。 “就几天而已,你用不着跟着。” “那你还带着索伯?” “有些他能干的活儿,你干不了。” “可是我可以学呀,少爷,我学的…” “有些事儿,你没必要懂!”我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少爷,您这次回晨光镇是去见家人吗?”她突然问我。 “是,不过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象的…” “您有家人,我就没有吗?!” 我愣住了,甚至可以说被吓了一跳。她居然打断了我…很多人都在我说话的时候打断过我,可这次是娜塔莉打断了我!一个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甚至都没对我大声说过话的女仆,居然打断了我!我有点儿懵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带我回去吧,少爷,好么?”当她又恢复了那种习惯性的声调时,我才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如释重负。此刻的她正轻轻的拉着我的衣角,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真不行就带回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那么一瞬间,我这样劝自己说。然而最后我还是扯开她的手,摔门而出。 “老实呆着吧!”我把这句话撂给了她。 我们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要经历很多事情,有些是自愿的,然而更多的…是被迫的,就像离开晨光镇,离开烛火城,离开胡里奥的府邸,每一次都不是我自己选的,可我却不得不这么走下去。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失去一些东西,又会得到一些东西,我会发现一些之前认为错误的事情其实是对的,也会明白一些之前认为正确的事情其实是错的,再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里面的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是没有对错可言的…渐渐地,我开始淡化了儿时的那些是非观,开始意识到当这些事儿对自己有利时,它才是对的,反之,它就是错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的越来越多,失去的越来越少,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条…光明之路上走的越来越顺畅。 只是…当我看到娜塔莉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我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没必要让她去经历。 我看着这个地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摆设,熟悉的音乐,似曾相识却终于不再熟悉的女人们。 烈焰红唇酒馆。 真没想到,我第一个群体传送门居然开到了这里! 这里居然是我在整个晨光镇最熟识的地方,而不是我的家…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那些混迹于此的日子,那段醉生梦死的生活,恍如昨天。 “你是…”那个尖嘴猴腮的酒保惊恐的看着我,缩在墙角里不敢靠过来,好像我身后的那个蓝色光环随时可能把他吃了一样,以至于他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索、索萨!” “你应该尊称他为将军,贱民!”说着,索伯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用佩剑指向了这只猴子的咽喉。你还别说,虽然我这副官没什么异能,这一招一式却有着典型的职业军人风范。 “得了吧,索伯,小地方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随便挥了挥手,就向门外走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对这种恃强凌弱的事儿彻底失去了兴趣,甚至都不太理解自己当年为什么会对这些乐此不疲。 跟战场上的那些厮杀相比…这实在是太无聊了。 大厅中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个我认识的女人,这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在这一行儿里没有哪个女人能长期呆下去,她们会衰老,皮肤会变得松弛,身体却会变得僵硬,很快就会被更多花枝招展的后辈们取而代之。 明智的那些会在她们风韵残存之年隐退,带着虽然不多却足够离开这里的私房钱,来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小镇,嫁给那里的某个男人。他不需要很高,不需要很帅,不需要很富有,但是他必须顾家,踏实,不沾花惹草。然后她会给他生个孩子,如果她还没失去生育能力的话。最后,她们会携手终老,平淡到就像所有碌碌无为的凡人们一样。 但是剩下的那些就会很傻,她们会无止境的挥霍着自己的青春,直到有一天被老板像张臭皮囊一样扫地出门。那时的她将一无所有,没有人愿意娶她,连六十岁的老头儿看见她都会恶心的想吐。也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因为除了那套再也用不上的技能,她什么都不会。最后,她只能在蜷缩在一个狗都不去的角落,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对了,人们还会对她的尸体指指点点----看啊,这不那谁嘛,一个**,就是那个搞破鞋的,报应啊…活该啊… 我相信在这些人里,肯定有人曾经操过她。 但愿你已经嫁出去了,我的伊莎贝拉。 “索伯,去找希度。卡妮娅,给我叫辆马车。” 我站在路边,卡妮娅在跟车夫结账,看到都没讨价还价的我们,虽然要了至少三倍的价钱车夫却还是一副自己亏大了的苦逼脸。我看着这条曾经走过不下千遍的街道,冷清,萧条,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的今天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摸样。年久失修的店面,无精打采的店员,零零星星的顾客…彷佛一切都在跟着这座小镇一起走向腐朽。 我收回自己的视线,不想再让自己沉浸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石阶。 那雕花的橡木大门…仿佛从未改变。 虽然这幢建筑里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可我还是没想到开门儿会是这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佩德罗。 “索萨?!”他诧异的看着我,用他那张更加道貌岸然的臭脸。我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闲心去关注我这条落水狗的消息,如果有的话,他们多半会以为我早就死在狼堡了。然后这位骑士大人很可能就住进了我的家里,等到老头子一命归西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为这一屋子破烂儿的继承人。 “很多时候跟人打招呼,不是看关系,而是看军衔,少校!”我的语气听起来一定不像我的微笑那样友好。 “啊…将军?!”他终于看到了我胸前那枚银十字胸章,于是在他那拉得更长的脸上,表情更诧异了。如果我不清楚自己的长相的话,通过他那瞪大了的眼睛,我简直会以为我长得跟食尸鬼没什么两样儿。 “将军阁下!”三秒钟后,他立正站好,向我行礼,满脸的肃穆。呵呵,十来年的教职人员果然没白当。 我礼貌的笑着,向他伸出了右手,然后当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在我的火焰中燃烧!他倒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数次试图开启圣光护体,却根本无法在痛苦中集中精力。人们终于都闻讯而来,大多数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他们徒劳的扑打着他那在烈火中挣扎的身体,更加徒劳的向我求着情。这让我的良心突然泛滥起来,收回了他身上的火焰。 “卡妮娅。”我不动声色的说。 一脸惊慌的卡妮娅立刻开始治疗已经瘫倒在地上的佩德罗,可惜在她手忙脚乱的施法和薄弱到可笑的魔力下,我可怜的姐姐,你可能永远只能守着一个麻脸秃子过日子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我们扯平了。 屋子里只剩下佩德罗那断断续续的**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却没人敢再说话。我昂起头,平视前方,刻意的不想跟任何人的目光交汇,以免自己又陷入跟他们之间的某些往事。 我回到这里只想做一件事,现在,我要开始了。 “所有人都出去。”我淡淡得说:“我给你们十分钟。”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动。 “九分四十五秒。” “你到底想干什么?!”是老头子的声音,比记忆中的更沙哑,更低沉,颤颤巍巍。 “请叫我将军,尊敬的埃菲尔德大人!”我没看他,不想看到他那双日渐浑浊的眼睛,更不想看到他老态龙钟的样子。我自顾自的向楼上走去:“九分十五秒。” 没有人跟上来,楼下一片哗然,看来卡妮娅已经告诉了他们即将发生的事情。来回奔走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哀求的声音,抽泣的声音…纷纷挤进我的耳朵,并开始啃食我的神经。我关上卧室的房门,世界总算又清静下来。 床铺的很整齐,书架上的书都没动过,家具的摆放也跟记忆中完全吻合,地板干净到仿佛娜塔莉才刚刚打扫过。我拿起床头柜上的八音盒,总觉得对于这个房间来说,时间似乎从未流逝过。 在轻灵的音乐声中,我想起了十岁那年,母亲陪我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还有我只吃了一半儿的那块蛋糕。 我摸了摸挂在窗边的风铃,那是上中学的时候,某个女孩儿送给我的。我没记住她的名字,也想不起她的长相,却始终没忘掉她那甜美的表情。 我取出抽屉中的笔记本,翻开我写的最后一篇作文,在里面我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骂了一遍,然后再也没去过学校。 我掏出床底下的小木剑,在它那有些发霉的纹理中,我想起了当年跟安德烈在后院儿里,噼噼啪啪,你来我往。 我看着笔筒里的那根发簪,那天在集市上,基恩把它从一个女人头发里扯了下来。在我们的嘲笑声中,她披散着头发,哭着跑开了,从此,我好像再也没见过她。 我把玩儿着这枚玉佩,让它在阳光下闪烁着跟玻璃一样的光辉。那是个在街上摆摊的老头儿,我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顺手捡走了这玩意儿。 我在杂物堆中发现了这块儿发黑的骨头,它来自那个流浪汉身体的某个部位。那天他正在桥底下睡觉,我烧死了他。 时间到! 我起身出门。 让房间中的一切开始燃烧。 我穿过恐慌的人群,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火海贪婪的吞噬着我身后的那座建筑,只要还剩下一件能点着的东西,它就不会停下。 恨也罢。 爱也罢。 唾弃也罢。 留恋也罢。 在这个小镇中,我想我不再有记忆了。 就像从未有过家。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一章 宵夜 “大白天的开篝火晚会,我真是头一回见。”伴随着玩世不恭的声音,我看到了也留起胡须的希度。 一个力道十足的拥抱! “什么破地方啊,你这是个?!”我选了个靠墙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管那张椅子上沾了多少层油污。索伯和卡妮娅都被我支开了,远远的,在和老友叙旧的这个过程中,我不喜欢有外人搀和。 “整个一条街,这家儿的糖醋鲤鱼最香!”希度也不跟老板打招呼,直接从柜台上开了瓶酒,喝了一大口递给我说。 我接过来尝了尝,三秒钟没说出话来…烈性十足。 “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抓了把花生问他。 “早了,就关了我…不到两年吧。”他满不在乎得说:“反正我一进去就把所有事儿全推你身上了,又求爷爷告奶奶的,最后给我判了五年。完了又给监狱里的那些狱卒啊,长官啊,好话没少说,东西没少送,又在私底下…”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才泛起了一丝阴霾,但很快又缓和下来:“帮他们干了不少私事儿吧,这不才两年就把我提前释放了。” “唉,也不容易啊。”我叹了口气说,在昏暗的灯火里,我还是能看出他沧桑了许多,就像这些年来的我。 “快得了吧你,别他妈跟我说这些。”他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扯了扯自己的领章说:“你看我混得多好,我现在可是咱们治安队的组长,手底下十几个人,整条街都归我管!” “你还真当上好人了?”我有点儿哑然失笑的说。 “单从职业上看…”他扬了扬眉:“算是吧。” “哎,对了,你猜怎么着?”还没等我搭话,他又兴奋的冲我眨了眨眼睛:“烈焰红唇酒馆儿也在我这条街上!” “哇哦,那他们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最多比你想象的好那么一点儿。” 我们举杯共饮,哈哈大笑。 “怎么样,跟着我吧,希度。”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醉眼迷离的看着他,昏黄的光模糊了他面孔的轮廓,让我拍突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分开过。 “别逗了,我的大将军。”他却自嘲似的大笑起来:“我他妈能干什么?” “当我的副官,我可以立刻让那个索伯滚蛋!” “哎,知道么,我去年当爹了。”他突然岔开了话题:“是个儿子,挺聪明的,现在都会叫爸爸了。还有我那婆娘,虽然摸样糙点儿,可是心不错,知冷知热,挺在意我的。至于我那帮兄弟,就是我手底下那些人,干活儿还算利索,我有什么好处也总会想着他们,他们也都挺服我的。” 我没插话,想听听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这些年我过的挺好的,索萨,我很知足。”于是,我就听到他这样对我说。 随着内心深处的一声叹息,我忽然清醒了,时光似乎在一瞬间回到了我们分别的那个清晨,我甚至记起了当时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在多年后的今天,他竟一点儿都没变。 在这个纷繁的、精彩的、永无止境的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梦想,有些人会一直坚持,有些人早已放弃,更多人则是浑浑噩噩的,说着理想这玩意儿不能当饭吃…至于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恐怕就连诸神都说不清楚。 有些人的梦想很小,然后他实现了。 比如说希度,他看上去很幸福。 有些人的梦想很大,所以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比如说我,我看上去…还好,我暂时看不见自己。 我深吸了口气,突然间发现…跟他居然已经再也找不出哪怕一个共同的话题了。 “兄弟,你这辈子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希度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 是啊,身边的这个男人几乎陪我走过了整个少年时光。 我们一起哭,一起笑。 一起招摇过市,一起欺男霸女。 一起灯红酒绿,一起纸醉金迷。 我甚至看着这个人,就能想起最后的五年里我在晨光镇的全部人生。就算在故事的最后,也是他把我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送我出城,才让我有了今天。 然而,我们终于还是走在了两条再无交点的路上。 也许我们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也许永远都是。 可惜…仅此而已… 当我醒来的时候,剧烈的颠簸几乎让我再次呕吐。我尽力睁开眼睛,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这他妈是怎么了?!我揉着太阳穴,好让这疼痛欲裂的脑袋稍微恢复一点儿神志…柔软的天鹅绒靠垫,对面如坐针毡的卡妮娅,狭窄的空间,哦,看起来我是在马车里。我隐约记起在跟希度告别之后,就直接让索伯找马车出了城,而现在看来…明智的决定,晨光镇,我已不想在那个城市多呆一分钟。 我撩开窗帘向外张望着,借助星星点点的灯光,我知道我们正在某个小镇的城区中穿行,却实在分不清是哪一个,直到我借助手中的火焰看到了那座矗立在中心广场的雕像。那是个教会骑士,高大、挺拔、浑身披甲,也许你会觉得他是某位英雄,至少也得是个战功赫赫的勇士,那是因为你还没看到他的表情----额头的青筋如老树盘根般纠缠在一起,暴突的眼球被恐惧和绝望所占据,嘴巴则以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咧开着,你都想象不出他当时的嘶喊有多么凄厉,就仿佛脚下那团化作岩石的黑火直到今天还在焚烧着、折磨着他。 在暗黑中我当然看不了这么清楚,我只是曾经见过一次,大概是十几年前,跟老安德烈来这儿走访的时候。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我却依然记得那么多细节,我只能说,有些东西虽然你只见过一次,可由于它太逼真,太惨烈,以至于会永远印在你的脑子里,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是什么?”卡妮娅小声问道。 “一座雕像。”索伯掀开门帘坐了进来,先向我行了个礼,又对卡妮娅说:“几百年前有个罪人被烧死在了这里,而这座雕像正是反映了当时他被烧死的样子。” “他犯了什么罪?他是个异教徒吗?” “他不是异教徒,但是比异教徒恶劣一百倍,他是个叛教者!而这座小镇也因为教会对他的制裁而得名。” “哦,这就是审判镇?!”卡妮娅惊呼道。 “没错儿,晨光镇的邻居。”我插口道:“希尔斯布莱德片区最著名的旅游圣地,每年都有十几万人不远万里赶来这里,只为了看一眼这个叛教者死的有多惨。” “准确的说应该是堕落骑士,将军殿下。”索伯客气的纠正我:“据说他的尸体至今都还封印在雕像里呢,而他的灵魂也依然在烈焰中痛苦的煎熬。”他阴森森的笑着:“因为作为一名教会骑士,在一次异教徒的净化行动中,他不仅拒绝执行清剿命令,还为此杀了自己的长官。” “可我听说他之所以不执行命令,是因为他们的长官当时已经杀红了眼,已经开始带着队伍屠杀那些无辜的平民。而他的长官则就因为这个就宣布判他死刑,似乎有些太过分了吧。所以他才会出手反抗,结果才误杀了他的长官啊。”卡妮娅为这个死了几百年的人辩解着。 “等等,等等,你管那些异教徒叫什么?”索伯盯着卡妮娅,眯起了眼睛:“无辜的平民?” “传言里就是这么说的啊。” “传言?你是说,你因为一些所谓的传言就质疑同铸会的官方公告吗?”此时索伯的脸色和语气都已变得不再像是闲聊了:“他的罪名可都在雕像底座上刻得明明白白呢!” “我…”卡妮娅被索伯突如其来的逼问弄的不知所措。 “他包庇异教徒,本来就该被绞死,他不欣然赴死,反而以下犯上,对教会的兄弟举起了屠刀!卡妮娅,他十恶不赦,难道不该被烧死吗?!”索伯还在步步紧逼着。 至于卡妮娅,这会儿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十恶不赦?索伯,你倒说说是哪十恶啊?”我看似漫不经心的插嘴道:“我还真数不出来这么多呢。” 这下轮到索伯不知所措了。 “他当然十恶不赦,作为一个叛教者,他一罪抵千罪,死一万次都不为过。”在欣赏了一会儿索伯的苦逼脸后,我总结性的说:“好了,索伯,找间客栈,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这马车都快把我的脑浆给颠出来了。”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却毫无睡意,我躺在索伯刚刚为我在路边客栈安排的套房里,只觉得莫名的烦躁。 看来…是时候来点儿宵夜了。 “索萨将军?”卡妮娅隔着门缝儿看着我,一脸惊讶。 我没理她,只是一把推开门,径直躺到了她的床上,然后靠着床头,就这么看着她。 她傻了,低着头,手指交叉在一起,不知所措。 我点起一根儿**,准备给她点儿时间。 “刚刚…谢谢您。”她小声对我说,都不敢抬头看我。 “难过我过来就是为了听你说声谢谢的?”我扬了扬眉。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像个傻子似的杵在那里,任由挂钟在那里不识趣儿的啼蹄嗒嗒。 我掐灭了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冷笑起来。真没到军团里还有如此不明事理的女人:“嘿,不是在等我请你吧?!” “将军,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头低地更厉害了,让我几乎已经看不清我本来也没想多看的面孔,手指间也纠缠的更紧了。 “你倒说说我觉得你是哪种人?”我继续保持着笑容。 “我…我…”她的整个肩膀都开始跟着她的声音一起抖动起来,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样,看在光明的份儿,我他妈还什么都没干呢! “我希望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卡妮娅…上尉!”我不耐烦的在她的军衔上加重了语气,酒劲儿似乎又顶了上来,让我快要失去耐心了。 “将军,求求你放过我吧!”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忍许久的泪水在这一瞬间通通倾泻出来:“我已经结婚了,我不能再跟别的男人…我真的…不能了!” “你丈夫是谁?公爵还是主教?!将军还是元帅?!还是他妈的王子,国王?!”我嚯地坐了起来。 “都不是,他是我家乡的泥瓦匠。” “泥瓦匠?我没听错吧?” “您没听错,将军,他就是个泥瓦匠。” “哇哦,多么光荣的职业,宝贝儿,想知道一个将军跟泥瓦匠之间的区别吗?你听好了!”我走过去,抓着衣领把她拎了起来,盯着她哭红了的眼睛,把酒气喷到她的脸上,任由她徒劳的挣扎:“只要我说一句话,就能把你撤职,就能让他再也没活儿干,就能让你们全家都没饭吃!只要我再说一句话,就能把你们全都以异教徒的身份送上绞刑架!而你们呢?你们除了跪在地上求我别这么做之外,什么都干不了了!” 在我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上,然后…从领扣儿起,她开始一点一点的解开自己的衣衫,那如泣如诉的抽泣声,却让我越发的心烦意乱。 “够了。”我厌倦的说,突然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 她大哭起来,脱衣服的速度更快了。 “够了!”我大喝道。 她这才停了下来,就这样跪在地上,双手耷拉下来,眼神一片木然,任由自己那大半截的身体露在外面。 “站起来,穿好了。”我把脸转向一边,不想再看她。 “刚才逗你的,别往心里去。”等她完全穿好了衣服,我才把头转了回来,说实话,她的身材并不算好,丢进**里只怕连五个银币都值不到。 她站在那儿,使劲压抑着抽泣的声音,还是不敢看我。 “你觉得自己傻么?”我忍不住问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一个晚上而已,你自己不说,我也不可能去告诉别人,更不会再缠着你,我没必要,你懂么?可是就这一个晚上,你可能会赚到很多东西,钱,可能比你一个月的军饷多几倍,军衔,我高兴了甚至能直接给你调一级,你也知道我跟格林的关系。这么赚的买卖,你知道有多少女人上赶着想跟我做,我还看不上么?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不说话。 “说说吧,就当陪我聊天儿了。总得想个办法帮我睡着,不是吗?” “我…将军,我说过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她终于开口了,虽然声音小到如同自言自语:“我的军饷虽然不多,但是我可以攒。我的军衔虽然不高,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 “努力?”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最多小个一、两岁而已。不是我打击你,在你这个年纪,就凭你这种程度的光明之力,没多大前途。” “可是…我心里踏实。”虽然依旧低着头,她的声音却突然间不再那么卑微:“既然嫁人了,就该对得起人家。” “可你毕竟是个牧师啊,嫁个泥瓦匠,不觉得亏么?” “不觉得…不觉得!”第一句的时候,她还略有犹豫,到第二句,她的语气却已经坚定起来,脸上甚至洋溢着些幸福:“他知道心疼我,人又老实,挺好的。” “要是我想娶你呢?” “啊?!”她吓了一跳,像一只惊慌的兔子:“将军,您…您又在逗我了。” “比如。” “将军,有些话我不知道您爱不爱听,可是…咱们都清楚,像您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看上我,最多拿来…解个闷儿而已。可是我丈夫不一样,他没法儿去赚大钱,也没能力当大官,也许跟着他,我一辈子都享受不到您拥有的那种生活…”她喘了口气,来平复自己颤抖着的声音:“但是他一辈子都会在乎我,也不会嫌弃我,更不会抛弃我。所以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再苦,再累,我也会陪着他!” 我回味儿着她的话,并挥手让她离开。 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喘息,她赶紧向门口走去。 “等等。”我想起了什么,又把她叫住。 她站住了,背对着我的肩膀又开始发起抖来。 “这是你的房间。”我站起身来:“该走的人是我。” 人…真是奇怪啊,我靠在自己的床头这样想着。在这个世界上,有喜欢持强凌弱的人,有喜欢锄强扶弱的人,有喜欢沽名钓誉的人,也有喜欢隐姓埋名的人,还有各种…嗜好奇特的人。但是我想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个共性----喜欢做梦,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梦想,每个人都会这样那样的梦,包括那些弱智和疯子,这原本就是人的本性。 那些持强凌弱的人,总想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任其欺凌;那些锄强扶弱的人,总想剔除世界上所有的压迫,然后让那些弱者们感恩戴德;那些沽名钓誉的人,总想飞黄腾达,名震天下,受千人敬仰,得万人膜拜;那些隐姓埋名之人,总想找一处世外桃源,揽美酒佳人,看花前月下。 可是,他们总会选择性的忽略一些问题,凭什么?!你只是一个浪迹于街头的地痞,一个行走于乡野的布道者,一个在镇政府窝了大半辈子的书记员,一个根本没几个人认识的文人而已,就想让梦想成真?你有什么资格?! 何况你应该看到,我天真的朋友,我可悲的失败者,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有人干得勤勤恳恳,却依然在吃苦;就算有人活得踏踏实实,却依然在受累;就算有人付出了所有,却依然得不到一丁点儿回报…就像也许永远都得不到晋升的卡妮娅和她那永远都拿不上台面的丈夫。而我想说的是,这类人根本不值得同情!这样的生活,我相信不是他们想选的,只是因为他们的个人能力、家庭背景和自身条件等种种限制使他们只配过这种日子。也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作为陪衬,才越发的突显出另一些人是如此的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比如说星辰。 比如说怀特。 比如说…我。 在我们这类人脚下,卡妮娅们注定永世不得翻身!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二章 关于理想 我们正在马不停蹄的赶往宿命高地的路上,然后直奔同铸会的主城,整个教会的灵魂之所----荣耀城!就如同它的名字,那是个神圣的、光芒万丈的、四千万教众最崇敬的地方!而根据怀特的承诺,数日后我和格林将在那里参与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格林将在真理大教堂正式成为光铸牧师,而我当然是加冕灌铸法师!虽然怀特本身没这项权利,但是就凭我们浴血希利苏斯的这些年,再加上怀特的力荐,圣堂们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否决…不过上述的这些,都不是让我如此兴奋的原因。 据说这次将为灌铸法师们加冕的人…是星辰之泪。 那个画儿中的人,终于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你猜这么着? 我的脑子好像在一瞬间停转了。 我该怎么站? 立正站好,还是尽量从容? 立正的话,身子要挺成什么样儿? 从容的话,怎么才能做到足够潇洒,又不显得吊儿郎当? 我的手该放在哪儿? 是放在胸前,还是贴着裤脚? 放胸前的话,是用左手还是右手? 贴裤脚的话,大拇指是跟四指并拢,还是缩在手掌里面? 我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我应该一脸郑重,还是保持微笑? 郑重的话,会不会看上去太严肃? 微笑的话,要笑到什么程度才不会显得太轻浮? 我应该穿什么衣服? 是庄重的,还是独特的? 庄重的话,是不是就只能穿军装? 独特的话,怎么才能不花里胡哨,还能让她眼前一亮? 看来在剩下的这些天里,我得尽快想清楚这些问题。 跟身边儿的人商量商量会不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不不,这些凡夫俗子能有什么好建议! 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 赶紧想,好好想,抓紧时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十天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就这样在百爪挠心的纠结中走完了从晨光镇到荣耀城的这一千五百多公里。 “第一次去烛火城的时候,我觉得那儿真是个大城市,后来去了安乐城,觉得那儿才算大城市,然而直到见识了这儿…我总算知道什么是人间仙境了。”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着窗外那一片片金碧辉煌,是的,你放眼望去,会发现你目所能及的每一寸地方都是那么明媚、亮堂,就像这整座城市都笼罩着圣光。在这里,你看不到贫穷,看不到脏乱,看不到纷争,看不到…任何你看了后会跟“不好”联系到一起的光景,你只能看到唯美的建筑,宽广的街道,和睦的行人,晴朗的天,总之,你觉得在天堂里可能看到什么,在这儿基本都能找得到。这就是荣耀城,一个足以让你用尽所有美好的形容词来描绘的城市。 “是吗?”格林不以为然得说:“只是些表象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扬了扬眉。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并不能掩盖我们曾经经历的那些。”他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看着我,目光却似乎没有焦距:“你有没有想过,荣耀城也罢,同铸会也罢,这里的繁荣昌盛,如今的盛世年华,都是通过对其他势力的排挤,对人民的愚弄,对异教徒的屠杀…总之这一切都是我们靠暴力,靠谎言,靠那些…可以说灭绝人性的手段换来的!这是我们亲眼得见的,更是我们亲身参与的,我们都亲身经历了这些缔造光明的黑暗和构铸辉煌的罪恶!” “你说的没错儿,格林。”我搭着他的肩膀,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不知道是否因为对他这种自我纠结已经习以为常:“可那又怎么样?不这么做,你接在小教堂当执事吗?我呢,我更别说了,这会儿还流亡着呢。” “我不是指我们,我是指教会,是整个同铸会!”他的声音压的更低,表情却更加痛心疾首,这跟他之前那种对教会转瞬即逝的不满和质疑似乎不太一样:“我们的教会正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甚至早已背离了它之所以存在的宗旨----包容和互助。当我们对那些教外人士的饥寒交迫视而不见的时候,我们帮助了谁?当我们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异教徒赶尽杀绝的时候,我们又包容了谁?作为一个宗教,作为一个传承了上千年,拥有数千万信徒的宗教,是什么让我们如此冷漠?又是什么让我们如此残忍?!”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格林,如果同铸会不这么做的话,它根本不可能有今天。救助那些吃不饱的人,可咱们的粮食连自己人都不够吃呢。放任那些异教徒,然后让他们继续蚕食我们的教区吗?”我从来不是个虔诚的人,直到今天我依然连教义的第一章都背不下来,但是…我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只要我能让这颗树变得更大,我能分到的阴凉儿就会越多。至于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哪些手段,这些手段是否违背了人情事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只为了教会,那别人呢?” “老想着别人,咱们自己呢?” “索萨,你要知道,善与恶,是世界上最本源的东西,它们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教会用压倒性的军事力量和残酷的手段也许可以让人们感到恐惧,从而让他们屈服,但是它永远不可能改变人们最本质的是非观。恐惧和暴力,也许足以让我们得到更大的教区,掳掠更多的信徒,但是也更会让我们失去民心!”格林看着我,眼睛中的悲愤把原本明亮的房间都映的有些黯淡:“当我们喊着救赎的口号杀戮,当我们打着光明的旗号胡作非为,还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时候…信徒们对教会也将不再是崇敬与热爱,而是惶恐和愤慨!这种人会越来越多,这种情绪也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的下场或许会比那些异教徒更惨!” “那你觉得应该…” “我们的教会必须改变!” “可问题是…怎么变呢?去跟怀特他们提建议吗?还是更狠一点儿,你想直接去找圣堂?”我皱起了眉,尽量不让自己语气中露出讽刺意味儿,说实话,我总觉得格林是在…杞人忧天。我们只是两个刚混上将军的年轻人而已(如果三十来岁的年纪还可以算年轻的话),居然就开始为整个教会的命运担忧,也不想想在我们头上还有几十个,上百个位高权重之人,这…这…简直是皇上不急,急…太监。 “不,找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同铸会本来就是在他们这些人的手中才沦落到如此地步的,想改变,只能靠我们自己!” 我看着格林这张阴晴不定的脸,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想想之前在战场上,他对异教徒是如此的冷酷,对怀特更是无比的敬重,现在却又…我只好顺着他继续往下说:“你的意思是,你也想成为麦克白那样的人?” “当然不是,以麦克白修士那样的匹夫之力,对于改变整个教会无异于杯水车薪,别说他一个了,就算几百个,成千上万个,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只有从上到下的蜕变,才能让同铸会脱胎换骨!”格林毫不犹豫的否决道,显然这些想法已在他心中存放了很久,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眼睛中甚至绽放出了金色光芒,就仿佛充斥着希望。 “那…你还是准备去求圣堂改变啊。” “不,是我们让圣堂改变。” “什、什么意思?” “当我们也成为圣堂的时候,当我们也是圣堂中的一员,就能推动整个教会的变革!就能让我们的理念得到最完整、最妥善、最高效的实施,就能真正实现同铸会的复兴!也只有这样,才能带领我们的数千万教众一起,走向光明!” “成为圣堂中的一员?你是说…咱们俩?” “没错。” “额…我觉得你不像个有妄想症的人啊?” “我知道,你觉得我这是在痴人说梦,其实很多时候我也这么觉得。”格林叹了口气,但表情立即又恢复了坚决:“可是,当我看到那些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百姓,那些血洒疆场的战士,那些被战争摧毁的城市和失去家园的人民。想起那些无辜受难的冤魂,那些家破人亡,那些妻离子散…”他低下头,只为藏起眼中饱含的热泪:“我就知道,我必须这么做!在这个是非不分的,黑白不明的世界上,我必须做点什么!” “兄弟,你觉得自己能成功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可是…值么?” “做了,就是值得!” 沉默… 说实话,他有点儿吓到我了。 我完全,完全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荣耀城这种最不该发表这番言论的地方对我发表这番无论在哪里都不该发表的言论!要知道,就他说的这些话如果随便被这里的任何人听见,我们不仅绝不可能再获封光铸牧师或者灌铸法师,还有可能直接被送上真理大教堂的绞刑架或者断头台!可他现在就是这么对我说出来了,愤怒的、悲痛的、口无遮拦的,就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那个在他眼中只有匹夫之勇的麦克白。 至今都不太理解那些所谓的好人。 不管是麦克白,还是格林。 他们放弃了太多…能让自己快活的东西。 总是愁眉苦脸的,苦大仇深的。 我不想再说那个苦行僧似的麦克白。 当他给予我的帮助如此之多的时候,我觉得就算自己到现在都不支持他的一些做法也没资格多说。 说说格林吧。 现在的他几乎在做着一切与其理念皆然相反的事情,而且比绝大多数人还要专业。 只因为,同铸会喜欢他这么做。 他也只有这么做才能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而当他爬到最高峰的时候,你猜他想干什么? 去证明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一切都是错的! 可是,如果他没爬上去呢? 我想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么…他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有一个目标。 我做了。 我付出了。 最后我失败了。 我觉得值了。 可是…真的值么?! 你把一生都搭进去了呀! 很多人会说你傻,很多人会觉得你疯了,更多的人会看你的笑话。 想到这些…你还会坚持吗? 为了那些死不足惜的蝼蚁,为了这个日渐偏执的教会? 我看着格林,我想…他会的。 “那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我只好这样问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着,而在我已经完全无法揣测他想法的现在,我也只好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等着。直到他突然跟我聊起了这个跟之前毫无关联的话题:“还剩五天了吧,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是啊,还有五天了。 我已经得到了教会的正式通知,五天后,我跟另外九名在近几年来的各大局部战役中表现突出的法师,将在真理大教堂的观礼台上正式受封灌铸法师。 只剩下五天,我就要见到星辰之泪了! 还不知道索伯把我交给他的那两件事儿办的怎么样了,我这样想着,心思早已飞了起来,将之前格林那些对我来说过分沉重的话题瞬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啊,还行吧,那个…你的加冕仪式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后,流程跟你们差不多,不过到了晚上,我们这些新进阶的光铸牧师会在真理大教堂的宴会厅里参加一场舞会。”说到这个,格林也有些兴奋起来:“到时候不仅能见到几位狐尾祭祀,祈福者殿下也将亲临呢!” “那不如我也去啊。”我顺口问道。 “额,这种舞会,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参加的,而且应该都是牧师吧,自从克里斯汀大人上任后,这个传统已经保持了很多年了。”格林略有为难得说:“虽然每个受邀的人都可以带一名家属,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理由不带朱丽去。” “嘿,我说,**该不会真想带我去吧!”我当胸锤了他一拳,我们大笑起来,将最后的酒一饮而尽。酒馆儿里灿烂的灯火将我们包围其中,为我们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金色,就像我们已经跟这金碧辉煌的荣耀城融为一体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三章 准备工作 “你确定那个什么…”我跟着索伯在大街上疾走着。 “威利。”索伯恭敬的提醒我说。 “他真不是月下美人的人?” “当然不是,将军。” “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毫无关系,您放心吧,在这方面我查的很仔细。” “嗯…”我点了点头:“幽灵俱乐部的,是吗?” “是的,他们的人一般都活跃在外城的黑市里,做些敲诈勒索,偷鸡摸狗的勾当,前几年倒也混的不错。”索伯如数家珍的说:“不过最近却被月下美人盯上了,准备收了他们,很多成员已经跳槽了,可是老威利却还在纠结。” “难得月下美人看的起他们,还用纠结什么?” “嗯…将军,恕我直言,您这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月下美人虽然势力庞大,算是个不小的靠山,可是他们的内部等级制度森严,当然没有单干来得自在。而且这个威利的年纪也大了,估计只想攒几个钱养家,刺客们那种整天刀口舔血,伏击暗杀的日子,他才避之不及呢。” “很好,他在哪儿?” “就这儿。”索伯指了指左前方一个不起眼儿的酒馆说。 “楼下等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笑容。 我在二楼的小包间里见到了威利,脸上的皱纹和百花的头发都在诉说着他这辈子活得并不轻松。我打量着他,浑浊的眼睛,老旧的衣衫,枯枝般的手,无论从哪方面都看不出来这老头儿是个影子刺客。 “将军,您找我。”他站了起来,毕恭毕敬。我听着他的声音,老气横秋,比他五十多岁的年纪似乎更老一些。 “坐吧,威利。”我挥了挥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门窗都关好了,窗帘儿也拉着,但愿这房间的隔音效果跟索伯说的一样好:“听说你最近有麻烦了?” “这…”他疑惑的看着我。 “月下美人盯上了你们,于是…”我转动着酒杯,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你幽灵俱乐部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是吗?” 他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总算让他看起来像个刺客了。 “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 “怎么帮?” “我会给你一千个金币,这样也够你的一家老小用十来年了,如果再省点儿,还可能用更久。然后你就可以把你的组织全权交给月下美人,你清闲了,他们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您…”他愣住了:“您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我想买你一样东西。” “随便什么东西,将军,只要我有!” “你的命。” 他嚯的站了起来,瞬间抽出了匕首,愤怒的盯着我,瞳孔开始收缩,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他居然已经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变成了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果然是宝刀未老。”我赞许得点了点头:“看来我这一千金币是不会白花了。” “别以为你是个什么将军就能随便拿我开涮,狗娘养的!”他的语气也变得充满了压迫力:“我当年在黑市上混的时候,**还吃着奶呢!” “你确定你打的赢我?”虽然不管是麦克白曾经的告诫,还是通过那个劳薇塔的身手,都让我对刺客这个职业越发忌惮…但是,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至于惧怕一个影子刺客。只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我并不想凝聚起自己的魔力,所以我最好再加一句:“还有我身后的第九军团吗?” 他盯着我,呼吸急促,面部肌肉依旧在抽动着,却还是把匕首收了起来。五秒钟后,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对不起,将军,我可不像你那么闲。” “你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穷裁缝,现在有孕在身,你的妻子正在照顾她,还有她的第一个孩子,四、五岁吧应该…”我不动声色的说着,甚至都没抬头看他:“还有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没结婚呢吧,整天游手好闲的,吊儿郎当。你肯定很想让他接你的班儿是吗?可惜呀,您那弱不禁风的公子连最基础的潜行术都掌握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站住了,声音有些颤抖,是愤怒还是惊恐?我想都有。 “谈生意,威利。” “可是你想要我的命!” “我不想要你的命,说白了,您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只是…在我想让你做得这件事儿里,你非死不可。” “我他妈跟你拼了!”他大叫着,像条老狗。 “冷静,老头儿。”我冷笑着,虽然我能感受到匕首离我的后颈最多十几公分:“别让冲动害死了你和你的家人。”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我…” “我要你去刺杀星辰之泪。” “什么?!” “你可以表示惊讶,但是请小声点儿。” “你…你…”通过他磕磕巴巴的声音,不用看我都能想象的出此刻他那张老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震惊。 “五天后,我会在真理大教堂的观礼台上接受灌铸法师的晋升仪式,你要提前在台下等着,找到一个有利位置,然后在星辰之泪为我颁发勋章的时候,刺杀她…” “天呐,你疯了吧?你居然想暗杀…”他没说出她的名字,似乎仅仅是那个名号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恐惧,然后…他突然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叫道:“我要告发你!你完了,小子,我要告发你!” “谁会相信你,老头儿?一个是市井里的盗贼,一个是本教的将军,你觉得同铸会更愿意相信谁?!”我转过身子,正对着虚汗淋漓的他,目光开始变得冷峻:“还有,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在我说完之前,闭上你的嘴。” “我说到哪儿了?哦,刺杀…”我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你一定要找准时机,在她为我授勋的那一刻从她背后出手,这样我就会正对着你,然后…我会杀了你。” “啊?”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这就是你的任务,刺杀星辰之泪,然后被我杀掉。” 他愣住了。 “你没必要明白。”我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的家人就可以得到那一千个金币,我也绝不会再打扰他们。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样的话,我可能就要干掉每一个跟你有关的人了。” “为什么?”他又激动起来:“为什么是我?!” “要知道,搭上一条老命就能换来一千个金币,能摊上这种划算的买卖,可不是谁都那么幸运的。”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觉得他的身躯似乎比五分钟前娄偻了很多。 他没说话,我看着他的表情,痛苦而无助。 看来他终于明白自己没得选了。 “你要全力一击,如果你真能把星辰之泪捅死了,没准儿你就一战成名了。”我强忍笑意调侃着他,绕过了他那几近僵直的身体,开门儿离去:“威利,这不是一场游戏,为了你的家人,你最好用点儿心!” 我走出酒馆儿,只觉得阳光明媚。 五天后,我作为导演的第一场戏,即将上演。 真人秀之…英雄救美。 希望你会喜欢,我的星辰之泪。 好了,作为男主角的我,现在要去为自己准备演出服了。 “红胡子,这是荣耀城最好的民间作坊了。”索伯一边带路,一边向我介绍着:“很多达官贵人都来这儿订做衣甲,他们做工精良,实用而不乏华美,在荣耀城广负盛名。” “价格方面儿…” “会贵一些,不过您可以通过军方的身份来压他们的价儿。”索伯一路说着,就把我从外城带到了南城的繁华区,进入红胡子兵器铺之后,我一路亮出军衔,几经辗转才见到了这家荣耀城大店的老板。我打量着他们陈列在店内的各种武器和衣甲,不管是质地上还是造型上,果然不是教会兵工厂里批量生产的那些可以相提并论的。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将军阁下。”果真留着红胡子的老板客气请我们坐下,并让下人递上两杯清凉的红酒。 “这个。”我把一张图拍在桌子上说,这是我找一个懂魔力绘图的人连夜画出来的。魔力绘图不仅比普通的笔墨画更容易长久保存,画出来的东西也会更加栩栩如生。就像那副星辰的肖像画在经过这位画师的魔法处理后,不仅解决了之前画色日渐陈旧的问题,还让画中的星辰好像真的在对我微笑一样,至于那双动人的眼睛…让我不敢多看。 “红绸缎镶金吗?”老板问道。 我略有得意的点了点头。这身作战长袍的造型其实已经在我脑海中沉淀了很久,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估计在狼堡当土匪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了吧。 “嗯…绸缎的话,在行军打仗途中会容易磨损,所以我建议您用魔纹布,一种附着了魔法的布匹,可以漂染成您想要的火红色,而且坚韧又轻便。”老板拿着图纸,眉头微皱的建议着:“镶金嘛,恕我直言,不仅沉重,防御力又差,很不实用。我的建议是用恒钢这种合金代替,比精钢要轻一些,防御性却更强,很适合您这样的法师使用,颜色的话…我们可以镀金,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需要多少天?”说实话,材料上我并不在乎。 “十五天,将军。” “我三天就要。” “可是将军,您知道的,来我们这里订货的人很多…” “优先我们,有加急费。”索伯打断他的话。 “那么…您一共要出…”老板飞速的拨弄着算盘,然后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一千金币。当然了,我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对同铸会的将军大人您,肯定是要优惠的,这样吧,八百,你看怎么样?” “敲军队的竹杠,一般怎么处置来着?”我看着索伯。 “以律当处以绞刑。”索伯看着老板。 “五、五百!”老板立刻改口说。 我和索伯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四百!”老板擦了把汗,咬着牙对我们说:“四百金币,再少了就请您找别人去吧。” “三天搞得定吗?” “您放心吧,将军阁下。” 我笑了:“成交!” “还是从军需采购这一块儿里出吗?”从兵器铺出来,索伯压低声音问我。 “没错儿,跟那一千金币一样。”我昂首阔步的在大街上走着,扫视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春风得意。如果没有法师团的财政控制权,我只怕要攒三、四年才能出得起这件衣服钱。当了高官,这钱果然来的容易,看来费雷罗并没有骗我。 四百金币裁衣。 一千金币买命。 你得感谢我的仁慈,威利。 你可比我这件儿衣服贵多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四章 舞会 当朱丽奥斯决定跟几个姐妹去逛街而不参加今晚的舞会时,格林并没怎么感到惊讶。其实不用想也猜得到舞会的整个流程,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说一席听上去很感人的开场白,然后几乎相互都不认识的人们开始一脸热情的相互寒暄。这时候克里斯汀大人会低调出场,穿过大厅,跟随便几个幸运儿亲切的交谈几句,登上舞台跟大家说一番官话…当然在这时候每个人都会表现的激动不已,资深演员们甚至会热泪盈眶,然后克里斯汀大人就会欣慰的离开,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伴随着祈福者离去的背影,舒缓的也是千篇一律的音乐会适时响起,男人们开始礼貌的邀请女人们翩翩起舞,接着你就会发现他们每个人都跳的很专业。剩下的人们则开始喝酒,当然不会是豪饮,充其量只能是小酌,三五成群的交谈,却总是谈论着一些大道理或者无关痛痒的话题。所有男性都会很绅士,所有女性都会很矜持,整个舞会的流程将无比的高雅而顺畅,同时无聊又乏味。 所以朱丽奥斯从来都对这些官方性质的宴会不感兴趣,而且过来人都知道,档次越高的舞会,就会越模式化。你不可能因为听到一个笑话就哈哈大笑,你不可能因为想起一件往事就在失声痛哭,你更不可能因为多喝了几杯就对也许你并不认识的女伴儿动手动脚,甚至直接一口吐在她那精美的晚礼服上…如果你还想在圈儿里混的话。 格林同样不喜欢。比起这些,他更喜欢牵着朱丽奥斯的手,去歌剧院听听音乐,跟索萨勾肩搭背的去小酒馆喝上几杯,跟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友就当下各自的处境相互给些意见…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去经历这些场面上的玩意儿,认识这些场面上的人。他从未忘记过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今晚所结识的每一个人以后都可能成为他的开山石,敲门砖。 他也没邀请索萨。他了解他,这种正式到让人窒息的场合只能让他这个不安分的哥们儿浑身难受,而且作为牧师们持续了近十年的内部聚会,没有人会蠢到带一个法师来凑热闹。 他闲庭信步的走进大厅,不算早也不算晚,穿的是第九军团传统的军礼服,佩戴的是今天下午由狐尾祭祀的首领----菲欧娜.灵狐亲自为他别在胸前的银狐十字章。 在这个可以容纳百余人的中型礼堂里,不管是考究的布置还是典雅的装饰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就算是埃苏雷格片区的千人会场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至于这里的人们,无论是穿着还是配饰都搭配的恰到好处,或高贵,或素雅,或风度翩翩,或英气逼人…他感慨着,赞叹着,甚至有些忐忑着,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仍然是从容的。 他从不比这些人差,不是吗? 他果然猜对了所有的过场,并早早就在克里斯汀大人出场的路线上占据了一个有利位置,又把那些想说的话在脑海中又过了第五百零一遍。遗憾的是…这位伟大而睿智的祈福者除了一个模式性的微笑外,没给他机会说一句话,就像对待绝大多数一脸殷勤的达官贵人们一样。 当一首温馨而祥和的古典音乐响起时,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们已经开始和舞伴儿在大厅中央跳起华尔兹来。而他却依然待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轻托着那杯从舞会开始一直喝到了现在的白兰地,看似不经意的环顾着四周,同时保持着友善的笑容,他正在观察着礼堂中的每一个…有利可图之人。 比如说,那个看起来超过六十岁却依旧身姿挺拔的老者,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第四军团的牧师长,在他手下的八十多名正编牧师中还包括五位光铸牧师。 他十五年前已官拜将军,之后更是屡立战功,越发德高望重。本来在卢西奥.苍狼死后,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会补上这个狐尾祭祀的空缺,却没想到被一个叫梅琳的女人顶掉了位置,要知道,她之前几乎默默无闻,而且年龄也才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更要知道,二十四年前,当克里斯汀在成为教会历史上最年轻的狐尾祭祀时也都三十三岁了! 所以说,这位老将军脸上那越发深刻的皱纹和满脸苦闷的表情也就不难理解了。格林在想要不要找他聊聊,但是想了想却发现完全没有必要,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这次的天赐良机都没能获得提升,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 再比如说,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微有谢顶的灰发,精神不振的眼神,开始发福的身材,总之一看到他,你几乎就可以把他跟那些小店老板联系在一起。然而我告诉你的是,他正是第五集团军的统帅----塞加尔.胡狼,狐尾祭祀中仅次于菲欧娜和卢西奥的第三号人物,哦,对了,他现在是第二号了。 结识这个大人物的机会,格林当然不能让它错过,可惜从他出席的那一刻起,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就从未断过。除了那几个几乎在抓紧每一秒钟对他大献殷勤的幸运儿之外,还有至少七、八个人前赴后拥的守候着,一旦得到说话的机会,格林毫不怀疑这些人都能洋洋洒洒的说出一本书来,虽然这头似乎还没睡醒的胡狼一直都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或许他应该多留意一下这个高瘦的女人,她正对着几个后辈指手画脚着,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她那张爬满皱纹的长脸看起来更加难以亲近。作为第六军团的副统领,她似乎也算有那么点儿交流的价值,只不过… “嘿,一个人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格林的思绪。他转过头,看到了这个有着一头烫成波浪卷儿的棕色长发,身着紫罗兰**长裙的女人。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半仰着稍显清瘦的小脸儿,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兴致盎然的打量着他。一条镶金的蓝宝石吊坠压在她那娇小而白嫩的半裸酥胸上,显得柔美,**,却不乏清新。 他扬着眉环顾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四周,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看来是的,小姐。” “怎么不去跳舞呀?该不会是怕被拒绝吧?”她俏皮的冲他眨着眼睛。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欠身,伸出了左手。在她娴熟中却带着些羞涩的将右手交给他的时候,轻轻搂住她柔软的肩膀,从容得跟着圆舞曲,开始缓缓迈动舞步,目光却依然向四周游弋着。跳支舞而已,既不耽误观察,又能满足这位姑娘小小的心愿,何乐而不为呢?在这种场合拒绝一个主动邀约的女人,如此失礼的事儿,恐怕只有索萨才干得出来,虽然就算以他的审美来看,他也绝不会这么做。 “你也是这次新进阶的光铸牧师吗?”她一边如蝴蝶般在乐曲中翩翩起舞,一边好奇的问他。 “是的,小姐。”格林配合着她的步伐,游刃有余。他跟朱丽奥斯已经在第九军团一年一度的内部舞会中蝉联三次冠军了,朱丽奥斯是因为对跳舞很有兴趣,而他对这些跟贵族有关的玩意儿一向上手很快。 “哦,我是跟我爸一块儿来的,他也是个光铸牧师,呶,他在那儿呢。”她冲左前方奴了奴嘴说。格林看了过去,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儿,正在跟几个年纪相仿的人们讨论着什么。这些人他都没怎么见过,应该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想到这里,他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 “对了,他还是个伯爵呢,希尔斯布莱德片区的斯特林家族,听说过吗?”见他没什么反应,她连忙又补充道。只可惜在这个年代,这种日渐没落的贵族身份显然还没有他的前一个头衔值得尊重。不过格林还是表现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仰慕,以满足小舞伴儿这可爱的虚荣心。 “哎,对了,你叫什么啊?” “格林.威尔马文,叫我格林就好,你呢?”他略带歉意的回答着,猛然想起了半支舞都跳完了,却一直还没问她的名字,这显然是很不礼貌的。 “克蕾媤!”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克蕾媤.斯特林。” 之后的时间,这位伯爵的女儿一直在问这问那,似乎任何跟他有关的话题都能引起她的兴趣,他也一直简短却耐心的回答着,从不敷衍也不会就话题往下延伸。渐渐得,他开始对这个如小鸟儿般叽叽喳喳的舞伴儿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儿兴趣,却还没到在这段舞曲结束后跟她继续下一首的程度。 随着音乐的再次响起,看着意犹未尽的克蕾媤,格林开始琢磨一个推辞的理由,足够绅士又不容拒绝的那种。照现在的情形看,今晚他应该很难能结交到什么贵人,正好时间也不早了,朱丽奥斯估计已经回来了,他已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格林祭祀。”伴随着柔和的女中音,他再次见到了梅琳.雪狐。第一次是在宴会刚开始时的礼堂中央,没错儿,她就是那位在开场致词的人,作为新晋阶的狐尾祭祀,她绰绰有余。 高贵的蓝丝绒低领长裙展示出她高挑却并不柔弱的身材,看似平凡的水晶坠饰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大气、从容。淡妆下的雪色肌肤,浓密的暗金色卷发,细致而高挺的鼻子,嘴唇上那抹清淡的桃色让她显得端庄而不失性感。她那平淡中蕴藏着情感的口吻,坦然中不乏亲切的表情,雍容中透着素雅的装扮,成熟中含着清丽的面孔…总之,当她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自然而然的被她吸引过去,包括格林在内。他看着她那双跟自己一样银灰色的眼睛,温婉而充满智慧,又想起之前自己对她的种种猜测和质疑,禁不住露出了豁然的笑容----看来这位当今最年轻的狐尾祭祀,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也。 当她致词完毕冲所有人友善的点头致意,并转身离开的时候,格林心中还隐隐泛起了一丝遗憾,除了高不可及的克里斯汀殿下和一向居高自傲的菲欧娜.令狐,这显然已经是晚会上最值得他结识的人。毕竟作为一个才三十五岁的狐尾祭祀,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出她有多么前途无量!然而她似乎并不打算给他…或者可以说所有对她翘首以盼的人们机会,径直从偏门离开了,然后…她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格林面前。 格林有点儿懵了,不明白她能有什么事儿会找到自己,而且是亲自的,主动的,就这么温柔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向自己走过来。随着她跟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容颜也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细致、真实。她那从容的气质似乎完全超出了她的年龄,虽然从外貌上看,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会猜到她已经三十多岁了。 “梅琳祭祀。”格林恭敬地行了个礼,用谦逊的口吻应道:“您找我?” “有人想见你。”梅琳微笑着回答,然后略带歉意的柔声对克蕾媤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克蕾媤茫然的眨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该对这位狐尾祭祀说什么,而格林早已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对她善意的鞠躬后,便对梅琳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看到房间里的这个人时,格林那一直在飞速运转的脑子又卡了一下,他一直在想梅琳找他的目的是什么?想带他见谁?在这互不言语的百十米里,他至少已经编织出了十几种可能性。然而就在梅琳推开门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差点儿惊呼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要见他的人,居然是克里斯汀! 圣堂之祈福者----克里斯汀! “你好,格林。”这个看上去不过五十出头的男人对他打着招呼,沉静的声音中不乏热情,并做了个“请坐”手势,亲切的表情一如见到了相识多年的朋友。 “祈、祈福者殿下…”格林听得出自己因为疑惑、激动、惊喜而变得有些走音的腔调儿。他坐了下来,双腿并拢,上身挺得笔直,就像个第一次去参加面试的少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克里斯汀,还有…”祈福者藏在花白短须中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我既不是什么怪兽,也不是异教徒,所以不必紧张,年轻的光铸牧师。” “额…啊,克里…祈福者殿下,您找我…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格林尽力想让自己的言语变得流畅,虽然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太成功。 “本来还想先跟你随便聊聊,不过看你这状态…我还是别绕弯子的好。”祈福者眨了眨他深褐色的眼睛,表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站在权力巅峰的大人物,不过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还是足以让格林的心“咯噔”了一下:“我准备为梅琳祭祀成立第十军团,你有没有兴趣去做她的副手?” 格林又是一愣,什么意思?第十军团?教会准备成立新的集团军了?而且还让个这么年轻的女人当主帅?!他忍不住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梅琳,发现她也恰好正微笑的看着自己,波澜不惊的,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有…这个第十军团到底是什么编制?人数多少,装备如何,有多少骑士,牧师和法师分配?还有…如果让自己去当副将,那第九军团怎么办?怀特那边又怎么说?难道也已经有新人补位了? 格林的脑子更加飞速的运转着,只觉得克里斯汀的这句话太突兀了,信息量也太大了,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吧,看来我可以跟你聊得更详细一些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年轻人,我要说的…很多。”克里斯汀欠了欠身,格林隐隐感觉到他情绪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已从军多年,相信对我们的各大军团都有一定了解。所以你应该能发现骑士们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了,当第九军团的怀特上任之后,九大军团的统领已被萨菲隆的骑士占了三人,且最精锐的第一军团亦由他的海因里希.虎贲所辖制。不过,这也很正常,在我教千余年的进程中,骑士攻城拔寨,冲锋陷阵,无论是在同巫师的决战中还是多年来与其他教派的纷争中,他们都是战场上的中坚力量。对于这一点,咱们这些永远站在他们后方的牧师不能否认。” 格林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太明白克里斯汀想表达什么。 “九百年前,随着第一批天选者加入我们,教会中的法师也越来越多,如今从数量上也已经超过牧师了,这你们都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克里斯汀皱起了眉:“这也可以理解,就算是跟万中无一的魔力潜质比,显然能成为牧师的人更加稀少,毕竟从天赋角度来说,大多数身负光明之力的人都成为了骑士。但是…我们,每一个同铸会的信徒,每一个信仰光明的人都不应该忘记,当初成立同铸会的人是谁。是我们!是你,是她,是我,是我们这些牧师们,我们才是同铸会的精髓和灵魂!”克里斯汀的目光从梅琳和格林的脸上一一划过,自豪、骄傲、却又暗含着些没落:“如果没有那些前辈们,如果没有那些牧师和祭祀跟黑魔法这数千年来的殊死搏杀,根本不可能会有同铸会,更不会有现在的盛世华年!” “也许你会觉得不理解,甚至失望,年轻人,在你看来,以我这个年纪、阅历、还有地位…总之就算是位高权重之人吧,应该从容、稳重,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像个宣传员般慷概激昂。”克里斯汀看着格林,激动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又缓和下来,除了眼睛中的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忧愁:“确实,如今绝大多数事情都难以影响到我的情绪,但是,格林,我永远都不可能对牧师的日渐衰落无动于衷!” 格林依然纠缠于犯懵的思绪里,这次则是因为被克里斯汀看穿了内心。他正在纳闷儿呢,一个如此登峰造极的人物,在他心中正是应该处事不惊,喜怒不形于色才对,而不是在这儿痛心疾首,就像大多数他这个年纪的热血青年一样,虽然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已经被这位长者触动了。 “跟我们比,法师是有优势的,特别是在同铸会繁荣昌盛的今天,人们会越来越注重元素魔法的杀伤力,以及它们对敌人所造成的碾压,因为那种简单、暴力的爽快感总会让人欲罢不能。”克里斯汀面色凝重的说:“所以,人们开始忽略那些在身后默默守护他们的人,以为他们拥有自愈能力,不需要治疗伤口也能自己愈合,以为他们都是天生的钢筋铁骨,不需要庇佑也可以无坚不摧。当这种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牧师就越来越不受重视,地位也就越来越低了。在卢西奥.苍狼死后,他的副长莫拉莱斯.信天翁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第二军团的代统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在军中的地位甚至连半路出家的法师都不如了。” 格林明白了,却也沉默了,克里斯汀说的没错,牧师们如今的处境就是这么尴尬。 “可近几年来,菲利克斯的出现又让事态发生了些转机。”克里斯汀话锋一转,语气又满怀希望起来。菲利克斯?格林略微的想了想,哦…云中苍穹,那个一提起他,索萨就莫名的骂不绝口的人。“他带来的暗影法术让我们的牧师也终于能以自己的方式上阵杀敌,他们的伤害性法术一点儿都不比元素魔法差,暗化皮肤却让他们拥有比法师更强大的防御力。”克里斯汀接着说:“虽然如今教会中的祷告者还是凤毛麟角,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一定会在同法师的竞争中夺回优势,就算是面对骑士,我们的短板也不再明显!现在我最需要做的就是----帮助牧师夺回…应该是捍卫在军队中的位置。” “所以我才会破格提拔梅琳,而她的能力也完全配的上“雪狐”这个封号。格林,我们需要年轻人,我们需要活力,我们需要你!”克里斯汀的目光中开始绽放出期许的光辉:“三年前,我就开始观察你。你很出色,年轻人,无论是第一次北伐,还是肃清希利苏斯的青龙会,你真的很出色,我是指在任何方面,至于梅琳,我更是关注了她超过八年。所以我才要为你们成立第十军团,然后尽我所能的,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们配齐最优秀的军官,最精锐的士兵,最精良的装备。因为第三次北伐,就要开始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怀特就会通知你教会的这个决定。”克里斯汀看了看又一次陷入震惊的格林接着说:“这次的规模会比以往的两次都庞大,以第一军团为主力的五支集团军会参与到此次围剿中来,包括你所在的第九军团和正在筹备中的第十军团。教会的目标也很明确,不把北方的炽天之翼彻底铲除誓不罢休,这一次,我们不惜任何代价!” “你们的第九军团应该会跟大部队一起出发,先跟着去吧,毕竟你还需要历练。”说到这里,克里斯汀把目光转向了梅琳:“至于你…可能不得不再等待一段时间,我们必须为第十军团做好足够的准备,因为咱们是去北方建功立业的,不是为那些大军团当炮灰的。估计一年后吧,你就能带着你自己的军团加入战场了。而到那时候,我就会把你抽调去第十军团了…”他又对格林说:“你什么都不必操心,先跟着怀特当好你的牧师长就行了,至于你的妻子,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拆散你们,还有那个…索萨,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尽量把他调过去,虽然我实在看不出他好在哪儿。” “然后,我不需要你们攻下多少城池,杀死多少敌人,记住我所说的,我不需要你们刻意去抢战功!”克里斯汀的语气再次加重:“你们只需要保护好自己还有你们麾下的士兵们。只要北伐一结束,梅琳,我就会力推你成为第二军团的统帅,几百年来第二军团的统领向来都由狐尾祭祀担任,就算是伊卡洛斯都不可能天真到想把莫拉莱斯转正。而你,格林…”克里斯汀站了起来,拍着格林的肩膀,温暖而浑厚的光明之力瞬间就笼罩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受宠若惊:“你会接替梅琳成为第十军团的领袖,别那么惊讶,年轻人,我未来的狐尾祭祀!” 格林怎么可能不惊讶,他茫然的看着祈福者,如履云端。 “所以在这次北伐中,你们只要中规中矩的,活着回来就够了。然后和我一起,共同实现牧师的伟大复兴!”克里斯汀张开手臂,周身的光芒瞬间使昏暗的房间灯火通明,格林沐浴在这团炫目的金色中,只觉得面前的祈福者如救世主般降临人间! 也许从牧师的角度来说,他,就是救世主! “格林祭祀,希望你能理解祈福者殿下的苦心。”梅琳一路陪他走出来:“比如,签署朗宁的调令。” “什么?!”格林吃了一惊:“是他…” “是的,格林祭祀,如果祈福者殿下不把朗宁调走,也许到现在你还在他手下当副将呢。”梅琳微笑着说:“当然,事实已经证明了,你确实比他出色得多。” 格林沉默了,思绪又飞回了希利苏斯那段最艰苦的时期,那些恨不得连吃饭、睡觉都显得奢侈的岁月,朗宁突然调离,他临危受命,百废待兴… “殿下费心了。”他转过身,对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深深鞠了一躬。 “我相信殿下的眼光,更相信你。”梅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看到了期许和温柔:“让我们一起,为了祈福者,为了同铸会…” “为了光明!”格林虔诚的祷告着,跟她异口同声。 他接受了,关于克里斯汀所说的一切。 虽然从参军的那一刻起,他就没离开过第九军团。 虽然军团有他数不清的好友、伙伴,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出生入死,不离不弃。 虽然他知道妮娜之所以离开希利苏斯,一路跟着第九军团背井离乡,最后来到荣耀城,到底是为了谁。 虽然怀特很器重他,对他形同再造,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位慈父般的老人,就根本没有他的今天。 但是,他们都给不了他需要的前途。 这是个机会,千载难逢。 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清楚该怎么做。 云里雾里的他,只希望这不是一场春秋大梦。 “嗨,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一个声音把他从梦境中拽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谁来着?哦…是那个克蕾媤。 不知不觉之间又来到了礼堂里,他没打算回来,只不过大厅是通往门口的必经之路而已。这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剩下的也开始纷纷离去,看来跟祈福者在谈话中渡过的时间比格林想象的更久:“啊,你…在等我?” “你说呢?”克蕾媤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幽怨的说。 “哦,那个…”格林顺手指了指挂钟:“我得回去了。” 克蕾媤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那秋水般的眼波却在时不时的瞟着他。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现在他应该向她道歉,然后送她回家,但是他们不会回家,他们会去一个她经常跟各种人去的地方,那里安静,优雅,偏僻。他们会在那里喝点儿酒,吃点儿宵夜,有情调的话这一切都应该在轻音乐中进行,最后…进入主题。一番风雨过后,他们会各自离开,就像从未相识一般。这是贵族男女们的一贯伎俩,简单,刺激,还不用付责任。 他厌恶这些,今晚更没这个心情。一般他会用绅士的方式婉拒,可现在他却懒得在这些鸡毛蒜皮中浪费精力,所以他采用了一种更简捷的方法----直接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等等!”五秒钟后,身后却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他没想到她会跟过来,按理说一个出身贵族的女人不该如此不识趣儿,他这样想着,反而加快了脚步,直到她跑过来把自己的蓝宝石项链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站住了,疑惑的看着她。超过十克拉的蓝宝石,不管这位小姐的家境有多好,作为见面礼似乎也太贵重了,而且还是在自己很不礼貌的拒绝了她的情况下。 她却已经跑了开去:“留着吧,送你啦!”她头也不回的喊着,伴随着水晶鞋在大理石台阶上敲出的那些清脆的响声。 他摸了摸蓝宝石精致的刨面,净化了残留在上面的茉莉清香,没怎么在意附着在里面的微弱的魔法气息。他笑了笑,觉得朱丽奥斯应该会喜欢它的。这让他突然想起了每当第九军团在某个大城市驻扎时,朱丽奥斯总会有那么几天拉着他在珠宝店的柜台前徘徊留恋,直到自己拿出原本想留着走门路、铺仕途的积蓄给她买上一、两件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只是…想买这样一条项链,他也许一辈子都攒不出来。 格林披着外套站在窗前,毫无睡意,克里斯汀的那些话,足以将今晚变成不眠之夜。他想了很多,多到不再仅仅局限于自己那看似繁花似锦的前程。 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当这句俗语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觉得用来形容如今的同铸会再贴切不过了。之前他虽然看尽了教会的虚伪和残忍,却怎么也没想到教内的派系斗争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圣堂,作为教会的最高权力机构尚在争权夺利,那么自上而下还用多说么?更让他奇怪的是,苦修者大人居然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而无动于衷吗?!也许他真是太老了吧…这些无形或者有形的内斗正在如白蚁般蚕食着同铸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会让这座千年古刹轰然倒塌! 格林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自己要做的更多了。 第三十五章 星辰之泪 出门儿前,我第十二次照了照镜子,依然觉得如果我是女人的话一定会疯狂的爱上自己。我将自己棕色的短发染成跟衣服相称的红色,让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团火焰在头顶燃烧,脸上的粉底应该足以掩盖住这些年在战场上积累的沧桑,下巴的那簇胡须也被修剪到无比整齐,为了保持口气清新我甚至连早饭都没吃。红胡子送来的战袍已经穿在了身上,并让娜塔莉帮我检查了每一个细节,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无论是火红的魔纹长袍,还是镀金的恒钢轻甲,以及雕琢在上面的凤凰纹饰。哈哈,没必要这么酷吧! 我站在观礼台上,昂首挺胸。虽然在受封的十位灌铸法师中我只能排到第七位,但是跟那些身着本部军装的土老帽儿比,我显然已经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只是那些目光中多半流露着诧异,责怪,甚至还有…鄙夷,包括坐在贵宾席上把脸拉到老长的怀特。这很容易理解,按照传统,在这种场合确实穿军礼服才合乎规矩,但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去他妈的军礼服了。 我在台下的数千人中找到了威利,他的装扮跟其他这个年纪的老头儿没什么区别。他正混在前排的人群中,距台上不超过三十米,以他的闪烁半径来说绰绰有余。他正一脸怨恨的盯着我,就像等会儿要刺杀的人是我一样。 当所有议论纷纷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并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一处的时候,我知道…她终于来了! 我看着那个身影踩着红毯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轻盈的,优雅的,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了这一抹海一般蓝色。 凝霜般的发丝。 玉脂般的肌肤。 钻石般的眼眸。 水晶般的嘴唇。 在画儿中看了千万遍的容颜在视线中逐渐清晰,又慢慢模糊,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泪水。 我见到她了。 我终于见到她了。 我终于见到真实的她了。 我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用哽咽的声音。 我不止一次见过她,在那幅画儿里,在隔着数万人的观礼台上,在睡梦中,在星空里,在酒醉的晚上…然而当她出现在这里,就这样面带笑容的走过来,却比所有的幻想加起来都要…美丽!是的,在这一刻,我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再也记不起什么沉鱼落雁,什么闭月羞花。 她是如此美丽。 无以复加…无以复加… “你的妆花了。” 一个天使般的声音把我从那令人沉醉的仙境中领回了现实。思绪却依然在飞舞着,我茫然的看着这个声音的主人,看着她低下头,娴熟却庄重的将猎鹰十字章别在我的胸前。 在这一刻,我们之间距离,只是她那半截儿手臂。 我数得清她额头上的每一根发丝。 我闻得到她身上的每一缕幽香。 我听得清她口中每一个字的腔调。 她对我说:“你的妆花了。” 我的妆花了?什么…哦,粉底! 我怎么都想不到,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慌乱中我觉得鼻子一酸,似乎眼圈儿又红了。我不明白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的面前,在这个梦寐以求的时刻,这个在脑海中演绎过无数遍的场景里,我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高兴、兴奋或者欣喜若狂,而是…委屈。 委屈到,像个弄巧成拙的孩子… 可我没时间多想了,因为威利已经出手!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淬了毒的匕首直取后心!却在刹那间就被冰霜冻结,不是威利的匕首,而是他的整个身体!紧接着,他那被完全冻结在冰块中的身体仿佛被万钧之力碾压一般,突然崩裂,粉碎,化作千万冰渣…而直到此时,我手中的火焰才刚刚烧起来! 在一片哗然和骚动声中,她只是对这才冲上来的侍卫队长点了点头,轻轻张开半握着的右手,从惊魂未定的侍女那儿拿起另一枚十字章向下一位灌铸法师走去,并在他赞叹的表情中从容的将勋章别在了他胸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愣愣得杵在那儿,还没从这一系列的意外中反应过来…难道事情败露了?!不会呀,根本都没人来抓我啊,而且所有人的表情也并不像早有预料啊!这么说来,刚刚那只是她的本能反应而已,可问题是…她怎么做到的?! 应该是威利在向她接近时,触发了她周身无形的冰霜力场并在瞬间被全身冻结,而她立即握起右手,释放出类似于重力挤压式的法术,将他碾碎。我下意识的看着她的手,白嫩,修长,让人觉得柔若无骨,我回想着她攥起手指的姿势,轻巧,柔美,让人觉得可能连一支鹅毛笔都拿不住,然而就是这只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居然让一个影子刺客粉身碎骨! 这一切,我能做到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一年?两年? 三年?!五年?! 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就是我和她的差距吗?还是比我看到的更大一些? 在我刀口舔血了这么多年的今天?! 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她在天堂上,却还在飞。 我在地狱里,却还在下坠。 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靠近她? 哪怕再近那么一丁点儿! 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她越来越远? 哪怕再慢那么一丁点儿! 你不能,你当然不能,你又在笑我了,不是么? 你总是爱笑我,笑我傻,笑我疯,笑我异想天开,笑我像小丑儿一般欢蹦乱跳着,以为这样就能够着天上的星辰。 笑死我吧,亲爱的,如果你可以的话。 我觉得自己快站不稳了,从未像现在这么疲惫过,似乎身上的每一分力气都在跟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流失。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直到彻底沉溺在那片梦中的海洋里,直到死去,那时…可能终于能离她近一些了吧。 亲爱的,我累了。 真的…累了。 太累了… “少爷,少爷!” 如果不是娜塔莉使劲晃着我的肩膀大声喊叫的话,我可能会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站在这里,直到正在西落的太阳再一次升起,直到在这观礼台上彻底凝固成一尊雕像。 “少爷,你到底怎么了呀!”她抓着我的胳膊,不管是眼睛中还是口吻里都充满了焦急。 “娜塔莉,你觉得我怎么样?”我问她,眼睛却还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虽然那儿什么都没有。我听着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如行尸走肉一般。 “少爷,你…我…”她目光闪动着,欲言又止。 我猛地扣住她的肩膀,盯着她:“告诉我,我到底有多差?!” “少爷,你…你很好啊,你一直都很好啊。”她皱着眉,努力忍受着肩胛处的疼痛:“可是,苏菲她已经结婚了呀!” 我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是的,这些年来,我从不在她面前避讳对星辰的好感,并经常就那些想法对她喋喋不休。虽然她每次都会装出一副耐心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根本不爱听这些。 可惜她没得选,我也是,没有人愿意在跟谁眉飞色舞了半小时后,却只能换来讥讽和嘲笑。虽然索萨和苏菲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只有她才能安静的坐在我身边,听我哭,听我笑,听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关于星辰的种种种种。虽然在那些关于苏菲的事迹中,没有一件跟我有关系。 可是…这次她却对我说:“苏菲已经结婚了。” 狗都听得出来,她在劝我放弃。 她怎么能劝我放弃?! 你不知道我对星辰的感情吗?! 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不知道我是靠什么信念才支撑到今天的吗?! 你怎么能劝我放弃呢?! 你怎么不直接捅了我呢?! 你不明白吗?我亲爱的娜塔莉,所有人都可以劝我放弃,可是你不能啊,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明月高悬,秋风肆意。 此刻荣耀城中的所有辉煌似乎都化作金针银箭刺进了我的眼睛里,让我的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 烈酒一口接一口的在喉咙里滚动着,混沌的思绪却早已分不清酒精跟白水的区别。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我不觉得冷,烟灰抖落在长袍上,我不觉得脏,摔碎的酒瓶划破了手,我不觉得疼…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我甚至都快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跟个傻子似的坐在这儿了! “少爷,回去吧,天凉了。”娜塔莉把披肩脱下来裹在了我身上,我抱着她,把头埋进她温暖的怀中。 我困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六章 重逢 好吧,跟星辰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结束了,可悲到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形容。我躺在床上,一边享用着娜塔莉为我准备的早…午餐,一边琢磨着,看来想跟她再进一步的话,我只能跟着格林一块儿进圣堂了,到那时候先给菲利克斯判个死刑吧,绞刑?斩首?还是活活烧死? 嗯,都是不错的选择。 一个月后,我们在怀特的带领下重返埃苏雷格,填补兵员,补充装备,征集粮草,为第三次北伐做准备。前一阵子格林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还记得之前的两次北伐有多惨吗?! 然而这次似乎跟前两次不一样了,以五个集团军为主,地方军为辅,总兵力超过两百万人,单从人数上看已经超过了前两次的总和。而且养精蓄锐久矣的第一军团在半个月前就已开赴前线,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松散的炽天之翼信徒根本不足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这很正常,毕竟面对纵横疆场几十年的海因里希.虎贲和他麾下超过四十万人的教会第一精锐,还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打破抵抗七天的记录。 不过我们都知道,战争还没有正式开始,因为只有到了蛮荒之地,才算正真到了炽天之翼的主场。在那个连身经百战的老兵都会感到心虚的地方,那些新兵们…就等着被吓得、冻得、累得、杀得当场尿裤子吧。 根据圣堂的命令,第九军团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集结完毕,马不停蹄的奔赴前线,成为第一军团的先锋,就像那些在希利苏斯总是为我们充当炮灰的信徒们一样。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出来混总是要还得。纵观整个第九军团,没人愿意接受这个安排,包括怀特在内,可惜没办法,作为教会中排在最末尾的军团,作为第九军团的军人,我们只能服从。 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征集一些士兵,尽可能精良的锻造一些装备,尽可能快的训练这些新人。我们美其名曰为了胜利,为了教会,为了光明,可是每一个高级将领都明白,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这支自己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军团再多存在一段时间。没人愿意死,没人不想活着回来,可是面对这样的安排…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战袍不错啊。”怀特拍着我的肩膀说。 “还行吧。”我扬了扬眉,没能忍住得意的笑容。现在的我正在演武场上,旁观着教官带领新兵们进行格斗训练,并时不时的指手画脚一番。自从跟麦克白学起近战格斗技巧之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根本不适合法师的作战方式了。 “那当然了。”怀特不动声色的笑着,压低了声音:“花军费做的衣服哪能差得了啊。” 冷汗当时就流了下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索伯这个杂种告发了我,可是不可能啊,在他已经完全赢得我信任的今天,出卖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这让我猛然想起了当我对他说想做这件衣服时,他对我的忠告:“将军,不是扫您的兴啊,您毕竟才刚当上将军没多久,就花了几百个金币去做衣服,很容易引起非议呀。”然而为了让星辰能多看我几眼,我根本没心思去顾忌这些。 对了,说到这事儿,我又想起了当时许诺给威利的一千金币,当索伯在事发半个月后拿着钱去威利的家时,却发现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已经全被教会抓起来了,在这里我不得不钦佩那位侍卫队长的办事效率。照当时的情形,看来我这一千金币威利的亲人们是无福消受了。这可不能全怪我,反正我想要的效果你也没做到嘛,所以…自认倒霉吧。 其实每当想起这件事儿时,我都会忍不住笑出来,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因为按照教会的军规,擅自花费数百金币的公款是要被撤职的!现在唯一纠结我的问题是----要不要直接当着几百官兵的面给怀特跪下,如果这么做真的有用的话。 “得了,下不为例,慢慢从军饷里扣吧。”好在三秒钟后,怀特就这样对我说,但是随后话锋一转,微笑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我会盯着你的!” 嘘…我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军费好不好赚,还得看手段是不是足够娴熟啊。 “哎,对了,最近我发现你的身手不错啊。”怀特总算开始聊一些我爱听的话题了:“而且我也听了听你对教官们的一些指导,说实话,挺有道理的。” “误人子弟罢了。”我得了便宜卖乖似的笑着。 “谁教你这些的?”他颇有兴致的问我。 “麦克白修士,您知道这个人么?”经过了这些年,每当想起这个人我还是会莫名的感慨。只因为他带给我的,远比我写出来的要多,甚至多到无法用言语去表达…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之间的对战越来越胶着,他依旧会赢我,惨胜而已,我会有一种预感,他似乎快要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想到这一点我总会很兴奋,毕竟没多少法师能战胜一个修士,又很纠结,早已习惯了隔三差五跟他过招儿的日子,三、四年了吧,我担心在某一天,当他终于在我脑海中消散的时候,我会不知所措。 虽然那只是个幻象而已,虽然现实中,他可能早已不记得当年的那个…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小法师了。 “当然,他带过你嘛,这我知道…”怀特托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说:“你还别说,我对这个人印象还挺深的,好几年前了吧,应该在第一次北伐刚结束的时候,我们在荣耀城见过一面。在教会的晚宴上,那天他喝了些酒,话也多了起来,帮助这个,拯救那个的,没完不了,弄得最后都没人愿意跟他聊天儿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嘲弄的神色:“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教你近身格斗,哈哈,该不会是想把你也培养成修士吧?” 我保持着不置当否的笑容,当然不至于反驳他,其实跟之前想的一样,我也不怎么赞成麦克白的一些做法。 “不过单从格斗技巧来说,我还是发现了你的几处缺陷…来来来,我教你几招儿,在战场上会得多点儿总没坏处。”怀特活动一下筋骨说:“放心吧,我不会用光明之力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大言不惭的笑着,虽然知道跟前几次一样,我很可能又要挨揍了。 骑士的格斗技巧终究是跟修士不一样的,他们会更注重于力量上的压制,更倾向于一招制敌。所以他们的动作往往会很猛,这样会有一个弊端,就是破绽也会很大,不过得益于重型铠甲和自身卓越的抗击打能力,他们完全有资本这么做。修士就不一样,他们再全面也不可能去跟骑士拼力量,拼防御,所以在他们的格斗方式中,技巧会精细很多,虽然比不上拿技艺当饭吃的刺客,但是加上跟自身法术的配合,同样能取得非同凡响的效果,至少可以保证在跟任何职业的对战中,纵然没占到便宜,也绝不会落到下风。 从这一点上看,对于我这个法师来说,显然麦克白的格斗手段更适合我,虽然怀特每次都教的很细心,细心到… 哎呦!啊!呀!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了!” “不会吧?我可是才刚刚开始呦…” 局势又开始对我不利了,我的魔力已经所剩不多,可是他却仍未受到实质性伤害,在他出色的治疗术下,这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化为无形。而他在竭力防御的同时,仍在试探性的攻击着,虽然伤不了我,却足以摸清我的即时状态----这是他的一贯作战方式,消耗战,当我终于疲态尽显的时候,控制住我,转守为攻,一举压制。 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果断停止了攻势,一边凝聚魔力一边观察着…他的十余面明光盾仍在飞速的流转着,几乎护住了身体的每一处要害,任何一面都足以化解我的一次烈焰冲击。之前我也试过覆盖面更大的烈焰风暴,虽然能将他整个人都包围其中,让他顾此失彼,然而过大的杀伤范围却无法对他形成重点打击,总能让他在无休止的治疗中逐步扭转颓势…所以,我必须找出他盾牌轮转中的规律,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缝隙,凝聚自己浑身之魔力,一股脑儿的轰过去! 不成功,则成仁。 我一反常态的停止了攻击。游走着,观察着,等待着,眼睁睁看着他那些本就无伤大碍的伤口持续愈合着…终于,我眼前一亮,一道火舌直奔其眉心而去! 虽然这条火链的直径才过两厘米,却已经蕴含了我剩余的所有魔力,这么多年了,我的法术操控力早已今非昔比!只见它擦着那面明光盾的边缘,顶着圣灵庇佑钻进了他的头颅,并在扎进脑仁的一瞬间爆炸开来! 轰!! 没有鲜血,没有脑浆崩裂,他只是这样安详的倒了下去。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整个身体开始变得模糊,直到从我眼前彻底消失,就像那些飘散在夜空中的徐徐青烟。 我赢了,筋疲力尽的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麦克白…他消失了! 我来不及喜悦,在这个多年来我梦寐以求的时刻。只是在脑子里搜刮着关于他的一切,却再也没法让眼前出现那个…几乎烙在脑海中的身影,再也听不到那个满怀笑意的声音:“嘿,小子,过几招儿吗?拳脚还是魔法?” 我终于赢了…也彻底失去了他。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应该喜悦还是悲伤,更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失落。这一天来的够晚了,却也太突然了。 “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你看,我都幻听了,这声音明显是麦克白的嘛,那几句模式性的对话,这些年我都记不清听了多少遍了…等等,好像没这一句啊?!我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看,我都幻视了,这个人明显就是麦克白嘛,那几个模式化的动作,这些年我都记不清看过多少次了…等等,怎么穿的跟往常不一样啊,而且好像还变老了点儿呢? 我霍的站了起来:“麦克,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吗,灌铸法师?”他的笑容,宛如昨天。 我冲过去,用尽全力拥抱着他! “哎呀,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我拉起麦克白的手臂就向外走去:“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的环境绝对适合你,走走走,咱们喝两杯,我得跟你好好聊聊…” “等等,索萨。”麦克白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表情也严肃起来:“我来这里是找你帮忙的。” “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直说啊!”我爽快的回答着,一边继续拉他往外走:“只要我做得到。” “帮我打仗!” “什么?”我愣了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 “西蒙又入侵胡里奥的半区了!”他面色凝重的对我说,我这才注意到了他粘满风尘的长袍和满脸倦容上来不及擦拭的汗水,看起来是已经长途奔波了许久:“这次他带的人更多,攻势更猛,现在已经开始围困安乐城了!” 我站住了。 “伍德里奇家族正在安乐城坚守,而且几乎调集了所有能用上的人,可我知道…他们守不住。” “不对啊,当时不是签协议了吗?”我惊讶的问,我还记得当年我逼着西蒙签署停战协议的情景,记忆犹新:“他们不可能跟胡里奥开战啊,戈登难道不管吗?!” “管啊,当然管了啊。”他苦笑着,口吻中露出了少有的讥讽:“强烈谴责,深表无奈嘛…我也去找过他,让他出兵干预,可是…你也是不小的军官了,想找借口拒绝援助,理由太多了,不是吗?至于西蒙,他根本就是个不讲信用,没有荣誉感,毫无道德底线的人!” “这帮混蛋!”我怒骂道。 “别管这些了,先说你帮不帮我吧?” “帮,当然帮啊,关键是你想让我怎么帮呢?” “跟我一起去帮胡里奥守城。但是面对西蒙的十万大军,就凭咱们俩还远远不够,如果可以的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从第九军团带些人手过去。” “你找过怀特了吗?”私自带兵参战,特别是在临近军团出征的当口…这不由得让我皱起了眉头。 “没必要找他。”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跟那些教会里的高官一样,根本不会顾及平民百姓的死活,像这种贵族之间的纷争他更不会管。” “而且,你应该知道吧,我们就要北伐了。”我补充道。 “我知道,可是解个围而已,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到底帮还是不帮,给我个痛快话!” “嗯…我可以带三十个法师去,不可能再多了,会引起注意的…”我叹了口气,眉头几乎已经拧成了麻花儿:“士兵的话,我应该能借到五千人吧,你觉得…够么?” “够了!三十个法师,足够了!”他抱着我的肩膀,兴奋的摇晃着,感激之情流于言表:“虽然他们有十万人,但是不管从军事素养上还是装备配给上都不可能跟教会军团的精锐部队相提并论。有了三十个法师,再加上咱们的五千捍卫者,一定能打的他们屁滚尿流!…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到?”他又问道。 “我会尽快的。”我想了想说:“毕竟调集怎么多人,还不能让怀特知道,总要有个过程…再加上坚毅城跟安乐城之间的距离,就算快马加鞭的话,也至少要八天了。” “绝对不行,就凭胡里奥手下的那些杂兵,就算我拼了老命也绝不可能守得了八天。”麦克白盯着我,焦急的摇着头,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沉稳和从容:“你必须快点儿,孩子,你必须再快点儿!要知道我一路绕过西蒙的包围圈,从安乐城赶过来也才用了五天而已!” “六天吧,好吗?”我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对他说:“总得给我一天的时间召集人手吧。” “好!你现在就去准备吧,我得赶紧回去了…”麦克白拍着我的肩膀,突然又面露难色的说:“你还得帮我开个传送门,我的最后一张传送卷轴在赶去支援胡里奥的时候就已经用掉了。” “如果不是要召集人马的话,我真想现在就跟你去安乐城,并肩作战!”当那扇通往安乐城的传送门在我们面前出现时,我满心遗憾的对他说。 “行了,我都明白,你是军人,不可能像我似的说走就走。”麦克白看着我,闪动的目光中尽是感动:“可是正因为你是将军才能在这种时候帮到他们,而不像我只能四处求援。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孩子,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了。”他叹了口气,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说:“也怪我当年在荣耀城把话说的太满,把那些…达官贵人都给得罪了。”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哪怕就半天呢!”他那满脸的疲惫和沧桑,还有他那虚弱的光明之力,都让我快看不去了。 “没时间了,安乐城的将士们可等不了,我们会尽全力拖住西蒙的,拜托了!”他用力把胳膊从我手中挣脱出来,径直迈入了传送门:“索萨,别辜负我们…” 我看着逐渐消散的传送门,那个坚定的,挺拔的,却又孤独的身影在脑海中却久久不能散去,我在想,他到底图什么? 胡里奥跟他很熟吗? 这位养尊处优的侯爵只是他曾经帮助过的无数人之一罢了。 胡里奥对他做过什么吗? 只不过帮他收留了一个同样被他帮助过的人罢了。 一些举手之劳的相助,一些微不足道的情义…如果这些真的能算作是相助,能算作是情义的话。 可他呢? 他在最危难的时候赶到了安乐城。 只因为胡里奥的一纸求援。 为保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园,四处奔走。 为挽救一个跟自己不怎么熟的贵族,拼上老命。 他就是这么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人。 一个总在得不偿失,却还在引以为荣的人。 虽然,他永远都是个值得我尊敬的人… 什么?你问我说了这么多,怎么还不去召集人手? 因为…我在骗他。 没有法师,没有军队,甚至连我自己都不会去。 我从未忘记过,胡里奥和他的伍德里奇家族对我做过什么。我救过他们一次,把命都赌上了,可我换的是什么?不仅没得到封赏,哪怕是他妈的赞赏,还被他们像条狗一样赶了出来!如果你是我的话,你还会去救他们第二次吗?! 而且…我也不可能抽调出三十个法师,还带上五千名士兵,奔袭几百公里,参加一场超过十几万人的汇战,最后还不被怀特发现。在一支参与过史诗级战役的精英军团里,瞒过一位由狮心元帅担任的领袖,你觉得这可能吗?! 没错儿,我没有当面拒绝麦克,当然不是怕驳了他的面子,他从来都不是个讲究这些的人。我只是为了让他不再去找别人,让我这支部队成为伍德里奇家族唯一的援助。他们会在之后的几天中拼死抵抗,抱着对援兵的信念苦苦支撑,但是六天后,他们就会发现,他们什么都等不到。 绝望会在那一瞬间席卷整个安乐城,更快的把它推向崩溃,而那时,他们将再也没有时间去寻求援助,除了弃城投降,就只能被西蒙的铁骑斩尽杀绝。 这就是我的计划,既然当年你们把我赶出了家门,作为回报,我会让你们万劫不复。 你没有必要原谅我,麦克,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谁让你你帮助了一个根本不值得帮助的家族,介入了一场根本与你无关的战争,我只希望…你能活下来,你一定能活下来的,不是吗?只要你想走,西蒙那边没人能拦得住你,只要…你别犯傻。 你走的太急了,麦克。 我还有一万多句话想对你说。 想问问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还在流浪吗?还在风餐露饮吗? 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继续帮助别人吗?就算他们都不理解你? 想问问你,看着现在的我,有什么想法。 觉得惊喜吗?还是意料之中呢? 想问问你,我现在这个状态还能怎么提高。 还能再给我个假想敌吗?还是只能靠我自己了? 想问问你,救了我,后悔过吗? 呵呵,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了。 我们可能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如果相见了,我们该说点什么呢?你会骂我吗?还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呢?你会尽全力吗?你会杀了我吗?还是根本都不屑于对我这种败类出手了? 对了,如果你还有余力的话,最好能把那个…凯尔带上,四年了吧,他都十六岁了,算个大人了,一直坚持跟着那个老骑士训练的话,应该身手也不错了吧。但愿他别跟不少同龄人似的那么冲动,但愿他没忘了我跟他聊过的那些话,打得过就下狠手,打不过就赶紧跑…十六岁,你不该死的那么早。 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去救他? 请问我该怎么救他?怎么跟麦克白解释?! 孩子,你同样没必要原谅我,怪只怪你生在了那个不通人情,不晓事理的家族,怪只怪你那个懦弱的爷爷和无能的老爹,怪只怪…你的魔法老师就是这么无情吧! 自求多福吧,孩子,这个家族不值得你为它战斗…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七章 一路向北 我一直尽力不去关注那些与我无关的战局。 第五天,安乐城破。 第七天,城内防线全面溃败。 第八天,西蒙拒绝接受投降,誓将伍德里奇家族赶尽杀绝,坚毅城中像过年般,一片欢庆。 第九天,教会再次出面调停,未果。 第十二天,城内零零星星的抵抗力量正在逐渐被铲除,这也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后消息…因为,我们要出征了。 怀特对埃苏雷格的战局毫不关心,这很正常,军团内部的事儿已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半个月前,我们终于凑足了满编的六万人,一个星期前,才将这些士兵的基础装备补齐,三天前,才征集到了能保障持久作战的粮草。昨天北伐军总指挥海因里希.虎贲第三次向我们发出通牒,要求立刻赶赴前线,言辞间,不容妥协。虽然,那些新兵们的作战素养和身体素质还远远没达到军团的合格标准,怎奈…军令如山! “前线怎么样了?”我装作百无聊赖的问格林,想就此转移一点儿我集中在安乐城里的注意力。 “哪个前线?”他却这样反问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是北伐军了!”我没好气儿的说。 “昨天刚传回来的战报,海因里希元帅的主力部队开始包围冬眠城了。”格林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几秒钟后,他又重新低下头清点起他那快被翻烂了的牧师团花名册来,并开始回答我的问题:“说来也有意思,我们每次北伐都会攻下这些蛮荒之地以南的城市,可每次我们一撤退,不管我们在这些城池驻守多少士卒,炽天之翼都会不惜余力的把它们抢回去,也怪不得这次北伐军会一路焚城了。” “焚城?”我扬了扬眉,立刻来了兴致。 “是啊,每打下一座被异教徒占领的城池,海因里希都会下令屠杀城中百姓,并在离开时烧毁整个城市,估计冬眠城也逃不过如此命运了。”格林无意识的摇着头,语气更是无比的沉重:“可惜了这座百年古城和城内的几十万人民了。” “嗨,谁让他们不识好歹来着。”我冷笑道:“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接纳异教徒嘛。” “你以为他们想吗?不接纳,炽天之翼就能放过他们了?这年头一旦爆发战争,像这种战略重地,左右都活不了的。” “不过海因里希他们就这么一路屠城的话,推进速度会很慢啊。”我不想就这些无聊的民生问题跟他讨论下去:“这样的话,岂不是给了炽天之翼在北方集结主力的时间?” “没错,不过我怀疑海因里希就是这么想的。”碰巧路过的怀特也加入到谈话中来:“他应该正希望炽天之翼能把军队都集中起来,然后将其一举歼灭,一劳永逸。” “太冒险了吧?这明显比突然袭击、各个击破困难得多啊!”格林质疑道:“而且也会徒增很多伤亡的。” “怕什么?!这次咱们可是出动了五大军团,足有二百万捍卫者,就凭那些蛮夷之辈,就算全民皆兵也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怀特露出了蔑视的笑容。 “那前两次北伐怎么都还卡在了冰封城呢?”我不自觉得泼了盆冷水。 “这很容易解释啊,第一次就不用说了,明显准备不足嘛。至于第二次,一个是军队不够多,再一个就是领导不力,卢西奥.苍狼…”怀特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让一个牧师当北伐总指挥,这从根本上就是个错误的决定,结果怎么样?不仅没打下冰封城,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别跟我说什么魔神下凡啊,我看就是祈福者为了保住面子,随便召集一帮闲散之徒编出这个故事,好用来转移公众注意力而已,教义里怎么说的?世界上不存在神明!” “不过这次炽天之翼的防御中心肯定还是在冰封城。”说了几句闲话,怀特总算又把话题找了回来:“但是就算他们的守军再多,粮草再充沛,准备再充分,只要我们几个军团轮番冲锋,拖垮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毕竟他们身后只有荒芜的冰原而已,而我们身后的整个世界都随时会给我们提供补给和援助。到时候一旦拿下了冰封城,就等于敲开了炽天之翼的门户,到那时,这支邪教离灭亡就不远了,咱们也就胜利在望了。” “作为先锋…”我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咱们是不是得在打冰封城的时候顶在最前面啊?” “当然,这还有悬念吗?!”怀特没好气儿的回答,但随即又压低声音对我们说:“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以咱们现在的行军速度,至少得一个多月才能赶到蛮荒之地。这段时间足够海因里希打到冰封城下了,而且那时候第三、第四、第八军团肯定都已经到前线了,他们总不能为了等咱们这支兵力最少的军团而按兵不动吧?” “所以海因里希才会那么催你?”我眨了眨眼睛。 “你以为呢?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可这次教会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怀特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夹杂着些不满的情绪:“其他四个集团军都至少一年没打过大仗了,海因里希的第一军团更是养尊处优三年多了,我们呢?兄弟们,我们呢?!我们刚刚从希利苏斯回来,跟青龙会拼没了大半支军团,现在居然又让我们去当前锋,这不是要整死我们吗?!” “那您怎么不去反映反映啊?”我试探性的问道。 “圣堂一致通过的决定,我还能说什么?”怀特叹了口气说:“所以我也只能拖拖时间了,我没公开发过任何牢骚,也没违过抗任何军令,只是想让我的将士们多休整一段时间,没错吧?人心都是肉长的,海因里希也算我多年的战友了,不可能因为这些怪罪咱们的。不过真到了前线,上了战场…”说到这里,他表情又庄重起来:“我和我的军团将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避战退缩!这是我怀特.黑豹的原则,也是第九军团的军魂!我希望你们也能永远记住这一点,将军们!” “为了光明!”我和格林齐声说,一面肃穆。 “你说,教会让我们打头阵,不会是为了你说的那个第十军团吧?”等怀特走远了,我才压低声音对格林说:“如果我们伤亡惨重的话,第十军团就能顺理成章的投入战场了。” “有可能,但是萨菲隆不应该同意啊,怀特毕竟是他的人嘛。”格林用了更高超的交流方式----心灵感应,高阶法术,它可以实现一对一,甚至多对多的思维上的直接交流,运用某种魔力波动的方式,而不必再发出声音,很多绝密事宜都是通过这种手段完成的。在所有高阶法术中,它也属于比较难掌握的一种,格林也是最近才能比较流畅的运用的,现在他正在试图传授给我,然而至今还没什么进展。 至于它的作用范围因魔力高低而异,通常也就几十米,高手可以达到数百米,至于那些世界级的人物则能达到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但这也就是极限了。不过它还有另一种可以无视距离的模式,但只能作用于双人之间,这需要在两人之间进行一些魔力转化从而使两人之间形成某种特殊的联系,更难掌握。而且能建立起这种联系的人数也是有限制的,少则一、两个,多则五、六个,视法术操控力而定,如果人数超出了所能掌控的范围,在使用心灵感应时就有可能发生紊乱,比如说联系到某个…错误的人。所以人们在使用这个法术的时候还是会很慎重的----毕竟谁都不喜欢在说悄悄话儿的时候找错人,不是吗? “也许是克里斯汀和伊卡洛斯联合起来迫使决议通过的呢?二比一嘛。”我的声音更小了:“再说了,第九军团毕竟是小军团,以守护者的性格应该不会太较真儿吧?” “嗯…这倒是有可能,你想啊,先锋是对机动性要求很高的,肯定不能让大军团担当,这样的话,不是我们就得是第八军团了。”格林悠闲的偏着头,一副欣赏沿途美景的摸样:“第八军团的统领莱克斯.游隼正是惩罚者的人,他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嫡系顶在前面,这样想来他倒真有理由跟祈福者殿下联合,把咱们第九军团顶到前面了。” “那咱们怎么办?装装样子,等着第十军团吗?”我已经把自己的音量调到最低了:“现在这第九军团就是炮灰呀!” “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在正式调入第十军团之前,我们仍旧第九军团的一员,我会继续为它战斗。”他坚定的对我说,眼睛中又开始绽放出信仰之光:“我早想清楚了,我会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竭尽全力,不计得失!为了怀特这些年来栽培,为了这些出生入死的战友,为了这些冲锋陷阵的士卒,为了军团中每一个人!”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品质都看上去很美。 但是没有一个能当饭吃… “哎,你听说了吗?!”朱丽大小姐一把掀起我的营帐,钻进来一惊一乍的蹦出来这么一句。 “麦克白死了?!”我猛得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得问。 “谁死了?”朱丽奥斯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睛。 “没有,刚做梦呢…”我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好让那些梦中的支离破碎淡化一些:“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那个…你听说了吗?”她眼珠一转,总算把断片儿的思绪接上了:“北边儿发现亡灵了!” “亡灵?”我心头一惊,自然又想起了在枯叶镇的那个夜晚,我们被那些食尸鬼和丧尸团团包围,表情不自觉的凝重起来:“有多少?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啊,好像…”朱丽奥斯秀眉微皱,似乎在琢磨着该从何说起:“昨天听十六团的那个大爷说的,它们好多呢,刀枪不入的,还杀不死,还吃人,哎呀,说的可玄乎呢!还有刚才七团的那个谁…” “都是些传闻罢了,还没什么确凿的定论。”一直站在她身边儿的格林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通过前线传来的消息分析,这次亡灵的规模是挺大的,而且还跟那些炽天之翼的巫师和黑武士混在一起,这很奇怪…”他捏着下巴,皱起了眉头:“按理说,亡灵不是应该没有思维能力吗,它们怎么会跟异教徒联手作战呢?索萨,我没见过亡灵,但你不是跟它们交过手么,它们…怎么样?” “亡灵,是枯叶镇的那些吗?!”还没等我开口,被吵醒的娜塔莉已经扑进了我怀里,瑟瑟发抖着,显然还对那些记忆心存恐惧。 我正想不耐烦的把她推到一边儿,朱丽奥斯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安慰着:“别怕,妹妹,我会保护你的,而且他们也都会保护我们的,不是吗?”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格林,四目相对,又是千篇一律的温存,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你快说说啦,那些亡灵到底什么样儿啊?真吃人吗?怎么吃啊,直接啃还是煮熟了?” “啊…”我用力摇了摇头,有点儿让她给我搅和乱了,对了,亡灵!那个恶心又可怕的夜晚,我们当时差点儿就折在那儿了,要不是费雷罗和狄更斯…等等,费雷罗…狄更斯…这他妈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当时的魔力跟现在比,简直不值一提嘛!想到这里,我一下释然起来,不以为然的笑道:“乌合之众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收拾掉他们上千个。这种行尸走肉也就能打个人海战术了,除了不怕死,不怕疼,真没什么,落在我手里就只有当烤肉的份儿!” “这样啊,可是…”朱丽大小姐一脸失望的撇着嘴:“那个冰霜巨龙也算乌合之众吗?” “冰霜巨龙…死亡召唤者亲自来了?!”我跳了起来,差点儿撞到营帐上部的支架。我只顾嘲笑那些低级的骷髅和丧尸,都忘了世界上还存在着如此强大的死灵生物了。 “没有啊!”她坏笑着:“我是想起来了,随口说说。” “你这不是吓人嘛!”我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却又想起了些别的东西:“不过…如果有憎恶的话,就不太好对付了,要是再加上石像鬼啊,女妖什么的就更不好说。当然…”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最可怕的就是可以复活尸体的通灵师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消息可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格林揉了揉朱丽奥斯的脑袋,却一点儿都没露出责怪的神情,然后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却又严肃起来:“亡灵,亡灵…如果只是碰巧遇到还好,要真是跟炽天之翼大范围联合的话…” “不至于吧?”想到我们即将面对铺天盖地的亡灵大军和以逸待劳的异教徒时,我也胆寒起来:“想跟死亡召唤者合作,他们也配?!” “唉,阿伦这种人,谁又能猜得透呢?”格林叹了口气。 “对了,怀特怎么说的?”我又问道。 “已经禁止公开讨论了,他的意思是先跟主力部队汇合再说。眼见为实嘛,在这之前想再多也没用,只能自乱军心。” “也只能这样了。”我想了想,也没琢磨出更好的办法。 “少爷,我能抱着你睡吗?”等格林和朱丽奥斯走后,娜塔莉凑过来怯生生的看着我。 “…随便你吧。” 第三十八章 大敌当前 海因里希还在不停的催,我们的军团还在不紧不慢的行进。冬眠城又一次被拿下了,纵使这座坐拥十万守军的北地门户足足扛了我们半个月。毫无悬念的屠城,这座十几年来早已被双方折磨到千疮百孔的城市,终于在这一天于熊熊烈火中完成了它的使命。从此将不再有冬眠城和在它怀抱中冬眠的人们,它将跟南方成片成片的废墟融为一体,无人问津,无人光顾,直到千百年后也许才能引起一些考古学家的兴趣。 两个星期前,主力军正式进入蛮荒之地。等待他们的依旧是险峻的冰原,严寒的气候,还有那如诅咒般横亘在同铸会面前的冰封城,以及城内可能比冬眠城更浩荡的亡灵大军。 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每次都一定要攻打冰封城----既然那么难打,干嘛不直接绕过去呢?直接去找邪教的总部嘛!只要端了他们的老窝,就等于砍下了炽天之翼的龙头,还能对冰封城形成合围,拿下它就只是时间问题了。然而,当我们于几天前正式踏入蛮荒之地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些说过六百多遍的恶劣环境,我实在不想多说,特别是当我把整个人都裹在棉衣里,却还是把鼻头儿冻得通红的情况下。看着那些把自己捂得跟个球儿似的,却还在抱怨太冷的士兵们,我就知道今年乃至来年,也许还包括后年的棉农们都别想消停了,否则我们这些冻坏了的士兵们是不会停止问候他们祖宗的…唉,真不知道这里的原住民是怎么活下来的,呵呵,该不会都是些浑身长毛儿的野人吧。 我们正在一条巨大的山涧中穿行着,或者说冰涧才适合,因为周围全是冰,积雪也终年不化,就像这些不知绵延多少公里的大山也被冻住了一样,以至于你放眼望去就全是一片炫目的白色。虽然这里的宽度足以让二百人并排行进,然而六万多人,再加上各种物资,车马,粮草,我们的阵线依旧在这著名的“冰封剑匣”中拉得老长。 提到这个山涧的名字,就不得不说说一个源于蛮荒之地的传说,当然,说是传说也不过才流传了几十年而已,差不多跟炽天之翼的兴起在同一时期。传说中炽天使受诸神之命降临人间,净化这片充满污浊和邪恶的世界。他来到蛮荒之地,教化这里依然保持圣洁的人们,带领他们走向救赎之路。就在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从蛮荒之地的边缘拔出了那封存其中数千年的燃烧之剑,从而在这片万里冰川中留下了一条长达百余公里的裂痕!这就是冰封剑匣的由来了,而我们也正是走在这条…曾经放置过燃烧之剑的剑匣里。 当然了,这只是炽天之翼用来蛊惑人心的又一个谎言而已,傻子才会相信这些鬼话。如果燃烧之剑真有那么大的话,他怎么不一剑劈开荣耀城呢?哦…都不止是荣耀城,只怕连宿命高地都要被劈成两半儿了吧,哈哈。 一抬起头,就能看到山涧两侧弧顶边缘那些比人还大的冰锥,它们在距离我们至少数百米高的上空,就这样如利剑般悬挂着。仿佛无数只史前巨兽的爪子,从下往上的将我们抓在手中,只要轻轻收拢就能将这数万人碾得粉碎。 而有些冰锥更是摇摇欲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下来…圣光在上!有一枚眼看着就掉下来了!随着一声碎裂的巨响,又有五、六根被震了下来,在山谷隆隆不绝的回音中,几十个士兵就这样死于非命!不是他们不想躲,山谷就这么宽,几万人都挤在里面,你说怎么躲?这就出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了----谁他妈把我们领到这条路上来的?! 没有人,一定要找个替罪羊的话,只能是海因里希,是他让我们尽快赶赴前线的,而想进入蛮荒之地就只有这一条路!所以他也一样,每一个军团的每一个人都是从这条死亡之路上走过来的,然后把几千具尸体永远留下…从伤亡比例上来说,这并不算多,毕竟还有几万人死在了沿途的要塞手里。 如果不是前军一路攻打,一路占领,一路标记的话,你根本不可能从一片这白茫茫的冰涧中分辨出哪些是要塞,哪些是普通的大冰疙瘩。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雪盖冰铺,山谷中的冰层早已如肿瘤般坑坑洼洼,参差不齐,这就更容易将那些要塞藏在山涧两侧的峭壁上。就地取材,从夹缝中修筑工事,它们都不大,大部分只能容纳几十人,最小的更是只有几个人。 他们躲在暗处,随时向山谷中的部队突放冷箭,投掷长矛,面对如此浩大而臃肿的队伍,几乎闭着眼都能换来杀伤。还有的会通过绳索直接荡入军中,或者事先藏在冰层下的地堡里,等军队行至时,突然从敌人脚下钻出来,一通乱砍,在被杀死之前怎么也能拉几个垫背的。更有甚者会利用呐喊或猛敲冰壁来制造噪音,甚至直接用爆破的方式造成震荡,通过那些纷纷坠落的冰锥带走大片大片鲜活的生命。这些要塞密密麻麻的几乎布满了整个山谷,防不胜防。 然而最可怕的却是他们的攻击方式----这种要塞一旦被发现,就注定会在集火中毁灭,可这些异教徒却全然不怕这些,就像他们被分派到这里之后,就默认了自己一定会死般无所畏惧。一换五,一换三,甚至一换一,他们就这样用自己的生命不断消耗着我们…虽然对炽天之翼中那些不要命的狂信者早有耳闻,可是当真正切身体验到这些疯狂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好在绝大多数要塞都已被前军铲除,留下的士兵也一直没停止对山涧各处的全面清扫,我们倒是没怎么遭遇到这些。我们只需要压低声音,轻手轻脚,稳步前行,别像刚才似的把自己害死就行了。 在这长达百十公里的冰川谷道中,我在沿途还发现了数十条斜向上通出去的岔道,借助里面星星点点的火光,隐隐望去应该能直接通往山涧顶部。这些不过一人多高的通道宽窄不一,宽得差不多能并排容纳二,三十人通过,窄的则不过十余人左右,倾斜角度也不一样,但是最平缓的也超过了二十度。据说这些就是卢西奥在前线进攻冰封城受阻时,命令后军开凿出来的,前前后后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时间。 虽然这些甬道在同铸会撤军时就被异教徒们封堵起来并做足了伪装,但是在联军地毯式的搜寻中,它们还是被一一发掘出来。毕竟跟那些经年不花的坚冰相比,那些新近填补的冰块色泽稍浅,关键是也脆弱得多。如今这些岔道口都分派了以数十人为单位的守卫,通道中还有不少工程兵在里面进行清理和维护,估计等我们走远了,他们可能还会将这些通道继续升高,拓宽。看着崖壁上的坑坑洞洞,不由得这让我想起了南方草原上被食人蚁缠上的大象,它看似高大威猛,力大无穷,最终却还是会倒在亿万蝼蚁前仆后继的蚕食之中。 额,说到拓宽…据说第一次北伐时,当联军统领----莱斯利.雷鸟看到山谷如此之窄时,当即下令全军凿石开山,结果自然是造成了大范围的塌方,以至于所有深入谷中开凿的那批士兵全被埋葬在了这个纯天然的大棺材里。 本以为经过这么一起事故后,应该没人再敢拿这冰川谷道开刀了,结果第二次北伐的卢西奥.苍狼又从山谷内部打起主意来。这些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当然人肯定也没少死的工程,本来是试图绕过冰封城,另辟他径直接奔袭邪教老巢的。不过事实证明,这一举动不仅把原本集中攻打冰封城的战线直接拉宽到了十几公里,还导致多支部队在毫无目的性的乱转中孤军深入,要么就是迷失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原中,冻饿而死,要么就是陷入炽天之翼的埋伏,全军覆没,唯一的好处只能是遇见了那个…至今身份不明的罗兰。 当我终于看到冰封城的真容时,我第一反应是,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因为我已经隐约间发现…前头没路了!而身边的士兵也都开始议论纷纷,再往前走就只剩下跟两边儿一样的峭壁了啊…但是如果这是条死路的话,一路上沿途布防的友军是干嘛的?驻扎在前方不远处的大片连营又是干嘛的?这些军队都挤在这个被封死的山谷中,是要闹哪样儿啊?说好的冰封城呢?难道它也藏起来了?跟个小要塞似的?! 我猜对了!它就藏在我们面前的峭壁上,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它不需要藏,因为它…冰封城,就是我们正前方的这面峭壁!你能懂我意思么?它不像我们常识中的那些城市似的,不管是在山区、高原、还是平原,作为一座城市首先应该是修建在地面上…在这里应该说冰面上吧,但冰封城偏偏不是,它是直接修筑在峭壁上的! 你能相信吗?!这可不是只能容纳几十人的要塞啊!放眼望去,一个至少能容纳十几万人的城市,它整个都依附于冰川上,沿着高达数百米,几近直角的冰壁建造起来的!它不仅覆盖了山涧尽头的整片冰面,还从左右两侧延伸到了百米开外的周边,同那这千里冰川浑然一体,宏伟,壮阔!以至于虽然还相距十来公里,我已能清楚的看到它如一轮放倒的新月般,横亘在我们面前!至于它的内城还往山脉中延伸了多少,恐怕只有在天上才能看到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神迹,就算在梦里。以至于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身边不断发出的赞叹声,惊呼声,却在证明着所有人都跟我一样震惊!该怎么形容这座“铺”在峭壁上的城市呢?鬼斧神工?还是巧夺天工?为什么这些形容词都显得如此无力?!我愣愣的注视着它,突然间开始相信那个多年前的传言了----那个一招击杀卢西奥的炽天使,也许只有他才能修建这座…冰川之城吧! 我们在距离冰封城五公里左右的地方驻扎下来。虽然我们本想离它更近一些,但是前面方圆两公里的地方都已经被友军们占满了,只留下营地和冰封城之间那些由损毁的攻城器械和遍地尸体堆积在一起的大片狼藉。 什么?你问我怎么不去更近一点儿的地方?如果你想被城上的抛石车砸扁的话,我不会拦着你的。 刚刚下令扎营,怀特就被一个他还高大的男人领去了第一军团的中军帐,据格林说,那就是第一军团的骑士长----胡安.云豹。这很正常,部队会师后,军团领袖自然应该第一时间去跟主帅报到,说说己方现状啊,了解一下最新战局啊,杂七杂八的…不过派一个骑士长来迎接我们的最高领导,是不是有点儿太小看我们第九军团了?但是在海因里希无暇亲自出迎的情况下,让同为狮心元帅的胡安来,也总比祭祀长----罗萨里奥.狼獾,或者法师长----塞缪尔.金雕这些“外人”好些。对了,像第一军团这种不仅仅是统帅,连各大分队都由教会核心直接领导的军团,在整个教会都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怀特走了,我们这些下属却也没法儿闲着,还得督促各部尽快安营扎寨,生火造饭什么的…当然我这块儿的工作照旧由索伯一手代劳。我百无聊赖的站着,放眼看去就全是忙忙碌碌的人们、一望无际的连营和遮天蔽日的暗金十字旗。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景,壮观的让我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硝烟还未散去,腥臭与焦糊的气味儿混杂在一起,战场上是数不清的尸体----黄白相间的捍卫者,黑红交错的异教徒,他们堆叠着,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有几万还是几十万具。视野拉近了,冰封城已残破不堪,士兵们还在不停的涌入其中,一层又一层,一批又一批,直到最高处,我看到了我自己,还有怀特、格林、朱丽奥斯…我们灰头土脸的,都遍体鳞伤,却欢畅的笑着,相互拥抱祝福。最后,我们抬起头,看到仅存的一面血色旗帜被烧毁,而那面暗金十字旗,正迎风飘扬!是的,在看到集团大军的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会赢的! 来吧,异教徒,看看你们的天神庇佑挡不挡得住我们的百万雄兵!等等,等等,百万?可营地中的似乎… 我仔细观察着,大致算了一下,却发现在城下集结的队伍应该只有几十万人,绝对不超过五十万,这就意味着很可能只有第一军团驻扎在这里。那么…其他三个集团军呢,还有附近的地方军队呢?难道还没到么?不需要招兵整顿的他们怎么会比我们还晚?或者是另有安排?可是如果进入蛮荒之地只有这一条路的话,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情况怎么样?”怀特刚回来,我就忙不迭的问道。 “主力部队到冰封城下已经一个星期了,全面攻城三次,效果大家应该也都看到了,很不理想。”怀特看着作战图,面色凝重的说:“关于这个冰封城…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它的整个城区都平铺在峭壁上,虽然这样让它遭受攻击的面积很大,但是相对的…它对地面部队的攻击范围也会大得多,特别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层次型攻击更是优势明显…” “而且关键问题在于…这个城市它不存在被攻破的问题…”怀特的语气断断续续的,很不连贯,显然还不适应这种怪异的城防:“它的城防不是由内向外的,而是自上而下的…这样就算你攻进了第一层,你照样还得接着往上攻第二层,第三层,天知道多少层…” “虽然这里比刚进山谷时宽了一些,但是依然很有限,我们最多只能实现四百人并排冲锋,根本发挥不出来兵力上的优势。而且你们看,一旦攻至城下,由于它的月牙形构造,城头和城尾就能对我们形成三面夹击,伤亡必会剧增!”怀特在地图上冰封城附近的区域比划着:“而且就算前面的人冲进去了,拿下了他们的第一层,但是面对他们的多层次攻击,后面的人还是不一定能冲进去。这样的话,上层守军就很容易对冲进去的士兵形成局部数量压制,让我们功亏于溃…” “还有,它的城墙都是些不知道冻了多少年的冰层,据说比那些混凝土式的城墙还结实,跟花岗岩差不多…而且冰层嘛,攻城的时候这梯子啊,绳索啊,根本搭不上,实在太滑了!徒手爬就更不用说了,总之…攻下这座城市的难度很大,很多难题都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也不怪得前两次北伐都栽在这儿了。”说到最后,怀特甚至已经不自觉的叹起气来。 “那海因里希元帅的意思是不是暂时停止攻城了?”我充满期许的问道。 “当然要攻,明天就攻!”看来是听出了我的避战情绪,怀特的语气又坚决起来:“拂晓,我们就配合第八军团展开第四轮攻势!一旦攻破第一层,海因里希元帅就会下令全体冲锋,然后层层递进,直到把冰封城彻底拿下!” “可我们人都不齐啊,咱们现在加起来都不到六十万人吧,其他军队呢?”我终于提出了这个疑问。 “哦,冰封城的地形你们也看到了,就算人再多也没法形成大规模冲锋或者完成合围,只能挤在这狭窄的山谷里,白白浪费时间。”怀特解释道:“所以海因里希元帅做出了调整,第五军团的二十五万人带着总计六十万的地方军队,以山谷入口为轴,分别向左右两侧行进,以求找到进入蛮荒之地另外的路径。这次外围军队活动的范围会比以往两次北伐更广,数量也比以往更多,只要发现新路,他们就能立即独立向内进发,而不必像前两次一样,只是做些试探性的调查。” “而第四军团的二十五万人带着另外的四十万地方军队,已经顺着上次北伐由第二军团在山谷中开辟出的通道,开赴冰原上方,并沿着上次留下的标记继续向北扩散。就算依然找不到炽天之翼的老巢,至少也能在沿途清理邪教余孽,为将来我们打下冰封城后,同其他军团的顺利汇合打下基础。” “可是上次北伐不就是因为分兵太散,才导致冰原上的各路部队首尾不能相顾的吗?”格林立刻反问道。 “是,上次一到冰原上面,阵型就完全散开了,好多分出去的部队才一、两千人,又没有什么目的性,在如此广阔的地形上,自然容易陷入埋伏,或者与主力军失去联系。但是这次不一样,以第四军团为首的这六十多万人,只是分成了以六万人为基数的十个分队,分别向十个方向延伸,而且彼此之间都有相应的魔法符文保持联络,一方有难只要发出信号,至少能得到附近两支分队的支援。再加上前人们留下的各种标记,这次的效果一定不可同日而语,还有…” 怀特想了想又说:“只要我们能在攻城战中取得优势,海因里希元帅就会立刻跟第四、第五军团取得联系,要他们立刻与我军在冰封城附近集结。因为现在第一军团的指挥官们都有个设想----就是邪教的老巢很可能就藏在冰封城的里面,也就是说,没准儿拿下冰封城就能直接让炽天之翼土崩瓦解了!” “那这些年来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儿?”海姆指着冰封城以北大片的冰原说:“前些年探子们总会听一些异教徒说到长夜城这么个地方,根据长期积累的情报分析,这座极北之城才应该是炽天之翼的主城。而且多年来教会对冰封城的定义也一直是邪教的边防大城而已,哨探也从未发现过城内有过什么大型的祭祀或礼拜活动,按理说,这不可能是主城啊。” “障眼法!”怀特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得下出了这个结论:“我也跟海因里希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不少异教徒是提到过长夜城这个地方,但是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提到过这座城市具体在哪儿。上次北伐卢西奥他们搜索的范围也够大了吧,不也没什么头绪嘛!倒是这冰封城,地处峡谷,易守难攻,生生拖了我们这么多年…总之,不管冰封城是不是邪教的主城,只要拿下它,就一定是个突破口!” “对了,冰封城里…也有亡灵吗?”格林问道。而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的心也都提了起来,这块骨头本来就够难啃了,要是再加上那些死灵生物,简直都要把牙给崩碎了。 “有!”简单的一个字,已经几乎让我丧失了继续往下听的勇气,可是怀特后面的一席话却还在把我推向更深层的恐惧:“很多。之前的几次攻城中,他们应该见识到了城墙上的骷髅弓箭手和丧尸长矛手,还有少数石像鬼,当然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憎恶抛尸车,也不知道在后面还有什么更厉害的东西等着我们…”虽然在语气上一直在故作强硬,然而从怀特脸上划过的一丝胆怯却暴露了此刻他的心情:“圣堂们早就提醒过我们,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炽天之翼那些乌合之众,而是阿伦和他麾下的亡灵军团…如今他终于主动出击了,自降身价的跟这帮异教徒混在一起,也好,正好把他们一块儿收拾掉!” “那…咱们明天该怎么打啊?”我吞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太虚。天堑般的冰封城,加上不计其数的亡灵大军,如果死亡召唤者再亲自出手的话,我觉得我们都可以准备立遗嘱了。 “嗯,你们有什么提议吗?”怀特下意识的敲击着我们几个都看过不下十遍的地图。 我们面面相觑,对这复杂至极的局势,一筹莫展。 “看来我想的没错,明天还是得强攻了。”怀特说。 “可第八军团不是攻了三回也没什么效果吗?”格林拿着一份报表说:“而且他们已经在城下折损了一半士兵了。” “所以他们才是第八军团嘛。”怀特突然笑了起来,面部肌肉抽动着,跟上了弦似的:“明天虽然还是他们打头阵,但是率先拿下城池的一定是我们!好好休息一晚上吧,将士们,明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让第九军团给他们开开眼!” “为了光明!”我们齐声呐喊,却只为掩盖内心的忐忑。 “你觉得能行么?”我一边把朱丽奥斯给我的药剂别在腰带上,直到完全搁不下的地步,一边问格林。 “很难。”格林还在桌上的那一大推瓶瓶罐罐中翻腾着,把一些用于爆破和腐蚀的药剂分了出来,对朱丽奥斯说:“这些也给海姆吧,他那些冲在前面的骑士应该用的上。”然后才把自己的恢复和增强药水装好,又对我说:“想攻下一座军事大城,而且还是在这种战术和兵力优势都发挥不出来的情况下,只有找到它的弱点,才可能有取胜的希望,像这样没头没脑的强攻是很难奏效的。” “说的轻巧啊。”我闷哼一声说:“要是有弱点的话,前两次北伐打了这么长时间能发现不了?!我估计只能跟他们硬耗了,大不了咱们三、五个换他们一个,拼也拼死他们了。” “话是这么说,就怕打着打着这人死的太多,时间拖的太久,士兵们又该厌战,怯战了。到时候不管是怀特还是海因里希多想打,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格林摇了摇头。 “这终究是场持久战,耗得起就赢,耗不起就输,根本没别的选择。我倒觉得海因里希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从南方征集尽可能多的供应粮草和棉衣。”想起那些窝在南方无所事事的大爷们,再看看如今我们这尴尬的处境,我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咱们很可能要在这儿渡过…很多个冬天了。” “就跟蛮荒之地有夏天似的。”朱丽大小姐没好气儿的撇着嘴说,从把棉衣裹上的那一刻起,她那小嘴儿就没正过。 “得了,早点儿休息吧,与其发这些没用的牢骚,不如攒点儿力气攻城吧。”说着格林已经躺在床上,眯起了眼睛,虽然我们都知道,今夜估计是睡不踏实了。 第三十九章 迎头痛击 并不是我故意省略了白天的情节,也不是早已透支殆尽的魔力让我昏昏欲睡,更不是被冻僵的脸颊让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主要是今天的战况太…片面了,如果你只想听好消息的话,我甚至无话可说。 除了午间休整的那段时间,从东方既白到日落西山,我们用了一整天的前仆后继,终于在冰封城下丢下了上万具尸体。虽说按照之前的安排是第八军团领头,我们随后,但是经过前几天的消耗,他们早就学乖了,还没进入城防范围就排开了盾阵,那迟缓的推进速度连蜗牛看了都能找回信心。然后在怀特急不可待的咆哮声中,莱克斯.游隼很痛快的同意让第九军团代替他们顶在前面。整个阵型的冲锋速度立刻提了起来,唯一的缺点是,我们死的比冲的更快。 我不想用“铺天盖地”、“遮天蔽日”之类的形容词,我只想说在面对月光城十倍不止的箭雨中,我们步履维艰。就算侥幸能冲到城下,面对之前说到的三面夹击,也只能更快的沦为人形标靶,而且在城楼上迎接我们的…远不止这些。 比如说,我终于见识到了骷髅们的**之箭。中箭的人会在数秒种内丧失战斗力,如果在这段时间他还没被乱箭扎死的话。他血液会被感染成灰绿色,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在蔓延中传染给身边的人,让他们同样变得虚弱乏力。 比如说,我终于见识到了丧尸们的溃烂之矛。被长矛穿透,哪怕擦伤的人,伤口都会无休止的溃烂开来,直到将整具身体化成一团血水,浓浆。而只要接触到这些血水的人,也会像他的先辈们一样从接触点开始溃烂,直到被那些**之血彻底侵蚀,然后等第三个人,第四十个人,第五百个人…跟他们搅拌在一起,让这摊血海在翻腾中蔓延。 比如说,我终于见识到了憎恶抛尸车的炮弹。他们将缝合憎恶从城墙上抛射下来,是的,跟砸死拉文的那只一样,除了比它还大。它们会砸死几个人,再炸死十几个人,然后那些四散飞溅的尸块和内脏足以恶心死上百人。 至于那几只石像鬼,他们完全没必要用死亡波纹一整排一整排的收割我们的灵魂,或者将某个身着重甲的骑士轻而易举的抓到空中,然后让他摔成一团裹着烂肉的废铁。他们只需要在这阴霾的天空中盘旋,再时不时发出些哭丧似的嚎叫,就足以让我们的那些士兵们魂不守舍了。 如你还想听得更详细的话,你最好去找别人,我可要睡了,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明天一早我他妈还得上战场,只为了像今天一样被冰封城的那帮杂种们打个哭爹喊娘。好了,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滚出我的视野,在我无处发泄的烈火把你彻底蒸发之前!一…二…我翻了个身,把裹在身上的两层棉被又紧了紧。冻死在营帐里,或者战死在城楼下,如果真的存在神明而他又不是个聋子的话,我希望他能给我找个更有创意的死法!就像他能让一个女人…漂浮在空中!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少数风系法师(比如那个至今想起来都会让我的关节隐隐作痛的叶青)可以运用对风力的操控让自己飘起来之外,没人能让自己像鸟儿一样在天空翱翔。 其他法师只能通过凝聚起些许魔力并在一瞬间集中向身下释放,才能借助空气的反冲力让自己冲天而起,却无法在空中将这个过程延续,只能再借助“缓降术”保证在下落的时候不至于受伤…当然了,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如果身边还有敌人的话,你会是个很扎眼儿的靶子。所以像我这种智商比较高的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拿来卖弄的。 至于那些刺客,他们可以利用“闪烁”这种短距离传送窜上天空,至于能窜多高,就得看他们又多大能耐还有多不怕死了,因为如果第二次闪烁无法及时续上的话…你就会毫无悬念的掉下来,然后窜的越高,摔成一推肉酱的几率就越大。单就闪烁这个技能来说,影子刺客也就能连续施展两次而已,其后的施法间隔则会逐次增加,幽魂杀手应该是三到六次,至于鬼灵大师…好像没人统计过。 然而,这个女人,在前面这三样儿全没用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说这是又一个“神迹”了。我看了她好久,就像身边儿的所有人一样,除了我还用上了望远镜…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飞起来的,你非问我的话,我当然要这么说。 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披散开来,烟云缭绕似的眼睛中放射出比狂信者还要狂热一万倍的光芒,照耀着她那苍白到近乎于病态的脸庞,单薄的黑色长裙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只有那双白玉般赤足从裙摆下露出,犹如点缀在夜空里的星光。在咧咧寒风的摧残中,她张开双臂,似乎在享受!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她高声颂扬,似乎在歌唱! 而只要她出现在战场上,守城的异教徒们就会像嗑了药似的,在一片嘶吼似的欢呼声中变得更加疯狂!刀劈的更快了,弓射的更远了,连铠甲好像都变得更结实了,皮肉都更抗打了…我甚至觉得他们都感觉不到疼了,都不怕死了! “看来这就是炽天之翼的圣女----莎尔了。”格林面色凝重的对我说:“真没想到原本只负责迷惑教众的她也会上战场,如果我们能干掉她,异教徒们一定会士气大伤!” 其他将领们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时间,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弓弩,长矛,风刃,冰锥,巨石,火球…任何你能想象出来的攻击方式都一股脑儿的向她飞去。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同铸会深恶痛绝的魔女,看着这个传说中人尽可夫的**,却突然想起了那暴风骤雨中的蝴蝶,那么轻柔而脆弱,轻柔到在一秒就会被扯得粉身碎骨,脆弱到在下一秒就会被撕得魂飞魄散,直到…这些风暴全部在她面前化作无形! 箭,折断了。 长矛,弹开了。 风刃,散去了。 冰锥,震碎了。 石块,崩裂了。 火焰,熄灭了。 这是多么强大而严密的防御力场! 强大到连怀特的光明之力都击不穿! 严密到连莱克斯的烈焰风暴都烧不进! 骄傲的,从容的,坚不可摧的。 宛如冰封城的守护天使… “再这么打下去可就拼光了!”我冲格林喊道,同时闪过一支直奔胸口飞来的重弩,它沿着火焰护盾擦了过去,火星四溅。 第一次开始想念自己刚加入第九军团的那段时光,没人知道我是谁,也没人把我放在眼里,如果对面儿打的太狠,我大不了找个墙角猫起来,反正也没谁有闲心管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当上了将军,作为法师团的首领,无论走到哪儿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哪怕我露出一丁点儿怯战的意图都可能影响到身边的一大片人。所以…虽然我怕的要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顶在阵前当靶子! 就跟我身边的格林一样。 “那又怎么样?除非怀特自己改变主意,否则就算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也会拼到底的!”格林同时撑起八面明光盾,却还是被附近爆开的憎恶炸弹溅了一头一脸,半截流着污血的手指才刚刚被他从嘴里吐了出来,如果换成个没有加持圣灵庇佑的士兵,只怕又要被感染了。 “我他妈都死了二十多个法师了!”我大骂着,又向城墙轰出两计炎爆,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被炸裂下来的冰块儿,我知道他们依然没找到什么有效的法子来对付我。但是…也仅此而已了,面对这覆盖面积足有数十万平米的城防,就这种程度的轰炸,都不知道一百个我能不能起到实质性的作用。至于我的那些手下们…最需要考虑的不是怎么才能多造成些杀伤,而是怎么才能别死那么快! 骑士们几乎都顶在前面,本来就不够用的牧师们大部分也都派去前线支援,导致我的法师们只能凭自身护盾和反应速度来躲避那些弩箭,长矛,巨石,炸弹。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吟唱高阶法术,只能用火球,冰锥,雷光弹这些初级法术给冰封城挠痒痒。可就算这样他们还是受到了异教徒的重点照顾,在那劈头盖脸的指向性攻击中,被不停的重创,杀伤。 “我也失去了十六个兄弟了,索萨!”说到这些,一刻不停的为前线军队加持防御法术的格林目光又悲怆起来:“第一天六个,第二天三个,昨天五个,今天也已经两个了,而且…”话没说完,他就向一个刚被死亡波纹命中的牧师跑了过去,但愿这个可怜的人不会成为第十七个。 我茫然的目送着那些士卒们,他们拥堵在这个狭窄的山谷中,在后军的推搡下,前军就算想不往前冲都不可能,他们就像是被送进巨兽口中的佳肴,却永远都没法将它喂饱。矗立在我们前面的冰封城,仿佛一把出鞘的魔剑,切下我们的每一块儿肉,榨干我们的每一滴血,砍断我们的每一寸骨头,直到将这些胆敢爬进剑匣的臭虫斩杀殆尽… 我看到了刚从中军帐回来的怀特,还穿着那残破不堪的重甲,双眼都充满了血丝。今天他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势不可挡。当我以为月光城的那一幕又要重演时,一个手持大十字重剑,身着黑铁铠甲的人拦住了他。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不知死活的黑武士会立刻在怀特的重锤下粉身碎骨,却想不到他不仅用大剑生抗下了怀特的雷霆一击,还有来有往的跟怀特战在一起,竟然…势均力敌! 我已不想过多的去描述那些石破天惊,更统计不出在他俩的对决中伤及到了多大范围内的多少人,总之,在这一明一暗的角力中,所有接近他们的东西,人也罢,马也罢,攻城车也罢,都被那肆虐的能量力场撕得尸骨无存。 不管因为他是第八军团的领袖还是鹰眼魔导,作为一个法师,莱克斯.游隼敢冲锋陷阵,都实在是件…霸气外露的事情。但是他很快就被一名迎面而来的巫师抢尽了风头。 虽然那张阴沉的脸和那身朴素的黑袍都没法跟莱克斯那英俊的面容和华丽的战衣相提并论,但在这场堪称绚烂的魔法攻防中,他却没让这位鹰眼魔导占到任何便宜。如果不是我被那些上下翻飞,你来我往的法术晃花了眼或者莱克斯故意诈败的话…我甚至觉得那个巫师都快赢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武士,居然在跟一位狮心元帅超过数十回合的战斗中不落下风,一个其貌不扬的巫师,居然在跟一位鹰眼魔导几十轮的对轰中占据优势…让我们看到了冰封城不仅有坚如磐石的城防,还看到了它也有独当万夫的强者,而且不止一个!当这两样加起来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绝望。别忘了,直到现在我们的攻势都不足以让古烈亲自出手,而那个一剑斩杀卢西奥的“邪神”可连面儿都还没露呢! “明天…不攻城了。”怀特的声音听起来很颓然,不知是因为这些天来无休止的消耗还是对战局的失望。这是他从未表现出来过的情绪,就算我们跟青龙会陷入拉锯时也不曾有过:“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徒增伤亡。” “那海因里希的意思是…”我欲言又止,虽然“撤军”这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想办法…再想办法吧。”怀特叹了口气:“海因里希元帅已经跟第四军团取得了联系,希望他们能从冰原上方给冰封城一些骚扰,但是…地形摆在那儿,从一个近乎于垂直的角度,很难对他们造成什么有效的打击。” “想改变战局的话,恐怕只有从冰封城内部入手才行。”格林捏着由于疏于打理而冒出了些胡须的下巴,眉头紧锁:“恕我直言,元帅,我们有没有可能…买通或者策反城中的士卒?” 嘭!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怀特嚯的站了起来,勃然大怒:“你说什么?!跟那帮炽天之翼的杂种合作?跟那些异教徒合作?!”他在“异教徒”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你是怎么想的?!同铸会的教义都忘了?在正义面前所有邪恶都终将净化,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皆无处藏身!连这些你都忘了,亏你还是个光铸牧师,亏你还是我的牧师团长!你简直…” “额,是说从内部入手吗?”在怀特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将格林彻底吞噬之前,我连忙插嘴说。 “不可能的!”怀特用力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我们跟炽天之翼之间只能你死我活!不管他们是否悔过,都永远不会得到赦免,一天是异教徒,终生是异教徒!他们,必须死!” “可是,就算不通过他们,也有可能打入内部啊。” “谁能?你吗?!”怀特没好气儿的说。看来被那个黑武士逼平的现实,至今还让他气血翻腾。 “我当然不行。”我咧了咧嘴:“但是刺客可以。” “刺客?”怀特冷笑道:“你是说那些永远见不得天日的盗贼?堂堂同铸会何时沦落到要靠这群鼠辈帮忙了?!” “元帅,也许我刚刚确实失言了,但是…”格林又向怀特劝说道,表情上丝毫看不出惨遭训斥的不满:“您真的应该冷静一下。现在唯一有可能拿下冰封城的办法,就是从内部入手,而索萨的建议也并非不可取。在同铸会的教义中不也一直在教导我们,理应相互包容、扶持么?何况刺客还能做到很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暗杀那个魔女!”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教会从未跟月下美人合作过,上哪儿去找刺客帮我们?”虽然依旧不认可,好在怀特的口气总算缓和了一些。 “我倒认识一个。”我立刻说。 “不会是那个影子刺客吧?”格林失望的表情流于言表。 “影子刺客?!”怀特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索萨,我的孩子,你不会是真想靠一个小小的影子刺客搞定这座城池吧?!还是只不过想说个笑话,缓解一下气氛?” “人总是会成长的嘛,毕竟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耐着性子解释着,虽然那个女人的一瞥一笑已经开始在我脑海中翩翩起舞:“何况只要找到一个刺客,就能通过她联系上更多,只要能给她足够的报酬就行了。” “报酬有的是,只怕她们不值。”怀特不以为然的笑着,显然对我的提议没报什么希望。 “找她…有用么?”离开营帐后,格林问我,神色间看来也对那个小财迷充满了质疑。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我随口敷衍着,尽量没表现出心中那些莫名的喜悦和…紧张。 我走进一座废弃的要塞中,虽然这里阴暗而寒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在营帐中跟她联系,更不想让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和他们带来的嘈杂打扰到我们。 哪怕一丁点儿,都不能忍受。 掏出那张卡片,让它在黑暗中继续闪着荧光,这是除了魔法书和画像一直被我带在身上的第三件东西。我将它捏在手中,却迟迟不想将它烧掉,仿佛失去了它就会丢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可是比起回忆,在那些飞扬在冰雪中的灰烬里,我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眼前的真实。 还是那遮住左脸的黑发,还是那翠竹般墨绿的眼睛,她就站在我面前,把玩儿着更精致的匕首,用更灵巧的手,看着我,用更妩媚的眼神儿,对我说:“哇哦,大男孩儿,你这是在哪儿过冬啊?”用更**的声音。 如果她的身影不是那么模糊,我已经一把将她拉过来拥入怀中了,可惜我还没花痴到拥抱一个虚拟投影的程度。这只是一种通过某种魔法结界制造的法术效应而已,对于这些精于幻象的刺客,不过是低成本的雕虫小计。 “我在冰封城。”跟心情比,我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 “你也参加北伐了?”她眨了眨眼睛。 “作为第九军团的将军,当然!”我扬手褪去了披在身上的皮裘,露出了火红的金色战衣,丝毫都不觉得寒冷。 “呦,灌铸法师了。”她指着我胸前的猎鹰十字章,娇笑着:“难得你这**师还记得我,怎么着,打算**我么?” “如果冰封城拿下了…可以考虑。” “哦…”她故意拉着长音:“那看来你们是拿不下了。” “所以才要找你帮忙啊。” “啊?”她愣了:“什么意思?” “我们遇到麻烦了,这几天…”我用力挥了挥手,尽量不让自己想起那些惨烈的场景,特别是在这个令人喜悦的时候:“简单点儿说吧,我想让你们潜入冰封城内部,干掉一些他们的骨干,特别是那个莎尔…” “等等,等等。”她打断我的话,皱起了细眉:“你是在说冰封城吗?那个同铸会打了几次都没能打下来的冰封城?!” “是啊,你以为呢?” “你好闲啊,还有工夫逗我呢?!”她的语气变了。 “虽然有时候我确实想逗逗你,但不是这一次。”我却依然不识趣儿的调侃着:“我是真想…” “你有多恨我?”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恨?我不恨你啊,我怎么能恨你呢?!我…” “不恨我,干嘛要害死我?!” “我怎么了就要害死你啊?”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冰封城啊,宝贝儿,冰封城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凑上前来,盯着我,鼻尖儿离我的嘴不超过三公分,刀一般的目光却使我没法想入非非:“你们打了多少年都打不下来的地方,居然想让我潜进去?!我实话告诉你吧,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绝不会去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的!连冰封剑匣我都不去,不,我他妈连蛮荒之地都不去!” “你别着急啊,你…你总不能…危险总是存在的嘛,如果只是去郊游的话,我也不找你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突如其来的暴走,让我一时间语无伦次:“难道你都不想听听我给你的报酬么?” “报酬?是报仇吧!”她夸张的笑着:“谢谢,不想!” “你…” “就算你把荣耀城送给我,命都丢了,有什么用?!” “你怎么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呢?!”我也急了。 “你们几十万人都攻不下来的城市,你让我一个幽魂杀手去搞定,我冻坏了的大男孩儿,你病得不轻吧?!” “我没说让你一个人去吧,你可以去叫人啊!你能招到多少人,他们要多少酬劳,我都能给呀!” “我找谁去啊?你当都跟你似的,挣钱不要命?哦,对了,你不是为挣钱哦,你是为了当官儿,是吧?那你去跟他们拼了好喽,没准儿能追封你个鹰眼魔导呢,我的大将军!” “你听我说,劳薇,你冷静冷静。”我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语气缓和下来,因为我发现在斗嘴上,我占不到丝毫的便宜:“首先,你…不,是你们!你们是刺客,会潜行,会闪烁,你们都是藏匿大师,最擅长的就是潜入和暗杀,这都是你们的优势,你懂么,劳薇?”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苦口婆心:“更重要的是你们跟炽天之翼从无过节,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对刺客的防备上。要知道你们跟我们不一样,很多对我们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儿,对你们来说其实都易如反掌,不是么?所以我真的…” “好了,索萨。”她第一次叫着我的名字,再次打断了我,口吻却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一些无奈,还夹杂着一丝怅然:“我真的不会来的,我从来都不是个喜欢玩命儿的人。所以…就这样吧,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劳薇,你听…” “祝你前程似锦吧,我的大男孩儿。” 我愣住了,直到她对我说出了这最后一句话,伴随着那些虚影完全消散在了黑暗之中,不管我怎么喊,怎么抓,怎么抱,都没能让她多停留一秒钟。 她拒绝了我的交易,对我来说,却并不重要。 我蹲下身来,试图找到那些卡片的灰烬,就仿佛它们不管碎成了几千几万片儿,我都能把她再拼起来。可是除了冰凉的雪和刺骨的严寒,我什么都找不到。 也许,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 恍然若失,虽然…我从未拥有过。 好吧,就这样吧。 第四十章 峰回路转 不管是从怀特还是从格林的表情上,我都看得出来,他们本来就对我没抱什么希望。海因里希决定明天继续攻城,扬言会投入三大军团的全部兵力,轮番上阵,日夜不休…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们是要在这条死亡之路上撒腿狂奔了。 可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好像突然对这些破事儿都失去了兴趣一样,有那么几次我在怀特的营帐外徘徊,就想进去跟他说:“我不想干了。”当然了,他肯定会大发雷霆,骂我是懦夫,胆小鬼,不是个男人…这些都无所谓,但是,我终究还是不想让他把我以“逃兵”的罪名绞死在十字架上,所以我只好继续徘徊下去。直到太阳西落,再日出东山,直到奔赴战场,再惨败而归,直到…我看到了那个裹着白色羊绒大衣的身影,还有藏在里面的那张我昨晚才刚见过的脸庞。 “劳薇!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请我的吗,大男孩儿?”她掀开兜帽,露出比冰雪还白净一点儿的容颜,露出了我最喜欢的那种笑容。 我想会再下一秒将她拥入怀中,紧到让我听见关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亲吻她湿润的嘴唇,吮吸她柔软的舌头,用力到让彼此的嘴唇都渗出血来…如果她身边儿没站着这十几个人的话。 “本来我确实不打算来的,当然现在我也不怎么想来,所以你得感谢我身边儿的这个人…”见我傻愣在那儿,她只好自顾自的解释起来,然后指着左边的这个大约四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尊敬:“尊贵的穆乔先生,我们的鬼灵大师!正因为他的加入,我才决定来这儿碰碰运气,如果…你的酬劳足够丰厚。” “绝对超出你的想象,劳薇!”我跟打了兴奋剂一般激动起来,一位鬼灵大师,在月下美人中的地位,可是等同于同铸会狮心元帅的人物!至于因为他才让劳薇塔改变了主意,更是让我忍不住要当街跟他亲上一个!虽然不管是他那包着黑纱的斗笠,还是阴沉到泛灰的皮肤,以及腰间那把柄看上去平淡无奇的软剑,再加上他那东方人拗口的名字,都让我实在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我还是对他深深鞠了一躬,满怀敬意的说:“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怀特元帅。” “呵呵,想不到你还真把人给找来了,这些…”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营帐中,当怀特的目光接触到这个留着八字胡须,围着漆黑斗篷,双目如鹰的东方人时,调侃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你是个鬼灵大师?!” “官爷好眼力!”这话当然是出自劳薇塔的嘴里,在这个鬼灵大师超过三秒钟都没给出回应,而且看起来再过三秒钟也不会给出回应的情况下。 “你叫…敢问阁下名姓。”说到一半儿,怀特突然改口道,语气也难得的恭敬起来。 “穆乔。”他惜字如金的说,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中,还有种跟年龄不太相符的沧桑。 “你是青龙会的人?!”怀特的瞳孔开始收缩。 “请问,所有西方人都是同铸会的吗?”他不动声色的反问道,讥讽的态度却让气氛更加尴尬起来。 “额,官爷,你们的要求之前我都听索萨说了,现在不如我们来聊点儿更实际的东西吧。”劳薇塔又一次打起了圆场:“除了这位鬼灵大师,包括我在内,我还带了四位幽魂杀手,八个影子刺客,事成之后,不知道你们这边儿…” “首先,两千金币,这是我能掌管的全部军费了…”我立刻说。 “一万,算我出的。”正当我因为再次擅自挪用军费而心怀忐忑时,怀特适时开口,解除了我的顾虑。 “一万金币,给我们十三个人分,还想让我们帮你们搅乱冰封城…”劳薇塔夸张的掰着手指,冷笑起来:“原来你们同铸会的人都这么爱说笑话呀。” “急什么啊,劳薇,没听见我说的首先么?”在怀特横眉一竖,就要按耐不住之前,我连忙横跨一步,挡在了她们俩中间:“其次,一旦能帮我们拿下冰封城,缴获的所有物资,你们先挑。” “任何东西?” “当然。金钱、珠宝、药剂、典籍、还有人质,全算。” “多少都行?” “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能拿多少拿多少,但是…”我特意停顿了一下:“只限一次。” “哼,想到还挺细。”她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笑了起来:“不过…战利品的分配,你能说了算么?据我了解,你们的大头目儿可是海因里希.虎贲呐。” “作为先锋,我们会第一波杀进城去,等候大部队的这段时间,足够你们分赃了。”怀特冷冷的说。没错,跟月下美人合作这件事儿,虽然怀特事先也得到了海因里希的默许,但是关于交易条件上,却没敢跟他多说。毕竟作为一个比怀特还要虔诚而古板的信徒,海因里希觉得同铸会能跟月下美人合作,就算一分钱不给,都算给这些盗贼面子了。 “这样啊,不过…”她眼珠一转:“万一这城里什么好玩意儿都没有呢?那这第二条岂不成空头支票了?所以嘛,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想要点儿更实际的东西。” “作为炽天之翼的首要边防重镇,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海姆忍不住喊道。 “这可说不准呦,官爷。”在她撒娇般的语气中看向海姆的眼神却没什么敬意:“如果他们撤退的时候把好东西都带走了呢?如果他们把这些都烧了,砸了呢?唉,你们可能不在乎,我们这些小人物可赌不起呢。” “好吧,只要攻破城池,你们就能得到第九军团的一个承诺!”怀特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只要你们需要,就可以要求第九军团为你们做一件事,随时,随地。” “任何事儿吗?” “没错,只要不违背同铸会的教义。” “哇哦,那我们得赶紧弄本儿同铸会的教典好好翻翻才行呢!”劳薇塔扬了扬眉,给了怀特一个讽刺的笑容。 “怀特.黑豹的承诺,我信。”穆乔突然开口道,在我们即将忽略他的时候,看来这个沉默寡言的鬼灵大师倒不是一无所知。 “等等…”劳薇塔却还不松口:“是一人一件么?还是…总共就一件?” “你以为呢?!”怀特显然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恼怒。 “可是…我们有十三个人呢。”她楚楚可怜的说。 “索萨,让他们滚!”怀特终于爆发了,那一瞬间激起的光明之力甚至让这个营帐都晃了一下。我看到劳薇塔们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闪过一丝惊恐,除了那位鬼灵大师。从见面儿到现在,他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就从未变过,仿佛一张人皮面具般长在了脸上。 “这样吧,劳薇,我还愿意以个人的名义,再多为你们做一件事,这总行了吧?”我用我所能做到的最严肃的语气说。 “我也一样。”见此情景,格林立刻上前一步说:“我还可以让我的妻子额外给你们提供一套药剂,每个人都有。” 海姆看了看盛怒下的怀特,终于也不太情愿的耸了耸肩:“好吧,也算我一个。” “现在你不仅得到了一位狮心元帅的承诺,我们还附赠了一位光铸牧师,一位铸就骑士,再加上我这个灌铸法师,所以…”在说出下面这句话的时候,我怀疑自己脸上连恳求的表情都有了:“适可而止吧,劳薇。” “穆乔先生,你看…”她询问似的看过去。 “随你得便。”穆乔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先休息一晚吧,大师。”我礼节性的想叫住他。 “没必要。”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奇怪的是…当我下意识的开启洞察时,居然连一点儿关于他的魔法气息都捕捉不到,就像这个人从没来过这儿一样! “我们有必要。”劳薇塔伸了个懒腰。 “索萨将军会安排的。”在离开之前,怀特路过劳薇塔身边,冷笑着说:“小姐,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屈才了。” “你们怎么来的啊,那么快。”我将劳薇塔搂在怀中,轻抚着她大腿根部的蔷薇纹身,看着她逐渐泛起潮红的脸庞,只觉得这两具**的身体足以将蛮荒之地的全部冰雪融化。 “穆乔嘛,用他的传送卷轴。”她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胸前划来划去,撩拨着我的耳垂,用那些温热的喘息。 “有点儿意思啊,冰封剑匣这么冷门儿的地方,他都能传过来,还是群体的。”我的手指开始沿着她柔韧的小腹向上移动,轻巧的,缓慢的,面面俱到的,伴随着她令人兴奋的低吟。 “要不说人家是鬼灵大师呢,但是很奇怪…”她一边迎合着我的手,一边不停的亲吻着我的脖子:“那天其实我真没打算再跟你联系了,哎呦,你轻点儿…可是第二天清晨,他就突然出现了,说愿意帮我一块儿干,我当时都懵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微微皱起了眉,不知道是因为在思考,还是被我触及到了灵魂深处:“除了我,你还找过别人吗?” “得了吧,除了你,我他妈谁都不认识。”我压抑着越发沉重的呼吸,贪婪的吮吸着那点缀在雪白上的嫣红。 “那他…算了,高人嘛,咱们哪儿摸得清呀。”说着,她用力捧起我的脸,让彼此的舌头纠缠在一起,直奔主题… “那个…你可小心点儿。”站在营帐外,我看着营寨中因为生火做饭而飘起的徐徐青烟,看着远方一点点升起的朝阳,从身后环抱着她的双臂却迟迟不想松开。 “嗨,你这不是废话吗!”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就任由我这么抱着:“我怎么也得活得比你长吧。” “还有,如果风险太大的话,就算了吧,就当来这儿郊游了。”我把脸庞埋进她的秀发,使劲儿嗅着那令人心神荡漾的幽香,更不想松手了,好像一松手就会丢了她,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想法的?是从一个钟头前的彻夜缠绵,还是从三年前的**中? “郊游?来这儿啊?我是疯了还是傻了呀?”她用力揉乱了我的头发,从我怀中挣脱出来:“放心吧,我的大男孩儿,既然来了,我就不会空手而归的!” 我站在这里,愣愣的看着前方那一大片没有了她的雪白,她临走时的那个媚眼儿,让我神志恍惚到现在。 当劳薇塔从一个角落里调整着呼吸,轻手轻脚的准备从第七层向第八层潜行时,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浅笑,她又想起了索萨,那个三年前在**,她随口一说就叫到了现在的大男孩儿。说实话,这人挺有意思的,一个不经意的表情,一句随随便便的话,有时候会突然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还不至于让她忽略潜入到冰封城后的种种疑惑。 跟之前的一些情报差不多,这里的侦测结界和洞察之眼等专门的反潜设施确实比较简陋----作为一个合格的刺客,不管去任何地方,事先做足准备工作是最基本的。这可以理解,在炽天之翼多年来的发展历程中,死敌就只有同铸会而已,而根据同铸会一直以来的传承,他们向来不屑于跟这些在阴影中行走的人们为伍。虽然在她眼中,同铸会跟刺客这种最古老的职业比,也不过是暴发户而已。 她一直很小心,哪怕在夜色笼罩的现在也不敢放松警惕,她知道这里不乏强者,一旦被他们揪出来,基本小命难保。可是进来这么久了,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个强者的气息,就凭她敏锐的洞察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力量,而且精于此道,但是…为什么呢?从没听说过黑魔法中有哪一项法术是专门用来藏匿气息的,亦或是他们拥有某种屏蔽洞察的法术或工具?这也不太合理啊,狂傲,蛮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这些为关键词的巫师和黑武士们,怎么会去隐藏自己的实力呢,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 一路走来,她也听到了一些守军们的闲言碎语…没错儿,她并没有干掉他们,确切的说自从进城以来,整整一天了,她还没干掉任何人。除了不想打草惊蛇,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不屑于出手,就这些杂兵小将,只怕连那些影子都看不上,这些蝼蚁的血污还不配玷污她精美的匕首。可是他们之间的交谈,还是引起了她的…那么一丁点儿兴趣。 “哎,你听说了吗?”一个巫师低声对他的同僚说。他们都身穿漆黑中点缀着些血红的长袍,这正是炽天之翼的一种标准制服----狂信者法袍:“有人说…古烈大人死了!” “什么?!”同僚叫了起来,但随即也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吧,连这种玩笑也敢开?!” “没有,现在很多人都在传,今天早上,有人发现古烈大人在自己的房间里被暗杀了!” “不会吧,这要是真的,早炸锅了啊!” “我看你还是年轻,这种事儿就算是真的,能公开么?一旦公开了,城里能不乱么?城里一乱,同铸会的那帮异教徒能不趁乱进攻吗?到那时候,谁还有心思守城啊!” “可是…凭什么就这么传啊?没头没尾啊,昨天下午古烈大人不是还亲自现身,提醒全军不要放松警惕嘛。” “这听起来是很荒诞,一开始我也不怎么信…”他一脸高深的分析着:“但是你琢磨啊,从昨晚的军事会议结束后,就没人见过他了吧?还有,所有的大人物,一整天了,咱们一个都没见着吧?这不正常啊,按说咱们这一层,塔奎琳将军每天都会来视察的啊。还有最关键的,古烈大人那能量力场多霸道啊,一般还没到他那一层就能感受到了吧,可是就从昨晚开始,就都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所以依我看啊,古烈大人死是不太可能,但是肯定出什么事儿了!” “别乱说了你,小心有人告你妖言惑众!”同僚警告他道:“到时候叛你个扰乱军心,再给拉去砍了!” 古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劳薇塔的心里还是颤了一下。谁都知道,他不仅仅是个大人物,还是冰封城的城主。如果说莎尔算是这儿精神领袖,他就是这里的首席指挥官!至于这位黑武士的实力,强横,凶猛,无坚不摧…都是这些年来跟他交过手还能侥幸活下来的同铸会领袖们给出的评价。 作为炽天之翼的核心级人物,作为前两次北伐都跟同铸会的联军统领正面交过锋却从未尝过败绩的人,恐怕只有菲欧娜.灵狐和克里斯蒂安.夜枭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才能与他相提并论。至于那个大男孩儿的领导----怀特.黑豹,估计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十个回合…这个被同铸会恨之入骨却又拿他无计可施的人物,这个强大到近乎于传奇的强者,如今居然被暗杀了! 劳薇塔也不相信,虽然她知道穆乔这一天一夜肯定没闲着,虽然古烈的死对她来说是最值得庆贺的事儿,但是理智告诉她,像古烈这种人物,绝不可能被轻易的干掉,就算暗杀者是一位鬼灵大师。但是…就凭这个狂信者的说法和她发现的一些异常,穆乔肯定已经有所作为了,而且…作为不小! 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得干点儿什么了,老在这儿瞎转悠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么?赶紧了结这单生意,离开这个天寒地冻的鬼地方,越早越好!想到这儿,她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一丁点儿血腥,不知道是刚刚在厨房吃宵夜时被那些硬邦邦的干粮划破了,还是昨晚缠绵时被索萨咬的太狠了,也许只是这儿太干燥了吧!她有点儿懊丧的撇了撇嘴,虽然只呆了不到两天,她已经开始怀念南方的那些温暖和潮湿了。 她只想找到一个将军,最好是巫师,最好是睡着的时候,最好他身边儿还躺着个男人或者女人,最好他们刚刚风雨过后。她会隐匿起自己的气息,悄然逼近,就算有人把耳朵贴在自己脚上,都不可能听到任何声响。来到最合适的距离,找出最合适的角度,以最迅疾的速度,用最阴狠的力道,给他致命一击!她保证,他会安详得死去,在睡梦之中。 不如找个谁问问,她给自己建议着,先割断他的舌头,再把他弄到某个犄角旮旯,审个痛快。她真的这么做了,直到那个巫师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自己融成了一滩血污。那双充满仇恨和决绝的眼睛,让刀口舔血这么多年的她也禁不住打了个寒碜…看来那些关于异教徒的传言真是名不虚传,这些人也许会怕很多东西,但有一样儿是他们肯定不怕的,那就是死! 她最不理解的就是这类人,连命都不要了,还谈什么忠贞,还说什么虔诚?退一万步说,炽天之翼也罢,同铸会也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它前赴后继?它到底给这些人什么了?!给你们吃了,还是给你们穿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很多时候反而是你们在给教会捐吃捐喝吧! 哦,对了,给你们精神支柱了!但是你能告诉我,精神支柱…这玩意儿是他妈什么?!只怕连你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就像你永远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个蠢驴一样…嗨,有时候想想,她总觉得这些教会其实跟那些街头骗子没什么区别,先许诺给你一大推东西,引你上钩儿,让你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于是为了那些其实你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你不停付出着,付出着,直到被压榨的只剩下一具腐烂的皮囊。 她就从不吃这一套,不管是同铸会的教义,还是什么刺客信条。她又想起了自己加入月下美人时的情景,那个蒙面人藏在阴影里,宣读着关于她们的条条框框,语气低哑,表情阴霾,就跟他真的来自阴间一样。当时她低着头,要拼命控制住自己才能不当场笑出声儿来,她觉得这一切好可笑,真的好可笑----混口饭吃而已,至于找这么多理由,至于这么冠冕堂皇么?难道当个刺客还能当出优越感来了?!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索萨跟她一样。 呵呵,他根本不是那种虔诚的人,从他那轻浮的眼神儿里就看得出来。他之所以呆在同铸会还傻呵呵的来参加北伐,只不过是为了在自己的徽章上再多镀几层金而已,就像她来这儿打个转儿也只是想靠那个鬼灵大师捞一笔罢了。她了解这个大男孩儿,就跟照镜子一样,以至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感觉就像跟他滚了很多年床单儿似的。 嘿嘿,挺有意思的… 等等,我这会儿想干什么来着?她晃了晃脑袋,让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在脑海中暂时滚开,嗯…实在找不着的话,不如先问问其他人有什么进展吧。 “你疯了吧?在这儿都敢用闪烁?!”在第八层尽头的墙角里,她没好气儿的对面前这个身材高挺却略显消瘦的男人说。她就知道当发出那个之前统一商定好的信号后,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定是他。 “得了吧,宝贝儿,我每次只传送一层而已,就这点儿法力波动,他们不可能察觉得到。”他捋了捋自己的碎银短发,满不在乎的回答。显然,刺客们特有的敏锐感使他对劳薇塔小到近乎于腹语的声音也能听得十分清晰。 “行了,高斯,有什么发现么?” “挺奇怪的,宝贝儿,我上上下下转了快一圈儿了,却没发现一个像样的强者。”他的声音亲腻而温柔,不知道这是她的特殊待遇,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见过古烈了吗?” “没有,不过倒是听到些有意思的消息…”他托着下巴,搓动着胡茬发出细微的呲呲声:“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而且讲得绘声绘色的,他们说…” “那莎尔呢?有没有找到她?”她打断了他的话,以免在这些无用的重复上浪费时间。 “也没有,而且也没听人谈起过她。” “你还有什么发现?”她眉头微皱,两大冰封城的主要人物都没了音讯,该不会都被穆乔做掉了吧。 “嗯…对了!”他想了想,突然一拍手,以至于那黑暗中清脆的回音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好在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额,哪一层来着,不是二十七就是二十八吧,我路过一个房间,挺大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应该是个议事厅。我趴外边儿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你傻呀,不能进去听吗?!”她忍不住又一次打断他。 “本来我也想进去的,可是…”他故意不紧不慢的说着:“我可不想被那里面至少超过十个将军级别的人物大卸八块儿。” “你是说…大人物们都集中在那里?!” “反正我在那儿呆了半个多小时,都没人出来过。” “嗯…里边儿有元帅级别的人物吗?” “对了,我刚想说来着,里面居然一个元帅实力的气息都没有,我还在琢磨他们什么时候也学会隐藏实力了。” “这么说的话,应该真的出大事儿了!”她一边下意识的让匕首在手指间转来转去,一边分析着:“你看啊,冰封城的元帅级人物少说也得有三、四个吧,现在别说古烈和莎尔了,咱们一个都没见着,其他高级将领又都集中在议事厅,肯定在商议着什么,还讨论了这么久,嗯,他们面临的肯定是什么突发事件,而且是大事件!所以我在想…” “你不会真的以为古烈和莎尔…还有其他几个元帅都被那什么鬼灵大师干掉了吧?!”高斯哑然失笑道:“就凭他?” “至少算个解释啊,要不然也太反常了吧。” “哎呀,咱们别老瞎琢磨啊,把他叫来问问不就得了。” “谁啊,穆乔?他没给我留什么联系方式呀。” “不是吧,宝贝儿?你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取得联络,就敢带着我们跟他混啊?!” “那我能怎么办?他不想告诉我,也不想跟我联络,我是能威胁他还是能跟他撒娇啊?”她白了他一眼说:“再说了,一个鬼灵大师能亲自找到我,我还不把他捧着,供着,万一人家一不高兴,扭头走了,咱们这生意就没得做了。” “唉,我又不是在怪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说:“关键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至于跟一群没头苍蝇似的,接着在这个大冰窖里转下去吧?” “咱们这样。”沉默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睛说:“再等几天,如果那些高官们分开了,也可以找机会做掉一、两个,当然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然后…如果几天后依然没什么发现,而穆乔也没跟我联系的话,咱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交差,怎么说?” “就说冰封城的几大巨头,可能都被穆乔做掉了,他们可以放心攻城了。” “谁信啊?!” “爱信不信喽。”她耸了耸肩。 “那万一这些都是炽天之翼的诡计呢?比起这些大人物都被穆乔杀了,我倒更觉得穆乔很可能已经被他们干掉了,然后他们将计就计准备阴同铸会一把呢!” “也有可能啊,谁知道呢。”她不置可否的说。 “那他们要是因此而伤亡惨重呢?” “那跟咱也没关系啊,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要信的话,他们就去打,赢了,就履行之前的协议,输了,也别怪的我们,本来也没保证能干成这一票。要是不信,他们就不打,不过得把帐先给咱们结了,反正咱们该做的事儿都做了,你们要是一直不愿意打,总不能让咱们等到老死吧?”她满不在乎的说:“至于他们的死活,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喽。” “你真不在乎?”高斯眯起了眼睛:“包括那个法师?” “哪个法师?”她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行了,别装了,你在他营帐里整整呆了一晚上!” “哦,他呀…跟你有关系么?” 高斯刚想发作,劳薇塔却已经一个闪烁不知去向了,临走时还不忘拍了他屁股一下。他懊恼得吸了口凉气,下意识的攥了攥手中的剑柄,也只好重新回到了阴暗之中。 第四十一章 后会有期 当海因里希下令全军出击时,其实很多知悉内幕的人都还心存疑虑,包括他自己。古烈和莎尔,这两个几乎永远都杀不死的人,所有北伐将领心中的梦魇…就这么死了?就凭那个鬼灵大师?!这是炽天之翼准备的一个圈套,还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刺客们又一个不负责任的谎言? 海因里希看着已经冲进敌方攻击范围的第九军团,面色凝重,瞳孔紧缩。至少从表面儿上看,冰封城的防御力度并没有差多少,不过那个魔女倒真的没再出现。 算了…总要攻城的,不是吗?如果刺客们的话是真的,没有了强者,他有信心在今天之内拿下冰封城。如果刺客们的话是假的,大不了像前几次一样再赔进去几万具尸体,然后把那些刺客扒光了吊死在树上。伤亡,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当你统领着一支四十万人的集团军超过十年,现在又把二百万人也一股脑儿都交给你的时候,估计你也跟他差不多。 几十年征战,伴随着几十年的死亡。一次,两次,一百年,两百次,一千人,两千人,十万人,二十万人…总有一天,这些会让你变得麻木,杀人似乎跟杀鸡没什么区别,焚城好像也跟烧纸差不多,就这样厮杀着,屠戮着,无悲无喜的。 胜利,这是海因里希唯一的信念,哪怕死再多的人都在所不惜,因为“胜利”这个结果就足以掩盖过程中的所有问题。不管你死了多少人,打过多少败仗,做过多少错误的决定,只要最后你赢了,就会被所有人捧到天上。可最后你要是输了,不管你在之前的战役中,多么英明,多么神武,多么所向披靡,都会被所有人骂的体无完肤…为了骂的更痛快些,那些贱人会不惜把你小时候尿过床的事儿都拿出来诋毁一番。 胜者为王,败者贼! 这就是战争,比什么都简单。 我又一次冲到了最前面,拿着属于自己的燃烧之剑,跟骑士们一起,左劈右砍,仿佛又回到了在月光城下的那天。她会时不时的闪现在我身边,轻描淡写的在那些咽喉上画下一个精美的伤口,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出她的名字。 我相信她,毫无缘由的,直到我们杀进城池… “哎,你在这儿转了好几天,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也分我…”我一边目所能及的在每个异教徒身上放着烟花,一边兴致盎然的对她说,却突然间发现她早已不知去向…看来,她已经忙不迭的去搜刮了。 “咱们这就算赢了?”我满腹狐疑的问格林,虽然守军依旧难缠,死灵生物依旧令人反胃,那些令人心惊胆寒的强者们却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至于那几个将军,在塞缪尔.金雕,怀特.黑豹,莱克斯.游隼们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在领袖们的带领下,再加上放开手脚的法师和摆脱限制的祭祀,在这冰封剑匣里,我们第一次势如破竹! “如果这不是一次他们的战略性放弃,我想是的。”格林为周围的战士补充着圣灵庇佑,一点儿都没放松警惕。 “那么说,古烈和那个魔女,真的被杀了?”朱丽奥斯习惯性的从死人身上翻找着那些没得及用的药剂,然后丢进自己的包袱里:“被那个什么…穆乔?” “很难说,我探测过他的实力,别说古烈了,就算跟我交手的那个黑武士,他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怀特看似无意的踩碎了一个异教徒的头骨,用附着了光明之力的手擦拭着他那沾满了污血和脑浆的战锤:“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 “有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我问。 “找不到了,这些年来你也看到了,这些被黑暗之力侵蚀的人,死后注定尸骨无存。”怀特看着脚下那一滩滩漆黑如墨的血污,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者似的笑容。 “对了,怀特叔叔,这个叫穆乔的,您之前听说过么?”朱丽奥斯用脚尖拨了拨那个几乎烂成一团肉泥的狂信者,恶心的吐了吐舌头,放弃了搜刮他的想法。 “当然没有,孩子,我对鸡鸣狗盗之徒向来不感兴趣。”怀特重新扛起战锤,向前走去:“别老在一个地方耽误时间,城里还有十几万异教徒等着我们收拾呢!” 怀特说的没错儿,在所有主力都伤亡殆尽的情况下,再加上那些被净化的通灵师和集体散架的亡灵军团,他们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帮手。然而这些炽天之翼的余孽们,面对着失守的城池和如潮水般涌入的捍卫者,却依然在拼死抵抗着,在剑被击飞之后,用拳头打!在手臂被砍断之后,用牙齿咬!在喉咙被刺穿之后,还要争分夺秒的咒骂! 也许他们本性愚蠢而疯狂,也许他们早猜到了海因里希不会接受投降,也许他们早已在黑魔法的侵蚀中变成行尸走肉…数不清的头颅在滚烫的血海中漂浮着,翻腾着,跟那些凄厉的嘶喊声…交相辉映,在这座冰城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作为一个战士,你的戎马生涯中总会经历各种成功和失败,但是…你很少有机会体验到,什么叫杀人杀的手软,砍头砍到胆寒,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到十几天中,参与攻城的每一个官兵,都将用十几万人的生命来共同体验这个过程。也许砍翻某个手无寸铁的人会让你觉得很酷,也许那些泡在污血中的内脏会让你恶心的想哭…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一起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公历二八四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傍晚,冰封城破! 当劳薇塔出现在面前时,我的脸上很自然的略过一丝欣喜…毕竟再刺激的场面儿,在你看过几十遍后,都会索然无味,比如说广场前这一轮接一轮的批量斩首。刽子手已经换过三波,因为挥刀挥多了,膀子就会疼,手中的刀也换过三把,因为砍头砍多了,刀口就会卷。 “呦,怎么空着手啊?”我看着她,满面春风。 “有人帮着拿,我干嘛要费那个劲儿呀。”她得意的冲身后不远处的瘦高个儿扬了扬眉。 “你都搜着什么好东西了?”我装作不经意的向瘦高个儿那边瞥了一眼,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眼神儿…跟我一样不太友善。 “管那么多呢,反正又不给你。”她白了我一眼,伸了个懒腰说:“行了,大男孩儿,送我们回去吧。” “不多待会儿了?” “算了吧!”她抱紧双臂,一副冷得要命的样子。 “去哪儿?”我不情愿的问。 “枫城。” “就是月下美人的老窝儿?” “没错儿。” “不好意思,我没去过。” “周边呢?差不多就行。” “嗯…一千公里开外算周边么?” 她不说话,斜眼瞟着我。 “对了,去骄阳城吧,就咱俩第一次见面儿的地方。” “那儿离枫城恨不得两千公里了,大哥!”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算了,算了,就荣耀城好了!”她没好气儿的埋怨道:“反正那儿去哪里都方便。” “哎,那什么穆乔呢?”我一边施法,一边打量着这帮满载而归的刺客,却没看到那个鬼灵大师的身影:“作为拿下冰封城的头号功臣,海因里希还想亲自见见他呢。” “谁知道啊,打从第一天分开就再没见过他了。”她撇了撇嘴说:“估计是上厕所的时候迷路了吧。” “该不会掉进去了吧?”我调侃道,配合着她。 “开你的门儿吧!”她用手指戳了我一下,笑了起来。 “嘿,你们可以出发了!”我冲那些刺客们喊道。 “哎,我说,你开那么远干嘛?”她看着那扇差点儿就撞到那帮刺客脸上,离她却足有十几米的传送门叫道。 “小姐,让不太熟的客人先走,这是礼貌。”我夸张的向她行了个礼,语重心长。 她冷笑一声,没说什么,也没动,而是目送着她的同伴们逐一走进了传送门。直到那个瘦高个儿在门口停下来时,她才挥了挥手说:“先走吧,我随后就到。”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当那个招人烦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我指着那扇正逐渐在雪地中消散的传送门说:“以我的魔力,一次只能传送七个人,所以…你只能多呆两天了。” 她看着我,三秒钟后,跟我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唉,不好意思啊,让你搭进去了四个兄弟。”我搂着她,略带歉意的说,手上却一直没停止动作。 “啊?”她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想起来是哪四个,让我忍不住去亲吻她的眉心:“哦,你是说那四个影子吧?死得好啊。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分东西啊。” “来之前,我们是这么定的。”说到这儿,她兴致来了,如水蛇般从我怀中游出,骑着我的腰坐了起来,把**的上半身完全露在我面前:“所有…算战利品吧,穆乔一个人拿一半儿,另一半儿我、高斯和另外两个幽魂拿三分之二,剩下的才是那些影子的,但是现在他们只剩下四个了,这么说的话,嗯…”她皱起眉,很认真的算了算,一拍手说:“只能给他们十二分之一了。” “他们不是你的同伙儿吗?”我看着她的表情,不仅没有丝毫悲伤,还满脸洋溢着赚大了的神色。 “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她满不在乎的说,重新钻回了被窝,跟之前一样伏在我的胸膛上。 我拨弄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了?从我身上找回你那丢了好久的同情心了?”她讥讽似的笑着,用力掐了我一下,用她那黑色的指甲。 “哎呦!没有…”我吃疼的叫出声来,赶紧抓住了她那双不安分的手:“我是在想,等我当上了元帅,要不要雇你当账房。” “那你就等着变成穷光蛋吧!”在她放荡的笑声中,我们缠绕起对方。再一次,水**融… 我们就这样腻在狭窄的营帐里,在激昂的,迷离的海洋中翻云覆雨,仿佛跟整个世界都不再有关系。 以至于当第二天,刺眼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背上,恍惚间,我还以为半辈子都这么过去了。 她左手按着我酸疼的肩头,支撑起软糖般的身体,伸了个懒腰。她看着我,用似水的眼波,亲吻着我,用粉嫩的唇,在我的身上印下了星星点点的斑驳,直到它们布满了每一寸我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角落。 “我该走了。”现在,她却这样对我说。 “操,群体传送哎,哪儿那么快就能恢复啊!”我嘟囔着翻了个身,想躲开这该死的阳光。 “别闹了,宝贝儿,你是个灌铸法师呢。”说着,她已经开始穿衣服了,我看着她那一点一点在衣衫中隐藏起来的身体,真想跟她再来一次…如果我还行得话。 “对了。”她从衣领中摸出张卡片儿,带着跟骄阳城一样的体香,贴在了我的胸膛上:“有钱赚,可别忘了我。”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只要我们拿下了长夜城,就凯旋而归,那时候我将集所有荣耀与赞美于一身,至于升官发财,更不在话下。”说到这儿,我抬起头,眯起眼睛,似乎已经能看到荣耀城中欢迎仪式的空前盛况,能听到数十万教众齐声喝彩的整耳欲聋:“到时候,我不介意你来跟我分享这一切。” “我?我去干嘛呢?帮你刺杀惩罚者,然后助你上位吗,我的大男孩儿?”她调笑似的看着我,眉目间媚态百生:“那你可又要倾家荡产一次喽。” “会有那么一天的,宝贝儿,我早晚会把那老东西从圣堂上拽下来,在这方面儿我不需要任何人。”借着酒劲儿,我开始大言不惭,然后用力一拉,让她顺势倒在我怀里,压在我身上:“我只不过是想陪你吃一顿饭,请你喝一杯酒,或者跟你跳一支舞而已。” “跳舞?”她眨了眨眼睛。 “没错,在真理大教堂,荣耀城最神圣也是最华丽的地方!那将是一场盛大而欢畅的舞会,为了庆祝炽天之翼的彻底灭亡。那时候你不仅能见到圣堂、主教,还能见到皇亲、国戚,就连最偏僻的角落都会被名震一方的达官贵人所占据!但是他们所有人的光辉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在舞池最中央偏偏起舞的那对儿俊男靓女,那个女人…”我的手指拂过她柔软的发丝:“她会有你这样一头黑夜般的秀发,你这样一双翡翠般的眼睛,而那个男人…” “我不喜欢跳舞。”她突然打断了我,让我失去了登场的机会。 “为什么?你可能不懂,舞会…” “至少比你懂得多,我在舞会上跳第一支舞的时候,你还只会在大街上**民女呢,晨光镇的索萨!” 我愣了一下,她的语气突然变了,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嗯…我们好像没怎么聊过,对吗?”片刻之后,她才又开口说,语气又变了,变得好像喃喃自语:“是啊,我们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忙着谈生意,忙着上床,忙着分道扬镳。” “那是你,我可从没急着让你走。”我抗议道。 “舞会,其实对每个人来说,舞会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她没搭理我,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有些人或许心不在焉,有些人或许身不由己,但是大多数人都跟你一样,能从中得到喜悦。特别是那些贵族家的小姐,你知道的,就是那些总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却除了穿戴和俊男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小母鸡。也许她们跳的并不好,也许她们长得也并不迷人,可是当她们在舞池中跟心怡的舞伴儿相拥起舞时,你会看到她们的眼睛,含情脉脉,神采纷扬,那是真正的喜悦,发自肺腑,而我…却从未体验过。” 她顿了一下,好让眼睛中那不易察觉的失落一闪而过:“人们参加舞会的目的有很多,有些人为了勾男吊女,有些人为了攀附权贵,有些人为了暗中交易,有些人为了一展奢华,而我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我穿着光鲜明媚的长裙跳进烛光中,然后带着一条或者几条人命融入黑暗,而这条一分钟前往往还生灵活现的人命,通常就来自于我的舞伴儿。” “我总会呆在一个看似偏僻实则令人无法忽视的角落,而以我的姿色,任何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只看我一眼,这时候我只要给目标一点儿看似不经意的暗示,一切都将水到渠成。我们会随着古典而忧伤的乐曲和甜美但浓烈的酒翩翩起舞,就跟舞池中的所有人一样,只是那些小母鸡们想的是该如何取悦,如何占有,甚至如何征服对面的这个男人,而我却只是在想该如何杀了他。” “那些男人,我晨光镇的大男孩儿,那些男人有的高大挺拔,有的五短三粗,有的风华正茂,有的年老珠黄,可他只要是我的目标,我就来者不拒。”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语气中毫无感情,似乎说的是一个跟她完全无关的故事:“我会让他在人生中最美妙的夜晚死去,也许在舞曲进行中,也许在舞后分享甜点的时候,也许在大堂中某个阴暗的角落,也许在旅馆或者他家的床上。” “也许你会觉得这一切很酷,我承认在十七岁之前我也这么觉得,我总是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感情,起码看上去比我的同龄人们强得多。可你总不会喜欢一边跟某个人翻云覆雨,一边却琢磨着该怎么把他干掉,所以…也我犯过错,或者差点儿犯错。那是个繁星点点的夜晚,那是场纸醉金迷的舞会,那是个伯爵家的少爷,他优雅的谈吐,温柔的动作和嘴里的那股薄荷清香,让十七岁的我几近**。那天我为了他笑,为了他哭泣,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他…” “跟我比,他怎么样?”我打断了她。 “单纯从摸样儿来说,他足以让你无地自容。”她毫不客气的说:“可是比起你这个大男孩儿,他却只是个被浪漫主义和骑士精神冲昏头脑的小男生,所以…关于他那一切的一切,最终都没能击败我仅存的那一丁点儿理智。” “这年头皇室中落,做为一个烂大街的伯爵更是微不足道,何况他还是家族的幼子,想要让他继承封地,我得杀掉他三个哥哥。可我呢?我刚刚晋升为影子刺客,前途无量…” “所以你杀了他。”我替她说。 “也至少救了他三个哥哥,不是吗?”虽然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却还是没能掩饰住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自嘲和奚落:“在每一个舞会上,我的笑容总是风情万种,我的眼神总让人欲罢不能。可在心里,我从未笑过。” “所以我从来都不喜欢舞会,要跳也只会跳起死亡之舞,这就是刺客该走的路,我冰封城下的大男孩儿,就像前辈们说的,一入暗影,长夜永随。我承认为了成为一名刺客,我失去了一些女人本该拥有的快乐,可我得到的更多。”她在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很明显,不是么?” “只要你…”我想说,只要你跟着我,你就能感受到舞会本应带给你的喜悦!我会带你出席每一个大大小小的舞会,而且让每个贵族家的小母鸡们在你面前暗淡无光!可这一席话只是在我嗓子里打了转而已,我终究又把它们咽了回去。 我知道她现在并不属于我,而且永远都不会,上过她的男人也许比跟我接过吻的女人还多。更何况…她是个刺客,而同铸会一向都对月下美人深恶痛绝。 而我呢?我是灌注法师,我是第九军团的将军,刚刚在一场注定永载史册的胜利中披荆斩棘…是的,我他妈前途无量! “只要我…”她抬起头,面对着我,目光交汇,让我一阵眩晕:“你只要我什么?” “我只要你别想干掉我,起码是当咱俩水**融的那一刻。”我故作戏谑的说,同时戴上了我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具。 “至少曾经我没想过,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比如说这次。”说着,她在瞬间就收割了自己的全部情感,而她的手也开始向下游走,然后在我的胯间把那五根手指变成了五条灵蛇,让我血脉贲张。看来,我至少能再来一次了… “带上这个。”在这个阳光明媚到令人憎恨的晌午,我将一块儿寸许见方的紫水晶扔给了她。 “魔法石?”她扬了扬眉。 “没错儿,跟我这个是一对儿。”说着,我摊开左手,让两块儿魔法石在我们彼此手中绽放出绚丽的紫色,交相辉映着:“只要有了这玩意儿,我们就能随时联系了。” “而且,通过它,你还能锁定我的位置,是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语气却又变得难以琢磨起来。 “在一定距离内,可以。”在明知瞒不过她的情况下,我如实对她说:“这种成对儿的魔法石,距离越远,相互之间的感应也就越弱。所以…当你离我太远的时候,我只能隐约测算出你大概在哪儿而已。至于想找出你具体的位置,以这对儿水晶附着的魔力程度来说,要接近到…” “行了,自己留着玩儿吧。”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却已经把水晶扔了回来。 我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想让谁随时都能找到我。” “包括我在内?”我凝视着她。 “包括你在内。”她丢下了这句话,就消失在了传送门中。 我看着那片被风雪吹散的蓝色,突然间觉得冷了许多。 燃起两团火,让魔法石在火焰中融化。 嗯,好多了。 “我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当劳薇塔刚从荣耀城西侧的传送门出来时,就听到了高斯的声音,当然还有他那张埋怨中还带着几分关切的脸。通过他疲倦的表情和泛黑的眼圈儿来看…也许从出来后,他就一直等着这儿了。 她笑了,闪进他怀中,轻轻亲吻着他的脸颊:“别问了,亲爱的,你不会想知道的。”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二章 乘胜追击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是在前线了。”格林看了我一眼,手中还捧着冰封城的剖面图。 “得了吧,格林,要说拿下冰封城,我可算头功呢。”我大言不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尽量掩饰起对她的想念…想念?!看在圣光的份上,我才跟她分开了不到十五分钟呢!“对了,有什么进展?”为了让自己想点儿别的,我赶紧这样问道。 “发现密道了。”格林也不跟我废话,指着地图的中心位置说:“昨天第一军团的人发现了五条隧道,很宽,可以容纳五十人同时行进,也很长,用照明弹都看不清通往哪里。不过穿过这些隧道,也许就能找到长夜城。” “也有可能是陷阱吧?”我冷冷得说。 “嗯…这些隧道口都有坍塌的痕迹,但是掉落的碎石全是新的,说明应该是在城破之后异教徒才将这些隧道摧毁的,所以他们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些隧道。”格林分析道:“不过这也许只是异教徒的诡计而已,欲擒故纵也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个最重大的发现,我们没理由因为担心遭到埋伏就放弃能一举拿下炽天之翼的机会。所以海因里希元帅已经下令了,要全军穿过密道,向更深处进发!” “等等,为什么不先派斥候去打探打探啊?”我疑惑的说:“这样冒然行进,岂不是…” “没必要!”怀特打断了我的话:“现在长夜城的人肯定也知道了我们攻破冰封城的消息,如果我们不全速出击,一鼓作气击溃他们的话,难道还要让那些异教徒逃之夭夭吗?” “那我们还等其他集团军吗?”我问道。 “当然不等,等他们来了,炽天之翼的杂种们都跑的无影无踪了!”怀特用力一挥手,信心满满的笑道:“放心吧,孩子,冰封城这块最难啃的骨头都被拿下了,这些流寇们就只能引颈待屠了!你们立刻通知手下的人,赶紧做好准备吧,明天一早就出发,可别让其他军团抢了咱们的军功呐!” “额,具体怎么安排的?”看着怀特远去的背影,听着他那依旧回荡在长廊中的笑声,我问格林。 “整个联合军兵分五路,咱们第九军团,加上第一军团补给咱们的两万人,走最左边那条隧道,然后…” “咱们死了三万多,他才给补两万?!”我叫道。 “不错了,第八军团死了四万呢,不也才补了两万。”说到这个,格林也露出不满之情:“他们走最右边那条。” “那他们自己的三十多万呢?”我冷笑着。 “兵分三路。第一队跟着罗萨里奥.狼獾走偏左的,第二队由塞缪尔.金雕负责,他们走右边,第三队由海因里希亲自统领,当然是走最中间了。应该都会在这两天内出发吧,另外还分出了五万人在冰封城内留守。”格林想了想又说:“对了,其他部队也接到了通知,应该也在向冰封城这边聚拢了。” “好吧,又他妈得上路了。”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在这乏味的,漫长的,前途未卜的行军开始前再补一觉儿。 “索萨,要不让娜塔莉先回去吧?”格林叫住了我。 “啊?”我愣了一下,好像这个人远在九霄云外似的。 “接下来等着我们的肯定是长途跋涉,找到长夜城后更是免不了一场恶战,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先把她送回圣城?” “不用吧,打冰封城费那么大劲,她不也好好的吗?” “你太不关心她了!”朱丽奥斯突然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道:“你都没发现吗?自从进了荒芜之地,几乎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在那儿发抖,脸上更是冻得连点儿血色都没有!格林也跟我说过,你们俩的事儿我最好少插嘴,可是…不管是跟你还是跟她,咱们这么些年了,就你干的那些事儿,有时候我真是忍不了!”她音调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她对你好,我就不多说了,我怕我得说到明天早上!就说说你怎么对她的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没说错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说的也是你吧?!” “那个刺客,那个什么…劳薇塔,你总共才跟她见过几次啊?可你瞅瞅你看着那个贱人时的样子,要是生理允许的话,你那俩眼都得蹦出来了吧?!你还别不爱听,我就爱说实话!娜塔莉呢?人家跟了你多少年啊?任劳任怨,吃苦受累的,多少年啊!你拍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这么对她,不亏心吗?!我告诉你,索萨,我要是娜塔莉,我早让你滚一边儿去了…哎呀,你少拽我!”朱丽大小姐用力打掉格林一直拉着她衣角的手,深深咽了口恶气,总算让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儿:“索萨,你要还是人的话,你就应该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她什么都肯为你做,也许她能傻到为你去死…可是她毕竟不是捍卫者,更不像我们!她只是个小姑娘,一个什么异能都没有的弱女子,你就真的忍心让她一直跟着你,天天摸爬滚打,挨饿受冻吗?!你那心是铁做的吗?!” 我看着歇了十来秒钟还气得满脸通红的朱丽大小姐,懵了,一时弄不明白她是抽什么风了,还是被娜塔莉她母亲给附体了,只好对身边的格林求助道:“你也这么觉得?” 格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额…好吧,我琢磨琢磨吧。”我摇了摇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火药桶般的女人,越远越好。 “好好想想吧。”格林拍着我的肩膀。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总觉得意味深长。 “有些话吧,我觉得…”直到我走远了,格林才开口说。 “怎么了?我就这样!跟你说,我这都是客气的,你看他那个样儿,真不明白娜塔莉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还死心塌地的,傻不傻呀!”朱丽奥斯没好气儿的打断了他的话。 “要不,你也回去吧?”沉默片刻后,格林又说。 “我?”朱丽奥斯惊讶的眨着眼睛:“你没事儿吧?我可是第九军团的首席药剂师哎,我要是回去了,谁给你们发药剂呀?!” “你听我说,朱丽,这事儿…我也想了挺久的。”格林眉头紧锁着,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咱们这一趟,未知实在太多了。之前打冰封城,虽然都知道很难,但是结果无非两种,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可现在不一样,我根本猜不到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有埋伏。再加上海因里希的一再分兵,把战线拉得越来越长,就很容易让我们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想想这些,我心里就不踏实。” “那你怎么不跟上面儿反映呀?”朱丽奥斯问道。 “找谁啊?怀特还是海因里希?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听我的吗?再说了,就算我是联军的统帅,我也不可能在刚刚夺下一场如此关键的胜利后,反而按兵不动,让士兵们近乎冲到沸点的斗志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掉。还有,这次北伐又打了几个月了,咱们这些当将领的也许不在乎,毕竟赢下整个战役后,咱们可以得到很多。可是士兵们不一样,他们没那么多想法,更没那么大追求,他们只想早点儿离开这片冰天雪地,只想早点儿回家。所以…我想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带领将士们尽早结束这场战争!何况只要是士兵,就总得经历生死,只要是战争,就总得有输有赢,而作为一个战士…”格林顿了一下:“我不能退缩!” “那我就不是么?”她反问他。 “可你…” “行啦,我知道你担心我。”朱丽奥斯抱着格林,乖巧的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可是这么多年了,咱们不都是一起打过来的吗?很多时候别人问我,怕过么?我从来都跟他们说,一点儿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呀!”她一脸甜蜜的说着,聆听着他心跳的声音:“亲爱的,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而只要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我是你的幸运星嘛!所以啊,只要咱们俩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所以…再也别说要送我走这种傻话了,好么?” 他看着依偎在怀中的这个女人。 看着她脸上跟他一样幸福的笑容。 觉得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她走了?”娜塔莉低着头,小声问我。 “啊?哦…”我定了定神儿,让那个“她”从我脑海中消失,掏出传送卷轴说:“你也该走了。” “我?去哪儿啊?”她一脸的惊慌。 “回圣城,去我们之前住过的旅店等我。” “那…你呢?” “打仗!” “可是…” “行了,我可不想老带着你这个累赘。” “我走了…谁来照顾您啊,少爷?” “照顾?我今年才八岁吗?!” “我…我…”泪水又开始她的眼睛里打转儿了,不用看我也猜得到。 “好了,好了,送你回去也不是就让你闲着。”我有点儿不耐烦的说,总觉得眼泪这种东西流得多了,就跟水没什么区别了:“在荣耀城这段时间,给我找找有合适的房子没,等我回来就得考虑在那儿定居了,嗯…还有,帮格林他们也看看,两家能挨一块儿就更好了。” 说着,我不等她回话已经拎起衣领把她扔进了传送门里,伴随着那零星的抽泣声渐行渐远,我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这下你们可没机会再说我了吧! 恩,现在可以琢磨琢磨…该找谁照顾我的问题了。 索伯?不错的选择,可我实在不想把自己的日常起居跟一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对了,卡妮娅!你不会已经没印象了吧?那个初级牧师,准备跟泥瓦匠厮守一生的蠢女人。 就她了,如果她还活着。 我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只觉得前程一片光明。是的,拿下了冰封城,以后的事儿就简单多了,我们只需要一路推进,如风暴般扫荡整个蛮荒之地,随手再碾碎炽天之翼的圣城,就可以凯旋而归了。 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我们还会遭遇些小抵抗,中些小埋伏,跟邪教徒和活死人再干那么几场到几十场,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改变故事的剧本儿。血流成河的冰封城就是炽天之翼最贴切的预兆,它们已是强弩之末,只等我彻底摧毁! 在这场必将永载史册的圣战中。 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终将普照! 何等丰功伟绩,由我见证,由我参与,被我缔造! 星辰,你看到了吗? 我在战火中洗礼,在伤痛中绽放。 直到有一天,破茧成蝶,向你飞去! 星辰,你感觉到了吗? 我离你越来越近了! 终于…越来越近了… 第四十三章 意外之外 我不想再过多的描述那些意料之中的事情。 比如说,在这漫长的隧道中,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多星期,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开凿出来的,要知道如果其他隧道也跟我们这条一样的话,就算有数万人也得消耗…很久,很久。你问我要久?我又不是学工程的!再说了,如此庞大的地下通道,光看看就已经让人不可思议了,至于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来的…我估计连上天都未必摸得清头脑,如果它有脑子的话。 比如说,天越来越冷了,几乎每个凌晨,在那恨不得连灵魂都能冻住的穿堂风儿中,我都在怀疑这是否就是寒冷的极限,然后在继续前进十几公里后的下一个凌晨否认这个观点。是的,你没看错,十几公里,我们几万人挤在这个昏暗的、寒冷的、狭窄的隧道里简直步履维艰。有火焰护身的我倒是还顶得住,至于那些士兵们…惨不忍睹,如果不是多年来的军事素养和对逃兵的严厉惩罚一直在牵制着他们,我怀疑他们早就一溜烟儿的跑回南方了。当然,除了三倍军饷和提前退伍外,对炽天之翼的那种似海深仇也是支持他们的动力之一,同铸会的宣传工作一向很到位,这点儿你懂得。 比如说,当终于从昏暗的隧道中钻出来,见到那只发光不发热的太阳时,我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山坳里,而且还是四周都被茂密的松林所掩盖的那种,唉,真不知道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中,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虽然在这一望无际的林海中,别说长夜城了,我们甚至连个文明存在的影子都没看到,不过这也正常,把自己的老巢直接杵在隧道口儿上,像这种蠢事儿连你都干不出来,不是吗? 比如说,当刚进去森林没多久就遭到异教徒和亡灵的袭击时,我们立刻从容的摆开了阵势,组织起防御,并准备还击,并没有因为在隧道中的一路畅通就放松警惕。 “来吧,杂种们!”我用双手燃烧着眼前一切可以点着的东西:“就怕你们不出来呢!” 可是…当发现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源源不断的,前仆后继的,直到把我们团团包围的时候,我们终于慌了!想把一支将近五万人的军队合围,而且是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模式,我们所面对的敌人,至少超过十五万! 意料之外,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十几万人?!好吧,就算他们不怕冷,不怕冻,一直躲在树后面,趴在雪坑里,可是…如果每个出口都埋伏了这么多人的话,他们何必在南方节节败退?何必连冰封城这个天然屏障都放弃了?!好吧,好吧,也许是我们点儿背,五条通道只是这一个出口设了埋伏,可是…如果他们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一处的话,其他出口怎么办,都是死路吗?还是会他妈的通到地狱中去?!为什么分开怎么久,海因里希从未跟我们联系过?对于我们发出的心灵感应也没有丝毫回应?他们聋了吗?还是炽天之翼已经逆天到连这种无形的魔法波动都能拦截了?他们…不会已经死了吧?! 好吧,好吧,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不被这帮杂种杀光! “回隧道吧,元帅!外围的弟兄快顶不住了!”从前线冲回来的切斯特对怀特喊道,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他的铠甲上已经沾满了或红或黑的血污。 可惜,没有隧道了。 战争刚开始,我们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回头看去,才知道原来潜伏在隧道上方的异教徒点燃了早已埋设在隧道周围的炸药。此刻,我们目所能及的隧道已完全坍塌。 我们已无路可退! “必须先突围出去!继续联络海因里希,联系第四军团,联系第五军团,联系所有友军,让他们速来支援,速来支援!”怀特一锤将那只刚从雪地中钻出半个身子的僵尸砸的稀碎:“跟我向前冲,让弟兄们跟着我的光,向前冲!”说着,怀特周身已绽放出万丈光芒,他挥舞战锤,冲了出去,就像极夜中的一把火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方向,更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我只知道在这一刻,也许只有跟着他,才能走向光明。 然而…光明太远,黑暗太长。 在怀特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跟前线的敌人纠缠在一起,却像一团微弱的光陷入了漆黑的海洋!虽然,士兵们在怀特的率领下燃起了最后一丝斗志,虽然,我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拼死搏杀,然而面对数倍于我们却还在不断增加的敌人…这些信心就像回光返照,那些劈砍只是徒劳。 我茫然的释放着炎爆,烈焰风暴,流星火雨,是的,茫然的----不再算计魔力,甚至不用考虑距离,反正闭着眼轰出去都能烧进这片黑压压的人海里。我不知道已经我烧死了多少人,三百?五百?就算一千吧,可就像烛火丢进了大海中,不管是你扔多少根,海水都是那么无边无际。 海姆和切斯特一左一右跟着怀特冲杀着,直到整个身体都被倾泻而下的污血包裹。没人能阻挡他们,不管是异教徒,骷髅,还是憎恶,都只能在他们的圣光之力下粉身碎骨。他们踩着碎尸和烂肉一路前行,却只能在深渊中越陷越深,就像一叶卷入大洋的扁舟,就算水手经验再丰富,技巧再高超,挡在你前方的海浪还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我看着格林的眼睛,跟我们一样麻木,却还在机械般的治疗着,为身边的人加持各种防护。然而,很多人在他的圣灵庇佑中被死亡波纹击穿,更多人在他的治疗波下被千刀万剐。 朱丽奥斯跌跌撞撞的跟着我们,那双似乎永远灵气十足的眼睛如今已充满了恐惧。在她的药剂师团队被冲散后,她怀中的这个包裹就成了我们仅存的药剂… 是的,此时我们都集中在一起。海姆,听到召唤后,他第一时间就奔了过来,不再理身后那片正在迅速崩溃的防线;格林,将朱丽奥斯搂在他的臂弯里,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她,他终于再也无瑕顾及别人;切斯特,自从跟怀特汇报完战况后,他就哪儿都没去;我,死亡和火焰给我带来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至于索伯和卡妮娅们…自求多福去吧! 不再有阵型,不再有配合,不再有什么骑士在前,牧师在中,法师在后,我们只是一股脑儿的围绕在怀特身边,只盼这位狮心元帅真能带我们冲出去,杀出去,甚至…爬出去。 也许,你已经在嘲笑我们的懦弱和胆怯,也许,你觉得我们这些将军和上校把军人的脸都丢尽了。可是…当你放眼望去,看到的除了树和雪就是漫山遍野的异教徒和亡灵大军时,就算你的腿还没软,还没吓到哭爹喊娘,也就只剩下“怎么才能活下去”这一个念头了! “嘿,看来你们有麻烦了?”当这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在战场上响起时,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当这个高挑的青色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并用那精致到仿佛工艺品的斧子将一只石像鬼当空斩杀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视了。当在那片淡金色的秀发下看到一张俊俏的脸庞,却在那段白皙的脖子上看到喉结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他左手中的斧头还在上下翻飞着,姿势优美到像一个跳着华尔兹的舞者,但舞动而出的咧咧罡风却足以将身后数米范围内的所有生灵撕碎!他看着怀特,伸出修长而白净的右手,面带微笑:“对了,我叫罗兰。” 罗兰?好像在哪儿听过。 等等,他不会就是那个罗兰吧?! 那个五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谈笑间砍杀六千人的… “没错儿,我就是雷霆之怒。”罗兰看着我,露出了优雅的笑容,一时间甚至把我的绝望都给驱散了些,同时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骷髅战将凌空劈下的斩马刀,并把它捏的粉碎!可是…我打量着这个长相比娜塔莉还清秀,肌肤比朱丽奥斯还水灵,眉宇间那一抹风情跟劳薇塔不相上下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民间传说中的那个上古邪神呢?! “我没时间跟你客套,孩子,如果你是来帮忙的,我先谢谢你,如果你是来看热闹的,给我滚开!”怀特毫不友善的瞪了罗兰一眼,挥舞着的战锤一刻都没停下。 “既然来了,总得干点儿什么,不是么?”罗兰保持着微笑,口吻中却带着点儿戏谑的味道。此时,三只长枪结结实实的捅在了他腰上,却连个划痕都没能在他的雕花战甲上留下。 “那**就快出手吧!”切斯特忍不住大吼道。 “如你所愿。” 我不明白在罗兰说出的这四个字中,为什么每一个都比上一个的嗓音要粗重、高亢,以至于当最后一个“愿”字出口时,简直就像重锤敲在了战鼓上!而更令我震惊的是… 他长高了,高了接近一倍,在我们的仰视中直逼三米! 他变壮了,壮了不止三圈,那胸膛就像两面塔盾一样! 他的斧子变大了,从一把连砍柴都闲不够力的玩具,裂变成了两把长过两米,宽近三尺的双面鬼头斧! 至于他的容颜…一头柔软的金发,根根竖起,如钢钉般笔直!一双妩媚的眼睛,充斥着血红,如恶兽般射出凶残的光!那张挂着浅笑的嘴,如闸门般咧开,露出了匕首似的獠牙! 而整个过程,只在那迎风一晃之间! “狂战士!”在怀特惊讶里带着些忌惮的喊声中,切斯特已经被那比他身体还大的巨斧当头劈了下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在切斯特诧异的表情还没凝固在两张相互告别的脸上,从身体里流出的内脏还没完全掉到地上的时候,罗兰挥手又将身边的一个狂信者拦腰砍断!随后…他开始疯狂的砍杀身边的每一个人!亡灵,异教徒,捍卫者,无论你曾经是谁,在下一秒钟,不,远远用不了一秒钟,你不过是一澎被劈成两份,三份,甚至七、八份的尸块儿! 邪神…我喃喃的对自己说,用颤抖的声音,在被血肉横飞充斥的瞳孔里,在被恐惧塞满的脑海中。 他到底是哪一边儿的?! 或者说…他到底怎么了?! “嘡”!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怀特的战锤已经跟罗兰的鬼头斧碰撞在一起,煞那间,火星四溅,声震八方! 怀特连退几步,握着战锤的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只一招,这位身经百战的狮心元帅居然就落于下风了!然而罗兰的攻击转瞬又至,那双鬼斧仿佛长在了他手上,飞舞着,肆虐着咆哮着!时而如毒蛇般灵巧,时而如恶虎般凶猛,时而如苍鹰般迅捷,而怀特,竟只能疲于招架! 在罗兰那比闪电还快,比雷霆还猛的劈砍下,斧刃已震裂了他的战锤,罡风已划伤了他的脸颊…他已拼尽全力,却在节节败退!虽然格林一直在为他加持着各种祝福,虽然我的烈焰冲击正不停的轰在罗兰脸上,然而… 我们谁都阻止不了他! 他就这样狂笑着,眼睛里的火焰燃烧着,立于山谷,傲视四方,只要将这数十万蝼蚁一一斩杀!我突然有种错觉,就算今天他想杀尽天下,也没人能挡得住他… 海姆盯着罗兰的肋部,拼命稳定住情绪,将全身的光明之力集于手中的大剑上,只求能为怀特挽回一丝颓势。然而,当那漆黑如墨的剑锋从咽喉中透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在黑暗之力的侵蚀中跟自己的生命一起流逝…他压紧牙关,回过头,想看清这把剑的主人,却只看到了那包在全覆式轻甲下的身躯和那张藏在头盔下的脸庞。 他想不通它是如何在无声无息中靠近自己的,更想不通这柔软的花剑如何能刺穿他精良的重甲,更没想到纵横沙场二十载的他,居然会死在了这么个身材瘦小的鬼武者手里! 他倒了下去,伴着被刺穿的气管儿和被黑魔法撕碎的神经,画面就这样在涣散的瞳孔中定格。那是一个女人,只露出了苍白而精巧的下巴,在黑漆漆的鬼面盔下。 索伯从未像今天这样恨过自己,他早该退伍的,这些年来他不止十次这样对自己说过。七年副官,早就捞够了,不仅仅是他,只要高兴他都能带着那帮狐朋狗友,七姑八姨集体致富!太贪心了,他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否则他才不会让索萨那个混小子整天对他吆五喝六,更不会加入这场只有弱智才愿意参加的北伐,也就不会被那些怪物像包饺子似的围在这里,更不用躲在一推尸体里,忍着这些腐烂和恶臭装死了! 只要能活下来,我立刻就回家,一秒钟都不耽误!他喃喃自语着,我当然会活下来,我要回老家,把所有好酒都喝个遍,把所有女人都操个遍,我要…咔嚓,随着这声微不足道的脆响,一头憎恶从这堆尸体上踩了过去。 当然,踩过去之前,它不会去想这里面还有个活着的。 当然,踩过去之后,它更不会庆祝在自己的杀戮名单上,又多了个少校了。 卡妮娅躲在几个盾牌兵身后,惊慌失措的四下观望着,仅仅一会儿的功夫,身边的活人又少了一半!索萨呢,早上不是还她在一起的吗?怎么开战没多久就找不着了?! 他不会不管我了吧?这个想法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人家为什么要管你呢?或者说你有什么值得他管的呢?你终究只是他的玩物罢了…她自嘲似的笑了,突然开始想他了,约瑟,那个泥瓦匠,她的老公。 你现在干嘛呢?这点儿该收工了吧? 最近怎么样啊?活儿多么?累么?还老吃干饼子吗?你就不能给自己烧点菜呀!对了,你不会又开始懒得洗澡了吧! 想我了么?天凉了,我给你做的棉衣,你穿上了么? 等我回去了,就不走了,咱们要孩子吧,要两个,一男一女多好啊!哎,我可告诉你哦,等我回去要是再发现你跟对门儿那个狐狸精眉来眼去的,我可饶不了你! 她就这样幸福的想着,直到死亡波纹从眉心穿过。 妮娜扔了最后一只空药瓶,魔力终于所剩无几。也许早在敌人杀进来之前,她就该施展群体传送了,这样至少还能留下一线生机,然而…在找到格林之前,她没法说服自己这么做。虽然她知道他正跟在怀特身边,跟索萨一起,还带着他的朱丽奥斯,怎么都比她安全的多,可是…除非亲眼看到他安全了,否则,她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很多次她会问自己,离开那个见证她成长的城市,离开那些相处多年的朋友,抛弃熟悉的环境和温馨的家庭…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个心有所属的人,那个现在总是躲着她,连话都不肯对她多说几句的人,值么?! 来荣耀城的路上,她问了第一遍。 去南方练兵的秋天,她问了第二遍。 在冰封城下焦灼的上个月,她问了第三遍。 刚刚陷入重围的下午,她问了第四遍。 当这杆长枪贯穿了胸口,当视线在夕阳中开始模糊…她笑了,她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问了。 “敌人向来很危险,可胜利却总是属于我们,因为光明无往而不利!”在最后一刻将她脑海填满的…是格林微笑的摸样。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中,觉得温暖而安详。 我得准备传送了,如果怀特不走,我就带着格林和朱丽奥斯走,如果他俩也不走,我就他妈自己走!身边的捍卫者几乎被杀光了,怀特还在披着残破的铠甲,挥舞着开裂的战锤抵抗着,却已遍体鳞伤。就连那些狂信者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亡灵们更是在一个鬼武者的指挥下逐渐后退,作壁上观却依然保持着合围的态势。很难想象这些行尸走肉居然也懂得执行命令,而它们的首领正是那个一招解决海姆的贱人,我们本该在第一时间干掉她,要不是自身难保的话。 放眼整个战场,似乎只剩下罗兰一个人还在大杀四方。一只手就打的怀特毫无还手之力,另一只手收割着视野中的每一个人,一斧挥过,那锋利的气流就能卷走几条,甚至十几条性命!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哪一边的,不管你长什么样儿,不管你在干什么,在他的鬼斧下,一视同仁!也许你不是这一波,也许你也不是下一波,但早晚会轮到你…你打,打不动,你挡,挡不住,你跑…别天真了,他杀得比你快多了! 他狂笑着,更兴奋,更狰狞!挥砍着,更迅疾,更猛烈!仿佛一架从地狱开来的绞肉机,只要把我们全都绞进去! 嗞…施法失败了。 也许太紧张了,没事儿,再来一次,十几秒而已。 嗞…又失败了。 冷静,哥们儿,冷静,集中精神,看在圣光的份儿上! 嗞…这、这他妈是怎么了?!为什么… 封禁师! “战场上有封禁师!”我忍不住绝望的叫出声来。 “什么?!”怀特回过头,不惜被罗兰的斧刃擦过了肩头。 “有封禁师,转送用不了了!”我带着哭腔喊道。 “在哪儿?!”怀特焦急的问我,同时用尽全力隔开了罗兰的致命一击。我看着他那汗水和鲜血交织在一起的脸庞,那仓惶的表情跟我一样。 “在…在…”我茫然的四下观望着,努力集中精力扑捉一切蛛丝马迹,却…根本无法锁定那些杂乱的魔法气息,只觉得这封禁结界遍布了整个战场,似乎无处不在! “跟我冲!”怀特不再跟罗兰纠缠,就算后背在一瞬间就被劈的皮开肉绽。他转身向包围相对薄弱的山上冲去,在他声嘶力竭的呐喊中,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决绝。 不管怀特拼得有多狠,他从未忘记过群体转送这一招,毕竟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无论敌人有多强,他都有信心撑下这十几秒钟,然后带着将领们离开这里,就像带着希望----士兵死了,可以再招,装备丢了,可以再买,只要这些将领们还活着,第九军团就能卷土重来! 当切斯特被劈死的时候,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毕竟像这种刚毅果敢的军官越来越少,好在将军们都还活着;当海姆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心揪了一下,这个老伙计跟了他那么多年,就像他的亲兄弟一样,好在格林和索萨还在身边;当索萨告诉他传送被封禁时,他觉得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完了,一个绝望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全完了,不止是他自己,而是整个第九军团。 “跟我冲!!”他咆哮着,发疯似的挥舞着战锤。没人能让我们低头,更没人能让我们下跪,跟这些杂种拼了!我的战士们,我第九军团的热血儿郎,用你们的刀,用你们的剑,用你们心中那最后一丝光明,让它在黑暗中绽放,让它带我们去天堂!这是我怀特.黑豹能带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四十三章 末路穷途 “就剩我们几个了?!”当前方终于不再有敌人,而身后的喊杀声也终于开始变小的时候,我失魂落魄的问道,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跟上来。”格林喘着粗气,紧紧拉着几乎累到虚脱的朱丽奥斯,回头看去,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追兵,根本找不到任何同伴的踪影。 “传送,能用了吗?”怀特的声音听起来嘶哑而疲劳,笨重的战锤已被丢弃,手里的剑也布满了豁口。可就是凭借这把顺手抄起的长剑,他一路斩杀数百人,硬是带着我们在重围中撕开一处缺口,冲了出来! 虽然…就只有我们四个人。 我痛苦的摇着头,事实上在逃亡的过程中,我一刻都没停止尝试,然而那些封禁结界…像魔鬼般如影随行。 怀特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别停下,别让他们追上咱们,特别是那个罗兰,趁他杀的性起,尽可能躲远点儿,现在…没人能挡得住他了!” “可是元帅,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向山顶跑,岂不是把自己逼入绝境了吗?”格林问道。 “这是咱们唯一的生路了,山下全是异教徒,下去就是找死!”怀特抬起头,却看不到在层层松树遮掩下的山顶:“我记得这山挺高的,咱们目标又小,只要把他们甩开了,再想找到咱们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喘了口气,接着说:“到时候,就跟他们周旋,只要等来了援军,咱们就活了!” “可是…咱们几天前就跟别的军队失去联系了啊。”我痛苦的叫道。 “也许…他们也遇到麻烦了吧。”怀特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不过没关系,就算海因里希他们的处境跟咱们一样,不是还有第四军团和第五军团呢嘛,对咱们的友军有点儿信心,孩子们。”他努力从被鲜血覆盖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同铸会有点儿信心,对咱们自己有点儿信心!” 好吧,看来…只能这样了,我懊丧的跟着怀特继续往山顶跑去,恨不得手脚并用,就像条丧家犬…哦,不是就像,我们已经是了…快点儿吧,我第四军团和第五军团的兄弟们,再快点儿!算我求你们,否则你们就只能来给我们收尸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们都没敢停下,在这个过程中也没人再说什么。我们太累了,在崎岖的山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在伤口的疼痛和体力的透支中挪着,以至于腿脚都失去了知觉。在刚刚这短短的几百米中,朱丽奥斯甚至跌倒了三次,我看着格林心疼的表情,他该是多想背着她啊,如果他还剩一分多余的力气的话。 我们要想的事儿太多了,炽天之翼哪儿来的那么多军队呢?他们又从哪儿变出来那么多亡灵呢?难道阿伦真的开始跟这帮杂碎合作了?!还有那个罗兰,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谁都杀啊,他是疯了,傻了,还是吃错药了?! 四万人的军团,南征北战多少年啊,短短一个傍晚,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就剩下四个了…只剩下四个了! 天呐,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朱丽奥斯再次倒了下去,嘴角抽动着,面色苍白,她打开格林伸过来的手,这简单的动作却好像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别拉我,格林,别拉我,让我歇会儿吧,大不了死在这儿…” “你怎么…”格林一张嘴,却是哽咽的声音。 “行了,休息吧,应该甩开他们了。”怀特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把扯掉了胸甲,将伤痕累累的身体裸露在寒风中,如释重负的说:“至少暂时是的。” 我趟在雪地上,四仰八叉的,任凭冰雪贴在身上,麻木的四肢甚至感受不出一丝寒冷。我看着格林,他把朱丽奥斯搂在怀中,用仅存的那点儿光明之力温暖着她的身体。 我的娜塔莉啊,现在你该知道自己多幸福了吧! “黑魔法!”刚过十几分钟的功夫,怀特突然站了起来,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快走,他们追过来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虽然痉挛的感觉几乎折磨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然而那些在隐约间越来越近的魔法气息----浓密的,腐朽的,格外令人反胃,让我一刻都不敢停留。 “索萨,脱了你的盔甲,你那耀眼的烂行头分分钟都会暴露我们!”怀特低吼着,将他那身残破不堪的铠甲深深埋进雪地里,任由冰冷的晨光洒在他血肉交错的脊背上,弓着腰走进了浓密的丛林中:“赶紧把它们埋起来,然后跟上!” “朱丽,你…”格林想搀起她。 “不用了,好多了。”朱丽奥斯轻轻推开了格林的手,咬紧牙关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的挽着他跟了过去。 我看着朝阳,长夜已到终点,可我们的逃亡却遥遥无期。而面前的丛林,黑压压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我看到他们一一隐没在这团灰白色的背景里,仿佛正在被它们吞噬。 “来喝点儿药水吧。”朱丽奥斯从包袱里摸出几瓶药剂分给我们说,难得她跑了这么久都没扔掉:“至少能抗抗饿。” 在接过药剂的一瞬间,我才终于恍然间明白了已经纠缠我很久的感觉是什么,就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的皮囊似的,原来…我饿了,我都慌乱到忘了饥饿是什么滋味儿了!想到这里,我拧开了药瓶,只要将整瓶药剂一饮而尽。 “慢着。”怀特叫住我:“如果魔力恢复了,他们就也能通过魔法气息锁定住我们了!” “那总不能饿死吧?!”我忍不住反驳道。 “再远点儿,我的孩子们,再远点儿!”说着,他收好药剂拔腿就走,却差点儿绊了个趔趄,看来…他的体力也透支了。 “走吧,亲爱的。”格林轻轻搂了搂朱丽奥斯,两人相互搀扶着继续向前走去,步履蹒跚。 很好,我深吸了口气,走吧。 大不了累死,或者…饿死! 三天了,虽然我们一路都用松枝扫去了脚印;虽然我们最长的一次休整只有二十分钟;虽然我们每次拿出药剂只敢喝一小口,当腹中的绞痛感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虽然我们就算再昏昏欲睡也强迫自己睁着眼睛,没人敢睡觉,只怕一旦睡着就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而,我们却从未甩开过他们。 按照怀特原先的计划,只要逃出他们的视野,我们就可以在整个山里兜圈子,活动范围也就会无限大,这样他们当然很难再追上我们。可惜…他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聪明,投入的兵力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他们先是把整座山都围了起来,然后自下而上,层层递进,把包围圈逐渐缩小,使我们只能一直往山顶逃,直到把自己逼入绝境。 为了我们四个人,炽天之翼不惜调动了成千上万名士兵,而他们的封禁结界似乎无处不在,更要命的是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找出那些封禁师在哪儿!要知道,能在如此之大的范围内封锁空间,连圣堂级别的人物都未必做得到!然而…这些在逻辑上简直不可能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就好像上天要把我们埋葬在这儿,跟第九军团一起,在这片山谷中,永远留下! 我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当烛火城的杰森把崭新的通缉令扔在我脸上,我没死。 当斯图亚特的约翰把剑尖顶在了我的咽喉,我没死。 当枯叶镇的憎恶将屠刀冲我迎头劈下,我没死。 当月光城的大汉掐着脖子把我拎起来,我没死。 当叶青在谈笑间扭断了我的四肢,我没死。 这次…我同样会活下去! 为了这些年来的坎坷,为了本该光明的未来。 为了那些想让我死的人,我绝不会死在你们前头。 为了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会比你们活的更久。 为了…星辰之泪! 于是,我找到了格林,在一次休息的时候,以寻找食物为由把他拉到了一边。“心灵感应,格林。”我压低了声音,只让格林听见的那种。 “怎么了?”他的心灵感应微弱无比,眼眶凹陷着,挺拔的身材已有些娄偻,比我好不了多少。除了疲劳,饥饿也是造成这些的主要原因,进山以来我们还没找到任何吃的…或者替代品,药水虽然能增强抵抗力,却救不了我们正被饥饿逐渐击垮的身体,所以… “我们必须做点儿什么。”我对他说。 “我们不是一直在逃吗?” “可你觉得逃的掉么?我们都知道这是条绝路!” “援军,就像怀特说的,对援军有点儿信心。”格林这样说着,我却丝毫没听出跟信心有关的情绪,只有无奈和颓然。 “可我们没时间了,就咱们现在的状况,最多再三天,可能都用不了三天,咱们都得死!要么累死,要么饿死,要么被炽天之翼的人砍死!三天时间,你觉得援军来得了吗?!” “也许他们可以…” “你自己信么?!”我打断他的话。 “那你说怎么办?” “投降,格林,咱们只能投降了!” “投降?”格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想没想过?” “索萨,你听我说…” “告诉我,你想没想过!” “好吧,我想过…”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叹了口气说:“可是我敢保证,怀特绝对没想过,他宁可死在这儿都不会投降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么?”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我们得杀了他!” “什么?!”格林一下子喊了出来。 “怎么了?”怀特的声音,充满警觉。 “啊,是格林以为发现敌军了!”我连忙回应着,一边冲格林使着眼色:“结果看花眼了,只是颗松树而已。” “别乱走了,等会儿该出发了。”怀特疲惫的说,重新躺倒在地。 “你疯了?!”格林通过心灵感应骂道。 “你先冷静,听我说,你刚刚也说了,怀特是宁死不降的,所以只要有他在,咱们就不可能走投降这条路。还有,在跟炽天之翼交战的这些年里,双方向来格杀勿论,从未留过俘虏,就算咱们丢下怀特,偷偷去投奔他们,也很可能会被就地处决。所以…我们只有以摒弃同铸会的名义去加入他们,宣誓从此为炽天之翼效劳,才能有一线生机!而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咱们得把怀特的头一起带去!” “这不可能,我绝不会做这种事!”格林立刻拒绝道,斩钉截铁:“我也决不允许你这么做!” “那就都死在这儿?!”我盯着格林。 “那就都死在这儿!”格林也盯着我。 “格林,我的兄弟,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怀特的感情,凭良心说,他待我们不薄,甚至可以说亲如父子,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铭记心头。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过,就算能跟他一起战死,也不失为一种荣耀,可是…你想过没有,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的朱丽奥斯,你改变同铸会的愿望,你要给天下苍生带来光明的理想!为了他,把这些都搭进去,真的值么?!”我咬着牙,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就像要把手指镶进他的肩胛骨里:“杀他一个,救我们三个,真的那么不齿么?!” 格林嘴角抽动着,一言不发。 “而且投奔他们只是缓兵之计而已,只要获得了信任,我们随时都能逃回荣耀城,而到了那时候,无论是第九军团还是怀特都死了,没人会知道这儿发生的一切,只要随便编个理由,咱们就能重新开始!” 沉默。 纠结,无奈,痛苦…各种表情在格林那张抽搐的脸上此起彼伏。他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目光忽明忽暗。 “就凭咱俩,杀不了他。”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已经听不出任何感情。 “让朱丽下毒!”我立刻对他说:“我看到她的包袱里还有瓶腐蚀药剂,这种药水连钢板都能烫穿,如果能让她混进恢复药剂中,给怀特喝下去…他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 “没必要把她也牵扯进来吧?!”他近乎于祈求的问我。 “想搞定一个狮心元帅,谁都不能袖手旁观!” 又是沉默,更漫长的沉默。 “我会说服她的。”直到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这样说。 你最好快点儿,我看着格林的背影,默念着。 我们他妈的没有时间了! 怀特走在前面,我在中间,格林搀着朱丽奥斯跟在后面,他神情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知道他的心灵感应肯定没闲着。朱丽奥斯咬着嘴唇,肩膀不住的颤抖着,眼泪正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下来,我看见了,怀特看见了,但他不会多说什么,在这种处境里,女人本该痛哭流涕。 “能别这样吗?”在一棵松树下,朱丽奥斯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不能。”格林用余光看着怀特,他正靠在岩石上半趟着,杂乱的白发跟血块儿凝结在一起,充满血丝的双眼半睁半闭,而那些越发深刻的皱纹已爬满了他疲倦的脸庞。 “药剂配好了吗?”我问她。 她抽泣着,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就去给他喝掉,一旦起效,格林,你就尽全力锁住他,我的烈焰冲击会在第一时间炸烂他的胸膛。”我对他俩说,咬着牙,尽全力压抑住自己所有的感情:“还有,只要我们施法,那些异教徒肯定就能锁定住我们,赶过来最多几分钟,想活下去,就速战速决!” “去吧,宝贝儿,我会在你身边的。”格林轻吻着她的额头,语气听起来就像往常一样温柔。 她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格林下意识的伸手去搀扶她,却被她硬生生的推开,可当她终于颤颤巍巍靠自己站起来时,竟因为体力不支而跌倒了三次!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摇摇晃晃的向怀特走去,我看到她的泪水被冻结在脸颊上,表情木然的,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悲伤。 当怀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从朱丽奥斯手中接过药剂,拧开药瓶,却在嘴边儿停下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隔了三、四米,我却依然闻到了腐蚀药剂那种刺鼻的味道! 她用量太多了! 她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药剂师,没有之一,每次在材料配给和药效把控上都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可是这一次,偏偏是这一次,她居然出现了这么个最低级的失误!这个失误…足以害死我们! 正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朱丽奥斯突然抄起没用完的那瓶腐蚀药剂,将剩下的三分之二直接向怀特脸上泼去!怀特下意识的用力一挥手,将朱丽奥斯手中的药瓶打的粉碎,药水四下飞溅着,几乎全都洒在了怀特和朱丽奥斯身上! 格林锁住了怀特,没有一丝迟疑!虽然他的眼睛几乎凝固在了朱丽奥斯身上,她捂着脸,在雪地中痛苦的翻滚,哀嚎!我更不敢怠慢,面对意外,必须心更毒,手更狠!炎爆和烈焰冲击如风暴般倾泻着,将这片淹没怀特的火海,越烧越旺! 他盯着我们,愤怒的眼睛里闪烁着困惑和悲伤。 是谁把他们招进了第九军团? 又是谁对他说,他像父亲一样?! 他怒吼着,嘶哑的声音里充斥着痛苦和绝望。 是谁力排众议升他为法师长? 又是谁为了他,不惜在月光城被叶青重创?! 他挣扎着,信仰镣铐中的身体在烈火中滋滋作响! 是谁在希利苏斯为他们加冕? 又是谁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热泪盈眶?! 他老泪纵横着,是谁叫他叔叔,是谁为他们骄傲? 是谁当着全军的将领说,他们是第九军团的榜样?! “砍了他的头!!”格林声嘶力竭的喊着。 我咬着牙,直到牙缝中渗出血来,就这样站在雪地里,看不见朱丽奥斯那张腐烂的脸,听不见格林把她搂在怀中的哭泣,左手拎着那把崩裂的长剑,右手提着那颗早已流不出鲜血的头。他死了,这个率领我们东征北讨整三年的狮心元帅终于死在了他最信任的部下手里,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 喊杀声,近了。 终于,该结束了… 第四十五章 敌营中 “她怎么样了?”我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朱丽奥斯,虽然还在昏迷中,虽然除了左脸,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任何伤痕,可是她那紧锁的双眉和断断续续的**,却都在提醒着我们,她依然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不知道,我不知道…”格林失魂落魄的说,一边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一刻不停的治疗着,可那腐烂的半边脸上依旧血肉模糊,让我不忍看,更不想去形容。 由于治疗不及时,药性已深入骨髓,导致治疗术只能延缓腐烂的速度,却再也无法让她的脸恢复如初。如今用静止药剂使伤口不再恶化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然而…格林却始终无法接受,虽然他对朱丽奥斯的现状比谁都清楚。 “格林,我…我真的…” “别说了,不是你的错。”他打断我,面无表情。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毕竟几天都没睡了。” “不必了,我得陪着她,你睡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算了吧。”我摇了摇头,不想睡觉,甚至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因为怕梦见那些…不想梦见的人。 “索萨,还记得在荣耀城,我跟你聊的那些么?”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头也不抬的问我:“复兴这个,拯救那个…却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你不觉得我很可笑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间发现自己从未想过这些,这么多年了,好像从没有人什么是值得我保护的…除了我自己。 “他们打算把咱们怎么样?”沉默片刻后,他又问我。 “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两,三天了吧,也没见着个高级将领。”我又扫了一遍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以至于都让我丧失了时间概念。感受着房间中流动的禁魔结界,在山里只是用不了传送,现在可好,连个火苗儿都点不着了!能编织出这种结界并能将它固化的人,在整个同铸会都屈指可数…所以,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炽天之翼中的高人远比我们想象的多,第二,看来我们真的很重要。 “等着吧。”格林的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容:“要么生,要么死,反正也没别的选择。” “咱们…做了那么多,总不至于…” 伴随着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一个魁梧的黑武士推门而入,打断了我的话。这还是被关进这个房间后我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之前我们的吃喝都会被人通过门底那个狭窄的开口推进来,当然…除了第一顿之外,我们都没什么食欲。我感受着这个黑武士的力量,由于无法使用洞察,只能猜出个大概。嗯…应该跟海姆差不多,对付还在虚脱中恢复的我们,绰绰有余。 “两位,圣女要见你们。”他生硬的说。 “圣女?”我愣了一下,她不是死了吗? “走吧。”他似乎只会这一种语调,没有丝毫抑扬顿挫。 “你去吧,索萨,我走不开。”格林头也不抬。 “圣女说了,是两位!”他加重了语气 “杀了我吧,再把我拖过去。”格林的声音比他更生硬。 黑武士的手按在了大剑上,我也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格林却还是无动于衷,他的目光就像凝固在了朱丽奥斯脸上,谁都不能将它们移开…谢天谢地,三秒钟后,黑武士的手松开了,并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走。 我跟了上去,冲格林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他根本没看我。 我从来都对这个魔女…也许以我现在的身份应该叫她圣女,没什么好感,当今天我站在她面前,相距不足五米,当她的容颜变得清晰,我更反感了。 比深夜更黑的长发,比雪更白的脸庞,比血更红的嘴唇,比阳光更炽热的眼睛,比黄金比例更完美的身材,而且是在修身长裙下完全藏不住的那种…总之,这一切都足以让任何生理正常的男人和生理不正常的女人血脉喷张,可是在我眼中…没错儿,我承认她那种无形间的**力,非常强烈,强烈到…让人觉得诡异。 你不觉得…她太过了么?无论是摸样还是气质,简直像书中所有关于“美女”的定义般标准,标准到…我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赞叹她的美,而是质疑这人是不是真的!这种表达方式也许你会觉得很矛盾,这个女人就站在这里,如花似玉的,优雅高贵的,风情万种的,怎么会不真实呢?! 等等…优雅高贵和风情万种,冲突了,不是么?这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可它们就这样同时在这个女人身上出现了,很奇怪是么?我也这么觉得。 还有,在她身上我能感受到浓重的黑魔法气息,注意我的用词,浓重而不是强烈,怎么说呢,她的黑暗气息不是散发出来的,如果你离她不够近,根本捕捉不到,而当你一旦感受到的时候,就会觉得…那股气息非常浓,就仿佛在你面前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大滩黑魔法药水似的!可她真的是人,以我现在的眼神儿和魔力,不可能连障眼法或者虚拟投影都分辨不出来,所以…这就更让人觉得奇怪了。 她就是莎尔,那个我们以为早已死在冰封城中的女人。她是怎么逃出去的,或者说穆乔为什么放过了她?她坐拥这么多兵力,为什么会放弃冰封城和城内十余万信徒?是她策划了这次伏击吗,还是背后另有高人? 看,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然而,就是面对这样一个如此诡异的女人,我却不得不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得说:“能得到您的亲自召见,我荣幸万分,圣女殿下。” “首先,我得向你表示感谢,因为你们杀了怀特.黑豹,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她的声音悦耳,空灵,吐字标准到可以在任何演讲比赛中得第一名:“其次,我得向你表达歉意,因为我要把你们抓起来,送回给同铸会了。” 她话音未落,两个黑武士已经一左一右把我架了起来,我立刻想开启火焰护盾,却感到一股剧烈的刺痛,像针扎一般!随即我就找到了那个角落里的人,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嘴里癫痫似的念念有词,就像那个酒馆后门儿巷子里的巫师! “嘿,冷静点儿,莎尔,好好想想…”脑袋像突遭一记重锤般嗡嗡作响,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更猜不透她是在试探我,考验我,或者只是在拿我取乐。我只知道得赶紧说点儿什么,在这俩蠢货把我拖出去并拧断我的肘关节之前:“就算你把我们送给了同铸会,他们照样不会放过你们,可只要你把我们留下,我们就能帮你干掉更多同铸会的人!” 莎尔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莎尔,我是你…不,是炽天使最虔诚的信徒,我一天祷告六次,家里藏着十几件你们的…红黑制服,至于同铸会,简直就是狗屎!什么包容,什么互助,全他妈是鬼话!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莎尔,只要留下我这条命,我保证把这帮狗娘养的全杀光,我保证…”我搜刮着一切能让她改变主意的理由,绞尽脑汁。 “行了,索萨,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会把你留下的。”莎尔终于开口说:“海因里希突围了,而且已经跟第四军团的先头部队汇合。第四军团的其他部队也正在各大战区跟我们交火,试图救出更多的人,而我们,有点儿顶不住了。” “他们总共不才六十五万吗?你们光围困我们第九军团就出动了十几万人,总兵力难道还不如他们吗?!” “是比他们多,如果那四十万亡灵没撤的话。” “撤了?谁撤的?为什么?!”莎尔的话就像根针,瞬间把冷汗从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中逼了出来。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正在跟海因希里谈判,而现在谈判的结果是,只要把你们俩交出去,他就同意休战。对了,顺便说一句,你们谋杀怀特,叛变教会的事情,我已经都跟他说了。” “他会相信你?!”我嘴角抽动着,头越发疼了。 “也许他不会,但是怀特的尸体总能给他点儿提示,通过尸骸中残留的魔法气息,应该很容易查出你们俩都干了什么,你们同铸会对高阶官员的魔力气息备案是最完善的,不是吗?哦,还有…”她顿了一下又说:“就连怀特的头,我们都给他送过去了。” “你别傻了,莎尔!同铸会什么做派我比你清楚,他们绝不会休战的!如今大军汇合,士气正盛,他能为我们两个小人物撤军?!别逗了,他耍你呢!”我神经质似的叫嚷起来:“你得留下我们,莎尔,一个灌铸法师,一个光铸牧师,我们能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不会更多了。”莎尔塑像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首先,胆敢谋杀狮心元帅的叛徒,在同铸会的历史上已经几百年没有过了,如此奇耻大辱,就算他们忍得了,社会舆论也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现在你们才是同铸会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不是炽天之翼。其次,从攻打冰封城到遭遇伏击,同铸会至少损失了四、五十万人,不仅都是精锐,而且高阶将领无数。如今在我们的地盘儿上,跟我们硬拼,他们照样没底气,毕竟在人数上,我们并不占劣势…” “你们已经失去亡灵大军了!莎尔,难道你忘了?!” “可他们并不知道,不是么?” “前线的亡灵都消失了,他们会看不出来?!” “也许他们会以为…”她莞尔一笑:“这是我们为他们准备的又一次伏击呢?有一种动物叫惊弓之鸟,你知道么?” “所以,海因里希其实也不想打了。”她看着汗流浃背,浑身抽搐的我,接着说:“这次突围他最多带出来一、两万人,他十几年都没败过,这当头一棒,估计半年都缓不过劲儿来。而现在我不仅主动请求休战,还把你们两个交了出去,算正好给了他个台阶,他求之不得呢。” “只要你敢把我们交出去,我立刻就会把你们失去援军的事儿捅给海因里希!”我咬牙切齿的威胁着,做着最后的挣扎:“到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你吗?在十字架上跟圣火说去吧!”她冷笑着挥了挥手:“带他下去,他说的够多了。” “**!!”这是我被架出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我看到被吊起来的格林和朱丽奥斯时,我知道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也知道旁边那第三对镣铐就是为我准备的。宽过三寸,厚达半厘米的钢制镣铐,对于施展不出魔法的我们来说,只意味着两个字----绝望。 “你害了我们。”刚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感到很陌生,低沉,沙哑,有气无力,既不是格林,也不是朱丽奥斯,倒像是幽灵的声音,然而屋里又没有别人…可当我看清左边的朱丽奥斯时,我吓了一跳。 “是你害了我们。”她看着我,或者应该说盯着我,一字一顿得说。被药水烧去不少的头发披散开来,粘在她那烂到分不清皮肉的左脸上,那些腐坏的血液和粘稠的脓水顺着发丝一滴接一滴的掉在地上,那细微的声响…格外刺耳。 “朱丽,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不是他的错。”格林的声音听起来即心疼又无奈,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是找不出丝毫神采,他低着头,没看我,也没看朱丽奥斯,也许…什么都没看。 “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错?**到告诉我,是谁的错?!”朱丽奥斯声嘶力竭的喊着,以至于那些粘液四处飞溅着,有几滴落在了我身上,冒着黑烟,散发出焦臭的味道,至于她那双血红的眼睛,我甚至不敢多看:“不是他的错,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他的错,我们怎么会被吊在这里?!不是他的错,我们怎么会成为叛徒?!格林,你知道吗,现在我们非但不再有资格战死沙场,只能被钉在十字架上烧死,还会永远被钉在教会的耻辱柱上!这都是他害得呀!” “对不起。”我有气无力的说,低下头,不忍看她,除了这三个无关痛痒的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没必要道歉,道什么歉呀。”她突然又笑了起来,那尖锐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你不用道歉,索萨,我会找你还的,等咱们都下地狱的时候!哈哈,那时候咱们就都是鬼了嘛,你可以慢慢还,咱们有的是时间,哈哈,有的是时间…” 没有人再说话,除了朱丽奥斯那断断续续的叫骂声、尖笑声和哭泣声…她说的没错,我们完了。 一旦被交给同铸会,我们就会被法典中最残酷的手段处死,或者他们会专门为了我们研究出一种更残酷的方式。 这一切当然会在荣耀城进行,在真理大教堂的观礼台上,就是我和格林接受册封的地方。成千上万人会来围观这场另类的盛典,直到把整个广场都挤得水泄不通。 主刑的祭祀会宣读我们的种种罪状,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慷慨激昂,没准儿会由祈福者亲自担任。至于台下的人,他们会群情激愤的叫骂着,唾弃着,把最难听的词汇都用上。如果没有卫兵拦着,他们恨不得冲进来将我们抽筋扒皮,然后尿在我们脸上,就像跟我们有夺妻之仇,杀父之恨。 最后,我们烧焦的尸体会被法术凝固成雕像,被雕刻成或忏悔,或下跪,或者更卑贱的样子,跟历史上那些恶名昭著的人们陈列在一起,供人接着打,供人继续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万劫不复,我想也不过如此了吧…呵呵,这就是“叛徒”的下场,两个字,就足以抹杀曾经的所有功劳… 我整整想了两天,才决定下来杀死怀特这个计划,以至于把从最好到最坏的十几种结果统统想了一遍,总觉得不可能比当时的处境更坏了,然而…我死都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 没有力气,没有吃的,没有援军的消息,连援军的影子都没有,而我们却只能撑三天了…可你能想到吗?就在这三天里,海因里希突围成功了!第四军团也找过来了!还跟围困我们的敌军交上火了!亡灵大军竟然就在这时候撤军了!炽天之翼居然就在这时候顶不住了! 才三天啊! 就他妈这三天啊! 苍天,你是有多恨我啊?! 孩子们,对友军们有点儿信心,对同铸会有点儿信心,对咱们自己有点儿信心…怀特啊,你是在哭吗,还是在笑我啊? 可能…这就是命吧,还是报应呢? 是因为我出卖了豺狼吗?还是阴了胡里奥? 是因为我辜负了麦克白吗?还是辜负了我的家人? 是因为我烧死的那几个流浪汉吗?还是那百十个村民?还是这些年来成千上万的人? 那些恨我的活人,来荣耀城吧,你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记得来早点儿,才能占个好位置,看着那三寸长的铆钉扎进我的手腕,刺穿我的脚踝;看着那六尺高的火焰烧烂我的皮,蒸干我的血,烤焦我的肉;看着我,听着我在烈焰中的狂笑声,直到我在你们的噩梦里重生! 那些恨我的死人,我就快跟你们一样了,都来找我吧,慢慢来,不着急,就像朱丽奥斯说的,咱们有的是时间嘛! 行了,这就样吧。 让我死前再看一眼星空,谢谢你们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六章 赌局 轰!!当半边房屋突然坍塌,四处飞溅的碎石擦破脸颊的时候,我并没有低下头,我想看看天,看看它是否终于开眼了,然而…它却被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挡住了。 我应该怎么做?请它闪开,还是直接破口大骂?只是面对它那张就算把我们三个都装进去可能还塞不满的嘴,那四只我能直接从指缝间钻过去的爪子,我觉得我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还有,它那虽然趴着也超过三层楼的身高,那双虽然残破也足以遮天蔽日的翅膀,即使腐朽看上去也比短剑锋利的牙,那一身粗壮的,看上去触目惊心的骸骨…等等,这些形容词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是描述什么的来着? 冰霜巨龙?你是说,我面前这玩意儿…是冰霜巨龙?! 吼!!它向我们打着招呼,不知是发现猎物的兴奋,还是为了表达热情,那声音,震耳欲聋!一阵刺骨的寒流扑面而来,以至于我觉得牙齿都被快冻碎了。我努力扭动着即将变成冰柱的脖子,在一片吱吱嘎嘎声中,我看到他俩的处境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好吧,看来在被烧成雕像之前,我们要提前被冻成雕像了。 “行了,德拉斯,你把这些年轻人都吓坏了。”一个磁性中透着空灵,优雅中带着戏谑的声音,我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骑在龙背上的人。修身的黑**纹长袍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半长的黑发整齐的梳向脑后,灰白色的脸半藏在竖起的高领中,略显消瘦,高鼻梁带着鹰钩…是阿伦!是那个强大的,神秘的,我曾不止一次向你提及过的死亡召唤者! “得了吧,阿伦,我就喘口气而已。”巨龙没好“气”的说,导致我们身上的冰霜又厚了一层。额…我挺惊讶的,首先,这龙会说话,其次,说话还一点儿都不客气。 “这回怎么玩儿?”又一个声音出现在我左边,来自这个突然间出现在那儿的人。更突然的是,我总觉得这个声音我在哪儿听过,而且就在最近…谁来着?我一边儿打量着这个人,一边努力想着,当他抬起头,让我终于能看清他斗笠下的面孔时,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穆乔?!” “呦,你什么时候改名了?”阿伦调侃似的笑道。 穆乔闷哼一声,没搭理我,也没搭理他,而且谁也没看。 他怎么如此大胆,连阿伦都不放在眼里?!就凭他是个小小的鬼灵大师么?太嚣张了吧!等等,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么…蒙着黑纱的斗笠,覆盖全身的披风,平淡无奇的软剑,这些装束都像极了那个…总会跟阿伦相提并论的人,他是… “原来你就是无常.高桥!”格林替我喊了出来。 没错,就是他!但是为什么… “瞧瞧,瞧瞧,为了赢我,你费了多大劲。”没等穆乔开口…也许应该叫高桥了,阿伦就指着他…数落着,气不打一处来:“不惜改名字,装什么鬼灵大师,还得跟几个幽魂杀手混在一起,你说咱们不就是玩儿个游戏嘛,你至于么?!” “出动五十万亡灵,你至于么?”高桥终于说话了,不动声色的,却让阿伦的脸显得更灰了。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不愧是数百年的冤家对头,刚见面就剑拔弩张的!那么接下来呢?他们要大打出手了吗?就在这里,在我面前?哇哦,如果死前还能欣赏到这么一场好戏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这跟你没关系,现在选人吧,小子。”阿伦看着我,脸上的微笑居然让我觉得他很友善:“还有,谁能让这个女人先闭嘴?!”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股魔法能量隔空划过,竟把一直在痛苦中哀嚎的朱丽奥斯击昏了过去。 “你把她怎么了?!”格林喊道,焦急中带着惊恐。 “保持冷静,否则你也一样。”阿伦看似随便的瞥了格林一眼,用他深渊般的眼睛,而那一闪而过的凶光就像深渊中的鬼火一样:“对了,你们想好选谁了吗?” “选谁?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我和他。”他指了指高桥:“你选一个。” “额…选我想死在谁手里?” “年轻轻的,就那么想死?” “当然不想!” “那就是嘛,快选吧。” “可是,到底选来干嘛呀?!” “选一个人负责保护你,然后另一个负责杀你。” “为什么?!”我大吃一惊。 “因为这是我们的游戏。” “游戏?!” “没错儿,这两天我刚想出来的。首先,我们共同找一个人,然后,划分角色,一个保人,一个杀人,看谁能赢。但是,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决定由当事人来给我们安排身份,所以,快选吧!也可以跟你的同伴儿商量商量,但是别让我们等太久。”阿伦悠然的对我说完,看向高桥,表情立刻又不爽起来:“玩游戏,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吗?就是必须得给他们介绍游戏规则,而每到这时候,你总是什么都不说!” 我傻了,这是梦吗?用力咬了一下舌头,好疼!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玩游戏?跟他们俩?哪儿跟哪儿啊?! “我们可以考虑换人了。”高桥突然冷冷得说。 “嘿,等等,等等,可以都选吗?”我连忙叫道。 “你是说,我们俩一块儿杀你?”阿伦扬了扬眉。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冷汗流了下来,牙齿嘚嘚作响,如果不是这几天喝水太少,我简直要屁滚尿流。 “行了,我杀。”高桥打断了我。 “好!我保。”阿伦一拍大腿,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 “一个还是全部?” “当然是全部,这样才有意思。” “怎么算?” “对对对,怎么算,这是个问题。”阿伦从巨龙身上一跃而下,一屁股坐在高桥面前:“杀一个就算你赢,这可不公平。” 他抬起头看着高桥,高桥没说话。 “保住一个就算我赢,这对你又不公平了。” 他抬起头看着高桥,高桥没说话。 “全杀了才算你赢,这倒是不错,但这样也就意味着我只要保住一个就行了,其他随你杀去,那我们何苦找那么多人呢,一个就够了。” 他抬起头看着高桥,高桥没说话。 “嗯…如果全保住才算我赢的话,对你来说就太容易了,三个人,我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盯着他们,而你只要抓住机会干掉其中一个就行了,这还是失去了多人参与的意义。” “能不能一次说完?”在他再次抬头之前,高桥终于搭话了。 “这样,我想到了,这样!”阿伦站起来打了个响指,我环顾四周,还好这次没人晕过去:“全杀了,算你赢,全保住,算我赢,但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如果他们中有任何一个活了下来,你就输了!同样的,如果我没保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算我输,怎么样?” “输很容易,赢很难。” “就这意思!”阿伦用力一拍手说。 “还是为期一个月?” “不,多给你点儿时间,一年!” “有意思。”三秒钟后,高桥那阴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点点笑容,如果嘴角微微上扬也可以算作是笑容的话。 “那咱们就…”一道白骨护盾突然凭空出现在我面前,轰的一声炸得粉碎!虽然阿伦似乎什么都没做,而高桥也只是扫了我一眼,虽然那眼神…锋利如刀! “突然袭击,有意思么?!”阿伦气急败坏的叫道。 “兵不厌诈。”话音未落,高桥已无影无踪。 “他…去哪儿了?”我心有余悸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老东西的闪烁可以到达方圆十公里内的任何地方!”阿伦没好气儿的说,明显还对高桥刚才的“眼神儿偷袭”余怒未消。 “你是说…他刚刚用了闪烁?” “当然!难道还让他先隐身,再蹑手蹑脚的溜出去吗?虽然他智商一向不怎么高,却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不不不,我想您误解了我的意思,尊贵的死亡召唤者,我是说刚过来的时候,你们没有感觉到这里的禁魔结界吗?”我一边这样说,一边感受着,却突然发现我的魔力已经可以自由调动了:“啊!你们已经把它破除了?!” “你说呢?德拉斯可都快把整个房间给压塌了。”阿伦指着满地的断砖烂瓦,拍了拍巨龙那硕大的鼻子,却换来了巨龙又一次毫无领情的冰霜吐息。 “很好,看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们得跟我和这头臭脾气的老龙一起渡过了。”阿伦一边拍打着浑身的冰渣,一边对我们说。与此同时,一扇传送门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身边,虽然我没听见他吟唱,虽然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去哪儿?”我下意识的问。 “还有哪儿?”阿伦凭空一招手,就把还在昏迷中的朱丽奥斯扔了进去:“当然是我家。” “等等!”我突然喊道,是的,连我自己都觉得突然。 “等什么,难道你还没受够这个地方吗?”阿伦看了看逐渐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却谁都不敢靠近的炽天之翼官兵说。 “想让我跟你走,得答应我个条件。”我说。 “你觉得你还有提条件的权利?” “如果不答应,就拿我的尸体去做赌注吧!”我奋力喊出这句话,甚至把那些几十米开外的异教徒都吓了一跳。 “哇哦,先说来听听。”阿伦夸张的扬了扬眉。 “我得去接一个人。” “你的小女仆?”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对这些了如指掌,现在我也没时间琢磨这些,于是我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好,你可以出发了。”阿伦挥了挥手,四只惨白的怨灵之魂把从他掌心飞出,不偏不斜的咬断了我手脚上的镣铐。 扑通,这是我掉到地上的声音,咔嚓,这是我爬起来时踩碎冰块的声音,扑拉,这是我拍打满身冰渣的声音,“您…真的放我走?”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去吧,小子,如果你死在那儿的话,我会如你所愿把你的尸体拎回来当赌注的。” “我需要一个地址,救完人好去找你。” “你不怕我把你们带到墓地里去?” “再肮脏的墓地也比同铸会的十字架强!” “接着,它会带你来找我。”阿伦借助法术冲力高高跃起,又稳稳当当的落回了巨龙后背的白骨王座上,从旁边那个硕大的包裹中掏出一张卷轴扔给我:“你可以直接在任何地方使用,哪怕是在那些被封禁结界覆盖的城市里,它会撕开空间裂缝让你的传送术得以施展。你应该为此感谢我一辈子,小子,这玩意儿雷申德可没送我几个。” 哇哦,我小心翼翼的把卷轴塞进怀里。 “我陪你一起去!”格林挣扎着喊道。 “别得寸进尺。”阿伦冷冷的说。 “你就照顾好朱丽奥斯吧,咱们…”我看了格林一眼,手中的蓝色光芒已在闪烁:“后会有期!” 我疯了,我他妈一定是疯了!我慢悠悠的在荣耀城的大街上溜达着,尽全力压抑住狂跳的心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 两个小时前,我把自己传送到距离荣耀城十公里外的小镇里,换了身破旧的麻布长衫,还用障眼法略微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我不敢改太多,毕竟障眼法需要魔力支持,改的越多消耗的魔力就越大,魔法气息就越浓重,就越容易引起人们注意。自从被莎尔提醒过一次之后,我再也不会忘记自己是个连魔法气息都被同铸会记录在案的人了。 两个小时后,我已经跟着一群小贩儿混进了城,这个过程比我想象得简单----虽然我们三个人的通缉令如今已贴遍全城,而且几乎每张前面都围着或多或少的人在评评点点,可人们显然想不到我会蠢到在这种时候送上门来。而此时,我把魔力散至全身,最大限度的稀释并压制它们,同时把洞察开启到极致,一旦扑捉到哪怕魔力上限达到我三分之一的人就远远躲开,就这样缓慢的向我之前在西城区住过旅店靠近。 城内,并不平静。 大街上人心惶惶,几乎所有人不是在讨论着前线的消息就是在唾骂着我们,有些激进者甚至正在把我们的画像和人偶扔在地上当街焚烧。一开始他们还只有几个,但随即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愤怒的人们叫嚷着,就像跟我们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似的,最后弄的教会不得不派出捍卫者来维持秩序。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们,我瞥了一眼那个写着我的名字却已经被撕得四分五裂的人偶说,感谢你们帮我分担了注意力。 看着斜前方七、八米处的三层小楼,我已经足足在这儿徘徊了五分钟了,这就是我们曾经在荣耀城住过的旅馆,而娜塔莉也八成在这儿…看在诸神的份上,她最好在这儿!现在我只要走进去拉住她的手,然后我们就能彻底告别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城市,然而…我没法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也许同铸会已经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也许他们已经把她抓了起来,也许他们已经在附近布好了天罗地网等我出现,也许…她已经死了!以同铸会的效率和手段,他们完全干得出来。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手心全是冷汗。她是跟了你很久,她是陪你经历过很多,她也是你在晨光镇中仅存的故人…可你别忘了,她终究只是个女仆而已!为了她冒险,为了她冒生命危险,这不值得!我一遍又一遍的为自己开脱着,可就在我即将被说服的当口,我看到了她! 她正从旅馆里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双手反绑,被四个捍卫者押送着…她果然被抓住了!而此刻,她凌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淤青的脸颊和沾着血的嘴角,把我刚刚为逃走找出的一百万个借口全部撕得粉碎。 十五秒钟,我有十五秒钟的时间带走她。 这他妈足够了! 四枚炎爆已经冲那四个杂种咆哮而去,而我甚至已经不必再关心他们那应得的结局。只是一把拉过娜塔莉,冷冷的看着正从四方八面蜂拥而来执法者,捍卫者,法师,牧师,骑士…带着她一起跃进了那片耀眼的蓝色之中。 当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狭长而昏暗的甬道里,凭借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根本看不到它通向哪里。也许它真会把我们带到坟墓中去,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把依然惊魂未定的娜塔莉搂的更紧了些,并向前方扔出一颗火球,想让它为我们照亮前方的道路,谁知它才刚刚飞出去不过十来米就打在了前面这个女人的胸口上! 紧身皮衣把任何没必要包住的身体全都露在外面,镶满柳钉的长筒高跟鞋和手中布满倒刺的皮鞭,总会让人把她跟**中的**女郎联系到一起。只是她们很少能拥有她这般妩媚的容颜,妖娆的身躯和几乎同黑夜融为一体的暗色肌肤。 “你平常就是这么跟人家打招呼的,叛教者?”女人的声音慵懒中充满挑逗,至于那颗火球,在她那呼之欲出的胸脯上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 “你是谁?!”我集中魔力,打起十二分戒备,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借着昏黄的光在她身体上游离。 “你是想跟我打一架呢,还是想先跟我干一炮?”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好吧,我叫阿卡莎,很不高兴认识你。”女人发出一声令人心神荡漾的娇叹,虽然在她那勾着暗色纹络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阿卡莎…阿卡莎…难道你就是…” “啊,对了,人们好像更喜欢叫我痛苦女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七章 新家 博爱城,对于你来说这座城市也许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它意义非凡。我想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首都情节”,就像每个人小时候都唱过“我爱北京**”一样,而博爱城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皇城了。 它坐落在这片大陆的正中央,气候最适宜的平原上,在它接近一百万的人口中,集中了全世界四分之一的贵族。你走在大街上,随时都可能遇到某个赶着朝拜的大臣,某位整装出征的骑士,或者跟某位在皇宫中呆腻了的王子,公主擦肩而过。当然如果足够幸运,你也有可能遇到国王和王后,也许是微服出巡,也许是招摇过市,但是你已经习惯了,因为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这里是帝王之都! 根据历史的记载,它的年龄已经接近三千年,比咏叹城还要久远。在岁月的长河中,它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时代的兴盛和衰落,不管是刺客当道,还是法师横行,亦或是同铸会只手遮天,在这数千年的权力更替中,它几经沉浮,却从未变迁。 它不如西北方的荣耀城般雄壮,不如东北方的咏叹城般华丽,也不如西南方的枫城般精致,它就像它的主人----皇族般不争不斗,不卑不亢的存在着。谁都不会总盯着它,可谁都不能忽视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不知不觉中,它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古老,最繁华的城市。最大的交易场在这里,最棒的剧院在这里,最悠久的酒庄在这里,最有名气的歌唱家,画家,艺术家和诗人都住在这里…你问我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哦,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也在这里。 也许你会失望,也许你会惊喜,我终于找到了阿伦所谓的古堡,身临其境。躺在松软的卧榻里,喝着上等的白兰地,伴着柔和的灯光,听着楼上若隐若现的喧闹声…哈哈,谁能想到呢?人们恨不得挖地三尺都找不到的地方,却在皇城的市中心,在最繁华的区域,一个人声鼎沸,夜夜笙箫的赌场里! 在这个博爱城…应该说整片大陆最奢华的“生尽欢”赌场,上到王室的皇亲国戚,天谴议会的大魔导,月下美人的鬼灵大师,下到面包店的伙计,兵器铺的铁匠,酒吧的**,甚至刚在街上要来几个铜板的乞丐…凡是你能想到的身份,通通可以在这儿找到,除了同铸会的人。那些繁琐的教义让他们无法明目张胆的出入这种场所,不过混迹于此的也一定不在少数,只要他们脱下制服,掩人耳目。 当然,人们会被分在不同的区域里,毕竟贵族们可不想被这些泥腿子败了兴致。所以他们会到专门儿的隔间里,除了尽情豪赌还能享受各种额外服务。有些人会把一些隔间包下来,固定的,长期的,专供自己人享用,这完全不成问题,只要你足够大方,生尽欢的大大小小上千个包间任你挑。 至于那些拿着几个闲钱就想在这儿找回尊严的人,他们只能在大厅里札成一堆儿,然后在输光之后灰溜溜的滚蛋。也许你还想再搏一把,放心,柜台上会有最专业的人,用最专业的手续帮你把所有的东西抵押掉;也许你输急了,破口大骂,放心,工作人员会在第一时间把你劝出去,架出去,或者直接踢出去;也许你偶尔会发现有人在作弊,放心,打手们保证会把他揍得三天爬不起来,就像揍你这个多事者一样。 当然了,他们永远想不到,这个鞋跟儿镶钉,然后把他们踩在脚下,皮鞭带刺儿,然后把他们抽个皮开肉绽的女人,这个身段儿妖娆,面容冷艳,然后差点儿跟我在通往生尽欢的密道中来上一发的打手队长,就是阿伦的痛苦女王----阿卡莎。所以他们应该对此感到庆幸,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被痛苦女王毒打一顿后,还只是折胳膊瘸腿而已。 可惜那些在这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准备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统统消耗于此的人们,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只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墓园里。而那些端茶递水的服务生和柜台上换筹码的侍女,也都是阿伦的通灵师和女妖罢了。在覆盖整个赌场的隐匿结界下,所有魔法气息都被掩盖起来,你完全感受不到它们身上那种死灵生物特有的味道。你只需要躺在床上,跟那些貌美如花的僵尸纠缠在一起,享受他们的特殊服务…好吧,我有点儿恶心的说出下去了。 他们更想不到,在生尽欢下方,会有个比赌场还大的地下堡垒,在那里才住着这儿真正的主人,死亡召唤者----阿伦.贝贝勒里恩!对了,还有今天他刚带来的客人,我,格林,朱丽奥斯,以及…娜塔莉,是的,自从把她带回来之后,我几乎又把她给忘了。 我看着德拉斯,打量着他高大健硕的身材,银灰色的短发和棱角分明的脸庞,很好奇他是怎么能变成人的?!就像我也很好奇,阿伦为什么要在帝都开赌场,为什么开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一样。可是…现在这些都不是我最应该关心的。 随着一声痛苦的**,朱丽奥斯终于醒了! “嘿,你怎么样?”格林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这是哪儿?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她嚯的坐了起来,用露在纱布外的右眼环顾着四周,警惕而不安。 “别怕,朱丽,没事儿了,都过去了。”格林轻抚着她的后背:“咱们逃出来了,再不用担心被同铸会…” “你还要我么?”她突然打断了格林的话。 “啊?”格林愣了一下。 “我问你还要不要我!”她凄厉的喊着。 “要,当然要!”格林紧紧把她搂入怀中:“亲爱的,我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的,永远不会的!” 德拉斯识趣儿的走了,临走时开启了地下室的隔音屏障,使我们再也听不到楼上的那些喧闹。我拉着娜塔莉也准备离开,给他们点儿私人空间吧,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那你就给我杀了他!”她从突然格林怀中挣脱出来,指着我,咬牙切齿的说!我吓了一跳,刚回过头就迎面撞上了她那只尖刀般的眼睛,我看到的居然全是怨毒和仇恨。 “朱丽,你别这样好么?”格林再次抱住她,眼神开始变得痛苦:“总会过去的,宝贝儿,我陪着你,咱们好好的…” “好好的?我这也叫好好的?!”她拼命撕扯着脸上的绷带,只几下就抓的鲜血淋漓! “亲爱的,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格林紧紧按住她的双手,泪水夺眶而出。 “很简单,杀了他,现在!” 格林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杀了他!快!快!!”她却一直发狂似的叫嚷着 “这不是他的错,朱丽,这不是他的错…”格林终于开口说,下意识的摇着头,没看她,也没看我。 “是他的错,格林,全是他的错!”她哭喊着,撕心裂肺:“是他害了我们!是他害了我!!” 沉默,整个房间只剩下那凄厉的咒骂声。 是他害了我… 是他害了我… 是他害了我… 我站在那里,任由这些声音如诅咒般缠绕着我。 “我说过了,这不是他的错。”不知过了过久,格林终于抬起了头,语气突然间变得平静。在他那张阴沉的脸上,甚至已经找不出一丁点儿悲伤。 “那错的是我喽?!”她扯着格林的衣领尖叫着。 “朱丽,你需要冷静。”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感情。 “好,很好!”她笑了,泪水却划过血肉模糊的脸庞流进了嘴里,她打量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就像从未相识过。终于,她站了起来,用力将他推开,向门口走去。 “姐姐,你…”娜塔莉拉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着这只清瘦而小巧的手,看着这个泪眼朦胧的女人,眼睛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抚摸着她光滑的,白嫩的脸庞,将她的手轻轻甩开,爱怜的对她说:“离他远点儿,娜塔莉,否则总有一天他会害死你,就像害我一样!”然后,她就这样走进了昏暗的走廊,步履蹒跚,跌跌撞撞。 “你怎么不拉着她呀!”娜塔莉冲格林喊道。 格林坐在床上,目送着朱丽奥斯的背影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嘴角抽动着:“不必了,拉不回来了。” “格林,我真没想到…” “我替她向你道歉,索萨。”格林没让我说下去。 “可是,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会跟怀特一起继续在山里周旋,直到三天后,或者两天后获救。到时候,不管我们是跟着海因里希继续打下去,还是撤回荣耀城,朱丽奥斯都不会受伤,我们也不会成为背叛者和阶下囚,更不会沦为阿伦和高桥的玩具。”格林看着我:“如果不是你,我们的处境会比现在好一百倍,一千倍,这就是你想说的,是么?” 每一句话都像钢钉扎进了咽喉,让我哑口无言。 “可是,在当时情况的下,如果不是你,我们就只能在山里傻等着,如果援军没到,就只有被炽天之翼杀死,不是么?”他继续对我说,目光也从未离开过。 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要怪,我们只能怪命运。”他站了起来,缓慢而疲惫,身体的每一分力量似乎也都随着朱丽奥斯而去,他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我们又应该感谢命运。如果不是你,我就还得继续跟着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辈,听命于那些愚忠的匹夫,戴着伪善的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逢迎,做着那些令人不齿的恶行,只为一点一点往上爬。我早厌倦了这些阿谀奉承,这些趋炎附势,我早受够了在这些漆黑的阴影里苟且偷生!所以我得谢谢你,索萨,谢谢你帮我摆脱了它们!” 我愣住了,他的转变…似乎太突然了。 “这就像个预言,索萨,同铸会的腐朽已经不可逆转,也无法改变!”他如此决然的对我说:“想让它重新走向光明,只有彻底颠覆!而将要履行这一使命的正是我和我们!” 我看着他逐渐从阴沉中变得晴朗的面孔,看着他逐渐从昏暗中变得明亮的眼睛,无所适从。 “这不止是一个阿伦和高桥之间的游戏,作为参与者,我们也会从中得到一些。一个最安全的庇护所,一个最强大的监护人,虽然期限只有一年,但是谁都猜不到这期间还会发生些什么。要我说的话,没准儿一年后,我们会得到更多。”格林笑着走了出去,可我总觉得那笑容有些诡异。 “少爷。”娜塔莉拉着我的衣袖,悄声问我:“这些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很多,宝贝儿,很多…”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八章 新人 “看来你们出了点儿小问题。”一个带着点儿调侃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了它的主人,威廉.史蒂文森,生尽欢名义上的老板。油亮的棕色背头,修剪精细的长鬓角和贴着嘴唇上方的短须,白净的脸庞,配上镶金的单边镜和绣着银花边儿的丝质马甲,让他看起来一副经典的生意人嘴脸,至少完全对不起他真正的身份----阿伦军团的通灵大魔导。 “是出了,一点儿都不小。”我叹了口气说。 “也许…你需要赌几把。”他一脸和善的提议道,虽然我实在很难把“和善”这个词跟随手就能复活千百尸骸的通灵师联系在一起。我依然记得那个在枯叶镇让我们吃尽苦头,受尽惊吓的女人,还有她那张腐烂的脸和那具残破的身躯,这才是一个通灵师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得了吧,我可不想被那些同铸会的人碰上。”我推辞着,虽然这是个不错的发泄方式,可作为目前同铸会最大的通缉犯,哪怕只剩下一丝理智,它都会提醒我保持低调。 “你以为那些隔间是给什么人准备的?”他眨了眨眼睛。 “那好吧。”我伸了懒腰,随他而去。反正出了事儿阿伦都会兜着的,否则他的游戏可就玩儿不成了。 “纸牌,筛子,还是东方人的麻将?”威廉问我。 “一千金币。”我随手摸出三张牌扔在桌面上,看都没看,因为我还在酒柜中翻找着年代更久远些的白兰地。 “胃口不小啊。” “反正我他妈一个铜板都没有。”我仰头灌了一大口就想把酒瓶推过去,可当我突然想起对面儿坐着的是个死灵时,又把手收了回来,忍不住问道:“你本来就长这样吗?” “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像个死灵。”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儿?”他饶有兴致的问我。 “额…”我咧着嘴,张牙舞爪了一番。 “我召唤出来的东西倒跟你差不多。” “那你呢?” “我?”他想了想,似乎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曾经的摸样了:“应该跟阿伦有点儿像吧。” “也就是说,相比于你们这些死灵,作为召唤者的阿伦反而会更像…恕我冒犯,死灵生物一些?!” “想改变容貌并不难,比如刺客的易容术和法师的障眼法,这类手段并不高深。” “这我知道,可那些都是假的,只要开启洞察就会原形毕露。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就像是真的!” “这是我们黑魔法的专属,我们称之为变脸。” “变脸?”如此…不专业的法术名称不由让我皱起眉来。 “是啊,正是它,让我们的容貌能够以假乱真。” “为什么?我是说…它是如何做到的?一切幻术的精髓都在于依靠魔法来制造假相,而一切假相皆受制于洞察!” “因为对这个法术来说,它不仅仅是…假相。”威廉故作神秘的拉了个长音:“你确定要知道?” “当然!” “好吧,所谓变脸,就是通过法术…” “还不是法术!”我叫道。 “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么?!”他瞪了我一眼,眼睛中那一闪而过的绿光总算让他有点儿像死灵了。 我只好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通过法术把别人的脸皮和毛发跟自己的融合在一起。” 哦,原来如此…等等!这么说… 我一脸震惊的指着威廉。 “他真不幸,不是么?”他笑着揪了揪自己的脸皮。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法术?!”我强忍着呕吐的**,可当我想起十秒钟前还琢磨着怎么让威廉用变脸术帮我整整容时,我就几乎忍不住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那张人皮面具上显出一种过来人的淡定:“年轻人,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我想…我知道阿伦为什么宁可保持原样儿了。” “是啊,也许他对自己那张衰脸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了。”威廉随口调侃道,跟冰龙一样没什么敬意:“难得当年我主动要教他,他却一点儿都不领情。”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阿伦反而需要你来教?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作为一个活了快六百年的老头儿,比他这个才三百多岁的年轻人会得多一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你?六百岁?!你怎么可能比阿伦活的更久?你只是他的…”我惊叫道,这老头儿可是越说越离谱了。 “召唤物?仆从?还是跟班儿?”他替我说了出来。 我耸了耸肩,略显尴尬。 “看来你在死灵方面儿,果然一窍不通啊。”他勾了勾手指,那瓶白兰地就凭空滑到了他面前:“你只知道死灵跟召唤者之间最基本的关系,却不知道那些死灵生物是从哪儿召唤来的,更不知道在被召唤之前,它们又在干什么,是么?” “难道不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死人吗?” “没错儿,可那是僵尸,骷髅,都是些最低级的玩意儿,你见过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通灵师和女妖吗?” 我说不上来了。 “小子,死灵法术可没那么简单。”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眼睛却绽放出鬼火般的光芒:“它跟你的元素法术一样复杂,精细,完善,而且存在的时间比那些风火雷电更久远,它甚至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世界!” “世界?你是说史前么?”我皱起了眉头,就史书记载来看,这片大陆好像没有哪个时期是被死灵统治的。 “不,它已经持续了成千上万年,直到今天。” “今天?你是说现在?!”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骄傲的笑容。 “在哪儿?为什么没人发现过?” “因为它在异界,只有死人才能去的地方。” “异界?”我愣了一下:“就是那个传说中…所有人死后都要去的异界么?” “不,是一部分,或者说一大部分。” “那…什么样的人才会去呢?” “总得来说,坏人吧。小偷,强盗,杀人犯,不过还不止这些,还有懒汉,馋鬼,奸夫淫妇等等所谓道德败坏之人,总之…”他眨了眨眼睛:“你这种人是肯定要去的。” “死后能跟您去同一个地方,真是万分荣幸!”我冷笑着还击道:“对了,那么另一部分人又会去哪儿呢?” “另一个异界吧,诸如人们说的天国,天堂之类的。” “真的有那种地方?!”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也许他们哪儿都没去,死了就死了,灰飞烟灭。”他耸了耸肩。 “多给我讲讲异界吧。”我不着边际的想了好一会儿传说中的天堂,才又回过神儿来对他说。 “从哪儿讲起呢?” “从头儿啊!”我兴致勃勃的说。 “看来你是打算要听故事了。” “讲啊,讲啊!” “有点儿长。” “快讲啊!” “好吧,好吧,顺便说一句,你这副花痴样儿都快让我吐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躺椅上:“最开始的时候,这片大陆上是没有什么石像鬼,通灵师和女妖的,只有僵尸啊,骷髅啊这些最原始的玩意儿,这些在诅咒中复活的尸体吧…诅咒或者天谴,只是一种说法,不必深究,而他们就是最初的死灵。” “至于是它们中的佼佼者进化成了召唤师,还是从黑魔法中衍生出来的召唤师复活了它们,这都无从考证了。我倒可以搞几本关于死灵生物的编年史给你,不同的作者就有不同的说法,他们摆证据,讲道理,头头是道儿。有兴趣可以研究一下,如果你真闲到这种程度的话。” “总之,这种跟死亡有关的东西,在那些信奉入土为安的年代总是不被认可的,甚至是被仇视和唾弃的,当然现在也是,何况那些被复活的死者基本都不怎么好看。在牧师和法师眼中,召唤师都是黑暗的,邪恶的,就算那些永远见不得天日的刺客都觉得自己比召唤师高尚得多。至于那些巫师,不知是迫于各方的压力,还是对召唤师过分怪异的身份和施法方式的恐惧,最终也跟自己的同胞划清了界限。所以,对于召唤师来说,他们在任何派别眼中都是异端,他们一直在孤军奋战。” “各大势力对召唤师的搜捕和屠杀从他出现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不问青红皂白。一开始巫师们还会在暗中给予些帮助,传达情报,提供庇护所什么的,却从不在正面战场出手相救。至于后来,他们在跟牧师的全面战争中完败,跟召唤师一起沦为了被猎杀的目标,只能躲在蛮荒之地的长夜城里苟延残喘了。” “而我的主人,就死在一次同铸会的猎杀中…” “等等,你的主人不是阿伦吗?”我打断了他。 “现在是而已。”他停了下来。 我闭嘴了,看来这真是个漫长的故事。 “刚被复活的时候,我还是个僵尸,跟我的妻子一起,我们被下葬在同一个坟墓里,至于是我的想法还是她的要求,我记不清了,总之,我们在死后都不想分开。”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知道是嘲弄当时的幼稚,还是感概那时的至死不渝:“那时的我们还没有自主意识,只知道跟着主人颠沛流离,直到他被一个铸就骑士当街斩首。我们散架了,魂飞魄散,在那些看热闹的人眼中的确如此,可当我们再度醒来时,才发现我们还在另一个世界里活着。” “异界?!” “没错儿,小子,异界。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每个失去主人的死灵生物都会回到这里。它们在这里成长,进化,拉帮结派,相互残杀,直到成为一方霸主或者彻底灰飞烟灭。”他看着天花板,深邃的眼睛中似乎在闪烁着数百年来的刀光剑影,殊死搏杀:“我用十年拥有了独立意识,十五年跟克劳迪娅重逢,一百年进化为通灵师,一百五十年打下了自己的地盘儿,二百年成为坐拥数万大军的统领,就这样又过了将近一百年,直到被阿伦重新带回了人间。” “他能跟异界取得联系?怎么做到的?” “这你得问他才行,小子。召唤者是把自己变成活死人的巫师,通灵师则是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死灵,它们在本质上还有区别的。” “哦…那你的妻子呢?” “你以为生尽欢的老板娘是谁?” “你是说…” “是啊,看来我们是分不开了。” “那如果你们一直没有被召唤呢?”在这份长达数百年的眷恋中沉寂片刻后,我才想到了这个问题。 “就一直呆在那儿,不停的打打杀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我们被别人干掉,或者当我们终于受够了这乏味的生生活,然后自我了结。别这么看着我…这在异界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就这方面来说,我得谢谢阿伦带我脱离了苦海,虽然这个世界也没好到哪儿去。” “再多讲讲跟异界有关的事儿吧。”我得寸进尺的说。 “下次吧,作为生尽欢的老板,我可不像你那么闲。” “那就赌一把,我赢了,你就接着说。”我翻开桌上的纸牌,一对儿“j”,运气不错。 “好吧。”他亮出了自己的:“同花顺,恭喜你已经背上一千个金币的债务了。” “哇,这就是赌场吗?”娜塔莉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看着形形色色的赌徒,忍不住惊呼道。 当然首先映入她眼帘的,还是那个站在大厅中央的人。高高瘦瘦的,肤色苍白,穿着笔挺的长礼服,温文尔雅,作为一个打扮再普通不过的大堂经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总会让人觉得他并不平凡。此刻,他正对某个向他打招呼的熟客点头致意,可谁能想到这个礼貌却并不谦逊的中年人就是阿伦的石像鬼公爵----埃辛.卡帕多西亚呢? “怎么样,我这儿还不错吧?”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娜塔莉身后传来,她回身看去,就看到了这个裙衣似火,身材丰韵的女人,有着一头烫成大波浪的酒红色的秀发和一双风情万种的血色眼眸。看来她就是生尽欢的老板娘了吧,娜塔莉默默得对自己说,同时为她那种成**性所特有的韵味儿而自惭形秽。 “夫人。”娜塔莉恭敬的对她行了个礼。 “叫我克劳迪娅就好。”她随和的微笑着,丝毫无法让人把她跟阿伦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妖皇后联系到一起。 “额,夫人,我想问问您,您这里还需要人手么?” “什么?”克劳迪娅愣了一下。 “啊,就是…我能干些什么吗?”娜塔莉解释着:“做饭,擦地,端茶递水,我都可以的。” “有意思啊,你就那么闲不住么?” “不是的,我想挣点钱罢了。” “你想买什么吗?衣服,鞋子,还是首饰?” “我想帮少爷攒些钱,我跟着少爷每到一个新环境…我都会攒些钱的。”娜塔莉低着头,略带着怯懦的说:“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又得换地方了,那时候肯定就会需要钱啊,可少爷总是挣了钱就会花光的。” 克劳迪娅愣了一下,怎么都想不到她挣钱是为了这个。她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居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虽然那些年代已经离她远到遥不可及:“你什么都不用做,丫头,只要好好呆着就行了,需要多少钱,我直接给你。” “那怎么行呢,夫人!”娜塔莉立刻就拒绝了:“我有手有脚,不会白吃白喝的!” “其实,我倒也想让你干点儿什么。”她看着这个小姑娘眼睛中那一丝可爱的倔强:“可是…你看到那个了吗?” 顺着克劳迪娅那白皙的手臂和修长的手指,娜塔莉看到了自己。在一副长宽都超过五十公分的图画里,跟格林,朱丽奥斯和她的少爷并排贴在一起,而下面的那一大串赏金,是她十辈子,也许一百辈子都挣不出来的。 她被通缉了! 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图画,慌得快哭出来了。 “所以,丫头,你就好好歇着吧。”克劳迪娅顺手把她推进吧台后面的侧门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朱丽,出来吧。”格林手中亮起一团明黄色的光,总算让这个黑漆漆的房间亮了起来。各种堆放在一起的桌椅板凳上铺满了厚厚的尘灰,缠绕着道道蛛网,看来已被闲置了很久。他看着那一串熟悉的脚印,闻着污浊的空气中那些腐烂和腥臭的气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她没说话,他却听得见大衣柜后的抽泣声。 “朱丽,没错儿,因为那个决定,我们失去了很多。怀特,军衔,教会,似锦前程…当然,我也知道,无形中其实远不止这些。可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回不了头,埋怨和憎恨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背靠着书柜坐下,就像另一边的她:“可幸运的是,我们并非一无所有,我们得救了,而且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再被抓回去。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宝贝儿,我们都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么?”他停顿片刻,让自己不再哽咽:“彼此相依,就像十年前,我们什么都没有一样。” “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我毁了,你知道么?我把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的人害死了,你知道这些天我梦见了他多少次吗?!”书柜那边的她又痛哭起来,那哭声在杂乱的房间中回荡着,如泣如诉:“你知道这些天我梦见了多少次自己吗?!我这一辈子都不敢再照镜子了呀!” “格林,可能…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痛哭声嘎然而止,却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沉静:“从我们在冒险者认识他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呵呵,我早就该毒死他。” 沉默,两人背靠着背坐着,一柜之隔。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他毁了我,他毁了我们。” “他只是想救大家而已,你怎么…” “他就是要拆散我们!” “他为什么要拆散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变了,格林,以前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说话。”又是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后,她这样对他说,强作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遮掩不住的酸楚:“可你现在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吼我,为了一个没有人性的**,为了一个该死的恶魔!” “他不是**,更不是恶魔,他是我的朋友,也本该是你的。”他扶着书架站了起来,缓慢而坚决的:“而且…我没变,朱丽,从十年前的小村教堂到十年后的今天,对你,对他,对所有人,我从来都没变!变的是你。” “当然!”她冷笑中带着泪水:“我变得都没人样了!” “想通了,就出来吧,这里对身体不好,你也需要休息。”他一边用圣光清扫着灰尘,一边向门口走去。 “除非你杀了他!”这句话又在他身后响起,如影随行。 他走出房门,回头看去,眼里和心中全是黑暗。 第四十九章 新游戏 “好像少一个?”阿伦坐在高背的橡木靠椅上,看着我们,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说他的眼睛,深渊,关于他的眼睛我几次用到过这个形容词。也许你会疑惑,眼睛怎么会像深渊呢?这不合理吧…没错儿,我也这么觉得,可每当我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总会感觉会被吸进去…不不不,应该是吞噬进去!而且会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所以我从不敢跟他对视超过三秒钟,我怕掉进去。 也许那双眼睛并不像深渊,它们本来就是! “那个疤面女躲在储物间里不愿意出来,实在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她拎过来。”德拉斯说,声音跟冰龙形态时一样雄厚。我没看他,因为不想重复那个抬头的动作,特别是离他很近的时候,毕竟他超过两米的身高不是盖的。看来…就算是随心所欲的幻化术,用在巨大的冰龙身上也还是有限度的。而此刻,我正在观察这个站在阿伦身边儿的人,跟格林一起。 漆黑的贴身轻甲,半覆式头盔和那截儿苍白而精巧的下巴,让我总觉得这个人在哪儿见过,而且…刚见过不久。 “哦,给你们介绍一下,她叫妮可,我的鬼武者元帅。”在阿伦的介绍中,她向前一步,冲我们微微点头,又退了回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鬼武者元帅,哇哦,阿伦手下的六大统领,到今天为止我们算是全见过了。 怎么说呢,他们都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毕竟在那些道听途说和街头画册中,这些人的长相实在是…丑陋到让人觉得抽象。以至于他们会经常出现在吓唬孩子的故事里,频繁到全世界三分之一的家长都应该给他们送一面锦旗。 嗯,变脸术,你让世界更美好。 至少比阿伦接下来的话要美好得多。 “对了,你们是第九军团的吧?”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在龙脊山脉的万松山下,跟炽天之翼合围你们的亡灵军团就是妮可率领的。”阿伦补充道。 果然是这个贱人!我瞪着她,差点儿骂了出来。 “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格林倒是比我冷静很多,他话语中甚至连一点愤怒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什么为什么?”阿伦扬了扬眉。 “伏击我们,帮助炽天之翼。” “啊,这其实也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游戏,跟那个老不死的东洋人。”阿伦笑了起来:“当时我们打了个赌,赌你们同铸会的北伐能不能成功。他这种保守的人,肯定是压同铸会的,我那么喜欢挑战,当然要压炽天之翼了。” “可惜从冬眠城之役一开打,我就觉得同铸会的架势跟前两次不一样了,兵力明显更多,军事素养也更强,海因希里.虎贲的第一军团果然名不虚传。”他没等我们回应,直接说下去:“后来我又得知参加这次北伐的居然有将近二百万人!所以…为了让游戏不至于因为一边倒而失去趣味儿,我决定出手相助了。后来冬眠城就出现了亡灵部队,这你们都知道了。” “冬眠城还是被打了下来,这很正常,在进入蛮荒之地前的城池本来就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冰封城才是游戏的重点!毕竟前两次你们都卡这儿了,这次再加上我的亡灵大军,你们果然又一筹莫展了!”说到了这儿,他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一点儿都没有世人传说中的那种深沉,阴狠。 “可是,这个老不死的高桥!”然而话锋一转,他又气急败坏起来:“他居然亲自插手了!装成鬼灵大师就跟着几个小刺客混进冰封城了!你说说啊,同铸会打了十来年,拼上十几万条性命都没能攻下来的冰封城,居然会把希望寄托在几个刺客身上,能想出这种馊注意来的人,他那脑子是人长得吗?!” 我看了看格林,觉得很尴尬。 “你们知道这个老头儿都干嘛了吗?一晚上的时间,他把冰封城内的四个元帅级人物全杀了!一个都没留啊!要不是莎尔溜得快,肯定也完了,唉,我们就打个赌而已,他这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这位死亡召唤者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怨妇般控诉着:“后来的事儿你们也都参与了,突然失去了所有强者,冰封城肯定是守不住了。” “不过游戏还没结束,炽天之翼还没输。”至少缓了五秒钟,阿伦才重新打起精神来:“莎尔他们在五条隧道外围都设下了埋伏,鉴于高桥已经彻底搅乱了整个游戏,我也就不客气了!这次我不仅为炽天之翼提供了五十万大军,还派去了我所有的统领…当然,我是不会亲自出马的,高桥这老脸已经不打算要了,可我得要。” “德拉斯,埃辛,阿卡莎,克劳迪娅,当然还有她…”阿伦指了指身边一直如雕像般杵在那儿的妮可:“事实证明,你们惨了。在跟炽天之翼的配合下,你们刚一露头就遭到了迎头痛击,除了海因希里那老小子带着剩下的一、两万残兵败将突围成功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全军覆没了。在这里他必须感谢第四军团,如果不是他们的及时接应,你们这几十万人除了尸体什么都剩不下。” “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了阿伦的话:“你说你的统领都去了,一人负责一路的话,那威廉都干嘛了。” “他呀,可以说居功至伟!如果没有他,我们也不可能干掉你们三个元帅,从而一下子扭转战局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还记得当时你们无论如何都传送不了么?” 我当然记得!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空间禁锢,我们就不会在深山里无休止的周旋,挨饿受冻,夜不能寐,也没必要对怀特痛下杀手,更不会遭遇如今的一切! “当时正是他和他麾下的通灵师们封锁了整个地区,不仅让你们无法施展传送,甚至扰乱了你们彼此之间的魔法通讯,使你们沦为一群笼中困兽。不管你们的意志有多坚强,不管你们对同铸会有多虔诚,都只能坐以待毙。” “那它们在哪儿,为什么我找不到它们?”我追问道。 “你觉得呢?” “混在大部队里,藏在树丛中,还是躲在地底下…”我猜测着:“你们不会把山都挖空了吧?!” 阿伦笑了,指了指头顶。 “你是说…天上?!” “如果给他们每人都配一只石像鬼的话。” “可是就那种距离…”我努力回想着那段我一次都不想再记起的回忆,那封禁结界…无处不在的封禁结界,却抓不住,也摸不着,如幽灵,似鬼魅,直到将我们一点一点的吞噬:“怎么可能作用到整个战场?!” “一个威廉当然不行,如果再加上一千个帮他维持结界的通灵师呢?” 我…哑口无言。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你们根本不可能成功突围,也更没机会经历这么曲折,如果…没碰上那个罗兰。” “罗兰…”我不自觉的把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他不是你们那边儿的?” “他不属于任何一边儿。”阿伦冷笑道:“这小子没有过往,也查不出来历。就像来自地心深处的岩浆,突然涌进了你们这潭清水里,一瞬间,翻江倒海。” “狂战士,呵呵,古老的职业。”他接着说:“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战斗力和抗击打能力,甚至能暂时屏蔽受伤后的疼痛感。但是这个职业已经渐渐衰落了,首先是它那以攻代守的作战方式,总会让自己遭到很多不必要的伤害,以至于让狂战状态消失后的凡人之躯难以承受。其次,一般处于狂战状态下的人…”他转动手指,指着太阳穴:“都没什么脑子。” “但是像这种连基本神智都丧失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也许一开始他想帮你们,也许他是炽天之翼的人,也许他想借此跟我套套近乎。可是在狂战模式下,他居然变成了个毫无立场,只顾杀戮的疯子,哈哈,有点儿意思。”阿伦自顾自的说,微笑中带着些欣赏:“不过他这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儿,两个小时就解决了你们。要知道,埃辛用了足足一整天才干掉莱克斯.游隼和他的第八军团呢。” “也许他是极乐世界派来净化人间的天使,也许他是混沌深渊里爬出来血洗天下的恶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比法师、刺客这些沾满尘灰的老古董们有趣得多。”说到这里,在他深渊般的眼睛有一道光芒闪过:“我会盯着他的!” 他不再说什么…我想他说完了。 什么?你问我怎么想?跟他说说那些天里我们怎么出生入死,怎么颠沛流离吗?是不是还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行了,别逗了,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呵呵,一个游戏,一个赌局,几十万人的血肉之躯… “闲话说了这么多,我想该聊点儿正经的了。”阿伦欠了欠身,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游戏已经正式开始,规则我也不想再多说。现在,你们听好了,我需要你们呆在一起,呆在我为你们专门准备的房间里,别再到处瞎逛!”是的,我们,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当我带着娜塔莉出现在阿伦面前时,他高兴的祝贺了我,并顺手把她带进了赌局里。 “然后被高桥一网打尽?”我冷笑道。 “他也得有那能耐!”阿伦大笑起来:“既然是玩儿游戏,就得奔着赢去,所以我得保住你们中的每个人。但是作为一个超过三百岁的刺客,他见缝插针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可惜我绝不会让他钻到空子。所以我要把你们聚集到一起,一刻都不离开我的视线,这样他就完全无机可趁了。不过…”他摸着他那干瘪的下巴,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如果他真那样各个击破的话,剩到最后一个,我必然会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这个人身上,他想得手反倒更难了。这样的话…虽然我已经输定了,可他也赢不了,这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所以,他会不会正想着…” “你真觉得这很有意思么?!”我终于打断了他,忍无可忍的。当一个人,把以你生命为代价的筹码握在手中翻来捣去的把玩儿着,而且还是当着你的面,你会怎么想?! “当然,这是最有意思的。”他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个:“你做一件事情,任何一件事,总要杂七杂八的想很多。买吃的,你会想它贵么?味道怎么样?它管饱么?你是自己吃,还是要分给一帮人呢?他们又爱不爱吃呢?打仗,你会想你的敌人有多少?战斗力怎么样?地形对谁有利?粮草能支撑你多久?这场仗该不该打?打的话能不能打的赢?打赢了又要死多少人?阵亡人数不超过多少,你才能接受…你要想的东西永远都那么多,那么多。” “可是玩儿游戏不一样,你只要赢就行了。”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纯粹的,简单的,不用操心别人,也不必思前想后。赢了,图个高兴,输了,也没什么损失。所以只有游戏才能让你无所顾忌,也只有游戏才能酣畅淋漓。” “你爽了,可我们呢?!”我咬着牙。 “当你在桥洞里烧焦一个流浪汉,在大街上扒光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在乎过他们的感受么?你没有,因为他们跟你差得太远,在你眼中,他们不过是蝼蚁,不过是玩具。你根本不会在乎他们,包括他们的生死,你只在乎怎么才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乐子。”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而我也是。” 除了把一颗炎爆轰在他脸上,我没什么好说得了。 可问题是我敢么?!好吧,这都不能算是个问题… “我们会按您说的做,尊敬的死亡召唤者,您不仅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们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格林开口道,语气中满怀敬意:“谢谢!”说着,他深深向阿伦行了礼,那毕恭毕敬的表情,跟他在教堂祈祷时没什么区别。 “你没必要对他们那么客气!”从阿伦的房间里出来,我没好气儿的对格林嘀咕道。 “我没跟他客气,只是想表示感激,感谢他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他头也不回得说:“发自肺腑。” 我沉默的目送着格林消失在走廊尽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回房间去,也许那里有个人让他实在不想面对,可我想,我想解开这个结!这可能也是现在我所能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了。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比昏暗的走廊更昏暗的地方:“朱丽,我不知道格林是否跟说过这些,我只想…” “我只想让你滚出去。”如果是在一个星期前,我根本不会相信这是朱丽奥斯的声音,而现在我居然已经开始习惯。冰冷的,怨毒的,就像这一生都从未幸福过。 “别这样,朱丽,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情感:“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索萨,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知道吗,朱丽,我从来没想过那件事…居然会对你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当时我只是想让咱们活下去,我只是想让咱们都活下去!”我咬着牙,在黑暗中,她看不见我泛红的眼眶:“朱丽,我宁愿这些伤痕在我脸上!” “以前我就觉得你一无是处,索萨,可现在我才发现,那时候的你至少不爱说这种废话。”我同样看不见她,却能听到她那刺耳的冷笑声。我曾想过穿过这些黑暗去直面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有多么后悔,我有多么惭愧…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那个勇气。 “朱丽,如果你肯听我解释,如果你能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我只能躲在这落满尘灰的立柜后面做着最后的努力,我甚至害怕她会突然冲过来,让我再次看到那张脸,它让我寝食难安:“就算我求你…” “滚!”可我却只能换了这个字。 于是我只好滚回了朱丽奥斯隔壁的房间里,按照阿伦的要求,这一亩三分地儿很可能就是我们今后唯一的活动场所了…很好,要么跟她一起烂在这里,要么等着被高桥干掉。 “让我去陪陪她吧。”娜塔莉问我。 “我想,没那个必要了…” 第五十章 南归之后 “胡安,第十军团被撤销了,根据圣堂们的决定,他们的整支队伍都会补充给我们。”海因里希现在样子肯定会让每个熟悉他的人大吃一惊,看不到威严,更找不出骄傲。颓然的,沮丧的,仿佛老了十岁。 “…”胡安没有说话,事实上摆在海因里希面前的不过是一具残破不堪的铠甲,至于这副铠甲的主人早已葬身于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却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冰天雪地里。混乱中,胡安为他挡下了对他来说其实并不致命的一记劈砍,用自己那鲜血淋漓的身躯。 “根本不够啊,胡安,根本不够啊。”海因里希喃喃的说,就像个喋喋不休的老者,他擦拭着早已不可能光鲜如初的铠甲,似乎还能从那些黯淡的纹理中找到这位老伙计的气息。 胡安.云豹,第一军团骑士长,与他并肩作战十余年的左膀右臂。一个永远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一个永远最虔诚的信徒,一个永远最称职的副长,一个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分别的老伙计。那些辉煌和荣耀,如今想起,竟似过眼云烟。 他不明白,是的,他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死?并肩作战多少次,赴汤蹈火多少回,他不是都活下来了吗?!可是…他为什么不会死?四十万精锐,多少人曾经跟他并肩作战,多少人曾经跟他赴汤蹈火,他们中的很多个甚至已经在这支军团中战斗了超过十年,可如今呢?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他心中响起这个悲痛的声音,不到三万!! 就在那恍如一梦的两天两夜之间。 谁都想不到这样的结局,满山遍野的狂信者和亡灵大军,还有那头肆虐的冰霜巨龙…他和胡安拼死冲杀着,终于在无边无际的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却只带出了一万多名兄弟。 在这场战争中,十万将士,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无一人溃逃,无一人投降,无一人倒戈!无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无论年过五十的老者,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那一张张决绝的面孔,那一个个视死如归的表情,总会纠缠他的在梦里,让他热泪盈眶… “听说,你的狐尾祭祀还没补齐?”一个永远严厉的声音此刻正在试图表现出些许关切,虽然…依旧不怎么成功。 “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惩罚者殿下。”克里斯汀看着这个一头灰发,身形清瘦却笔挺的中年男人,不动声色的说。 “难道除了那个梅琳.雪狐,光铸牧师里就没人了?”伊卡洛斯用力拽了拽自己的魔纹长袍,显然在刻意压抑着情绪。 “是有那么一两个,只是太年轻,还缺乏历练,我会继续留意的。”克里斯汀继续波澜不惊的回应着,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那个一身金色甲胃,面容严肃的白发老者说:“对了,守护者殿下,前线的将士们怎么样了?” “协议达成了,炽天之翼的要求并不过分。”萨菲隆站了起来,身材高大、魁梧,浑厚的声音中充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第一批部队已经开始返程,各大军团将回到他们原本的驻地休整,地方部队也将分散回各自的教区。” “有那两只老鼠的消息么?”伊卡洛斯突然问道。 “没有,他们消失了,跟阿伦一起。”克里斯汀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惋惜。 “我怀疑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很可能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那个死灵法师打入我们内部的奸细,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它召唤出来的!”伊卡洛斯冷笑着,开始用自以为缓慢,实则比一般人至少快了两倍的步幅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也给我们提了醒,死灵生物跟我们印象中的不一样了!它们不仅可以藏起自己的死灵气息,还能从摸样上看起来跟我们一样,这就意味着,它们很可能就藏在我们中间!车夫,佣人,副官,朋友,它们可能是任何人…” “行了,惩罚者,在这些猜测没得到证实之前,我们没必要疑神疑鬼,更不应该去怀疑身边的人。”萨菲隆打断了他,言语间流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烦躁感。 “你说的没错,守护者,可我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事情,免的夜长梦多。”克里斯汀立刻见缝插针似的打起了圆场:“死亡召唤者和炽天之翼,谁都想不到它们会在这次北伐中结成同盟。但是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它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密切,而我们却正在逐渐失去优势。” “这样更好,祈福者,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伊卡洛斯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克里斯汀的目光中闪烁着些许…久违了的狂热。是的,从鹰眼魔导到惩罚者,从第三军团统领到圣堂,二十年间,他战功赫赫,亲手诛杀各路敌人数以万计。他是噩梦,是屠夫,是绞肉机,如果不是这些年来已经再也没有人值得他出手,他一定还在大杀特杀。 “可我们需要时间,惩罚者。第八军团和第九军团伤亡殆尽,补齐人员很容易,要恢复战斗力却至少需要一、两年,至于第一军团…则需要更久。”萨菲隆叹了口气,毕竟是三十年前自己带领过的队伍,有些往昔…至今都历历在目。 “下次也许会是我们在位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有可能波及到整个大陆,甚至会关乎到教会生死存亡,我们必须做足准备,不止是我们,而是同铸会的每一个人!”萨菲隆接着说,而他目光也正分别从克里斯汀和伊卡洛斯的脸上划过,直到他们的表情跟自己一样肃穆:“到时候,也许我们其中的一个必须亲自率领军团投入这场战争,甚至有可能是我们三个!而当全面战争爆发的时候,就连苦修者殿下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他有义务成为我们的领导者,有义务带领我们的信徒赢得胜利,有义务让这个世界重归光明!” “可你别忘了,守护者,他可已经十几年都没露过面儿了!”伊卡洛斯冷冷的笑着,言语间更是没有丝毫的尊敬:“也许他已经老到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 “我会试图说服他的。”克里斯汀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强硬:“在那种情况下…他义不容辞!” “我应该去前线的,亲爱的,早就该去的。”苏菲拢了拢自己披散开来的长发,言语间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此时的她正穿着冰蓝色的睡裙,赤着脚在羊毛地毯上踱来踱去:“这样我们就不会败的那么惨了。” “可你也改变不了整个战局。”菲利克斯靠在壁炉旁边的躺椅上,正翻看着一本古老的冒险家游记:“当时我们一举攻克冰封城,面对如此重大的突破,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我们继续前进。纵使后来兵分五路,海因希里元帅也对各种突发事件做足了准备,可惜…毕竟谁都想不到在隧道另一边等着的会是死亡召唤者的六大魔头。” “但是如果我去了,至少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自责的意味儿也更明显。 “可你同样无法阻止这次北伐的失败,却会让意义变得完全不同。”菲利克斯合上书站起身来,从背后环抱着她:“海因希里再出色,也只是个优秀的狮心元帅,他打了那么胜仗,失败一次也有情可原。可你不一样,亲爱的,你是星辰之泪,你是同铸会的圣女,是整个教会的旗帜,象征着繁荣和昌盛,象征着荣耀和辉煌!失败这两个字将永远都跟你无关,因为你永远都不会输,也永远都不能输。” “那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呢?”她回过头看着他。 “我承认如果我们都去了,也许战局会被扭转。但是你知道的,我对祷告者的训练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一旦这些人能够投入战场,不仅能大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还有可能像苦修者殿下的修士一样,开辟教会的另一个新纪元!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因为任何事情分心,更不可能去北方打仗。”他也在看着她,目光中温柔和坚毅并存:“宝贝儿,比起赢在当下,我们更应该着眼于未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些年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似乎想为他抹去所有的疲惫和沧桑:“我只是有点儿接受不了,那么多年了,我还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失败呢…” “事情总有正反两面,你没经历过,并不代表着它永远不会发生,就像胜利和失败,它们总是相辅相成。”他爱怜的梳理着她银色的发丝:“其实我觉得这倒未必是件坏事,我们虽然输了,却并没有伤筋动骨,还能借此警醒那些被这一片盛世浮华冲昏头脑的人,让他们明白,我们的敌人依旧强大,而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你知道吗,亲爱的,当九年前你突然出现的时候,其实我跟很多人一样都不太信任你。”她握着他的双手,让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些:“更想不到你会把教会看的如此重要。” “我经历过的所有质疑和误解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亲爱的,但我从来都不会解释,更不会为此感到愤怒。我只做好我该做的,那些质疑和误解就自然会不攻自破,而最终每个人都会看到那个最真实的我。只是因为我们更亲密,所以你才看到的很早,也更透彻…同铸会对我来说当然很重要,亲爱的。”他亲吻着她的脖子说:“仅次于你。”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暖和轻柔。直到她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才不情愿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说:“对了,那两个叛徒里有个叫索萨的,是吗?” “有吧,好像是个灌铸法师。” “不会是我之前册封的那个吧?!”她惊叫道。 “哪个啊?”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起来。 “前段时间,我不是在圣城给几个法师发勋章了嘛,就是最新进阶的那一匹,我记得里面就有个叫索萨的!” “你连这些都记得?”他扬了扬眉。 “本来我是记不住的,别的几个我也真没什么印象,可是就在我给他发勋章的时候,突然有个刺客要行刺我!你想起来了吗?就是当时被我一下就干掉的那个,后来惩罚者殿下和师傅还为此一起去跟月下美人交涉过。”她秀眉微皱着说:“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幽灵俱乐部的人,跟刺客联盟没关系,但是就因为这件事,我记住了那个索萨。” “有没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他问道。 “不,不会的!”她的表情越发坚定起来:“我已经看到过通缉令了,开始还只是觉得眼熟来着。可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原来我是见过他的!” “那倒真是巧了。”他不置可否得笑了起来。 “亲爱的,我倒不觉得这是巧合了。”她双臂抱在胸前,右手食指轻戳着下巴,又开始走来走去:“你看啊,也许这个索萨并不是突然叛变的,他一开始就是打入我们的奸细,也正是他雇佣了那个刺客!” “雇佣一个影子刺客去行刺你,谁会这么傻?” “是啊,我们当时也这么觉得嘛,可如果行刺者是两个人呢?也许本来他是想跟那个刺客一起出手,前后夹击的。却没想到同伙儿瞬间就被我解决了,于是他意识到这次行刺不可能成功,就直接放弃了。”她分析着:“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的表情一直…挺不自然的。” “也许吧,不过得抓住他之后才能知道。” “唉,早知道我该留个活口的!”她懊恼的摇了摇头:“如果能一早把他抓出来,也许怀特元帅就不会死了。” “行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别想那么多了。不管那个索萨是叛徒还是奸细,我们都会把他揪出来,给予他公正的审判,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他坚定的看着她,就是这种目光,这种目光总会让她感受到力量。 “倒是咱们…好像该准备准备,去参加守护者殿下组织的接待仪式了。”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时间差不多了,亲爱的,海因里希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对哦,我差点都忘了!”她看了一眼挂钟,连忙一溜小跑到墙角,拉开六个大衣柜其中的一个翻找起来,并在两分钟后对他说:“哎,你说我穿哪件好啊?” “随便吧,反正都一个颜色。”他不太有所谓的敷衍道。 “不一样的,好不好!” “好,好,好,我陪你挑,我陪你挑…” 第五十一章 道从头 “把酒满上。”我含糊不清的说,至少我自己听上去会这么觉得,在生理上我已经喝的太多了,可是在心理上还远远不够。我看着正在为我斟酒的娜塔莉,凝视着她,只希望能看的稍微清楚一些,可她却总是晃个不停,而且动作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 在这些若隐若现身影中,我见到了一些老熟人,劳薇塔,迪菲娅,卡妮娅,甚至伊莎贝拉…什么,你问我有没有星辰之泪?快醒醒吧,蠢货,她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能代替她,就好像人们总会分不清这满天的星星,却不会有人认错那驱散黑暗的圆月和冲破晨雾的朝阳!你、你、你、还有你,我指着那一个又一个摇曳的虚影,在她面前,你们通通暗淡无光! 仿佛是听懂了我的话,这些虚影开始渐渐的融于一体,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拜托,难道我已经孤独无助到需要一个男人了?!等等,等等,这张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杂乱污浊的头发,参差不齐的胡须,刀劈斧砍般的面部线条还有那双就算喝再多酒也掩盖不住失魂落魄的眼睛… 这是我!可这…可这不该是我… 这不是晨光镇的我。 更不是狼堡中的我。 不是骄阳城下的我。 也不是冰封城外的我。 这是…这是被埋在地底的我! 是的,在博爱城的生尽欢,可就连头顶的光芒万丈也赶不走我脸上的灰败和颓废,它在烛火中摇曳着,跳跃着,幸灾乐祸的对我说:“看看现在的你吧,索萨,看看现在的你!七年前你被赶出了晨光镇,那时的你举目无亲,落魄如狗,同样是那时的你,踌躇满志,扬言要重新开始。可七年后的今天呢,哈哈,你除了更老更丑之外,跟那时没什么区别!” “我比那时要强大一百倍!”我咆哮着。 “可你的敌人比那时要强大一万倍!”他揪着我的衣领吼回来:“你这个叛教者,世界上一半的强者想把你钉死在十字架上,世界上一半的人想参加以你的身体为燃料的篝火晚会,你谋杀了你的长官,他对你形同再造!你害了你最好的朋友,他原本前途无量!你还毁了他的爱人,他们原本幸福的足以让所有人嫉妒…你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害人害己,一事无成! 你罪该万死,十恶不赦! 你害人害己,一事无成!! 你罪该万死,十恶不赦!! 你害人害己,一事无成!!! 你罪该万死,十恶不赦!!! 不!我嘶喊着抱紧自己的头,打雷了,一千个炸雷在我脑子里轰鸣,一万道闪电在我眼前闪耀!我扑倒在餐桌上,泼洒的酒和打翻的菜汤溅了我一头一脸,让我活像个五颜六色的小丑。 哦,诸神慈悲,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如果诸神真的慈悲的话,我想他们不会救你的。” “谁,谁在说话?!”我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双手的火焰已在嗞嗞灼烧,不管你是谁…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好让面前的两个虚影合成一个,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在痛苦的哀嚎中明白,我早已今非昔比,我不再是晨光镇的大男孩儿了,我他妈再也不是了! 我应该先烧他哪里?是向后梳理的暗金色头发,是静如止水的银色眼眸,是那张一尘不染,似笑非笑的面孔,还是那身整齐的,干净的,镶金边的白色长袍…是的,我哪儿都不能烧,看着逐渐在手中熄灭的火焰,我对自己说。他是格林,虽然这些天来他经历了所有我经历的一切,甚至比我更多一些,可如今我们看起来却像是来自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格林祭祀,少爷他…”娜塔莉近乎于哀求似的对他说。 “你去休息吧,对于一个醉了三天三夜的人来说,我想他也不会在乎有没有人给他端茶递水了。”他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格林就好。” “嘿,格林,我…”我伸手抓向离我最近的酒瓶,可我明明碰到了它,却只能将它打翻在地。好吧,好吧,反正在我残缺不全的记忆中,酒瓶应该到处都是:“我想问你个问题。” “那你可以坐下,慢慢说,只要你能保证别再睡过去。”他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面对着我,脸上那循循善诱的表情甚至让我想起了麦克白。 哦,麦克白,诸神原谅我。 “我不明白,格林,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很多,格林,很多很多。”我试图去拿另一个酒瓶,可它却跟前辈一样被我摔的粉身碎骨:“为什么我只是杀了一个流浪汉,安德烈就要把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交给执法者?为什么我帮杰森拿下了他朝思暮想的狼堡,他却把通缉令扔到了我脸上?为什么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伍德里奇家族赢得了和平,他们却把我像狗一样赶了出来?为什么我跟着费雷罗肃清了整个埃苏雷格的异教徒,不惜粉身碎骨让第九军团在月光城全身而退,帮同铸会攻破了挡住他们十几年的冰封城…可现在我他妈却成了叛教者,成了这个世界最该死的人!这不公平,格林,这不公平!这他妈的不公平!!” 嘭!这次不再是酒瓶摔碎的声音,而是我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桌面上那些碎玻璃热情的招待了我,它们纷纷划破我的皮肤,钻进我的肌肉,用我鲜红的血液和浓烈的威士忌调制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鸡尾酒。 “不公平?你觉得不公平?”他扬了扬了眉。 我盯着他,咬牙切齿,就像他应该为我现在的处境负责。 “说到不公平,我倒有几个故事想讲给你听听。”他不为所动,语气听起来甚至觉得我所遭遇的一切都理所当然:“从前有个流浪汉,他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有一天他来到了一个小镇,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儿,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在这个小镇他不过是想混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虽然他的床铺不过是胡同口一个肮脏的角落,也许他只是路过这里而已,就像他路过的数十个小镇一样,可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被活活烧死…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说烧死他的那个人是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一切对他来说,公平么?” “第二个故事,有那么十几万人,或者说曾经有那么几十万人,他们生活在北方一个叫冬眠城的地方。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全世界所有的平民一样。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做炽天之翼的教会占领了这里,并对他们说:“嘿,你们得听我的!”他们不明所以的说:“好啊,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后来,那帮异教徒被一群来自同铸会的人赶出城去,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杀了很多人,其中有些人是他们的邻居,甚至亲戚,并对他们说:“嘿,你们得听我的!”他们惊恐的说:“好啊,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再后来,炽天之翼的人杀了回来,把同铸会的人赶了出去,又杀了更多的人,并对他们说:“嘿,你们还是得他妈听我的!”他们屁滚尿流的说:“好啊,只要我们能活下去。”这种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着,只到十几年后,他们被赶尽杀绝,他们的家园被付之一炬。我想问问你,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公平么?!” “还有一个故事,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的心智被罪恶占据,他们的灵魂被黑暗吞噬,相信我,我亲爱的朋友,他们可不在少数。他们盘踞在一个叫冰封城的要塞中,在三次会战中让几十万捍卫者葬身城下,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同铸会信徒们的虔诚之血,这一点你我都深信不疑。可是有一天,他们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却被一个灌铸法师听起来可笑无比的计划和两个疯子荒诞至极的赌注所摧毁。潮水般的战士们蜂拥而入,“为了光明!”那些人高喊着,如沐圣光,无人可挡。可他们却没有放弃,他们嘶喊着,嚎叫着,张牙舞爪的为了他们那最疯狂却也最纯粹的信仰螳臂当车,直到被那飞驰而来的刀剑之轮碾的粉身碎骨,血流成河!我想问问你,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公平么?!” “别急,索萨,我还剩最后一个故事,虽然这也是我最不想讲的故事…曾经有那么一对儿青年,他们出生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村庄里,而他们的父亲连村长都不是。他们在村里唯一的教堂里相识,相知,相爱,那时他们是如此的天真,天真到以为一个吻和一个拥抱就足以令他们厮守一生。那时他们是如此的虔诚,虔诚到要加入同铸会的北伐军,为那些看似真诚的教义出生入死,对那些看似罪恶的人民刀枪相向。说真的,索萨,如果能回到当年,我一定会对他们说,别去,我愚蠢的孩子们,千万别去。” “可他们却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了下去,直到北伐失败,直到跟怀特去了埃苏雷格,直到在酒吧认识了那个蠢到去喝酒还穿着军装的法师。我跟他聊了很多,一见如故,你猜后来她怎么跟我说?她说:“哎呦,亲爱的,咱们俩都要被他带坏了!”是的,她总是像个知更鸟般不停的对我说。” “亲爱的,小心点儿。”她踮起脚尖儿,一边吻我一边说;“亲爱的,别忘了你的药剂。”她摆弄着乌烟瘴气的药水,头也不抬的对我说;“亲爱的,早点儿回来。”她强忍着眼圈中打转的泪水,故作轻松的对我说;“亲爱的,我是你的幸运星呢!”她微笑着对我说,就像朵阳光下的百合。” “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那对儿离开了宁静的村庄,从此就一直四处奔波的青年,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呢?我想问问你,索萨,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公平么?!” “格林,你该杀了我。”我跪倒在他面前。 “没错,我是该杀了你,然后呢?杀了我自己吗?还是应该一手拎着死去的你,一手拎着跟死了差不多的朱丽去荣耀城,去真理大教堂,去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圣堂和恨不得把我们扒皮抽筋的教众们说,烧死我吧,看看我到底有多虔诚?!” 我看着他那张在烛火中忽明忽暗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错,我知道我们不仅前功尽弃,而且已经坠入深渊,这一点我跟你一样清楚。可我也知道,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消沉,就只能越陷越深,万劫不复,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得多。” “难道我们不是已经万劫不复了么?” “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为什么两个万劫不复的人到现在都还活着,其中的一个甚至还有时间醉生梦死?” “活着?像现在这样?”我挤出一个笑容,以为这样就能让满嘴的苦涩变得稍微甜一点儿:“别逗了,我们正像玩偶一样被两个大人物拨来弄去,直到某天他们玩儿腻了的时候把我们丢进一个叫做异界的垃圾堆里,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他妈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来吧,朋友,来陪我喝一杯,然后睡一觉,但愿在梦里我们能暂时把这些忘掉。” “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你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说?!”格林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我总觉得在他银色的眼睛里有一些金光在闪烁:“没错,曾经我们官拜将军,看似前途无量,可那时的我们也不过是在同铸会这个巨大的阴影下苟活!我们早已看清了它偏执的残暴和腐朽的堕落,我们想改变,却势单力薄,我们想反抗,却又放不下它给我们的这些头衔和财富,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些头衔和财富都沾满了无辜者的生命和鲜血…” 说实话,我想打断他。 我想说,嘿,也许,只有你才这么觉得,其实我很满意自己曾经在同铸会的生活。虽然自从加入同铸会以来我都像掉进了血海里,总是不停的杀戮,杀戮,再杀戮,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可是正如格林所说,这些毕竟给了我…头衔和财富,而我也无比的需要这些。除了跟所有追名逐利者共通的想法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进一步的接近她…可是现在呢,我的星辰之泪,我居然又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可现在好了,我们不仅不再隶属于同铸会,而且已经跟它水火不容,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得到了一个盟友----世界上最强大的死亡召唤者!你要知道,不仅仅只有我们才是同铸会的眼中钉,肉中刺,阿伦跟同铸会已经斗了上百年,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就算让我们自己选,我们都不可能选到比他更合适的盟友了!”格林越说越兴奋了,甚至在话语中不知不觉的渗入了神圣之力,震得我的耳膜一阵轰鸣:“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索萨,让我们借助阿伦的力量,颠覆同铸会,甚至彻底消灭它,然后引领世界上真正善良和理智的人们重新走向光明!” “走向光明?在一个死灵法师的帮助下?你确定?” “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脑海中响起了格林的心灵感应,可纵使这样我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他赤诚的语气和如圣光般明亮的眼睛:“要摧毁我们当前最强大,也是最紧迫的敌人,我们必须借助一切我们能够借助的力量,就像之前我对你说过的,当身处逆境的时候,我们必须物尽其用!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会停止成长,我们会变得更强,总有一天,相信我,索萨,总有一天我们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照亮整个人间!” “可我不认为一头剑齿虎会屑于跟两只蚂蚁结盟。” “只要他明白想对付长毛象,一头剑齿虎还远远不够!” “那加上两只蚂蚁就够了?!” “几百万滴水才能聚集成溪,几万亿滴水方能汇流成海,这种道理连你我都懂,难道堂堂死亡召唤者会不明白?他跟我们一样,索萨,从本质上来说,他跟我们一样!要扳倒同铸会,他同样需要借助一切他所能借助的力量!” “所以…我们要准备变成他的行尸走肉了?” “不,他的行尸走肉已经够多了。”格林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虽然我实在想不通他的自信来自于哪里:“我想他会更需要两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很快就要知道了。” 说着,格林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直奔阿伦的书房而去。 第五十二章 向前走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坐拥四千万教众的邪教开战,就为了一个肮脏的酒鬼和一个比酒鬼更肮脏的牧师?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已经疯到这种程度了?!”阿伦看着我,也许是看着我们,总之,他眼睛中燃烧的那两团妖火令我不敢直视。 看来我们出师不利,我苦涩的想着,不仅在心中,还有胃里,同时伸手扶住了墙壁,好让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别晃的那么厉害。 “可据我所知,你们早就开战了。”好在格林比我镇定得多。 “谁说的?” 哦,他问我们谁说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故事开始在我脑海中泛滥起来。同铸会和死亡召唤者,他们之间的那已经持续了上百年的恩怨纷争,无数次生死决战,无数次卷头重来,就算让一个三流作家稍加整理都足以写出一本超过十万字的小说。而事实上,市面里早已流传着好几本有关于他们的大作,并长期在畅销排行榜名列前茅,至于那本最著名,也是我最喜欢的《末日审判之最后的黑潮》甚至已经连续畅销了数十年。 “他跟他的鬼武者元帅后来怎么样了,公开在一起了吗,还是依旧若即若离?”“巨拳荒冢的决战最后是谁赢了,你觉得他还有机会翻盘吗?”“你说苦修者那一计圣光决断到底有没有打中他啊?”你总能在大街小巷的青少年口中听到这些跟我面前这位死亡召唤者有关的话题,而成年人们有时候也会在茶余饭后聊上那么几句。 “他不过是万丈圣光下最后的阴影,用不了多久就会像灰尘般被净化!”一个同铸会虔诚的信徒这样说;“总有那么一天,最后一线光明将被他的黑暗所吞噬,而世界将迎来属于亡灵的新纪元!”一个不怕死的异教徒这样说;“说真的,老兄,我只想跟痛苦女王干一炮!”一个酒鬼这样说…总之,他们之间的故事至少远比我丰富得多。 “讲得不错。”在我们如数家珍了十几分钟后,阿伦终于打断了我们,虽然在打断我们之前他一直听的兴致盎然:“只可惜作为故事的主角儿,这里面的大部分情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和格林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们所讲的任何战役真正发生过一次,世界都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就像被你们洗劫过的冬眠城和冰封城,你们知道如今那里还剩下些什么。在你们的故事中,我跟同铸会之间的任何一次战争都比你们北伐投入的兵力多,而场面更比你们跟炽天之翼的厮杀惨烈!你们都是经历过这些的人,应该能想到那种规模的战争意味着什么。”阿伦身体前倾,表情少有的严肃,直到说出这一句:“还有…如果我真对妮可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我估计她会直接杀了我。” 此刻的妮可正站在阿伦左手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确切的说从我来到生尽欢那天算起,就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也许她只是个可怜的哑巴,每当我这样想着,就觉得真是苍天有眼。 “那你这么多年来都干嘛了?”我不禁问道。 阿伦摊开了双臂,在他这硕大的书房中。 “你是说…你用了上百年的时间,就开了这家赌场?!”我惊讶的叫出声来。 “当然不止这些。”阿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灰白色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这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我的生意还涉及到货运,纺织,矿藏,建筑,军工…这么说吧,几乎整个西方大陆的买卖都能或多或少的跟我扯上点儿关系。” “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格林一脸的疑惑。 “因为这是一场战争!”我笑了起来,替阿伦说下去:“同铸会不仅实力庞大,而且根基深厚,通过几场战争根本不可能将它彻底消灭。所以您采取了一种更有效的方式,那就是从这个世界的经济命脉入手!只要您的产业线能做到足够壮大,就能构成某种形式的垄断,而通过垄断,你就可以将同铸会的所有非不动产掌控在自己手中…哇哦,哇哦,哇哦,死亡召唤者先生,您果然在下一盘大棋!” 我本以为阿伦会对我的分析大加赞赏,然后终于发现我是个旷世奇才,谁知他对格林说的却是:“是你让这个醉汉闭嘴还是我亲自来?!”而他气急败坏的表情足以让我本想讲上半个钟头的长篇大论忘得一干二净。 “那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格林暗地里拉住我的衣角,一直向后拽着,直到我…真的闭嘴了。 “嗯,这应该算是我的一个实验。”说到这里,阿伦顿了一下,然后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亡灵和人类有没有可能共同生活,我是指像…邻里之间的那种?” “这怎么可能?!”我和格林异口同声。 “可我想试试。”阿伦双手交叉着撑起下巴:“事实上我已经尝试了很多年,是的,我的亡灵们几乎涉及到了每个我能想到的行业,可我从未想过什么垄断或者大发横财,那些对我来说既不现实而且毫无意义,我想要的只有一个----融入社会!跟人们一起吃饭,工作,甚至交谈,总之,我想让我的亡灵们融入到这个大环境中,而不是…” “额,阿伦,对不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之所以能跟人类混在一起,只是因为您使它们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区别,是吗?”格林插口道,竟然认真得就这件事的可能性分析起来:“这么说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之所以能跟你的亡灵们和平共处,并不是因为它们很能干或者它们很友好,只不过是因为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同伴是亡灵呢?” “凡事总得循序渐进,孩子,如果我一上来就把一群骷髅和食尸鬼扔到人群中,只能吓得他们四散奔逃,然后招来一群捍卫者对我们刀兵相见。而我的亡灵们也对那些一门心思想把他们砍翻或者烧焦的人们心存愤恨,所以…”这会儿的阿伦倒是表现出了出离的耐心:“我只能让它们在通灵师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深入到人类的社会中,也许这听起来很讽刺,毕竟他们生前可能拥有比身边这些活人更丰富的人生,可惜他们绝大多数都在死而复生的过程中忘的一干二净。而想要重新找回这些记忆,就连我最睿智的威廉.史蒂文森也用了足足十年。”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必须保证他们最够安分。因为人类在他们眼中既胆小又脆弱,这总让我这些从异界无休止的杀戮中存活下来的战士们手痒难耐,而那些同铸会的杂种们也一直都对我的人虎视眈眈。”当说到同铸会的时候,阿伦的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最原始的怨恨:“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它耗费了我很多年,然后当我终于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在埃苏雷格开启了第一个试点,直到你和你的独立团彻底终结了它!” 埃苏雷格…一瞬间亡灵,招魂幡,屠村,枯叶镇的苦战一一闪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一幕幕的惊心动魄甚至清晰的仿似昨天…村民们在火焰中痛苦的哀嚎,士兵们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拉文那凝固在血泊中的笑容。 “你是说…”我下意识的皱紧了眉。 “没错,在唐络丝还是桃乐丝…总之在威廉手下一个通灵师的带领下,跟埃苏雷格的村民共同生活多年的亡灵们终于展现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恐慌、骚乱是不可避免的,但总算让人们切身体会到他们是无害的,在付出了几十具被烧焦的干尸之后。他们毫不抵抗的被那些让同铸会洗脑的村民绑上了十字架,然后付之一炬…可我会对他们说,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说到这些的时候那双比深夜还黑的眼睛中泛起了些许悲伤,我想我看错了,不管怎么说那只是他百万亡灵大军中的几十个而已。 “活人们总是很盲目,他们总是太容易依附于身边的强者,从前也许他们依附于教堂里的牧师,依附于村长,或者依附于村中的恶霸,而现在他们开始依附于这些亡灵朋友们,只因为他们更能干,更友好,最要重的是他们更强大。村民们开始拆除同铸会的教堂,并在废墟上修建起自以为跟亡灵很搭的庙宇。更有意思的是还为我的亡灵们设计出了独有的旗帜,虽然在我看来那更像是某个江湖术士的招魂幡,总之…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不过至少人们愿意跟亡灵共同生活了,这看起来不错。”说到这里,他那双眼睛又盯上了我:“只是,我忘记了一件事情----同铸会永远不会放过我!他们杀光了所有人,不管是我的亡灵还是几乎毫无还手能力的村民,以异教徒的名义,你们赶尽杀绝。” “别那么苦大仇深的,阿伦!”我不明白是什么情绪驱使着我就这样指着阿伦的鼻子说出了下面这番话,我只知道枯叶镇的那场战争…可怕的,惨烈的,让我无数次在噩梦中徘徊的战争,此刻已经占据了我眼前的一切:“枯叶镇,阿伦,但愿“您”还记得这个不起眼的地方,那座只剩下亡灵的死亡之城,难道它们通通都是你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吗?!” “我承认在你们到来之前,他们绝大多数都活着,可我更清楚的是,只要你们进城就会像对付之前的数十个村庄一样把他们统统处死!”阿伦霍的站了起来,冲我咆哮着:“是我给了他们反抗的机会,是我让他们拿起武器同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刽子手战斗,是我…” “是你让他们变成了毫无人性的行尸走肉,只能凭借本能撕咬靠近它们的每一个活人。当然它们的对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一群疯狂的盲信者,一群能把“杀戮”诠释成“净化”的屠夫。”格林叹了口气说:“而这场战争的结果也跟绝大多数战争一样----没有赢家。” 沉默,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格林的呼吸声,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在说出这些话后,他还会让我们活多久。 “你说的对,年轻人,我不得不承认这次实验又失败了,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它最终还是沦为了一场厮杀,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不死不休。”出人意料的,阿伦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颓然的坐了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用了近百年的时间试图让人们改变对亡灵的印象,可同铸会却依然与我们水火不容。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以二换一,三换一的代价,把一批又一批虔诚而愚蠢的教众送上这条死亡之路。他们高喊着为了光明就义无反顾,可是…他们最终真的找到光明了么?用他们那被砍下来的手和被抠出来的眼睛?” “您还没回答我一开始问您的问题。”格林再次打断了阿伦,而不用看我也能通过他的语调听出来,他的双眼中一定又有些信仰之光在闪烁:“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他们应该有个家。” “谁?”我和格林一脸诧异。 “她。”阿伦指了指身边静若雕塑的妮可:“他们,他们每一个人,我的军团。他们本属于异界,是我把他们带到了这里,却让他们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想让他们滚出这个世界,同铸会的人更是要让他们粉身碎骨,灰飞烟灭。而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有责任为我的军团,为我出生入死的战士们赢得一片立足之地。” “如果我是你,我会送他们回去。”格林说:“就是你所说的异界,那儿才是他们的归宿。”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年轻人,只有无休止的战争和杀戮,每个亡灵存在的目的不过是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不管是低等的僵尸还是尊贵的领主都是如此。”阿伦凝视着我们,那双深邃的眼睛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就好像那双眼睛里就藏着一个异界:“那儿是名副其实的地狱,我绝不会再让他们回去!” “可同铸会不这么想。”格林提醒他。 “只要我还在,随便他们怎么想。” “但是敌众我寡,我尊敬的死亡召唤者。我想您需要帮手,而有两个就站在您面前。”说着,格林欠了欠身,露出了笑容:“您也不想永远都躲在这生尽欢里,任由他们不停的诽谤,诋毁,甚至捕杀您和您的亡灵战士吧?” 这番话换来了我们来这儿之后最刺耳的一阵笑声,那笑声就像一头剑齿虎在嘲笑两只自不量力的蚂蚁:“很好,很好,我的热血青年们…”他顿了一下,为了止住自己的笑声:“欢迎你们的加入,我阿伦军团的明天就靠你们了!但是在这之前记得先留神自己的小命儿,我可不想刚结盟就失去你们这两个盟友,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输掉赌局!”说到这里,他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就像已经为此憋了很久。 “那么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了盟友,死亡召唤者先生,您总不该介意我们变得强大一些。”格林面不改色的回应着,语气中甚至依然带着些谦逊的敬意:“如果您肯屈尊给我们一些指导的话,我和索萨将荣幸之至。” “指导?给你们?”阿伦冷笑着,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与其把精力浪费在你们身上,我倒不如去做点儿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改善一下工人的伙食,或者再降低一点儿赌场的成本…”他停顿了片刻,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对我们说:“不过如果你们真能变强的话,至少能让高桥在宰杀你们的时候能多花点儿力气,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而已,但是总好没有,所以…”他打了个响指,站了起来:“你们可以试着去找找我的统领们,我想他们能教给你们的,没准儿比你们这辈子能在同铸会学到的都多。”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们能看到的已经只剩下他的背影。 “额…虽然这肯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好在也不是太糟。”我扶着格林的肩膀安慰他道,也好让自己站的更稳一点,虽然我知道就这两个方面来说基本都是徒劳的。 “你错了,索萨,这比我预料中好得多。”格林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给了我个充满信心的笑容:“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而今天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开始。” “好了,索萨,你可以去休息会儿了,我相信娜塔莉就在附近,她总是对你…放心不下,不是吗?”他搀扶着我,直到把我交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娜塔莉的臂弯里:“而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朱丽了。” “还有,索萨,答应我别再喝了!”在走去隔壁前,他还不忘了这样嘱咐我。 “恭喜你,亲爱的,恭喜你,恭喜你终于从光铸牧师堕落到跟个巫师混在一起,哦,对不起,那还不是个巫师,那是巫师中最黑暗的职业----召唤者。哦,我是不是该为此给你深情一吻呢?!”又是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嘶哑的,戏虐的,又是那令人心疼而烦躁的感觉,每当在他耳边响起一次,就会在他的梦中重复一百次,而今天,它们一如既往的包围着他。 “朱丽,你听我说,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没错儿,亲爱的,这是你的一次机会。”她再次打断了他,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可是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变成个为了一次机会就不择手段的人呢,就跟那个该死的索萨似的?!我早就警告过你,我的小傻瓜,他就像瘟疫,会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直到把他们彻底摧毁,而你…” 他没让她说下去,用他的嘴封住了她的唇,任由她脸上那些粘稠而肮脏的液体在嘴角留下灼烧般的疼痛,他对她说,在她拼命的踢打中用最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对她说:“你放心吧,朱丽,我没有变,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变过!我只是想借助它的力量,好让它帮我们继续向前,我记得阿伦是什么,也记得我的誓言----在光明之路上所有黑暗都将无处藏身!在人类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也永远没有亡灵的容身之地,亲爱的,我向你保证!” “没用的,傻瓜,没用的。”她的手磨砂着他的脸庞,那亲切的感觉几乎让他觉得之后的一切都是场虚无的梦境:“这些都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索萨!亲爱的,杀了他,我要他死!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本该幸福的生活!” 他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了那个灰暗的,绝望的,被仇恨所充斥的地下室,任由那个他曾经爱过,也许至今还爱着的女人在那里凄厉的笑或悲切的哭泣,再也不想回来。于是,他对娜塔莉说:“嗯,你也看到了,我最近会很忙,所以每天给朱丽送饭就拜托你了,不胜感激。” “可看上去就像您亲自送的,对吗,格林祭祀?”她礼貌而矜持的对他说,她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的礼貌而矜持,他这样想着,就算在索萨面前都是。 “你很懂事,娜塔莉,事实上…”他想了想,终于决定把这句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我觉得你才是最适合他的,也许你只需要…再主动一点儿。” “对了,娜塔莉,我早已不是什么祭祀了。”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在摇曳的烛光中,仿佛走向光明。 第五十三章 守护者 “海因里希被解职了。” 杰拉德.雄狮看着这个声音的主人,知道自己的眼睛中一定带着些崇敬,就像面对自己的兄长,甚至父亲----他就这样的站在那里,永远的全身披甲,永远的高大挺拔。他并不对守护者的话感到意外,以第三次北伐的结果来看,作为这只联军的统领,自己的这位老部下无论如何都要承担些代价,被解职几乎已经是最理想的责罚,所以他只问了自己最该关心的问题:“那谁来接任他?” “罗萨里奥.狼獾。” 杰拉德点了点头,依然不感到意外。可以说在第二次北伐中,一向谨慎的卢西奥.苍狼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而在第三次北伐中,一向无畏的海因里希.虎贲最大的错误就是几乎把整个军队都搭了进去,自己却活了下来…所以,把第一军团代管给一位狐尾祭祀,从而作为对祈福者和他手下那群牧师阵营们的补偿,也算得上顺理成章,而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那海因里希多久才能复职?” “很难。” 杰拉德吃了一惊,于是他等待着守护者继续说下去。 “伊卡洛斯怒不可遏,执意要将海因里希斩首示众,而克里斯汀也就势提议下狱也未尝不可。”守护者少有的冷笑着,最终却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之前当你向我请示海因里希在冰封城破后提出的进军计划时,我就知道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失败会带来天壤之别的结局。” 听到这里,杰拉德.雄狮也叹了口气,只好接着守护者的话往下说:“如果成功了,海因里希的联军会一举端掉长夜城,将炽天之翼彻底消灭,然后作为英明的决策者,海因里希将荣光万丈,受用终生,这本是最有可能的。我们已经无数次估算过炽天之翼的剩余力量,从人数到装备,从单兵作战能力到综合作战素养,事无巨细,详尽至极。纵然在隧道另一边中了炽天之翼的埋伏,以海因里希和其他高阶将领的能力和联合军的战斗力都可以生吃掉他们。” “可是如果失败了…”杰拉德.雄狮顿了一下,似乎到现在都觉得“失败”这个结果很不可思议:“失败了,这就将是同铸会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失利,然后作为冒进的负责人,海因里希将万…般被动,受累一生。”杰拉德本来想用“万劫不复”的,但终究没忍心说出口:“这本是最不可能发生的,可是那个肮脏的死灵法师就这样让它发生了。” “海因里希不会死,这对他来说不公平!在兵分五路进军长夜城之前,无论是祈福者还是惩罚者都有权力阻止这次行动,可他们什么都没做!”守护者刚开口时,杰拉德还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圣光爆鸣的声音,就像之前他将要下达某项决定时一样,可说到最后,它们却在渐渐熄灭:“只是…海因里希可能真的很难再官复原职了。” 杰拉德感到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他甚至用了好久才想起来这叫“痛惜”,是啊,他们似乎已经顺风顺水的太长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和海因里希共同晋升铸就骑士的时候,还是从他将第一军团亲手交到海因里希手里的时候?他本以为海因里希会按照自己的路这么一步一步的,坚定而稳健的走下去,就像他按照萨菲隆的路这么走着一样。 海因里希.虎贲,这个勇不可挡的铸就骑士,这个纵横一世的狮心元帅,这个无辜的老人。 也许…他真的完了。 “关于那两个叛徒,有什么进展?” 感谢守护者把我从痛惜中拉了出来,杰拉德这样想着,毕竟无论从年龄还是身份来说他都不应该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太久。而且为了光明,总要有人牺牲,从他十六岁成为捍卫者的那年就知道这句话。所以当他开口回答时,已经又变回了那个沉稳从容的杰拉德.雄狮:“搜查行动已于一周前展开,各大教区总计数百万人参与了行动,行动面积覆盖整个大陆,包括北方的蛮荒之地,可惜的目前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跟我想的一样,杰拉德,他们不过是引子,藏在他们身后的阿伦军团才是关键,而在做好准备以前,显然那个死灵法师不会让他们露面。”守护者踱着步子分析道,而杰拉德的目光就随着他的脚步在空旷的大厅中缓缓移动:“还有,那个异常现象调查得怎么样了?” 杰拉德知道守护者口中的“异常现象”是指什么,这个问题在刚开始清理战场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就在第九军团全军覆没的那片战场上。虽然同样是尸横遍野,但那些尸体的死法却跟其他四个战场不太一样----很多人被肢解了,而且是被精细的肢解成了上百块儿,就像有人在他们死后又把他们扔进绞肉机里绞出来了一样。很显然在那种规模庞大却耗时短暂的伏击中没人有时间和必要这么做,这样说来…就只能是有人用这样的方式直接杀死了他们,那么,是谁呢? 某个**杀人狂?有可能,杰拉德见过这样的人,比这残忍的也见过,比如把人活活吃掉,或者把死者切碎煮熟再送给家属之类的,几十年来这种人杰拉德至少手刃过十个。可问题是战场上以这种方式死去的尸体接近一万个,这还只是个估算的结果,毕竟无论什么人在被切成血肉模糊的上百块儿后都很难再拼回去,事实也许比这个估算出来的数据更多。那么…要多少个**杀人狂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在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百个?一千个?杰拉德知道自己的年龄不小了,却还不至于老到糊涂的程度。 所以这一定是某个阵营做的,至少是某个阵营中的一支团队,一支强大的、残酷的,却也愚蠢的团队----放弃最省力,最有效的取胜方式而选择这种最费时,最耗力的方法,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正规军队所为。它属于炽天之翼吗,还是阿伦军团,甚至是怀特.黑豹秘密组建起来的?从现场来看好像都不可能,因为在那些被大卸八块的尸体中这三方的将士都有!难道还有第四方势力?青龙会?月下美人?皇族?甚至天谴议会?!看起来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很不明朗。”于是杰拉德如实说:“我已经组织人手查阅了所有可能势力近几十年来的交战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势力用这种方式进行过任何行动。您知道的,这种性质的事件一旦发生,不可能不被记录下来,所以…目前为止,很难推测。” “有没有可能是炽天之翼或者那个死灵法师的障眼法?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迷惑我们,好让我们转移视线,甚至妄图把我们吓住?只是赔上几千条自己人的生命而已,这种勾当对那些异教徒来说手到擒来!”守护者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坚定,杰拉德的脑子里也开始浮现出邪教拿活人献祭时的种种情景:“不过不管怎么样,不管那些人是谁,杀害同铸会的战士就是向整个同铸会宣战!我们的兄弟不会白死,我们要用异教徒污浊的鲜血和肮脏的生命护送他们去天堂!” “这是场战争,杰拉德,一场由死亡召唤者和炽天之翼挑起的全面战争!”杰拉德聆听着,守护者的话语在他耳边敲响,如洪钟长鸣:“这将是场堪比一千年前我们彻底击溃黑魔法的圣战,而我们也将像一千年前一样赢得这场战争!” “听着,杰拉德.雄狮,继续保持搜查力度,提高警惕,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无论那个死灵法师为此准备了多久,策划得多充分,同铸会都必须在这场战争中占得先机!” 杰拉德点了点头,没有行礼也没有说“遵命”,十年前他就已不必再做这些礼节上的事情。不过他说了另外一句话,虽然这句话他已经说了超过四十年,可每一次都让他充满了力量,他说:“为了光明,守护者!” “为了光明,杰拉德.雄狮!”他带着这句话大踏步的走出了真理大教堂,没有痛惜,没有悲伤,唯有圣光万丈。 第五十四章 惩罚者 “罗萨里奥.狼獾成为了第一军团的统领,虽说是暂时接管,不过海因里希.虎贲虽然不至于像惩罚者说的那样被处死,但也不可能如守护者希望的那样官复原职,所以第一军团短时间内是不会属于别人了。”梅琳.雪狐恭敬的站在祈福者的左手边,纵然他不止十次提醒她没必要这么注重礼仪,可是每当面对这位长者时,她总会下意识的这么做,就这样安静的听着他说:“可是梅琳,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祈福者殿下,毕竟我们刚刚经历了如此大的挫败,更有数十万同胞埋骨他乡…”梅琳低声细语的劝慰着他,虽然她知道祈福者从来都不需要安慰。 “你知道我真正在乎的不是这些。”祈福者打断了她,却不是用那种粗暴或生硬的语气,梅琳从他那慈祥的声音中只能听出一丝沉痛和一丝哀伤。 “也许格林并不是像人们看到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叛徒,也许他只是受到了那些邪魔外道的蛊惑,也许…他只是身不由己。”梅琳想了想说。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受千万人敬仰的祈福者为什么会如此看重格林这样的小人物,就像…看重当年还什么都不是的自己。她只知道格林这件事对祈福者的触动很大,大到每当站在他身边时,她都会被他的情绪感染,而为那个格林感到惋惜。 “你说对了一点,梅琳,格林当然不会成为叛徒。我看得到他眼中的光明,在我漫长的生命之河中都没在几个人身上看到过,那种感觉…就像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属于同铸会一样!”梅琳看到祈福者抬起头,迎上摇曳的烛光,那慈爱的神情仿佛想起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一样:“但你也说错了一点,格林永远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会被任何人蛊惑,他身上那种最纯粹的光明任何外来的黑暗都入侵不得!所以…我想他只是在适当的时机,做出了适当的选择。” 梅琳没说话,她继续安静的听着。 “我们很容易就能推测出当时的情景,几个人,深陷重围,饥寒交迫,整个军团已被打散,敌人步步紧逼,援军迟迟不到…死亡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这种时候他们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梅琳看着祈福者微皱的眉头,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了在冰天雪地中深陷绝境的格林:“格林想活下来,虽然在他的履历中充满了坎坷,他却没有一次轻言放弃过!可是该怎么做呢?异教徒们不会接受俘虏,怀特.黑豹也绝不可能投降,如此看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梅琳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打断祈福者,可现在她只想硬着头皮往下说:“谋杀上司是教义中最恶劣、最可耻的背叛!更何况是在对异教徒的战争中,更何况是对一位狮心元帅,更何况格林从参军起就一直待在第九军团,跟在怀特身边,更何况…” “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至少光荣,祈福者殿下!” “可那有什么意义呢?梅琳,死人做不了任何事。”梅琳感受到祈福者的目光,依旧和蔼,亲切,梅琳听到他的声音,像诵读教义般虔诚:“没错,我们会为他召开盛大的追悼会,成千上万人会为他痛哭流涕;我们会追封他为烈士,把他跟历代战死沙场的先烈们葬在一起;我们还会为他复仇,每个战士在奋勇杀敌时都会呼喊着他的名字;我们甚至可以把他也留在同铸会那存在了千百年的光耀墙上,让他流芳百世…可是梅琳,我的孩子,你要知道死人做不了任何事!” “可…很多人都会战死,那些战士,那些将领,那些先烈!”梅琳还在坚持着,虽然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理智都在提醒她早已不该再坚持了:“那些用生命为同铸会打下江山的成千上万人…” “战争总会有牺牲,我的孩子,只是每个人的使命不同,我们每个人都担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要有人用身体为我们挡住寒风,我们才能走的更远,要有人用肩膀为我们架起阶梯,我们才能爬的更高。而在这永无尽头的岁月长河中,总要有人用生命为我们照亮前路,才能让我们带着他们的信仰不断前行。”祈福者的话语环绕着梅琳,让她整个人仿佛都沐浴在圣光之中:“这就是先驱者教给我们的----包容和互助!” “您是说…要用怀特的死换取格林的生?”梅琳愣住了。 “可以这么说,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这样,我的孩子。怀特.黑豹走完了他的路,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的灵魂亦得到了升华。而格林的路才刚刚开始,就像我说的,我在他眼中所看到的光明,没人知道那束光明的力量有多大,也没人知道那束光明能照亮多少人,也许某一天它就能驱散同铸会这些年来积攒下的所有阴霾。”祈福者看着梅琳,那慈爱的神情就像在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就像你一样!” “我?!”除了这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的,你和格林,我最亲爱的孩子,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整个同铸会的未来和希望!”梅琳感受到祈福者就这样轻轻抱着她的肩膀,温暖的圣光在她内心最深的地方荡漾,甚至比她多年前死去的父亲还要亲切:“现在我想问你,你能帮我把他找回来吗?你能引领这个迷途的青年重归圣光吗?” “我能!”梅琳大声回应着,早已意识不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和被泪水淹没的脸庞:“为了光明,祈福者殿下!” “为了光明,我的孩子!” 祈福者用最殷切,最期许的目光目送着那个最圣洁,最虔诚的身影走出真理大教堂,然后用不带一丝感**彩的心灵感应说:“你可以过来了,菲欧娜.灵狐。” 第五十五章 祈福者 第五十六章 浮生若梦 爱丽丝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的每一寸肌肤,虽然已经足足过了三分钟,可是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作为“浮生若梦”的头牌,她有信心把所有的名门闺秀都比下去,她们的脸蛋也许比她清秀,却绝没有她的妖娆,她们的身体也许比她光滑,却绝没有她的风骚。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她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枚干瘪酸涩的烂橘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落荒而逃,就像个初见情郎的害羞的少女一样,可她不能。从她来到“浮生如梦”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只要给够了价钱,她就得根据客人的喜好装出一副或放荡或娇羞的模样,然后来者不拒,虽然这些狗杂种里很少有能让她真正感到愉悦的人,成为头牌之后更是一个都没有。然而现在她却只想把自己的身体和整个余生都献给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刚刚的一番风雨又湿润了她那颗干涸久矣的心,可她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是在十年前她还保有处子之身的时候,想跟一个这样的男人厮守一生对她来说都是奢想。 所以她只能装作满不在乎的说:“五个银币。”并祈祷他没有听出自己那低哑的嗓音中带着些颤抖。 “比我想象中的便宜。”一抹浅笑在他白玉般的脸上泛起,而他的眼睛依然在她的**上游离。可她却只想躲进被子里,好让自己这具肮脏的身体别再玷污这双迷人的眼睛。 “哎呀,人家给你打了折呢。”她故作娇嗲的说,努力从自己那张糙脸上挤出一个不至于太丑陋的笑容。 “可惜我没有银币。”他的话语中饱含着歉意。 不!她的内心尖叫着,这不可能,难道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不过是个靠色相坑蒙拐骗的小白脸儿?!不,这绝不可能!她绝望的挣扎着,直到他把五枚金币放在她面前:“我只有这个,虽然它们没有银币那么大,可至少比银币闪亮的多。”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她的手指略过那些金币,抚摸着他纤瘦的手背,就像一个贪吃的小女孩儿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糖果。 “拿着吧,反正这玩意儿到处都是。”她享受着他的声音,如此…甜腻,在她为数不多的词汇量中她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就像包裹着巧克力外壳的香草冰淇淋。 “要我帮你洗个澡吗?”她磨砂着他略显清瘦的身体上那白如奶昔的肌肤,看着他那只带着点儿慵懒的湖蓝色眼眸…等等,另一只呢?!哦,遮住了,被那汗水浸湿了的金发。此刻他粗重的呼吸正触碰着自己的**,一下又一下的,就像要把她融化…至少我满足了他,她欣慰的这样想着。 “不,我喜欢这样,这种感觉就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他突然笑了起来,没有把话说完,她却能在这笑容中捕捉到一丝令人伤怀的奚落:“不过你可以帮我穿上铠甲,女士,如果你愿意的话。” “就这么穿你不觉得难受吗?毕竟已经是秋天了。”她拿起在烛光中闪耀着幽绿色光芒的铠甲,想到这些冰冷的铁家伙就要直接贴在他柔软的皮肤上,她的心就如同针刺般疼痛。 “没错儿,也许我们该往铠甲里塞几颗冰块儿,这天气可是比蛮荒之地热多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她沉浸在这如朝阳般明媚的笑颜里,似乎忘记了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傻。 “你要去哪儿?像你这样的人…那些刺客们肯定会找你麻烦的。”她尽自己最后的努力挽留着他,哪怕仅仅就这一个晚上:“要知道在枫城里他们说一不二。” “那是他们的荣幸,女士,那将是他们的荣幸。”他一边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一边站起身来,把那只白玉般的手从她手中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缓缓抽离。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绝望的扑倒在床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叫住他。 “罗兰,我美丽的女士,你没必要记住它,因为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开始讨论这个名字。”他留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背影,就这样翩然离去。她终于开始不可遏制的放声痛哭,就仿佛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接来下我该去哪儿?哦,酒馆,我得去喝上几杯。”在洁白的月光下,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喃喃自语着:“按照大多数人的流程,我本该先喝上几杯,再去找爱丽丝们乐呵乐呵。可惜我酒量欠佳,而且酒后总是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可不想弄疼她。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扫荡?” “说实在的,我依然不明白你当年告诫我的那些,扫荡,你总是对我说,当我到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自然会懂。”他抬起头凝视着月亮,直到它惭愧的躲进了云朵里:“我现在已经到了你当时的年龄,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你老糊涂了,扫荡,总是喜欢危言耸听。我本该在十年前就开始享受这一切,却被你的这些屁话困在蛮荒之地这么久。好在…还不算晚,所以我原谅你了,扫荡,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这是个多么美丽的世界啊,扫荡!美丽到让人不忍睡去,美丽到让人心畅神怡,美丽到…”漆黑的夜色中亮起了两点红光:“让人想大开杀戒!”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七章 星耀苍穹 “我得做点儿什么。”穿着一袭水蓝色丝绒长裙的苏菲站在阳台上,看着夜色中的荣耀城,眉头凝重,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那些炫目的金碧辉煌总会让她觉得一切都很灿烂,可惜…不包括今天。她还是会想起北伐军的惨败,甚至会想起那尸横遍野的战场和战士们临死前的哭嚎,虽然她从未经历过那些,可是奈不住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这跟你没关系,亲爱的,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一次了吗?”菲利克斯依然坐在壁炉傍边的摇椅上,只不过手中的书已经变成了一本关于狂战士兴衰的编年史,虽然这本书一直被史学家们诟病为戏说的成分远远大于史实。 “我知道,亲爱的,可我…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清冷的秋风拨弄起几缕发丝,让她感受到一丝寒冷。作为一名出类拔萃的冰系法师,就算在蛮荒之地最寒冷的季节也丝毫不会让她觉得寒冷,她知道这寒冷来自于内心深处,来自于那几十万具埋葬在冰封城外的血肉之躯。这是她参与的第一场战役,然而在最艰难的时候,她却没能陪那些虔诚的信徒和战士们共同渡过:“我想去把那两个叛教者找出来,亲自去,然后把他们带回真理大教堂接受审判!” “你是认真的?” “当然!”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准备跟谁一起去?” “没有谁,就我自己,凭那两个叛教者的实力和履历,我一个人已经足够。”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亲爱的。”菲利克斯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到苏菲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肢柔声说道:“我们都清楚目前的形式,异教徒们把那两个叛徒藏了起来,毫无头绪的我们只能展开地毯式搜索,而他们正等着我们这么做。亲爱的,你要知道,炽天之翼虽元气大伤,但余威尚存,我们不知道它还藏有多少强者。至于阿伦军团,关于死亡召唤者本身有多强大已不必多说,再加上他手下的六大统领…亲爱的,他们每个人都在盯着我们,虎视眈眈,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我明白,亲爱的,可我不怕!很多人都在这么做,几百万人都做这么做,他们没有一个比我强,他们每个人的处境都比我更危险,可他们都没有退缩。”苏菲执着的说,她很少如此执着,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过。从小到大每当她感到迷茫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教她怎么做,而且个个位高权重,小时候的恩格里斯特,后来的圣堂们,现在的云中苍穹。可这一次她想靠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一次…她想追随自己的心。 “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亲爱的,你是星辰之泪,你是同铸会的圣女,是整个教会的…” “我跟他们一样,我们都是同铸会的信徒!”她打断了他,这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自成婚以来,他们从未打断过彼此的话,而成婚之前…更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自责,如果在册封灌铸法师的那天,她就能把那个索萨揪出来的话… “可那些异教徒不会这么觉得。”菲利克斯却依然在耐心的向她解释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一旦抓住机会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因为只有你的死才能给同铸会致命一击,比杀掉一百万个同铸会的信徒都严重得多。” “那就让他们来呀,用他们的生命来验证杀掉我是否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苏菲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让整个荣耀城都为之一暗。想说服我,这个理由可不太充分哦,亲爱的,她像个玩儿赢了游戏的小姑娘般这样想着。 “你误会了,宝贝儿,我只是在担心你,担心你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而遇到不必要的意外。”他爱怜的轻吻着她的秀发:“我只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哎呀,谁能伤害到我啊,我才不是那些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干不了的小女人呢!”她撒娇似的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可是冰霜长老恩格里斯特的高徒,堂堂同铸会的星辰之泪呐!” “可你首先是我的妻子,苏菲。”他抱着她的双肩,表情开始变得严肃:“我不能让你只身涉险。” “那你想怎么样呢?把我一直捧在手心里,一直搂在臂弯里,就像我师傅和圣堂们那样?那我怎么才能成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她看着他的眼睛,脸上也已经不再有任何俏皮的表情:“我年纪不小了,菲利,不是那个只要对长辈言听计从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姑娘了,我总要独当一面的,不是吗?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是星辰之泪呀。”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对么?”他的言语间流露出些许失落:“我已经不可能说服你放弃了?” “你没必要说服我啊,亲爱的。”她凑上前去,轻抚着爱人的脸颊,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抚慰着他:“我只是希望你能支持我而已啦,亲爱的,你会支持我吗?” “我会的,亲爱的!无论你在任何时间想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直到永远!”他笑了起来,轻吻着爱人的额头,用充满力量的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了:“只要你答应我,好好保护好自己!” “我答应你,亲爱的。”她顺从的伏在他的胸膛,享受着爱人的亲吻和来自于他掌心的温暖,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直到几分钟后,才恋恋不舍的扬起脸来问道:“可我应该从哪儿开始呢,他们会藏在哪儿?” “嗯,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正躲在某个最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惶惶不可终日。”他立刻帮她分析起来,眉头紧锁:“可是在我看来…他们很可能正躺在某个最繁华的地方,看着每天都从他们眼皮底下走过却总是一无所获的搜查队,乐得满地找牙。听过一句俗话么,亲爱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先从大城市入手喽?”她欣赏着他分析问题时的表情,每当这时候她都会觉得她的爱人是整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当然,就算他不分析问题的时候也没几个人能跟他相提并论。 “或许枫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扬了扬眉。 她给了他今晚最美丽的笑容。 第五十八章 要命的差事 “怎么了,宝贝儿,你看起来就像个刚被人操完了还不肯给钱的**。”劳薇塔从背后搂着高斯的脖子,虽然她更想用匕首在他那张便秘似的脸上画出一个笑容。 “昨天在梦死魂消发生的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就是那个没多少人去的酒馆?”高斯没好气儿的说:“不过是个喝多了的**杀人狂而已,追查这种破事儿居然也会安排在我身上!我可是个幽魂杀手哎,宝贝儿,真不知道月下美人那帮老不死的议员是怎么想的,就因为我看起来很闲么?!” “嗯,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我就知道你会担心,不就是在那些目击者口中嫌疑人是个漂亮的男人嘛!看在诸神的份儿上,男人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呢,他们的语文老师真该拉出去斩首!”高斯拿起那瓶还剩下四分之一的威士忌一股脑灌了下去:“行了,劳薇塔,难道你想跟这世界上所有的小白脸都有一腿么?!” “我他妈是在担心你,蠢货!”她用力推了高斯的脑袋一下,同时后悔在推的时候手里为什么没拿上把匕首:“听说有些提前离开的顾客说那个人曾自称自己叫罗兰?” “好像有吧,怎么了?” “你不知道罗兰?!” “我为什么要知道罗兰?” “看在你妈的份儿上,难道你从来都不看《团结公报》吗?!”她强忍着把这个男人撂倒在地,然后再在他脸上踩上几脚的冲动说:“在同铸会的第二次北伐结束后,他可是除了卢西奥.苍狼的死因外,人们议论最多的人呐!” “是吗,他都干什么了?”高斯还是一脸的茫然。 “简单的说,很多人怀疑他在半个钟头的时间里杀了六千人。”她把“他会把你的肠子拉了出来,然后在你脖子上打了个结”这句话生咽了回去,尽可能平静的说。 他嚯的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看来你也开始为自己担心了。”她戏谑似的笑着。 “我…我得赶紧推了这份差事,这…这显然不是我能应付的差事。”他结结巴巴的说,用颤抖的声音。 “是吗,就因为一个喝多了的**杀人狂?”她笑得更开心了:“哇哦,看来你得做好准备名声扫地了。” “那我该怎么做?宝贝儿,告诉我该怎么做?”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她怀疑他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我有超过十种办法对付这件事儿,可我看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一个闪烁就已经靠在了门口:“事实上我准备去南方渡个假,已经是秋天了,这儿好冷。”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带着哭腔问。 “很快,宝贝儿,在你死了之后。” 第五十九章 老死灵的新理念 “烈火魔尘,保守派**师布拉德利.巴托的经典之作。”威廉随手翻了几下我那边边角角都已起了褶皱的魔法书说:“说实话,可圈可点,但不适合你。”说着他已经将这本在我胸口捂了足足七年多的书扔进了燃烧着的壁炉里。 “别跟丢了魂儿似的,小子,像这种教授元素魔法的书籍我至少收藏了几百本儿。至于《烈火魔尘》,只精装版我就有三个不同时期的版本,而且只要我觉得值得,完全可以弄到更多。”他满不在乎的说,完全不顾我正指着在炉火中化作飞灰的书膛目结舌:“而我想告诉你的是,像这种以教授法术为主旨的书已经过时了。” “不以教授法术为主旨的书还能教给人什么呢?”我诧异的问:“那还算是魔法教科书吗?!” “很少,不过这不重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书里有个叫做流星火雨的高阶法术,你会么?” “当然!” “用过吗?” “当然!” “多少次?” “好像…不多。” “为什么?” “虽然流星火雨杀伤范围极大,在大规模的遭遇战中可以对数千人造成伤害,而在守城战中效果会更明显,但是…它需要持续吟唱施法,魔力消耗又太多,导致你在施法过程中干不了别的,施法时间过长还容易透支魔力。更重要的是,由于它的杀伤覆盖面积过大,导致定点杀伤力并不强,很难对强者造成致命伤害,可你是知道的…”我耸了耸肩:“在一场大规模交战中,决定战局的往往就是这些强者,所以比起烘烤蝼蚁,我更喜欢直接把那些出头鸟儿烧焦,比如说用烈焰冲击。” “我没看错,你果然不适合在军队里待着。”对于我的这番言论,威廉立刻做出了评价:“事实上,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在战场上最大的作用并不仅仅是消耗敌方的兵力,更主要的是它们那些宏大而壮观的法术效果会让敌人感到震慑,产生恐惧,从而打击敌方的士气。就团队效应来讲,这显然比你以一个法师的身份冲过去跟人家单挑有用的多。”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团队型人才多半都不会有多大出息,因为过多的容身于团队总会影响你的反应速度,应变能力和综合战斗力。”他继续侃侃而谈:“当你身处于团队中,就总会有骑士保护你,有牧师治疗你,你只需要放好法术成为移动炮台就够了,不必操心别的东西。而当你习惯了这种作战方式的时候,一旦落了单,别人干掉你就会非常容易。” “从没有一个大魔导会永远躲在团队里,没有人不喜欢独立自主,潇洒自如。无论干点儿什么事都得带上一整队人,这想想就令人糟心,不是吗?特别是…当你想解决点儿私人问题的时候。”他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方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所以说,一个正真出色的法师必须得有一套单打独斗的技艺,也只有这样才能把命运真正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这辈子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单打独斗,威廉。”我提醒他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学会再多法术都没什么用的话,你准备怎么让我更能打?” “很简单,法术操控,更熟练的法术操控。在更短的时间内,释放出威力更大的法术,并让它以更快的速度命中更精准的位置!”说到这个,这位老通灵师的眼睛中开始有一些异样的光芒在闪烁:“其实越是强者之间的对决就越简单,小子。在那种生死只在一线间的情况下,没人再会去用华而不实的高阶法术,甚至连烈焰风暴这种定点打击力度偏弱的小范围性法术都会被弃用…疾冻箭,炎爆,风刃这些低级法术才是最有效的终结手段。”他边说边比划着,就像那一个个法术正在他手中绽放又凋零:“因为只有这些初级法术才最快,最准!而作为一个顶级的法术操控者,他们能在这些看似随手释放的低级法术中蕴藏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巨大魔力!所以,小子,你是想跟我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还是要钻回你的烈火魔尘去,做一个永远只能躲在人们身后的炮台?” “你看我哪点儿长的像炮台?”我笑了,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个礼。 “那我们得先选个够大的训练场才行。”说着,威廉已走进了那个瞬间就出现在他身后的传送门:“对了,刚刚所谓的强者和炮台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就凭你的资质,多半哪个都成不了。” 第六十章 岔路口 “我教不了你什么,别人也不能,而且你这一身白魔法的臭味儿着实令人反胃。”埃辛面带厌恶的说:“你的魔力全都来源于光明之力,而这里的人全都是光明之力的死敌。” “好吧,谢谢。”格林看着这位石像鬼公爵,永远华贵却过时的衣着,永远整齐而油亮的黑发,永远笔挺的站姿,还有永远直白到刻薄的措辞…似乎他身上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 格林冲他微微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牧师也不一定非要拥戴光明。”背后又传来了老石像鬼那空洞的声音,依旧不冷不热。 “你是说…祷告者?”格林放慢了脚步,他想起了这些把救助转化为屠戮,把光明转化为暗影的人,还有他们的创造者----那个多年前突然出现的菲利克斯。 格林不信任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可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想法。这很正常,毕竟是守护者亲自接纳了他,而祈福者也认为他引领了牧师的复兴,圣堂甚至封他为云中苍穹…而那时的格林,微不足道。可格林却一直都固执的认为,牧师不该是这样的!祷告者永远不能跟牧师相提并论,就像光明中永远容不下暗影,而暗影也只会侵蚀光明! 所以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正在冲他微微颔首的埃辛,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说:“这不可能。” “那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格林祭祀?为别人治疗伤口,为别人加持防御,为别人锁住敌人,然后等着别人去赢得胜利?”可这个老家伙显然不肯就此罢手,而且还故意以“祭祀”这种对他来说过分尊敬的称呼来奚落他:“也许你很享受这一切,美其名曰----配合,可是你真的想一辈子这样吗?永远看着别人成为终结者,永远等着别人决定整个战局,永远让自己的命运攥在别人手里…纵然在每次战争打响前,你总是准备的比谁都充分,在每次战争进行中,你总是付出的比谁都多?” “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互助,什么是包容!”格林针锋相对的回应道,面对强大到足以手刃莱克斯.游隼的石像鬼公爵,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竟毫无恐惧:“攻城拔寨不能只凭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不能只靠奋勇杀敌,历史上也从没有一场只靠砍砍杀杀就能赢下来的战役!在一个团队里每个人都有其相应的职责,每个人又通过履行职责而服务于整个团队,没有主次一别,亦没有贵贱之分,只有这样这支团队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这些你们从来都不懂,所以你们这些死灵生物也从来没赢过这场与光明之间的战争!” “说得好,叛教者。”埃辛冷笑着,只回了这一句话。 对哦,我是叛教者,格林默默的对自己说。现在我终于声名大噪了,却是凭所有可耻的称号中最可耻的那一个,以至于只能躲在一个死灵法师的地堡里对一只石像鬼大谈光明…我又凭什么质疑祷告者?我有什么资格?! “我该走了,埃辛.卡帕多西亚公爵。”格林再次转身,推开房门,走廊中灯火摇曳着,比他记忆中还要昏暗一些。 “你是该走了,格林。不过请你记住,我早就不是什么公爵,就像你也早已不再是个祭祀了。” 第六十一章 漫漫成长路 “你以为自己对付的是一只树懒吗?”威廉的怨灵之魂左一只、右一只的向我袭来,逼得我只能疲于躲闪,连扔出一道烈焰冲击的功夫都腾不出来:“你的速度呢?!” 不是我慢,是你太快了!我一边狼狈的避让着似乎无处不在的怨灵,一边暗暗叫苦。威廉就这样不停的用这种最初级的法术不停向我轰击着,虽然只用上了他陪小孩子过家家时的功力,却只需要几枚就足以震碎我的火焰护盾,搞得我双手刚刚冒出点儿烈焰冲击的火星就得分神去补充即将被冲破的防御力场…看来,我也只能用点儿更快捷的低级法术才行了。 就这样,我瞬间甩出两颗炎爆。 老小子,给我张嘴接好! “你这会儿又把我成为一棵树了?”可惜威廉一侧身就轻易躲开了这两枚分别轰向他头部和胯下的炎爆,同时左右手又各向我丢来一只怨灵:“你的准头呢?!” 我连忙刹住脚步,让它们擦着我的鼻尖和腰带划了过去----我明显感觉到他在里面倾注了更多的魔力,只一枚就足以震破我的火焰护盾,而另一枚则会撕碎我的灼烧装甲,并伤及藏在它下面的皮肉。多亏它俩的飞行轨迹是笔直的,我心有余悸的对自己说,否则…哇哦,没听说哪个没鼻子的人还能用英俊来形容的! 我可不能只是这么一味的闪避,我这样想着,低头又躲过一个,因为就算是这样加强版的怨灵之魂,我也毫不怀疑威廉还能扔出一万个。于是这一次,我同时放出了五颗火球,通过我右手的五根手指,三枚分别打向他的头、胸、腹,另外两枚则封住了他左右两边的闪避路线,结果…三枚全中! “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娘们儿了?”他左手指着自己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的骸骨装甲,右手招出五只怨灵之魂完全按照之前火球飞行的轨迹丢回来给我:“你的力量呢?!” 我向前一扑,硬扛下了封住右路的那一枚!奇怪的是在一阵剧烈的震荡之后,火焰护盾虽然暗淡了许多却并没有熄灭。可这一点儿都不值得庆祝,我会被累死的----在不过才十几个回合的攻防中,我们已经上蹿下跳,左躲右闪的跑出了上百米,而天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少个回合! 我得给他致命一击,速度,准度,力度缺一不可!我闪身让一枚怨灵之魂掠过肩膀,同时左手丢出两颗火球来扰乱威廉的视线,右手却已开始凝聚魔力,最后…我做出了这个也许是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我向他冲了过去! 三十米,第一枚怨灵之魂擦着头皮呼啸而过,两颗火球挠了他的痒痒;二十五米,第二枚怨灵之魂吞噬了火焰护盾,两颗火球击中了他的肩旁;二十米,第三枚怨灵之魂击碎了灼烧装甲,两颗火球亲吻了他的脸庞;十五米,我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伴随着怨灵的撕咬仰面倒了下去,但那蓄力已久的烈焰冲击也在他的胸膛绽放,至于骸骨装甲上那一丝裂纹,也总算没逃过我最后的余光… 当然,这里“最后的余光”并不是指我死了,而是指…我倒下之后就看不见了。 “如果换成别人,你已经死了。”他冷冷的说。 “你以为呢,正因为对面的是你,我才冲的。”我一口灌掉半瓶治愈药剂,翻身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指着他那早已愈合的骸骨装甲说:“别耍赖,我看到它裂了,按照咱们之前定下的规矩,我赢了!” “先刻意降低法术中的魔力让敌人觉得你很弱,再故意冲上来让敌人觉得你很蠢,最后将大量魔力集于一处,并在距离近到无从闪避的情况下突然出手…如果这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没准儿真会栽在你手里。”他略带赞许的评价道,然后在我的嘴角刚开始上扬的时候加上了下面这几句:“可惜绝大多数对手都不会那么傻。就像我,如果这是实打实的对决,在你冲过来这十五米的距离中,我至少有三种手段解决你两次,而且是在保持魔力基数与你看齐的情况下。” “行了,说正事儿。”我用力挥了挥手,把他那后几句话选择性的无视掉:“这些天你觉得我怎么样?” “进步神速。” “有多神速?”我满心欢喜的追问道。 “几天前,我一记不放水的怨灵之魂就会让你灰飞烟灭,而现在,在你灰飞烟灭之前至少还能挤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嘿,你一定要对年轻人那么刻薄吗?!” “我只是在讲述事实,小子。要知道,再过几天你没准儿在灰飞烟灭之前就能叫出声来了,而再过几天也许你只要付出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就够了,再过几天也许你就能直接闪过去,再过几天也许你在闪过去的同时还能出手还击…你明白我意思吗,小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脸色越来越阴霾的我说:“重要的是你只要不停的在进步就够了。反正只要在这一年内你既没被高桥杀掉,也没被同铸会烧死的话,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不被高桥杀掉,不被同铸会烧死,好简单的两件事!”我没好气儿的说,觉得人生几近无望。 “阿伦和我们都会保护你的,那个老刺客想做掉你可绝不会那么容易,而比起烧死你,同铸会显然更想烧死我们,所以别再跟个怨妇似的絮絮叨叨了。”老通灵师的脸上挂满了豁达的笑容,就好像同铸会想要烧死的那些死灵中不包括他自己一样:“小子,只要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你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前途的!” “可问题是,我等不起。”我下意识的冒出来这么一句,就在那个湛蓝色的身影突然在我脑海中浮现的瞬间。 “等不起,为什么?”他愣了一下。 此时我有一种冲动,对他说出我关于星辰的种种种种,可一想到听完后他捧腹大笑的表情,我决定什么都不说。 “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威廉。” “爱说不说,小子,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讲故事,我得回去算账了。现在替我管账的那个食尸鬼说过二加二等于五,而在我的印象中,这还是他算的最对的一次。” “要这么说,我也能管账了。” “哈,这可是你说的!” “不不不,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第六十二章 黑暗中的光 格林坐在生尽欢后花园的水池边,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坐着。反正那些在夜色下打情骂俏的男女们也不可能留意到他,就算看到了也会觉得他不过是又一个失意的赌鬼罢了,就像有个满身酒气,一脸苦闷的老头儿就在刚才这样问他:“今天输了多少,年轻人?” “人生。”格林脱口而出。 “别担心,年轻人,反正到明天你就会有新的来生了。”老头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晃晃的走了。 格林没理他,他正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倒影因为旁边有个拨弄水花的少女而不停的摇曳,让他看不清水里的人到底是谁。有时候是毁容前的朱丽奥斯,有时候是月光城下的索萨,有时候是雪松林中的怀特.黑豹。他有些问题想问他们,可他知道就算回到那时,他们也给不了自己想要的解答。于是那些水波终于停了下来,他能看到的,只剩下他自己。 “我离光明是不是越来越来远了?”他问倒影。 “你还记得光明是什么吗?”倒影反问他。 “这个问题…现在对我来说太难了。” “这个问题曾经对你来说很简单!”倒影愤怒的冲他喝道,他愣了一下,这个表情似乎已经很久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善良,人心中最本质的善良,这就是光明!”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迷失了,你在退缩。” “我没有!”他慌乱的辩解着:“祷告者,我了解过他们。他们的施法方式和作战特点绝不像白魔法,确切的说是跟白魔法的所有传统背道而驰!你知道他们让我想起来了什么,那些终生同黑暗为伍的巫师!” “你讨厌他们,或者说,你恨他们?” “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 “光明和暗黑,白魔法和黑魔法,很好,我们来聊聊。”黑色的倒影凝视着他,用那双黑色的眼睛:“一个使用白魔法的人,人们眼中最虔诚的牧师,可他把所有的白魔法都用来欺凌弱小,杀戮无辜。一个使用黑魔法的人,人们眼中最邪恶的巫师,可他把所有的黑魔法都用来铲除恶霸,拯救苍生。那么你觉得,他们谁代表光明,谁又代表黑暗呢?” “这根本不可能,格林!” “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格林!” “谁?举个例子给我,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只要一个。” “你,格林。” “我?!” “你。”倒影对他说:“我们。” “不,我不是。”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叛教者。” “这个日渐腐朽的教会理应被摒弃!它和它的白魔法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彻底迷失了!格林,你不是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吗?!”倒影的表情却越发的坚定了:“我们要推翻它,我们要终结它,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这个世界重回光明!”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无助的对倒影说。 “你知道该怎么做,你一直都知道。” “就这么简单么?” “是的,就这么简单。”倒影站了起来,手中握着那把由一条条暗影纹络编织而成的虚空之刃。 那就在这个晚上,他和他的倒影杀光了后花园中所有可能注意到他和他这把虚空之刃的人。包括那个拨弄水花的少女和那个跌跌撞撞的老头儿。 第六十三章 偶遇 苏菲蒙着面纱走在枫城的一条小巷里,强忍着内心中的兴奋让自己看起来闲庭信步,还要压抑住自己的魔力,绝不能流露出来,是的,一点都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所谓的“一点”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魔力洪流,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目标捕捉到自己丝毫的痕迹。 事实上她已经在这座城市游荡了两个星期了,大大小小的场所基本全转了个遍,还得带着这恼人的面纱。其实当她刚刚来到枫城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可是当见到她的第一个人惊呼出:“天呐,星辰之泪!”之后,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就已经被各种热情的、激动的、甚至热泪盈眶的信徒们团团包围。她甚至觉得如果不立刻离开这儿的话,恐怕就只能在不停的点头致意中把自己的颈椎给累断了。所以她第一次落荒而逃了,为了这群狂热到让她不知所措的信徒。 但是五分钟后,她又回到了这里。蒙上面纱,像个来自希利苏斯的妇女般穿过人群,听着他们讨论着那些关于她的种种传奇。说实话,有百分之八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她的心情却因此而明媚起来,人们爱我,她有点儿沾沾自喜的这样想着,人们都爱我! 可是在十三天又二十三个小时四十二分钟后的今天,她终于开始不可抑制的焦躁起来。荒废,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个词的意思,这些天来,她不停的在这座刺客之城中转来转去,却一无所获。更关键的是,在这十几天中她除了转来转去之外,居然什么都没做!要知道自从六岁拜入恩格里斯特门下的那天起,她就从来没有…如此无所事事过。 冥想,修行,接受膜拜,参加某个盛大的仪式,造访某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她的生活总是无比的充实,充实到让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也没必要思考这些,这些年她过的很愉快,不管是在霜冻刀锋上的六年,还是在荣耀城里的十四年,一直很愉快。 每天晚上她都会跟爱人来一次心灵感应,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就像个麻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在她的脑海里,他总会安逸的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中,翻看着某本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产生兴趣的书籍,而那悠然的,温柔的,充满爱意的声音总能让自己安心睡个好觉。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是啊,从孤儿院到恩格里斯特,从恩师到圣堂,从圣堂到菲利克斯,人生不是就应该这样么?当你年幼的时候会有一些人教导你,扶持你,教给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当你长大后他们就会为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而你的余生将会跟这个人携手度过…哦,还是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么?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哦,还有比菲利克斯更能同她相配的人么?星辰之泪和云中苍穹,听起来就那么天造地设。 她会想他,在每个夜晚都跟他心灵感应的情况下还是会想他。半个月的分别,不知道这对寻常夫妻来说算不算长久,她只知道他很忙,几乎整天都跟那些祷告者呆在一起,她也很忙,总有数不清的仪式和典礼需要她参加。但是结婚三年来,他们分开的时间从没有超过三天,而在不知不觉中这也已成了她的习惯。虽然他们已经不会像新婚时那样拥抱而眠,却在入睡时一定会脸对着脸,这样无论谁在半夜醒来都能看到彼此,而每当看到他熟睡的样子都会让她无比的心安。相反,在没有他的夜晚,她不是睡不好,就干脆睡不着。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为此哭过,在这十几个寂寞的夜里,孤独的梦中。有那么几次她甚至恨不得立刻赶回荣耀城的家,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反正这整个过程也用不了几十分钟。可就像出发前她对他说过的,她早已不是那个怕黑的小姑娘,更不是那个只会粘人的小女人,她是星辰之泪,星辰之泪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就是这儿了,她站在街角这个破旧的酒吧门前,目标就在里面,以档案中他的实力来看,她只要一招就能送他下地狱,但她不会这么做。她会把他抓回荣耀城,让他在真理大教堂接受圣堂和所有教民们的审判,然后看着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直到被熊熊圣火所吞噬,这才是叛教者应得的下场。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想抓住一个人要远比把这个人杀掉难得多,所以…她恐怕得用两招才行。 在推开门的瞬间,她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身着麻布披风,头戴兜帽的男人。就是他了,她摘掉面纱,脸上总算露出了那么一丁点儿笑容,而那个男人竟然也出人意料的抬起了头,露出了他藏在兜帽中的脸庞。 这个人…是我。 很奇怪是吗?从逻辑上来说,似乎坐在这儿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好吧,我们只能将时钟拨回一个小时前了。 百无聊赖的生活开始让人感到厌倦,要不就是生尽欢的地下室,要不就是威廉至今都不肯告诉我具体在哪儿的荒野。无处不在却一个都见不着的搜捕者,扬言要杀光我们却连个面都不露的高桥----有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的处境到底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遭,可又总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尝试。 直到我想起了劳薇塔。 是的,毫无征兆的想起了她。 想见她很简单,只要烧掉那张卡片,但是把这样一个人招到自己唯一的避难所来似乎…好在我还没蠢到这种程度,我甚至不打算在博爱城见她,于是我决定去她的地盘----枫城。没人会同意我这么做,而我也懒得多费唇舌,所以我选择了更容易的方式,跟谁也没说。 一件麻布披风,一张传送卷轴,一枚银币,就让我坐在了这个破旧而狭小的酒馆儿里,但是我并没有立刻烧掉这张卡片。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想了很多,特别是当那些兴奋和冲动渐渐散去后,关于这个女人的点点滴滴都开始变得清晰。 她很诱人,对我来说尤过甚之,但是相对应的,她太危险,也太精明。作为同铸会的头号通缉犯,我毫不怀疑自己的价值比她之前挣到的所有报酬都多得多,而作为一个从不做亏本生意的人,我不能保证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身后不会跟着一个狮心元帅、鹰眼魔导或者狐尾祭祀,甚至再加上一个封禁师。 也许我应该立刻滚回生尽欢的地下室里,落进某个角落缩成一团,就这样在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中了却余生,可是个人都不会愿意这样,更何况我!所以我打算先要一杯烈酒,接着再要一杯,直到在迷醉中彻底失去理智,也许到那个时候,生死也就不再重要了。让我先跟她干一次!我想我会指着鹰眼魔导的鼻子这样说…嗯,该喝第三杯了。 等等,有人在看着我,我低下头用余光瞄着这个把脸藏在面纱中的女人,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很多地方见过她很多次。这种感觉很怪异,很多地方,很多次,就像她是个跟我朝夕相处很多年的朋友和**,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似乎屈指可数,但是没一个像她,一点儿都不像。那么…她是谁?我冥思苦想着,直到她摘下了面纱。 星辰之泪! 我当然见过她很多次,在每一个地方,在每一天,在…刺骨的严寒突然袭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下意识的想燃起火焰护盾冲破冰霜,却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因为她的三枚冰锥已经在同一时间刺穿了我的身体! 咽喉,心脏,肺。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在三十秒之内死去。我在麻痹的刺痛中挣扎着,却分毫动弹不得。她不仅冻住了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还凝结了我体内的每一丝魔力,用极度深寒,就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挥手之间。 其实我无比渴望她别把我冻的那么严实,至少能让我为她挤出一个笑容,一个早该给她的笑容,在荣耀城的真理大教堂,在万人见证的典礼台上,我们面对着面,沐浴着无上荣光…可是这样也不错啊,就这样死在她手里。 好冷啊,星辰,好冷…你知道么?我可是在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足足呆了一个多月的人呐,在蛮荒之地,在冰封城,在万松山上…可那些日子跟现在相比,竟像春天般温暖! 我凝视着她的脸庞,还是那么美,却比我印象中多了些苍白、憔悴,是为了我么?对不起,星辰,如果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会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捆好了送过去。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却也不再是我印象中的波澜不惊,有厌恶,却也有喜悦,是为了我么?谢谢,星辰,谢谢你为我准备了这场生命中最绚丽的葬礼。 请原谅我身不由己,没法微笑着在你面前死去。 可问题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死?!已经足足过去一分钟了!等等,等等…刺穿咽喉的那枚冰锥好像偏左了两毫米,插进心脏的那枚也偏下了半公分,难道是她打歪了?这不可能!这种距离,这种力度,连我的精准度都能做到分毫不差,何况星辰之泪?那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是…同情么?! “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埃菲尔德,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审判!”她用比冰更冷的声音给了我答案,而回应她的…则是迎面飞来的数十只怨灵之魂!它们凭空出现在我身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几乎撕破了我那被冻结的耳膜! 这不绝是我印象中的怨灵之魂。 看看它们,它们张牙舞爪的扑向前方,每一个仿佛都包含着无尽的憎恨和怨毒,充斥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整个酒馆都正在它们凄厉的嚎叫声中扭曲、坍塌,而那些挡在它们和星辰之间的看客们更是在瞬间便被撕扯的魂飞魄散,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苦的哭喊! 躲开!我在心中大喊着,凝固的喉头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可星辰之泪不会躲,她就这么看着,只是静静的看着,轻轻抬起那双闪亮的、晶莹剔透的、似乎已同冰霜融为一体的手,就这么等着这些怨灵狠狠的撞在她的霜冻结界上,然后粉身碎骨!可惜怨灵们显然不打算放弃,它们碰撞着、撕咬着、前赴后继着,伴随着阵阵冰霜破裂的脆响! 冻结,破裂! 再冻结,再破裂! 很难想象在这几十米的距离内,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数秒间,这些怨灵居然被冻结了三次,却又冲破了三次! 而最终…它们终于如愿以偿的扑了上去。 轰,整个世界都在爆鸣! 不!我叫喊着,拼尽全力挣扎着,却只能任由那只手把我拉进了身后的传送门里,逐渐模糊的瞳孔中就只剩下那片耀眼的,夺目的,蓝色海洋… 第六十四章 怪事 “星辰!”我嚯的坐了起来,却痛苦的发出一声**。 “少爷,你醒啦。”娜塔莉将一块热毛巾轻轻敷在我的额头上,同时将冷掉的那块丢进一直在持续加热的沸水里,她正欣喜而关切的看着我,用那双还挂着泪痕的眼睛。 “她怎么样了?星辰之泪她怎么样了?!”我哆哆嗦嗦的打着摆子,彻骨的寒冷就像万千条蜈蚣正在我体内撕咬,似乎不把我吃光就绝不罢休,可我却完全没心情理会这些。 “她死了。” 嗡!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至少我希望是这样。”在我即将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窒息之前,站在床边的威廉又不慌不忙的补充道:“我至今都不太能接受她居然能生扛下我的怨灵之魂!很显然,我在这个活人的世界呆的太久了,以至于通灵术居然被消磨到了这种程度,看来我必须尽快跟阿伦讨论讨论…” 说实话,后面我都没怎么听进去。 她没死!我只想知道这个。 可是…她会受伤吗?如果受了伤,伤得有多重,会不会… “不管你有多不放心那个一心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现在你都需要休息。”格林用笼罩着圣光的双手按在我胸口,还在尝试着尽快驱走我体内的寒气,可我却只能沐浴在这温暖的光芒中瑟瑟发抖:“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最好别想太多。” 我不可能不想太多,但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星辰之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前他才刚刚放弃光明之力成为了一名祷告者。说实话,就凭我对他的了解,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他在我面前披上暗影皮肤并亲手召唤出了虚空之刃! 可是今天,他正在治疗我,他正在用光明之力,治疗我!诸神在上,难道我真的被冻傻了吗?! “别那么惊讶,索萨,虽然当时我也被吓了一跳。”格林站起身来,银色的眼睛中明黄与昏暗的光芒交相辉映着,此起彼伏。而此时此刻,他的左手虽然依旧笼罩着神圣之光,而他的右手已经在一道道黑暗光芒的缠绕中握起了虚空之刃:“但是,我亲爱的朋友,它们就这样发生了。” 第六十五章 邀约 “嘿,看来这儿终于该大修了。”一个优雅中带着点儿甜腻的声音把苏菲从沉思中唤醒。她正站在一片方圆数十米的废墟中央,身体还在僵直中有些隐隐作痛。她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疼痛,这种感觉好像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了。 “早听说星辰之泪冷若冰霜,看来此话的确不假。”这次她终于看了看声音的主人,说实话,她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那淡金色的碎发,白皙的皮肤和俊美的脸蛋儿让她第一时间把他同**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男妓联想到一起,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可比他们漂亮多了。 “你是谁?”苏菲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不是同铸会的信徒,没有哪个信徒在她面前还会如此淡定。还有他那身青绿色的铠甲,她居然一时间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要知道小时候有长达半年的时间,她都在跟与铠甲相关的知识打交道。 “这不是给骑士们穿的吗?我为什么要学这些呀?”那时候尚且年幼的她曾这样向师傅抱怨道。 “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苏菲,你是要做大事的。”当年的恩格里斯特指着远处那些师兄和师姐对她说,他们至少都年长她十岁,有的已经名震一方,但是师傅却把目光中所有的慈爱和期望都投向了她:“多学些东西,是有必要的!” 我令他失望了,她懊恼的这样想着。 “罗兰。”他微笑着冲她欠了欠身,把她从往昔带回了现实…哦,对了,好像还有个人在跟我说话。 罗兰,好像在哪儿听过,她暗付道,不过这很正常,这些年来她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如果不通过魔力特质的话,她根本就分不清那些灌铸法师哪个是哪个。于是她一如既往的礼节性的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罗兰。” “好吧…”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但是很快又变得轻快起来:“请问,您现在有空么?” “你说什么?”她又愣了一下。 “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他看着她,那充满期许的双眸也许会让绝大多数人都不忍抗拒:“我前几天刚找到一家很棒的餐馆儿,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这次苏菲不禁第三次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他这是在约我吗?!她有些啼笑偕非的这样想着,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好在比他更离谱的人她也见过,而且见过很多,于是她继续礼节性的说:“恐怕不行,罗兰先生。” “那真是太遗憾了。”他耸了耸肩,忧伤之色流于言表:“要知道,那帮刺客就快把我逼疯了,我要拼命控制住自己才能不把他们劈成肉酱,可今天也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得赶紧离开这儿,在自己彻底失控之前。” “那正好,我也该回去了。”苏菲耐着性子说,看来他不仅是月下美人的通缉犯,精神还不太正常。圣灵在上,难道月下美人已经沦落到要跟这种疯子较劲的程度了吗?! 不过她可没那个闲心关心这些,她应该立刻回到荣耀城告诉菲利克斯今天的所见所闻。很显然叛教者们已经跟那个死灵法师勾结在了一起,而为了保护他们,阿伦甚至不惜动用自己最强大的部下!六统领中的一个,她坚定的这样认为。事实上她早就该回去了,如果不是这个神经病突然出现的话。 “荣耀城对吗?那将是我的最后一站。”罗兰一边释放着手中的传送卷轴,一边冲苏菲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对了,如果你改注意了,不妨来博爱城找我,据说全世界最棒的赌场就在那里,我准备去那儿试试手气。你可以直接去那儿问我的名字,那时候,认识我的人应该很多了。” 第六十六章 天壤之别 “我终于明白你们俩为什么那么招人嫌了!”阿伦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前倾,恶狠狠的瞪着我们,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在下一秒就会钻出一群来自地狱的凶兽:“你不声不响的溜到枫城,还被星辰之泪抓了正着!而你则在我的后花园杀了整整三十七个人!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混小子们?说说吧,说说你们他妈的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本可以杀三十九个人。有对儿情侣我一直在盯着他们,可他们实在太投入以至于对周围的一切都恍然不知,从开始到结束,好像什么都不能把他们从彼此怀中扯出来。”格林眨了眨暗银色的眼睛,满不在乎的说。 “可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劲来给你擦屁股吗,牧师?!”威廉刻意在“牧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在第一时间就封闭了后花园,用两分钟的时间叫来了上百只食尸鬼,并让它们用五分钟啃光了所有尸体,然后在十五分钟内洗干净了全部血迹。”格林回应着,神情自若:“所以整个过程只不过用了二十二分钟,而你更只是站在花园里什么都不干的看了四分三十秒而已。” “少在这儿卖乖了,小子,你知道四分三十秒对我来说多重要吗?”这位生尽欢的老板却依旧不依不饶着:“你知道我能在四分三十秒里算多少账吗?!” “额,威廉,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打断了威廉的话,再也无法忍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了:“那天星辰的手为什么看起来像冰一样,不是像寻常冰系法师那样手上会凝结着冰霜,而是她的手…就像变成了冰一样?” “四分三十秒对我来说…什么,看起来像冰?”威廉愣了一下,终于停止了对格林那看似永远不会结束的指控:“因为那就是冰,我是指在那一刻,她的手就是冰,这并不罕见。很多**师在战斗中都可以把手甚至加上小半截手臂都转化成跟其魔力属性相对应的元素,就像星辰之泪能把手转化成冰,而火法师则能把手转化成火。这样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一部分,特别是作为法术输出点的手,同自身的魔力属性相融合,从而大大提高法术的杀伤力。不过这种元素转化没法持续太久,就算大魔导也不过能维持几分钟左右。” “那我什么时候能学会这个?”我问道。 “额,你的话,也许一、两个月就可以了,也许十年后也不行。当了这么多年法师,你应该明白,掌握某种法术,并不仅仅取决于魔力基数,还取决于自身魔力特质和身体条件,而越高阶的法术,对这两项的要求也就越来越特殊。”威廉耸了耸肩:“不少**师能掌握比这高深许多的法术,却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这种元素转化,这也并不罕见。” “我等不了那么久,威廉,无论是十年还是一、两个月,都等不了!”我双手握拳,一字一顿的说:“我必须现在就掌握这个法术,现在!” “可惜有些事你必须等待,小子。”阿伦插了这么一句,语调间尽是鄙视:“特别是在你没那么出色的情况下。” “可我不能!!”我嘶吼着,似乎要把这些天来所有压抑在一刻通通释放出来:“她只用两招就控制了我,只用了两招!而我也知道如果她想杀了我只会更简单!我是在进步,我他妈一直以为自己在进步!可是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我必须尽快掌握元素转化,立刻,否则她还会离我越来越远!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她已经离我够远得了,可她还在继续离我而去!帮帮我,格林,威廉,阿伦…”我像个疯子般叫嚷着,抓着阿伦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用尽了全力,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你得帮帮我,只要能让我学会这个法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别让她丢下我,求你了,只要别让她丢下我…” “嘿,你看他这副摸样儿跟你年轻的时候多像。”威廉看着我,幸灾乐祸的对阿伦笑着,让我觉得自己越发的像个小丑了…但是我不在乎,只要他们肯帮我,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在年轻人面前提起我年轻的时候,何况四十岁的年纪也早就不算年轻了!”阿伦瞪了威廉一眼,同时厌恶的把胳膊从我手里抽了出来:“我不知道你是抽什么风了,小子,但我劝你还是清醒点儿,否则别怪我直接把你扔到真理大教堂去…等等!”他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对我这幅悲切的样子产生了一丁点儿同情,还是真的想起了些什么。但不管怎么样,我只能屏住呼吸等待着,就像个静候宣判的囚徒,直到他终于打了个响指说:“也许我可以带你去见见雷申德,他那些歪门邪道的炼金术没准儿能帮到你什么。” “雷申德…你是说那个流云风暴里的雷电长老?”我愣了一下:“难道他不是你的敌人吗?!” “在你眼中所有活人都他妈应该是我的敌人,对吗?!”看来死亡召唤者大人的耐性似乎被我逼到极限了:“现在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可以滚出去了吗?!” “额,那什么时候…” “我高兴的时候!现在出去,把门带上。”说着,阿伦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我要跟格林好好聊聊。” “好吧,现在我该叫你格林祭祀,还是格林祷告者?”直到我悻悻然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阿伦那充满厌恶的表情才总算缓和下来。我并没有把门带上,以我当时的心情也根本没可能在意这种琐事,所以阿伦只能示意妮可代劳。 “我也想找个人问问呢,阿伦。”格林耸了耸肩。 “告诉我,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一切,慢慢说,不要漏掉任何细节。”阿伦的眼睛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芒,背靠椅背,双手交叉:“我有得是时间。” “当见到索萨的时候,我意识到他的情况很严重。胸口,脖子和肺均被冰锥穿透,全身从内至外深度冻结,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他会在一刻钟内死去。我想立刻给他喝治愈药剂,可问题是他的每个关节都被冻住了,包括咽喉,根本无法完成吞咽动作,而且就算强行灌进去,他那被冻结的器官也没法吸收和消化。所以我必须先给他解冻,可是普通火焰根本烧不化星辰之泪的冰霜,而你们通灵系的幽冥鬼火又只能燃烧灵魂,无法作用于本体,所以这里唯一能融化它们的人,就只有索萨自己,可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么看来,他似乎死定了。”格林娓娓道来,显然这个过程已经不止在他脑海中重演过一遍:“可我不会让他死。” “于是你就治疗了他?”阿伦问道。 “于是我就治疗了他。” “你怎么做到的?!” “我默念咒语,那串咒语已经在我心中默念过几万遍,然后治疗术被释放,他的身体开始解冻,伤口也逐渐愈合。” “这不可能!” “理论上来说确实不可能。” “我从未见过同时拥有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的人!” “没有人见过同时拥有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的人,阿伦。在转化成祷告者之前,我就把这方面的相关记载详细的全看过一遍,在治疗完索萨后,我又更详细的看了第二遍。有史以来,从没有过能让明光之力和暗影之力在体内并存的人,虽然无数人尝试过,但是没有人成功过。” “他们不可能成功!”阿伦嚯的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如同两团鬼火:“光明和暗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它们此消彼长,势不两立。它们根本不可能在任何载体内共存!” “我知道,阿伦,可它就是发生了。”格林的语调反而平静得多,平静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他们不仅在思考这是为什么,更多的,他们在想这将意味着什么。光明主嗣治愈,辅以群体庇护,暗影主嗣杀戮,辅以自身防御,而现在,它们将集于格林一身! “这是个奇迹,孩子,我只能这么说。”阿伦重新坐了下去,目光却一刻都没从格林身上离开,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那即将产生无数种可能性的未来。 “不,你错了,阿伦,这是恩赐。”格林回应道,一脸肃穆,言语间充满虔诚,光影在他银色的眼睛中交织着,忽明忽暗:“这是上苍给我的恩赐,而我保证绝不辜负他!” 第六十七章 火手 “威廉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忍不住问阿伦,想起几天前在枫城发生的一切,我依然心有余悸。要知道如果威廉晚出现几十秒钟,我很可能就已经被星辰带回荣耀城接受审判了! “你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是吗?你以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我家里消失了会没人知道?更何况你还是个身背赌注的人,小子。”阿伦得意的扬了扬眉:“我早已在你们身上做了标记,你,格林,娜塔莉,还有那个疯女人。我可不想等到高桥把你们四个的人头都扔到我脚下时才发现你们已经死了。”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威廉来之前的那会儿都够高桥杀我好几次了!”我抱怨道,虽然我实在不想回忆起这段经历。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会被如此轻易的解决掉,更何况解决自己的那个人还是…算了,我不想多说了。 “首先,谁也想不到你会疯了似的窜到枫城去。其次,反正只要能保证他没时间同时干掉你们四个就够了。” “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如果不能把你们全干掉,他可就输了。” “那他大可以一个接一个的来啊!” “不不不,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阿伦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如果他不能在第一时间内把你们全干掉,而是留下了两个或者一个的话,那就正中我下怀了。因为我不可能把你们像猪一样圈养在密室里,要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高桥找不到的密室。而我也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消耗在你们身上,这只能让那个老家伙躲在暗中看我的笑话!所以我放开了,任由你们胡闹,是的,我在你们身上都做了标记,然后…就什么都没做。” “你在等着高桥来杀我们!” “没错,确切的说,是等他杀掉你们中的三个。” “可你好像忘了,只要我们中死了任何一个,你就先输了!”我提醒他道。 “我当然不会忘,可赌局的设定就是这样,要输很容易,想赢却很难。小子,比起让我输,他更想让自己赢。” “那他大可以先杀掉三个,然后再等机会就好了,不是吗?”我承认阿伦的理念已经快让我抓狂了:“毕竟有一年的时间呢,只剩下一个目标不是容易多了?!” “你错了,如果只剩下一个目标,他就彻底没机会了。只要我把这个人随时带在身边,他就无论如何都没法下手了,更何况我还是个既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感到疲劳的死灵法师呢!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你们都聚集在一起时,发动突然袭击,将你们一网打尽!可惜…我永远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说到这里,阿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现在一定已经急坏了,哈,想想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 “所以你觉得自己赢定了,是吗?” “我当然赢定了,否则我还会跟他赌吗?” “很好,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唯一要做得就是等死!” “你终于想通了,小子,看来咱们不用去流云风暴了。” “当然要去,我他妈还没死呢,不是吗?!”我无法抑制的咬牙切齿:“开传送门吧,阿伦,我都等不及了!” “别逗了,年轻人,那儿可是传送者的坟墓呢。有人计算过,在他那里传送法术的失败几率至少会增加三十倍,也就是说我的失败几率即使不到百分之零二,在那堆乱云层里也会达到百分之六了。我可不会冒着掉进空间乱流的危险,就只为了帮你研究如何学会元素转化这种肤浅的法术。” “那你准备怎么去,走着去?还是让德拉斯带我们飞上去?”我继续讽刺似的冷笑着:“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你不会想让埃辛把我们俩抓上去吧?!” “行了,混小子,你以为我拿着这么个破玩意儿是为了听摇篮曲吗?!”阿伦瞪了我一眼,用力晃了晃手中那个类似于八音盒的东西。 “你那儿怎么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一个苍老而焦躁的声音突然从“八音盒”中蹦了出来,吓了我一跳:“都快把我的耳朵给震聋啦!” “开门儿,雷申德。”阿伦对着八音盒说。 “又有什么好玩意儿了吗?”八音盒那边回应道。 “见面再说。”阿伦回过去。 “只管来。”几秒钟后,那边又回了过来。 这都是怎么了?能说话,还能听话的八音盒?!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阿伦看着目瞪口呆的我,一脚迈进传送门说:“否则到了他那儿,你恐怕连嘴都闭不上了。” 我的嘴确实闭不上了,因为这个奇妙的地方。 你抬起头,就会看到大大小小的星斗在透明的顶棚下环绕着,你低下头,就会看到脚下浮动的云层和其间穿梭闪耀的雷电,就算你闭上眼睛,也能听见各种机械运转的声音和蒸汽轰鸣。而当你平视前方的时候,你会看到在这个好像把钟表的内部结构放大了一万倍的大厅里,在它的纯金属质地的地板上,一个纯金属质地的人,正向你走过来! “嘿,我知道…我知道您一直醉心于炼金术,尊敬的雷电长老,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把自己的身体都给改造了!”我有些不敢相信的说。漆黑色的全身甲和漆黑色的长剑,不仔细看的话,你肯定会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全副武装的黑武士,可如果你看到了他的脸,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坚毅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尖削的下巴组成了棱角分明的脸庞,这看起来似乎是个模样不错的男人,可问题是…它们全都是金属的!他的器官,他的脸庞,乃至他的身躯居然全是用跟铠甲与长剑一样的金属做成的! 我又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的。 “你怎么知道我改造了自己的胡子?”一个跟八音盒中类似的声音传来,却并非来自这个铁人。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走了过来,看上去七十岁上下的他穿着蓝白相间的长袍,纹理间似有些细小的电光在流动。可我却看不见长袍正面的任何装饰,因为它们全被一大捧几乎要拖到地上的白胡子给挡住了:“如果我不用一些材料加以润滑的话,它们总爱不安分的卷在一起。”此时他正一边惬意的缕着胡须,一边慢悠悠的向我们走过来。 “这就是你的新玩意儿,雷申德?”阿伦看着这位老者,指着那个铁人问道。 “没错儿,没错儿,阿伦,他是我的第一个恒钢武士!”一看到阿伦这么问,这位雷系长老立刻兴奋起来:“看看他,别看他比钢铁傀儡小了三倍,力量也差了一些,但是他更灵活,更敏捷,速度更快,最关键的是他可比那些钢铁傀儡坚硬得多!”说着,他用力在铁人头上敲了三下,发出了一阵“哐哐”的响声。 “难道在你每次跟别人介绍我的时候都非要敲我的头吗,雷申德?”伴随着金属刮擦般的声音,那个铁人竟然开口说话了:“这样我早晚会跟你翻脸的。” “那我就拆了你,伊格!”雷申德恶狠狠的威胁道。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这么做,否则就算我打不过你也会把你的胡子揪掉几根的。”这个名叫伊格的铁人毫不示弱的回应着。 “闭嘴,给我滚回车间去!”雷申德跳着脚骂道。 “在我的行为设定里可没有“滚”这个动作。”伊格低着头慢悠悠的离开,同时郁郁寡欢的说:“而且我讨厌跟那些钢铁傀儡一起工作,它们既不会说话,也没有脑子,充其量就是群可以活动的铁疙瘩。我更讨厌我的名字,我一没长羽毛,二不会飞,为什么要叫伊格呢?为什么我不能叫菲利克斯?” “因为那个名字有人用了!”雷申德咆哮着。 “没准儿有个乞丐还叫雷申德呢。”伊格闷闷不乐的说。 “早知道我就不费那么大劲儿给你搞什么人工智能了!”雷申德看上去已经暴跳如雷了。 “哦,太好了,那我就可以跟那些大家伙一样蠢了。”伊格一边夸张的模仿着钢铁傀儡笨重的动作,一边悲伤的说。 “看来又是个失败的作品。”阿伦幸灾乐祸的插嘴道。 “我可还没走远呢。”伊格悲哀的回应着。 “好了,你应该明白,作为第一个被赋予生命的铁人,他理应感到孤独,寂寞和那么一点儿先驱者所特有的…愤世嫉俗,就像当时的我一样。”雷申德忙不迭的对阿伦解释着:“知道吗,老贝勒,当我刚刚走上炼金术这条道路的时候,我也曾无比的迷茫,感觉自己就像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穿行,却不知道光明在何方…” “呃,你就不想问问我来干嘛么?”阿伦立刻打断了他,看来这番感概已经不止听他说过多少次了。 “难道你不是来看我的恒钢武士的?”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造出这么个玩意儿的!”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雷申德一脸失望的说。 短暂的沉默。我看着这位传说中不务正业的雷系长老、执迷的炼金术士、古怪的…老头儿,觉得我们可能来错了,至少我不认为一个这样的人能帮到我什么。 “哎,等等,这是谁?同铸会的叛教者!牧师,法师,你是哪一个?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正当我思考着如何找个借口走人的时候,雷申德却偏偏又把注意力转了回来:“法师!对吗?你就是那个法师!哈,真有你的,阿伦,你知道现在同铸会为了找他们都快把整个大陆翻过来了吗?”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就算他们再翻一遍也找不着。”阿伦闷哼一声道:“好了,既然说到这儿,我们终于可以聊点正事儿了,还有你!”他用力推了一把正悄悄释放传送术的我:“别胆小的像只老鼠似的,我保证在我赢下赌局之前,谁都别想把你钉到十字架上去!” “就这事儿?”十分钟后,雷申德打量着我。 “就这事,我想我说的够详细了。”阿伦清了清嗓子说。 “从技术角度来说这并不难,我可以通过仪器把你体内的一部分魔力摄取出来,再经过一系列提炼后使它转化成所谓的火焰元素,并将它的属性固化,最终让它以元素体的状态稳定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把它弄成任何样子,手,脚,八爪鱼都没问题,然后我就可以把它跟你的身体对接,就是让已经被稳定下来的元素体跟被摄取者血液中的魔力产生共鸣,从而通过外力将它们强行连接在一起,这已经被证明过是可行的。”雷申德边说边比划着,虽然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比划些什么:“但因为只有自身魔力转化而来的元素体才能被本体接受,所以这种改造也只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才能完成。任何嫁接和移植都是不现实的,虽然我也实验过很多次,但是从未成功过…”他顿了一下,好像终于发现自己扯远了:“额,总之啊,这种事儿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听的一头雾水,看阿伦的表情应该也跟我差不多,但是…听他说的如此专业,感觉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于是我毕恭毕敬的问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 “我怎么了?” “对你来说,我只能做前半步,却做不了后半步。” “什么意思?” “我可以把你的魔力摄取出来转化成火元素,可我没法把它连接到你身上,从而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因为…”雷申德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缺。” “不,我不明白,我怎么…等等,等等!”在百般困惑中,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是的,在无法进行自我转化的情况下,对你来说手就是手,火元素就是火元素,它们无法并存。”雷申德看着我,语气似乎也因为我的表情而变的有些沉重:“我不可能凭空给你造出第三只手来,这样它既不能跟你的肉身和血液相连接,没有手腕的配合,它更不可能像你的双手般灵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用它释放出来的法术威力再大,也将没有任何精准度可言。这种毫无意义的改造,又有什么用呢?” 一段沉默。 “算了,小子,没有人能平白无故变得强大,任何人的强者之路都充斥着失落和挫败,包括我在内。”阿伦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居然难得的温和:“也许你没法突飞猛进,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你还得忍耐很久,可跟在我身边,总比你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胎强。” “这只手怎么样?”我没理阿伦,只是伸出左臂,张开左手,然后看着雷申德。 “你还是不明白,元素和肉身无法并存,它们…” “那就把它砍掉。”我的右手以劈砍状在左手腕上一划。 “那你就永远别想把它接回去了!年轻人,火元素会彻底跟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可它永远都无法再变回肉身了!从此之后你这只手就只能用来战斗,再也不能托举,抓握,再也不能做一只手所能做的任何事了!火元素会取代你的左手,却永远都没法代替它,你懂么?年轻人,如果这么做,你就再也没有左手了,你就是个残废了,你懂么?!” 雷申德冲我咆哮着,就像多么在乎我一样,阿伦似乎也在说着些什么,可是这些声音却那么空洞,那么飘忽,遥远的好像离我有一万光年…渐渐的,我什么都听不见了,除了我自己的声音:“你们是打算等我自己来吗?” “你到底怎么了,年轻人,你疯了?!” “这样值么,小子,就为了元素转化?” “你们是打算等我自己来吗?!”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又一段令人烦躁的沉默。我讨厌沉默,它总会让你原本已经坚如磐石的决定再次产生波折。 “那我得先麻醉你。”直到雷申德这样对我说。 “随便你对我做什么,只要能让我的手烧起来。” “我会的,我不仅会让它烧起来,还会让它永不熄灭,只是…也许你再也不能把它跟“手”相提并论了。” 我不知道雷申德给我喝了什么,我只感到他那双惋惜中藏着些兴奋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而在意识离我而去的最后一瞬间,我还在喃喃的重复着那一句话:“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星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第六十八章 得失几何 我看着自己的手腕,皮肤包着血管和肌肉,肌肉贴着骨头,骨头盛着骨髓。我歪了歪头,看到了自己的左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我从没想过要看自己的左手腕和左手还需要转移视线,可现在我却只能这么做。我就这样注视着它,直到突然间意识到我从来没如此仔细的观察过自己的手,那手掌上的每一根手指,那手指上的每一条指纹。 “你会把它怎么样?”我有些无关痛痒的问道,事实上就算他打算把它煮熟了吃掉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可我还是抬起左臂冲它指了指,却发现这是件很可笑的事情----我的左手正静静的站在托盘里,它再也不会为我“指”任何东西了。 “嗯,我想我会把它送给我的某个作品,既然今天我已经造出了个拥有自我意识的铁人,没准儿明天我就能造出个跟你没什么区别的活人。”雷申德愉快的把这只手泡了起来,捎带着问了我一句:“你感觉怎么样,年轻人,疼吗?” “不。”我再一次把目光转回了手腕,那些血肉和骨骼就像刚从屠宰场运出来般鲜活,我甚至能感受到血液仍挤在伤口处涌动,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出。我能想象出这种场景,也见过很多次,在战场上,那些被砍手断脚的人们似乎依然在痛苦的哭嚎。可我的眼睛却在告诉自己这是错觉,它们早已凝固了,切口严丝合缝,平滑到仿佛上面什么都没长出来过:“不疼,一点儿也不。” “看来这种新型的麻醉剂效果不错,虽然还不清楚它的持久性如何。”雷申德欣慰的眨了眨眼睛:“那我可要开始下一步了,年轻人,抽取魔力。” “抽取魔力…等等…”我用力摇了摇头,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那会让我…那会让我变弱吗?” “不会,当然不会。其实你的每次施法都会失去一部分魔力,但是每当你停止施法后,经过一段时间它又会自行恢复,所以魔力这种东西一向都是消耗品。实际上你所谓的变强,并不是说增加魔力的质量,因为魔力是流动于血液中的,可你的个头就这么大,血量就这么多,根本无从增加嘛!所以你口中的变强其实就是指魔力密度的增大,你的魔力密度越大,你释放同等威力的法术时所消耗的魔力占比就越少。”说到这里,雷申德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阿伦,面露得意之色。 “嗯,学院派的就是废话多。”阿伦却丝毫都没有买账的意思,反倒直接对我说:“到我这儿就一句话,小子,就算他把你抽干了,你也会好起来的。” 好吧,果然通俗多了。 在一段漫长而混沌的等待之后,当他把这团不停跳跃着、扭动着、甚至挣扎着的火焰拿到我面前时,我惊呆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玩意儿居然是从我的血液中抽出来! “看呐,这小家伙儿简直想把我吃了。”雷申德小心翼翼的把它托在手中,任由它徒劳的撕咬着手上的静电力场,噼噼啪啪的弄得火星四溅:“它就像你一样焦躁而愤怒!” 我做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不明白自己哪里焦躁或者愤怒了,事实上在全身麻痹的情况下,我现在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于是我问了个我更关心的问题:“它还认得我吗?还是会像咬你一样咬我?以我现在的状态可是什么力场都造不出来!” “那就得看它的心情了。”雷申德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 “你确定它会变成一只手?”我仔细观察着这团上窜下跳的火焰,努力想把它跟手的形状联系在一起,可惜我失败了。 “当然…”他顿了一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恐怕得试试才知道。” “那如果失败了…”我没有这个问题问出来,因为就在我说话的当口,雷申德已经把它像填棉絮般塞进了我的手腕里…是的,他二话不说,毫无征兆的这么干了! 啊!!别误会,我并没有把这个字喊出来,哪怕是在心里,虽然以那些三流玄幻小说里的经验这应该比生孩子还疼才对。事实上,在进入我手腕的那一瞬间它就安静下来,就像个离家太久却终于回到家乡的游子,就像个不知所措却终于找到母亲的孩子。然后,它的形状开始改变了,五支火苗儿从逐渐拉扁的火焰中钻了出来,呈扇形延伸着,直到手指般长短! 明黄和艳红的火焰交织在一起,散发着耀眼而狂热的温暖,它随着我的意愿握紧,松开,握紧,松开,竟然跟从前那只手一样灵活!嘿,谁说我失去它了?!我兴奋的在心中喊叫着,同时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准备站起来,然后…我的身体就翻向了左边,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甚至忘了站起来,因为此时我后背的衣服已经烧了起来!我慌乱的在地上翻滚着,而金属质地的地板也突然间变得灼热。我听到了一些皮肉被烤焦的噼啪声,我不想承认这些声音和焦臭的气味儿来源于我自己,但是钻心的疼痛却一直在提醒我面对现实----我被自己烧着了… 我竟然被自己烧着了! 直到阿伦扑灭了我身上的火,并拉着我的左臂把我拽起来,我都还没回过神儿来:“这…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看来我之前的话你还是不太明白。现在你所谓的左手只是团火元素而已,而不是由血肉构成的实体,它不仅没有质量,也没有固定的形态,既不能负重也无法承重。”雷申德用脚使劲搓了搓地板,在确定它们没被烧坏后才抬起头来:“所以它绝不可能支撑起你的身体,年轻人,而且它承担不了任何重量,就算一只水杯或者鹅毛笔都拿不起来,它只会把所有接触到它的东西通通烧掉,只要这些东西点得着。” “那平时就不能把它熄灭吗?” “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能。它跟你的血肉连接在一起,靠吸取你血液中的魔力自行燃烧,也就是说…只要你还活着,它就永远不会熄灭。”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除了打架,别让它碰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 “这怎么行!”我用力一挥手,却在一道火光划过后,在半空中洒下了点点火星,它们愉快的翻滚着,跳跃着,把所有能够着的玩意儿全都拉进了队伍。刹那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燃烧起来,我站在中间,活像篝火晚会中等待献给神明的祭品… “可这是你自己选得,年轻人,你只能学会接受它。”雷申德一边召集着他的各路伙计来灭火,一边不紧不慢的对我说:“恭喜你,你已经成功从一个不怎么强大的正常人变成一个比较强大但是还远远不够的残疾人了。” “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谈谈酬劳了。”阿伦突然开口道。 “哦,要是你不提的话我都要忘了!”雷申德扬了扬眉。 “你不会忘的。”阿伦冷冷的说:“从来不会。” “好吧,我要十只女妖。” “什么?”阿伦愣了一下。 “十只女妖,阿伦,最近我有个想法,想通过某种方式把“灵魂尖啸”提取出来,然后固化在某种装置里,类似于扩音器什么的,从而让这个法术成为一种可以由人为操控的工具。”说到这些雷申德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其实我想要一百只的,但估计你也不会同意。” “就算十个我也不会同意!” “得了吧,阿伦,这种玩意儿你有上千只。” “听着,雷申德,每个女妖都至少需要修行几十年才能长成,更关键的是她们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阿伦的脸色变了:“她们跟你那些只会服从指令的破铜烂铁不一样!” “它们当然跟我的钢铁傀儡不一样,它们是一群死人,一群本该呆在异界等待消亡的死人!”雷申德也发起火儿来,周身的静电力场噼啪作响,瞳孔中更是电闪雷鸣。 “可她们已经被我带到了这个世界,而且已经跟着我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阿伦在“活”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那双盯着雷申德的眼睛也已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冷静点儿,老雷,否则也许她们会比你活的更久。” 气氛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我暗暗对自己说,并暂时性的忘记了那只怪手,因为我感到有生以来所能见识到的最巅峰的对决似乎一触即发!我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然后又平移了两步,嗯,这个位置好像视野不错。 “那你就是不打算给喽?!”雷申德嘴上一点儿都没放松,却已在悄然间散去了那咄咄逼人的雷电之力。 这就是不打了?我遗憾的摇了摇头,只好又把注意力转回了手上…诸神慈悲,以后我可怎么办?! “除非你打算要点儿别的。” “可我只想要女妖!” “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阿伦耸了耸肩,又指着我对雷申德说:“再说了,老雷,你的工作成果显然不能让人满意,看看他这副样子,这小子都快被你弄疯了。” “少爷!”娜塔莉惊呼着向我跑来,在我刚刚回到生尽欢地下那个属于我们的房间,才跟她打了个照面儿的情况下。神情恍惚的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而她甚至都还没碰到我那燃烧着的左手,双手就已经被热浪灼伤了。 说起来,由于总是在做家务的缘故,她的手谈不上细腻,可正是由于早早就成了我的女仆,她的手也不会显得很粗糙,而且她手型不错,纤长灵巧。所以这些年来就凭这一点我也觉得她应该感谢我一辈子,很难想象如果她呆在乡下的话,这双小手会被繁重的农活儿折磨成什么样子。只可惜在一声尖叫之后,就算再糙的手也会比这双美丽一百倍了。 被烧焦的表皮在一瞬间裂开,血珠立刻就从数不清的裂口中渗了出来,把整双手都染成了一片血红!我见过比这更惨不忍睹的手,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次,可是当这种惨状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我还是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我事先根本没想到过这一点,对于作为火焰法师的我来说,这种源于自身魔力的火焰非但不会伤到我,反而会让我觉的温暖而惬意,可对于普通人来说,它的热度可比炉火强烈得多。 “少爷,你的手怎么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那双强忍住泪水的眼睛依然停留在我的左手上,其中的关切甚至大于苦痛。至于自己的双手,她连看不都没看。 “没什么,你先去找格林吧。” “可是,少爷…” “快去!”我怒喝道。 娜塔莉终于跑了出去,而在短短七、八米的距离中,她还不安的回过头看了我三次。 她会没事儿的,这种伤对于格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看着她的背影安慰自己道。我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才是,我又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在这团明艳的火光中只觉得心情黯淡。其实自从这只手在流云风暴闹了个翻天覆地后,我连想起它都会头疼,可它偏偏会跟我很久,很久。 久到…我又开始头疼了。 “你会后悔吗?”我躺在床上问自己,同时把左臂举得高高的,好确保它不会碰到任何东西,它却毫不客气的把我的肩膀折磨的酸疼无比:“如果回到半天前,你会不会放弃这个决定?”不能自己穿衣服,不能再抱起某个女人,开瓶酒都要靠腿帮忙…这辈子再也做不了任何需要两只手完成的事情,就只为了让自己变强一点,这么做值得么? 接着,我想到了一个人。 似乎每当我困惑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 她就像我生命中的灯塔,一颗永不坠落的星辰。 当然是值得的,根本没什么悬念! 我是被浓重的烟尘呛醒的,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满屋的黑烟和火焰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出什么事儿了?!”外面隐约传来了格林的喊声。 “额,看起来好像是我把自己的房间点着了,还有…”我用仅有的一只手卖力的拍打着快被烧焦了的长袍:“我的衣服,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对了…格林,你是打算进来帮帮我呢,还是想就这么看着我被自己烧死?”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灰头土脸的格林站在满屋的废墟上,看着灰头土脸的我问道。 “我是该跟你聊聊,格林,而且我很想跟你聊聊。”我叹了口气,在左手即将接触到格林的肩膀前赶紧缩了回去:“可我必须得先去一趟流云风暴,一刻都等不了!” 第六十九章 霜冻刀锋 “欢迎,欢迎!年轻人,我这儿可很少有人会一天来两次!”一看到我,雷申德就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好像跟我有多熟一样。然后在抓起我的左手,左看右看的欣赏了五秒钟后,他才又问道:“阿伦呢,没跟你一起吗?” “除非你忘了他的女妖,否则短时间内别想再见到他了。”我不耐烦的把左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在他的静电力场彻底把我电麻之前:“你得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它已经害得我没法生活了!” 雷申德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 “总得想想办法吧?!”我叫了起来。 雷申德眨了眨眼睛,还是什么都没说。 “嘿,老东西,别以为…”我不可遏制的焦躁起来,两道烈焰冲击已向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儿呼啸而去! 我太久没有实打实的战斗过了,更重要的是我这只左手除了战斗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所以…拿它的创造者开刀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观察着这两道烈焰冲击,左边那条的威力居然明显比右边强出很多,哇哦,还真是立竿见影呢! 那么当它命中目标的时候,效果又会如何? 它会冲破你的离子护盾,还是会撕裂你的静电力场,亦或是将你的身体当胸穿透?你会更喜欢哪一种呢,雷申德?! 可惜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它们在半空中就被两道电光击碎,而那第三道电光,击倒了我。 “我别以为什么?”雷申德放下被无数交错着的电流所取代的右手,对重重摔倒在地上的我说。 “别以为…别以为你只能做到这样了。”我吐出一口干涩的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能在那些遍布全身的电流中痉挛:“对自己有点儿信心,老雷,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呢,你完全可以做的更好!” 雷申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我没有强迫你或者威胁你的意思,老雷,我也根本没那本事,不是吗?”我尽力用抽动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毕恭毕敬的语气更是听起来充满了苦涩:“我是在求你,我是在恳求你!帮帮我,我总不能就这么活着吧?!”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雷申德前一秒还乌云密布的脸立刻又阳光灿烂起来,他不仅把我馋了起来,还递给了我一瓶治愈药剂:“其实就这种温度来看…”他抓起我的左手感受着,任由那些不安分的火苗舔舐着他的鼻尖:“倒是有一样东西是它既点不着也烧不化的,我或许可以用它来给你做个手套。” “是什么?!”我激动起来。 “一种冰,一种只在霜冻刀锋上才有的冰。” “霜冻刀锋?!你是说…” “没错儿,冰霜长老----恩格里斯特的老家!” 滴答,滴答,滴答…整个大厅只剩下雷申德的机械挂钟在说话。恩格里斯特,嗯,恩格里斯特,自从被他徒弟两招儿冻得什么都干不了之后,只要一想起这个人的名字都会让我浑身哆嗦。在五大长老中,索内普尔以沉稳著称,莫罗以清高闻名,雷申德以不务正业让人嗟嘘,伊格纳斯以疯狂让人避之不及,至于恩格里斯特,他的冷酷三十年前已传遍天下。 以我现在的身份,以天谴议会跟同铸会的关系,以星辰对我的态度,我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我很客气。 “就没别的地方了?蛮荒之地不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吗?”我心存侥幸的问道。 “蛮荒之地只能说是最冷的区域,最冷的地方只有霜冻刀锋,确切的说,是霜冻刀锋的山顶。只有在那世界最高峰顶冻了数千年的冰块才能包住你的火元素,并且不会融化。” “恩格的寝宫就在山顶,对吗?” “你懂得真不少。” “那你准备让谁去?” “这个问题好像问错了人吧,是你准备让谁去?” “能让你去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 雷申德的话似乎一句句的把我推到了冰窖里,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缩成了一团。阿伦,阿伦不会去的,在跟雷申德不欢而散之后,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像要把我生吞下去似的。威廉,威廉更不会去的,自从得知我为了实现元素转化而把自己的手砍掉之后,他就觉得我成为大魔导的几率还不如食尸鬼学会算术的几率大。那么,就只剩下格林了,格林一定会去,不用问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朱丽奥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我找他帮忙,特别是这种有可能牵扯到生死,却只是为了给我的左手带上个套子的忙,我总觉…得开不了口。 也许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毕竟从一开始就没人赞成我这么做,让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这些后果也本该由我一人承担! “该怎么去?”几秒钟后,我这样对雷申德说。 “我可以给你张地图。”说着,雷申德已经慢悠悠的挪开了步子,并头也不回的冲我招了招手:“别傻站着,年轻人,你该不会让我这么个老头子一个人去藏书阁翻箱倒柜吧?” “你的书很多吗?”我不情愿的跟过去。 “分跟谁比。”雷申德背着手溜达着:“像阿伦手下那个威廉.史蒂文森,据说他几百年来收罗的各类书籍足有几万本,就算一整栋别墅都装不下,这种人我可比不了。” “那你有多少?” “最多能装半个别墅吧。” “嘿!”他的这句话就像锤子般一下把我的脚钉在了地板上:“不如你直接给我讲讲,会不会更省心一点儿?” “当然可以。”雷申德摇了摇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就凭我这记性,可没法把霜冻刀锋的布防说得多么详细。” “等等,等等!”这句话又像磁铁般一下把我吸到了雷申德身边:“你刚刚说什么?霜冻刀锋的布防?!你是说…你有霜冻刀锋的布防图?!” “你以为呢?”雷申德白了我一眼:“难道我会给你霜冻刀锋的旅游观光图吗?!” “可问题是…恩格里斯特老巢的布防图怎么会在你这儿?!”我惊叫起来,是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作为一个天谴议会的长老级人物,诸神才知道恩格里斯特家里会藏有多少奇珍异宝,多少古书卷轴,多少传世神器,多少我们这种凡人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所以这种地方的布防往往是最精细,也是最机密的,毕竟谁都不想让自己毕生收集的好玩意儿被别人随随便便就偷了去,不是吗?可雷申德居然说,恩格家里的布防图在他这儿!这… “很简单,因为当年是我帮他布的防。” 哇哦,越来越不靠谱了!想象一下,如果是你,你会把你家的钥匙给一个…外人吗?别忘了,雷申德早已游离在天谴议会之外很多年了,而恩格里斯特自从跟同铸会结盟后,基本就只跟圣堂们混在一起。同铸会的风格你是知道的,全世界就只有教徒和异教徒两种人,至于沉迷于炼金术的雷申德嘛,他简直可以算是个外星人了。于是我没好气儿的对这个老外星人说:“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我会在很多人那里寻开心,年轻人,但显然你不包含在内。”雷申德露出了及其不屑的笑容:“你以为恩格里斯特会担心我打他那些瓶瓶罐罐,铜铜铁铁的主意?就那些破玩意儿,我比他多五倍好吗?!” “但是,他总不至于…” “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不断扩建他的“私人学校”而已。”雷申德的语气中依然带着些讽刺:“要知道他的嫡传弟子可足足比我多十倍!曾几何时,他不停的招收着徒弟,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几乎任何看起来有前途的天选者都会被他网罗门下,以至于在最鼎盛时,被他拢络在霜冻刀锋上的门徒足有三、五十个!当然…自从收了星辰之泪以后,他把他们全都赶下山去了。” “可这跟你帮他布防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几年前…五年前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在人形机械方面有了些许成就,钢铁傀儡就是在那时候制造成功的。”他边走边说,这会儿已经来到一扇古老而厚重的金属大门前,至于那些雕刻在门面上的错综复杂的符文,我更是一个都不认识:“当时我就在想,既然钢铁可以制造人形机械,那么岩石应该也行,但是后来我又一想,这似乎没什么意义----岩石的硬度和韧性都比钢铁差得远,本身又没什么强于钢铁的有利属性,我又何必在这些大石块儿上浪费时间呢?” “于是我又想到了冰,是的,钢铁的软肋就在于寒冷,到了至寒之地,普通钢铁往往会因为温度过低而导致脆化,变得容易被破坏。冰则不会,而且在那种一片白茫茫的环境中,冰的隐蔽性会强得多,特别适合定点伏击,如果还能把冰元素特有的迟缓效果附着上去的话,啧啧,简直棒极了。”他推开大门就走进了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重重书架中,而大大小小的钢铁傀儡们也正穿梭其中。最大的足有四、五米,正在试图把看上去已经很整齐的书架对齐,最小的只有二、三十厘米,正在书架间蹦来跳去,清扫着书籍上面的灰尘。不过它们个个眼中无神,一点儿都没有之前那个恒钢武士眼中的忧郁气质。 “可冰比岩石还要脆,更要命的是对高温的抵抗力太差,这两个缺点可太致命了!”雷申德欣赏了一会儿我惊讶的表情,才满意的继续向书架深处走去:“好在我想到了有个地方的冰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缺点,它们就在霜冻刀锋的山顶!于是我立刻找到恩格里斯特跟他聊了聊这个想法,他当时就同意了,只是提出了个要求----不管我从他这儿拿走的冰造出了什么,都得再给他送回去。” “所以呢?”我有点儿不耐烦说,因为在他侃侃而谈的这个过程中,我却不得不把绝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上,免得一不留神就把他这间图书馆烧个精光。 “所以我就用霜冻刀锋上的冰块造出了四个冰霜巨人…其实我造了六个,可惜前两个都失败了,然后给恩格送了回去。为了让这四个大家伙物尽其用,我还专门儿在霜冻刀锋转了半个多月,帮他重新修改了布防图。” 说实话,我有点儿懵了。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不是布防图,也不是我那恼人的左手,而是在雷申德折腾了这一番后,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帮恩格里斯特布防,还白送了他四个冰霜巨人,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得到!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我什么都没得到?”雷申德一边在标注着“地图区”的书架中溜达着,一边问我:“你错了,我得到了经验,我的想法也得到了证实,我不仅可以把钢铁改造成人形机械,岩石和冰块也可以。这让我在人形机械的领域中越来越纯熟,并逐渐能赋予人形机械越来越多的东西,诸如抗性,附加伤害,特殊技能…直到我赋予了它们最珍贵也是最伟大的东西----人性!”他拉出一张地图扫了一眼又随手扔掉,而身边的小铁人立刻把地图捡起来放归原位:“最后,我造出了伊格。” “那个不听话的恒钢武士?” “他可不是不听话,年轻人,他只是喜欢顶嘴而已,就像大多数青春期的孩子一样。”雷申德为他的作品辩解着,脸上流露出慈父似的笑容,随后他又抽出另一张地图,皱起眉来看了看,然后吹了声口哨在我面前把它摊开,满心愉悦的说:“看,我们找到了!” 是的,我们找到了,霜冻刀锋的布防图,但愿雷申德不会介意在这个过程中我连手都没抬起来过…包括右手在内。 “你看,只要你顺着我给你指出的这条路过去,整个事情就很简单了。”雷申德在他为我选的“必经之路”上标出两支巡逻队,四道哨卡,六处暗堡,八片塌方、雪崩危险区和十三处陡峭地带后,一脸轻松的对我说。 “为什么我不能传送过去?!”我尖叫道。 “因为自霜冻刀锋以下差不多一千米左右的区域都是封禁区。”雷申德用手指在地图中央那支如弯刀般插于云霄的山头周围画了个圈儿说:“所以这段距离你得自己爬上去才行。对了,你还得穿厚点儿,那儿的温度常年都稳定在零下一百一十度左右,而为了不暴露自己,你又不能点火…哦,还有,你会从海拔九千二百三十三米左右出发,不知道你有没有高原反应,所以各种降压药剂也要准备一点儿。最后还要提醒你一下,据说除了冰系法师外没有任何外地人能在那儿存活一星期,所以你得速战速决才行。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一千米而已,顺利的话,三、四天你就能爬上去了,如果…守卫们都不管你的话。”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让我去死?!”我绝望的说。 “我可没想让你去送死,事实上你根本没必要去那儿。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然后举着你的左手睡个好觉,没准儿等你睡醒的时候,已经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恨你!” “总比爱我强。” 我怒视着他,他却只是的耸着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吧,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儿,我只好颓然的接过地图,叠好了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现在我倒是希望它能再大一点儿,好在我死的时候能直接当我的裹尸布。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在那种冰冷到…极致的环境里,估计就算裹上六层布也跟赤身**差不多。所以我只好一脸哀伤的对雷申德说:“在我临走前,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有,当然有!”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如果遇上冰霜巨人的话,直接逃跑吧,千万不要攻击它们,就算攻击它们也千万不要把它们打碎!” “为什么,难道它们还会爆炸?”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希望在你把它们打坏后,恩格里斯特再来找我给他重新造一个,我可没那闲心了。” “很好!”我没好气儿得说:“还有别的吗?” “嗯,还有就是不要太相信这张布防图,毕竟这已经是五年前的版本了,鬼知道恩格又做了多少改动。” “太棒了!”我咬牙切齿得说:“还有别的吗?!” “最后一点,别太紧张了,年轻人,你也并不是一定会死在那儿。也许只是被剁掉一只胳膊,冻掉一条腿而已,而且幸运的是,你的左手已经再也不可能被剁掉或者冻掉了。” “我得走了,老雷,否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跟你拼了!” “对了,恩格这几年基本都在参加同铸会于各地举行的典礼和仪式,很少呆在家里,估计你碰上他的几率微乎其微。另外…拿上这个。”雷申德在我彻底抓狂之前把一个类似于阿伦的那种八音盒扔给了我:“拿到冰块儿后就用它跟我联系,我会撕开一个空间裂缝直接把你接回来的。” “我还以为你嘴里一个好消息都没有呢,老雷!”我呼出这口差点儿憋死我的恶气说,并把这个八音盒小心翼翼的藏进了我认为最保险的衣袋里。 “出发吧,年轻人,祝你成功。”说着,他已经在我面前打开了一道传送门:“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你可以考虑出本书,类似于《霜冻刀锋大冒险》什么的。虽然我对你的文笔丝毫不抱信心,不过就凭你叛教者的身份,只要不被禁止发行,应该还是会有销路的。” “得了吧,老雷。除了你,我最恨文人。” 第七十章 额外请求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正站在霜冻刀锋之巅上打哆嗦,你一定会觉得很突兀,但事实就是这样。 之所以略过了期间的过程,主要有两个原因,一、在迈出传送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描述,二、在那种…感觉连骨头都能冻碎的环境中,我总觉得只要一张嘴就会把自己的舌头冻下来。 所以我只能借助切割冰块儿的这个当口通过腹语告诉你,在扭断了两个守卫的脖子,刺穿了一个守卫的咽喉,把一个守卫踢下悬崖(但愿别被恩格里斯特知道),再利用雪崩把一个冰霜巨人埋葬其中(这事儿我可绝不会告诉雷申德),并确认了恩格里斯特此时正在骄阳城出席东方教区新教堂的落成仪式之后,我终于在来到霜冻刀锋的第五天傍晚,成功登顶。 参照老雷的建议,我这一路上连个火苗儿都没敢点,只是为了不让已经穿的像个白熊似的自己冻成标本,才调动微弱的魔力在体表包裹了薄薄的保温层。可就算这点儿连颗草都点不着的魔力居然还是引来了四个守卫和一只冰霜巨人,然后就发生了以上的一幕幕!还好这些人不是被一次性引来的,否则我就只能在霜冻刀锋上放一把大火,然后把尸体永远留这儿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又一次想起了麦克白,如果没有当年他的指导,我根本不可能那么干净利落的靠身手解决他们。那个削瘦的身影,那张沧桑的面孔,那双坚毅的眼睛,曾经伴随我走过了很多个年头儿…是的,在这些几乎一切都无法靠自己掌控的日子里,我倒宁可多花些时间来回忆。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无论是恶劣的环境还是无处不在的守卫都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愿光明与我们同在,麦克白。 行了,别再沉浸在那些毫无意义的记忆里!我用力把自己拉回这冰冷的现实。看着自己用破冰斧狠劈了这么久,才在冰面上留下的不足十公分深的凿痕,我觉得我必须得放火烧山了。其实按照雷申德的说法,我只要带回去一块长三十公分,宽二十公分,高三十公分的冰块儿就够了,这么大的冰块不仅足以做出我的手套,还允许他失败个两、三次。可是当我穿行在这片庄严的、雄伟的、巍峨的、令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冰山中时,不知道是被这片晶莹的白晃瞎了眼睛,还是被这片彻骨的寒冻坏了脑子,我有了另一个想法,而用来实现这个想法所需要的冰,远比手套所需要的多得多,多得多。 将全身百分九十的魔力集中于左手,制造出温度极高、范围极小的火链,然后用这条火链把我所需要的冰块切割下来,我有三十秒钟的时间完成这件事----我在心中对自己说,虽然那严寒正如针扎般折磨着我,让我几乎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接着用十秒钟的时间跟雷申德取得联系,说明情况,再用二十秒的时间让雷申德撕开空间裂缝,并在守卫们把我碎尸万段前溜之大吉。是的,只要感知到我的魔力,游弋在周围的守卫和冰霜巨人赶过来仅仅需要一分钟而已。 “老、老雷,我…我他妈还、还以为你不会接了呢!” “你怎么了,年轻人,怎么结结巴巴的?” “冷…冷的!”我捧着刚拿出来就蒙上了层霜的八音盒哆哆嗦嗦得说,感觉牙齿分分钟都会咬掉麻木的舌头:“快、快接我回去,那些守卫,那些守卫马上就要过来了!” “守卫,你还引到守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他妈的快点儿吧!”我用被风雪扭曲了的声音怪叫着,撑起灼烧装甲冲破第一个守卫的深度冻结,并用火焰护盾挡下了第二个守卫的三枚冰锥,同时用右手在我们之间点起一道火墙,并用左手丢出五颗火球。这么做有个小小的好处,就是我不再觉得冷了,也有个大大的坏处,那就是我可能把整个霜冻刀锋的守卫全引过来了! “好吧,好吧,不过我需要些时间。”雷申德不情愿的嘟囔着:“要知道这种技术活儿可着急不得…” “这些守卫可不打算给我时间!”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和无数急冻箭的**下,我的火焰护盾已脆弱不堪。而两个冰霜巨人也已经冲过火墙向我扑来,我用烈焰风暴暂时缠住了它们,它们却就地举起比我身体还大的冰块朝我扔了过来! “成功了,只是还不太稳定,如果你能多等…” “够大吗?!”我左躲右闪,连滚带爬着喊道,我当然可以多等一会儿,等到我被砸成肉饼就他妈不用回去了! “什么够大吗?”那边传来雷申德一头雾水的声音。 “随便吧,你最好躲远点儿!”说着,我已经用一记烈焰冲击把这块长、高都超过两米,宽也接近一米五的冰块推进了刚刚出现在身边的传送门中。自己则纵身跃起,在躲过一片寒冰陷阱后,顶着头上被急冻箭炸碎的冰屑,托住冰块儿边缘,跟它一起飞进了那片湛蓝色的光芒… “你是打算帮我开个手套加工厂吗?”雷申德一脸诧异的看着大厅中这个堪用“巨大”来形容的冰块儿说。 “事实上…”我有气无力的说,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立刻躺下睡一觉,算下来我已经有六天五夜没合过眼了,最后一次打瞌睡还是把自己的房间点着那次。在霜冻刀锋上,在令人刺痛到麻木的寒风中,我不止一次要在恍惚间睡去,好在我挺了过来,否则我就真的在那片冰天雪地中长眠不醒了…然而想到我接下来将要向雷申德提出的要求,我绝望的发现,睡觉这个行为,似乎依旧离我很远:“我想让你帮我做个雕像,老雷,关于某个人的雕像。” “人体雕像?!” “就算是吧,这么大应该足够了。”看着雷申德由诧异变成震惊的表情,我连忙故作轻松的打起了圆场:“我想就算要做两个都绰绰有余了。” “你是在那我寻开心吗?!” “照你的说法,我可不像个有幽默感的人。” “那你就给我听好了,年轻人!如果你觉得利用我对你的那么一丁点儿同情心就可以在我这儿得寸进尺的话…”雷申德如我所料的咆哮起来,我甚至已经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电闪雷鸣:“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 “嘿,你就不想知道知道我想给谁立雕像吗?”我一边先躲得远远的,一边继续努力着。 “不管是谁,我都没兴趣!” “可我有,虽然我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个我喜欢的人。”这么忧郁的声音当然不可能出自我口中,虽然雷申德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足以让我感到忧郁。这种声音只能属于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冰块旁边的伊格。 “你打算用来自霜冻刀锋的冰块儿做个雕像?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恒钢武士缓缓绕着冰块转了一圈儿说:“我们首先得搞到一套专业的工具,当然都必须是恒钢质地。不过这对于一个伟大炼金术士来说应该不成问题,然后…” “哎哎哎,我才没那闲工夫去捣鼓什么破雕像!”没等他说完,雷申德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呃,捣鼓,雷申德,我只是希望你能提供些工具而已,剩下的让我来。可如果你连这个忙都不打算帮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弄,只是我们可能又要多花些时间了,火手。”伊格看着我,铁皮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恼的表情:“然后我们就可以大体的…”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伊格!”雷申德再次打断了他。 “当你决定把我造出来的时候可没经过我的同意,雷申德。要知道这里所有我能干的活儿,那些铁疙瘩们都能做,可它们没一个能跟我交流。我能做的就只有待在这儿混吃等死而已,可最要命的是,我既不用吃东西也不会死。”伊格一脸绝望的说,我想如果他可以流泪的话,现在一定泪雨磅礴:“所以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雷申德,否则我就要生锈了。” 雷申德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我一样。 “等弄齐工具后…”伊格顿了一下,好像在观察这次是否会有人打断他,确认没有之后才接着说:“我们就可以大体的先切割出一个雏形,然后再用让冰块局部融化的方法使雕像的形状更加细致和平滑,要达到这个效果只能通过温度极高的火焰。这一步需要非常小心,一旦火焰过热或者范围过大都会让整个工程前功尽弃,就火焰掌控这方面来说,应该任何工具都不会灵活过你的手吧?”说到这里,伊格又看了看我:“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想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接着就是最后一步了,我会用打磨的方式一点一点让你的雕像趋向完美,而作为一个铁人,你至少不用担心我会手抖。” 我更惊讶了,我感到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个铁人。 而是个…艺术家! “对了,我还需要这个人的画像,要精细,要逼真,有魔法附着的最好。画像当然要尽可能多,全身的,半身的,特写的,每个角度,越多越好。但是别拿那些粗制滥造的作品来充数,我可不希望当我把所有画像都集中在一起时,却发现画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伊格继续说着,整个大厅中只剩下他的说话声和鞋子碰撞地板的哐哐声:“在雕刻过程中你得时常过来才行,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交流,我们交流的越多,雕刻出来的作品就会越合你意。最后…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苏菲.星辰之泪。” 除了她,没人值得我这么做。 第七十一章 又能怎样 “少爷!”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人,娜塔莉惊呼着向我跑来,好在这次我及时阻止了她。首先,以我现在疲惫不堪的身体就算一个小小的拥抱都足以令我散架,其次,我不想让这只手套冻到她。 谢天谢地,雷申德虽然对雕像的事儿大为光火,还是在两个钟头内(在这段时间里我缩在墙角里睡着了五次,又被自己的左手叫醒了五次)帮我做出了这只…寒冰手套。别误会,这么恶俗的名字当然是雷申德起的,处于对原创的尊重,我姑且这么叫着而已。手套很薄,近乎于全透明,时刻都可以看到里面忽明忽暗的火焰,在阳光在照射下,它们会一起散发出光怪流离的色彩,让我看上去活像个三流的戏法儿演员。 但是我这只怪手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套子不怎么满意。它一刻不停的扭动着,挣扎着,时而还会自行汲取魔力突然提高温度,试图将束缚住自己的冰套子融化,好在每次达到燃点之前我都会及时阻止它。另外,这寒冰手套是没法活动的,就算对机械娴熟于斯的雷申德也做不到把齿轮镶嵌进厚度不足三毫米的冰层里,所以我这只左手基本还是什么都干不了。 还有就是…这只手套真的很冷,很冷!很冷!我甚至不得不刻意把少量魔力长期集中到左前臂,然后自血液内转化成热量,才能维持住体温,使手臂不至于冻僵。 没错儿,一冰一火,不管是你来我往还是各自为战,受折磨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我。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比起到哪儿都得担心引发火灾来,目前的处境已经好太多了。 “少爷,你的手到底怎么了,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她一脸关切的问我,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我的左手腕。虽然我已经下意识的在左臂增加了热量,她却还是被冻得嘴唇发紫,面孔惨白,手指更是刹那间就被寒气染上了霜。可是…她不在乎这些,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左手上。 “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你得先让我睡一觉。”我疲倦的打着呵欠,上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跟下眼皮接吻了:“你先出去吧,只要天没塌下来,就别他妈叫醒我。” “少爷,我问过威廉师傅了,他说…他说你的手再也回不来了,少爷,他对我说,你的手再也长不回来了!”伴随着哽咽的声音,泪水终于从她泛着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难以遏制的焦躁起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他妈的只是想在熬了六天五夜后好好睡个觉而已!于是我嚯的站了起来,挥舞着左手冲她吼道:“没错儿,我那只废手确实回不来了,可现在这只手比从前强大十倍!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可以滚出去了吗?!” “少爷,为什么,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不肯走,却也不敢再碰我,只是杵在这里,看着我,泪眼婆娑:“那是你的手呀,少爷,那可是你的手呀!” “出去,我懒得跟你说。”我干脆不再看她。 “是为了那个星辰之泪吗?”她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不止是因为她的话,还因为她眼睛中的一丝倔强,她的眼睛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情,至少我从未看见过,可现在的我已经被困倦和疲惫逼得恼羞成怒,所以接下来的话也就脱口而出:“是,**有什么意见吗?!” “你…”在这个声调极高的“你”字后,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就这么看着我,用那双被泪水迷蒙的眼睛,其中的倔强却已经变得复杂。以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分析那里面到底包含了些什么,我只感觉到在这双原本单纯的眼睛里,此刻包含的情绪,很多很多… 三秒钟后,她跑了出去。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他妈的睡觉了! 可五秒钟后,她又回来了!我气急败坏的盯着她,如果不是太累的话,我简直想一把火让这个女人彻底从我生命中消失!好在…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对我说:“少爷,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需要,您叫我就好。” 说完,她轻轻退出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第七十二章 特殊的赌客 当我在第二天傍晚睡醒的时候,床边已经被娜塔莉摆满了晚餐,当然也有可能是午餐,总之在我三下五除二的饱餐一顿后,我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我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娜塔莉居然都没人来看过我! 我只好主动去找他们,我准备先找格林,再找威廉,最后找阿伦,并故作轻松的把这只手挨个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然后我就在阿伦书房中一只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透明的晶状球体旁边找到了他们所有人。此刻他们正围着这颗幽灵之眼,对出现在里面的影像评评点点着。 “嘿,过来,索萨,看看我们找到了谁。”格林头也不回的冲我招手道,眼睛一秒钟都没从幽灵之眼上离开过。 我拨了拨离门口最近的威廉,让他给我腾出个位置,然后也来到了幽灵之眼旁边。说到幽灵之眼,顾名思义,你可以通过它看到一些…你暂时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现在我就能在书房中看到生尽欢大厅里的情景,这也是一种黑暗系的法术,与之对应的光明系法术是洞悉之境,一种可以在镜面上施展的法术,效果跟幽灵之眼大同小异,都可以让你看到异地的影像。不过前提是本地和你想看到的异地产生特定的法术共鸣才行,而说到这种法术的优缺点… 等等,我好像看到了某个人! 当然,镜头里足有几十人,但是我的目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那个人吸引了过去,虽然他的身影在幽灵之眼中不过只有拇指般大小,但是…那青绿色的铠甲,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张俊俏到有些过分的脸庞… “罗兰?!” “是的,这是他来这儿的第三天了。”格林说。 “那为什么你们还没杀了他!”我叫嚷道,记忆在霎那间就回到了冰封城外的雪松林中,那次令我们全军覆没的伏击,那次改变了我们整个人生轨迹的厮杀。 “因为我不认为他是我们的敌人。”格林却不动声色的这样回答:“至少现在不是。” “你说什么?!难道你忘了…” “唉,我早说过他这一手烂牌就不要跟了嘛!”我还没说完就被威廉的一声叹息给打断了。只见对面的胖子已经亮出了同花,而罗兰这边居然只有“k”大。胖子笑呵呵得把台面上至少超过一百个金币的筹码统统收到自己这边,而罗兰面前的桌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连输几把了?”阿伦兴致盎然的问道。 “才三把而已,三把居然就把一百个金币都输进去了。”威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想不到他已经在这儿连赌三天了,除了输得更快外,技巧上竟然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看来他又要去赊账了。”格林看着幽灵之眼中正一脸悠哉的向柜台走去的罗兰说。 “我让克劳迪娅再给他一百。”威廉说。 “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一万让他输个痛快?”阿伦问道。 “我已经看出来了,不管给他多少金币,他都会在几把之内输个精光,不如每次少给他一点儿,也好多观察他一段时间。”威廉解释着:“对了,顺便跟你说一下,这三天里他已经欠了五千六百个金币了,相当于三天来咱们的利润总和,而且,显然他绝对不会还的。” “对了,如果我们停止赊账的话,你们猜他会怎么样?”看到罗兰接过筹码并给了克劳迪娅一个礼貌的微笑后,阿伦突然问道。我看到了那个微笑,不得不承认,魅力十足。 “我想他会大开杀戒,像在冰封城外一样。”格林回答。 “就为了几百个金币?”阿伦扬了扬眉。 “就算什么都不为,他也有可能那样。”格林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我总觉得…他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那就这样!”阿伦打了个响指:“告诉克劳迪娅,停止给他赊账。同时让埃辛开始清场,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只要把赌徒们都赶走就行,包括那些包间里的贵宾们。” “你是打算放他走吗?!”我问道。 “不,在他玩儿痛快之前没人能赶他走。”阿伦跟威廉相视一笑:“所以我们得出个人陪陪他玩玩儿。” “就我和索萨吧,至少我们跟他见过。”格林立刻提议道。 “然后去被他杀掉吗?!”我没好气儿的说,不经意间已经咬紧了牙。我实在不明白,在面对这个当时几乎把我们逼入绝境…或者说已经把我们逼入绝境的人的时候,在我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情况下,格林为什么会…如此冷静。 “没人可以在我的地盘儿杀了你。”阿伦像早就料到格林会主动要求前去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并给了我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儿?!”在去往大厅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对格林发起火来。 “什么怎么回事?”他看了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一切!”我挥舞着双手叫喊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们为什么要观察他?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活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想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这么进来了,就像所有赌客们那样,花钱,豪赌,一直输。”格林耐心的向我解释着:“至于我们之所以观察他,是因为我和阿伦都认为他是个潜在的盟友,我们…” “潜在的盟友?!诸神在上,格林,你居然会觉得他是我们的盟友?!”格林的话让我彻底抓狂起来:“难道你忘了他曾经对我们做过什么吗?他…屠杀我们,他疯狂的屠杀我们,格林,他疯狂的屠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正因为他屠杀每一个人,索萨。炽天之翼的人,阿伦的人,同铸会的人,不管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都至少能证明一件事----他不是同铸会的人,这对我们来说就够了!”格林的语气也在加重:“同铸会已经是我们的敌人,永远都是,而它又是如此强大,所以我们必须尽量联合任何有可能对抗同铸会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赢的希望。” “可你找错了人,格林,没有人能跟疯子做盟友。”我苦笑着:“何况这个**养的比疯子还疯狂。” “呵呵,你们就不能等我走了之后再停业整顿吗?”当我们看到罗兰的时候,他正站在轮盘前头也不抬的拨弄着筛子,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从面相上看,他心情不错。 “我们停业整顿就是为了你,你这个婊…”我还没骂出口就被格林用力拽到了一边,而这时,他也正好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嘿,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躲进什么穷乡僻壤,深山老林里去了。”他热情的冲我们打着招呼,就像我们是多时不见的老友:“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的,总不会是跟我一样来赌两手吧?那你们的胆子可太大了,现在所有地方都贴满了你们的通缉令呢。”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又相遇了,毫无征兆的,就跟上次一样。所以我们不妨先玩儿两把,虽然这不像战场上的血肉横飞那么刺激,却也轻松愉快得多。”格林也来到了轮盘前,就站在罗兰对面,面带笑容。其实像格林这种谦逊而礼貌的微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有一定魅力的,可现在却我不得不说,在罗兰面前,他的笑容…平庸无奇。 “事实上我们应该对你心存歉意。”格林一边洗着牌,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接着说:“如果不是我们俩的话,今年的年度新闻人物很可能就是你了。” “那可未必。”罗兰又笑了起来,骄傲中带着点儿自负。我想世人们对这种笑容的感觉无外乎两种,绝大多数女人和小部分男人会为之而倾倒,少部分女人和绝大多数男人(包括我在内)则会为之而厌恶,因为我们永远都没法笑得像他这般迷人:“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过一些发生在枫城的事情?” “哦,你是说那个**杀人狂?”格林恍然似的说。 “虽然我很讨厌这个称呼,可事情确实是我做的。” “听说你还刻意留下了名字?” “用血,在墙上。” “可惜啊,这个名字却没能让你名震四方。” “是啊,这让我很困惑,为什么在那之后,当我报上姓名的时候却依然没几个人能认出我?”说到这个话题,罗兰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让灯火通明的大厅都为之一黯:“我觉得那些场面已经够血腥得了。” 的确很血腥,我想起了之前那几则来自枫城的新闻,现场被人用魔法画像记录了下来,让我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一些人倒在了血泊里,可你数不出来到底是几个人还是十几个人,因为你能看到的,只是遍地的尸块而已。 “很简单,因为人们看到的只是你留下的名字,而不是正在杀人的你。所以人们关注的或者说恐惧的,其实只是“罗兰”这个名字,而不是你。就像你在几年前的第二次北伐中已经名震天下,却依然不会像星辰之泪或者风之优雅那样光鲜耀眼。”格林有条不紊的说,仿佛早料到会聊起这个话题似的:“你需要目击者,罗兰,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做的事有多大,要扬名立万,你都需要目击者。你需要有人看到你做了这些,你需要这些目击者们去传颂,去宣扬。他们不仅会描述当时的场景,更重要的是他们会描述你的样子,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你就会在很多人心中变得真实,那时候人们记住得才不会是你的名字,而是你这个人!” 罗兰皱起了淡金色的眉,抿着嘴略有所思,片刻之后,我们却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做不到。” “为什么?”格林问道。 “因为一旦我进入狂战士状态,不把视野内的所有生灵都杀光就不会停下来。” “不会吧?”格林愣了一下:“你…你不能控制吗?” “我尝试过,尝试过很多次,也尝试过很久,可我不能。”在第二声叹息后,罗兰的眼睛黯淡下来,他低下头,恰巧避过了灯光,阴影蒙在他那白玉般的脸上,似乎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忧伤:“我没办法让自己停下,只能不停的咆哮,不停的挥动鬼斧,不停的杀戮,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再也闻不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 格林没立即搭话,而是就这么看着罗兰,满脸疑惑,这次我觉得他的表情是真的。 “这有点儿不可思议,不是吗?扫荡也这么认为,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想了很多种方法帮我控制住自己,可是很显然他失败了。”罗兰接着说:“对了,你们听说过扫荡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扫荡是个什么玩意儿?!” “久仰大名,扫荡是史书记载中最后一位大师级狂战士,但据说二十年前他只身前往蛮荒之地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他是你的导师吗,罗兰?” 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到上面那第一句和接下来那好几句分别是谁说的。 “没错,后来他就在蛮荒之地的一个村子里遇见了我。”罗兰冲格林点了点头,面露欣慰之色:“那时候村民们正把我绑在木桩上,准备烧死我,他们高举着火把,高喊着恶魔。我吓坏了,像所有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直到被扫荡救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格林问道。 “关于这件事…我实在不想多说,可我真的已经很久没跟谁好好聊过了。”罗兰奚落似的笑了笑,好像想起什么,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来问道:“你们赶时间么?” 格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一脸嘲弄的冷笑着。 “一个就够了。”罗兰看着格林,眼睛中甚至带着点儿感激,当然,他选择性无视了我:“在那个小山村里,我曾有过家庭,我有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有过父母,还有过一个妹妹,直到有一天,我杀光了他们。” “你…发了狂?”格林试探性的说。 “是的,毫无征兆的,恢复理智后我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跪在血泊中抱着他们的尸体哭泣。村民们直到第二天才敢冲进来,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拳打鞭抽,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恶和恐惧,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我只是很害怕。”罗兰的眼睛越来越空洞,语气却越来越平静:“后来他们说我着了魔,而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我一定是被魔鬼附了体做出这种事情,或者那个恶魔…本来就是我。” “可是扫荡救了我,并带我离开了那里,带我去了更北更荒芜的地方。他对村民们解释说让我发狂的不是魔鬼,而是我体内失控的狂暴之力。他说我是个天生的狂战士,百年不遇,万中无一,我到现在都能想起当时他眼睛中的兴奋。”罗兰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似的表情,然后接着说:“往后的十几年,我们都生活在一起,他教了我很多,也跟我聊了很多,现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零零星星的那么一点儿----他悲伤的说,狂战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愤慨的说,现在的人们只知道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郑重的说,在你学会控制自己之前,绝对不要离开蛮荒之地…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 “可你最终还是离开了,不是吗?”格林说。 “那是个漫长的过程,朋友,漫长的让人绝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风雪、岩石和一个糟老头子相伴,你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我看着罗兰,此时他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就像蒙了层灰尘般昏暗:“记得扫荡这么对我说过,战死才是狂战士最好的归宿,为了报答他这些年来的恩情,两年前,我成全了他。” “你杀了他?”格林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等我恢复清醒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切成了几百块,如果不是那熟悉的气息我都不能确定那是他。”罗兰仰起头,目光闪动着,仿佛沉浸在这段幸福的记忆中:“我筋疲力尽的躺在鲜红色的雪地里,依旧滚烫的血液让我感到温暖而安详。我睡着了,在梦里最后一次见到了扫荡,他欣慰的向我挥手告别,说为我感到骄傲。” 格林没说话,我却已经下意识的摘掉手套,开始凝聚魔力,我意识到也许面前的这个人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 “我回到了那个村庄,却把它变成了屠宰场。说真的,我只是想去跟他们告个别而已,毕竟他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认识的人。可他们却惊恐的尖叫着,像逃避魔鬼般藏进家里,关紧房门,我只好以实际行动教给他们,真正的魔鬼是不可能被关在门外的。”说到这里,罗兰的话语中流露出些许惋惜:“他们不该躲着我的,只需要跟我打个招呼或者挥挥手,我就会自行离开,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狂暴之力,它一直困扰着你,是吗?”格林问道。 “是的,它困扰了我很久很久。那段日子我在蛮荒之地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扫荡口中那个外面的世界,让我既向往又恐惧。我时常会在某个时间突然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跟一推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凝结成冰的鲜血呆在一起…我终于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仅依旧没能控制住狂暴之力,反而逐渐被狂暴之力所控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毫无头绪,总觉得这个过程已如日升月落般无法逆转,我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我的罪孽亦越来越深重。我开始刻意的压抑自己,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冷静,直到有一天,我冰封城附近遇到了一支同铸会的军队。他们深陷重围,处境看上去不太乐观,我本想跟他们聊聊,看能否找条小路帮他们绕出包围,可他们傲慢的态度却实在令人讨厌。” “所以你就对他们…”格林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那么多无辜之人都断送在了我手里,对于冒犯到我的人,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放过他们。”罗兰耸了耸肩,语气中已再也找不出一丝悔恨或者悲伤:“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内就干掉了他们所有人。” “确切的说,是三十分钟六千人。”格林提醒他。 “是吗,听起来不错。”罗兰笑了笑,随即又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那是次不一样的经历,虽然过程和结果似乎都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可那对我来说,却决然不同。那是在一个山坳里,热血融化了冰雪,它们交汇着,淹没了我,把我和数不清的尸块浸泡在一起。我沉浸其中,血水正在变凉,却让我的头脑变得清醒,我突然开始思考一些也许我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控制自己?为什么要控制狂暴之力?为什么要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悔恨和愧疚?” “那你想通了吗?”格林问道。 “当然,在冰冷的血水让我窒息之前。我意识到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身怀使命的,有些人生来就应该劳作,有些人生来就应该享乐,甚至有些人生来就应该背叛,就像你们俩,而我…生来就应该杀戮。”罗兰的眼睛越来越亮了,我仿佛从中看到了某种信仰的光芒:“一直以来其实我和扫荡都错了,我们都觉得杀戮是错误的,你懂么,因为世人们觉得这件事是错误的,所以我们也觉得它是错误的。于是我们选择了压抑和逃避,他离开了他热爱的花花世界,只身来到了蛮荒之地,我也离开了家乡,终日与风雪和野兽为伴。可在那种环境中,我并没能享受到那种避世的安静和祥和,我看得出他也一样,我们并不快乐,因为我们都违背了自己的心。” “我们应该释放自己,而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而将自己束缚起来。”他自顾自的说着,眼睛已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生命只有一次,这很公平,每个人都是,所以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而折磨自己?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而已,而他们的生命并不比我高贵。” “所以那些被你杀掉的人就该死?!”我跳起来打断了他,我认为他的观点已经不仅仅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了:“难道照你的意思,他们来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被你杀掉吗?!” “如果他们不该死,为什么会被我杀掉?”他反问我。 我愣住了,这本不该算是个问题,也没有人会为杀人狂辩护,可我突然间意识到…或许我也这么想过----那个流浪汉,那个在我的人生中本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事实上我从未忘记过他。他躺在街边,我烧死了他,我没想过他该不该死,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会觉得烧死他跟烤熟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也许,我和对面这个**脸是有相似之处的,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区别只在于… “其实你很喜欢这一切,是吗?”格林的话搅乱了我的思绪,感谢他,我本来就不想在这方面儿多想。 “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只是很爱。” 嘿!这话我好像也说过! “好吧,我的朋友们,聊了这么多,我也该去找点儿乐子了。”说着,罗兰已经优雅的把筛子放回原位,转身就走。 “去杀几个人?”格林问他。 “也可能十几个。”罗兰头也不回的说。 第七十三章 死斗 “嘿,在我的城市里撒野,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吗?”在罗兰刚走出几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您是?”罗兰转过身,看着这个身穿绣着银线的黑色长袍,面容灰败,眼睛黑似极夜的男人。 “阿伦.贝勒里恩,人们更习惯叫我死亡召唤者。” “哇哦,你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召唤者?哈哈,今天可真是幸运呢!”罗兰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兴致勃勃的上下打量着阿伦:“你根本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嘛,虽然这让我挺失望的…对了,你刚刚说这是你的城市,什么意思?你要当国王了吗,还是你娶了国王的女儿?” “我开了这家赌场,而这里百分之七十的客户都来自于博爱城。小子,我可不想让你搅了我的生意。”阿伦不动声色的说,我无法从眼睛中看出他的表情。 “生尽欢是你开的?你是说这家全世界最大的赌场是你开的?!嘿,今天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罗兰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的喜悦足以令鲜花自惭形秽:“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家赌场开起来的,要知道不管在同铸会眼里还是在市井百姓口中你可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呐!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家赌场真是太棒了!无论是环境、服务还是酒水都…” “所以你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杀人。”阿伦打断了他:“别让污血,尸块和你那另一副丑陋的摸样弄脏了它。” “或许…我可以离远点儿。”罗兰用商量的口吻说。 “只要在博爱城的范围内,就不够远。”阿伦的话,不容妥协。 “您这么说可不太讲道理。” “我不跟两种人讲道理,疯子和**。” “您…是在说我么?” “没错儿,两种都是。” “额,这的确是个有趣儿的笑话,不过对我来说…”罗兰撇了撇嘴,露出一个惹人怜惜的表情:“可有点太伤人了。” “那就带着你的玻璃心滚蛋吧,**!”阿伦却继续出言羞辱着,真是大快我心。 “好吧,我会走的,不过在离开之前…你得先陪我玩儿痛快!”罗兰话音未落,已经掀起整个轮盘砸了过来!而当阿伦的怨灵之魂将它凌空击碎后,我们就看到了这个比罗兰高大三倍,健壮十倍,丑陋一百倍,愤怒一千倍的…邪神! 他挥舞着鬼斧,冲了过来,那摧枯拉朽般的气势甚至一瞬间就把我带回了万松山!我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恨不得立刻释放传送逃到天涯海角…好在此时,另一个身影终于迎了上去!只见他那厚重的骨甲覆盖全身,在聚光灯下反射出奇异的黑金属光泽,白森森的椎骨巨剑超过六尺,散发着蓝幽幽的寒冰之气,猩红的龙羽披风仿佛被鲜血染红,长满了獠牙的龙头盔状似咆哮…是骸骨龙王----德拉斯! 嘡!嘡!嘡! 转瞬间,斧与剑已经碰撞了数十次,双方也你来我往了十余回,这以我浅薄的学识来看,是不合理的。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体积和质量越大,移动速度应该越慢才对,这是被证实过无数次的定理,然而从这两位身上,我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点。他们身形都可以用巨大来形容,可他们的速度却更是快的令人难以置信,你看着他们挥砍,冲撞,格挡,闪躲,每个动作都疾如风,却又猛如雷,就仿佛诸神把他们的力量和速度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现在,这两位足以让对手感到绝望的人激战正酣,我不知道对于我这个旁观者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这将是我有生以来所看到的最强横,最刚猛的一场对决,就像钢碰到了铁,哪怕是擦一下都会火星四溅。不幸的是,这种程度的打斗用不了三分钟就会把整个生尽欢掀翻,用不了五分钟就会引起方圆二十公里内所有魔力感知者的注意。换一种说法,三分钟后,我们就会无家可归,五分钟后,异常强大的能量波动就会引来一大帮人----官家的人,月下美人的人,天谴议会的人…最关键的是,同铸会的人! 你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我紧张的环顾四周,觉得再激烈、刺激的战斗也不值得我用生命来观看,直到我看见了围在大厅各个角落的通灵师们。他们正在威廉的带领下高举双臂,念念有词,而在他们的吟唱中我感到一个足以覆盖整个大厅的魔法结界已经落成,就像一个无形的护罩把我们同外界隔绝开来,就算这里打个天翻地覆,相隔百余米的外面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此时,我的目光正好迎上了看过来的阿伦,他给了我一个得意的微笑。 原来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先让我们引出罗兰的身世,自己再出来激怒他,然后让早已披挂待阵的德拉斯与之交手!而此刻他正递给我一杯红酒,并神情悠闲的对我说:“要试出他的真正实力,让同样以力量见长的德拉斯跟他对打再合适不过了,小子,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我这才把视线转回了战场,刚刚走神儿的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把周身十几米范围内的大小物件通通砸了个粉碎,而我们也都在不早不觉之间被逼退了好远。而此刻的战况是,罗兰已越战越勇,他如野兽般嚎叫着展开全面攻势,猩红的双眼似乎要滴出血来,身形比刚开始更加壮硕,几乎要将铠甲撑破,裸露之处青筋暴起,肌腱纵横!鬼斧更是越舞越快,力道越来越猛,所带动的罡风已完全将德拉斯包围其中! 而此时的德拉斯却只能横握巨剑,疲于招架,几乎完全无法还击,似乎败局已定。这让我想起了雪松林外的怀特,那红白交织的场景至今都让人悲伤…等等,我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德拉斯虽然一直在格挡,可他龙头盔下的脸上依然充满坚毅,并无半分疲惫之色。而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比刚才更锐利,盯紧了罗兰的每一个动作,似乎正在寻找破绽。而打到现在他的骨甲上虽然已布满了划痕,可你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罗兰至今都还没有伤到他身体任何一处要害。倒是罗兰自己的肩膀、肋部和大腿外侧已各添了道剑伤,虽然都不致命,涓涓的血却正源源不断的创口流出来,这会儿已将半边身体染红…于是我对阿伦说:“借我一千金币,我赌老龙赢。” “你怎么说?”阿伦又问格林。 “虽然德拉斯的力量令人惊叹,可就目前看来罗兰更胜一筹,不过这也是罗兰唯一的优势了。而且罗兰的战斗技巧其实比较简陋,不过一快二猛罢了,精准度和命中率都很低,以德拉斯这种防御力,只要护住要害,他在短时间内难以造成有效伤害。”格林一本正经的分析道,眼睛更是一刻都没从他俩身上移开过:“再看德拉斯,虽然这会儿他都在被动防守,基本上罗兰进攻十几次,他才能还手一次,但是要注意到现在他都几乎没有受伤,反而罗兰已经被伤到了三次…哦,这是第四次!”正说着,德拉斯向左侧一个撤步让过了罗兰右手斧的一记直劈,又以厚重的右肩甲顶住了罗兰左手斧的一记斜砍,同时挥剑上扬,剑尖斜指,恰好撕裂了罗兰的右眉弓! 然而剑破皮肉的刺痛感和流过眼角的血却没丝毫没能延缓罗兰的攻势,他咧着嘴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怪笑,染血的右眼亦凶光大盛,翻飞的鬼斧上、下、左、右接连挥出四道劈砍!可德拉斯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他从容的收回巨剑,连闪带档将四记迅猛如雷的攻击分别化解,却并不急于还击,而是又恢复了守势,开始等待罗兰的下一次破绽。 “德拉斯的做法很聪明,他利用了罗兰技巧简陋的特点采取防守反击的作战方式,这样一来自己能节省体力,二来又能消耗罗兰。”格林继续分析着,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他已动用了圣光之力,以至于眼睛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你看,到现在罗兰还在一味地加速、发狠,如此他的体力就会消耗的更快。这样此消彼长,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打起持久战来,罗兰应该机会不大。”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咱仨观点一致。现在最后的悬念只剩下罗兰像这样的攻势还能坚持多久,如果他能一直保持下去,没准儿有希望攻破老龙的防御。但是人们都知道,狂战士的持久作战能力比刺客还差。”阿伦笑了笑,看向德拉斯的目光已是信心满满:“可老龙的耐力可是出名儿的强,想想当年他驮着我满世界乱飞,你们就明白了。” 战斗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长,确切的说,长得多。 维持魔法结界的通灵师们已经因为魔力透支而换过两拨,他俩也几乎已经摧毁了大厅中的一切,可对决,仍在继续。一攻一守,从两个钟头前到现在,罗兰没有表现出预料中的疲态,“耐力”这个词好像对他来说失效了。在我看来他甚至更快了,更猛了,也许这是错觉,因为这是不合逻辑的,除非在刚开始他一直在保留实力。但是他完全没理由这么做,要知道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超过十处了,其中有三处创口触目惊心,血流不止,如果任何一个出现在我身上都会令我丧失战斗力。可是他依然站在这里,狂攻不止,似乎永远不会倒下! 德拉斯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依旧从容的闪躲,依旧犀利的反击,可是一些细节正在出卖他。遍布龟裂的铠甲,右侧护肩在承受数次劈砍后终于崩碎脱落。龙尾状的椎骨巨剑已残破不堪,如今每次跟鬼斧相撞都会飞溅出无数碎末。只见他嘴角抽动着,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原本坚毅的脸庞正逐渐被疲惫和焦躁所占据,至于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终于开始流露出费解和恼怒…他的耐力似乎要耗尽了! “糟糕,德拉斯要化身为龙了!”阿伦突然惊呼道,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出现了一缕缕漆黑色的丝状烟尘,它们像鬼魅一样在他手臂周围舞蹈,蔓延,然后伸了个懒腰便如发现猎物般向罗兰猛扑过去!在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中,它们每一缕都分裂成两条,再由两条分裂成四条,当它们在电光火石间将罗兰缠住的时候居然已经分裂到了成千上万条!它们牢牢捆住罗兰的每一处关节,穿透皮肤,钻进血肉,绷直,勒紧… 罗兰在这幽灵束缚中动弹不得,前一秒还鬼斧狂舞,看似不可阻挡的罗兰,这一秒居然在阿伦手中这些细如发丝的黑线中,动弹不得!而此刻,已经撑破龙头盔的德拉斯才刚刚张开血盆大口,却还没来得及咬下去。 “阿伦,你插什么手?!”德拉斯愤怒的咆哮着,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阿伦,遍布獠牙的口中每次呼吸都会喷出大片寒霜。而这颗巨大的龙头此刻还扛在他那渺小的人形身体上,这诡异的模样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放开我,你这**养的活死人!”罗兰还在拼死挣扎、叫骂着,虽然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活像困兽濒死间的嚎叫。即使每次挣扎都能扯断些许染血的丝线,可他挣脱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它们的分裂生长,此刻千万条丝线已经把他像蚕蛹般紧紧裹住,让他只能徒劳的扭来扭去。 “德拉斯,去拿麻痹药剂来,别的以后再说。”阿伦维持这灵魂束缚,脸色却突然间凝重起来:“多拿点儿,快!” 德拉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阿伦脸上,眼中的熊熊怒火似乎只要将阿伦化为灰烬,可随后他闷哼一声,居然照做去了。 “他的体力早就耗尽了,现在他是在用生命来维持狂暴之力。”阿伦尝试着放松些力道,却瞬间就被罗兰撕开一个豁口,只好继续把丝线勒紧:“哪怕现在就停下,他也会少活几个月甚至几年,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他会害死自己。” “将血液直接转化成力量?”格林问道。 “是的,至死方休。”通过阿伦的脸色可以看出罗兰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现在支配他的只是他最原始的杀戮本能。但愿麻痹药剂能让他清醒过来,否则他永远不会停下,除非杀掉这里的所有人或者杀了他自己,就像个…” “毫无智商的低等动物。”我充满鄙夷的插嘴道。 “等等,过量的药剂会伤害到他的身体。”当阿伦抄起第四瓶麻醉药剂时,格林拦住他说。 “那也总比死了强!”阿伦却继续透过幽灵束缚间的缝隙把药水给罗兰灌下去。 “也许死才是他最好的结局。”我抱着手冷眼旁观着。 可惜,上天总不会让我如愿。 在接连喝下七瓶麻痹药水后,罗兰终于瘫倒在地上,身形急剧收缩着,就像个漏气的皮囊:“发生什么了,我的头…为什么疼得像刚喝了一百杯伏特加似的?”他颤抖的支撑着双臂试图站起来,可连续三次都扑倒下去。 他用尽全力仰起头,使我看到了他的脸。原本柔亮的金发被汗水浸湿而打起了绺,结成一条条枯黄的海藻;白皙的皮肤如今干瘪的贴在身上,像死人般灰败;毫无血色的嘴唇抽动着,瑟瑟发抖;失神的眼睛挤在凹陷的眼窝里,毫无焦距的瞪着前方…总之,再也没有威猛挺拔,更没有俊俏潇洒。 “你发狂了。”阿伦提醒他。 “我知道。”罗兰气若游丝得说。格林把他搀扶起来,发现他已浑身瘫软,几乎使不出任何力气,至于他的体重更是轻得惊人,估计还没有他这身残破的铠甲重。格林小心的把他塞进宽大的鹅绒躺椅里,是的,罗兰这副颓然的姿势让我只能想到“塞”这个形容词:“然后呢?” “你打赢了德拉斯。”阿伦说。 “他没有!”德拉斯咆哮着。 “就快打赢了。”阿伦想了想,纠正道。 “他还差得远呢!”德拉斯不依不饶。 “不管怎么样,能跟您交手,我深感荣幸。”罗兰接过克劳迪娅拿来的恢复药剂一饮而尽,脸上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缓缓的站起来,向怒不可赦的德拉斯行了个礼,那重新绽放在脸上的微笑更是让整个昏暗破败的环境都明亮了许多。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恢复了理智,可你们还都活着?”罗兰不停的揉搓着太阳穴,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我会…” “杀了我们?就凭你?!”我夸张的吹了个口哨:“阿伦,看来你还得再给他一瓶麻醉药剂!” “麻醉药剂?”罗兰一脸茫然。 阿伦和格林对望了一眼,耸了耸肩。 “事情就是这样。”在用最简短的语言给罗兰描述完整个过程后,格林说:“所以扫荡做的没错,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你早晚会像今天这样死去,被别人或者被自己。” “如果不这样,我就赢不了,对吗?”罗兰问道。 “小子,你根本没赢过!”德拉斯一字一顿的说。 “别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罗兰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没错,你赢不了。无论在耐力上、战斗技巧上和实战经验上你都跟老龙相差甚远。”阿伦毫不客气的说:“你唯一的优势就是力量,而你又把身体的所有机能都转化成了力量,才能占得先机。事实上如果老龙能耐得住性子,不急于化身龙形,完全有机会把你消耗致死。” “谢谢!”沉默良久后,罗兰对所有人说,语气真挚,目光诚恳。我知道这是可以装出来的,像劳薇塔,但不会像罗兰:“我该走了,朋友们,很高兴认识你们。” “你可以留下,我会帮你控制住自己。”阿伦说:“扫荡做不到事儿,我未必做不到。” “再次感谢你的好意,尊敬的死亡召唤者,但是不必了,扫荡说的是没错,却不是这一句。这些天来,我在这花花世界中迷失了自己,变得贪图享乐,求名立传,就像扫荡所说的,我开始像世人一样沉浸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以至于差点儿忽略了内心最本源的喜好----杀戮。”说到这里,罗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感谢你,德拉斯,感谢你,阿伦,感谢你们唤醒了我的本能,感谢你们让我想通了这一切。杀戮,只有杀戮!简单,纯粹,直截了当!” “可它会害死你的,罗兰。”格林还在争取着。 “对于狂战士来说,战死就是最好的结局啊。”说着,罗兰挥了挥手,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残破的盔甲转身离去,那消瘦的身影穿过生尽欢的废墟,融入月色中。 就像…去往光明。 “为什么向他暴露咱们的位置,不怕这杂种出卖我们吗?!”看着罗兰摇摆的背影,我啐了口吐沫。 “他不会的。”阿伦胸有成竹的说:“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取代我们成为同铸会最大的麻烦,只要他别死的太快,而且…你猜怎么着,我喜欢他。” “他仍然算是个潜在的盟友,虽然他的立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模糊。”格林轻抚着下巴说。 “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性取向正常的话,我一定会操翻他!”我闷哼一声道。 是的,无论喜厌与否,每个人都在目送着他…除了怒气未消的德拉斯:“现在能告诉我了吧,阿伦,你为什么插手?” “大家都先回去吧,明天可有得忙了。”阿伦没理他,而是先让我们各自散去,直到这片残垣断壁中除了他俩已空无一人时,他才转回身来面对着德拉斯说:“因为你要变龙。” “哈,你怕我会杀了他?!” “不,我怕他会杀了你。” “你开什么玩笑?!”德拉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一口就能吃了他,而他根本就不会躲!” “然后他就会撕破你的咽喉,劈烂你的脑子!”阿伦的口吻变得严厉起来:“我们曾经探讨过无数次,老龙,人形状态下的确会压缩你的力量,却能让你更灵敏,速度更快,招式更多,着力点更精确!你自己也承认过,巨龙的大范围杀伤确实更适合上战场,可是在一对一的对决中,人形状态下的你远比你化身为龙时高效得多。” “所以…我真的输了。” “你得明白,老龙,像他这种把血肉都转化成…” “不管怎么说,我终究是输了,不是吗?”德拉斯长叹一声打断了阿伦的话,眼睛中居然出现了跟他极不相称的失落和颓然:“我竟然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他看起来甚至还没有三十岁,阿伦,我…真的老了吗?” “我们都在变老,老龙,不止是对于我们自己,更是对于这个时代,它太快了,快到无论我们多强大都赶不上它的步伐。”阿伦拍了拍德拉斯的肩膀,言语间前所未有的惆怅:“看看这个世界吧,就算我们已经活了几百年,却还是会听到很多闻所未闻的事儿,还是会遇上很多千奇百怪的人,所以…看开点儿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远是赢家。” “是啊,那些金戈铁马日子真是离咱们越来越远了。”德拉斯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对了,老龙,这小子足以战胜任何一个狮心元帅级别的人物呢。”阿伦突然饶有兴致的说:“真是难以置信!” “没准儿跟圣堂还有的一拼呢。”德拉斯调侃道。 “这小子的实力我是摸清了,至于他能不能跟圣堂过招儿…我得先会会那三个老家伙才知道。” “怎么,你终于打算给同铸会点儿颜色看看了?” “有这想法,虽然不是现在,但也不会太久。到时候你这老东西还愿意陪我并肩战斗吗?” “那恐怕你得请我喝一杯才行!” 他们的笑声越过瓦砾,直冲云霄。 第七十四章 流云风暴的访客 “除了跟这玩意儿较劲,你就没别的事儿了,是吗?!”雷申德看着这块连个人样都还看不出来的冰块儿问道。 “它比我想象中坚硬得多,要切出个雏形至少需要几天,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伊格放下高热锯子,拿起一张苏菲晋升星辰之泪时的画像跟另一张她跟菲利克斯完婚时的画像仔细对比着:“说实话,我有点儿后悔接下这差事了。” “那还不简单,撂挑子就得了。” “言出必行,雷申德。” “我还给过你这种设定?” “你没有,这是我自己学到的,因为我身边一直有你这么个反面教材。” “嘿,我把你造出来可不是让你气我的!” “既然你赋予了我智力和情感,就应该接受我的自我成长。虽然我懂得越多,就觉得生活越没什么指望。” “那是因为你懂得还不够多,你应该多学学我。” “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得好。” “我没法儿跟你聊天了!” “那你就跟别人聊聊吧,你的通话器响个不停呢。” “为什么最近那么多人找我?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那么多?不好意思,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只有两个。” “你很快就能见到第三个了,去给我关上空间乱流!” “为什么你就算无所事事也可以什么都不干,而我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却一刻都闲不下来?”铁人满腹牢骚得去关闭了控制空间乱流的阀门。 “有人去过我的霜冻刀锋,摧毁了一个冰霜巨人,还是杀了我三个门徒,经过现场所残留的魔法气息来看,这个人有98.3%的几率是同铸会的通缉犯----索萨.埃菲尔德。”一个比严冬还要寒冷的声音对雷申德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雷申德不动声色转过身看着这个中年人。镶甲的法师长袍在灯光下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蓝灰色的过肩长发和修剪整齐的络腮短须上还粘着点点霜花,一双灰色的眼睛冷峻,锋利,寒光凛冽。 “据说他逃走的时候,有人为他撕开了空间裂缝,这种手段有83.4%的几率出自你手。” “这显然是剩下的那16.6%干的。” “那你怎么解释霜冻刀锋上的冰块为什么会在你家里?!”他指了指就在自己面前不超过五米的大冰块说。 “我早就说过要你把它搬到图书馆去,伊格!”雷申德气急败坏的叫道。 “你什么时候说过?”铁人一面茫然。 “现在!” “好吧,好吧,我这就去。”说着,伊格单肩扛起那巨大的冰块就向图书馆走去,路过中年人的身边时,他忧郁的说:“看来你就是恩格里斯特吧,雷申德跟我说起过你,他说你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而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所以虽然你们俩年龄差不多,别人却总觉得他跟你爸爸似的。” “你就不能闭嘴吗,伊格?!”雷申德苦着脸哀求着。 “当然可以,可惜我没有嘴,它们只是两块儿喜欢上上下下,碰来碰去的铁片而已。”铁人耸了耸他那没被冰块压住的半边肩膀,若无其事的从恩格里斯特身边走了过去。 “他在哪儿?”这位冰霜长老用足以把人冻死的目光把伊格送出大厅,然后才转回头来看着雷申德说,至于他那张铁青的脸,就像刚刚挨了一记冰霜震击。 “谁?” “索萨。”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跟你一样。” “他哪儿来的通讯器?” “阿伦的。” “死亡召唤者?!” “还能有谁。” “你还在跟他联系?” “我一直都跟他有联系。” “你这是在跟同铸会为敌!” “我从不跟任何人为敌。” “你…”恩格里斯特皱了皱眉,终究没把到嘴边的粗口骂出来:“我管不了这些,也早就不想管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跟那个叛教者走到一起的?” “叛教者,说得你好像是同铸会的信徒似的。” “回答我的问题,雷申德!”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恩格,不过看你这副摸样应该没什么耐心听下去,那就长话短说吧。为了他的手,他得去霜冻刀锋弄点儿冰块回来,而我就帮了他点小忙。” “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为什么不帮呢?” “他杀了我三个人,雷电长老!”恩格里斯特咬牙切齿得说:“他杀了三个天选者!” “我只告诉他怎么拿到冰块,然后接他回来,我可没指使他杀任何人。”雷申德满不在乎的回答。 恩格里斯特的瞳孔突然收缩,整个大厅温度陡降,空气中也隐约间传来风雪的撕嚎,可雷申德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然而短短的几秒钟后,冽风已悄然平息,酷寒也渐渐散去,雷申德等来的居然只是恩格里斯特的一声叹息:“老雷,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咱们彼此彼此。” “看起来索萨真的跟阿伦在一起,是吗?”沉默片刻后,恩格里斯特再次开口道,语气平和了很多,就像从没发过火。 “很显然,那小子跟阿伦在一起。” “可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是吗?” “这更明显。”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雷申德耸了耸肩。 “他弄来这么大块冰做什么?”恩格里斯特突然问道。 “他想给你的徒弟弄个雕像。” “哪个徒弟?” “你那宝贝徒弟。” “星辰之泪?!” 雷申德扬了扬眉。 “他为什么这么做?” “年轻人嘛,总会有些疯狂的想法。” “不仅疯狂,而且愚蠢。”恩格里斯特冷笑着:“雕刻完成后是你给他送去,还是他自己来取?” “这小子何德何能让我给他送去?!” “那就是自己来取了,记得到时候通知我。” “你会杀了他?” “也许,不过我尽量不当着你的面。” “额,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但是如果你能给我弄来十只女妖的话…那就没问题。” “你为什么不直接向阿伦要?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吗?” “要了,他不给。而且我很胖的,跟谁都穿不了一条裤子。” “为什么?十只而已,那玩意儿他不是有好多吗?” “他爱它们,每一只,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死灵法师的口味儿就是不一样呢。”恩格里斯特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成交了,反正就算你不要,我早晚也会杀光这些从异界钻出来的怪物!”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吃些甜点了?” “恐怕不行,老雷,我得尽快回希利苏斯。” “典礼还没结束?” “没有典礼了,只有战争。” “发生什么了?” “简单来说,在我们举行庆典的时候,一伙东方人袭击了我们。虽然他们实力不俗,却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他们通过传送落荒而逃。后来证实这伙人属于来自东方的邪教青龙会。至于那几个逃走的人,其中有一个在几年前第九军团的征战日志中有过备注,89.2%的几率是青龙会的木栖堂堂主----夏凉。” “当时你们这边都有谁?”雷申德想了想问道。 “我和祈福者。祈福者还带了菲欧娜.灵狐,而我带的是黛芙妮.云雀。”说到这里,恩格里斯特脸上出现一丝骄傲的神色:“你还记得她吧,在她加入同铸会之前也是我的弟子。” “你那么多徒弟,我哪儿记得住?”雷申德挥了挥手说:“怎么没带着星辰之泪?” “自打索萨从她手中溜走后,她心情一直不太好。”恩格里斯特面露担忧的说:“最近她对任何活动都没什么兴趣。” “看来你这爱徒是对那小子恨之入骨了,不过这倒未必是件坏事。由恨生爱,你听说过吗?”雷申德调侃起来。 “你最好少开她的玩笑!”恩格里斯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冷峻,而语气也变得出离的憎恶:“这小子也最好别打苏菲的注意,否则我会让他死得比所有叛教者都惨!” “好吧,好吧,还是说说青龙会吧。”雷申德夸张的举手投降道:“有你和克里斯汀在,青龙会不可能察觉不到,为什么还要派人来送死呢?” “青龙会,青龙会…”恩格里斯特下意识的重复了好几遍这三个字,才终于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虽然他们死伤惨重,但是也成功破坏了同铸会的庆典,而且导致数百名教徒惨遭杀害!这是他们给我们的讯号,老雷,他们想要战争!很好,那我们就给他们战争,我们不仅会把他们赶出希利苏斯,还会杀到他们的国度去,直到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恩格里斯特越说越激昂,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在凝结:“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终将普照!异教徒必须死!” “恩格,你越来越像个同铸会的信徒了。”雷申德叹了口气说,眼神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悲伤。 “不,老雷,我只是想借助同铸会的势力让天谴议会重新复兴而已!”恩格里斯特怒道。 “难得你还记得天谴议会。”雷申德冷冷得说。 “难得你还记得天谴议会!”恩格里斯特在“你”字上加重了语气:“还记得当年吗?伊格纳斯疯了,莫罗去了东方就音信全无,索内普尔又突然归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老院就只剩下你我两个人!可那时候天谴议会的处境呢?同铸会的势力空前壮大,势不可挡,月下美人飞速成长,眼看就要卷土重来,我们的天谴议会却年复一年的走向衰落!那时候是谁为了天谴议会招贤纳徒?又是谁为了天谴议会广结盟友?!是我!可你呢,老雷,作为长老院的雷电长老,你…” “我躲了起来,躲进了这个流云风暴里。”雷申德有些颓然的接着恩格里斯特的话说下去:“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长老,也从来都不是当长老的材料,天知道当年那帮蠢货怎么会选上了我。我只想,我只想…”他嘴角抽动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不过你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我都没资格指责你。” 他们相对沉默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们想起了很多,也许他们想起了太多,多到让彼此相对无言。 “老雷,我该走了。” “不送了。” “索萨,别忘了。” “只要你别忘了那十只女妖。” 第七十五章 一支没跳完的舞 当娜塔莉把这几瓶药剂交给格林,并告诉他这是朱丽奥斯转交给他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药瓶标签上那些熟悉的笔迹却让他感到亲切和熟悉…他甚至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阳光的年代,朱丽奥斯把三倍剂量的药水偷偷塞进他的腰包里,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美若鲜花。 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把药水拿给了阿伦,并对他说:“这是朱丽奥斯给我的药剂,你看一下。” “还以为她除了在地下室里等死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呢。”说着阿伦已经拧开一瓶增强药剂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有什么不对吗?”格林的脸上略过一丝痛苦。 “药水的品质极高,效果极佳,在我的百万军团中竟然没有任何人在制药方面能达到她这样的水准!”阿伦赞不绝口的说:“诸神在上,格林,这真是出自那个年轻人之手吗?那个整天寻死觅活的女人?!” “你是说…这药水没毒?!”格林惊讶的问道。 “当然,这药水怎么会有毒呢?” “别的呢,你再看看别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疑神疑鬼的?” “先别管那么多,阿伦,先看看这些药水是否都是安全的。”格林不容置疑的说:“这很重要!” “它们都是安全的,格林,都是难得的上品。”阿伦把药剂在桌上一字排开,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怀疑她,她曾经不是你的恋人吗?” “她现在也是!”话音未落,格林已经拔腿向朱丽奥斯的地下室跑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依旧昏暗的房间,依旧布满灰尘的立柜,依旧背对着他的朱丽奥斯,一切看起来似乎都跟之前一样绝望,他却从中捕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是的,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冷漠了。 这一点…让他欣喜若狂! “最近发生了许多变故,一件接一件,我甚至都没法把精力完全集中在法术修行上。”格林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我必须尽快在光明之力与暗影之力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好让它们尽可能完善的结合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可是我没有经验,没有书籍,更没人指导,我…”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只能靠自己。” “你还有我啊,格林。” “你说什么?”格林愣住了,这句原本在他们之间再熟悉不过的话,他已经太久没听过了。 “你还有我啊…虽然我不能具体帮到你什么,但是你在这个阶段的魔力消耗应该会很大吧,我那些药剂总能帮你补充一些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只要记得一定别过量就好了,药剂对身体是有害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你都不听。” 格林什么都没说,他越过衣柜,只想把爱人拥入怀中。带她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再治好她的脸,并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她的心,然后他们就能回到从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当他向朱丽奥斯张开双臂的时候,她却后退两步,躲了开去,低着头,都不愿看他。 “来吧,亲爱的,我带你离开这里。”格林伸出了右手,却不再向前,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吓跑了她:“我知道你还是接受不了之前经历的那些,没有人能接受,可我们不能就这么沉浸在往事中任由它们折磨自己!朱丽,我们必须向前看,往前走,哪怕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倒下,我们也绝不能放弃…” “我只有一个要求,格林。”朱丽奥斯打断了他。 “索萨?”当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已凉了半截。 “我要他死!” 他的心,凉透了。 他以为她变了,她也确实变了,可惜本质里没有。憎恨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只会越长越大。 “我没指望他死,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她递给他一张纸,言语间已不再有任何感情:“你只需要给我弄到这些。” 格林展开纸看了看,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看。他发现这是一张清单,上面罗列这各种制药用的器材和原材料。 “把单子上的东西配齐,我就能在这里开始工作,你还得给我安排几个助手,然后每周过来领一次药剂…”她沉默片刻:“我希望你能亲自来。” “我随时都可以来,朱丽。” “那倒不必,你太忙了,我可耽误不起。再说了,其实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开过,每当我闭上眼睛,总是会看到你…”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他看到她混杂着脓水的眼泪划过脸庞:“小镇教堂里的你,舞会上的你,第九军团的你,冰天雪地中的你…总之,不会是现在的你。” 格林还不想离开,可双腿却不由分说得带着他的心走向门外,直到那柔弱的身影在飞扬的尘埃中逐渐变得朦胧。 一粒灰尘掉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却又让一滴液体掉进了嘴里,酸楚而苦涩。他关上了门,他知道被关在门里的除了朱丽奥斯,还有回忆… “她需要这些东西。”当八分钟后,格林把清单交给阿伦时,他的表情中已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再给她找几个帮手,她就能开始配药了。” “在那个地下室里?” “没错。” “她完全没必要待在那儿,我这儿有专门的制药间,那里有最专业的设备和最纯正的原材料,她可以…” “就在地下室吧,阿伦,她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 “也许…她喜欢那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下:“对了,如果可以,请让您最得力的药剂师去协助她。” “当然可以,她比那个老巫医强十倍!” “那个巫医值得信任吗?” “你什么意思?同铸会的人才不值得信任!” “那就好,他除了辅佐朱丽奥斯配药之外,还得安排他另一件事。查看她有没有在药水中下毒,每一瓶都不能错过。” “为什么你总会担心她下毒?” “也许她不会,但我们理应防患于未然,在这种局势下,任何可能性的内部损耗都要尽量杜绝。”因为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索萨死,最后这一句,他默默说给了自己。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她,格林。” “我了解过她,可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等会儿,你先看看这个。”在格林终于如释重负的准备离开时,阿伦却又叫住了他。 “如果不太重要的话,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他头也不回的说,从未觉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要如此疲惫。 “还是看看吧,她已经在生尽欢门口找了你三天了。” 格林皱着眉头来到幽灵之眼前,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贵族家的女子和她的女仆。生尽欢还在停业整修中,而且就罗兰和德拉斯那场战斗的毁灭程度来看,离重新开业还很远,导致整个赌场门可落雀,这就让这两个徘徊在门口的女人异常显眼。 烫成波浪卷儿的棕色长发,紫罗兰的**长裙,稍显清瘦的脸庞,海蓝色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更不认识。格林在记忆的海洋中翻腾着,却丝毫找不出关于她的任何影像,那她为什么要找他?她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她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同铸会的探子?是探子的话,又为什么明目张胆的找过来?这些疑问他一股脑的提了出来。 “你看,她那条项链,那亮光可不是宝石自己能发出来的。”阿伦指着幽灵之眼中那女子胸口的位置说。 格林注意到了躺在她胸前的那条镶金边的蓝宝石项链,此刻它正包裹在一层深紫色的光晕中,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浓郁欲滴,这明显不是宝石独有的光泽:“魔法石?” “没错,而且从它现在的亮度来看,跟它配对儿的那一块应该就在附近。”阿伦扬了扬眉:“没准儿就在你那儿。” “这怎么可能…”话没说完,格林就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先是一串水晶鞋跟敲过大理石阶的清脆声响,然后是那个在月色下消失的紫罗兰背影,最后是把那块蓝宝石亲手交给他的女人…“原来是她!”格林恍然道。 “终于想起来了?”阿伦似笑非笑得说。 “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在真理大教堂的舞会上。”格林对阿伦说着,目光却一刻都没从那女子身上离开,他仍在揣测她的来意,却越来越不得要领:“但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阿伦问道。 “我会处理的,你大可放心。”几秒钟的沉默后,格林快步离开,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格林在长长的走廊中穿梭着,那些若即若离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他欣然收下了那颗蓝宝石,并当晚就送给了朱丽奥斯,那时他已经注意到了宝石上的魔法气息,依旧没太在意,因为很多人都会为宝石加持魔法而让它显得更加鲜亮。 他只记得那个夜晚,朱丽捧着宝石,开心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她把宝石镶嵌到手镯上,从此几乎去哪儿都会戴着它,直到遭遇了后来的一切。他站在门口,那是他们刚来生尽欢时住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至今他都不愿想起。 昏迷中的朱丽无意识的**着,撕扯着自己的衣衫,把曾经心爱的首饰扔的遍地都是,至于她醒来之后…那一幕幕仿佛梦魇般纠缠着他,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直到阿伦把他们安排到了别的房间里,而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颗泛着深紫色光芒的宝石,它跟其他首饰一起堆在桌子上的托盘里,房间明显被打扫过,但亡灵们显然对这些珠宝毫无兴趣。他拿起宝石,凝视着它,那个穿着紫罗兰长裙的女子似乎跳了出来,一脸俏皮的问他:“怎么不去跳舞呀?不会是怕被拒绝吧?”然而仅仅过了一秒钟,那个女子就变成了朱丽,蓬头垢面的对他哭喊着,粘稠的脓水从她腐烂的脸上一点点的流下来… “把它扔掉,越远越好。”他把宝石丢给一直跟在身边的石像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第七十六章 听雨阁 穿过翠竹间的羊肠小径,夏凉已经走在了莲花池中的雕花长廊上。他不记得这地方叫什么阁或者什么轩,反正这种场所青龙会无论在哪里的片区都会有那么十几、二十个。十年前刚当上“生门”门主的时候,他还满有新鲜感的买下过四、五处,然而到了今天,连它们具体在哪儿,他都想不起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夏凉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琴声,《青凌翠影》,老曲子了,他已听过不下一百遍,但是这次却不一样,是的,虽同曲同调,但味道却截然不同。 伴着琴声,他看到远处那片竹林越发葱郁了,池塘中那些莲花也一一绽放了,就连走道里这些廊画儿也都鲜活起来了----鸟儿在花丛间嬉戏,鱼儿在碧波中畅游,骏马在旷野里驰骋;曼妙的美人扭动腰肢,翩翩起舞;优雅的武者身轻如燕,剑若梨花;微酣的宾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他抬起头,看见山后夕阳,鲜艳似血,直烧得那天边嫣红一片;他低下头,看见水中清波,闪亮如粼,直耀得那池中金光点点;他闭上眼睛,轻听着鸟语,浅嗅着花香,任由这琴声亲吻着他的脸庞,轻抚过他的心脏。 没有人能弹奏出这样的《青凌翠影》。 除了叶青。 当琴声渐止的时候,夏凉还意犹未尽,所以他等到最后一个音节完全消散在空山碧水间后,才推门进去,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得叫了声:“少主。” “不管我说多少次,见到我你都要下跪,是吗,夏凉?”叶青对这个记忆中永远白衣如雪的男人说。 “不知少主传属下前来,所为何事?”夏凉站起身来,目视前方,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他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 “你总是一本正经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叶青也站了起来,跟夏凉的目光保持平行,于是他不仅看到了她点缀着葱葱墨竹的白纱长裙,也看到了长裙中翠绿的丝绸抹胸,还看到了抹胸外那段纤长的锁骨和半截儿白玉般的脖子。仅仅这一撇,夏凉的心就颤了一下,这一点他没法控制,好在脸上没有,这一点他可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又一个问题从叶青的朱唇中飘了出来,语气却变了,是少主的语气,他习惯的语气。 “很成功,我们搅乱了同铸会的庆典,当场杀掉了数百名教徒,当着上万人的面。”夏凉简明扼要的回答着,觉得一聊起正事,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伤了多少兄弟?” “当场阵亡三十七人,重伤二十四,七人不治。”夏凉面无表情的说,纵使那些人都是木栖堂的精英,纵使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纵使他跟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曾切磋武艺,开怀畅饮…但是悲伤归悲伤,任务归任务,两者无关:“逝者都已下葬,家属亦有安顿,皆无后顾之忧。” “辛苦你们了。”叶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夏凉看了看叶青,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怜惜的神色,心中总算欣慰了一些。 “其实你心中有惑吧,夏堂主?自从四年前我要木栖堂进驻西方以来,你们就跟同铸会连年交战,伤亡惨重。而在一年前月光城下的决战中,木栖堂的主力更是几乎死伤殆尽,以至于原本的青龙会第一大堂现在的实力已落到了七大堂之末尾。”叶青缓缓踱着步子,丝丝晚风穿堂拂过,吹的水袖轻摆,青丝微扬:“可我却还不肯放过你们,还要你们在天谴议会的冰霜长老和同铸会的祈福者同时在场的时候去破坏他们的庆典,你觉得既不公平也没必要,是吗?” “有必要。”夏凉立刻回答,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犹豫:“同铸会早在多年前就进入了东方,近年来他们的传教士更是在朝廷谋得一席之地,教堂亦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发芽,而且朝廷已经不会像曾经那样对他们明里限制,暗地打压了。”当年夏凉确实迷惑过,但是只迷惑了三天,三天后,通过几大本超过几十万字的关于同铸会和它们在东方发展整个过程的书籍,他就已经想通了一切。对于当下同铸会和青龙会之间的局势,如今他更是了然于胸:“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虽然青龙会在东方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短时间内谁都不可能动摇,可同铸会的势力太庞大了,它有无限的精力和人力来蚕食我们。而如果没有了朝廷的支持,我们又不通过反渗透的方式向西方扩张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铸会在这片土地上一天天发展壮大,直到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家园了!” “难得你能为青龙会想那么多。”沉默片刻后,青叶柔声说,看着他的眼睛里多了些赞许,添了点感激:“你说得不错,朝廷非但不再按照曾经的许诺限制同铸会,还把我们在朝中的官员边缘化了,或因公调离,或纠错革职,或明升暗降,总之,朝廷是明摆着要对付青龙会了。” “为什么?”夏凉皱起了眉头:“多年来所有朝廷不便出面,官方不好下手的差事不都是我们青龙会为他们做的?” “很简单,青龙会于百年前由叶家祖上创建,能自祖父起兴旺,到父亲时鼎盛,除了叶家族人的世代经营和诸位前辈兄弟的倾力相助之外,得到朝廷的扶持才其中最大的原因。当时正是朝廷假借青龙会之手,剿灭了江湖中的各大流寇和帮派,才达到了今天的江湖一统,却也造成了如今青龙会的一家独大,实力空前。而现在…”叶青的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朝廷要卸磨杀驴了。” “所以朝廷才会放任同铸会,甚至帮扶他们?” “没错,只要同铸会在东方做大,跟青龙会的纷争就不可避免,到时候我们两败俱伤,朝廷就可以坐收渔利。” “同铸会难道会看不出来?”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但是不管结果如何,就目前来说,他们跟朝廷的目的是一样的。同铸会需要壮大,可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他们连进驻东土这第一步都迈不出来。其实…现在的他们,就像当年的我们。”叶青轻叹一声说:“青龙会刚成立时只有几百人,二十年后祖父接手时也不过千余人,这种发展速度永远都不可能在武林纷争中占据一席之地,更不可能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样下去,青龙会早晚会被强者吞并,剿灭,最终了无声息的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中。” “当时的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江湖势力的膨胀,试图净化武林却又师出无名,于是就想到了从江湖内部入手,以帮派制帮派,以武林制武林,在就那时,祖父意识到青龙会的时机来了!一开始归顺于朝廷麾下的帮派其实不止青龙会一个,好在在这些帮派中我们办事最快,下手最狠,藏的最深,最关键的是,我们最听话。所谓三分看天命,七分靠打拼吧,我们终于壮大起来了,直至…势不可挡。”青叶的语气很平静,夏凉却从中听出了持续几十年的明枪暗箭,血雨腥风:“而就是在那个阶段,祖父已经想到了青龙会的今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世间诸事,皆如此。” “于是祖父后来特意嘱咐父亲要切记两点:其一,不管青龙会日后势力多大,都不可忤逆朝廷分毫,其二,江湖各派切不可斩尽杀绝,只要余孽尚存,对朝廷来说就有青龙会的用武之地。父亲都照做了,谁知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叶青自嘲似的笑了笑:“也许在那些官老爷眼中,我们这些贱民还是不够听话,留下的鸟儿飞得还是不够高,兔子也不够狡猾吧…” “那我们…该怎么做?”夏凉看着叶青这副黯然的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在他的记忆中,少主从未在下属面前露出过这种情绪,就算在少女时都不曾有过。 “做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到西方去,用同铸会对付我们的方式击败它!”叶青的语气在转瞬间又坚毅起来,眉宇间更是风起云涌:“虽然它们在西方的势力比我们在东方还大,但是它们的敌人也同样比我们多----炽天之翼,阿伦军团,月下美人,甚至没落皇族,只要我们能跟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同铸会绝非不可战胜!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让这些生活在同铸会阴影下的人们看到青龙会的斗志、决心和强大!我们必须从同铸会手中抢下希利苏斯!不惜一切代价!” “木栖堂万死不辞!”夏凉怒喝一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满腔热血涌上心头,直感到心潮澎湃。 “不,夏堂主,我已调派金秀堂潜入希利苏斯了。”叶青连忙搀起他,隔着长衫,他依然能感受到她双手的温暖和…力量:“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夏凉,我要你去北方。” “北方?”关于北方的一切正在夏凉的脑海中飞速的旋转着,却找不出任何跟希利苏斯相关的头绪。 “蛮荒之地。”叶青补充道。 “炽天之翼!”夏凉恍然:“找出他们的老巢,告诉他们的领袖,炽天之翼和青龙会,一东一北,两面夹击!” “不,青龙会不需要他们主动出击,只要他们别那么安静,只要他们能尽快引起同铸会的第四次北伐。”叶青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我就会让他们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七十七章 咏叹城的女人 “廉价的脂粉,仿制的魔纹长袍,假冒的天选者徽记,恕我冒昧,女士,我并不是有意要拆穿你。”罗兰一边抿着柠檬水,一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只是对你主动坐在我对面,先对我眉目传情,又说些甜言蜜语,现在又一直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这件事,感到有些好奇。” 女人没说话,而是用一双丹凤眼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看穿他的意图。然而没几个女人能在跟罗兰对视超过五秒钟后还能面不改色,至于她,更是早早的就把目光闪了开去,浓妆艳抹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些许慌张。但是那道蓝晃晃的电流还在她按着大腿的手指间跳动着,游离在罗兰的跨间,跃跃欲试。 “我劝你冷静点儿,女士,我可不想惹麻烦。”罗兰温柔的握住了女人的手指,任由那电流在他柔软的手掌中乱冲乱撞,唇边的微笑不改分毫:“而且你那可爱的小闪电连给我挠痒痒都闲不够力呢。” 女人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可惜徒劳无功,于是她的身体开始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星星点点的脂粉散落下来,让她的脸庞更加沧桑。此刻她只好正压低音量,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罗兰苦苦哀求:“大爷,放了我,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罗兰没松手,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看着她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得绝望。她的一切装扮都让人们觉得她才二十出头,可任何有阅历的男人都能看得出她已经三十左右----她画着艳丽的浓妆,遮住了雀斑却遮不住风尘,黑色的短发有些干枯,不知是因为作息不规律还是营养不良…总之,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长相很可能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大爷,您…您到底想拿我怎么样?”女人的声音中已经带着点儿哭腔,罗兰可不想让她真的哭出来,否则她连仅存的那一点儿风骚美都会丧失殆尽。 “别紧张,女士,我只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他轻轻抚摸着女人那比他粗糙得多的手指,柔声问她:“你在咏叹城呆了多久了?” “快、快两年了。”女人一脸的迷惑。 “哦,那估计你已经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了吧?” “应该…还好吧…”女人怯生生的回答。 “很好,带我转转吧。” “什么?!” “带我转转,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大爷,您别开玩笑了,您…”她紧张的都开始走音了。 “哇哦,哇哦,哇哦。”罗兰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女人的嘴唇,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可没跟您开玩笑,女士,您也别再叫我大爷了,我看起来有那么粗俗吗?” “那您准备先去哪儿?”女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游客们一般会先去哪儿?” “应该是…城中央的元素高塔吧。”女人认真想了想之后才说:“那算是咏叹城的标志性建筑了,就是您在城外几公里都能看见的那五座。” “就去那儿!”罗兰愉快的打了个响指,丢给吧台两枚金币,然后站起身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对女人说:“走吧,女士,您可以挎着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得挎上了他的臂弯。 “对了,你对那些元素塔了解多少?”在坐上马车前往元素塔的路上,罗兰问她:“知道它们的历史和故事吗?” “啊…不,不太清楚。”女人依旧低着头,却不再是因为恐惧,相反的,她开始觉得有点儿刺激和…欣喜。 “那咱们可得找个导游才行,而且要找个专业的,我可不想让那些街头骗子来糊弄我。”罗兰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这样吧,导游你找,钱我出,怎么样?” “只要您高兴,怎样都行。”女人不假思索的应着。 “你在咏叹城带着假的天选者徽记,不怕被抓起来吗?冒充天选者的罪名好像不轻呢。”在参观完分别代表冰、火、风、雷、土的五座元素塔和已经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长老纪念堂后,他们开始向天怒广场进发。 “你能小声点吗?”女人胆战心惊的说。 “好。”罗兰立刻压低了声音:“您请说。” “额,其实在这里呆久了就有经验了,大人物根本不会注意这些,而那些小角色只要时常给些好处,也就不会经常找我麻烦了。”说到“好处”时,女人脸上划过一丝苦涩。 “那你为什么要假扮天选者呢?” “算了吧,你不会想听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想听呢?” “好吧,大家都知道咏叹城是法师圣地嘛,所以很多懂点儿法术的人都会来碰碰运气,而这时候如果他们突然遇到一个天选者的话…”女人轻叹一声,戏谑似的笑了笑:“为了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会付出很多东西的。” “你在招摇撞骗?” 她轻轻点了点头。 “哈…”罗兰先是大笑一声,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捂住嘴,闷头继续笑着。 她也被他逗笑了。 “说说你自己吧。”罗兰在天怒广场中一位手持法杖的上古英雄雕像前一边阅读着他的事迹,一边对女人说。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每个人都自己的故事吧,英雄有,我们也有啊。”他拍了拍雕像,又向另一位肩扛巨剑的英雄走去。 “那就从埃苏雷格讲起吧。”女人踌躇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那时我还在同铸会的一支独立团里…” 女人一边跟在罗兰身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自顾自说着,她不知道他是否在听,事实上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那一座座上古英雄身上,从头到尾都没再看过她一眼。可是…当这些封存已久的陈年往事再次被翻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听众似乎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说下去,就这么说下去,像倒苦水似的把这些年来的遭遇通通倾泻出来。 “后来费雷罗出人意料的退了伍,新上任的团长在队伍中进行了大清洗,其中就包括我。几经辗转吧,我就来到了咏叹城,我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来这儿了,也许跟那些后来被我欺骗的人想法一样吧。至于后来的事儿…我不想多说了,你应该都想得到吧。”说到这里,她长舒一口气,心里并没有太多波动,也许真的…太久远了吧,石城,枯叶镇,埃苏雷格,那些地方,那些地方的那些人,如梦如幻。 “我见过索萨。”罗兰突然开口道。 “您见过他?” “而且刚见过不久。” “在哪儿?!”她叫了出来,不由自主的。 “博爱城的生尽欢。”罗兰笑了笑,难忘的经历。 “他住在那里吗?”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紧张,急促。 “未必吧,以他现在的身份,应该居无定所吧。” “那…”她心中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失落,就像盏刚被点亮的灯在这一秒又被熄灭:“他过得怎么样?” “嘿,我只不过跟他打了照面儿而已,宝贝儿,我们总共才说了不到三句话。”罗兰有些不耐烦的说,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索萨----想起那天他对自己的态度,罗兰就恨不得操爆他的屁眼儿,其实这句话他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只是看在女人的面子上才咽了回去。 女人低下头,不再说话。 何必多问呢,跟她有什么关系?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罗兰把视线从最后一个英雄身上收了回来,那位老者手握重锤,身披重甲,胡子拉碴。 “嗯…天谴图书馆?” “听起来不错。” 罗兰捧着那本《光辉与荣耀》就着昏黄的灯光靠着书架坐在角落里。女人只看了点儿简介,说的是元素魔法从兴起到鼎盛的整个过程,在她看来无聊之极。谁知当他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就再也没放下过,从日落到月升这两个多钟头里,他一刻都没停下,也一句话都没说,却才看了不足五分之一。 他早已脱下了青色的铠甲,随手堆在一旁,只穿了条麻布长裤,露出了清瘦的上身。这段时间里,女人什么都没干,只是这么呆呆的看着他,即使被那白皙的皮肤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各种想法在她脑子里泛滥着----他饿不饿,我要不要去给他弄点儿吃的?他冷不冷,我要不要找件外套给他披着?他累不累,我要不要劝他休息一下?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面容俊美,举止优雅,谈吐不凡,跟她游遍整座城市,听她讲自己的故事,他甚至认识她的故人,这…这是一场梦吗?还是诸神的一个玩笑? 多年前,在埃苏雷格,她喜欢做梦,也喜欢开玩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梦总会醒,玩笑总会被戳穿。 所以现在的她,既不会做梦,也开不起玩笑。 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她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让她浑身酸软,他没有看她,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历史的长河中。她本想直接离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把这当成个无头无尾的梦境,可惜她还是塞给了他这张卡片,并哑着嗓子对他说:“如果没地方住的话,可以按上面地址找到我。” 罗兰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接过卡片。 “要是我不在家,就到旁边的“生若烟花”酒馆找我,我经常会在那儿表演。”女人补充道。 “还是在家里等我吧,酒馆儿这种地方,最近我已经去得太多了。”他看了看她,目光宛如洁白的月亮。 当罗兰按照地址来到这所偏僻的老房子时,却没有找到那个女人,于是他去了生若烟花。伴着女人拙劣的法术表演喝了几杯,然后抽出斧头渡过了愉快的十分钟。 在斧子劈向女人那张被眼泪哭花的脸庞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当然,也仅此而已。 第七十八章 执着的舞伴 格林凑过来的时候,我和阿伦都没有留意,我们都在留意着这个幽灵之眼里的女人,一个跟他有关的女人。 “她不会是雇了支探险队吧?”我抱着手说。 “看来她真的打算去悬崖底下找了。”阿伦扬了扬眉。 “真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执着啊,更没想到的是,格林居然从没跟我说起过她,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 “在真理大教堂,我晋升光铸牧师那晚的舞会上。”格林突然插口说,吓了我一跳。 “就那一个晚上?” “确切的说,就一支舞曲的时间。” “哇哦!”我吹了个口哨。 “你们都闲得没什么事儿可干了吗?”格林的口气突然变了:“无聊到要偷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可不像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看起来很在乎你,而且是那种…非比寻常的在乎。”阿伦说:“这让我很感兴趣。” “那你呢,索萨,为了提升实力你连手都砍了,现在倒有闲心隔着幽灵之眼看女人了?!”格林转移了火力。 “我总不能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冥想吧?”我摊着手,满脸无辜的说:“再说了…她到底是谁啊?” “她这是干嘛呢?!”无处撒气的格林也把目光投向了幽灵之眼,看的到那女人正拿着魔法石指指点点着,而另外有四、五个腰缠绳索,脚蹬钉鞋,手持攀岩爪的人正凑在悬崖边商量着什么,其中有两个看起来已经准备下去了。 “她在这附近转悠了有两天了,后来我跟阿伦确认了一下,按照周围的地形来看,这儿应该在狩猎峡谷一带,离博爱城大约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公里。她应该是觉得你那块儿魔法石在这个峡谷里。”我指着峡谷间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说:“一开始我估计她打算自己下去,发现根本做不到后,她让女仆找来了这支探险队。” “我只是让它扔远点儿而已啊!”此刻幽灵之眼中的女人已经在探险队员的帮助下穿戴完毕,可刚走到峡谷边缘就滑了一跤,差点儿摔下去,让格林倒吸一口凉气。 “那它可扔得真够远的。”阿伦不疼不痒的调侃着。 “我的本意是先把她引出博爱城,再让她找到魔法石,这样她就会意识到我永远都不会让她找到我,然后她就会放弃。”格林解释着:“现在倒好,连探险队都给招来了!” “谁叫你不说清楚呢?难道你还指望着石像鬼自己琢磨出来?”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亡灵可没那智力。” “嘿!”阿伦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继续欣赏起现场直播来,这会儿第一波人已经顺着绳索下去了。 “你们就打算这么看着?”格林说。 “那还能怎么办?反正她又不是来找我。”我耸了耸肩。 “我们还不清楚她的身份,先生们!”格林提醒道。 “还能有什么身份,一个贵族小姐而已,我探测过,她毫无魔力,平凡至极。”阿伦满不在乎的说。 “我们更不清楚她的目的!”格林莫名的发起火来。 “这我们也分析过,无非就两个。一、她是同铸会的探子,为了引你出洞,这有可能,可我们不怕。如果同铸会有十种办法在你跟她见面之后抓住你,我们就有一百种办法在同铸会抓住你之前让你全身而退,还能捎带手干掉她。至于二嘛…”我故意拉了个长音:“她喜欢你。” “仅仅因为一支舞?” “也许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在她这种年纪的女人中是常有的事儿。”我坏笑着:“所谓一见钟情嘛。”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我一直在观察格林的脸,可惜没能看到我想要的效果。他只是皱着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漠然的说。 “这我赞成。”我随声附和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任由她这么折腾?”阿伦问。 “得给她的警告。” “怎么给?” “杀了她的女仆。” “都杀了岂不是更简单?”我冷笑着。 “没必要,索萨。”格林转身离去,最后一抹余光掠过幽灵之眼,看到那个女人正笨拙的爬下悬崖,棕色长发已被汗水打湿,紫罗兰长裙上亦粘满了尘土:“暂时没必要。” 第七十九章 真实的雕像 “颧骨那还是有点儿高,再抹平点儿。”伊格捏着画像皱着眉头说。我用了三个不眠夜才从数百张画像中挑出了这一张,画的是星辰参加第二次北伐时的情景。当时北伐军刚刚攻下冬眠城,数万大军进驻,在广场上一边休整,一边听候卢西奥的动员演说。而五天后,他们就要启营拔寨,奔赴那即将把他们中的很多人埋葬其中的蛮荒之地。 卢西奥.苍狼站在市政厅的天台上,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底下的士兵们却都没什么兴致,疲惫和寒冷抵消了胜利的喜悦,更重要的是,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多的疲惫,更多的寒冷和更多的伤亡,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所以他们或闭目养神,或整理行装,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总之,除了第二军团的本部兵士没多少人在乎卢西奥的演讲,更没几个人抬头看他,直到他身边出现了星辰之泪。 人们都安静下来,十几秒后,整个广场就只剩下卢西奥那苍凉的呐喊声。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织着海蓝色边角的白狐皮斗篷,秀有银色纹饰的天蓝色长裙,凝着霜花的冰蓝色直发,和那双明亮如星的宝蓝色眼眸…她抬起双臂,掌心上扬,朱唇轻启,霎那间,那漫天雪花缓慢的、轻柔的、如舞蹈般随风飘下! 士兵们欢呼起来,挥舞着双手在白茫茫的舞池中**跳跃着,仰起头任由晶莹的霜花拂过面颊,像姑娘的亲吻般清爽,绵长…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只属于星辰之泪的神迹里,在那一刻,至少在那一刻,士兵们是兴奋的,是幸福的,他们认为…他们固执的认为,这个如星辰般闪耀在苍茫间的女人会带领他们前进,带给他们胜利,最后带他们回家!可惜的是,他们只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尾。 “嗨,你别发愣啊,想什么呢?”一个钢铁摩擦般的声音把我从这场盛典中拽了出来,我定了定神儿才让脑海中那一抹炫目的蓝慢慢消退。此刻我正站在架子上,左手燃烧着的食指还凉在半空中,离雕像的脸庞不足半公分。 “怎么样了?”我有些神情恍惚的问。 “还差那么一丁点儿。”伊格举着画像,闭起一只眼睛仔细丈量着。雕像已经成型,除了色泽外基本已是画像的放大版:“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现在的状态着实不怎么样。” 我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如果我的左手可以冒汗的话,恐怕早就湿透了,就像我的右手一样。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虽然我无比期盼着雕像落成的那一天,那种心情甚至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这可以表现在我已经从一星期前的两天来看一次,到现在的每天来看两次上,哪怕弄得雷申德不胜其烦。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不想让我这只肮脏的手去触碰星辰这张圣洁的脸,纵使我这只手根本就谈不上脏,纵使所谓的星辰也只不过是尊雕像…可是,每当我用燃烧着的手指拂过她冷冰冰的身体,就算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慎重、慎重、再慎重,我的心却还是会像被勒紧般那样绞痛,彷佛这样会弄疼了她。 有时候我会认为她是真实的,很多时候我都会认为她是真实的!我甚至可以由此幻想出今后我们幸福到无以伦比的生活,以至于把自己所有支离破碎的往事,难以言说的现状和虚无缥缈的未来通通忘掉… “要给她着色吗?” “啊?” “要给雕像着色吗?”伊格问我,同时向我解释着:“冰雕嘛,不管在造型上跟本人多像,因为自身色彩的原因都不可能显得太逼真。但是如果涂上跟本人相应的颜色,再处理好透明度就会好很多,只不过…” “不过什么?” “眼睛会是个大难题,再优质的颜料也没法让眼睛很传神,也就是说就算我们的雕像跟本人比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操作上的瑕疵了,也还是做不到让雕像拥有本人的那种神韵,你懂我意思吗?因为雕像毕竟是死的,它没有灵魂。” “附着法术也不行吗?我知道有很多能让假人看上去更鲜活,更有灵性的法术。” “只能无限接近而已,对于旁观者,对于看客,也许能以假乱真,但是对于真正在乎的人来说…”伊格叹了口气:“索萨,假的终究是假的。” “是啊,假的终究是假的。”我自言自语的重复着这句话,一时间兴致全无,心中隐约间响起一声“咔啪”的脆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是啊,我从未拥有过她,连一秒钟都没有… 第八十章 无解的命题 当雷申德的通讯器再次响起时,他大发雷霆,他以为那是我…又是我。当然,随后他就慈眉善目的关闭了空间乱流,不仅仅因为这个人是阿伦,更重要的是通过阿伦的声音,他发现这个死灵法师比他愤怒得多。 “我在咏叹城有一家纺织厂,已经有三十四年的历史,在整个南城区都小有名气,可是在两天前,它惨遭洗劫。所有工人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不过用同铸会的术语来说是被“净化”了,其中包括四十六个骷髅纺织工,十八个女妖缝纫工,十二个僵尸搬运工,六个憎恶保卫,一个石像鬼店长,还有四个维持隐匿结界的通灵师。更有意思的是,其中有十个女妖并没有立刻被净化,而最后一处留下她们气息的地方,在你这里。”阿伦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是眼神一点也不。 “我说请她们来喝了个下午茶,你肯定不信吧?” 阿伦没说话,也许是因为他把牙咬得太紧了。 “我跟某人做了个交易,女妖们是其中的筹码。” “她们在哪儿?”阿伦问道,依旧平静如水,可雷申德已经感受到一种压力,无形的,的确是无形的,他连一点儿死灵之力都没凝聚,也不需要。他只需要看着雷申德,用那双黑如极夜,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实验室的容器里,以死灵之力的形式。”雷申德一脸从容,压力只是来自于心里,再大也跟表情无关。 “你杀了她们。” “确切的说,我提取了它们。”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我想用它们做研究。” “我记得我拒绝了你。” “所以当恩格想跟我做交易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件事。” “恩格里斯特?” 雷申德耸了耸肩。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这你没必要知道。” “你觉得你还有拒绝的权利?” “我永远都有拒绝的权利,老朋友。” “哈,原来我们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 “得了吧,阿伦,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很简单,随便想想就能明白。是恩格里斯特端了你的纺织厂,超渡了你的喽啰,然后把其中的十只女妖送给了我,而我…” “你是在推卸责任吗?”阿伦打断了他。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决定动手的话,我就站在这儿。如果你不打算动手,就别在我这儿板着一张臭脸!” “哇哦,你怎么了,老雷,你出什么毛病了?”阿伦笑了起来,忍俊不禁的:“你在故意激怒我,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动手,既不会杀我,也不会杀恩格里斯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雷申德的心已经跟表情一样平静:“虽然我在肆无忌惮的激怒你,虽然恩格里斯特在明目张胆的向你挑衅。” “我早晚会杀了恩格里斯特,而现在…我会先杀了你,雷申德!”阿伦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他知道什么样的笑容可以让人恐惧。 “我早晚会杀了恩格里斯特。”雷申德模防着阿伦的语气,毫无惧色:“这句话你十年前就对我说过,可我想告诉你的是,就算再过十年,如果恩格还没老死,你照样不会杀他。” “我觉得你最好先关心你自己,老雷!”阿伦的瞳孔开始收缩,那些凝聚在眼睛中的黑色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奔流而出,把面前这个人彻底淹没。 “你随时都可以杀了他,阿伦,不管恩格里斯特多么强大都远远无法跟你相提并论,他逃不过你任何一次精心策划的捕杀。”雷申德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惜你不会那么做,因为你知道只要恩格里斯特这样的人物死在你手里,就意味着全面战争的爆发,天谴议会将跟你死拼到底,同铸会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全面战争一旦打响,就宣告着你想把亡灵融入社会的计划彻底失败。” “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计划。”阿伦愣了一下,都来不及思考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 “这很正常,毕竟你只对我说过一次,我也记不太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当你刚说了个开头儿的时候,我就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阿伦忍不住问道。 “因为那是个伪命题,根本实现不了。” 阿伦没说话,只是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把亡灵生物跟人类社会融合在一起,你必须承认这是个疯狂的想法,疯狂到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根本无法估量。也许你已经为此努力了一百多年,可是再过一百多年能进展到什么程度,我想连你自己心里都没底。”雷申德接着说:“而这还是在抛弃了一个前提的情况下----同铸会。” 阿伦想做个满不在乎的表情,结果却是嘴角抽动了一下。 “想让亡灵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必须扳倒同铸会!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战争不可避免,阿伦,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雷申德继续说着,甚至都不再留意阿伦的表情:“我曾经很崇拜你,阿伦。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但凡知道你的人无非分两种,要么厌恶你,要么崇拜你,因为在我们少不更事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传奇。” 阿伦一言不发的听着,看起来似有所思。 “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你原本在一百多年前就有能力挑起战争,而且一百五十七年前你在巨拳荒冢全歼同铸会一整支联合军团的事迹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你有数不清的战士,只要有死人,你就永远不会缺兵源。虽然赢得这场世界大战的胜利也许并不容易,可也至少不会让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看看现在的你吧,阿伦,你把你的战士们分割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放下武器,隐姓埋名的跟平民生活在一起,却只能被同铸会,甚至天谴议会各个击破。”说到这里,雷申德的失望之色已流于言表:“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军团走向终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传奇毁灭?!” “战争,说的倒容易。”阿伦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听起来无比的沉重:“输赢且不算,你有没有想过一场这样的战争会死多少人?几十万,几百万,还是上千万?听起来只是个不疼不痒的数字是吗?可一旦战争打响,这些数字就会变成一个个血肉之躯!那不是战争,老雷,那是灾难,毁灭性的灾难,你能想象的到那种场景吗?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抱歉我让你失望了,老雷,这种建立在废墟上的传奇,我不需要!” “那就在同铸会把你们赶尽杀绝之前滚回异界。”雷申德突然愤怒起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因为你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想过,老雷,我想过。可我又怎么能带它们回到那个冰冷的、麻木的、不休止的屠宰场呢?”阿伦的笑容越发苦涩,也许他已经开始怀念那些有泪可流的日子:“这些年来,我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流逝,不管是凡人还是亡灵。我厌倦了,老雷,我真的厌倦了…如今只是想给我的孩子们找个安身之所而已,难道这也错了么?” “你当然错了,阿伦,因为你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黑白不两立,同铸会和阿伦军团只有你死我活。”雷申德不自禁伸出手想拍拍阿伦的肩膀,不过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第一次从这个伟大的,强横的,不可一世的,似乎永远都无法被击败的死亡召唤者身上感到了一丝挫败感和一丝…脆弱。 “是啊。”阿伦露出了个自嘲似的笑容:“无论我做什么,也不管我怎么做,人们都永远不会放过我。” “战争迟早会找上你的,阿伦。”雷申德叹了口气:“同铸会之所以放任了你这么多年并不仅仅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很沉寂,而是他们要集中精力对付势头正盛的炽天之翼和最近兴起的青龙会。一旦他们解决了这两大势力,下一个就是你。”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些。”沉默良久后,阿伦问道。 “我干嘛要跟你说,反正我们也不是朋友。”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 “我干嘛不跟你说,反正我们也不是敌人。” 阿伦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沉默的时间更久,只是那空洞的笑声比他的眼睛还要令人恐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一章 生死两茫茫 “什么事儿啊,这么晚把我们找过来?”阿卡莎伸了个懒腰说,衣衫不整,露出半边胸脯和整个小腹,天知道她刚刚又在跟什么物种玩儿“午夜游戏”。 是的,现在六大统领都站在阿伦的书房里,在从流云风暴回来半个钟头后,他把他们召集到了这里。在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多到无论从哪个方面展开都能说一整个晚上,但是当他们陆续来到自己身边时,他并没有立刻开口。 他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每一张脸,突然间发现他从未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他们。他不记得德拉斯的下巴上会有一道细小的伤疤,他只注意过眉弓上那条大的;他才发现埃辛的鬓角处各有一抹白色,配合着扎在脑后的黑色长发显得别有一番魅力;原来威廉的眼睛是绿色的,只是非常浅,以至于几百年来他一直以为是灰色;克劳迪娅的脸其实有些宽,是分别从左右两边披散下来的卷发才让她的面孔看起来恰到好处;阿卡莎的胸型近乎于完美,只是**的颜色…他好像不该关心这个;妮可,是啊,唯一跟想象中完全一样的是妮可,她的脸总是藏在那副头盔里,而且从来都没摘下来过。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阿伦根本不记得这些人跟了他多久,加起来可能已经超过一千年…哇哦,一千年,多么抽象又令人惊叹的数字。他开始回忆跟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于是脑海就在一瞬间被填满了,无数影像炸裂开来,跟灵魂束缚的丝线不相上下,只好先从中理出一条。他选出的是三百多年前,自己从黑暗中醒来的情景,当时他刚刚从一个肮脏的巫师变成了一个更加肮脏的召唤师,那时候… “什么事儿啊,这么晚把我们找过来?” 可惜它被阿卡莎的这句话给打断了。 “啊,我只想跟你们聊聊。” “非要挑这种时候?”阿卡莎的语气咄咄逼人。 她再也不是当年跟自己缠绵的小姑娘了…哦,不,她从来都不是!阿伦懊恼的想着,发现恍惚间竟把她跟自己的妻子搞混了,天呐,我居然把一个**跟自己的爱人联系到了一起!可这还不是最伤人的,其实他早已不记得妻子长什么样子了,二百年前就不记得了。 “嘿,你看他这副摸样儿跟你年轻的时候多像。”威廉这句也许并不经意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他知道威廉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所以才会对他发火。 他成为召唤师后复活的第一个亡灵是自己的妻子,而他之所以会成为召唤师也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当年,是的,遥远的当年,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巫师,他行事低调,处处小心,然而…还是被明察秋毫的同铸会发现了,呵呵,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不是吗?当时他们出动了上千人围捕他,其中不乏日后青史留名的狠角色。但他还是逃了,纵然只有四十岁,他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只是还没出色到能带上他的妻子。 他们烧死了她。 事实上,是他们先用她逼他现身,在未果后才烧死了她,当时他就躲在刑场下冰冷的阴沟里,目睹了整个过程,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点一点的被烧成干尸。凄厉的嘶喊和熊熊的烈火充斥着他之后的日子,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持续了多久,那段时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一个词汇的真正含义----憎恨。憎恨同铸会,憎恨自己,憎恨同铸会的残忍,憎恨自己的懦弱。所有憎恨交织在一起,让他选择了成为召唤师。 那是段痛苦的经历。虽然他不记得把那柄被诅咒的匕首插进心口后都发生了什么,却依然忘不了那种痛苦,它来自于灵魂深处,无声无息,无边无际… “哎,你不会是着魔了吧?”一只纤长的手在他眼前晃动着,一个慵懒的声音对他说。 “闭嘴,阿卡莎,让他静一静。” “是的,让我静一静。”阿伦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威廉一眼:“你们可以出去了。” “莫名其妙!”阿卡莎抱怨着,扭动腰肢一个闪烁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也许下次应该白天叫她来,他不着边际的琢磨着,她的夜生活永远都比他想象的丰富。 “阿伦,你怎么了?”威廉问他,一脸关切。 “没什么,想起些以前的事情。”他目送着妮可大步流星的走远,她一向如此,不怎么说话,更不问问题。 “多久以前,穿开裆裤的时候?”威廉调侃着。 德拉斯和埃辛也已先后出门,一个总是板着脸,所有表情几乎都只在打架的时候才会体现,一个满脸颓然,神情萧瑟,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嘿,老伙计,你到底在想什么?”威廉又问。 克劳迪娅把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好,把椅子摆正,然后在威廉的左脸轻轻一吻才转身离开,虽然这些东西跟本就没人动过,虽然作为亡灵对肢体接触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 “如果我现在才复活她,会不会好得多?”他突然问。 “什么?”看着威廉一脸茫然的表情,他欣慰的发现自己终于又有一点儿时间来回忆了。 在妻子从乱葬岗中歪歪扭扭的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兴奋和欣喜已经荡然无存。他完全无法把这具干瘪的、腐烂的、千穿百孔的尸体跟自己的爱人联系在一起。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支刻着她的名姓,以审判之名插进她胸口的十字架,他甚至根本没法从这几十具干尸中认出她。 “看呐,亲爱的,我并没有抛弃你,从来都没有!”他强忍着呕吐的**把妻子拥入怀中,任由从她眼窝中钻出的蛆虫在自己脸上爬来爬去。此刻环绕着他们的已经只剩下废墟,凡是跟他有关系的人都被宣判为异教徒,然后就地处死,凡是跟他没关系的人都已搬离了这片诅咒之地。只剩下黑色的焦土,黑色的乌鸦,黑色的死人,对于一个召唤师来说,真是恰如其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故作镇定的安慰自己和他那就算穿上最美丽的衣服也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的爱妻。他是有过憧憬的,变成召唤师,复活妻子,在陪她成长的同时自己也会变得强大。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会拥有一支军队,当她进化成女妖的时候,他更已成为一方霸主,然后他们就能一起毁灭同铸会,最终一统天下,称王封后。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充满艰辛,荆棘密布,但是这至死不渝的爱将帮他渡过难关,对于这一点他信心十足。 他错了。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崭新”的妻子,这个没有意识,没有知觉,连话都不会说的行尸走肉。他不再敢看她,她的模样总会让他噩梦连连,他开始逃避并躲得远远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吃,不需要喝,更不需要自己照顾。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认识自己…不不不,她认识自己,可惜是以傀儡的身份,绝不是爱人。他只能在回忆中与她相聚,可渐渐的…那些温暖的曾经却也被那张爬满蛆虫的脸和那具腐烂的身体所代替。 直到有一天,他木然的发现已经再也想不起跟她共同经历的任何事,甚至连她生前的样子都已忘记。就像他从没爱上过这个女人,也从未结过婚,就像她从未存在过…那这个人又是谁呢?他漠然的看着这个被他锁在谷仓里的僵尸,它就这么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目无焦距,看起来一点儿都没变,除了更加腐朽,更加糜烂。 他超度了她,念诵咒语,让她灰飞烟灭。此后他又复活过无数尸体,并亲自把他们培养成女妖、通灵师和鬼武者,却只摧毁过这么一个。他把他们合葬在一起,劳拉.米兰达(2457--2496)和阿伦.贝勒里恩(2453--2496)。 “复活谁?”威廉再次问他。 “没谁。”阿伦回答道,一脸平静。 生死两相隔,根本没什么复活可言,他对自己说。活着应该珍惜,死了就当放手,至于那些妄图让死人跟活人共同生活的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二章 与你共舞 “她还没走?”格林问我。 “是啊,你的石像鬼着实把她吓坏了,那帮探险队也跑了个干净,女仆更是直接被它扔下了悬崖。现在半个博爱城的捍卫者都在搜捕它,全城都人心惶惶。可怜那罗兰费了那么大劲儿,到头来还没一只石像鬼出名儿…”我滔滔不绝着。 “说重点。”直到格林这样对我说。 “她自己走回了博爱城,一路哭天抹泪,当时我以为她肯定会立刻回家,一头扎进她老爸怀里然后再也不出来,可惜…我小看了她。她找到了某个所谓的大师,让他保护自己,并继续帮她找魔法石,结果第二天她就被骗走了所有的钱。” “所以?” “所以她终于滚回去了?当然不,否则我就不会整天在幽灵之眼这儿晃悠了。事实上她准备挣点儿钱,你能相信吗?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准备挣点儿钱!哇哦,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我眉飞色舞的说着,完全没在乎格林一脸的阴沉。 “她先去做了一份洗碗工,结果可想而知,洗的比别人少,摔的比别人多,半天都没到就被开除了,一分钱也没落着。后来又去餐馆儿当招待,在连续上错三道菜之后,当场就被老板赶出来。最后她开始拿自己的首饰沿街叫卖,结果半个钟头后被路过的执法者全部没收了,哈哈哈…”我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止住笑说:“在我看来,格林,如果她还想待在博爱城的话,就只能去卖身了。” 格林看着这个流落街头的女人,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是蓬头垢面,衣裙也污浊不堪,满脸憔悴的已经看不出半点儿贵族小姐的气质。不管她曾经有多么光鲜照人,现在都跟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什么区别。 “我得跟她聊聊。”格林对我说。 “只是聊聊?”我眨了眨眼睛。 “还能怎么样?” 我用食指抹了一下脖子。 “你就那么想让她死?”格林诧异的看着我。 “我?我可不想让她死,如果有个女人愿意这么对我的话,我倒更愿意先跟她在床单上滚几个晚上。”我坏笑着。 “所以我跟你不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做,劝她走?你觉得可能吗?” “可不可能,要试过之后才知道。”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突然眯起眼睛盯着我:“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是谁把幽灵之眼装到她身上去的?!” “反正不是我。”我一脸无辜的说。 当格林在狭窄的巷子里找到她并教训了两个把她逼进巷子的**,又带她去服装店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再到一家偏僻的酒馆中等她梳洗完毕,最后到包厢中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情。可她却依然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以至于脸蛋儿涨的通红,她甚至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尖叫起来,让他不得不先用一只手堵住她的嘴,再用另一只手摆平了那两个**。 “你…你真的…怎么会…”她对着满桌子的食物狼吞虎咽着,呼吸急促,语无伦次。 “你该回家了。”在确认门栓插好后,他摘下了兜帽。 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从她还来不及退去喜悦的眼睛里。一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十秒后她开始低声抽泣,二十秒后已经演变成嚎啕大哭。他并没有立即安慰她,而是任由她把这些天来积压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只是通过法术卷轴在房间里开启了隔音屏障,虽然持续不了多久,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是我把魔法石扔下了悬崖。”他平静的说。 “也是你杀了珍妮?!”她哽咽着问。 那个女仆,这么想着,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怯生生的质问他,她理应对此感到害怕,这在他意料之中,可在她那充满泪水的眼睛中,另一种情绪却远远大于恐惧。是痛苦,这在他意料之外。 “如果你不来找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如果你不肯给我机会,为什么要留着魔法石?!” “因为我想把它送给我的妻子。” “你真的…送了?”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 她看着他,眼睛中的恐惧已经完全被痛苦所代替。对于她的目光,他当然还不至于躲闪,却不代表他不想,他从没想过在这个女人的凝视下,他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吃完了你可以睡一觉,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家。”他把一小袋金币放在桌子上,言语间还是毫无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她带着哭腔质问道。 “你来自斯特林家族,住在荣耀城的西城区,你父亲斯特林伯爵是第七军团的光铸牧师,不过离退休已经不远了。” “你记得我!”转瞬间,她竟破涕为笑。 “我只是调查过你的身份。” “为什么?” “我怀疑你是同铸会的探子。” “我是吗?”她瘪着嘴,那刚刚回来的一丁点喜悦又荡然无存。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都不重要了。” “如果我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来抓你?!”她嚯的站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小胸脯更是起起伏伏。 “在我刻意压抑住自己的气息,而三个通灵师又在酒馆外布下隐匿结界的情况下,没人能找到咱们在哪儿。”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切都还在他预料的范围内发展----彻底敲碎她的玻璃心,然后她自己就会滚回家。 在他决定来见她的时候,他就基本确定了这个方案,她很快就中了招儿,只是过程却比他想得复杂,他本以为当他说出“因为我把它送给了我的妻子。”这句话时她就会落荒而逃,可她居然撑到了这一句,也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句。 足够了,在出发前他对自己说。 他了解那些贵族子弟们,也许有时他们会因为某种心血来潮的情愫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一旦遭遇挫折,特别是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挫折,他们那可悲的虚荣心和可怜的自尊心就会逼他们抽身撤退。像这个女人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个奇迹,但是…也仅此而已。 此刻她原本就不曾晾干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迷蒙,嘴角抽动着,整个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显然她最后的抵抗已被彻底击溃,接下来她就会夺门而出,然后他们的关系就会重新恢复到舞会之前,再无交集。至于她会为此伤心多久,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抛弃和被抛弃,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本来就是贵族男女间的家常便饭。而这其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只剩下在离开之前,她会不会赏他一个耳光。 可惜她没有,既没有赏他耳光,也没有走。 “认识你的那天晚上我整夜都没睡着。”她缓缓的坐了下来,顺手理了理跟两小时前比柔顺一百倍的头发,等自己完全止住抽泣后才开口对他说:“当时我没太在意,这种情形之前也有过,有一些早上起来就忘掉了,要是还记得我就等他找我,再不行我就去找他,然后我们就会发生点儿什么,大体也就是这样,没什么新意。可惜后来…我没能忘了你,你也没来找我,而当我准备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就这样吧,忘了他,反正很快就能在别的舞会上遇到别的人了,当时的我这样对自己说。于是我真的就去参加了很多舞会,比认识你之前还多,我也如愿以偿的遇到了很多人,子爵,伯爵,侯爵,灌铸法师,铸就骑士,光铸牧师。我跟他们中的一些渡过了几个愉快的夜晚,一切似乎都已经回到正轨,除了…没能如愿以偿的忘掉你。” “渐渐的,我没法再跟别的男人跳舞了,没法再跟别的男人共进晚餐了,没法再跟别的男人交流了,我甚至再也不想去参加什么舞会了。而你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在梦里,在画中,在书上,在我眼前…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总能莫名其妙的想起你,我不喜欢这样,可我根本管不住它。”她摸了摸自己胸口处心脏的位置:“于是我决定去找你,没人赞成我这么做,任何人,可我就要去找你…我就要去找你!” “你找到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我不想再失去。” 在决定见她之前,有这么一丁点儿情绪是他琢磨不透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他就基本确定了这个方案”中加上“基本”这两个字的原因。当时的他并不在乎,因为这一丁点儿情绪几乎微不足道,他更懒得为这一丁点儿情绪浪费时间,然而在一瞬间…他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 “我输掉了战争,失去了军衔,还杀死了自己的长官。” “我知道。” “我是叛教者,罪不可赦。” “我也知道。” “跟我扯上关系,你会失去一切。” “可我会得到你。” “没有女仆,没有跟班,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自由,你曾经拥有的都不会再有。” “可我会得到你!” “也许你会得到我的一部分,但永远都不是全部。” “只要有了这一部分,就会越来越多。” “也许并不是你想要的那一部分。” “只要是你的,我就不在乎。” “我带你回家。”他站起来,牵起她的手。 “你还要送我走?!” “是我的家。” 第八十三章 云笼雷霆 “欢迎光临荣耀城,罗兰.雷霆之怒。” 罗兰回过头,打量着这个声音的主人。黑色短发梳理的油亮而整齐,面容随和,眉宇间却隐隐藏着些英气,唇边蓄有刻意修剪过的短须。上身的黑色短风衣高领外翻,袖口处绣着银丝,下身是浅灰色马裤和半高筒的黑色皮靴…他欠了欠身,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早知道荣耀城有很多大人物,却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你,幸会,幸会,菲利克斯.云中苍穹。” “感觉怎么样?”菲利克斯主动跟罗兰握了握手,就开始陪着他不紧不慢的在西城区的集市上溜达起来,并不时向街边投来崇敬和爱戴之情的民众们点头致意:“对于荣耀城,你旅程中的最后一个城市。” “最后一个城市,怎么说?”罗兰扬了扬眉,随手拿起脂粉摊上的一瓶廉价香水闻了闻,对摊主小妹报以足够令她彻夜难眠的微笑,然后把香水放了回去。 “枫城,博爱城,咏叹城,荣耀城,世界上的几大主城都被你逛遍了,所以我感兴趣的是,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菲利克斯礼貌的接过一位少女送来的鲜花,然后礼貌的转送给了冲过群人跑过来拥抱他的另一位:“会不会是长夜城呢?” “我不知道您出现的意图是什么,尊贵的云中苍穹,更不知道你背后的同铸会对我怎么看。”罗兰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说:“不过如果你们要把我跟炽天之翼联系在一起的话,我不得不悲伤的说,这实在是个侮辱。” “说实话,就你在之前那三大主城中做的那些事,虽然很隐蔽,却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其中的确包括同铸会,当然也包括我。”菲利克斯轻轻摇了摇手,示意人群不要太热情,随后凑近罗兰耳边,压低声音说:“但是就这件事来说,同铸会中,并不包括我。” “那你想怎么样?”罗兰把一枚金币抛给一位摊主,拿起摊位上的黄铜手链把玩了两下,并把它丢在了下一个摊位上。 “请你喝一杯。”菲利克斯招手拦下一辆马车,人们立刻自觉的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以个人的名义。” “抱歉,我最近很少喝酒。” “那柠檬水怎么样?” “好极了。” “我也不喜欢喝酒,从来都不喜欢。”菲利克斯扎了口跟罗兰一样的柠檬水,拿起掌心大的糕点吃掉了四分之一:“我知道酒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说出一些平时想说却不能说的话,做出一些平时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我承认这很爽,不管对底层民众还是上层精英来说都是,可它也会让我们丧失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理智。” “理智?”罗兰笑了笑:“我也不喜欢理智。” “你喜欢放纵?” “我爱放纵,只是…别太频繁。”罗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最近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当你真切的,疯狂的,无可救药的爱上某样东西的时候,你首先需要学会的反而应该是收敛。你懂我意思么?比如说你喜欢吃某种食物,偶尔吃上一次会让你意犹未尽,欲罢不能,但是如果连吃两个月,它绝对会让你恶心到想吐。同样的,当你因为喜欢上某件事情就开始无节制的重复时…” “总有一天会让这件事彻底失去新鲜感。”菲利克斯饶有兴致的帮他说下去:“有趣儿的理论。” “为什么来找我,你还没说。”罗兰突然转换了话题。 “北方,你对蛮荒之地了解多少?” “我出生在那里,并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八年。” “所以…你很了解它喽?” “那里除了风雪和严寒什么都没有。” “这我可不敢苟同,那里的秘密远比你想象得多。” “那里唯一的秘密就是炽天之翼!”罗兰冷笑道:“饶了那么大的圈子,你还是想把我跟它们绑到一起。” “我为什么要把你们绑到一起?” “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我抓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你抓起来?” “你们需要证据。” “同铸会抓人什么时候需要过证据?”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罗兰第一次对菲利克斯产生了警戒,他不怕他,他从未怕过任何人。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对面的这个男人…让他完全琢磨不透。 “我想让你回蛮荒之地去,罗兰,我会陪你一起,然后…我会让你看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兴趣?” “如果没兴趣,你可以不去。”菲利克斯耸了耸肩。 “我永远都不想回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只是因为你还没发现它的美丽。” 沉默,杯子还贴在罗兰唇边,柠檬水却早已被喝完。蛮荒之地,罗兰默念着,心情复杂,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出生在那儿,虽然自己在那儿生活了那么多年,却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就算连身边的环境都没细心留意过,这不禁让他觉得自己那些莫名的憎恨和厌恶来得毫无道理:“我刚来荣耀城,总得先转转,至于北方…”他停顿了一下:“以后再说。” “你打算先去哪儿?作为一个在荣耀城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总能给你提供些帮助吧。”菲利克斯热情的说,仿佛转眼间就把蛮荒之地忘得一干二净。 “听说这里有很多舞会?” “没错儿,因为这里有全世界最神圣也是最华丽的舞池----真理大教堂。在那里举行的舞会,就算是同铸会的片区主教,天谴议会的大魔导,能受到邀请都是一种荣幸。至于那些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只要参加过一次都足以拿来炫耀一生。” “那就我这种身份…够资格参加么?” “现在我以云中苍穹的身份正式向你发出邀请。”菲利克斯对罗兰行了个礼:“尊贵的雷霆之怒。” 罗兰回给了他一个明媚无比的笑容。 “但是在这之前…”菲利克斯把两枚银币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拍了拍罗兰那虽然经过修补,却还是略显残破的铠甲:“我们得先给你弄身适合舞会的行头。” “不必拘谨,更不必紧张,我亲爱的朋友,舞会上总会有人拘谨,也总会有人紧张,但绝不该是你。”菲利克斯一边精心为罗兰挑选着外套,一边对他说:“你只需要坐在那里,吃点儿甜品,聊聊天儿,随便干点儿什么,就会有不计其数的女人会找上你。相信我,你这一款,在舞会上绝对是抢手货。” “我真的…不用注意些什么吗?”罗兰有些拘泥的问道:“我知道贵族们的舞会上总是有很多礼仪的,在真理大教堂规矩肯定更多了吧?可我一点都不懂的。” “完全不用,你只需要放轻松,然后保持笑容。”菲利克斯取下一件短衫说:“青色,你喜欢的颜色,金饰,跟你的头发很衬,亚麻材质,不会显得太张扬,修身,符合你的体形,简直完美!这就算是齐了,快去换上吧。” 当罗兰走出试衣间的时候是心存疑虑的。银色花领衬衫,白色纹饰长裤,米色小牛皮鞋,再加上青色镶金短外套,他从未穿过这种服饰,事实上在蛮荒之地,除了那身铠甲他就只有一身破旧的熊皮袄。直到他听到了菲利克斯的赞美声。 “哇哦,如果我是个女人一定愿意为他去死。”菲利克斯吹了声口哨:“你们觉得呢,小妹?” 那两个服装店的女店员花痴似的连连点头。 “刚进店门的时候,她们至少还看了我一眼。”菲利克斯笑道:“这会儿她们的眼睛却像被钉在了你身上一样。” “请你帮我把它包起来吧,女士。”罗兰也笑了起来,把铠甲递给其中一个店员,她连忙接了过来,显得受宠若惊,至于他那一抹笑容,更是让她满面绯红,像中了大奖般眉飞色舞。而另一个则是满脸失落,像被人抛弃了似的垂头丧气。 “这件铠甲实在是难堪大用了。”菲利克斯打量着这身伤痕累累的铠甲建议道:“我们不妨去红胡子那儿再给你打造一件。那是荣耀城最棒的铠甲店,像柔钢这种材料,他们那里的存货无论在强度上,还是韧性上都是世界一流的。” “可这是扫荡留给我的。”罗兰皱起眉,若有所思的说:“他只给我留下了这个。”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它对你来说竟如此重要。”菲利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语间流露出些许歉意:“那你就好好留着它吧。我了解过扫荡的事迹,他不仅是个伟大的狂战士,更是个值得人们尊敬的人!” 罗兰轻抚着铠甲上的纹饰,不置可否。 “对了,真理大教堂最近的一场舞会要三天后才举行。”菲利克斯一边跟女店员结着账,一边对罗兰说:“今天我们就先去别的舞会看看效果,如何?” “为什么不呢?”罗兰接过打包好的铠甲,顺便冲女店员眨了眨眼睛,差点儿令她昏厥。 “哦,对了。”菲利克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还得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就是跟你去北方么?”罗兰扬了扬眉。 “不,在舞会上,千万别喝酒。” “那岂不是很无趣?” “好吧…别喝太多。” 第八十四章 婚姻 “你居然把她带回来了,我还以为这种事儿只有我才会干。”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克蕾媤离去的背影,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衣着品味都算上品。虽然之前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不过用幽灵之眼总比不了用自己的眼睛…等等,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这种眼神儿看她似乎不太合适,特别是当着格林的面。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也就收了回来。 “我准备娶她。”格林对我说。 “哦…什么?!” “我要跟她结婚。” 我愣住了,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此刻的表情。 “如果不能给她些什么,我就不会带她回来。”格林补了一句,似乎早已想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 “那你就要给她…婚姻?!” “只是个名份罢了,我也只能给她这个。” “既然只是个名份,那给了她又有什么用?” “名份,对于我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在你的观念里更是一钱不值。但是对她来说这意味着很多,尊重,承诺,依托…” “凡夫俗女!”我冷笑道。 “可她就是个凡夫俗女啊,索萨。” “那你还要娶她?!” “为什么不呢?当一个女人为了你抛弃了身份、地位、家族,抛弃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为什么不娶她呢?” “她、她…她配不上你!格林,她太平凡,她只是个贵族家的小姐,没有高超的魔力,没庞大的势力,更没有倾城的美貌…像她这样的女人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个!” “哦,她配不上我,那我又配得上谁呢?” “你配得上比她好一百倍的女人。” “凭什么?” “凭你的能力,凭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把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完美融合的人,凭你是格林.威尔马文!” “又如何呢,索萨,除了你有几个人会记得我姓什么呢?只怕人们更喜欢叫我格林.叛教者吧。”他看着我,自嘲似的笑了:“又有几个人的处境比我更糟糕呢?自身难保,苟且偷生…她才应该找个比我好一百倍的人,索萨!可是她没有,她主动找上了我,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在我为难了她这么多次的情况下,我还有什么理由嫌弃她呢?” “但是…这不公平。”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不是她,是朱丽奥斯。” “我…没想到你还会提起她。” “我不想,可我不能。”我的嘴角开始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不管我为自己开脱多少次,不管你开导我多少次,她变成今天这样,我难逃其咎。” “朱丽…我欠她的,我欠她很多。我试图去弥补她,尽我所能的去弥补她,我一直在这么做,也会一直这么做下去,不管她会不会理解,不管她能不能好起来。”格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得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虽然她对我来说很重要,索萨,你可能都无法理解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可她不是我的全部,我不能为了她就荒废掉整个人生。” “所以你想让克蕾媤填补她在你心中的位置,甚至…取代她?”我这样问他,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 “我心中的空洞没人能填补,更没人能取代朱丽奥斯。”格林的声音却开始变得平静,不带一丝感情:“与克蕾媤结婚,是我对她的一个交代,跟朱丽没有任何关系。” “可你觉得朱丽会不在乎吗?” “我不会告诉她的。” “就这么瞒她一辈子?” “一辈子?”他露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一辈子可言呢?” “我不知道,格林,也许…”不得不说,格林的话是有道理的,至少我会这么觉得。可是每当想起朱丽奥斯的曾经和现在,还有…未来,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索萨,你得明白,我们永远不可能成全所有人,总会有人被辜负,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为什么选朱丽奥斯?你们共同经历过这么多,难道她还比不了个只跟你跳过一支舞的女人?” “你以为我不娶克蕾媤,或者不把克蕾媤带回来,朱丽就会好起来吗?就会变回…变回从前那个她?!” 我没说话,我知道她不会,现在的她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我死,我甚至怀疑如果我真的死了,她反倒会没什么心思再活下去了。也许我应该及时闭嘴,免得引火烧身,这毕竟是格林的选择,跟我毫无关系…可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后这一句:“你已经决定放弃她了?” “我从未放弃过她,否则我会让她解脱。” “解脱?!”我愣住了,一时间没听明白。 “其实比起我来你更应该想想自己,比起那个远在天边的星辰之泪,也许身边的人更值得你珍惜。”格林却已经毫无征兆的转换了话题:“别等到像我这样,彻底失去。” “谁?”我被他搞的一头雾水。 “娜塔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 第八十五章 谁在乎你 “您要跟她结婚?”娜塔莉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的。”格林点了点头。 “那…朱丽姐怎么办?” “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担心。” “可是你们…朱丽姐…”娜塔莉踌躇着,欲言又止。每当想起朱丽奥斯,这个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女人,这个爱护自己、疼惜自己的大姐姐,她的心总会如针刺般的疼痛。 然而纠结了几秒钟后,她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无论如何,这都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怎样都轮不到自己这个女仆瞎操心:“好吧,我知道了,格林祭祀,我会服侍好克蕾媤小姐的,就像服侍你们一样。” “不,娜塔莉,你不需要服侍她,你也不需要服侍任何人。”格林轻轻按着娜塔莉的肩膀,满怀怜惜的说:“你是我们的家人,我,索萨,朱丽,你…还有克蕾媤,我们都是彼此的家人,应该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家人?”娜塔莉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格林,似乎一时间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我是你们的家人?”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娜塔莉!”格林的语气坚定无疑。 “那…少爷呢?”娜塔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你们从晨光镇就朝夕相处,到现在走过了这么多年,又彼此经历了这么多,他当然是你的家人。”格林用最诚恳的语气对她说:“要我说,你才是他最亲的人!” “可他不这么认为,格林祭祀,我想…他不这么认为。”娜塔莉低下头,泪水毫无征兆的在眼睛里打起了转儿,但是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你觉得他不在乎你?” 娜塔莉抿着嘴,眼泪却开始一颗接一颗的顺着脸颊滑落。 “娜塔莉,你听我说。”格林一边拿出手绢递给娜塔莉,一边柔声说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带着你走到今天?晨光镇,狼堡,埃苏雷格,希利苏斯,蛮荒之地,还有这里?” “我不知道,格林祭祀,我不知道…”娜塔莉慌乱的用手绢在脸上抹来抹去,却根本止不住那涌泉般的泪水,它们似乎在压抑良久后突然得到了解放,正在争先恐后的倾泻而出。 “因为他在乎你,娜塔莉,他当然在乎你,如果他不在乎你,在这些地方你足以死十几次。可你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依然陪他的身边,这一切都在证明,他在乎你!”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让其中一些泪水流进了嘴里,融化在舌尖,那里面包含着太多的味道,不仅仅只是悲伤和委屈。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说过,那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格林接着说:“当时我们刚刚在万松山下受到伏击,后来又被炽天之翼锁在牢里,伤痕累累,插翅难飞。好在阿伦突然出现,救了我们,他打算带我们来这儿,虽然是作为他的赌注,但以我们当时的处境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可那时候你却还在荣耀城,以同铸会的处事方式,他们绝不可能放过你。娜塔莉,你猜当时索萨说了什么?” “少爷…说了什么?”她哽咽着问道。 “他对阿伦说,他面对着那个死亡召唤者,毫无惧色的说:如果不让我去救她,那就拿我的尸体当赌注吧!” “他真是这么说的?!”她捂住嘴巴惊呼着,那被泪水淹没的眼睛瞬间都明亮了许多。 “他不仅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不是么?” 她用力点着头,泪珠如花瓣儿般四下飞溅着。 “所以…你还会觉得他不在乎你吗?” 她突然安静下来,整个屋子里似乎只剩下了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几秒钟后,她抬起头,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对格林说:“谢谢你,格林祭祀,我该去干活了。” 她转身就走,直到格林一把拉住了她,他问她:“可你想要不仅仅只是在乎,是吗?” “你说什么呢,格林祭祀,少爷偶尔能惦记着我,这已经我的福分了,怎么敢奢求更多呢。”她连忙掩饰着。 “你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您别逗了我,格林祭祀,我真的要去忙了。”她用力挣脱着,更是扭过了头不敢看他。 “你等了那么多年,还打算等多久呢?” “放我走吧,格林祭祀,求求你放我走吧!”她苦苦哀求着,像一只逃避暴风雨的小鸟儿。 “你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娜塔莉,如果你总是那么卑微,总是把自己当做他的仆人,总是把自己摆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你就永远无法跟他在一起。”说到这里,格林才松开手,放开了她。 “那我该怎么办?”她却已经不想逃走了。 “告诉他,面对着面,明确的告诉他。” “我…做不到。” “你一定要做到,想得到他的爱,你一定要做到。” “可我…真的做不到。” “那就为他想想,娜塔莉,想想那个星辰之泪。” “我不在乎。”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尽可能不让格林听出她颤抖的声音:“只要他们能幸福。” “可他们会幸福吗?”格林这样问她:“或者退一步讲,你觉得他们有可能走到一起吗?” 她双唇紧闭着。她想说“不能”,她想说一千个,一万个“不能”!可是她知道少爷不爱听,只要少爷不爱听,她就不说,不管少爷在没在身边,不管听到这话的人是谁。 “也许你觉得放任就是对他最大的爱,也许你觉得爱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言听计从,但是…你想过没有,他再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他在苏菲眼中只是个叛教者,苏菲对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正法!难道你想看着他把所有精力都浪费在这个只想把他烧死在十字架上的女人身上?难道你想看着他在这个深渊中越陷越深?娜塔莉,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啊,我…可是…”格林这番话有些让她不知所措,虽然她其实也已经在这方面想过很多:“为什么你不去直接对他说呢,格林祭祀,他对你…” “以他现在的状态,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你,娜塔莉!”格林看着她,金色的瞳孔中满是信任和嘱托:“只有你才能让他清醒,只有你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只有你才能拯救他!” 又是沉默。 在沉默中,她的泪水却逐渐干涸。 “我会的,格林祭祀,一定会的!” 第八十六章 你在乎谁 最近我越来越紧张…确切的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前几天还有克蕾媤这段插曲能分散一下注意力,而现在…我几乎时时刻刻都被紧张所包围,不管是在吃饭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食之无味),睡觉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夜不梦寐),还是冥想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而造成这些的原因只有一个----雕像近几天就要落成了,可我却连她的房间都还没有准备好! 位置早就选好了,在地堡最上层的东北角,跟她在真理大教堂的卧房位置一样,这本是阿伦的储物间之一,我和一群食尸鬼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它腾空并整理干净。为了让它看起来更逼真,我不仅把四周的墙壁都粉刷成了蓝色,从浅蓝到深蓝到墨蓝层次分明,还在墙面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晶,通过安置在不同角度的照明让它们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辉,使整个房间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夜空。又专门在向阳的位置开出扇巨大的窗户,并在窗口处贴上荣耀城金碧辉煌的夜景和灿烂的星空,再附着上魔法让整幅图画看起来更具立体感,更写实…可这些只是皮毛而已,房间的内饰我还一样都没来得及弄,床,梳妆台,吊灯,桌椅,茶具… 天呐,这让我如何把她接进新家?! 事实上,我已经为此研究了很久,通过《团结公报》上各种跟她有关的文章、评论和配图总算能大体拼凑出她房间的摆设风格。虽然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符合,可是在经历过几个不眠之夜的收集和对比后,至少也不会差得太多…也许我应该去她的房间里实地考量一番才对。可惜在经过一系列精密的策划和十几次演练之后,我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在戒备森严的真理大教堂中,我根本不可能活着接近她的卧室…所以,请你原谅我,星辰,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把这些东西采购回来,这看上去很简单,几大主城都不乏久负盛名的家装店,我大可以随便找一家把它们一股脑儿的买回来…然而,当我在无意间查到她只会在同一个家装店购买居家用品的时候,一切好像都没法那么随便了。那是一家坐落于荣耀城东城区的古老店面,名曰冰清玉洁,特点是材质名贵,做工精美,价格高昂,数百年前就是荣耀城最著名的家装店之一。 自从被星辰光顾后,这家店面更是声名大噪,凡是被星辰买过的居家用品瞬间就会风靡整个大陆。一时间几乎所有名门贵胄都聚于冰清玉洁争相抢购,导致许多货物居然长期处于脱销状态,这种情形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曾缓解…人们对于星辰的爱戴可见一斑。而今天,我就要带着从威廉那里软磨硬泡来的两千个金币去向世人证明谁才是最爱她的人了! 也许你会对我说,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呢?那可是荣耀城啊!那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恨你入骨,而其中至少有五,六个人可以在二十秒之内制服你,并在十五分钟内把你扭送至真理大教堂,更重要的是…那家店面距离最近的传送点足有5.3公里!是的,如果是给别人买东西,我当然会派其他人去,在这种情况下我更可能选择直接不买。 然而,这不是别人。 这是星辰之泪! 所以我不仅要亲自去,还决定再带上一个人。 我在想不管我做了多少功课,对于星辰的那些居家用品多么烂熟于心,作为一个男人在品质和做工的观察上都没法做到细致入微,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任何瑕疵对我来说都是不允许的!于是我得找个女人为我做参谋才行,而当下我唯一能找的女人就只有娜塔莉…虽然当我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有点惊讶、抵触,还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是她没有拒绝我,她当然不会。 在去之前,我安排好了一切。 首先,我不仅把计划告诉了威廉,还通知了阿伦,当然他俩都觉得我疯了。可威廉还是给了我两千金币,并不解风情的提醒我:“嘿,小子,你可是欠了我三千个了!”至于阿伦更是给了我一张空间撕裂卷轴,尽管这已是他的最后一张了,对于这一点,我简直要感动的痛哭流涕。 其次,我给自己和娜塔莉通通化了妆,让我们都变得面目全非,但放弃了障眼法----在荣耀城这种高手云集的是非之地,能不用魔法就尽量一点儿都别用。我将用群体传送术把我们送到距离荣耀城十公里的那个小镇,然后像上次那样混进去,并顺道跟她聊聊我单骑救她的丰功伟绩。 最后…我们该出发了。 事情进展的无比顺利,从入城到进店再到挑选商品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实际上如果没有遇到星辰的话,这将是我和娜塔莉轻松加愉快的一次旅行。我并没有具体估算过我们能在店里遇到星辰几率,不过应该会很低,毕竟近些年她一、两个月都来不了一次。所以我们把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里,其实按照之前的计划我是打算泡在这儿一整天的,直到买到单子上所有的东西,并确定全无瑕疵。 可是当星辰掀开门帘,出现在我们对面时,计划完全被打乱了,我们只好落荒而逃,并把所有挑选好的零零散散都落在了店里。也许你会很奇怪,在荣耀城里,在迎面撞上星辰之泪的前提中,在带着一个累赘的情况下,我是如何逃出来的?所以…我还是得从头讲起,然后你就会发现,整个过程远远、远远、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嗯,看仔细点儿,安妮,别错过任何细节。”浓眉大眼,胡须连鬓,看起来像个中年人的我对正在认真的揉搓着窗帘边边角角的娜塔莉瓮声瓮气的说:“我可不想大老远儿的赶过来一次后,却还得再来一次。” “大老远?请问先生来自哪里?”相貌可人,气质不俗的女店员热心的跟我这个大主顾攀谈着。 “枫城。”我礼节性的微笑着。 “啊,那您完全没必要赶来这里呀,我们在枫城也有分店的!先生,事实上我们的分店不仅已经覆盖四大主城,在许多二线城市也都有销售点,比如安乐城啊,坚毅城啊什么的。”女店员满脸自豪的对我宣传着:“而且您绝对不用担心质量问题,因为所有货物都是从这里加工完成再发送过去的,您…” “老爷,没问题了。”一身棕色麻布长裙,绑着金色发辫,略显苍白的脸上点缀些雀斑的娜塔莉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店员,并小心的把窗帘叠整齐:“咱们还要买什么?” 我没说话,有两个原因,一,我突然意识到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二,在我开启灼烧装甲的过程中,我中了深度冻结。以我现在的水准,开启火焰护盾需要一秒,它防御力更强,开启灼烧装甲只需要0.5秒,它几乎没有防御力,但是对于抵抗限制类法术,诸如冰冻,麻痹,迟缓等…效果明显。也就是说,此刻我已经在最关键的情况下,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惜…对于她来说,我依然不够快。 有理由相信,在还没看到我的时候她已经出手,当然凭我现在的样子,她就算看到了也根本认不出来。不过她并不需要,她只需要感知到那特有魔法气息,就能确定我是谁。在进入荣耀城之前,我已经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气息,就像之前所说的甚至连障眼法都没敢用。在这种情况下能把我跟索萨联系到一起的人,在人口超过百万的荣耀城中不会超过十个,可惜她当然是其中之一。对她来说,在彼此之间不超过十米的距离里,我亮的就像把深夜中的火炬。 “星辰之泪殿下!”而直到这时候,店员们才兴奋的发现他们全世界最尊贵的主顾大驾光临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冻住了,之前那次被冻住的后果,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总得说----惨不忍睹。而这一次,情形跟上次差不多,我已经能感受到冰锥向我飞来的寒意。也许你会觉得这很没创意,好像伟大的星辰之泪除了这两招儿就什么都不会了一样。可我想对你说的是,当你通过这最简单的招式就能完全压制住对手时,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而且如果你读的小说足够多,你就会发现那些喜欢托大耍酷的蠢货们多半都会弄巧成拙…好吧,现在可以说回到我了。 全身冻结,三枚冰锥直指要害,还是在禁止传送的区域,似乎一切条件都在对我说:你完了。 直到我的左手说:“不!” 也许你忘了,我身上有一个部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永不会熄灭的,就是那只一直被我藏在牛皮手套和寒冰手套中的左手。当深度冻结在瞬间覆盖全身时,这只手已经处于熄灭的边缘,于是它本能的开始吸取我体内的魔力保证自己足以持续燃烧,同时带动我的左前臂冲破了深度冻结,并在我被冰锥贯穿之前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拉住站在我左侧的娜塔莉的手臂,把她猛得向右前方拽了个踉跄。 冰锥顷刻已至,无一落空,只是也许跟星辰预想的效果有所偏差。原本刺向我小腹,心脏和咽喉的冰锥,已经分别扎进了娜塔莉的右边肾脏,右侧锁骨和右眼里! 我们都愣住了,不止是我和星辰,而是在场的所有人,起码在最初的五秒种,每个人除了目瞪口呆外都什么都没干,但是…娜塔莉除外!在她以自己的凡人之躯为我挡下星辰之泪的三道冰锥后,在锁骨断裂,右眼瞬间失明,肾脏急速衰竭,冻伤由三处创口开始如瘟疫般席卷全身的情况下,她做了一件事----缓慢的,用尽全力的,张开了咯咯作响的双臂。 她想为我挡下更多攻击! 在随便哪个高手眼中,她的行为不仅幼稚而且愚蠢,她这样做非但无法为我挡下星辰的任何一次攻击,还会加速自己伤势的恶化。可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本能反应,就像我用她的身体为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 五秒后,场面开始骚乱起来,有的人惊声尖叫,有的人瘫倒在地,有的人夺路而逃,人们拥挤在一起,相互推搡,瞬间乱作一团。我还是逃不了,我理智的告诉自己,现在我必须先冲破深度冻结,再用几记佯攻分散星辰的注意力,然后使用空间裂缝卷轴逃跑,整个流程需要二十秒,而星辰想要制服我,不论如何都不用了十秒!所以…也许我更应该卸掉易容术,调整好站姿和表情,好让自己被抓走时不至于那么狼狈…直到我发现星辰居然是五秒种后,全场唯一还在发愣的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娜塔莉身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已经定格在了脸上。由于站在娜塔莉身后,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星辰失去了她原有的战斗素养,我只知道,机会来了!我并没有浪费时间去冲破深度冻结,更没有蠢到在星辰愣神儿的时候佯攻她,而是直接驱动了空间裂缝卷曲,并在十四秒钟后,带着已经冻僵的娜塔莉逃之夭夭。 在这个过程中,星辰仿佛被自己冻住了,什么都没做。 “锁骨没什么,肾脏和眼睛也保住了,不过肾功能要三天后才能正常运转,视力也要到后天才能完全恢复。”格林一边继续为娜塔莉治疗伤口,一边看着我说。 “你感觉怎么样?”我拉着她的手问道。 “没什么,少爷,我没事。”她半趟着,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声音虚弱,看来残留的寒气仍在折磨着她,可她给我的却依然是目前她能展现出的最美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轻拍着她的手背,想对她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 “别担心我啦,少爷,格林祭祀不是都说我没事了嘛!”她抚摸着我的手,瑟瑟发抖着,却尽可能温柔的安慰着我。 “她明天…会好很多吧?”我问格林。 “会的,但没法完全恢复,她还需要静养。”格林说。 “可是…嗯…你知道的,娜塔莉,雕像估计这两天就要完工了,我得把她接回来,尽快把她接回来,我可不想让她呆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流云风暴里,可是…她的房间还没有布置好,咱们挑的那些东西又都丢在荣耀城了…”我结结巴巴的说:“所以…你还得陪我再去买一次才行,不过别担心,这次咱们去枫城就好了,咏叹城也行,反正那里都有分店嘛…就明天吧,好吗,反正明天你就会好很多了…” “**疯了?!”格林突然揪住我的衣领骂道,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才发现他也许早已忍无可忍了。 “别这样,格林祭祀,别…”娜塔莉想拉着格林的手臂坐起来,却还没碰到他就因为气力不足而跌倒在床上,可随后…她居然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靠自己站了起来! “不必等明天了,少爷,咱们现在就去吧。”她浑身颤抖着,要扶住床沿才能保持站立,冷汗打湿了她的长发,正淅沥沥的流下来:“我没什么的,可她一定不喜欢等。” 格林长叹一声,放开了我,可似乎仍有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感到窒息:“还是明天再说吧!” 在撂下这句话后,我落荒而逃。 “格林祭祀。”她目送我,直到我的身影完全从视野中消失才转回头来,一只浅褐色的眼睛中充满了绝望,另一只灰白色的眼睛却只剩下茫然:“你说过他在乎我,真的么?” 第八十七章 志在必得 “我差点就杀了她,亲爱的,我差点就杀了她…”苏菲重复着这句话,菲利克斯看着她的脸,发现她此时的表情之前从未出现过,如果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应该是惊魂未定。 于是他合上了这本关于一位上古魔导师的人物传记,站起身来抱住她的肩膀,关切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经过证实那个女人是索萨的女仆,叫娜塔莉,同样身背通缉令,同样是罪人。所以别再自责了,亲爱的,你并没伤错人。”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可是…可是她之所以被通缉,不就是因为她是那个叛教者的女仆吗?她还犯过什么罪,或者说她还做错过什么?当然了,教典曾教导我们说,靠近黑暗者亦会染上阴影,娜塔莉正是其中的典型,可是…”苏菲抿着嘴,摇了摇头:“就算通缉令上也没有判她死刑啊!” “所以你也没有杀了她,不是吗?索萨把她带了回去,格林也会治好她,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如初了,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而在他们逃走的过程中,你足以杀死他们很多次。”菲利克斯轻吻着苏菲微微皱起的眉头,安抚似的轻拍她的手背:“可是亲爱的,你并没有这么做,不是么?” “可我也不该放走他!”她从菲利克斯怀中挣脱出来,一脸懊恼,语气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我当时被吓坏了,三枚冰锥通通打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我还以为自己伤到了某个无辜的人!亲爱的,你当时是没看到,他一把就把她拉了过来,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弄得我,弄得我根本…” “你觉得你输给了他?” “至少是这一次。”她低下头,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而她那失落的表情,足以熄灭这房间中的所有繁星。 “是的,从结果上来看,似乎确实是你输了,你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活捉他,最后却被他全身而退…可是,亲爱的,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帮她梳理着稍显凌乱的额发:“亲爱的,你虽败犹荣!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的善良输给了他的邪恶。可我很庆幸这一点,你知道吗?我很庆幸你输给了他,为了你心存善念,为了你从不滥杀无辜!” “可是…可是亲爱的,这会成为我的弱点么?”她伏向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不管她曾经是谁,霜冻长老的高徒也好,同铸会的圣女也罢,在这一刻,她只是个茫然失措的小女人,脆弱的令人心疼。 “当然不会,亲爱的,当然不会!善良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人的弱点,相反的,它只会催人奋进。”他顺势将她重新拥入怀中,那温暖的胸膛总会让她感到踏实,安全:“而邪恶不是,邪恶只能把人推入深渊!就像索萨,那个叛教者,就算他躲得再久,藏得再深,总有一天他也会被自己的邪恶所吞噬。因为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 “是啊,亲爱的,这是他应有的下场,也是他必然的结局,只是…把他推进深渊的不应该是邪恶,而是我!”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睛中绽放出志在必得的光芒:“就在下一次,亲爱的,我会继续搜捕他,而且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因为我将带上教会最出色的封禁师!” “我从来不反对你去抓他,像索萨这种人本就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你不觉得…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吗?不管他多么罪孽深重,他终究只是个小人物而已,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这种人身上,值得吗?”他劝慰着她,言语间充满了关爱和怜惜:“亲爱的,有太多更有意义的事等着你去做呢。” “还是那句话,亲爱的,当时你没在场,你没看到他做了什么。在冰清玉洁家装店,就是我总去的那家,昨天我本想去看看坐垫什么的,居然在那儿遇见了他!他也在买东西,明目张胆的,而且你猜他都买了些什么?都是咱们家这些东西!地毯,床垫,茶具…”她的手指一一从那些家具上扫过,情绪也激动起来:“他在向我挑衅,亲爱的!他在我经常去的店面,买我家的东西,他这是在向我挑衅!” “挑衅?你怎么知道?” “不然还能是什么,难道是追随流行趋势吗?!” “可是…这没理由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亲爱的,我怎么知道?!也许他活的不耐烦了,也许上次侥幸逃走后他就觉得我好欺负,也许…” “也许这是个陷阱。” “哈,我还会怕他?!” “冷静点儿,亲爱的,冷静。”菲利克斯皱起了眉头:“看来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了,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我没法冷静!他已经从我手中逃走两次了!” “教会已经封锁了消息,宝贝儿,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她的语气和目光都更加坚决了:“我要抓住他,亲爱的,我要亲手抓住他,亲手把他带回真理大教堂,亲自审判他,并亲手把他送上火刑架!” 菲利克斯没立即回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他觉得她已经下定决心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对她那种特有的…小倔强了然于胸。一旦当她秀眉紧皱,嘴唇微抿的时候,就没人能把她拉回来了,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 就像现在这样。 “亲爱的,你会支持我的,对么?”她又问道,语气中却多了些柔软,少了些决然。 “当然,我会永远支持你,就像我曾经承诺的那样。”菲利克斯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你只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提高警惕,多加小心,然后…把那个杂种带回来!” “嗯!”她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对了,亲爱的,有件事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新一批祷告者的转化期已进入到关键阶段,我得陪他们共同渡过,所以…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了。” “要多久啊?” “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星期。” “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 “等你回来!”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一吻。 菲利克斯笑了笑,爱怜而温柔,这是他惯有的笑容。 “这几天你真是声名大噪呢,罗兰。”同样的酒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柠檬水,菲利克斯打量着对面的罗兰。这位来自蛮荒之地的青年早已换了身衣服,不得不说,在衣着打扮上他同样天赋异禀,就像他那不仅仅只能用出众来形容的模样:“看来扬名立万的办法也不止一种,不是吗?” “舞会的确不错,只是无聊得多。”罗兰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水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脸上挂着些过渡放纵所造成的慵懒:“今晚出发?” “凌晨两点,城北小镇见。”菲利克斯说。 “好极了,看来在离开前我还有时间放松一下。”罗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用十几条性命?” “憋着这么久,恐怕要几十条才行。” 菲利克斯笑了起来,站起身拍了拍罗兰的肩膀,向门外走去:“随你的便,我亲爱的朋友,只要别误了时间,雪绒花旅社对面儿,别忘了。” 第八十八章 冬眠城 “文森特,预备队副长。”当菲利克斯把那枚黑底镶红的菱形徽记交给卫兵时,罗兰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哪座城市或者是…哪座废墟。高耸的城墙黑漆漆的,似乎整个都被烈火焚烧过,而且塌陷和残缺几乎到处都是。如果没有城墙上巡逻的卫兵和正在各处修补缺口的民众,罗兰简直要觉得这里已经荒废了好几百年。而城门明显是新进修筑的,崭新的橡木和闪亮的钢筋固架看起来更是跟整个城池格格不入。 卫兵向名叫“文森特”的菲利克斯行了个礼,打开了城门,他们都身着黑色长衣,衣服上点缀着些血色印记。一开始罗兰还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但是看到他们右手手背向上,曲前臂平贴于胸膛下方,同时微微颔首的行礼方式,他终于知道了,这是座炽天之翼的城池! “你是炽天之翼的人?!”罗兰低声问道,难以掩饰内心的惊讶。他已经重新换上那身青绿色的铠甲,不过在拿去红胡子修补过后,它已经焕然一新。至于那些华丽的破烂儿他一件都没留,不管它们能把自己装扮的多么花枝招展,在他看来都一文不值。事实上在游历过四大主城之后,他发现只有三样东西对他来说才是必需品----铠甲,鬼斧和杀戮之心。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留着金色短发,八字胡须,整个脸庞棱角分明,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菲利克斯一边沿途跟狂信者、黑武士和普通教众熟络的打着招呼,一边略有感概的说:“这就是冬眠城,我亲爱的朋友,北方门户,不管对同铸会还是炽天之翼来说都是。当然就现在的情形看,这门户着实不怎么景气。” “听说它在第三次北伐时被同铸会烧毁了。”罗兰环顾着四周,倒塌的房屋,损毁的街道,几乎遍地残骸,满目疮痍。可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萧条----半数房屋正在重建,其中市政厅和粮仓更是大段已成。街上的人们虽然大多数还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可是没几个人闲着,男人,女人,甚至老人和孩童都参与到城市的重建中,各司其职,居然让这座原本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城市看起来欣欣向荣。 “没错儿,按照海因里希.虎贲的计划,那次北伐将把炽天之翼彻底歼灭,凭他当时的兵力、战斗力和补给能力完全有底气这么想。所以他沿途摧毁了被炽天之翼所占据的每一座城市,包括这座百年老城。回想那时,他可真是凯歌高奏,风头无双。”菲利克斯慢悠悠的溜达着,顺手帮市民们递几条木板,搬几块砖瓦:“可世事难料,他们刚过冰封城就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只能灰头土脸的滚回了南方。于是炽天之翼再次回到了这座城市,估计几年之内就能让它重现荣光。说来可笑,不是吗?光明的同铸会摧毁了它,黑暗的炽天之翼却正在拯救它。” “然后就为了不久之后再次被摧毁?”罗兰笑了笑。 “可生活就是这样,我亲爱的朋友,我们不能因为城市终究会被战争摧毁就任由它荒废,就像我们不能因为生命注定会被死亡终结而虚度光阴。”菲利克斯把自己的羊绒外套脱了下来,给身边衣着单薄的孩童披上:“修善的冬眠城在下一次北伐来临时将再次成为阻挡同铸会的屏障,为炽天之翼赢得集结部队的时间。而马不停蹄的生活则会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充实,让我们回顾生平的时候不至于因为乏善可陈而感到羞愧和悔恨…所以,准备好跟我继续北上了吗?” “无所谓,反正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罗兰戏谑似的耸了耸肩:“开启的传送门吧,文森特先生。” “既然说到了马不停蹄,我们不妨骑马去。”说着菲利克斯已经从某位黑武士手中接过了两匹骏马的缰绳。 “为什么?”罗兰一脸诧异。 “你有多久没骑过马了。” “呃…跟我的年纪一样久。” “哇哦,那我不得不说你几乎错过了人生一大乐趣呢,特别是对于男人来说。”菲利克斯把那匹洁白如雪的马牵到罗兰身边,自己则跨上了漆黑如夜的那匹。一甩缰绳,骏马已嘶鸣着扬蹄飞奔,转眼间便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来吧,我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在这冰天雪地中撒个野!” 罗兰笑了起来,翻身上马,跟着那道黑影绝尘而去。 第八十九章 冰封城 “难道这就是冰封城?!”罗兰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额发,虽然十几秒钟前他才刚刚这么干过。他们正穿行在这条伤痕累累的山涧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冰壁和它们身上那些星星点点的要塞,两侧是正在被重新填补起来的甬道和卖力劳作的教民,至于前方则是一片庞大的、巍峨的…千疮百孔的废墟。 “它曾经是。”褐色卷发,面容沧桑,身材微胖,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菲利克斯翻身下马,拍了拍它的屁股让它自行离开。自从进入到冰封剑匣后,峡谷中厚重的积雪便已经不再适合马匹前行,虽然他们在谷口的驿站处才刚换过马,这百余公里的距离还是消耗了他们四个多小时,速率不如之前的一半。 “它发生了什么?”罗兰在放走跨下的伙计前轻轻捋顺了它的鬃毛,可它还是在发出一声愉悦的嘶叫后就信步离去。罗兰看着它离去的背影,略有不舍的笑了,两天一夜,他还几乎没从马背上下来过。是的,从冬眠城开始,他们一路策马狂奔,每过两、三个小时或者百十公里菲利克斯就会带他到沿途的边城小镇或者驿站换马,直至当天深夜。 “休息吧。”当时菲利克斯在一家旅店门前勒住了缰绳。 “那明天一早你可能要落后我几百公里了。”罗兰的声音听起来渐小渐远,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停下。 菲利克斯笑了起来,纵马跟上。至于后来,他们时而你追我赶,时而齐头并进,直到现在。 “在海因里希决定撤军并彻底结束第三次北伐时,他下令摧毁了这座城市。”菲利克斯漫不经心的说着,只是看向那座废墟的目光还是有些复杂:“明智的决定,同铸会的前两次北伐都折在这里,至于这次,如果冰封城内部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他们同样束手无措,所以当然不能再把它拱手让回给炽天之翼。然而介于当时的战局,军队新败,不仅伤亡惨重,而且士气低落,同铸会亦无法留人坚守,所以他采取了更简单,也是他更擅长的手段----毁灭。” 罗兰看着面前的冰封城,事实上除了跟马儿告了个别,他的视线还没从它身上离开过,虽然在这片巨大的残垣断壁上已经丝毫找不出城市的影子。正如菲利克斯所说,它被毁灭了,彻底的,如今的样子就像个被放大了几百万倍的马蜂窝,还是刚从树上摔下来的那种。可罗兰依然能看到蜂窝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儿----显然炽天之翼的教徒们还没有放弃,他们在重建它,就像重建冬眠城一样。 “它还能恢复原状吗?”罗兰不禁问道。 “不可能了。”菲利克斯的回答毫不迟疑:“这本是座依附于悬崖修建而成的城市,完善的防御机制配合着气候和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根本无法从外部摧毁,这无论从建筑学上还是工程学上都是个奇迹。然而内部破坏对它来说却是致命的,海因希里采用爆破的方式,自上而下炸毁了它的每一层和每一个房间,据说因为余震和塌方等连锁反应致死的士兵就有几百人。可这也终于达到了同铸会的目的,冰封城彻底成为了历史,再也有没一个这样的悬崖能让奇迹重现了。” “那为什么还要重建它?”昔日的冰封城越来越近了,罗兰甚至要抬起头才能看全它。他开始有点儿莫名的惋惜,他本有千百次机会在它雄风尚在的时候来拜访它,瞻仰它,然而他却就这么荒废了,是啊,这多么年…他就这么荒废了。 “虽然它已经不再是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也永远不再是了,我亲爱的朋友,永远不再是了。”说道这里,菲利克斯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黯然:“可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缮后,它依然能成为一道阻拦同铸会继续北进的屏障。还是那句话,罗兰,在扭转劣势之前,炽天之翼必须把握任何能够与同铸会对抗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菲利克斯接过一位狂信者递过来的劣质卷烟,帮那人和自己点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对罗兰接着说:“当然了,还有另一个原因----爱和敬畏,很少有人能理解冰封城和冰封剑匣对炽天之翼来说意味着什么,荣耀,信仰,希望…或者更多。” “那当第四次北伐来临时,炽天之翼还抵挡的住吗?” “看上起很难,是吗?说实话,以目前的形式看,没有了冰封城,缺乏盟友的炽天之翼将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同铸会的第四次北伐。他们的规模甚至不需要比这次更大,只要再多来几个强者就能取得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并让炽天之翼彻底从这片大陆上消失。”菲利克斯一边帮教众把稍大些的冰块推进甬道,一边看似满不在乎的说:“可惜的是,当第四次北伐来临时,炽天之翼将绝不缺乏盟友。不觉得世事难料吗,罗兰?这次北伐他们似乎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如果没有阿伦军团,他们也许已经把暗金十字旗插进了长夜城。可当几年后他们养精蓄锐,卷土重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是差一点儿的问题了。” 罗兰没说话,他有点儿听不懂了。 “来吧,让我们到城里溜达溜达。”菲利克斯在破损不堪的城门处掏出一枚看上去跟冬眠城下那枚完全相同的徽章,可当他对卫兵说:“巴德,后勤副长。”的时候,罗兰才意识到内容并不一样。 罗兰的步伐已经无法像城外般从容,他不时要低头确认一下自己是否会被大大小小的碎冰绊倒或划伤,它们几乎满地都是。而那条通往上方的阶梯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狭窄、摇摇欲坠。也许直接坐绳梯上去会是更好的选择,可这些绳梯明显连运送各种建材和补给都不够,还有大量物资堆积城下,等待搬运。像他们这种闲人,看来还是徒步得好。 “如果是半年前,我一定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带你游览整个城市,否则你根本想象不出它有多么神奇。而现在,我们甚至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座城市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北上得好。”菲利克斯看着在冽风中瑟瑟发抖的教众,抚摸着布满缺口,处处漏风的墙壁,略显无奈的说:“只是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马匹已经不适合陪我们继续前行了。”说着,他已经掏出了怀中的传送卷轴。 “等等。”罗兰却拦住了他:“或许我们可以步行。” “为什么?”菲利克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既然我用双脚离开了这里,现在我也想用双脚回去,当然,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站在山崖之巅,罗兰目所能及处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白色的雪,白色的树,白色的山脉。单调而刺眼的白似乎充斥着整个世界,曾让年少的他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孤独,微不足道。如今时隔两个月后,他再次回到这里,这种想法非但未曾改变,反而尤过甚之。也许这正是蛮荒之地的魅力吧,比起南方的温柔和娇媚,这里的蛮横和粗犷更让他热血沸腾。 这里,才是他的家! “不得不说,在加入同铸会之后,我一直时间紧迫。可要是用来陪你,时间我有得是!”菲利克斯大笑着拍了拍罗兰的肩膀,大踏步的迈进了前方那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第九十章 万松山 “应该就是这儿了。”在穿过大片雪松林,爬上某座山头之后,菲利克斯停了下来,他转回身来指着山下那广阔的山坳说:“怀特.黑豹的第九军团就葬送在下面。” “是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罗兰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掩饰着。虽然几场新下的大雪已经掩埋了这个地方,没有刀剑,没有旗帜,没有鲜血,没有尸体,崭新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啊,他怎么可能忘记呢?那场千军万马的战斗,那次酣畅淋漓的屠杀。 “关系不小呢,我亲爱的朋友,在这场歼灭战中,你居功至伟。”菲利克斯笑了起来:“你没必要掩饰,罗兰,特别是这种如此光荣的事情,同铸会更是早就知道了你的事迹。事实上你的气息在同铸会中早有记录,就在几年前第二次北伐的时候,当时卢西奥.苍狼接见了你…但愿你还记得他。而在这片战场上,你的气息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浓重。” “那我为什么没被通缉,就像索萨他们一样?” “首先,索萨们是叛教者,这是同铸会的法典中最严重的罪名,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接下来,我主要想说说其次…”菲利克斯踱起了步子,踩得脚下那埋葬着数万尸体的雪地吱嘎作响:“其次,由于他们把怀特的首级献给了炽天之翼并宣布投诚,而炽天之翼为了休战又准备把他们送回给同铸会,导致了‘同铸会有两位将军临阵叛变’这件事闹的天下皆知,这对几百年来都以万众一心,众志成诚示人的同铸会影响是极坏的。因为他们砸了同铸会的金字招牌,所以他们才必须被通缉,而且必须在最严厉的刑罚中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而你,我的朋友,虽然你杀了更多人,更危险,对于扬言爱民如子的同铸会来说更该死,可是你并不是叛教者,连异教徒都不是,你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在爆操第九军团的同时也狠狠干了炽天之翼和阿伦军团。更重要的是,关于你,所有势力都选择了封锁消息,就好像在这场战争中你根本不曾出现过,而他们的目的其实也是一样的----你太强大了,对任何势力或者任何人来说,你都太强大了。”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热切起来:“他们想得到你,我亲爱的朋友,每个势力都想得到你!得到你这个强大的屠戮者,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为什么当我游历四大主城时,他们什么都没做?” “立场,我的朋友,因为没人能猜透你的立场,你前一秒可能还是个潜在的盟友,后一秒可能就成了穷凶极恶的敌人。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公开杀了这么多人后,怎么从来都没人找上你?因为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你的存在,不想你被公开,否则就凭你所犯下的罪行,除了判处极刑,其他任何处理方式都不可能被民众所接受。可一旦开始抓捕你,事情就只剩下两个结局----要么杀了你,他们会失去你这个盟友并元气大伤;要么把你逼向敌对势力,他们也会失去你这个盟友并多给自己制造一个劲敌。所以他们才会帮你掩盖恶行,给你擦屁股,然后放任你,观察你…” “就像我在荣耀城时一样?”罗兰突然打断了他。 “不,同铸会一向喜欢走在前面,他们更积极,更讲究效率。”菲利克斯眨了眨眼睛:“于是他们派出了我。” “你还是同铸会的人!”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长发花白,满脸皱纹,身材精瘦,看起来六十往上的菲利克斯转过身来,指着山头另一边那片更加辽阔的冰原说:“小伙子,咱们可以继续前进了么?” 第九十一章 欢迎回家 “嘿,你好,额…我叫索萨,虽然我们早就认识了,我们当然早就认识了,可是、可是我好像还从未好好向你…向你介绍过自己。我本来是有过机会的,啊,不不不,是会有机会的,是吧,只要…只要我肯等待,肯努力…应该总会有机会的!嗯…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也许有点儿天真,也许有点儿…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不会骗你,从来都不会!只是…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这么想…” 说出这段话的人,是我。 听到这段话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我没敢看她,因为我怕看着她,我就紧张的说不出话。 她也没看我,而是看向窗外,窗外满是星光。 好吧,其实她根本不可能看我。 不是因为她不想,当然…她确实也不想。 是她不能,不管她蓝宝石的眼眸中是否神采飞扬。 她是一尊雕像。 我本想用上“只”这个字,像这样“她只是一尊雕像”,我为此纠结了很久,因为对我来说,她不只是一尊雕像。 我只想告诉你,当我不得不承认她只是尊雕像的时候…她对我来说,依然不仅仅只是一尊雕像。 我不需要你能理解,更不指望。 最终还是决定了染色,我无法接受在明确知道她会怎样衣着打扮的情况下,仅仅为了所谓的空灵感就让她赤身**,那将是我们主观臆断的她,那不是真实的她。于是她就披上了海蓝色的斗篷,穿上了天蓝色的长裙,长裙上绣着些冰晶似的纹饰,至于那披散开来冰蓝色的直发,发丝上凝着霜花。 “我必须得感谢伊格,星辰,我必须得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其实…其实我本想自己来做这一切的,可是…我太笨拙了,实在是太笨拙了!你那么美,星辰,你那么美,也许你自己都想象不到你有多美,可到了我手里…我只能把一切都搞砸。”我自顾自的说着,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生怕弄脏了刚铺上没多久的地毯。 在经过一系列权衡后,我和娜塔莉于第二天上午去了咏叹城,并如愿采购回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东西,以至于在整个房间都布置完成的情况下只能把还剩下的一大半存放在隔壁的储物间里:“嗯…我不知道这合不合你的意,星辰,毕竟没去你的房间考察过,我只是通过各种资料和跟你有关的报道才这么…猜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里舒不舒服…但愿合你心意吧,星辰,但愿吧,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就算不舒服你也没法跟我说,呵呵,你当然没法跟我说。” 我抬起头,缓慢而仔细的扫过整个房间,墙壁,天花板,吊灯,衣柜,床铺,书架,壁炉,摇椅,书桌,烛台,沙发,茶几,地毯…原谅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星辰,虽然我知道它们个个出自大师之手,声名远扬。我只是带着娜塔莉通过图片再三对比把它们买下来而已…但我向你保证,星辰,它们全都货真价实! “我会定期来打扫的,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如果有必要的话,三天也可以。要是你对我不放心,我还可以带上我的女仆…嗯,她虽然出身下贱,不过手勤心细,应该能让你满意的。” 我站身来,贴着墙边走到门口,确保松软的地毯上不会留下自己的脚印。然后挥了挥手,用自以为最有魅力的微笑向她告别:“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星辰,当然也只是来看看你,你不用搭理我。而且你放心,除了我,没人会来烦你。这是你的房间,也只属于你。” “额…其实我知道你讨厌我,或者可以说…恨我,我理解,星辰,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叛教者,罪大恶极。可是…可是有些事情也许你误会了,有些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很多时候我也是迫不得已…可你不会听我解释的,不是么?你根本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就算罪大恶极,也不过是个罪大恶极的小人物而已。”我在门口徘徊着,想离开却又不想离开。 “可我会努力的,事实上我也一直在努力!还记得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两招儿我就束手无措了,可这次至少我能有所回应了!我进步了,不是吗?星辰,我进步了,我这个小人物也通过自己的方式进步了!”我忍不住举起自己的左手对她摇晃着:“我还会继续进步的,星辰,相信我,我还会继续进步的,以自己的方式。直到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再是个小人物了,我不再像个废物似的一见到你就落荒而逃了!到那时候也许你就会听我解释了…那时候,你一定会听我解释了…” “我要你告诉所有人,特别是城堡里的那些仆从,这个房间,谁都不许进。”我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并用钥匙小心的将房门反锁,然后无比严肃的对一直等在门外的娜塔莉说。 “可钥匙就只有您这一把呀,少爷。” “我知道,但我必须确保她不被打扰!”撂下这句话,我转身离开,左手那跳动的火焰在昏暗的长廊中摇曳着,伴我向前,照亮了身后的那一抹蓝色,蓝的耀眼。 第九十二章 阳关道和独木桥 “索萨在哪儿?”恩格里斯特环顾着四周,洞察更是已经渗透到流云风暴的每个角落,有那个叛教者的气息,但微弱且并不真实,确切的说,只是些残留。 “他刚走。”雷申德说。 “什么时候?” “五秒钟前,跟你前后脚。”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恩格里斯特暴怒道。 “我为什么要拦住他?”雷申德却是一脸的无辜。 “按照我们的协议…” “按照我们的协议,其实我更喜欢说交易,你负责给我带来十只女妖,你做到了,而我负责在索萨来取雕像的时候通知你,我也做到了。所以…交易完成了。” “你在耍我吗?老雷,你在耍我?!”恩格里斯特的眼睛如冰霜般透明起来,放射出道道寒光。双手皆元素化,席卷了周围的空气,让它们像袖珍的暴风雪般绕着双臂嘶吼。 “我干嘛要耍你呢,恩格?”雷申德泰然自若的说。 “从那个叛教者决定要来这里算起,纵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说任何多余的话,他也需要等你关闭空间裂缝,施展传送来到这里,得到雕像,再施展传送离开。”恩格里斯特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可周身的寒气却还在加重:“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至少会在他离开五秒种前来到这里,而不是在他离开五秒钟后!老雷,是你故意放走了他!” “那又怎么样呢?恩格,我并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交易。”雷申德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咱们的交易中可没规定我一定要确保你抓住他。”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了,老雷。”恩格里斯特的冰霜之力已提升到极致,以至于周身五米范围内的合金地板已经被完全冻结,并开始在刺耳的脆响声中逐渐崩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你的脑袋出问题了?还是在你心中,我他妈一直是个蠢货?!” “我不能让你抓住他,恩格。”在这种情况下,雷申德非但没有凝聚起一丝力量,话语间反而越发的心平气和:“因为你一旦抓住了他,就意味着战争。” “跟谁?死亡召唤者?” 雷申德点了点头。 “你还是跟那个死灵法师混到了一起!” “如果我跟他混到了一起,我就不会问你要十只女妖。” “也许你只是为了蒙蔽我,通过这么做来赢得我的信任。”恩格里斯特警觉的观望着四周,并驱动魔力开始施展传送:“也许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大可以先让阿伦埋伏在这儿,再通过索萨把你引过来。那时候不管你的传送术有多快,恩格,哪怕它只需要零点一秒的时间,你都在劫难逃。” 短暂的沉默,只有恩格里斯特身边那团忽明忽暗的蓝色光环在不安分的闪烁着:“你不会这么做,雷申德。”几秒钟后,他却突然驱散了传送门,冷笑着说:“杀了我,就意味着向同铸会和天谴议会宣战,杀了我,就意味着战争!”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恩格。”雷申德笑了起来:“我因此不会陷害你,也因此不会出卖索萨。” “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这样,雷申德。”恩格里斯特怜悯的摇了摇头:“你既害怕我们,又害怕他们,你的心里充满了恐惧。这可不像你,老雷,这一点儿都不像当年我所认识的那个你!雷申德,你真令我失望。” 雷申德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对于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毕竟那已经是快四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正师从安东尼奥,年少轻狂,目空一切,但是有个人却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人是你----高德洛克.雷申德。我们互相都看不顺眼,没说几句话就大打出手,直到被对方高超的魔力和精湛的技艺所折服…那真是段难忘的日子,雷申德。”不知为何,恩格里斯特的怒火似乎突然间消失了,他缓缓踱着步子,仿佛真的沉浸在了那段落满尘灰的记忆里:“那时的你,无所畏惧…” “我现在也是一样。”雷申德打断了他。 “你?现在?”恩格里斯特脸上挂满了戏谑的笑容。 “我想避免战争,并不因为恐惧。” “那是因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成了个和平主义者。” “和平要有与其相适应的年代,而就目前的格局来看,我宁愿相信天上会掉金子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能拥有和平。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想卷入这场根本与我无关的战争。” “你想保持中立?” “我不想保持中立,我他妈只想让这场无聊的,无谓的,毫无意义的战争离我远点儿!”雷申德突然咆哮起来:“可你们呢?一会儿问我要这个,一会儿找我弄那个,一会儿让我帮着找谁,一会儿又想让我帮着抓谁…为什么你们非要扯上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我让一个人呆着?!” “因为你的炼金术,老雷,因为你有我们没有的东西,因为你能做到我们做不了的事。”恩格里斯特拍了拍雷申德的肩膀:“我们需要你,老雷,我们需要你的技术。” “我的技术不是用来打仗的,恩格。” “那你研究这些干什么?” “我研究这些干什么?我研究这些干什么?!”雷申德盯着恩格里斯特,眼睛里充满了诧异:“我制造钢铁傀儡是为了从事重体力劳作,从而解放劳动力;我研发空间裂缝是为了降低空间乱流的危险性,让传送术更安全,去的地方更广泛;至于元素转化其实属于器官再造的一种,是为了让人不会因为某些器官衰竭而丧命,是为了让人们活得更久。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些统统用于战斗和杀戮!” “因为这就是现实,老雷。从古至今所有最先进的技术全都首先应用于战争,有史以来,一向如此。” “或许从我开始,历史将会改变。”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还是神明?你都不是,老雷,你只是个凡人。在这场战争里,在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里,就连苦修者还有那个死灵法师这些比你强大十倍的人都得为如何抢得先机,如何稳住战局,如何获得胜利而绞尽脑汁,更何况你呢?!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老雷,你得承认这一点,任何妄图阻挡历史的人,下场不过是螳臂挡车。” “我不该帮你们的。”雷申德下意识的摇着头,喃喃的说:“从一开始就不该帮你们…”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老雷,你从没帮过我们。”恩格里斯特冷笑道:“你的每一次援助都是等价交换。” “你以为我干嘛要这样?女妖,我可以自己去抓,恒钢,我可以自己去采,以我的能力我可以弄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去弄,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我是想向你们传达一个信号----我雷申德是个既没有立场,又不讲交情的人,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们别来烦我。”雷申德苦笑着:“比起你们,我倒更喜欢跟那些铁家伙呆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也许是虚荣心吧,谁愿意让自己的作品烂在家里呢,谁不想让自己的研究成果有用武之地?我不是圣人,我也希望自己钻研了二十年的炼金术有人欣赏,有人需要,有人认同,还有…”雷申德叹了口气说:“我又怎么能不讲交情呢?毕竟跟你相识了将近四十年,从天选者到长老,我们共同经历过很多。毕竟阿伦是我年少时的偶像,我尊敬他,推崇他,就像很多因为他才走上魔法之路的人一样。” “我感谢你的交情,这让我受宠若惊,也感谢你的虚荣心,因为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跟我们划清界限的话,你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那样阿伦会杀了你,抱歉的是…我也会。”恩格里斯特看雷申德,眼神中带着些遗憾和期待:“你得明白,雷申德,如今这个世界已容不下没有立场的人,当全面战争打响的时候,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全面战争,听起来远在远在天边。” “不,它近在眼前。就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从我上次找你到这次之间,我和我的天选者们已经捣毁了那个死灵法师藏在各大城镇中的一座纺织厂,两个伐木场,三处矿井和四家酒馆,斩杀亡灵不计其数。以阿伦的性格,他很快就会从老巢中蹦出来,率领他的军团展开反击。而那时候迎接他的,将是整个同铸会!” “你为什么这么做?近百年来同铸会和阿伦之间不都相安无事吗?”雷申德问道,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还以为这些年来同铸会的精力都放在炽天之翼上了。” “所谓的相安无事在第三次北伐中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了,要知道如果不是阿伦军团跟炽天之翼狼狈为奸,现在我们很可能已经彻底剿灭了那群异教徒。我们本想个个击破的,老雷,先是恶贯满盈的炽天之翼,然后是总在希利苏斯捣乱的青龙会,最后才轮到阿伦和他肮脏的死灵军团,可现在…那个死灵法师似乎活得不耐烦了。” “可一旦你们同阿伦开战,炽天之翼和青龙会很可能伺机而动啊。”雷申德不无担忧的说:“你们会腹背受敌的。” “所以我才说全面战争近在眼前啊,老雷,但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来迎接它!这次北伐的失利也没让我们伤筋动骨,守护者已经让德拉蒙德.狮牙和安琪尔.白虎填补了狮心元帅的空缺,惩罚者也提拔了黛芙妮.云雀和贝琳达.夜莺。他们个个实力不俗,身经百战,而各大军团亦都在扩编和重建…总之,我们有能力一举歼灭它们,从而让光明普照人间!”恩格里斯特看着雷申德,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中精光四射:“一边是强盛的同铸会和你的天谴议会,另一边则是群乌合之众,甘愿堕入黑暗的罪人,雷申德,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你知道我谁都不可能选。” “如果你拒绝光明,就是投身黑暗!” “恩格,不管我有没有资格,我都想告诉你,在这个所谓的同盟中你越陷越深了。”雷申德叹了口气说:“而且通过你以上的描述,我总觉得天谴议会正在沦为同铸会的一杆枪。” “在你说这话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十五年前已经萧条到连一千五百人都不到的天选者,在我跟同铸会结盟后的今天达到了两千多个?!”恩格里斯特冷冷的回应道。 “那你又想没想过在这两千多个天选者中有一半都是同铸会的在编法师?!”雷申德的语气中更多的却是忧虑。 恩格里斯特笑了,笑容中有对肤浅的嘲讽,也有对无知的怜悯:“你不明白,老雷,你一点儿都不明白,你被这些歪门邪道的把戏烧坏了脑子。同铸会各种职业间的作战搭配近乎完美,牧师、骑士、祷告者、修士,他们不但创造了历史还在推动历史前进,没有人能跟他们抗衡,老雷,没人可以!只有“求同”才能继续在这个世界的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之前的十五年我都在做这件事情,也许以后的十五年我还得这么做。”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我并没忘了“存异”,我保留了天选者的选拔制度,并在努力改善它,我保留了畏魔者的规模,并细化了他们的队伍编制和受训规程,我甚至保留了长老院,虽然你们这些他妈的长老没一个在乎!我在等待,老雷,我在等待,等待那个属于天谴议会的新纪元重新到来!” 雷申德看着对面的恩格利斯特,看着他笔直的身躯,挺起的胸膛,庄重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真的已经看不清局势了,也许他真的被这些瓶瓶罐罐烧坏了脑子,也许当年在他抛弃天谴议会的同时,天谴议会也抛弃了他,也许…他还是躲在流云风暴里陪着这些铁家伙好。 于是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就这样吧,恩格,你该回去了,以后如果不是来吃甜点或者喝茶的话,我想你没必要再来了。” “我当然不会再来了。”恩格里斯特跨进重新开启的传送门,头也不回的说,语气中也听不出任何感情:“实际上你应该为此祈祷,祈祷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九十三章 杯酒人生 “来一杯吗?”威廉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阿伦看着他右手边的这瓶红酒,产自博爱城邻郊的一家酒庄,历史悠远,久负盛名。阿伦的人于近百年前开始涉入这家酒庄,从基层做起,层层递进,如今不仅进入了酒庄的核心阶层,掌握了他们秘制的酿酒技术,还将酒庄越做越大,直到风靡大陆。至于这一瓶所属的系列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在市面上一货难求。而就刚刚得到的消息来说,这个系列已经绝版。 半小时前,酒庄并查封了。天选者和畏魔者们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并将所有隐藏其中的亡灵上至通灵师下到食尸鬼当场净化。至于这次袭击的统领,现场残留的气息通通指向了一个人----恩格里斯特。 “算了吧,反正也尝不出味道。”阿伦摆了摆手。 “可是尝得出记忆,不是吗?我记得这是咱们生前最喜欢的系列,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威廉举起酒杯轻扎一口,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色,然而片刻之后就变成了痛惜和愤怒:“而现在有人夺走了我们的回忆!” “你是说恩格里斯特?” “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阿伦,还有之前的那些。”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史蒂文,我们可以杀了他,事实上这并不难,可是…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吗?” “全面战争。” “这就是你想要的?” “没有人想要战争,阿伦,特别是这种以毁灭为代价的战争。可是当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种人和另一种人,而这两种人既不能共存,又都不想消失的时候,战争将不可避免。” “那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 “也许…我们早该停止这种无谓的努力了,阿伦。”威廉沉默了片刻才说,虽然他早就想这么说了:“我们的人的确已经融入了这片大陆的各个行业,并在埃苏雷格证明了亡灵跟人类共同生活的可能性,这似乎是迈出了一大步。可是你想没想过为了迈出这一步,我们足足用了一百多年,你又想没想过我们还能有几个一百年呢?” “我们的生命无穷无尽,史蒂文。” “可惜另一种人不这么觉得。” “同铸会。” “我们和他们永远无法共存。” “可就算是他们也给了我们时间,在这一百年中…” “他们并没有找你的麻烦,这就是你想说的,是吗?可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首先,因为你藏了起来,他们找不到你,其次,既然你不再兴风作浪,他们就转而对付更直接的敌人----要知道那时候天谴议会还在跟他们明争暗斗,而几十年后最令他们头疼的炽天之翼就崭露头角了。” “是我的错,史蒂文。”阿伦突然间有些颓然的这样说:“如果不是我为了要赢下跟高桥的赌局而一时冲动的伏击了他们的北伐军,也许…” “也许他们就会再给你一百年,只要你像现在这样不惹事,不闹事,缩进地洞里做良民,他们可能还会给你很多个一百年。可是一旦他们解决了其他敌人,他们就会立刻调转矛头对付你!而只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天,你就永远别想让你的亡灵光明正大的跟活人们共存!” “所以全面战争不可避免?” “是的,阿伦,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所有人都会为你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也许我们不是最强的,但是我们既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为什么你们会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我们…”威廉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本来想说,因为我们是你的仆从,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而我们的天职就是为你战斗!可是…当这些本该激情澎湃的话蹦到嘴边时,却、却莫名的不那么激情彭拜。 “是怕不服从我,就会被我送回异界吗?” 威廉没说话。你不该这么说,纵然是以主人的身份,他这样想着,这话…太伤人了,特别是在他们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几百年后的今天。异界,那个除了杀戮就一无所有的地方,那个名副其实的地狱,可他不怕回到那个地方,也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儿想念。虽说那里环境恶劣,霸者林立,险象环生,可从另一方面来说,那种生活总比整天窝在生尽欢里算账有趣得多,这数十年来千篇一律的日子都快把他逼疯了。 “是因为你们既感受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恐惧吗?” 也许,威廉暗自嘀咕着。亡灵没有触觉,就算把四肢砍断,把内脏挖空,他们也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也没有情绪波动,不会愤怒,不会悲伤,不会喜悦,不会恐惧,有时候他们之所以会大声咆哮或者唉声叹息不过是基于对即时事件的分析和考虑----当他们觉得听到这句话应该感到愤怒的时候,他们就会咆哮,当他们觉得遇到这件事应该感到悲伤的时候,他们就会叹息…总之,都是基于经验和自我认知所刻意表达出来的情绪。当然有些人连这些都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中忘记了,比如说埃辛.卡帕多西亚,他干什么都面无表情。 “还是你们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尽快终结自己?” 这话可不能乱说,威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可谁不厌倦这种生活呢,这种看似与活人无异,事实却与活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是的,亡灵不存在生老病死,他们个个长生不老,这让那些动不动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类羡慕不已,可是又有谁愿意承受那些作为交换的代价呢?那些… 等等,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阿伦的语言圈套里,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无法确定,只好直接问了出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确定这些记忆是真实的么?”阿伦也举起了酒杯。 “什么?”威廉愣了一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的确是我们生前最喜欢的酒,史蒂文。我记得当时我们还为此探讨了许多,在那个夜晚我们一边不停的畅饮着,一边赞不绝口,从视觉上、嗅觉上和味觉上把这个系列品了个通透,可事实上…”阿伦叹了口气说:“那都是想象出来的,自从变成亡灵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嗅觉和味觉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如今这酒的味道在你我口中其实跟水没什么区别…最近我会有一种感觉,史蒂文,也许在这个活人的世界里,我们所能拥有的就只有这些日渐稀薄的回忆而已。” “所以按你的说法,我们应该直接滚回异界喽?” “我会征求你们的意见,史蒂文。” “那你这一百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留希望,老朋友。当我们已经分不清长生不老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当我们的身体已经无法享受作为活人所能体验到的一切,我总得给自己制造点儿希望,毕竟这个世界…我曾经是如此的热爱它。”阿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跟美妙有关的神色:“所以我给了自己这个目标,让亡灵与人类共存,这个宏伟的,艰难的,过程将极其漫长的目标。我为它倾注了全力,它也给我带来了期盼和充实,直到我从这个虚无的梦中恍然惊醒…很抱歉,我的老朋友,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有在意你们的感受。” “那为什么不换一个目标呢?一个更宏伟,更艰难,但是更现实的目标,比如说…消灭同铸会。” “如果我们成功了呢?” “那我们就拥有整个世界!” “不,史蒂文,我们永远不会拥有整个世界。” “我知道同铸会很强大,但我们并非全无机会,我们…” “这跟同铸会没关系,史蒂文,就算没有同铸会,没有天谴议会,没有炽天之翼,没有月下美人,没有任何势力与我们相抗衡,我们也拥有不了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 “因为这个世界是被活人建造,并为活人而存在的,它的一切美好也都是为活人而存在的,财富,地位,美酒,佳人;舒适的环境,美丽的风景,可口的佳肴,甜蜜的爱情…”阿伦述说着人间的种种美好,眼睛中却连一丝向往都找不到:“我们可以占有这些东西,却通通享受不到,因为我们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感受这些的机能。” “那我们也可以把这些毁掉再重建!” “怎么重建呢,把这里变成另一个异界吗?”阿伦看着威廉,深渊般的眼睛漆黑一片:“承认吧,我的老朋友,我们可以占领这个世界,我们可以统治这个世界,我们甚至可以摧毁这个世界,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它。” “所以,就这么放弃了?” “把它留给更适合它的人,不是更好吗?” 沉默,漫长的沉默… “那就去做吧,阿伦,反正你知道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终于,威廉拍了拍阿伦的肩膀,沉重而郑重。 “那其他人呢,我希望征求你们每个人的意见。” “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们?” “他们不会质疑我,他们早已习惯了服从。”阿伦摇了摇头:“何况我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交流过了。” “你以为我们之间就有么?你以为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彼此还有什么可聊得么?”威廉奚落似的笑了起来:“所以,就别去管他们了,阿伦,做你想做的,他们比我更不在乎。” “那克劳迪娅呢,她的想法你总该知道吧?” “如果我告诉你,近百年来跟我交流最少的人就是克劳迪娅,你会相信么?”威廉看着阿伦,表情复杂,也许他实在想不起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表达情绪了。 “怎么会?我以为你们之间是最亲密的。”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太亲密了吧,我们生前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我们死后还能历尽艰辛走到一起,可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我们无法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情意,无法从对方的触摸中感受到愉悦,更无法从对方的怀抱中感到温暖。一开始我们还能通过记忆来制造出一些情绪,可后来连那些记忆都被麻木的身体消磨了,这本该让我们感到悲伤,我们却偏偏连悲伤都感觉不到…阿伦,我有时候会羡慕你,羡慕你一开始就选择了跟妻子永别,这样至少还能让她活在你梦里。” 阿伦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还是夫妻,在彼此的生命彻底走向终结之前永远都是,我们还会笑脸相迎,相敬如宾,可是…也仅此而已。”威廉举起酒杯,凝视着杯中半透明的液体,在光怪流离中仿佛看到了自己这漫长的,混沌的,精彩的,乏味的,难以言述的人生。终于,他笑了起来,把它又倒回了酒瓶里。 “史蒂文,也许我不该…” “行了,阿伦,我可早过了需要被安慰的年纪。”威廉用力挥了挥手,表情又变得满不在乎起来:“决定具体时间了就通知我,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不过说实话,我就有点儿不甘心,对于同铸会和恩格里斯特,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会送他们一份大礼的,史蒂文,而他们将会因为这份大礼而永远记住我。”阿伦露出久违了的笑容,至黑之光在眼眸中攒动着,似乎一旦冲出就将吞噬一切:“我会让他们知道,我还是一百年前的那个死亡召唤者,只是…变本加厉!” 第九十四章 急火攻心 “全换掉,就像这只手。”我晃了晃左手说,其实我还想活动一下手指,可惜手套不允许我这么做:“可能实现么?” “整个身体?”雷申德眨了眨眼睛。 “没错儿,除了脑子。”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在想,既然我们可以把一只手元素化,从而让其提升魔力,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摘掉手套,让火焰手指们又都欢蹦乱跳起来:“如果把我的整个身体都元素化,岂不会威力大增吗?” “不会,只会让你死去。” “…”你想象的出我现在的表情。 “我之所以可以把你的手元素化,是因为虽然这个器官很重要,但并不是你生存的必须品。但是有些器官则不一样,你要用心脏循环血液,用肺呼吸,用胃消化食物,用肾新陈代谢…元素根本代替不了这些。” “那伊格纳斯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就是一团火!” “那是因为他有炎魔之躯。” “是又怎么样,跟全身元素化有什么区别?!” “有本质的区别,炎魔之躯是通过施法把身体暂时性转化成火元素用于战斗,它让器官和元素之间随时可以相互转化。而我的元素化则是直接用元素代替器官,它们之间将永远无法相互转化。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可伊格纳斯已经烧了整整几十年,这又怎么解释?”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了,索萨,而是一团被疯狂和怨恨所充斥的火焰,你想跟他一样吗?!”雷申德突然愤怒起来,似乎被我勾起了一些不愿记起回忆:“用那具永远都无法熄灭的身体去拥抱自己的爱人,然后把她烧灰烬?!” “嘿,别激动,老雷。”我后退几步,离他周身那些蹿动的电流远了点儿:“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火元素无法维持生理机能的话,他为何能活这么久?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因为不是每个人去了燃烧岛都能全身而退,也不是每个人从燃烧岛回来后都能获得炎魔之躯,更不是每个掌握炎魔之躯的人在跟全世界开战后还能活下来。”雷申德看着我,我却总觉得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到那团熊熊烈火和在火光中摇曳着的怜悯、惋惜和…恐惧:“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炎魔!” “可是元素化…”我还是不肯放弃。 “关于元素化,你还理解错了它的含义,年轻人,把你的手元素化并没能提升它的魔力,一点儿都没有。只是从施法渠道的角度来说,元素化会比肉身更能有效的凝聚和激发出法术威力而已,你懂么?”雷申德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样用最简单的语言让我明白:“魔力依存于身体,并不隶属于某一器官,所以任何器官转化或者移植都不能让其提升,否则黑市中法师们的器官会比现在贵一万倍。而影响法术威力的因素则有很多种,将施法渠道元素化只是其中之一…” “这就够了呀,老雷!”我打断了雷申德的话,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起来:“除了那些必要的器官,把剩下的全都元素化,这样我的法术威力…” “我看你的脑子已经被元素化了,年轻人,难道你没意识到百分之九十五的法术施放渠道都是双手吗?这样就算把你的其他部分都元素化,除了把你变成一个站不起、走不动、连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照顾的废物,又有什么用?!” “可伊格纳斯…” “伊格纳斯、伊格纳斯…你以为这个历尽千辛万苦,把自己后半辈子全搭上,只为了掌握一个法术的火焰长老,是你通过几个手术就能匹敌的吗?!我可以告诉你,明确的告诉你,炎魔之躯有无数优势,多到你难以想象,但是这一切优势都依存于身体与元素之间的自由转化!而你…你这个无知的、幼稚的、异想天开的混小子将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是啊,我太天真了,就像雷申德所说的那样,我这样想着,低下头,哑口无言。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遇到事情的时候是否一直都不够理智,才导致我走到了今天,但是我终于知道的是,在跟星辰有关的事情上,我一向冲动得可怜…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循序渐进?冥想,修行,战斗,就像所有法师一样。我承认这种方式既漫长也没什么创意,可这终归是提升魔力最有效的方法,这已经在数千年的历史中被无数**师和大魔导印证过。”也许看到了我绝望的表情,雷申德转而又劝解起我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而我们也是这么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的,阿伦、高桥、同铸会的圣堂们都是如此,就算菲利克斯和苏菲他们也没有捷径可寻。” “可他们本身就是捷径,不是吗?”我努力想把头抬起来,却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天赋,雷申德,他们和你们都拥有无匹的天赋,只要按部就班,就能走向顶点,可我没有!不管我多么努力,都不可能在十二岁时成为灌铸法师,也不可能在十五岁时成为鹰眼魔导,更不可能在十八岁时名满天下!所以想跟上你们的脚步,我就只能另辟他径,老雷,哪怕是歪门邪道!” “也许你想要的太多了,年轻人。”雷申德叹了口气:“你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有时候…你得学会量力而行。”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老雷,而且想过很多次。其实仔细想来跟绝大多数人比我已经足够幸运,狼堡,艾苏雷格,希利苏斯,直到蛮荒之地,一次次绝处逢生,一次次化险为夷。或许我应该知足,放弃所有幻想,躲起来安度余生,可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啊!我只想、我只想…” 我只想要星辰之泪啊! 这句话也许在霎那间已经在我脑海中重复了一千遍,可我还是没有把它说出来,就好象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把这句话自行屏蔽了。虽然这早已不再算是秘密,诸多迹象让傻子都看出端倪,但是…我依然没法让它从自己嘴里溜出来,因为就凭我目前的处境和状态,都让这句话听起来太像是… 痴人说梦。 那我应该醒来吗? 我想你会幸灾乐祸的说,应该。 而我会说,早就应该,在我见到那幅画之前。 至于现在,太迟了。 我只剩下这个梦了,而且永远不会醒过来。 除非…美梦成真。 这听上去很难,做起来更难。 所以,我没时间犹豫,更不能停下。 “我得去燃烧岛了,老雷。” “然后死在路上?” “也许,但愿我会活下来。” “几率近乎为零。” “好在不等于零。” “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炎魔之躯。” “也不是每个人都不能。” “就算成功了,你也不过是下一个伊格纳斯。” “或者伊格纳斯只不过是上一个索萨。” “难道你就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除非多给我几棵试试。” “如果是黑魔法呢?” “只要它能让我变强!” “那跟我来吧,年轻人。”说着,雷申德往书房走去:“你没必要为此感激我,也最好别恨我。” 第九十五章 禁忌 当我在这本古老而残旧的《巫术杂谈》中看到“裂魂”这个药剂配方时,我就像三流玄幻小说中的主角发现了可以让体质瞬间提升一万个阶层的灵丹妙药般欣喜若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分身术吗?!” “分身术只是用来欺骗女人和小孩儿的把戏而已,如果连你也相信,对于那些江湖术士来说可真是意外收获。” “可这配方不就是把一个人分成两个吗?” “是,但是它需要你的灵魂。” “我给呀,随时可以!是不是只要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再跟它签订契约,它就会给我一瓶药剂,而我喝下去之后就能一分为二?!”我迫切的叫道:“不就是灵魂嘛,尽管拿去!” “你到底看过多少这种垃圾小说?”雷申德瞪着我:“你就不能先老老实实的看完配方说明吗?!” “比起看,我更愿意听你讲。”我耸了耸肩。 “那就闭上嘴,收起你那副**难耐的表情,然后听好了!”雷申德没好气儿的说,刚刚对我产生的那一丁点儿敬意也已经荡然无存:“裂魂其实是灵魂分裂的简称,从字面上看就是以这种配方制作出来的药剂可以支离你的灵魂,这并不难理解,对吧?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 “灵魂,一种笼统的说法,在不同宗教中会有不同的叫法,但是总体来说它是种寄存于身体,却又区别于血肉的非实体性存在。”雷申德合上书本,慢悠悠的溜达起来,显然是准备发表一番长篇大论了:“有些学说甚至认为灵魂可以抽离出**而独立存在,当然这种说法已经被多方面证明了属于歪理邪说。现在唯一得到证实的就是,有一部分人死后他们的灵魂会去到一个叫做异界的…空间里,当然还一种叫法是地狱。关于异界,你了解多少?” “威廉给我讲过一些。” “威廉的话,我想在这方面我也没什么好补充得了…那么灵魂的作用是什么呢?就传统理论来说,灵魂代表着神智,拿亡灵生物来举个例子,毕竟它们跟灵魂的关系最密切。僵尸和骷髅这些初级亡灵被认为是没有神智的,因为他们除了肢体的本能反应外什么都不会,完全不具备思考能力,只有凭借主人的操控才能行动。但是食尸鬼就不同,虽然它们很蠢,却已经能够进行简单的思考,它们有自主攻击性,会挑选食物,还能拉帮结伙…所以,一个生物或者一个人存在灵魂与否,取决于它是否有神智,既思考能力,简单来说,思维。” “你有思维,你很冲动,很幼稚,喜欢痴心妄想,这都证明了你不但有思维,而且还不少,所以裂魂这个配方对你来说就是有作用的,那么…它有什么作用呢?”我聆听着,连目光都在不自主的跟着雷申德的身影移动,我已经许久未曾如此认真的听过这种玄学课了,而现在,他还在滔滔不绝:“思维,会决定一个人行为方式和处世态度,会决定一个人性格。而性格则有好坏之分,一般来说,包容,温柔,仗义这类性格,我们称之为好的,专横,暴躁,自私这类性格,我们称之为坏的。人们总想保留好的,去除坏的,可这个过程往往要倾注一生,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会以失败告终。所以很多人会对裂魂产生兴趣,因为它能直接帮你把不想要的性格切割出去。” “那把一个人变成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灵魂无法抽离于**而独立存在,所以在分离过程中,那部分被切割的灵魂会不可避免的带走本体的一部分**。而“裂魂”的高明之处不仅仅在于它可以切割灵魂,还可以在两股灵魂相互争夺血肉的过程中,对肉身进行双向补全。也就是以两个彼此独立的标准人体为基准,通过催化营养吸收的方式促使缺失细胞再生,使得两具身体在进行灵魂分割后仍然得以独立存活。要知道无论被分割出去的灵魂是什么,它总会带走你的一部分大脑,而大脑缺失就算不致死,也会直接使人变成行尸走肉。” “如此神奇的药剂,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不怪你,虽然你确实有点儿孤陋寡闻。毕竟作为黑魔法的分支,在同铸会当道后这个配方已被废止了许久,而且就算在黑白魔法分庭抗礼的年代,它也并不怎么受欢迎。” “怎么会?既分割了负面性格,又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同伴,明显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病,叫做性格缺失。得这种病的人多半自闭,偏执或者狂躁,而且会被这些因素影响到生活。这种病可小可大,一般的性格缺失其实并无大碍,但严重的则有可能把人逼入绝境,甚至无法自拔。前段时间就有个**师因为某种性格缺失所造成的抑郁症而自杀了,这个消息占据了当天《团结公报》的一整版,你看了没?” “《团结公报》只是同铸会的官方喉舌而已。”我冷笑着:“我只关心上面跟星辰有关的消息。” “看,我们终于找到你孤陋寡闻的原因了。”雷申德不疼不痒的调侃了我一句:“好吧,我们还是说回裂魂吧。造成性格缺失这种病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性格不完善,而对于灵魂分裂者来说,他们支离破碎的性格就没有什么完善可言。” “要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来说,灵魂本身是完善的,而当它被外力强行切割时,它就会本能的自我补全,就像我们受伤后伤口会自行愈合一样。可是我们一旦伤得太重,又得不到及时治疗,就可能危及到生命,至少也会留下残疾。灵魂也是一样,经过切割后的灵魂会自行修补,但是严重的缺失将导致它无法彻底修复,而灵魂这种非实体性物质又不能被药物或者法术治疗,所以…很多裂魂者在灵魂上会存在残疾。据统计大多数裂魂者都是偏执的,其中的一部分是疯狂的,他们的生命也基本都终结于各种非正常死亡。” “如果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裂魂的缺点,接下来我将从另一方面告诉你更多,也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所谓的伙伴。没错儿,裂魂会制造出一个跟你同样强大的人,他也多半不会与你为敌,这似乎使你实力翻倍。可是你不能忽略的是,他毕竟不是你。就算他曾经代表了你的一部分,现在也已经是独立于你之外的个体,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跟你去做同一件事,个中缘由你随便想想就能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分担的可是你的负面性格,这就导致他整个人的性格将完全是负面的。所以他只会比你更自闭,更偏执或者更狂躁,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性格就注定是严重缺失的。据统计百分之八十的裂魂衍生者不仅完全没有战斗力,而且连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那它岂不是完全没有用?!” “解决方法还是会有,毕竟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至于最有效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曾经盛行过的平行分割,就是不剔除任何性格,而是将全部性格进行等量分割。这样不仅能够通过足够的性格残余来完成自我修补,从而避免性格缺失,也能保证裂魂衍生者的生存能力和战斗力。至于缺点,就算再不羁的狂人在经历过平行分割后都会变得…平庸,因为当一个人把所有性格都消减到百分五十之后,就算再突出的个性也不会那么突出了。据统计在完成平行切割后,一半的裂魂人在五年内选择了归隐,而另外一半所兴起的风浪还没有切割之前多。这显然不是你想走的路,是吗?” “我恨平庸。” “那就再说说第二种,这算是最流行的了,在近一千年来的记载中至少出现过三十七个之多。首先,虽然他们还是会对负面性格进行彻底切除,但不再是全部,而是筛选性的选择其中最制约自己发展的三、四种,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种,这样虽然仍会形成一定的性格缺失,但不会严重到影响生活。其次,由于在这种情况下,裂魂衍生者的性格将会极度缺失,甚至根本无法形成完整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导致他们不过是群空有一身本领却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所以裂魂者们会在裂魂成功后的第一时间…把他们杀掉。” “杀掉?!” “总比白白养着强,眼不见心不烦。” “谁来动手?” “应该是找别人吧,谁会狠心到对自己下手呢?” “我会。” “那是你的自由。”雷申德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这么说来,你是决定选第二种了?” “它能给我带来什么,专门对我而言?” “很简单,对你来说,首先应该切除享乐,你花在醉生梦死上的精力比任何追求上进的人都多一百倍。然后切除迷恋,女人总会让人失去判断力,丧失方向感,在这方面你尤为甚之。最后切除自负,它让你的脑子里总是充斥着不切实际的想法,逼你去争抢那些力所不及的东西。如果摒弃了这三样负面性格,你应该就可以在强者之路上撒腿狂奔了。” “那我的人生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也可以切除点儿别的,反正裂魂的人又不是我。” “这也并不是我想要的,它带来的成长仍然需要过程。” “总比你去燃烧岛送死强。” “也许吧。”片刻之后,我终于点了点头,再次把伊格纳斯和熔岩炼狱,炎魔之躯和凤凰试炼这些词埋入心中。 “在做出决定之前,希望你能明白,索萨,你又选择了一把双刃剑。”雷申德看着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它面向你的那一面同样锋利!” “可我会把它握的很紧,用你送给我的手。” “很好。”在凝视了我三秒钟后,雷申德的语气又惯有的轻松起来:“拿上这本书,选好你想要切除的性格,然后就去找相应的材料吧,虽然有一些会比较稀有,但是总比去霜冻刀锋凿冰块儿容易得多。还有,喝下裂魂药剂之后你会在三到五天的时间里失去意识,直到分割完成后才会醒过来,而且那时的你将会异常虚弱…” “有多虚弱?”我插口道。 “虚弱到随便一个普通人和一根木棍就能送你去异界,据说数百年前有个**师就是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女仆手里。” “看来他着实对她不够好。”我撇了撇嘴说。 “总之在喝药前尽量补充营养,毕竟它要把一个人的身体平均分裂给两个人。另外在裂变过程中找好人守着,以免发生意外。最后,你需要找个出色的药剂师。” “我恰好认识一个。” “你确定她会帮你?” “我确定她不会,但是…有人会说服她的。” 第九十六章 长夜城 罗兰就这么慢悠悠的溜达着,跟在年迈的菲利克斯身边,已不再关心这次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事实上他也从来没关心过。而菲利克斯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步履蹒跚的好像真行将就木了似的,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演技,罗兰真以为他会死在这边茫茫无际的冰原里。 “照你的意思,在我决定加入某一势力之前,所有人都不会管我?”罗兰问道:“无论我做什么?” “只要不太过分,应该是。”菲利克斯想了想说。 “有意思。”罗兰不禁露出了笑容。 “可你迟早得做出选择。” “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得站队,特别是强者。” “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当然,没人不喜欢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这样你就会受制于一个前提----不能太过分。” “这对我来说就够了,偶尔撒个野,顺手杀点儿人。” “撒个野,杀点儿人?”菲利克斯笑了起来,那笑容配上他此刻的模样,宛如洞察万事的智者:“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罗兰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想你早晚会做出选择的,我亲爱的朋友,但是不着急,现在的你还应该多走走,多看看,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菲利克斯说,无论从语气上还是表情上都像个历尽沧桑的长辈:“这会浪费掉一些时间,不过也可以帮你做出更正确的选择。何况这个过程也持续不了太久,保守估计两个月吧,最快的话…也许就在今天。” “也许我永远都不愿意选呢。”罗兰不以为然的说。 “那么,愿意打个赌么?” “赌什么?” “赌你会不会在两个月内做出选择。” “赌注呢?” “雪绒花的一杯柠檬水,如何?” “我喜欢。”罗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菲利克斯突然原地站住:“我们到了。” “到哪儿了?” “我们的最后一站啊。” “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长夜城呢。”罗兰环顾着周围漫无边际的冰原,一脸茫然。 “这儿就是长夜城啊。”菲利克斯跺了跺脚,并对左前方凭空钻出来的黑袍人挥手致意道:“它就在我们脚下。” 罗兰跟随着黑袍人穿行在这条宽不过米许,却不知通向何方的地道里,在菲利克斯再次拿出徽章,对这位狂信法师说:“菲伯纳齐,总务副长”之后。 不得不说,他满心忐忑,虽然这样会更突显出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当你走在这条一直在向下延伸的路上,而那世界上最神秘的城市就在前方,回过头,发现你身后的道路早已被如影随行的黑暗所蚕食,低下头,发现你的目光又被更深沉,更浓郁的黑暗所吞噬,又怎能不心生赞叹呢? 地道似乎没有尽头,据估算它已经转过了四个弯,并以不足十五公分的坡度向下延伸至十几米。在这个被黑暗所占领的地方,罗兰扶着冰冷而坚硬的墙壁,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行,就像刚刚菲利克斯所说的:“别人以为长夜城是因为地处极北以至于长期见不到太阳而得名,事实上,它永远都见不到。” 也许它会把我带到异界去,罗兰这样想着,看着几乎跟环境融为一体的狂信者和菲利克斯,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跟那点在黑暗中挣扎的烛光一样脆弱。直到后来,周围就算开始传来一些声响…钟声,人声,马蹄声,虽然很轻,却在空洞的地道中显得格外嘈杂。而在第六个转角,罗兰终于能看到不远处那些如繁星般闪烁在夜空里的点点火光,就像…希望。 “你去忙吧,我会带我们的新朋友到处转转。”在跟地道口的守卫完成交接后,菲利克斯对狂信者说。狂信者行了个礼便转身回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漆黑的拐角。 “这就是…长夜城?”罗兰借助头顶的火盆和周围墙壁上的火把,视线瞬间开阔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当周围的亮点陡然增多时,他甚至会觉得这本该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有些过分明亮。他向前几步,站在这座方圆数十米的大厅里,除了四名守卫之外,这里只有圈养起来的十几匹马和一个年迈的养马人,却足足有八条道路不知通向何方。 “确切的说,这是长夜城的一处驿站,你可以通过这里获得马匹,然后更便捷的让它们带你去城市的各个区域。像这种驿站长夜城有几十个,它们都散布在长湖冰原下。”菲利克斯指了指高约三米的洞顶说:“这个驿站不是最大的,但也不算很小。最小的驿站只有六,七匹马,四条通道而已,地处边缘,更像是个中转站,不过随着城市的发展也有可能拓宽,具体要视附近的地质状况而定。而最大的则养着百余匹马,有二十六条地道可以带你去长夜城的每一个地方,只是那里要更往北一些,对于咱们将要去的地方,没什么必要。” “我在想,作为通往城市地道为什么会那么窄,而且途中要转那么多弯?”罗兰有些好奇的问道,实际上这处所在让他好奇的地方很多,他只是就近问出了其中的一个:“是不是所有的驿站都这样?” “没错,最大的那个拐的更多。”菲利克斯走向马厩,牵过两匹马,把其中的一匹交给罗兰:“这样做是为了方便防御。相比于强大的敌人,炽天之翼不仅装备较差,作战素养不足,更重要的是人数上完全处于劣势,这些弱点在短期内将无法无法逆转。所以他们就必须在其他方面多下些工夫,比如依附冰封剑匣修筑易守难攻的冰封城,比如在保证长夜城交通顺畅的同时把连接外界的通道尽可能缩小。” “想想我们之前经过的地道,它们的宽度是有限定的,都是一米五左右,最多只能允许五个人并肩前行,至于全副武装的士兵,估计四个人都未必能保持通畅,这无疑减轻了炽天之翼的防御压力。因为就算你投入进攻的军队再多,几十万哪怕上百万,可进攻路径就这么宽,你也只能让后面的人干等着。当然你肯定会想到自行拓宽,可惜守城的人显然不会那么蠢到让你如愿。至于多重拐角的设计,相当于是双保险,一旦炽天之翼无法阻止进攻者,或者通道口已经被强行拓宽,守军就必须要保证敌人无法长驱直入,从而为友军赢得增援的时间。而这时,每个拐角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阵地,只要配置得当,几十个人就能拖住上千人至少半个钟头。” “而且把整个城市藏在地下,这本身就会让同铸会的北伐军们很头疼。”罗兰饶有兴致的补充道。 “没错,虽然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对于这一点我毫无怀疑----同铸会强者诸多,绝大多数都拥有高超的洞察力,而由于长夜城过于庞大,炽天之翼也没有足够的巫师把数万人的气息都屏蔽起来。但是…我亲爱的朋友,就凭这座城市的布防,他们想攻进来绝没有那么容易。” “要是他们直接摧毁这里呢?对于一座地下城来说,摧毁它似乎很简单,几吨到几十吨炸药就可以。”罗兰对菲利克斯的信心提出了质疑:“因为只要炸毁了它的一条支柱或者一面承重墙,所产生的连锁坍塌就可能毁掉整座城市。” “好想法,问题是这些炸药你准备怎么用?” “直接安在上面。”罗兰指了指头顶。 “从爆破学的角度来说,这种自上而下的爆破方式显然过于外行,这样的话炸药爆炸所产生的大部分冲击力都会作用于空气,而不是地表。更何况作为一座最高处距离地表八米,最细的支柱直径足有两米,最薄的承重墙厚度也超过五十公分的巨大岩洞来说,几十吨安放于地面的炸药似乎远远不够。” “那就把炸药运到内部。” “可你也要先攻进来才行,不是攻陷某个或者某几个驿站就可以,而是要进入到整个城区的中心地带。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座城市的构造…”菲利克斯指着这条宽约五米,高不过两米五左右的通道说。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通过了好几个岔口,而菲利克斯也带着他拐过其中的两处:“由驿站通往城区的道路繁多而漫长,仅仅在驿站引爆炸药将难以波及到城市的主体。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你真的已经攻到城区中央了,炸毁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就是说…爆破的方式是不可能的?” “可能,但不是以你说的方式,其实不得不说,在你的观念里对攻城战的理解还是过于简单。如果我是攻城方的话,我会先找出所有道口,并展开围攻,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将是个繁琐的过程,几乎注定会陷入拉锯,但是它不可避免。然后我会在附近的山头尽可能多的建造抛石机,再通过投射岩石炸药的方式对整个驿站所覆盖的区域进行轰炸,借助岩石的重力和炸药的爆破力进行双重打击。最后,召集队伍中所有的强者,三分之一分配到各个道口协助攻城,三分之一对缺口较大,崩裂明显的地表助以法术摧毁,三分之一游弋于整个战场,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我承认这仍会是场极其漫长而艰苦的攻城战,但是只要拥有在军事力量上的绝对压制,攻陷长夜城,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么说来,如果第三次北伐时海因里希.虎贲没有选择撤军而是继续北进,长夜城岂不是根本守不住?” “按照当时的情况,他不可能继续北进。首先,他刚刚在冰封城外遭到惨败,军心不稳,士气低落;其次,当时他完全不知道阿伦军团已经撤军了。当然,阿伦的突然介入对于同铸会和炽天之翼双方来说都是个意外。” “那如果这个意外不曾发生呢?” “那么之前的另一个意外就会显得毫无道理。经证实在双方于冰封城下焦灼不堪的时候,高桥突然潜入冰封城,并在三天内干掉了城内的所有统帅,直接导致了冰封城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高桥,冰封城就不会被攻破,而冰封城不破,同铸会也不会在龙脊山脉遭到炽天之翼和阿伦军团的联合伏击。”菲利克斯紧了紧缰绳,让马慢了下来,走进了前方的另一片灯火通明:“这很意思,我的朋友,一个意外连着另一个意外,而当两个意外相互抵消时,却又让事情回到了原点----同铸会最终还是撤军了,他们本该在困于冰封城下时就这么做。” “不过退一步来说,就算海因里希在龙脊山脉受阻后继续进军,并完全用我上述的那套战术攻城,他也未必能达到那次北伐想要的效果。首先,集结军队,搜索通道,展开围攻这一系列举措需要大量的时间,而对于多半来自于南方,已经被寒冷折磨了许久,最近又刚刚遭受重创,导致士气低落的士兵们来说,这个过程将格外艰难。还有,炽天之翼也有强者,他们不会坐视自己的城市就这么遭受轰炸,而一台需要几十个人制造三、五天的投石车,一个强者只需要五秒钟就可以摧毁它。另外,由于这场战争注定会十分漫长,所以炽天之翼将有足够的时间做很多事情,比如召集散布在蛮荒之地各处的援军,这样也许就会对北伐军形成反包围。或者组织大部分教众通过延伸到长湖冰原外围的密道陆续撤离,这样就算北伐军最终攻破了长夜城,也没能达到当初要彻底消灭炽天之翼有生力量的目的。” “总之,战争就是这样,我的朋友,无论是攻守两方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纵使你想到了所有细节也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就像第三次北伐,这本是场再常规不过的战争,跟前两次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规模更庞大而已,但是当阿伦和高桥这两个人掺和进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味道。可最有趣的是,就算是他们俩,也没能为这场同铸会和炽天之翼之间的战争写下最终结局。”说着菲利克斯翻身下马,开始牵马而行。 罗兰也照做了,毕竟在市区中骑马可不算是件有礼貌的事情,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差不多。街道,人群,商铺,住宅,配合着沿途相对密集很多的灯火,他们仿佛置身于某个正准备欢度火把节的小镇当中。 “我们到城区了吗?”罗兰问道。 “这只是城区的边缘。” “它到底有多大?!” “很难说,没人具体估算过,不过跟荣耀城和博爱城这种大都市相比显然是不可能的。应该会跟某个片区的主城差不多,像艾苏雷格的坚毅城或者希利苏斯的骄阳城。” “它是如何被建造起来的?” “汗水和青春。”菲利克斯想了想说:“无数炽天之翼的教众们共同建造了这座城市,用漫长的时间和不懈的努力,让它至今仍在不断扩大,走向繁荣。要知道在一百年多前,这座所谓的城市还不过是个狭小的冰窟窿而已。” “一百多年?!”罗兰不禁惊呼起来:“可据我所知,炽天之翼也不过才成立了六十多年啊!” “是啊,很神奇不是吗?就像天意。” “那么,在第二次北伐中从天而降,于冰封城下一剑斩杀卢西奥.苍狼的那位…也是上天派下来的喽?”罗兰俏皮的扬了扬眉:“说起来这倒也算是一次意外呢!” “对于外人来说是,但是对于炽天之翼的信徒来说,这更像是一次“降临”,这属于教义中的术语,大概意思就是天使下凡。”菲利克斯耐心的解释着:“炽天之翼是坚持有神论的,信仰炽天使,这你该知道吧?” “炽天使?”罗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告诉我连你也相信这玩意儿是真的。”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 “可以理解,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 “难道你见过?” “原则上来说,没有。” “那不就得了。” “可我相信有人见过,而且见过的人还很多。” “谁?” “炽天之翼的信徒们。” “你凭什么这么说?” “否则他们如何能在短短几十年里发展到数百万人呢?” “妖言惑众,就像同铸会所说的那样。” “他们如此赤诚,如此狂热,难道仅仅就因为蛊惑?” “谁知道呢,你永远都想象不到现在的人们有多蠢!” “蠢到为了一个虚构出来的神明,就不惜冒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的危险,投入黑魔法的怀抱?蠢到为了一个谎言,就敢跟坐拥四千万教众的同铸会为敌,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 “这好像…太过分了。” “除非他们看到的某些东西是真的。” “神明?” “炽天使。” “难以想象。” “在亲眼见证之前,每个人都会这么说。” “那我…” “你会见到他的,我亲爱的朋友,在城中心的忏悔大厅。”说着,菲利克斯再次上马,走进城区另一头的通道中:“那里将是我们的最后一站。”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见到他?就在今天,就在长夜城,就在忏悔大厅?”罗兰满心疑惑的说:“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什么炽天使会在今天降生…不,降临。” “长夜城作为炽天之翼的发源地,炽天使会经常降临这里,平均每年一次的样子。而且到来之前他都会提前几个月降旨于圣女莎尔,再由莎尔以心灵感应的方式告知各大主教,然后再有主教在他们所管辖的片区选出一些特定的人,乔装打扮,分头行动,通过各种隐秘的途径来到长夜城,接受教导,进行膜拜。每次都会有数以千计的教徒赶来这里,千里迢迢,风雨无阻,这些人被称为“极夜之光”,在回到各大教区之后,将获得更高的地位,并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可这次怎么沿途都没遇到几个人?” “因为这次莎尔只通知了长夜城内的人…和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笑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卸去了伪装:“装成一个年迈的老头儿简直比真正变老还要累,好在前方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需要认识菲伯纳齐的人了。” 第九十七章 黑与白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罗兰打量着身穿漆黑铠甲,披着猩红披风,看起来跟黑武士没什么区别的菲利克斯,喃喃的说。 “人总是复杂的,我的朋友。不必说你我,就算街边的小贩,不跟他接触个三、五天,你照样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菲利克斯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说:“好在我们也刚认识没多久,留给彼此了解的时间还有很多。但就目前来说…很高兴认识你,这句话我之前有说过吗?” “额…好像不记得了。” “那这次你可要记得。” 他们就这样在昏暗的甬道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马行空,无所不谈,仿佛变成了相识多年的老友,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之间又穿越了十几条通道,路过了三、四个城区。城区越大越大了,当然也越来越繁华,街道旁开始间隔性的出现那种一人多高的篝火,让整个区域更加温暖、明亮。如果不抬起头,罗兰甚至感受不到自己正身处于深达数十米的地底深处。这是何等的神奇啊!他暗自赞叹着,也许只有炽天使才能建造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市吧。 “对了,关于同铸会和炽天之翼,你更喜欢哪一个?”在告别又一个城区后,罗兰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你确定对这个问题有兴趣?”菲利克斯扬了扬眉。 “很有兴趣。” “那恐怕你得做好准备听一番长篇大论了,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眯起眼睛看了看前方:“不过就目前的距离来说,时间刚刚好。” 罗兰没说什么,因为在这条跟之前那些比更加昏暗的甬道里,就算是五米开外的地方,他也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铸会和炽天之翼的区别或许有上百条,但是本质上无非两个,白魔法和黑魔法,无神论和有神论。从魔法角度来说,其实专注于白魔法的牧师是很讨巧的,因为白色往往会被认为是纯洁的,善良的,光明的,而黑色则被认为是污浊的,邪恶的,阴暗的,所以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圣战中,牧师们会得到更多平民的支持和拥戴就很容易理解。何况当时那些崇尚黑魔法的巫师确实有些偏执,以至于在牧师们成立了同铸会,并逐渐在连战连捷中走向胜利的时候,他们还是难以结成统一战线。通过这一点,似乎是拥戴白魔法的同铸会好一些。” “关于神明,其实在同铸会全面发展起来之前,这片大陆上的各路神明还是很多的,不过都是些小教派,也没成什么气候。原因很简单,首先当时主宰世界的是天谴议会,他们崇尚神秘的元素,鹤立鸡群,高深莫测。其次就是那些小教派之所以信仰神明,是因为他们对神明是有所期待的----希望得到这个,实现那个,反正都是些靠自己无法染指的,但是那些所谓的神明…统统让他们失望了。通过这种大环境就不难看出,同铸会当时提出的教义实在是相当高明。” “包容和互助。互助很容易理解,相互帮助嘛,你帮我,我帮他,他帮你,强的帮助弱的,弱的帮助更弱的,这很符合平民的心理。平民是需要帮助的,不管他是否真的需要帮助,但是当你试图帮助他而又不图回报时,他绝对不会拒绝。因为平民喜欢占便宜,而帮助就是免费的便宜,虽然大多数人都会记住后一个“帮助”而忽略前一个“相互”,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同铸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它得到了人民的支持,至少在人民眼里同铸会可比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元素法师们亲切得多。但是比互助更重要的…却是包容,它甚至重要到要放在互助前面。” “包容这个词看上去很浅显,实际上它可以包含很多,融合,谅解,宽恕,求同存异,不计前嫌…诸如此类。再想想当时世界的格局,刺客们还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巫师们刚刚输得一败涂地,天谴议会一家独大,同铸会势头正劲,而其他无数杂帮小派相互正斗得不可开交。其实它们愿意斗么?斗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呢?换个派系接着斗吗?也许你说它们都想壮大,可是能壮大到哪儿去呢?能比得了天谴议会或者同铸会,甚至是没落了一千多年的刺客联盟吗?永远不可能的。其实它们也想找个靠山,但是找谁呢?天谴议会根本看不上他们,刺客更是目中无人,牧师跟巫师们又一直拼的你死我活…可现在机会出现了,同铸会将接纳它们,因为包容。” “互助赢得了平民,包容接收了势力,就凭借这两点,同铸会只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就把那些高傲的天选者们踹下了神坛。”菲利克斯不无戏谑的说。 “看来在这方面,也是同铸会赢了。” “是吗?好像我都还没讲到炽天之翼的有神论呢。” 罗兰略带歉意的笑了笑,示意菲利克斯继续。 “事实上,要从炽天之翼这个名称出现在蛮荒之地算起的话,已经接近七十年了,而不是世人所说的六十多年。但是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同铸会的势力已经遍布除北方外的整片大陆,就算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也会耳濡目染,而且他们在派系方面的控制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几乎任何有可能形成规模的新生势力都会遭到打压、兼并甚至消灭。当然,在这么做之前,同铸会会给他们扣上邪教,黑魔法,异教徒之类的帽子罢了。所以当炽天之翼刚刚成立的时候,是几乎招不到信徒的,原因很简单,既然同铸会已经只手遮天,为什么要加入一个未知的,完全看不到前途的新兴教会惹麻烦呢?”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当初同铸会所营造出来的光辉形象已经坍塌的差不多了。先说互助,就像我刚才提到的,所谓的相互帮助其实取决于人民自身,但是就平民来说,大多数人在社交中的理念是先获取,再回报,而不是先付出,再收获,概括来说就是:“你要先帮我,我才有可能帮回你,如果你我素未平生,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帮助你呢?”可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谁又来当第一个?谁还愿意率先付出?何况在这个世界上,好心没好报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呢。” “这种恶性循环就导致所谓的“互助”沦为了无从兑现的空话。不过客观上讲,这也不全是同铸会的错,根本原因在于全民素质。就目前的全民素质来看,人们的私欲和贪念是根本无法驱使他们去不图回报的付出的。总得来说,互助是件好事,只是对于当前人们的平均素质来说,它好的有点儿过分了。接下来还得说说包容,其实这一点反而没什么好说的,自从同铸会一家独大之后,它对新生势力哪有半点儿包容了?而且从手段上看,它比之前的刺客和元素法师们可残酷多了。” “可是如果同铸会已经不得民心了,为什么最近这些年来他们的信徒却还是越来越多呢?”罗兰不解的问道。 “因为人们别无选择。人们来到这个世界总会想要点儿什么,权力,财富,爱情,或者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总得来说,每个人都想越来越好。怎么才能越来越好?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爬得更高,地位越高,能获得的好处就越多,自然能让自己越来越好。怎么才能爬得更高呢?取决于你所依附的势力,你所属的势力越大,往上爬就越容易。翻翻历史你就会发现,三千年前,人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服务于皇室,二千年前,人们开始喜欢跟刺客交朋友,一千年前,人们挤破脑袋想当上畏魔者,至于现在…人们恨不得刚出生就成为同铸会的信徒。” “虽然这中间也会有例外,比如有些人至今都奉行着“一入暗影,长夜永随”的刺客信条,有些人依然认为把天选者徽记别在胸前会无比的骄傲,有些人醉心于炼金术,有些人沉迷于药剂。但要注意的是,这些人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人,他们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纵使这样需要付出更多。” “但是平民就不一样,也许你对宗教毫无感觉,觉得“包容和互助”简直狗屁不通,也懒得操心什么前途,所以你会想对同铸会说,去你妈的,离我远点!可是当你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当你身边所有人都是同铸会的信徒时,这似乎就会出现些问题了。你即不去祈祷,也不做礼拜,只有你跟大家不一样,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孤立,不再有朋友,被家人冷落,得不到姑娘们的青睐,让你只能像个幽灵般在世间游荡…于是你会想改变,终于决定放弃,而这也很简单,你只需要走进教堂,接受洗礼,成为同铸会那千千万万名信徒之一。” “那炽天之翼又是怎么发展起来的?”罗兰问。 “给人希望,以炽天使的名义。在这个日渐扭曲的,所谓包容和互助都荡然无存的世界里,那些清醒的,对同铸会失去信心的,对现实充满怨念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可惜在同铸会的高压政策下他们是无助的,不但难以形成规模,就算形成规模也会立刻被消灭。这就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当这个世界需要被改变的时候,人们却无力改变它。这种时候人们就会寄希望于某种虚无的、神奇的、足以力挽狂澜的力量,比如说…神明。而炽天之翼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强大的,前所未有的,看得见也摸得着的,最重要的…他是真实的!” “这么说来,倒是有神论赢了。”罗兰若有所思的说。 “接下来就是白魔法和黑魔法的问题…” “等等,这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罗兰打断了他。 “可是时代变了,我的朋友,如今掌控白魔法的不再是牧师,而是同铸会,崇尚黑魔法的也不再是巫师,而是炽天之翼了。而它们所代表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白魔法在同铸会手里已经成了**,打压和宗教迫害的代名词,黑魔法在炽天之翼这儿却代表了抗争,颠覆和决不屈服…你不得不承认,在一千年后的今天,白的已被染成了黑的,而黑的却洗成了白的。” “照你的说法,好像是炽天之翼完胜啊。”罗兰哑然失笑道,这显然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结论。 “同铸会只是代表现在,而炽天之翼必将赢得未来!”菲利克斯坚定而决然的说,这种语气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也许吧,何况炽天之翼的这些信徒们还如此狂热。”罗兰想了想说:“在万松山下我也杀过不少黑武士和狂信者,可是跟那些慌乱的捍卫者和麻木的死灵生物不同,他们的眼睛中充斥着疯狂和决绝,好像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们感到恐惧。” “在当前这种局势下,狂热是必须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从夹缝中壮大起来,更不可能在如此大的劣势下顶住同铸会的三次北伐。但是仅仅依靠狂热并不能赢得战争,更无法改变世界,所以…至少要有人保持冷静。” “比如说,莎尔?” “不,她比所有人都狂热得多。” “那会是谁?” “当然是至高无上的炽天使啊。” “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就去见见他吧。”菲利克斯将马匹交给了等候在通道出口的守卫,指向前方:“忏悔大厅,我们到了。” 第九十八章 忏悔大厅 罗兰站在宽达数百米的广场中,借助繁星般的灯火看到不远处的忏悔大厅,不由得心生赞叹。很难想象在这座地下城中能拥有如此庞大的场所,它的宽度几乎等同于整个广场,更不知道向内延伸多少米,顶部则直接跟高达十余米的穹顶相连,看起来就像是长夜城硕大的心脏。他端详着面前这两扇高近五米,宽过三米的黑色石门,抚摸着雕琢其上的纹饰,红似烈焰,黑若鬼魅,它们相互交错着,纠缠着,在周围那些摇曳的火光中仿佛跳起舞来。 “进去吧,仪式就要开始了。”菲利克斯轻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作为如此巨大的石门,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轻轻”的推开,但你不该忘了推门的可不是某个预备队副长、后勤副长或者总务副长,而是名闻天下的云中苍穹:“事实上…也许就等你一个人了。” 当罗兰信步而入的时候,他首先看见的并不是那些一身黑红,表情肃穆的信徒,虽然他们黑压压的数以万计;也不是那些色泽浓艳,对比鲜明的壁画,虽然它们几乎占满了整片墙壁,详细而生动讲述了一个有关审判和赎罪的故事;他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女人,然后就把目光留给了她很久。 一袭纯黑色的修身长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作为炽天之翼的圣女,莎尔的衣着是单调甚至简陋的。可女人需要打扮,凡是跟她们共同渡过某个夜晚的人都不会质疑这一点,而这样的夜晚,罗兰在荣耀城经历过很多个。他更不是没见过美女,不久前他还在枫城见过最美的那个----苏菲.星辰之泪,他记得她的样子,清晰如昨,就跟所有见过她的人一样。她很美,这是世界公认的事情,但是她更会打扮自己,这更是世界公认的,否则她的穿着也不可能引领潮流那么多年。 但是当这个理论摆在莎尔面前时,却是完全不成立的…当你这么看着她,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哪怕中间隔了上百人,你会觉得,哦,足够了,她不需要任何衣着或者珠宝来装饰了,一张面孔,一具身躯,足矣。 你看那张脸,你看那具身体,完美!我知道这个形容词很空泛,任何有写作功底的人都不应该用这个词来描述任何人,可是当你看到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的脖子,她的胸脯,她的小腹,她的腰,她的大腿,她的小腿,她的脚…所有你通过肉眼能够看到或者只能透过衣裙揣测的部位,都会把你领上这个词----完美,完美到神奇,完美到诡异。 “在审判日,吾主将迈出神坛,破空而来!他头戴风暴之角,身披金龙之力…”大厅里响起了她的声音,悦耳的,空灵的,无孔不入的,总之,这是属于她的声音,就像完美的声音就该属于完美的人。信徒们开始低声祈祷或者忏悔,无数声音纠缠在一起,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带动着整个教堂随之颤动,罗兰身陷其中,浓郁的压迫感和膨胀感接连袭来,令他惊异莫名。他强行把视线从莎尔身上收回来,却已经找不到菲利克斯的踪影,他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着,然后就发现了另一个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垂髻过肩的长发,干净俊朗的面容,一袭似雪白衣让他看起来仿佛黑夜中的北极星。此时的他,手持折扇,看似悠然在站在那里,宛如玉树临风,却眉头微皱着,似乎跟罗兰一样,对这种…难以名状的氛围不太适应。 “你好,我叫罗兰。”罗兰凑上前去,用自以为只能让这位男子听到的声音打了个招呼,然而话一出口,却在这咒语般的隆隆之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久仰大名,尊贵的雷霆之怒。”他侧过身来,把声音压的更轻,让罗兰看到了他自胸口左侧延伸至衣衫下摆的锦绣寒梅:“在下青龙会,夏凉。” 夏凉,好像在哪儿听说过。罗兰这么想着,准备跟这个东方人多聊几句,毕竟他已经是整个大厅中唯一有可能搭理自己的人,直到他突然间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 罗兰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他看到了…神明! 第九十九章 地下室的药剂师 “裂魂?”格林接过配方看了一眼。 “是的。”我把收集了几天的材料一并交给他:“我准备了三、五倍的分量,能允许她失败几次。” “给谁用?” “我自己。” “索萨,我认为你应该想清楚,这…” “别跟我讲大道理,我现在就能给你说出十个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变强。” “变强的方式有很多种!” “我只选最快的那个。” “你…” “格林,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帮我!” “索萨,它会剥夺你的一部分,让你不再完整。” “我早就不完整了,格林。”我举起了左手。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就像我看着他。不可否认,格林这双银色眼眸是有某种…魔力的,当他就这样严肃的,凝重的,甚至含着些悲哀的注视着你时,你几乎会毫无悬念的在三秒钟之内败下阵来,就像之前的我一样。 可是这一次,我显然比他想象中坚决得多。 于是在五秒钟后,他叹了口气说:“好吧。” “能告诉我是哪几类性格吗?”临走前,他这样问我。 “算了吧,反正你也不会喜欢的。” 他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里虽然依旧昏暗,好在干净了许多,格林走进地下室,看着忙忙碌碌的行尸走肉们这样想着。他并没能像往常那样站在楼梯上一扭头就看到朱丽奥斯,虽然已经没有飞扬的尘灰来阻挡他的视线,取而代之的却是橱架上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剂。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各种跟制药有关的原材料混杂在一起,仿佛又把他带回了第九军团那一个个繁忙却光鲜的岁月…“你来啦!”朱丽奥斯会这样欢呼着迎上来,然后一头扑进他怀里,他却总会温柔的推开她,只因为他认为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在同僚们面前会显得不太礼貌。 我不该这么做的,格林用力挤了挤眼睛,把自己从梦境中拽回现实。弗雷德里希迎了上来,毫不吝啬他那谄媚式的笑容,这就是阿伦所说的那个首席巫医,年迈、衰老、猥琐,跟格林想象中的没什么不同,除了他并非亡灵…“死灵生物可是学不会制药这种高级技术的。”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曾满怀自豪的这样对格林说道。 或许让他协助朱丽奥斯是个错误,格林一度不无担心的这样想过,他怀疑这位自命不凡的药剂师会在见识过她的水准后恼羞成怒。“没人知道这丫头在制药方面的天赋有多高!”这是阿伦对她的评价…为什么我早没意识到这一点?为什么我们早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个想法总会让他感到悲哀。 好在他的顾虑并没有发生,老费雷德除了刚刚接到通知时发了些牢骚外,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对朱丽奥斯赞不绝口,五体投地,不但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的副手,还对此表示了万分荣幸…看来黑魔法并非一无是处,而研修黑魔法的人也并非都是卑鄙小人,这个观点又一次得到了证实。他对弗雷德点头微笑,就像在第九军团面对下级军官时一样。 “你怎么来了,还没到一个星期呢。” “啊,我来看看你,亲爱的,顺便请你帮个忙。” “有话直说,别那么客气。”她试图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扯动着左脸那片腐烂的血肉,宛如梦魇般丑陋…她还不知道克蕾媤的事,娜塔莉果然没有告诉她,格林暗付道,那姑娘很懂事,通情达理,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强。 格林把材料和配方递给了她,尽力不让目光移开,并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不想面对这张脸,消散的粉尘仿佛令它清晰了一千倍,他见过比这更加凄惨的场面,在那一场接一场的,似乎永远无休无止的征战中,很多人甚至被摧残到连人样都看不出来,可是他们都不叫朱丽奥斯。 “给谁用?”她低下头检查着材料。 “我的战士们。”他长舒一口气,如获新生。 “你的战士们?”她疑惑的皱起了眉:“你还有手下?” “都是些同铸会的通缉犯,最近这些天我召集了他们。” “在哪儿?” “枫城远郊的空山镇,那里山多人少,离城区也不太远,既容易隐蔽,又方便补给。” “你招了多少人?” “几十个吧,至少也是天选者以上的好手,其中有四、五个更是堪比光铸牧师这一级别。”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大费周折,亲爱的,为了找到他们,我几乎用上了我所能掌握的一切。”他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说:“当然,在这期间阿伦的通灵师和石像鬼们也帮了我很多。” “为什么?” “我们需要盟友,亲爱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盟友。无论最近的生活多安稳,我都不会忘记能活到今天只因为我们是赌局中的棋子。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你找到了他们?” “我必须搜集所有能供我们使用的力量。” “你…不怕他们出卖你吗?”她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些许关切。 “他们不会的,宝贝儿,他们每个人至少都被同铸会通缉了两年,而且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这些年来他们东奔西走,东躲西藏,整天过着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生活…他们恨同铸会,亲爱的,恨之入骨。” “或者…他们会以为只要把你交给同铸会,就能将功折罪呢?”她还是不放心。 “也许吧,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与其像条狗似的向同铸会摇尾乞怜,为什么不加入我一起反抗呢?要知道曾几何时他们也都算一号人物呐,至少…他们自己都这么觉得。” “那他们就不担心你会出卖他们么?” “当然不会,我的罪可比他们所有人都重。”他爱怜的把她拥入怀中:“别再担心我了,亲爱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刻挣脱出来,而是温顺的靠在他的胸膛。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还是那么柔软,光滑,就像在第九军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得去干活儿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如梦醒般的从他怀中逃了出来。他对此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既然这注定是场梦,梦中越甜蜜,梦的时间越长,醒来后就越令人难以承受。也许他不想醒过来,也许她也不想,就这样沉浸在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可惜那些溃烂的疼痛和腐蚀衣衫的脓水都会不断提醒着他们…面对现实。 “你会骗我么?”当朱丽奥斯把四瓶药剂拿到格林面前时这样问他,跟他料想的一样,她一次都没失败。 “怎么了,亲爱的?”格林一脸诧异。 “我看到了那些材料所对应的性格,我觉得…像索萨的。” “我承认。”他叹了口气说:“他对这药剂很感兴趣。” “你…”她的眼眶中瞬间就充满了泪水。 “可我劝阻过他,我不认为他适合这种药剂。” “不,亲爱的,你应该给他一瓶…”沉默片刻后,她突然神经质似的笑了起来:“亲爱的,让裂魂毁了他!” 他默默的接过药剂,什么都不想说。 “你不会骗我的,对么?”在他准备转身离开前,她又一次这样问他,颤抖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忐忑和…恐惧。 “不会的。”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就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永远不会。” 第一百章 生而为你 “懦弱,寡断,胆怯…”格林看着我,目光如炬:“还有仁慈和随和,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点了点头,伸手去拿药剂,他却并不打算给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拦着我。”我说,表情应该很久没这么郑重过了。 “我不会拦着你,索萨,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他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想让你明白,你并非孤身一人,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独自承担。” “我知道,但不是这一件。” “为什么非得是她?为什么非得是星辰之泪?!” “当你在十五岁时因为一幅画像就爱上一个人,然后在今后的整个人生里都朝思暮想的时候…也许你就会明白了。” “这不现实,索萨,这不理智,这很…” “这很蠢。”我替他说出了他难以启齿的话:“我知道这很蠢,格林,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可是…我怎么能放弃呢?格林,在经历了这么多又失去了这么多之后,我怎么能放弃呢?!” 格林看着我,良久,嘴角抖动着,似乎有一万句话想对我说,可是最终他只是把一瓶药剂递给了我。也许他已经意识到没法说服我,也许他只是不想再看我那双泪光闪动的眼睛。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直到被我叫住。 “你还留着剩下的药剂做什么?” “去拿给我们的盟友,看看他们中有没有人会为了力量像你这么癫狂。”他头也不回的说。 “咱们这种处境还会有盟友?”我不无戏谑的笑了起来。 “只要肯耐心寻找。最近我聚集了四十三名同铸会的通缉犯,并暂时把他们安置在了枫城远郊的空山镇。” “哇哦,你怎么做到?我是说…你哪来的精力做这些?” “当我每天花四十五分钟吃饭和四个钟头睡觉的时候,除去应付各种琐事和修行明暗之力,时间还是有些盈余的。”格林转回身来面对着我:“索萨,要想把命运重新夺回手中,我们需要属于自己的剑!” “所以你笼络了这个团体?” “这只是个开始,索萨,以这些人为基础,今后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军队。”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坚毅的目光中似乎有耀眼的圣光在闪烁:“我会训练他们,指导他们,督促他们,最终带领他们走向光明!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你的帮助,索萨,如今唯一能让我信任和指望的人不是阿伦和他的亡灵军团,更不是朱丽奥斯,是你!” “我?!”我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你,索萨,也只有你。”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受着他掌心的力度,一时间,竟觉得无比沉重。 我不会令你失望的,格林,只要是跟你一起,我火海也敢趟,刀山也敢过!我本想这么说,就像我们之前出生入死的无数次一样。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莫名的没能说出来,好在格林已经转身离去,似乎并不急于得到我的回应。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直到突然想起了手中的这瓶药剂。我拧开药瓶,伴着那粘稠而污浊的药水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儿…突然意识到在面对格林时,我为什么会犹豫。也许从万松山下绝处逢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早已被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愫彻底淹没了神志,注满了心。 我仰起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星辰,看看我都为你做了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炽天使 这一定是炽天使!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是当它站在祭坛上,凭空出现在莎尔身边的时候,罗兰却毫不怀疑这一点。关于它的传说着实不少,北上之后更是铺天盖地,而罗兰也总会听到一些。通过这些描述,他对炽天使的外貌已经有了个大体的概念,就跟面前这位巨人差不多。 风暴之角,就是嵌有一对羽翼的金色半覆式头盔。金龙之力,就是覆盖全身的金色重甲,那龙头般的护肩似在咆哮。燃烧之剑,就是一柄斜插在背后的双手巨剑,剑身都被熊熊烈焰所包围,看上去仿佛整把剑正在燃烧。 罗兰看着它,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言语竟如此匮乏,甚至无法形容出它的摸样。 那高达十数米的身躯…是的,这听起来似乎不合逻辑,毕竟教堂的高度才有十余米,而且它还站在一人多高的祭坛上。可是你看着它,却会觉得…它就是如此高大,或者说,它就该如此高大!就像那黑压压的巨岩顶根本无法挡住它,而且你甚至会认为…只要它想,它会更高大,直到冲破苍穹! 那隐藏在昏暗中的脸庞…这似乎也不合逻辑,在通体的金碧辉煌中,他的面孔本该如阳光下般清晰。可是你看着它,会觉得它就该如此神秘,就像凡人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灵。 那对巨大而耀眼的光翼…这似乎更不合逻辑,光翼是什么意思?发着光的翅膀,还是由光芒构成的羽翼?可是你看着它,会觉得这并不重要,也许对炽天使来说,光即是翅膀,翅膀即是光!以光为羽,以芒为翼,方能来往于人间和天堂! 莎尔还在念念有词,沐浴在炽天使璀璨的光辉中,她的躯体更加唯美,她的声音亦更加激昂,似乎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般响彻云天!而此时,信徒们早已通通拜服于地,忏悔着,倾诉着,欣喜若狂的叫喊着,无法自持的哭泣着!而在这个过程中,它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无悲无喜的站在那里。伴随着环绕周身的冰雪,风暴,沙石,烈火,雷电,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光明与黑暗,就这样站在那里。 宛如俯视众生,宛如君临天下! 罗兰被深深的震撼着,从进入长夜城起,他就不停的被震撼着,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然而这次震撼他的却不是这令人叹为观止,触目惊心的画面,虽然在他的概念中,没有任何易容术、障眼法或者虚拟投影能做到这一点。 震撼他的,是炽天使身上所散发出的力量。 强大的,磅礴的,至高无上的力量! 罗兰感受着这股力量,第一次觉得自己微不足道…等等,不是第一次,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而且时间并不久远!在哪儿呢?到底是在哪儿呢?他一遍遍搜寻着过往的记忆,绞尽脑汁,终于…他想起了博爱城的那最后一个夜晚。 就在那个夜晚,他不但击败了冰霜巨龙德拉斯,还让自己的狂暴之力达到了又一个巅峰,但是…在他即将斩下那只老龙的头颅为自己庆祝的时候,居然有人阻止了他!这是段模糊而虚无的记忆,毕竟在开启狂暴之力后他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一点一点的挖掘出当时的片段,才能勉强把这些支离破碎的情节拼凑起来。 是死亡召唤者,是阿伦! 罗兰不记得他对自己做过什么,那些发生在他癫狂到极致的细节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只能记起阿伦用某种法术束缚住了他。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的灵魂还在咆哮,他的热血还要灼烧,他挣扎着,扭动着,拼尽全力挣脱着,却无法动弹分毫!而当时的阿伦,却是那么的从容,淡然,镇定自若。 那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啊,强大到让他绝望… “感觉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带回了忏悔大厅,是菲利克斯,他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不知不觉中,仪式已经结束,信徒们正在绕过他陆续离去,互相沉默着并不交谈,如果不是脸上尚未退却的狂热,他甚至会以为之前那些不过是场梦境。罗兰用力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在那种力量中沉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你刚才去哪儿了?”他对菲利克斯说。 “去跟你见面了啊,以炽天使的身份。” “什么?炽天使?!你…” “不知道有没有让你失望。”菲利克斯优雅的欠了欠身。 罗兰打量着他,比初次见面时还要仔细。纯黑色的全身甲,肩膀是平淡无奇的半圆盔;猩红色的披风,完全没有任何羽翼和光芒的痕迹;至于他的力量,罗兰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比现在的自己强很多,却绝对比不上自己化身狂战士的时候,至于阿伦,他更是无法两提并论。 “我不相信。”他说得毫不客气。 “那现在呢?”五秒钟后,菲利克斯又问他。 他变了,罗兰惊奇的对自己说,他的力量变了!不是变得强大,而是变得深沉,厚重…难以琢磨!罗兰立即开启了洞察,并瞬间将它发挥到极致,却还是丝毫捕捉不到这股力量的边缘!他知道作为狂战士,自己的洞察力并不像刺客般敏锐,可像现在这样完全对某种力量摸不着头绪却只有一种可能性----这股力量的拥有者在释放它们的同时,又刻意把它们隐藏起来,而这个人,显然比自己强大得多! 罗兰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有些失落。 “别这样,我亲爱的朋友,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我可比你差得远呢。”菲利克斯如长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知道作为一个黑武士,如果没点儿本事的话,可是活不了两百多年的。” “你有二百岁了?!”罗兰惊叫道。 “我看上去…还算年轻,是吗?” “最多也就三十五岁!” “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三百多岁的死亡召唤者看起来不也就四十多岁吗?”菲利克斯耸了耸肩,宠辱不惊的说:“我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蒙蔽人的眼睛。” “这么说来,你就是炽天之翼的神明?或者说…炽天之翼的神明就是你?” “两种说法,两种论调,有意思。” “那你是哪一种?” “你觉得阿伦是哪一种?” “他异常强大,而且是举世无双的那种。”罗兰想了想说:“但是…他并不像神明。” “那么我像么?通过我们这些天来的交流。” “你更不像。”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是?” “对炽天之翼而言,我是。” “但是就现实意义上的神明而言…” “也许我们应该小声点儿,特别是在我们身边全都是炽天之翼信徒的情况下。”菲利克斯拦住了他,用这种俏皮的方式,实际上那些鱼贯而出的人们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兴趣。那些信徒们都还沉浸在炽天使所展现出来的神迹里,脸上的兴奋和崇敬之色还来不及散去。也许他们会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很久很久,罗兰不无感慨的想着,久至…终生。 “你为什么这么做?”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问道。 “那可是个更加漫长的故事了,不过我们的交流这才算正式开始。”菲利克斯从守卫手中接过缰绳:“来吧,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饮料,吃些甜点,好好聊聊。” “夏凉呢?”罗兰突然想起了这个东方人。 “莎尔正在招待他,他代表青龙会想跟炽天之翼的领袖讨论一下今后是否应该展开多方面合作的问题。” “那他似乎更应该找你才对。” “没错,只是他还不够资格。如果他只是想顺便聊聊,我当然乐意奉陪,但是如果要牵扯到两大势力,恐怕要他们的风之优雅亲自出马才行。不过我们没必要操心这些,莎尔会搞定一切的,我们只需要…” 他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严肃。 “怎么了?”罗兰问他。 “同铸会刚刚以心灵感应的方式传来消息,要我立刻回荣耀城。”片刻之后,菲利克斯才开口道:“我亲爱的朋友,看来我们不得不改期了。” “那么紧急?” “是的,像这种以三大圣堂的名义联合发出的召集令,这些年来除了那三次北伐,就没再有过了。” “发生什么了?” “还不知道,但是…好像跟死亡召唤者有关!” 第一百零二章 龙德施泰特 对于罗杰.龙德施泰特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能引起这位鬼灵大师的兴趣,除了兵器。 作为一个狂热到近乎于执拗的兵器收藏者,“武器库”这个外号绝非浪得虚名。只是这些年来能够引起他兴趣的玩意儿已经越来越少,因为绝大多数能让他动心的武器已经都陈列在了他那占地数千平方米的陈列馆里。 但是“逐日者”这把匕首却是个例外。 作为自黑白战争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兵,罗杰对它垂涎久矣,然而作为存放于真理大教堂的珍贵藏品,他只能对它望而却步。他不可能得到它,或者应该说…几乎不可能,他没想到自己会获得一个机会,一个同铸会主动送给他的机会----他们需要他去干掉一个人,而作为回报的,是逐日者。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充满戏剧性,是克里斯汀,祈福者,同铸会的三巨头之一,一个在他看来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您好,罗杰,尊敬的鬼灵大师,鼎鼎大名的武器库。” “啊?”这是当时正在擦拭一柄宝剑的他的第一反应。 当克里斯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他哈哈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及礼节的那种。他想说,这种生意可不该来找他,而是应该去找月下美人,是的,整个刺客联盟,然后…他们就会集体回绝这单生意。 克里斯汀要他杀掉是阿伦.贝勒里恩。 哇哦,他怎么不直接对自己说,你去死吧,然后我们会把逐日者放进你的棺材里。想刺杀死亡召唤者,一千个罗杰.龙德施泰特都不够! 但是事情显然不会那么简单,作为日理万机的祈福者,克里斯汀当然不可能专程赶来只为跟他开一个毫无营养的玩笑。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场战争,一场盛大的,史诗级的,也许是前所未有的战争,在这场战争的众多参与者中,他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而阿伦,将是他们唯一的对手。 克里斯汀讲解了作战部署,详细,严谨,完善,几乎包涵了所有他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内容。这显然可行的,但是充满了危险性和变数,特别是对他这种级别的人物来说。他本该一口回绝,然后置身事外,这绝对是个明智的决定,他对此深信不疑,可是…那把逐日者却始终都不肯放过他。 “只要阿伦一死,它就归我了,是吗?” “不,它现在就是你的了。”说着,克里斯汀从怀中取出了这把闪耀着淡淡红光的匕首,并直接递给了他。 别碰它,千万别,否则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不停告诫着自己,在用颤抖的双手把它接过来的过程中。是它,就是它,这造型,这雕纹,这色泽!这刀鞘,这刀柄,这刀刃!不会错的,绝对不会,在他通过各种途径看过上千遍的今天。 他默默的将逐日者别在腰间,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三天后,他死了。 他在战场边缘蛰伏着,观察着,等待着,直到这个最佳时机的出现。他如鬼魅般闪烁至阿伦身后,出剑刺向他刚刚被雷光斩击中的左侧肋部,龟裂的骸骨装甲阻挡了一下,却并不足以化解他的全力一击。他能听到剑尖刺破骨甲,穿透长袍,划开皮肉的声音。他见好就收,不敢久留,虽然没能伤及到阿伦的肾脏,却已经将剧毒留在了他体内,很快…迟钝、眩晕、虚弱等诸多负面效果就会伴随着血液流动一一体现,这就是他此次袭击的目的,完美达成。 他算准了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因为此时克里斯汀已经锁住了阿伦的右手,菲欧娜.灵狐则锁住了他的左手,萨菲隆和杰拉德.雄狮正从正面猛攻,伊卡洛斯和克里斯蒂安.夜枭以及恩格里斯特和星辰之泪亦分别于两侧狂轰乱炸…阿伦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而他只需要0.3秒钟的时间就可以闪到三十米开外,然后静候下次时机。 可惜…他没想到骸骨装甲上会射出骨刺。 当时正在施展闪烁的他根本无从闪避,于是0.3秒钟后,他带着那枚没入眉心的骨刺出现在了三十米外的半空中。他仰面摔了下去,无助的像个塞满血肉的麻袋。骨刺扎进了他的大脑,但不是神经中枢,没能让他立即死去,于是在下坠的过程中他还能欣赏到那些细小的血珠从眼前欢快的蹦出来。 没人会救他,战斗的激烈程度从一开始就超出了他的想象,战场上人人自危,自身难保,更无暇顾及这会儿已经远离战场的他。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逐日者,是的,他把它带来了战场,却并未使用。这不仅仅因为它不如这把细剑用着顺手,还因为它不如这把细剑锋利。 这把剑跟了他二十年,锋利无匹。 那么特效呢?逐日者不是有特效吗?它当然有,固化在刀刃上的火焰属性会在伤口处造成持续灼烧,这听起来很炫,但是跟他精心配置的毒剂相比,简直羸弱的可笑。 那到底是什么让它成为了神兵?! 是圣战,是年代,是传说的渲染,是历史的沉淀…一切的一切都让它成为了价值连城的藏品,却不能让它成为诛仙弑神的利器。 他为此搭上了性命。 我该把它留在陈列架上,跟它的兄弟姐妹们呆在一起。他精神涣散的这样想着,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把它握得更紧。 至少…没人能从我手中夺走它了。 第一百零三章 索内普尔 不管外面多乱,索内普尔都不会觉得跟自己有多大关系。首先在自己隐退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经够乱了,其次他的年纪实在太大,早已无需为任何跟年轻有关的事情操心。如果你要问问他养生之道或者大陆编年史,他还有可能滔滔不绝,然而你若是兴致勃勃的对他说最近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只会一脸漠然的看着你,直到你都不再有兴趣说下去。 年过百岁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他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特别是近几年自己年过百岁之后。苦修者两百多岁还神采奕奕,阿伦早已超过三百岁却依然没有衰老的迹象,岁月似乎被他们屏蔽了。也许我也可以!在那具用了八十多年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开始出现衰退时,他还会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惜…在他迈过百岁大关三年后的今天,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象的出自己有多么老态龙钟----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食欲不振,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各种疾病更是前仆后继的折磨着他。 谁能想到当年名满天下的土系长老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竟然跟所有半只脚伸进棺材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报应?就因为自己十年前的隐退?可是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莫罗走了,伊格纳斯疯了,雷申德什么都不管了,连恩格里斯特都沦为同铸会的鹰犬了,以自己九十岁的高龄又怎么样呢?! 也许有人会说,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离开,特别是作为天谴议会的长老,特别是在天谴议会最艰难的时候。好吧,他承认自己有些不负责任,甚至懦弱,可是…他的过错无论如何都不会比上面那几位更多!而他们每一个都活得生龙活虎,就算把自己点着了快二十年的伊格纳斯都活得好好的! 好吧,好吧,这些就不算了,那苦修者呢?自从一百年前培养出修士之后他又做过什么?从只参加各类重大仪式到现在的连面都不露。这些年来同铸会与炽天之翼的纷争愈演愈烈,三次北伐却均已失败告终,而且还出现了叛教者,神秘的青龙会也不停在西方挑起事端…可伟大的苦修者却从未站出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到底是谁更不负责任?! 好吧,好吧,好吧,这些都不算了,至少他们还能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那阿伦呢?那个死亡召唤者,那个最暗黑最肮脏的死灵法师,在他存活的这三百多年里做过哪怕一件好事吗?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可他们为什么都没遭到任何报应,而自己却已经不借助魔力就走不动路,不依靠洞察就看不清东西,甚至每次睡觉都要担心自己是否会在睡梦中死去?! 所以当恩格里斯特找到他的时候,他才会怒不可遏的冲他吼道:“你是闲我死得还不够快吗?!” 恩格里斯特却只是就这么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惋惜。 是啊,他叹了口气,跟恩格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他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事实上,不管自己对他复兴天谴议会的方式多不赞同,都必须承认他已经是长老院中唯一还在为此努力的人…让我年轻三十岁吧,伟大的元素之神,只要三十岁,也许我就能比他做得更好,做得更多。 可惜的是,元素之神,从未出现过。 但是…它真的从未出现过?那它为何会把阿伦送到你面前?它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证明什么是善恶有报,什么是天道轮回?你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老东西!看着那个肮脏的死灵法师死在你脚下,看着那个邪恶的不老传奇就此崩塌!他一遍遍这样激励着自己,用颤抖的声音,用颤抖的身体,用颤抖的心。 杀了他,然后完成自我救赎! 他站了起来,虽然这个动作撕扯着他老损的肌肉,令他浑身酸痛,他向外走去,虽然每迈出一步都会让所有的骨头都吱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可是…他却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三十年前,就在这一刻! 那时的他,高大,挺拔,无所畏惧! 他远远的注视着阿伦,腐朽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他像惩罚者和恩格里斯特那样绕着阿伦狂攻不止。他只能不停得崩裂着阿伦脚下的岩石,让他从战斗一开始就没法在同一个地方安稳的站上五秒钟。虽然这看上去完全伤不到他,但是每当他踉跄一次就可能多被法术命中一次,每当他摇晃一次就可能多被巨剑砍中一次,每当他跌撞一次就可能多被长矛刺中一次…就这样积少成多。一次不够有十次,十次不够有一百次,一百次不够有一千次,总有那么一次会让他彻底倒下。 而这位曾经威震天下的死亡召唤者显然无暇顾及他,此时的阿伦早已深陷重围,面对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攻击似乎只能疲于招架,至于偶尔那一、两个向自己扑来的怨灵之魂,也根本无法突破自己的岩石护盾。刚刚被鬼灵大师留在体内的剧毒很快就会发作,那时的他将再无翻盘的可能,当然,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多么光荣的时刻啊!索内普尔不无自豪的憧憬着,自己虽然已经老迈不堪,却依然在这场必将永载史册的战斗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也许这会成为他的转折,也许他会就此好起来,甚至重获青春!到那时候… 又一枚怨灵之魂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是这枚怨灵之魂,来自于脚下! 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他的岩石护盾被撞开了一个豁口,但是这不算什么,以他的魔力片刻之间就能把缺口补齐…但是第二枚怨灵之魂转瞬及至,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角度,如果不是爆炸声更响,缺口更大,他简直会以为只是自己又把刚才的过程回想了一遍。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它们源源不断的从地下钻出,咬碎了岩石护盾,撕破了粘土装甲,现在已经开始享用他的身体。 中计了!他无声的哀叫着,阿伦先用零零星星的攻击来放松自己的警惕,同时估算自己的防御力,再让一个又一个怨灵之魂穿过自己撕裂的沟壑钻过来,然后统统藏在自己脚下,在聚集到足够的数量后,突然爆发,一拥而上。 我可以躲开的,只要能迈开一步,就能赢得时间再次撑起护盾,我还能拯救自己!他绝望的对自己嘶喊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却早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被数千万只白蚁啃食了上百年的古刹般轰然倒塌。 我老了,这没什么可抱怨的,人人都会老,这本来就是个既无法逃避,也无法逆转的过程。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静静的让这第六枚怨灵吞噬掉他的灵魂… 这就是人生。 第一百零四章 菲欧娜 当祈福者召见她的时候,菲欧娜.灵狐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欣喜,有激动,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兴奋。她不记得他已经有多久没让自己参与过这种大事了,近十年来,他不过是不停的带着自己去列席各种典礼和仪式而已,她知道这很重要,这些看似无聊而乏味的过场所包涵的内容远比你能看到的要多得多。然而当她总是周旋于这种场合的时候,一场又一场,一轮又一轮,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甚至摆着同样的表情…她开始有点儿怀念那些…南征北讨的时光了。 那时候她还是第二军团的统领,而卢西奥.苍狼还在第四军团任职,她还记得十年前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祈福者亲手为自己别上金狐十字章,而自己则把第二军团的统领徽记交给卢西奥的情景。那是一场盛大的典礼,比之后她参加的任何典礼都令人心潮澎湃,当时她和卢西奥一左一右站在伟大的祈福者身边,看着台下潮水般的教众,听着他们海啸般的欢呼声…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简直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可是谁能想到当年这两个光辉万丈,踌躇满志的天之骄子如今非但都远离了战场,甚至还阴阳相隔呢?她出席了卢西奥的葬礼,在那个看上去晴朗的清晨,祈福者为他主持了仪式,以烈士的名义给予了他仅次于圣堂规格的下葬。她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躺在水晶质地的棺材里,盖着暗金十字旗,穿着军团领袖的戎装,神态安详,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伤…是她亲手治愈了他的身体,这让她永远忘不掉他那从头顶直至胯部,以至于将整个身躯切成两半的剑伤。 多惨烈啊,她经常忍不住这样凄凉的想,如果当时战场上的人是自己,他是否就不会死?自己又能否挡下那邪神的致命一击?可惜过去的事…终究就这样过去了,不论你接受与否,不论你多么悲伤,你总得抬起头,继续向前走。 接替卢西奥.苍狼补齐狐尾祭祀的人是梅林.雪狐。她不熟悉这个人,事实上当祈福者册封她的时候,菲欧娜连她在哪个军团,担任什么职务,之前做过什么,甚至她的姓名,统统没听说过!但是…她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遥想十六年前,是的,她清楚的记得这个日子,也是祈福者把她从第五军团的牧师团副长直接提拔成了狐尾祭祀。要知道这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可是他就是这样破格录用了她,而在之后的十六年里她也一直在努力向他证明着----他当年的决定是多么睿智。 梅琳.雪狐总会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美丽,聪慧,谦逊,虔诚,一切都像是她年轻时的翻版,她本该欣赏她,提携她,指引她,帮助她的成长,就像祈福者那样。可惜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这个女人太年轻,太美丽,太聪慧,太谦逊,太虔诚了,而祈福者也太器重她了,甚至召见她的次数都比自己多上两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她开始害怕失去,她已经得到了很多,本不该害怕失去,可是正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太多,一旦失去就有可能是全部。 于是她想做些什么,重新将祈福者的目光抢回自己身上,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以她的身份已经不可能再率军北伐,更不可能带兵肃清异教徒,就连搜捕叛教者的任务祈福者都没给她,而是给了梅林.雪狐!也许祈福者只是觉得这种事不值得她出马,但是也有可能…祈福者已经不再信任她。她猜不透这位老人,一向如此,每当试图揣测他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知的像个孩子。对她而言,他总是太高大,高不可攀。 这让她感到失落,甚至绝望,似乎就只能这么无助的等待着,等待那个女人取己代之,直到…祈福者终于召见了她。她将作为他的左右手加入到这支即将同死亡召唤者战斗的队伍中,更重要的是,队伍里没有梅琳.雪狐! 她的作战方式不太像个牧师,除了一开始为人们加持了圣灵庇佑和各种防护之后,就几乎没再补充过,更没有治疗,当然,他们也不需要。阿伦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在众人的围攻下他大多数时间只是被动防御,很少有还手的机会,更难造成有效的杀伤。以至于她和祈福者能把大部分魔力都用在信仰镣铐上,因为只要能把他锁住,也许就能一举击杀!只是跟一脸沉着的克里斯汀相比,她对此显得更加迫切。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她不断的提醒自己,我必须让祈福者看到我有多么出类拔萃,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靠自己影响战局!不是容易被忽视的祝福,不是微不足道的治疗,而是锁住他,紧紧的,紧到能送他下地狱! 不过这很难,他的法术干扰让自己很难命中,就算侥幸锁住了,也会在他的法术抗性下被瞬间挣脱。这让她越来越急躁了,不是因为阿伦的强大,而是担心他会在被自己锁住之前就死在这暴风骤雨般的猛攻中。于是她倾注在信仰镣铐中的光明之力越来越多,甚至不再计较魔力的分配和得失,她必须在这场战斗中证明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阿伦被锁住了,是左手,而且…他没能及时脱身!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祈福者同时锁住了他的右手,也许是猛烈的攻击让他分心不暇,也许是脚下的裂缝让他站立不稳,也许是刺客的毒素已让他浑身乏力…总之,他完了,杰拉德.雄狮的长矛当胸刺来,萨菲隆的巨剑迎头劈下,他会在下一刻死去,而自己将跟这场光荣的战役一起永载史册!她将重获重用,再回巅峰,她将宏图大展,前途无量! 她的信仰镣铐越勒越紧,为此她不惜拼上全力。她仿佛已经能看到多年后的某天,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年迈的克里斯汀终于功成身退,而伟大的菲欧娜.灵狐将在今天接替他。只见她稳稳接过克里斯汀双手奉上的权杖,脸上洋溢着宠辱不惊的笑容,此时此刻,台下的欢呼声将达到顶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更激昂,更热烈!就在那一天,那一天阳光明媚,那一天金碧辉煌,那一天光明万丈… 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惊醒了她的美梦。 她飞了出去,跟那条金光闪闪的锁链一起。 她看到阿伦挥动左手把信仰镣铐和自己甩了起来,并借助镣铐挡下了萨菲隆的致命一击!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镣铐蹦断了,萨菲隆的剑也被弹了开去,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过了悬崖边缘,然后…开始下坠! 她看到祈福者试图拉住他,却被一群迎面扑来的幽灵束缚逼了回去,而另一群束缚则缠住了自己,它们正从阿伦刚刚自克里斯汀的信仰镣铐中解放出的右手涌出,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我可以冲破它,再给自己加持防御,她冷静的告诉自己,这样我就不会摔死,甚至可能重返战场!直到她发现…她的魔力不够了,不计得失的信仰镣铐已经耗尽了她。 剧痛突然袭来,不仅来自于心里,还有那些扎进她胸口的幽灵束缚。在坠落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看到了索内普尔,那个老人正在被数不清的怨灵之魂蚕食。 我真是太天真了,无知的像个孩子,一直都是… 第一百零五章 杰拉德 在昏黄的烛光下,杰拉德.雄狮还在擦拭着他的长枪,虽然它早已光洁如新。午夜已过,他却仍无睡意,心中总有某种情绪在翻腾着,让他兴奋莫名,就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每当即将面对强敌时一样。 曾经他会担心这种情绪会拖累自己,在战争打响前就对自己造成不必要的消耗,但是后来他发现…这种情绪会一直持续下去,激昂的,豪壮的贯彻整场战争,致胜方休。他还记得二十七年前的那场围城战,从战争开始到结束的七十三天,他一刻都没合过眼,不是不能睡,而是睡不着,直到他亲手把暗金十字旗插在千疮百孔的城楼上。之后他一觉睡了三天三夜,据说连当时的金狮元帅----萨菲隆都无法叫醒他。 阿伦,当守护者告诉他这个名字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总要有人为第三次北伐中葬身龙脊山脉的几十万将士负责,要么是炽天之翼,要么就是这个恶名昭著的死灵法师。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断肠崖的对手只有阿伦自己,他的六大统领呢?他的百万大军呢?难道它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人被杀死?还有…为什么是在宿命高地?为什么他会把战场选在同铸会的主场?为什么他会主动送上门来? “没人知道为什么,杰拉德,我们只知道三天前他向同铸会宣战,而三天后他将迎来自己的死期。”守护者这样对他说。这个答案对于别人来说也许远远不够,但是对于杰拉德.雄狮,足矣。他不是个喜欢问问题的人,从来都对敌人的数量、将领、装备、补给、综合作战素养什么的毫无兴趣,事实上,他只关心两点,一、他们是谁?二、他们在哪儿?他只喜欢冲锋陷阵,他只在乎身先士卒----无畏的狮子,不是在他成为杰拉德.雄狮之后人们才开始这么叫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将领,甚至军团领袖,他总是认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不是这一场就是下一场,从四十多年前成为教会骑士时就这么觉得----在这漫漫无期的军旅生涯中,他看到无数少校、中校在看似严密的战壕中丧命,无数上校、将军在看似安全的指挥部里惨死,可他这个一直冲在最前面的人却活了下来,并在十三年前成为了第一军团的领袖。 虽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讽刺,但是“领袖”这个称谓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他。他开始变得保守,沉稳,老练,开始为了赢得胜利和降低损耗去计较每一个细节的得失。他不喜欢这样,这让他感到无聊又乏味,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只凭一身勇武就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骑士了。多年来的南征北讨至少也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喜欢做什么就等于自己应该做什么,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你得做出选择。 所以当守护者封他为金狮元帅,却将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第一军团交给自己的骑士团长海因里希.虎贲时,他除了用最洪亮的声音对那些已经不再属于他却依然对他恋恋不舍的将士们高喊:“为了光明!”外,什么都没说。 所以当海因希里在龙脊山脉中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刻,最终却只能换来解职时,他除了一有空就陪这位跟他相识三十年,并肩作战二十年的老伙计喝几杯外,什么都没说。 所以当他发觉不久前出现在荣耀城的罗兰跟万松山下残杀第九军团的屠夫是同一个人,而守护者却不让他采取任何行动时,他除了派几个人暗中盯紧外,什么都没说。 所以当守护者对他说,要自己跟他共同从正面展开攻势,直面无比强大的死亡召唤者时,他除了郑重的行了个军礼,并在今后的三天三夜中琢磨着如何能尽快突破这个死灵法师的防御,好为其他人赢得先机外,什么都没说。 在宿命高地的断肠崖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阿伦,虽然在各种画像上,史书的插图上他已经见过这个死灵法师不下几百次。绝大多数都画得挺像的,却没有一个能真正描绘出他的眼睛,不论是街头艺人,还是名师大家,都不能。 那是双漆黑到容不下一丝杂色的眼睛,那是双不为人类所有的眼睛,那是双深渊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令他感到恐惧。 恐惧,当这种感觉突然出现在他心中时,他觉得有些陌生,他不记得这种感受已经有多少年未曾有过了…也许从未有过,他对自己说,无畏的狮子可不会跟这个词扯上关系,杰拉德.雄狮更不会!可他还是刻意的避开了那双眼睛,反正就算只凭借气息,他的枪法也比绝大多数刺客都精准。 他枪舞如风,势若雷霆,配合着守护者的巨剑,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戳一砍,一虚一实,正将阿伦一步一步的逼向悬崖边缘。不得不承认,这个死灵法师的防御力强悍得难以想象,守护者需要两计劈砍才有可能突破他的白骨护盾,自己更是要三计突刺才能触碰到他的骸骨装甲,它们的自我修复速度却快的惊人,如果不是法师们密集的轰炸和牧师们持续的干扰,他们很可能永远都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然而现在,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围攻下,阿伦终于疲态尽显,白骨护盾和骸骨装甲上也已经布满了裂痕和缺口,只要继续这样保持下去,迟早会有某处破绽暴露出来,到时候这里的随便哪个人都能送他致命一击。 破绽出现的比想象中还快。 在左侧肋部,那里白骨护盾刚刚被恩格里斯特的疾冻箭射出一个缺口,惩罚者的雷光斩就紧随而至,不偏不斜的穿过瓶嘴大的空隙打在了阿伦的骸骨装甲上,装甲龟裂开来隐隐露出了下面漆黑的长袍,那个蓄势待发的鬼灵大师当然不会错过这么机会,呲!伴随着细微而美妙的声音,细剑点破了的肌肤,种下了剧毒。于此同时,阿伦的双手也在刹那间被祈福者和菲奥娜.灵狐同时锁住! 就是现在! 噗,注满了圣光之力的长枪当胸贯入,沿着白骨护盾的豁口,突破了骸骨装甲的裂纹,直没枪尖!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他在心中不敢相信的呐喊着,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狂喜中,却忘记了阿伦还并未倒下。 他眼睁睁的看着阿伦挥动左臂,用菲欧娜.灵狐的信仰镣铐挡下了萨菲隆的当头劈砍,召唤出骨刃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脏…他看到菲欧娜.灵狐坠下了无底深渊,试图去救她的克里斯汀却被逼了回来,而懊恼的萨菲隆已由直劈转斜砍,展开了下一轮攻势。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包括他自己。 骨刃上的死灵之力正在以瞬间就被感染的心脏为中心,通过血液四处奔袭,用不了几秒钟就能腐蚀他的整个身躯…好在利用这段时间,他至少还能做一件事。不是去拿腰间的药剂或者提醒其他人援救自己,而是将全部光明之力集中于右手,用尽全力握紧长枪,然后在阿伦胸口中搅动,搅动,搅动… 此刻,他又一次迎上了那双眼睛,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中他看不到任何表情,却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看到一头狮子在战场上奔跑着,咆哮着。 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第一百零六章 克里斯蒂安 当惩罚者义愤填膺的痛斥着阿伦的累累罪行时,克里斯蒂安.夜枭所能表现出的就只有更加义愤填膺。说实话这种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的表情如果没有情绪铺垫的话做起来实在没那么容易,特别是当惩罚者动不动就会把这个表情保持五到十分钟的时候,好在经过了这八年的磨练,他早已炉火纯青。 阿伦.贝勒里恩,只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避之不及,而想到三天后自己就将跟他大战一场,他简直想躲到蛮荒之地去。当然,他们会赢,这一点没有悬念,毕竟同铸会人多势众,高手如云,而那个死灵法师,他孤掌难鸣。 但是…谁能保证不会在场战斗中受伤呢?要知道就算有一千万个盟友,也没人敢保证在面对阿伦这种人物的时候就能安然无恙!更重要的是,受伤跟受伤之间的级别可是不一样的,用水果刀划破自己的手指,你大不了只会疼那么一下,但是挨上死亡召唤者的一颗怨灵之魂…你可能就会搭上性命。 不可否认,这是扬名立万甚至名垂青史的好机会----怒斩死亡召唤者于宿命高地,这份荣耀光想想就令绝大多数人热血沸腾。但是这些人中绝不会包括自己,他的名气已经足够响,地位已经足够高,关键是他的前途已经足够光明。 谁将成为下一任惩罚者?这个问题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迷,然而对他说不是,当然是克里斯蒂安.夜枭,毫无疑问。不然还能是谁呢?是比他老十岁的莱斯利.雷鸟,还是比莱斯利.雷鸟还老的莫拉莱斯.信天翁?他俩甚至都熬不到老洛退休,至于剩下的那些后辈更是不值一提。所以他会成为下一任惩罚者,而作为同铸会的圣堂之一,想不青史留名都不可能。 唯一的威胁来自于苏菲,是的,那个年纪轻轻的星辰之泪。虽然鬼才知道她那不可思议的天赋是哪儿来的,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资质好得令人发指,就算是惩罚者还有恩格里斯特在她这个年纪时都达不到她这个高度,要是不客气的说,差得远。如果她是竞争对手的话,自己将毫无机会,但是…惟独在这个问题上他喜欢“但是”这个词…只要有脑子的人就该明白,不管她多优秀,都绝不可能成为惩罚者。 她是恩格里斯特的徒弟,这一点,足够了。 同铸会可不想让自己的圣堂中再出现一个天谴议会的人,这个苦头他们在九百多年前已经吃的够多了。 所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参加这场艰苦的,危险的,很可能极其惨烈的战斗呢?他真想当面对伊卡洛斯说出以上这番话,可他实在无法允许自己蠢到这种程度。于是他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对此表现出了无比的向往和迫切的期待。 一场战斗而已,还不至于难倒他。 按照战前的分配,战斗一开始他和伊卡洛斯就占据了阿伦左后方的位置,只是跟惩罚者豁出老命似的狂轰乱炸相比,他显得保守许多。这就是他的计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用雷光斩消耗白骨护盾,用磁暴干扰施法…而不是像伊卡洛斯一样把雷霆万钧这类高阶法术不停的往这个死灵法师身上招呼。他开始对能有个这样的搭档而感到庆幸,因为只要有惩罚者在他身边,阿伦的注意力就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死亡召唤者正在他们潮水般的攻势下溃败,特别是被杰拉德.雄狮的长矛当胸捅入之后。当然,他不会感到疼痛,甚至从他那灰白色的脸上都看不出什么反应,但是伤害会真真切切的表现在他的身体上。他也会流血,失血过多也会引起他的各项机能衰竭,况且他那黑紫色的血液明显已经被剧毒所感染。长矛搅烂了他的左肺,一开始这会影响他的呼吸,让他逐渐缺氧,过一段时间这就会要的他命。 当然,就现在的情形看,他等不到那一刻了。 这是个机会,趁他的右手用幽灵束缚缠住菲欧娜.灵狐,左手用骨刃捅进杰拉德.雄狮心口的时候。他们死定了,他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们的结局,克里斯汀来不及救任何人。不过这很正常,为了光明,总要有人牺牲。用他们两个加上索内普尔和罗杰就能换来对阿伦的重创,对于同铸会和自己来说都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而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只有扩大胜果。 雷霆万钧,两计! 伊卡洛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也不会。 没人不想尽快了结这场战斗,因为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你不知道还可能发生些什么,他的六大统领会不会来支援?他的亡灵大军会不会从天而降?他的残余力量还会不会带走更多的人…虽然从逻辑上来说,以上三点都不太可能发生。 两道碗口般的霹雳从天而降,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了阿伦的后背,那瞬间绽放出的紫色光芒让人无法直视!天雷炸碎了他的白骨护盾,闪电劈开了他的骸骨装甲,焦黑的碎骨漫天纷飞着…你能听见电流在血肉间穿梭的噼啪声!你能闻到肌肤被烧糊的焦臭味儿!你能看到他全身都在刹那间被火花点着! 可是…他并没有倒下。 他半跪在地上,松开了左手,把那柄骨刃永远的留在了杰拉德.雄狮的胸口里,然后挥手甩出五根骸骨长矛! 当克里斯蒂安.夜枭发现五支长矛统统冲自己飞来的时候,他愣住了。这不公平!眼看着那些转瞬即至,而自己却根本来不及闪避的长矛,他无声的呐喊着,为什么不是伊卡洛斯?为什么不是那些狂攻不止的人?为什么会是自己?! 克里斯汀无暇顾及他,他正在为星辰之泪加持明光盾,试图为她挡下从阿伦右手飞出的另外五只长矛。你宁愿帮一个天谴议会的人,哪怕她只是个冰霜长老的徒弟,也不肯救自己人是吗?!他咒骂着,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打碎那老东西的鼻梁。 但是首先,他得先救自己。 五枚长矛,分别指向他的头,胸,腹和两条腿,他把静电力场的能量瞬间集中于上半身,脉冲装甲也是如此,这样应该就能硬抗下相对应的三根,而腿部就算中了也不会立即致命,至少还能留给他一点儿时间补救。 他高估了自己。当长矛越来越近的时候,其中所蕴含的死灵之力也越来越真切,真切到他发现自己的静电力场和脉冲装甲根本不足以挡下那三根长矛!可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甚至来不及在临死之前闭上眼睛! 嘭!两根长矛被两道雷光斩打偏了,擦着他的脸庞和肩膀飞了过去,是伊卡洛斯救了他。 轰!一根长矛在静电力场上炸裂开来,火星四溅,却没能再前进分毫。 噗!两根长矛插进了他的双腿,他倒了下去。 必须立刻把它们拔出来!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死灵之力会在第一时间扩散,他绝不能有任何犹豫。一秒,第一根,伴随着黑色的血;三秒,第二根,伴随着黑色的血,黑色的筋脉和黑色的烂肉----骨矛在插进肉身的那一刻就长出了骨刺,如果再等几秒,它们甚至有可能跟他的腿骨长在一起。 你想象不出他的叫声有多么惨烈。 可现在还不是沉浸在痛苦中的时候,他抽搐着摸出腰间的治愈药剂一饮而尽,同时在剧痛中调集魔力彻底消灭体内死灵之力的残余,然后咬紧牙关,拖着一只还在冒着血泡,另一只还在鲜血喷流的双腿爬离战场。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襟,元素之力和死灵之力在体内的厮杀几乎搞垮了他的身体,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他面无血色,神情恍惚,双眼迷离…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停下。 就这样了,这不再是属于我的战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我他妈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苏菲 经查实,那个叛教者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咏叹城,在一家“冰清玉洁”的分店,做了跟他在荣耀城同样的事情,只是这一次他满载而归。没有人认出他,这很正常,像他这种鼠辈,当然又用了易容术或者障眼法。然后…线索就断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他的藏身之所,还是毫无头绪。他有可能藏匿在这片大陆的任何地方,而她却实在没法把整片大陆都翻过来,就算同铸会也不能。 他还在羞辱我,苏菲愤怒的这样想着,想到这个肮脏的叛教者如今正可能躲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像个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而沾沾自喜,她就气得浑身发抖,事实上,自她记事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令她如此愤怒过!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她想到了应该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 首先,她在每个冰清玉洁的分店都安插了三个人,每一个都有高超的洞察力,熟练掌握心灵感应,对那个叛教者的气息更是了然于胸。他们日夜轮休,二十四小时恭候,只要索萨出现,他们就会立刻通知自己。 随后,她约了《团结公报》对自己进行了专访,并特意向他们介绍了自己最新入手的立柜,这是她刚刚从冰清玉洁定制的,造型、纹饰、材质皆近乎于完美。如今那张她站在立柜旁边的魔法画像已经占据了报纸时尚版面的头条,并引起了新一轮的抢购风暴,甚至导致这种立柜在所有分店都供货紧张。 最后,她找到了加塞隆尼亚----出色的封禁大师,在整个同铸会的封禁师中可以排进前三。这就意味着,只要那个叛教者看到了报纸,并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一家冰清玉洁的店面,她都会在十五秒之内赶到,然后在加塞隆尼亚的配合下将他绳之于法。那时的他,将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但愿你会对我的新立柜感兴趣。”她脸上难得泛起了一丝笑容:“别让我失望。” 说到冰清玉洁,她在想如果向他们收取代言费的话,她一定会成为世界首富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她要钱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每次的单笔开支不超过一千金币,她就可以直接从教会的金库里提取,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这种待遇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而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一次单笔花销超过过五百个。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同铸会的金库似乎跟自己的手袋没什么区别,只是…沉一些而已。 至于菲利克斯,由于祷告者的培养计划,他动辄就要花销数千金币,而可供他支配的资金更是几乎无穷无尽。她从来不会问他都把钱花在了哪里,也不怎么关心,他一定会把钱花在最有用的地方,他当然会这么做。事实上她为他感到骄傲,自豪!想想看,他不仅带领着数百人共同走向强大,还为牧师们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也许有一天他会把我们带进新纪元的,而那里一定充满了光明!她对自己说,并对此坚信不疑。 她关心的只是这如此繁重而忙碌的使命会不会让他冷落自己,事实证明,他没有。他总会抽出所有能抽出的空闲来陪伴她,不管是在热恋中还是在结婚多年后的今天。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宠着她,惯着她,让着她,由着她…她承认这跟自己之前所憧憬的爱情不太一样,因为这比她所憧憬的好十倍!谁还能像他这般疼爱自己呢?有时候她会百无聊赖的想到这个问题,就像所有对未来充满忐忑的小女人一样,好在他总会用实际行动给出自己答案----没有了。 除了他,再无别人了。 毫不夸张的说,她无比的期待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因为这将是她们第一次共同参与的战斗!还有什么能比跟自己的爱人并肩作战更令人向往呢?而且阿伦不会赢的,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悬念,哪怕他是可怕的死亡召唤者,哪怕他比传说中的还要强大。可光明终将驱散黑暗,正义也终会战胜邪恶,千百年来的历史都在证明这个罪孽深重的死灵法师必将会死的很惨! 她不仅开始想象多年后他们再次聊起这场战斗时的情景。双鬓斑白的他牵着风华不再的她走在那条乡间小路上,那时的他们早已归隐,再不必为教会的事务操心。夕阳照在他们娄偻的身上,温暖着他们爬满皱纹的脸庞,泛起了些恬淡的光…多美啊,就像一幅感人肺腑的油画。 当她看到战场上的阵容时,就知道自己注定只是配角,就连菲利克斯也是,而且师傅也只让她躲在身后,只需要做些骚扰试的攻击。“先保护好自己!”师傅无不关怀的告诫她,甚至不惜打乱了之前圣堂们安排好的阵型,他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就像她的父亲一样。但她从不会对此感到厌烦,相反的,对于从记事起就无亲无故的她来说,能拥有这么一位师傅,她觉得很幸福。 好吧,她一边释放着疾冻箭和深度冻结一边对自己说。她不奢求什么,能够跟自己的爱人和师傅一起见证这场史诗之战,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这个死灵法师显然不打算无视自己,五根骨矛呼啸而至,在他刚刚被雷霆万钧重创的时候。祈福者殿下立刻接连为自己加持了五面明光盾,师傅亦奔着矛头用右手丢出了五枚冰锥,还用左手冲飞向她眉心的那根补上了一只疾冻箭。这样的话,骨矛就算能突破明光盾也无法在冰锥和疾冻箭的干扰下打到她,甚至有可能连她的寒冰护盾都碰不到! 他们竟然如此重视自己,真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只是有个人显然比他们俩更在乎她。 菲利克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张开双臂,竟想用身体为她挡下这次攻击!他这么做的后果却是让突破了明光盾的五根骨矛全部刺进了他的前胸,而那五枚冰锥和一支疾冻箭更是统统打在了他的后背! 不!她大喊着,却哽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倒进了她的怀里。 “你…你…你怎么…”她看着他在瞬间就变得灰白的脸庞和从嘴角流出的鲜血,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任由泪水如决堤的河流般涌出来。她看着他正在冻结的后背和胸前那些正在如恶鬼般腐蚀他生命的骨矛,更是吓得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圣光在上,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我的爱人! “别哭了,傻瓜,我不会死的。”他爱怜的看着她,纵然气若游丝却依然给了她最温暖的笑容。此时他正挣扎着从腰间摸出治愈药剂一饮而尽,并用力把那些骨矛从身体里拔出来,虽然配合着祈福者的治疗术,那些夹杂着烂肉的黑血却还是如喷泉般涌了出来,溅了她一头一脸。 “你才傻!为什么要扑过来?你明明看得到师父和祈福者都在保护我啊,为什么还要扑过来?!”她手忙脚乱按住他的伤口,以为这样就能为他把血止住:“你才傻,你才傻…” “呵呵,我不放心嘛。” 她只有把他抱的更紧,泣不成声。 第一百零八章 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半趟在苏菲的怀里,看着她被泪水淹没的脸庞,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居然因为看到自己的爱人受伤就完全丧失了应变能力,要不是他在第一时间的自救和克里斯汀的及时治疗,她很可能会一直这样无助的哭泣着,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如果这些伤真的足够致命的话。 当他不得不从长夜城赶回来的时候,心情实在不算太好,为什么偏要在这当口儿?在他随便再说点儿什么就有可能把罗兰拉拢过来的情况下。况且还有那个东方人,既然夏凉来了,那么叶青也一定会来,毕竟就目前的情况看,青龙会的处境可比炽天之翼好不了多少----同铸会正在东方步步为营,而他们却在西方步履维艰。他们需要炽天之翼的支持,甚至比炽天之翼对他们的需要更甚。 不过他的心情倒也不算太差,毕竟此次北上进展不错。只要耐心等待,目前这看似拉锯式的格局很快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既然他已经潜心静候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在乎多等那么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载…倒是他即将参与的这件事让他更感兴趣,关于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召唤者。 阿伦.贝勒里恩,真是个久违了的名字。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挑起这场战斗,难道仅仅因为在龙脊山脉的那场胜利就觉得同铸会已经不堪一击了?就他的年龄来说,他的确不够聪明,却还不至于这么蠢。不过这并不是当前他最该关心的问题,他更应该考虑清楚的是----我该帮谁? 阿伦怎么样?如果跟他联手,再发动突然袭击,他有信心搞定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干掉同铸会的那么多强者,也算帮炽天之翼解了心头大患。但是…他们会就这么只身前来么,还是在这宿命高地中埋伏了一整支军队?其他狮心元帅,鹰眼魔导和狐尾祭祀呢,是否躲在某处虎视眈眈?还有苦修者和他的修士们呢,怎么一个都没出现? 最后这个疑问才是他最担心的,事实上他最担心的就只有一个人----苦修者。这个年龄跟他差不了多少的老头儿,在加入同铸会的这么多年里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都没怎么交谈过,更谈不上了解,再加上每次他都刻意压制着力量,导致根本无法洞察到这位老人的底细。可他坚信,就整个同铸会来说,苦修者才是自己最该堤防的人,他一个人的力量和所代表的意义甚至有可能超过整个圣堂。所以在彻底摸清苦修者之前,他决定继续当好他的云中苍穹。 那么同铸会怎么样?如果跟他们合作,就算阿伦再强也将毫无机会,他至少有十种手段能在给他重创后,却又不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但是…他会就这么单刀赴会么,还是他的军团正躲在某处蓄势待发?他的统领们呢,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主人被杀死然后滚回异界去?何况…干掉阿伦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要让同铸会专心致志的去对付炽天之翼? 所以在这场战斗中,他终究只能是看客。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而自己则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呢?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作为云中苍穹,他该怎么把这场戏演的漂亮。 机会很快就出现了。在他看似惊险的几次突进之后,阿伦已经成功干掉了四个人却也遭到了重创,而此刻他正分别向两个方向掷出白骨之矛。一边是惩罚者那边的克里斯蒂安.夜枭,一边是恩格里斯特这边的星辰之泪,而他看到恩格里斯特为了帮爱徒挡下骨矛而扔出冰锥和疾冻箭时,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身形一闪,恰巧出现在了骨矛和冰锥之间,在它们接近自己身体的刹那间散去了雾隐护盾,并让它们直接穿过了暗灭装甲!冰锥和疾冻箭所造成的冻疮正在扩散,他没有立即调动暗影之力驱散它们,而是将它们控制在了一个即不太严重又不算轻微的范围内。骨矛玩命儿的往他皮肉里钻去,并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就开始释放死灵之力,他别无选择的立即拔出了它们,却刻意留了一小部分死灵之力在体内肆虐,当然,在克里斯汀的治疗下,它们也没能坚持多久。 “别管我了,祈福者殿下,去帮那些还能战斗的人!”他咬紧牙关喊着,声音虚弱至极:“我得稍微休整一下了。” 苏菲开始搀扶着他离开战场,依然在无法抑制的低声抽泣着,他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死灵法师身上。“如果你还有什么后手的话,赶紧使出来吧,否则你就完了。”他这样默念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昔日那个纵横天下的死亡召唤者落到这个下场,他心中总有那么点儿莫名的悲伤。 也许对于菲利克斯来说,阿伦才能算得上真正的英雄,而围攻他那些人…不过是群分食腐肉的野狗。 所谓英雄末路,不过如此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 恩格里斯特 恩格里斯特不知道把索内普尔找来是不是个错误。没人能否认他年轻时的辉煌,当长老院的其他人还在求名立万的时候,他就已名震四方,但是…他太老了,变得衰弱,迟钝,今非昔比。他甚至担心他会死在这儿,这几率可不小,有17.4%,毕竟在死亡召唤者面前,连他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全身而退。 其实他更想找另一个人,雷申德。是啊,还能有谁呢?难道是那个熔岩炼狱的疯子,或者那个镜花水月的叛逃者?可是他知道他不会来,他甚至不能保证这个炼金术士在得到消息后不会站到阿伦那边来对付自己。所以…他只能去找索内普尔,他不想让人们觉得现在的天谴议会除了他就再无高人。 不得不说,雷申德的话影响到了他,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那个疯老头子的话是绝不能往心里去的,然而…他还是忍不住会想,我是不是真的跟同铸会走得太近了,陷得太深了,以至于成为了他们的鹰犬?不,当然不,永远不会!他坚定的告诉自己,可是…其他人呢? 那些天选者,多少人都在以教会法师的身份为同铸会服务?他的徒弟们,黛芙妮.云雀,在她成为鹰眼魔导后,已经跟自己的交集越来越少,至于苏菲,她现在简直比任何教徒都要虔诚…事情还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吗?或者说事情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吗?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就戛然而止吗,让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这场战斗,他想做点儿什么,以天谴议会长老的身份,而不是同铸会的附庸。可他却并没有召集议会中那几个鹰眼魔导级别的人物,那几个**师,他们太稀有,也太年轻,至少比自己年轻得多。他需要他们继续积累,继续成长,继续活下去。因为他也会老,会衰退,会死去,索内普尔的模样更让他确认了这个终将到来的结局,天谴议会的复兴终究要靠这些后辈才能完成。 但愿他们不会令自己失望… 说实话,他不想让苏菲卷进来,虽然这可以将她进一步推向神坛。但是这太危险了,特别是对于她这种满腔赤诚却又容易冲动的年轻人来说,只可惜他找不到足够的理由阻拦她。毕竟以她的身份和战场上所处的位置,以及在战斗中职责来分析,只有25.6%的几率受伤,7.4%的几率死亡而已。 但是对他来说,这些几率足以让他头皮发麻。 如果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苏菲的话,他不会用出类拔萃,或者是天赋异禀,这些对她来说都太单薄,太无力了。旷世奇才,只有这个词才配得上她,他相信像她这种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要做大事的,否则自己怎么会在她六岁的时候就从孤儿院发现她?怎么会那么巧?! 这是元素之神的安排,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每次都满怀感恩。伟大的元素之神让自己遇到了她,然后教导她,培养她,只为有朝一日引领天谴议会走向二次繁荣,而且会比两千年前更加光辉万丈!所有元素法师们都必须为此而努力,包括他自己,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照料着她,关怀着她,用尽一切力量助她前行,就像在呵护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至于这次,他执意让她躲到自己身后,并叮嘱她多加小心,而且至少说了三遍,然后留意着她,关注着她,时刻准备着她挡下任何攻击。他必须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在她身上发生,所有人都可以发生意外,伊卡洛斯可以,克里斯汀可以,萨菲隆可以,他自己也可以,但是苏菲不行! 她应该顺顺利利的走下去,畅通无阻的走下去,为此他将不惜用生命为她保驾护航,而最终,她将成为天谴议会的首领,率领着那些**师和天选者们重铸辉煌!她必须这么做,这是元素之神的旨意…更是她的使命。 索内普尔死了,他为这个老人感到骄傲。看看吧,那些认为元素魔法早已没落的人们,我们天谴议会跟同铸会一样舍生忘死,甚至不惜为了正义而付出生命! 安息吧,崇高的索内普尔,我尊贵的土系长老。 你做了你该做的,你死得其所。 阿伦出手了,五根白骨之矛直奔苏菲而来,但是他并不为此感到惊讶。这个奸诈的死灵法师总会先承受伤害,在人们都觉得他已无力抵抗时突然反击,对那些实力相对薄弱的人。不得不说这招很奏效,已经带走好几个人,好在除了索内普尔…都无关紧要。以此类推,现在他的目标自然应该是苏菲和克里斯蒂安.夜枭。 恩格里斯特立即放出了冰锥,虽然无法抵消骨矛却能够偏斜它们的轨道,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还扑上了一支急冻箭,它会射向最致命的那根,再配合上克里斯汀的明光盾,足以将这次攻击化为无形…菲利克斯的突然出现似乎又让事情起了些波澜,凭这小子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冰锥和骨矛的双重打击有84.6%的几率会让他彻底丧失战斗力,再加上那支急冻箭…哇哦,他都开始为这个后辈感到疼痛。不过这并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之内,他既不是牧师也不是修士,管不了自讨苦吃的菲利克斯,更管不了那只双腿尽废的夜枭。 但是他管得了阿伦,他可以送他一计冰霜震击! 砰!听着寒冰在骸骨上炸裂的声音,他已瞬间将各项防御类法术提升到极致。阿伦会还击的,他当然会,而这次他还击的对象92.3%是自己!只是…他想不到这个死灵法师会从什么方向,以什么角度,通过什么方式发起反击,也许谁都猜不到。所以他只能预先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冷静的等待。 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他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阿伦跪倒在地上,没人会喜欢这种姿势,特别在面前还有人的情况下,他之所以没能立刻站起来,也许并不仅仅因为胸前那被长矛绞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残存的光明之力还在破烂的肺叶灼烧,还有那些不断在他身上扩散的冰霜和电流。 恩格里斯特不知道如果自己受了这些伤会怎样,因为在受满这些伤之前他就会死去。就这方面来说,阿伦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如果给他留点儿喘息的时间,没准他还能蓄势再起,奋起反击,但是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这就是死亡召唤者,没人有资格否认他的强大,他的威名亦无人可以抹杀。然而恩格里斯特看着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和无悲无喜的表情,看着他那无谓的抵抗和徒劳的挣扎… 他并非不可战胜。 第一百一十章 伊卡洛斯 “三天后,宿命高地,断肠崖,我自己----阿伦.贝勒里恩。”这封简短的信简直让伊卡洛斯怒不可赦。这就是他的战书吗?这就是那个死灵法师的战书吗?!这就是那个死灵法师对整个同铸会的战书吗?!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他愤怒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要拼命控制住自己才能不立刻把这张充满了腐朽和死亡味道的纸撕个粉碎。 没人敢这么做,没人敢在同铸会的地盘向同铸会发起挑战,自教会成立的一千多年来从未有过!难道我们的教会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他的步子迈的更大,频率也更快了,甚至带动着周围的空气跟静电力场相互摩擦而不断的发出些噼啪声,看看现在的局势吧,西方的异教徒非但没被根除,而且至今还在蛮荒之地兴风作浪!东方的妖孽不仅没把精力转回他们的老家,反而又打起了希利苏斯的注意!而现在连一个夹起尾巴躲了上百年的死灵法师都敢跳出来公然挑衅了! 我们都做了什么?伟大的圣堂们,沉稳的守护者和睿智的祈福者,面对这些鼠辈你们都做什么了?!几次毫无建树的北伐和十几年不疼不痒的渗透?!为什么上百万捍卫者连长夜城的影子都摸不到?为什么数十万进驻东方的教众还是没法把青龙会牵制住?你们太谨慎,太懦弱,太墨守成规了! 应该让我去的,从一开始就该让我去的!如果率领北伐军的人是我,炽天之翼早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果带领信徒们去东方的人是我,青龙会恐怕只有滚到天涯海角才能找到立足之地了!他握紧了双拳,耀眼的电流在指缝间穿梭闪现,那样赛缪尔.金雕和莱克斯.游隼就不会死,希利苏斯的教众们也不会白白牺牲,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我至高无上的圣堂们,你们留下了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出十几个理由直到我完全无法反驳,然后就把上百万信徒推向了死亡! 他们最好应战,这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该做的!说来多么可悲啊,曾经横扫四方的同铸会居然堕落到要等一个死灵法师主动约战的程度了!他会想,当年先烈们是靠什么样的人击溃穷凶极恶的巫师,再把目中无人的元素法师踢下神坛的?是靠萨菲隆和克里斯汀这样的人吗?还是靠自己这样的?答案,几乎毫无疑问!他经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比如在他们在鸡毛蒜皮上的算计快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比如在他们在细枝末节上的顾虑快让自己抓狂的时候。 比如,现在! 死灵法师已经打到了家门口,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战斗!萨菲隆和克里斯汀最好别再找出什么借口推脱,虽然什么情况不明,时间紧迫,准备不足之类的借口他们至少能找出一百个!但是这一次,没人能阻止我,就算苦修者也不能!如果他们拒绝还迎战,我就自己去,带上所有的鹰眼魔导和灌铸法师以及他们旗下所有的战士!我会让那个死灵法师永远的记住----向同铸会挑战,就只能换来鲜血和伤痛! 好在他们同意了,在他们彻底在自己心中沦为缩头乌龟之前。他不知道他们都为这次战斗准备了些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他们当然会拟定出最完整的作战计划,并为作战计划挑选出最完美的人,为此他们极有可能彻夜不眠…哈哈,真该让那个死灵法师看看,亲眼看看他把威震四方的圣堂们吓成什么样了!反观自己,只对克里斯蒂安.夜枭说了一句话就够了:“三天后跟我去宿命高地,阿伦会在那儿等着我们操翻他!” “要不要带上其他人?”克里斯蒂安不无谨慎的问他:“别的鹰眼魔导,还有那些灌铸法师?” “没必要,克里斯蒂安,僧多肉少。” 他比自己想象得顽强,伊卡洛斯看着这个深陷重围的死灵法师,就像一叶扁舟在暴风骤雨中挣扎着,似乎在下一秒钟就会被巨浪淹没,却偏偏到现在都没能被打翻…这真是件既令人烦躁又令人兴奋的事情。克里斯蒂安刚刚被骨矛刺穿了双腿,在自己极力挽救的情况下,他本该为此感到疼惜,然而爱将接下来行为却让他这仅有的一丁点儿同情转化成了愤怒和耻辱。 他正在爬离战场,他正在“爬”离战场!像条恶心的蛆虫一样!他简直丢尽了自己的脸!看在圣灵的份儿上,你只不过是断了两条腿而已,要是我就算四肢尽废也会用牙齿跟这个死灵法师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杰拉德.雄狮那样壮烈牺牲呢?难道一位鹰眼魔导的气节还不如一个狮心元帅吗?!也许我应该将他就地正法,免得让他日后沦为笑柄,侮辱我整个法师团队的名声…但是显然,就目前的情形看,阿伦才是那个首先应该被送进地狱的人。 那个死灵法师已经跪在了地上,而且在短时间内绝无站起来的可能。伊卡洛斯不知道有多少法术和伤口正在折磨着他,它们似乎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只知道现在离他最近的萨菲隆只要举起巨剑,就能直接将他劈成两段,但是萨菲隆没有这么做。还知道克里斯汀只要用信仰镣铐拴住他的脖子,就能将他活活勒死,但是克里斯汀也没有这么做。 伊卡洛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既然绝对优势已经形成,他们就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谁知道当萨菲隆一剑斩下的时候,他会不会把另一柄骨刃插进他的心口,就像他对付杰拉德.雄狮一样?谁知道当克里斯汀用信仰镣铐缠住他的时候,会不会反被他扔下悬崖,就像他对付菲欧娜.灵狐一样?他们大可以慢慢的消耗他,疾冻箭,雷光斩,净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而他早晚会被耗死的,不是吗? 不过这可不是伊卡洛斯的方式,绝不是! 作为一个黑魔法的拥戴者,作为一个肮脏而下贱的死灵法师,他需要的不是这种拖泥带水的死亡方式,他需要的是一记酣畅淋漓的斩杀!如果你们都不愿意的动手的话…胆小鬼们,就睁大眼睛看着我来!成千上万条湛蓝色的电流正在伊格纳斯手中集结,它们相互缠绕在一起,越来越紧密,越来越强烈。 闪电之剑,它绚烂得耀眼! 也许我应该捅向他的心脏,杰拉德圣光之力的灼烧和刺客毒剂的腐蚀已经彻底融化了他胸前的肌肤,以至于能让人直接看到他那颗搏动着的,灰白色的心脏。他将无力抵挡,无论是他千疮百孔的白骨护盾,还是他破烂不堪的骸骨装甲。我的剑会畅通无阻的刺穿他的心脏,而他将会在三分钟内死去。 也许我更应该刺向他的咽喉,不顺利的话,我会切断他的气管,这样会让他在一分半钟内死去。顺利的话,我会顺势斩下他的头颅,这样会让他在七秒钟内死去。但是我可不会留下这点儿时间让他悔悟生平,我会在头颅脱离脖子的那一刻把它炸个粉碎!这个过程,连零点五秒都不需要。 但是我最应该直接劈向他的头颅,然后砍断他的神经中枢,这样他会立即死去,不会在时间上产生一丁点儿停留。 很好,就这么办! 伊卡洛斯没想到自己的剑会被阿伦抓住,用他的右手,纵然那只手瞬间就如焦炭般惨不忍睹,然而…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伊卡洛斯感到一股强大的死灵之力正在充斥着自己的身体,如一百头猛虎撕咬,如一千只利箭穿刺,如一万只白蚁啃食…他正在以闪电之剑为媒介,利用死灵之力入侵自己! 但是媒介是双向的,当他用死灵之力腐蚀自己的同时,也正在被自己的元素之力反噬…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战斗的一开始,伊卡洛斯会赞叹这一招的明智,一个毫发无伤的阿伦完全可以在杀死他的同时用自身庞大的魔力歼灭掉自己的元素之力。但是在战斗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下… 他无疑在自寻死路。 拿面镜子照照自己吧,愚蠢的死灵法师,现在的你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就凭这样的你也想拼掉我?别做梦了!伊卡洛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调动着体内还可以称得上充沛的魔力,你会把你的死灵之力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好让我淬不及防,不是吗?那就看着吧,看着我怎样把它们各个击破! 可它们没有,它们集中在一起,径直冲进了他的大脑。 猛若罡风,迅如闪电! 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片漆黑色的爆鸣! 我会死吗?他在问自己,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当然不会!他愤怒的告诉自己,你终有一死,但终结你的绝不会是这个肮脏的,卑微的,下贱的死灵法师! 他依然能感受到元素之力正在死灵法师的体内横冲直撞着,并不断的发出一些噼里啪啦的炸裂声,还有比这更动听的音乐吗?他对自己说,伴随着那些骨骼的碎裂和血肉的焦糊? 让我多听一会儿吧,他平生第一次祈祷着。 一会儿就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克里斯汀 站在真理大教堂这间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房间门前,克里斯汀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按理说作为同铸会的圣堂之一,忐忑这种心情应该只会出现在别人身上,但是这个人永远都是个例外,这么想着,他轻轻敲了敲门。 “如果是为了那个死灵法师的事,你可以走了。”屋内传出了一个苍老而焦躁的声音。 出师不利啊,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好在他对此已早有准备,只是毕恭毕敬的回应着:“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进去跟您谈谈,尊敬的苦修者殿下。”是的,当然是苦修者,除了他,同铸会没有人值得自己这样了。 “你就在外面说吧!”那个苍老的声音更焦躁了。 “行了,让他进来吧,奥贝雷恩,把人家关在外面可不太礼貌。”一个更加苍老但和善得多的声音说。 “好吧,你应该听见了吧,克里斯汀。”第一个声音直呼着他的名字,满不情愿得说。 他推门而入,在行礼的过程中看到了这两个正在棋盘上厮杀的老人,只是那个身着灰布长袍的比另一个身穿亮银铠甲的老得多罢了。他直起腰身,轻轻关上房门,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说:“搅了两位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 “不,你只搅了我的雅兴,反正他已经快输了。”那个身穿铠甲的老者没好气儿的说。他留着花白的短发,蓄着花白的短须,肩宽体壮,身材高大,年龄看起来跟守护者差不多。 克里斯汀没立即搭话,而是顺势扫了一眼已经下至中盘的棋局。穿铠甲的老者正处于攻势,看似局面大好,可是后方却漏洞百出,而穿长袍的老者虽然处于守势,看似局面被动,实则稳扎稳打,防的滴水不漏。 “再次深表歉意。”他接着说,只不过是看着这位身着长袍的老人,秃顶,白须,沟壑般的皱纹…他似乎又比自己印象中老了一些,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 “如果你是来下棋的,我可以陪你杀上整整一个下午,如果你是来找我去收拾阿伦的,你现在可以出去了。”长袍老者用自己的象踩掉了对方的车,不动声色的对克里斯汀说。 是的,他总是这么说,在十年中自己每次来邀请他出席什么重大仪式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喝茶,找我散步,找我聊天儿,找我吃午饭,否则你可以走了…诸如此类的,当然这一次,他又换成下棋了。 这就是苦修者----德高望重的教会元老,功勋卓著的修士之父,躲在卧室里十几年无所事事的…边缘人。 至于坐在的他对面的,正是他的得意门生,三十年前就以性情暴烈,嫉恶如仇闻名于天下,却又在十五年前销声匿迹的同铸会首席修士,继苦修者之后把武技和魔法结合到最极致的人,曾被人们赞颂为“惩戒之刃”的奥贝雷恩。 “您应该明白,苦修者殿下,这次跟以往可不一样,这次…”克里斯汀继续尝试着,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成功过。 “当一个久负盛名,法力无边,坐拥百万大军的死灵法师在沉寂一百多年后突然公开向同铸会发起挑战时,事情似乎确实跟以往不太一样,但是就事情即将迎来的结局来说,却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苦修者的目光停留在奥贝雷恩杀入重围的马上,头也不回的说:“你们会赢的,毫无悬念。” “但是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啊,苦修者殿下。” “能被预料到的意外就不算意外,你们必然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并完全做好了妥善的部署和安排。”苦修者用车走了似乎无关紧要的一步,然后任由奥贝雷恩的马把自己的象踢掉。 克里斯汀不知道他是如何了解到他们的计划的,他甚至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那封信的内容,可他却毫不对此感到惊讶…就凭苦修者的那双眼睛,明亮的,纯净的,洞若观火的,似乎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就本该洞悉一切!所以他只好诚恳的说:“至少您来了,可以让我们减少伤亡,可以让这场胜利来得更轻松,更容易。” “理由不错。”苦修者终于抬起了头:“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这次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因为这跟我的理念不符,对待教会的理念。” “您的理念是什么,能说来听听么?” “简单来说,就是我一直在做的。” “就这么…无所事事?” “没错,无所事事。” “你怎么能…”他终于忍不住叫嚷起来,肩膀甚至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在这一刻,他突然悲哀的发现这位自己百般尊敬的苦修者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满嘴胡话的老糊涂了! “你最好保持冷静!”奥贝雷恩站了起来,冷冷得说。 “别冲动,雷,他这种反应很正常,之前在惩罚者和守护者身上你也都见到过。”苦修者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你没法接受,这我理解,年轻的祈福者。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法接受,特别是处在你这种位置上的人----踌躇满志,鞠躬尽瘁的圣堂们,所以我也就没跟你们多费唇舌。” “那你就准备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虔诚的信徒们,那些前途无量的后辈们拿生命去冒险吗?!”他无法遏制的怒吼着。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是的。” 克里斯汀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已经无话可说。于是他转身离去,刻意的没有顾及那些几乎早已成为惯性的礼节,礼节是处于对人的尊重,而有些人…根本不配。也许他早该像守护者一样,把这个老糊涂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或者像惩罚者一样,直接当他死了! “你想不想去?”苦修者看着克里斯汀离去的背影问道。 “当然不想。”奥贝雷恩毫无犹豫的说。 “真的?”苦修者扬了扬银色的眉。 “我只想着怎么才能赢了你!”奥贝雷恩大喝道,把马跳至王的右上方,大喝一声说:“将军!” “有你这么个对手可真是无趣。”苦修者叹了口气,用之前那辆车扎死了奥贝雷恩的马:“好在麦克白快回来了。” “麦克?”奥贝雷恩愣了一下:“他不是一直在埃苏雷格带着胡里奥的那个小孙子跟西蒙打游击吗?” “是啊,现在他打赢了。” “他把西蒙赶回斯图亚特半区了?用那些残兵败将和临时招募起来的民兵打败了西蒙的十万大军?!”奥贝雷恩兴奋的喊道,并看似无意的掀翻了棋盘。 “看来是的。” “那我可得跟这小子好好聊聊!” “我也这么觉得,要再来一盘吗?” “额,我恐怕得去个厕所…” 菲欧娜.灵狐似乎太激进了,看着她执着的,执拗的,一次次的想用信仰镣铐锁住阿伦,克里斯汀有些担忧的这样想着,她的行为已经违背了之前他们所商定的计划。按照之前的安排,在保证全员祝福的同时,他会负责锁住阿伦,虽然这很难,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两次就足以改变战局。而菲欧娜.灵狐则主管负伤者的治疗,任何细小的伤口都不能忽略,这样积少成多,就能在面对没有治疗能力的阿伦时不断扩大优势。 不过,到现在为止居然根本没人受伤!这也是当时布置作战计划时所没能想到的----这个死灵法师似乎远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强大,以至于才刚刚开战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么看来,她把原本用来治疗的精力投注到进攻中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些过激了,她这种不计魔力损耗的施法方式显然是不合理的,这可不像平时的她。 他见缝插针的劝过她几句,而她却像着了魔般跟本听不进去,就像跟面前这个死灵法师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似的,于是…他放弃了。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种近乎于疯狂的方式可以帮助战友尽快终结战斗的话,倒也未尝不可。反正有两个牧师,只要自己能保持冷静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当战斗结束的时候,他恐怕得跟自己这位金狐祭祀好好聊聊了。 他没这个机会了,当菲欧娜.灵狐摔下了悬崖。 他试图挽救她,信仰镣铐已经甩出,只差三十公分就能缠住她的脚裸,却被幽灵束缚拦住了去路。可他没想到是…这仅仅是个开始,她的死似乎引发了某种蛰伏已久的连锁反映----龙德施泰特,索内普尔,杰拉德.雄狮…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死去,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为苏菲挡下白骨之矛的也不是自己的明光盾,而是菲利克斯的血肉之躯! 局势似乎在刹那间失控了,他前几秒钟还认为即将以零伤亡的方式所换来的一场完胜,几秒钟后竟然已经死了四个,废掉了两个!在这个过程中我都做了什么?他质问自己,用内心深处那带着些颤抖的声音,给我一秒钟,我就能救下一个,给我三秒钟,我就能保住两个!可是现在…我都做了什么?! 当菲欧娜.灵狐跌下悬崖的时候,他被幽灵束缚拦住了;当索内普尔被怨灵之魂吞噬的时候,他离得太远了;当龙德施泰特被骨刺穿透眉心的时候,这个刺客把自己闪烁出去了;当杰拉德.雄狮被骨刃贯穿心口的时候,他正在跟困住自己的幽灵束缚搏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无论如何都救不了! 一个都救不了。 彻骨的无助感突然袭来,几乎令他无从招架。从他四十年前成为光铸牧师后就从没感到如此无助过…也许之前也没有,只是那些陈年往事都太过久远,让他有点儿记不清了。 阿伦倒了下去,要凭借膝盖才支撑住身体,他是带走了几个人,但是那几个人也同样给他留下了点儿东西。也许一、两次伤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像精钢上的一丁点儿划痕,但是当这些伤害逐渐叠加起来的时候,就算钢铁也会迸裂,甚至折断,就像现在的阿伦。 他死定了,这只是时间问题,在场的任何人都有能力给他致命一击,但是他们都没这么做----每个人都知道任何杀招都会让自身的破绽增大,可没人知道这个死灵法师还能干出些什么,而他们在他身上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只要他还没死,他就永远危险,永远致命,这一点已经没人会质疑。 就这样吧,克里斯汀对自己说,就这样看着他死去,只要保持冷静,至少不会再有人为此付出生命。 惩罚者突然出手,跟他手中的电光剑一样迅速! 可他还是不够快,挡住这把剑的是阿伦的手,一时间似乎只剩下两股最纯粹的力量在天地间纵横!他们相互撕扯着,用死灵之力和元素之力相互焚烧着!污血正在从阿伦身上所有可以出血的部位涌出来,包括他的鼻子,嘴角,耳朵和那双深渊般的眼睛,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而惩罚者的脸却正在痛苦中扭曲,跟他的整个身体一起,克里斯汀看到了惩罚者的眼睛,却没法从他的眼睛中找到神志和灵魂。 不!他无声的呐喊道,不知道是对惩罚者还是对自己。这一刻他集中了自己的所有魔力,并把它们全部转化成祝福,庇佑和治疗术加持在正在仰面倒下的惩罚者身上! 再也没有人会死去!他不容置疑的告诉自己,除了这个死灵法师,我决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萨菲隆 当阿伦的信出现在萨菲隆面前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多高?结果却是没有答案。按照战书中的说法,阿伦会在三天后独自出现在宿命高地,这很突然,也很怪异。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想干什么?宣战,谈判,甚至认罪伏法?可惜目前能确定的就只有…这封信是真的,笔迹确实是阿伦的手笔,气息也跟记录在案的相吻合,而且来送信的石像鬼也只可能隶属于他的麾下…他们把它放回去了,不但没有就地正法,也没有在它身上做什么手脚----既然对方是鼎鼎大名的死亡召唤者,又敢主动派人来荣耀城,必然早已准备充分,冒然行事只会弄巧成拙。 他想到的第二个问题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这极有可能,作为黑魔法中最黑暗,最邪恶的死灵法师,阿伦说的每句话都不值得信任。如果我们轻信了他,以为三天后他真会独自前来而草率赴约的话,也许将遭到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伏击。或许拒绝应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是他跟祈福者的一致判断,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一个死灵法师的公然挑衅,如今的同铸会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的底线。 于是在接到战书的一个半钟头后,他和祈福者就派安琪尔.白虎和科贝尔.红狼去断肠崖附近探查,并调集第二、第三军团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宿命高地周边集结,同时命令分布于大陆各处的其他军团加强戒备,特别是北方靠近冬眠城的区域和东方的希利苏斯片区----虽然还没有任何消息证明阿伦军团、炽天之翼和青龙会有可能结为同盟,但是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同铸会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想到的第三个问题是这场战争…假设这会演变成一场战争,我们取胜的几率有多大?要知道如果那天阿伦带着他的六大统帅和百万大军来袭,再加上北方炽天之翼和东方青龙会的配合,全面战争将会在瞬间爆发!到时候我们能否抵御住它们的首轮猛攻,并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占得先机?这都将直接影响到整场战争的结局。我们当然能,也必须能!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战争是允许失败的,比如说那三次北伐,但是也有一些战争是不允许失败的,比如说一千年前在宿命高地同巫师的决战,比如说三天后同样在宿命高地面对阿伦.贝勒里恩。 失败,将意味着万劫不复! 能影响战争走向的条件有很多种,比如人员配置,作战部署,应变措施,地形,天气,甚至风向…而归根结底,就是他们能否在战争打响前的这段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完善!这件事令他和祈福者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彻夜不眠。 首先,他们通知了恩格里斯特,并召回了菲利克斯和苏菲,然后再由恩格里斯特请来了索内普尔,虽然他更想见到的是雷申德,祈福者又亲自找来了罗杰.龙德施泰特,虽然千百年来他们一直不屑于同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盗贼为伍…但是,他们需要强者,他们需要所有能填补光明之力缺陷的强者。 他们的阵容,必须完美! 接着,他去了趟博爱城,跟皇室达成了一项协议----一旦开战,整个大陆的执法者们将跟捍卫者并肩作战,共御外敌,而恩格里斯特则承诺天谴议会的畏魔者们也会这么做。不得不说,同铸会因此欠下了人情,特别是那些贪婪的王公贵胄指不定又想从教会身上捞到些什么…但是,他们需要战士,他们需要拉拢任何愿意跟这些异教徒为敌的人。 他们的队伍,必须庞大! 最后,在约期前一天的下午,他们召开了最后一次作战会议,参加者有十四个人。除了如约在断肠崖上围攻阿伦的人外(是的,经过圣堂的一致决定,不管这个死灵法师想干什么,等待他的都将是光明所宣判的死刑!)还有莫拉莱斯.信天翁和莱斯利.雷鸟,他们所率领的第二、第三军团将在战斗过程中负责维护荣耀城及周边城镇的安全,并随时准备抵御发动突然袭击的任何敌军。另一个则是加塞隆尼亚,以他为首的四位封禁师将在十二位灌铸法师和四位光铸牧师的配合下封锁整个断肠崖,这样就算有人想支援阿伦也没法在第一时间切入战场。不过会议主要还是在他们这十一个人之间展开,他们再次核对了作战计划,并再次明确了在战斗中各自的位置和职责。 足够了吧,萨菲隆这样想着,也许明天的战斗将无法避免的惨烈,但是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战斗从刚开始就出现了意外。 按照之前的预测,阿伦应该会站在断肠崖的边缘,背对悬崖,这样就能迫使对手只能站在他的正面和侧面,无法从身后对他形成前后夹击。但是又不会离悬崖太近,经推算应该会留出三到五个身位的空间,这样既能保证他的自由施法,也不用担心被对手逼下悬崖。 而他们的应对措施则是分六组对他进行菱形夹击,他和杰拉德.雄狮顶在最前,祈福者和菲欧娜.灵狐在中,恩格里斯特和苏菲在左,惩罚者和克里斯蒂安.夜枭在右,索内普尔独自押后,菲利克斯和龙德施泰特机动。这是最适合他们的阵形了,之前他们也已经通过虚拟投影演练过数十次,直到把每个人的位置都固定下来,只是…他们没法固定这个死灵法师。 阿伦没有站在悬崖边缘,他站在了正中间。 找死!在惊讶之余,萨菲隆露出了鄙夷的笑容。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太强大或者觉得对手都是群乌合之众,总之,他放弃了自己唯一的优势,而这个愚蠢的选择只能更快的把他推进地狱。阵形将继续保持,只是把他圈进了菱形的中间----惩罚者在右前,克里斯蒂安在右后,恩格里斯特在左前,苏菲在左后,他和杰拉德以及祈福者位置不变,但菲欧娜和索内普尔绕至那个死灵法师身后。 所有人分散站位,但又不会相隔太远,既能从不同的角度展开进攻,彼此又能相互照应。他们会以阿伦为中心,随着他的脚步和变向而移动,在保证自己站位的同时维持这种菱形合围,直到这个自负的死灵法师在八面夹击中死去。 怎么说呢?萨菲隆对他感到很失望。 仗剑紧逼的守护者终于明白了这个死灵法师为什么要蛰伏一百多年,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早已在一百多年前就灰飞烟灭,被当时的同铸会,被当时的圣堂。他的实力远远比不上他的名气,简直差之千里,这些年来他所营造的神秘感和散布在人间的恐惧成就了他,让人们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一聊起他的事迹都谈虎色变…只是如果他能把这些自我神化的精力拿出一半用在提升自身实力上,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至少不会让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丑态毕露。 从开始到现在,这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里,他用自己四下飞溅的污血和不断增加的伤痕证明了一件事----他不过是一个肮脏的,迟钝的,皮糙肉厚的死灵法师。你的皮到底有多厚呢?萨菲隆略带戏谑的看着他那双如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眼睛,挥舞巨剑,继续向前,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由罗杰的死开始,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又掀起了些波澜,他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般挣扎着,撕咬着,以死相搏,用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伤害为代价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可你以为这样就能逆转战局吗?以为这样就能反败为胜吗?!萨菲隆看着面前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心中甚至隐隐泛起一丝悲哀----你做了你能做的,死灵法师,你用一条条崇高的生命和一个个响亮的名字为自己举行了这场最盛大的葬礼…死亡召唤者,至少在这一刻,你实至名归。 去死吧,阿伦,我和我的剑都将为此感到荣耀!说着,萨菲隆的巨剑凌空划过,留下了一道血与光的圆弧。 那颗无悲无喜的头颅正在空中飞舞。 似乎对眼前一切都不在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阿伦贝勒里恩 选择的权利,绝大多数情况下,阿伦懒得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有过太多的选择,也许几百次,也许几万次…不过有那么几回,他还是为此琢磨了很久。 虽然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但是…怎么说呢,有得选总好过没得选,至少他一直这么认为。 第一次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也可能是十六岁,差不多是那个年纪…总之,遥远的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牧师还是巫师,他需要做个选择。 当然是牧师,家人们敲着他的脑袋对他说,至于外人,他甚至不敢让他们知道还有“巫师”这个选项。 他选择了巫师,只为了给所有人一个耳光。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选择么?他一脸兴奋的问自己。 那时候的他…年少轻狂,就是这样。 第二次是在他四十三岁的时候,他不喜欢这段回忆,更不会跟任何人谈起,因为这段经历全部都跟劳拉.米兰达有关。 你只是选错了,有时候他会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他知道,他没有,他的选择是对的,现实也逼迫他在之后做出了一个又一个正确的选择,直到他再也没得选了…就那件事情而言,他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就他本人而言,没有。 第三次是在一百多年前,他实在记不清具体的年份了,甚至都无法把它精确到十年以内。他再次做出了选择,并用接下来所有的时间为之而努力,虽然他知道…从没选之前就知道,这并不是个完美的选择。 但是就他当时的心态而言,可供选择的,就只有那么多。 他选了其中那个最好的,到现在都这么觉得。 第四次是在这个夜晚,他独自品尝着这瓶他挚爱的红酒,直到它彻底没了味道,不管是现实中还是记忆里。 他不想选,而且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们会为我而战吗?威廉,德拉斯,妮可,埃辛,阿卡莎,克劳迪娅,他问自己。会的,毫无疑问,不管他们认不认为我是对的,他们都会为我而战,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可是…他们真的想这么做吗?还是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这不公平,不管他们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管你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本质上的主仆关系让一切都变得不纯粹了。 你应该给他们选择的权利,你有义务和责任这么做。 所以他做出了选择,虽然这依然不是最完美的,但是就他此刻的心态来说,可供选择的,就只有那么多。 他站在宿命高地的断肠崖上,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晚风吹拂过他的脸庞,让他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衫,虽然他的身体根本就感受不到寒冷。他看着身边的这些人,任由他们将自己团团包围,十个,如果加上那个一直躲在阴影中不敢露头儿的刺客就是十一个,当然,如果把宿命高地周围的各路人马都算上,还会多得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多到足以打响一场世界大战。 而他们的对手,却只有他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骄傲或者荣幸,只是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他应得的,除了他,有谁还能配得上这样的待遇呢? 苦修者没有来,在他确定这件事之后,心中有那么点儿失落。你就那么怕我?他略带嘲弄的想着,你当然应该怕我,因为如果你来了,我的怨灵之魂,我的灵魂束缚,我的骨刃,我的白骨之矛…我的所有杀招儿,估计都不会留给别人了。 萨菲隆正对着他,似乎在开战前还想说点儿什么,只是还没完全张开嘴,一枚怨灵之魂已直奔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飞去。要动手就赶紧吧,我可不是来跟你们打嘴炮的! 不得不说,他们分工明确,配合完美,一上来就压制的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被这些后辈们搞得如此狼狈,他似乎应该为此感到羞耻,可是想到把这些人的年龄加起来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两倍,他或许还应该感到欣慰。 我取胜的几率有多大呢?他问自己,伴随着各种法术在白骨护盾上炸裂的声音,答案是令人失望的,百分之零。 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群围攻雄狮的鬣狗,他随便扑向那一个都能毫无悬念的撕破它的咽喉…但是当它们联合起来,同攻守,共进退的时候,面对人单势孤,顾此失彼的自己,局面反而对他不利了。 明智的话,他应该立刻脱身离开,但是占据断肠崖四个边角的封禁师估计不会让他如愿。当然,他可以干掉他们,虽然有法师和牧师们的保护,不过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问题是…也许他能瞬间干掉其中的一个,但是那群鬣狗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他时间解决第二个,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他不仅无法赢得这场战斗,连全身而退都已不可能。 好在,他根本没想过离开。 该结束了,总得走出这一步,犹豫得越久,想得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亡灵被净化。只是…就这么算了么?在经历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隐忍了这么多后的今天? 也许我应该放下这些,那些陈年旧事早已被岁月稀释的索然无味,而我也早已不再是那个满腔憎恨的阿伦.贝勒里恩。 但是…同铸会,我想我们至少应该有个了断。 不会有全面战争,也不会有世界大战,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该让那些无辜的人买单。再说了,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无需再用十几个被摧毁的城市和几百万被屠杀的生灵来证明自己,我甚至都不必依靠我的将领和军团。 我自己,足矣。 这不是一场属于你们的战争,我的统领们,我的朋友们,我的家人,这与你们对我多么忠心耿耿,多么生死不离无关。你们都是出色的战士,不应该以这种愚蠢的方式赴死。 先回异界吧,然后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再回来。我承认那儿几乎算是个一无是处的地方,不过对于思考人生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然后,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至少…别恨我。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正挥舞巨剑劈砍而来的萨菲隆,剑锋将至,势如长虹,猛不可当!无论角度上,速度上,还是力度上都近乎完美,就算他巅峰的时候也不敢轻视。而现在的他呢?他现在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站起来。 龙德施泰特的毒素早已生效,目前已腐蚀了他血液中的每个细胞,让他的神智已不那么清醒,腿脚也逐渐使不上力道;布满裂痕的地面扭伤了他的右脚,索内普尔的杰作让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杰拉德.雄狮留在他体内的长矛刺穿了左肺,让他呼吸的越发困难,而残存的光明之力还在继续将他的肺叶撕烂;克里斯蒂安.夜枭和惩罚者的双重雷霆终于将他麻痹,让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电击;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恩格里斯特的冰霜震击就已经冻结了自己的身体。 惩罚者逼了上来,手持闪电之剑,准备扮演终结者的角色,但是他会告诉这个元素法师,没那么简单!他拼劲全力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为此他听得见电流窜动,冰晶破碎和肌肉撕裂的声音,但是在手指接触到剑锋的刹那间,这些都被掩盖在那山呼海啸般的能量洪流声中。 真是撕心裂肺啊,他有些麻木的对自己说,虽然早已忘记了这个形容词到底代表着怎样的痛楚,不过就自己目前的状况看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在迷离的视野中,他看到伊卡洛斯正在一团明黄色的光晕中仰天倒下,而萨菲隆的巨剑正迎面袭来…我得看清楚点儿,他在脑海中揉了揉眼睛,我得再看清楚点儿,要知道记忆中这双来自于地狱的眼睛曾能让他洞悉一切! 然后…我得做点儿什么。 他看着正在逐渐远离自己的身体炸裂开来,漫天纷飞的血珠、肉末和碎骨如漆黑色的烟花般绚烂,它们跳进了萨菲隆的嘴里,钻进了克里斯汀的眼睛,沾满了伊卡洛斯的头发,爬满了恩格里斯特的脸庞…他的嘴角绽放出最后一抹笑容,伴着他的头颅在空中翩翩起舞。 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见自己 当我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我本该为此吓得跳起来,可不知为什么我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是的,它无比的虚弱,伴随着强烈的口渴和饥饿,以至于我只能跟我这具面黄肌瘦的尸体面面相觑。 看样子我已经死透了,只是我的灵魂还徘徊着不肯离开…当然!谁能接受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呢?在这个过程中都他妈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的神志还有一丁点儿清醒的话,我一定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些问题,可惜我现在却只想头晕脑胀的昏睡过去,然后再也别醒过来,直到…我的尸体突然对我眨了眨眼睛! 难道这是幻觉?不,灵魂可不会出现幻觉,难道我在做梦?不,灵魂可不会做梦,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全都是梦境?不不不,我做过梦,梦里的口渴程度和饥饿感绝不可能如此真实,真实到我恨不得喝自己的尿,然后再吃掉自己的鞋!那么…到底是什么能让我在没有幻象,没有虚拟投影,没有任何镜子之类的玩意儿的情况下看到我自己?! 等等,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裂魂!成功了! “水…”想到这里,我第一次把视线移开,看向这个貌似娜塔莉的女人,虽然她一直端着水壶站在我身边,可模糊的视线让我根本无法看清离我半米开外的任何东西。至于我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嗓子更像被锯条剌过般疼痛。 她连忙半跪下来将我搀起,是的,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都是瘫在床榻上的,然后…一股温热的清水流过咽喉,我敢保证它比世界上所有美酒佳酿加起来都要美味,我贪婪的往嘴里灌着,直到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吃的,还有恢复药剂。”我边咳边说。 她立刻跑了开去,而我也可以在这当会儿仔细看看这个被分割出来的自己,通过稍微清楚了点儿的视野和稍微清醒了点儿的脑子。他像团烂泥似的瘫在那里,瑟瑟发抖,浑身抽搐,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些毫无意义的“咯咯”声,至于他那双望向我的眼睛,更是充满了惊恐和怯懦,如果不是跟我一样极度缺水,我毫不怀疑他会吓的哭出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你就那么怕我?那么怕一个跟你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我讨厌看到这种表情,特别是当这种表情出现在我的脸上。 在面包、牛排、鸡汤和恢复药水的帮助下,我总算对身体恢复了控制,然后就做了这件我一直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一脚把这个废物从床上踹了下来!他摔倒在地上,却并没有爬起来,甚至连尝试都没尝试,只是就这么仰躺着,气若游丝,像个已经足够干瘪却还在不停漏气的皮囊。 我盯着他,厌恶、愤恨,甚至羞耻的感觉一股脑儿的涌上脑门儿,让我禁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他大卸八块儿,生吞活剥!这是我吗?这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是这副模样?!不,这不是我,当然不是,我从未如此狼狈过,包括在狼堡给强盗头子当走狗和在埃苏雷格给老侯爵的孙子当家庭教师的时候,而且以后我也绝不会变成这样,永远不会!他只不过是我身上的一丁点儿残渣,而现在,我应该立刻把他彻底丢进垃圾桶里去! 等等…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我看到了他的左手,是的,左手,真真切切的左手,有血有肉的左手!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一团火焰…我更加愤怒了,满腔怒火充斥着我的身体,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他不过是我的衍生品而已,不过是我身上最低劣的那一部分,可他却拥有我最完整时候的身体!而我呢?我是个残疾人,而且今生今世都注定是!哈哈,这实在是件可笑的事情,难道你觉得这不可笑吗?!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他妈都快笑断气了! “少爷,如果不给他吃东西…他会死的…”娜塔莉怯生生的语气中夹杂着些焦急,她端着那盘我吃剩下的食物,看着那个躺倒在地上的我,眼神疼惜,手足无措。 “几天了?”我突然问她。 “啊?”看来她一时间没听明白。 “从我喝下那瓶药水开始,几天了?” “四天了。”她想了想说。 “四天四夜?” “嗯…应该是四天三夜。” 或许我可以就这么看着他**致死,我一边点了点头一边这样想着,反正经过了这几天,再加上裂魂所产生额外消耗,他应该撑不过今晚。只是…看到他这副垂死挣扎的样子…是的,无论我对他有多厌恶,一旦关乎到生死,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身上再次移开…他会死去,他也应该死去,就像之前雷申德对我说过的,这本就是他注定的结局,但是…我想我没法就这么看着自己活活饿死。 我应该杀了他,立刻,马上,现在!在他这副狼狈相被更多的人看到之前,这么想着,我已经用右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同时摘下手套的左手已经化作了一团火焰! 娜塔莉惊叫着想扑过来阻拦,却被我一脚踢去了一边,现火舌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三公分,在火光的照耀下我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双眼,甚至能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脸。 我看到自己…在犹豫。 亲手杀死自己,看来这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毕竟是我重生的第一天,难道就非要拿另一个自己的生命来祭奠吗?在摒弃了诸多负面性格,从而获得新生后,我所杀掉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我自己,这听起来真是个讽刺。 我还在凝视着那双眼睛,却感觉正在逐渐被这双眼睛中那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绝望所感染,哦,我是多么脆弱却又多么留恋这个世界啊…不,他不是我! 可是…他原本属于我… 我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也许有几分钟,也许不过几秒钟,总之,足够娜塔莉爬起来,并再次扑过来拦在我们之间。而那个我也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一直失魂落魄的眼睛在看向她时居然泛起了一丝丝释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幅令人作呕的场景却将我心中本已不再那么强烈的愤恨又驱散了一些。 “看来你是不打算结果他了,是吗?” 我寻声看去,这才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格林,我忙招了招手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跟你聊聊!”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也知道这很重要,可我还是想先告诉你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走进来对我说。 “得了吧,格林,没什么事情会比我的更…” “阿伦死了。” “重要…你说什么?!” “阿伦,死了!”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开玩笑吗?!” 格林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我看着他的表情,比往常更凝重,我回想着他的语气,比往常更严肃。 “阿伦…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它真的发生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所有人都消失了,无论是地堡还是上面,所有人都消失了,这种事…只可能在一种情况下发生…” “那威廉呢,他怎么说?”我下意识的问。 “你还明白吗?!索萨,没有威廉了,也没有什么六大统领和百万军团了,他们都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这到底…”我摇着头,心中一片迷惘:“格林,我不明白…” “我跟你一样想不通,索萨,也没时间去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到现在…”格林看了一眼挂钟:“已经过了十五分钟,生尽欢有数百亡灵在进行维修工作,一下子全没了,这很快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他们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更关键的是失去了通灵师们维持的屏障,残留在这里的死灵气息将毫无保留的发散出去,我相信附近的捍卫者正在向这里聚集,而更多强者也正在路上…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去哪儿?”我听见自己茫然的声音。 “现在我们只能…” “去流云风暴!”我突然想到了这里,就像在黑暗中抓到了一束光,这样喊着我已经掏出了“八音盒”,谢天谢地,为了预防在裂魂中出现什么问题,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我不信任他。”格林却皱起了眉头。 “别疑神疑鬼的,格林,要出卖我们,他早就干了,何必等到今天!”我声音有些颤抖,手指也是,太突然了!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可那时候,阿伦还活着。” 我愣住了,手指也就这样停留在了通讯器的按键上。 是啊…阿伦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后台了。 “嘿,你是准备向我报丧呢,还是道喜啊?”通讯器中突然传出了雷申德的声音,吓得我手一抖,把它扔在了地上。 “哦,那看来是报丧了。”雷申德又说。 “你…已经知道了?”我看了格林一眼,试探性的问。 “当然,恩格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说实在的,哇哦…”通讯器那边停顿了一下:“我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 “是恩格里斯特杀了他?!”我惊叫道。 “算是吧,但他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谁?” “多着呢,总之个个名震天下,我说…你是准备一直跟我这么隔空对话吗?还是想过来吃点儿甜点,然后好好聊聊?” 我又看了格林一眼,只见他摇了摇头。 “关掉你的时空乱流吧,雷申德。”我没理会格林,我们已经失去一条大腿了,我得抓紧时间抱紧第二条:“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们了。” “你们?是你和你的裂魂衍生品吧?”通讯器中传来了雷申德自负的笑声:“看来你也下不了手,不是吗?” 除了发出一声苦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不该冒这个险。”看到我关闭通讯器后,格林才对我说:“你也听到了,他至今都跟天谴议会联系密切。” “格林,就目前的情形看,只怕我们去哪儿都是冒险吧。”我叹了口气说:“至少雷申德已经算是诸多强者中唯一不太想干掉我们的那个了,如果我能说服他,或者还能让他收留我们,至少能在流云风暴给我们提供个容身之所。” “容身之所?索萨,难道你还想寄人篱下么?” “就凭咱俩,不寄人篱下又能怎么办呢?”我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我们可以创建自己的家!” “也许以后可以,但不是现在,你我都还不够强大。” “一开始我还担心裂魂之后你的脾气会变得更暴躁,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的胆子居然比前更小了。” “我的确切除了懦弱和胆怯,但是我并不会因此而变得愚蠢!”我愤怒起来,他不该这么说我,特别是在我身后还躺着个窝囊废的情况下:“不管怎么说,能得到雷申德的庇护,目前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对我来说可不是。”格林看着我,一字一顿得说:“如果总是活在别人的羽翼里,我们就永远都不能展翅高飞。自力更生,从来都不愚蠢!” “那这样好了,我先去流云风暴走一趟,不管能不能说服他,我都会尽快回来。”我不想跟他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既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么精力:“能收留我们当然最好,想好出路再自立门户也不迟,到那时我自然会跟你走。如果我说服不了他…”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好如果他不肯收留我们该怎么办,事情太突然了,让我心乱如麻。 “那就来空山镇找我们。”格林交给我一张传送卷轴说:“我们不能再等了,无论去哪都得赶紧离开这儿,我会带着克蕾媤,朱丽奥斯和弗雷德里希在那儿等你。” “弗雷德里希是谁?”我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一直在协助朱丽奥斯的老巫医。” “你连这么个老东西都要带着?”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越不会放弃任何人!”格林斩钉截铁的对我这样说。 “好吧,随你,那咱们就…一会儿见。”说着,我一边开启传送门一边对娜塔莉说:“你能拖得动这家伙吗?” “可以的,少爷,我可以…”伴随着她吃力的喘息,娜塔莉已经把那个废物背了起来,虽然被这具超过一百二十斤的身躯压得眉头紧锁,身姿娄褛,她却还是小心得抚平了他的手臂,并让他的头靠向自己的肩膀,就好像她背的那个人是我一样。 我对此感到欣慰,否则我就不得不拽住他的一条腿,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进传送门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后的靠山 “这就是你那个传说中的女仆?”雷申德打量着娜塔莉,饶有兴致的说。 “没错儿,而她背上的那个就是被分割出来的我。”我瞥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把视线收了回来,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他那副鬼样子,一次都不想:“娜塔莉,你可以把他放下来了,如果你不想就这么活活被他压死的话。” “好吧,你想让我对他做什么?”雷申德耸了耸肩。 “杀了他,就现在。” “什么?!”娜塔莉惊呼道,立刻把刚刚放在地上躺平的他搂进怀中,苦苦哀求着:“别这么对他,少爷,我求求你了,别这样,别…” “闭嘴,你无权发表意见!”我不耐烦的骂道。 “你看看他,少爷,你看看他!他跟你一样啊,少爷,他又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他…”通常来说,我的喝骂对于娜塔莉来说总是很奏效,然而这次是个例外,她哭喊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那凄惨的哭声如钳虫般撕咬着我的神经,让我恨不得把她俩一起送下黄泉。 “或许…他可以留下。”雷申德突然说。 “留下?哪儿?”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留在我这儿,流云风暴。” “留着他干嘛?”我冷笑道:“当牛做马么?得了吧,老雷,就这么废物连他自己都照顾不了。” “废物,真没想到还会有人这么称呼自己。”雷申德不疼不痒的调侃着:“我不会让他当苦力的,先不说就他这幅摸样既当不了牛也做不了马。作为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裂魂衍生者,我倒更想拿它来干点儿别的。” “你该不会想解剖了他吧?”我皱起了眉头。 “我要是你,可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因为…”雷申德指了指听到“解剖”这两个字后哭得更响的娜塔莉。 “我裂魂可不是为了给你提供试验品的,雷申德!” “我知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反正你也想让它死,不如让它死之前再发挥一点儿价值。何况…作为教会你裂魂术的回报,我的这点儿要求也并不过分,你觉得呢,年轻人?” “这可不一样,老雷,这他妈得完全不一样!”我一边想象着我赤身**的被绑在手术台上,然后被各种器材折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情景,语气也渐渐粗暴起来。 雷申德耸了耸肩,一副“那又怎么样”的嘴脸。 我看了看那个只会被娜塔莉抱在怀中瑟瑟发抖,痛哭流涕的废物,是啊,就这么任由别人把自己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一点反抗的行为都没有,甚至连一点反抗的情绪都没表现出来,这种人除了“废物”还能用什么来形容呢?! 很好,看来终究还是得让我亲自下手了! “没有人会成为实验品,也没有人会死。”这时候大厅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不像雷申德般苍老,也不像娜塔莉般带着哭腔。是伊格,这个忧郁的艺术家不仅给那个废物带了食物还给娜塔莉带来了纸巾,他半蹲在地上,一边把经过稀释的恢复药剂小口小口的灌进那个废物嘴里,一边对我们说:“我一直都想找个朋友,而老雷和他那些铁家伙显然不适合这个角色,那么…就他吧,至少从性格上来说,他应该比你好相处得多。”说后半句的时候,他看着的人是我。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雷申德怒道。 “行了,老雷,他现在不过是个患有严重性格缺失的病人,就算你把他切成细胞也不可能得出第二种结论。”伊格翻开他的眼皮观察着瞳孔,在确认他正在逐渐恢复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而我会照顾他,看看能否帮他逐渐把性格补全,虽然这几率微乎其微。不过…也许我能让他成为可以自力更生的人,至少不会是个只能混吃等死的废物,这样的话再加上他的自身实力,对你来说,也算得到了个不错的帮手。” “至于你,索萨,你应该是我的第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朋友,毕竟在制作雕像那段日子里,咱们相处的还算愉快。”伊格把目光转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也这么觉得。” “当然,伊格,当然!每当看到星辰的雕像我都会想起你,而她终将伴我一生。”我承认我的前半句是假的,当我站在星辰的雕像面前时,脑海中除了她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但是后半句是真的,所以当我搞定这些破事儿之后,我得先回趟生尽欢的地堡,然后把雕像和跟她有关的一切都带回这里。 但愿那些同铸会的杂种们动作别那么快,如果让我看到你们那肮脏的手碰到她的身体,我会让你们用自己的狗命来赎罪!有十个人就用十条命,有一百个人就用一百条,有一千个人就用一千条!给我个机会,星辰,只要你肯给我个机会,我可以为你杀尽天下! 他妈的,我得赶紧回去了! “你觉得呢,索萨?”也许伊格又说了很久,也说了很多,可沉浸在那些豪迈的,虚无的,触不可及的“星辰情节”中的我只听见了最后这一句…但是足够了,他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让这个废物活下来而已。至于我,只需要说出我当下唯一还关心的问题:“只要你能管好他,伊格,别让他到处给我丢人现眼,更别让我跟这么个怪胎低头不见抬头见,特别是…” “等等,低头不见抬头见?”雷申德打断了我:“我有点儿没听明白,你是准备经常来这儿吗?” “确切的说,我希望你能让我留下。”我选择了用“我”这个字,而不是“我们”这个词,因为对于这个足以决定我们命运的请求,我得循序渐进,而不是急于求成。 “为什么?”雷申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呃…你知道的…”其实为了搞定这个难以琢磨的老头儿,从来之前到现在我想了很多,诸如…老雷,我想这么多年来,你也会感到无聊,感到乏味吧,也许你会想找个伴儿,至少陪在你身边的不会总是群铁人;我明白你的处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悠哉,你活在各大势力的夹缝里,如履薄冰,所以你需要个帮手,你需要我;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边缘人,那些愚蠢而世俗的人们总是在误解你,你那些天谴议会的同胞们也总是在辜负你,而我永远不会;我觉得你肯定不想一辈子都窝在流云风暴里吧,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凡夫俗子糟蹋着这个大千世界,现在让我陪你把它夺回来,让我做你的先锋,做你的后盾,做你的左膀右臂,让我为你而战! 我可以对雷申德说出上述这番话,并有信心做到表情真挚,语气诚恳,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热泪盈眶,可是…当我迎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这些酝酿已久的情绪却统统被憋了回去----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个经历过人生百态的雷电长老,而不是个未经人事的花痴小姑娘。 所以…我还是说实话的好,好在实话比较简洁,只有一句:“因为你可能是唯一还愿意收留我们的人了。” “那我不得遗憾的告诉你,你错了。”雷申德做出了遗憾的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的那种:“没有人愿意收留你们。” “老雷,你听我说…” “还是听我说吧,年轻人,省得你白费唇舌。”看来雷申德连争取的权利都已不打算给我:“你是个麻烦,你身边的那些人也是,而且从第三次北伐结束后就一直是。你们之所以看起来好像不太麻烦,是因为站在你们身后的人是阿伦,他不怕麻烦,也有接纳麻烦的实力。而我,没有。” “可我们不会白白…” “我知道你们不会白白待在这里,你们会为我效劳,因为为了留下,你们不得不这么做。”他再次打断了我:“说实话,你们实力不俗,成长空间也不小,能为我做的事儿有很多,但是…就算你们能为我做的事儿再多十倍,也抵消不了你们给我招来的麻烦。你也知道,我是个讲究付出回报比的人,而以目前你们的能力来看,无论你们能为我付出什么,都不足以让我承担把你们留下来的代价。” “无论如何都不能?” “无论如何都不能。”他这样对我说,语气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我却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空山镇,看来已经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没有强者,没有军团,没有庇护,只有一群流民草寇,这让我想起了狼堡,那时候…等等,现在可不是想这些时候,我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阿伦是怎么死的?”我有些漠然的问雷申德,虽然这个问题我早就该问了。 “怎么,难道你还打算为他报仇吗?”雷申德扬了扬眉,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告诉我!”我有些不耐烦的喝道,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受够了他无休止的调侃和嘲弄,现在我只想尽快把这件事弄清楚,然后马上离开这里,一秒钟都不多停留。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事情才刚刚发生了不到半小时,忙着收尾的恩格里斯特也没功夫跟我说太多,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跟全世界的人一起。”雷申德耸了耸肩说:“据说同铸会已经决定公布整个事件的始末,估计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开始讨论死亡召唤者之死了。” “他们肯定会把整件事篡改的面目全非!”我咬牙切齿的说,抬高自己,贬低别人,颂扬白魔法,抨击黑魔法,这是同铸会的一贯伎俩,不用想我都猜得到。 “也许吧,可是谁在乎呢?”雷申德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反正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撰写的嘛。” “我在乎!” “可谁又会在乎你在乎呢?” 雷申德的话令我一时语塞,是啊,我在乎有什么用呢?我不过是沧海中的一滴水,大漠里的一粒沙。 或者说,我什么都不是… “行了,年轻人,你是准备在这儿吃晚饭呢,还是住上几天?”雷申德又把我从失落的思绪中拽了出来,看来,他已经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打算给我了。 “我…我该走了。”我有些神情恍惚的说。 “那就不送了。” 好吧,那就别送了。 “别…别丢下我!” 身后传来了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充满恐惧的声音,在我即将走进来时的传送门时。我待在这儿的时间是如此之短,居然还不足以让传送门自行消失。 是谁呢?我回味儿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没出息的我! 我没有回头,因为不想看到他那副痛哭流涕的样子。 那副样子…从未让我如此厌恶过!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记烈焰冲击。 但愿你会因此而死! 在硬拖着娜塔莉迈入传送门时,我默然的对自己说。 谁都没料到我会在临走时来这么一手,包括离他最近的伊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火光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他毫无防护的胸膛,只可惜…我所期待的结局并没有发生。那倾注了我整条左臂魔力的烈焰冲击不仅没能击穿他的胸膛,反而直接钻了进去!就像个…扑进母亲怀抱中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仍需告别 当我推开房门却没有看到雕像的时候,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而一直在默默流泪的娜塔莉也为此暂时止住了哭泣。 难道他们已经…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万钧雷霆都在里面炸开了!我几乎瘫倒下去,如果没有下意识的扶住墙壁。 “少爷,你看,那有张字条!”娜塔莉指着原本放置着雕像的地面说,用她那还带着些哽咽的声音。 我用力挤了挤眼睛,好让自己从极度恐慌中恢复那么一点儿神志,然后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抓起了那张字条,好在…字条上的内容总算让我松了口气:“雕像已被我取走,其他都能再买,不必贪恋,速来空山镇汇合----格林”。 真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居然比我想的都周全。 我看着依旧星光点点却因为没有了雕像而黯然无光的房间,听着头顶隐约传来的叫喊,地堡的隔音效果极好,足以把地表之上的声音完全屏蔽掉,所以…他们已经找了进来,应该在五到十分钟内就能来到这里。 看来,我终于该离开了。 我抚摸着蔚蓝色的丝绒窗帘,不可抑制的有些伤感,我苦心为你张罗的这一切…就要彻底失去了。我可以带走一些东西,当然可以,我还有时间,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既没法搬走整个房间,也没能力把那些捍卫者挡在门外。 “对不起,苏菲,我亲爱的星辰之泪,看来我们不得不搬家了。”我喃喃自语着,伴随着四周逐渐燃起的熊熊烈焰,鲜红的火苗正在吞噬着湛蓝的房间,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化为一片火海:“我绝不会让那些杂种玷污这里,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不过请你放心,星辰,我很快就会为你找个新家的,在空山镇,我保证会把那儿装扮的比这里更好!” “少爷,他…会死吗?”这时候,娜塔莉突然问我。 “哪个他?!”我怒喝道,我不喜欢在我跟星辰说话的时候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管那个人是谁。 “就是他,或者说…另一个你。”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驱动着传送卷轴没好气儿的说,而此时逼人的热浪和浓烟已经弄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一无是处,不过是被我剔除出去的垃圾!” “可他身上…终究也有你的一部分啊。”她低声说着,声音小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没错,不过是最卑劣的那一部分,也是最该死的那一部分!”我恶狠狠得挥着手,却在无意间又看到了自己的左手:“对了,你是怎么在我和他之间认出我的?该不会是通过这只手吧?”在迈进转送门之前,我自嘲似的说,至于她在嘟囔着些什么,我他妈根本就没什么兴趣。 “不。”她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火焰中坍塌的房间,满心悲伤的喃喃自语着:“是因为你…更像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伦的遗产 空山镇,一个注定令人失望的地方,我站在这个硕大而简陋的仓库里,看着周围成堆成堆的树干这样想着。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呢。”一直坐在锯木机上等我的格林立刻迎了上来:“再晚五分钟,我就准备带人去找你了。” “的确出意外了。”我叹了口气说:“雷申德拒绝了我,他不打算收留我们。” “这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意外。”格林一脸轻松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来吧,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先不着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疲惫摆了摆手,对那帮乌合之众实在提不起兴趣:“先帮我安排个像样点儿的房间吧,我得先把雕像放进去,然后…高桥?!” 是的,我突然间看到了这个我本该对他充满恐惧,却实在有点儿陌生的人,毕竟炽天之翼的牢房一别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但是他那副模样我却从不敢忘记----斗笠,披风,软剑,还有那张阴沉的脸,他似乎只有这一身黑森森的行头,脸上也只有这一种阴深深的表情。 而现在,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相距不足五米,可就算是这样,我却依然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我看到了他,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可是对于我的洞察来说,站在我面前的仿佛只有空气而已,要知道就算是虚拟投影都有那么一点儿魔法气息可寻的! “阿伦对你做了什么?”在我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或者该怎么做的时候,高桥已经先开了口,但是他的声音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苍老的许多。 我还得记得他的声音,极其低哑,很少有人能发出如此低哑的声音,所以辨识度很高,基本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而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更哑了,让人不禁怀疑这种声音到底是不是通过声带发出来的。 “阿伦?阿伦已经死了啊。”我连忙回答道,现在可不是纠结他声音的时候。 “我知道。”高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以至于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一米,让我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庞,我发现他的模样好像也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也沧桑了许多。 我还记得上次见到他时他的那副样子,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可现在…他看上去居然已经超过七十岁了!当然了,这很可能只是他的易容术而已,要知道一个易容大师完全可以把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装扮成一个八十岁老头儿,所以…这显然不是我最该关心的问题。 我最该关心的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了,近到…他随手一剑就可以刺穿我的咽喉!我立即开启了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并摘掉了左手的手套,而格林在我和高桥之间释放了数面明光盾之后,也握紧了手中的虚空之刃,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只要他想杀我,就算刚刚我们还相隔五米,他也有至少一百种手段将我一剑击杀。 谢天谢地,他暂时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只是盯着我,就这么盯着我,纵使隔着一层火焰护盾和两面明光盾,他那双眼睛还是瞬间就令我心惊胆颤,冷汗直流,而他的眼神则像两把利刃般划过我的身体,让我浑身刺痛!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我努力想做点儿什么,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我努力想说点儿什么,喉咙却像被人卡住了般紧缩着…我甚至觉得他只用这双眼睛就能杀死我! “有意思。”说出这三个字后,他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而我的力量却好像在这个过程中被抽干了,如果不是旁边的格林扶住了我,我几乎要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你…看到了什么?”在足足喘了五秒种后我才对他说。 “我看到了阿伦。” “在哪儿?!”我惊恐的四下观望着,却什么都没找到。 “在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被附体了,或者…” “他留了个礼物给你。”高桥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分不清是欣慰还是嘲弄的笑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至少是有所留恋的,要不然他才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儿听不懂…”我忍不住抱怨道,他刚才的这段话说得无头无尾,让人完全摸不到头绪。 “别急,很快就会有人来给你解释这件事了。” “谁来解释?解释什么?” “那就不好说了,不过你们对它应该不会陌生。”高桥耸了耸肩说:“现在,我该走了。” “走?难道你不是来…”我惊呼道,突如其来的转机几乎让我将憋了半天的疑问脱口而出。 “杀你们的?”高桥却替我说完了。 我咬着牙,只剩下追悔莫及。 “放心吧,你们的性命从此与我无关了。”高桥的脸上闪过一丝奚落的神色:“既然设局的人已经死去,赌局的输赢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您来这儿的目的是…”这次多嘴的人是格林。 “我要弄清楚一些跟阿伦有关的事情,而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说着他已经凭空消失在我们面前。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一脸茫然的看着格林。 “我怎么知道!”格林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我。 “好吧,不管怎么说,今天也就这样了,总不会有…”我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逐渐落下的夕阳,然后就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而这个人的出现也直接把“更奇怪的事儿发生了”这后半句话从我嗓子眼儿里生生憋了回去。 我看到了威廉!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浓重的死灵气息,我真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又如何让我相信他是真的呢?!既然阿伦已经死了,他们不是都应该回到异界了吗?难道他摆脱了这个定律?难道…阿伦还活着?! “我本以为咱们重逢后,你至少会请我坐下。”威廉无关痛痒的调侃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伦他…” “阿伦死了,灵魂也已被圣光净化,这世间再也没有死亡召唤者,不管是这里还是异界。”威廉平静的说,灰色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是的,他的模样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不只是他的脸色,整个脸庞也削瘦了许多,头发披散开来,干枯的发丝不再油亮,眼眶凹陷,眼珠的颜色淡得发白…总之,他变得更像传统意义上的死灵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跟他太熟,而他又穿着他常穿的那套衣服,我几乎没法在第一眼认出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的我只好这样问他。 “很多,年轻人,很多。”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那颓然的坐姿就好像他已经根本无力站立了:“通过这几天跟他的谈话,我就意识到他一定在准备着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如此彻底。” “他做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我实在没那个心情。”他无意识的挥了挥手说:“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说这个。” “那你…你是怎么留下来的,你不是应该…” “我本该回异界,跟这个乏味的世界彻底告别。可我却还是回到了这里,而这全都是因为你。”他看着我说。 “我?!”除了个字,我不知道还是能说什么。 “他留了点儿东西给你,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就在最近几天。反正在裂魂的那段时间里,你根本就没什么知觉。” “留了什么?”我在衣服里上掏下摸着。 “别找了,不是实物,而是一种法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魔力通过法术的方式附着在了你身上。”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才能尽快向我解释清楚:“至于这个法术的作用,简单来说,它把你和我们…就是他麾下的亡灵军团联系在了一起,使我们可以锁定你的位置,并通过你回到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我成了你们的传送门?!” “不,准确的说,你成了我们通往这个世界的坐标。不过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宿主,就相当于失去了在这个世界存活的基本条件,所以…每当我们通过你来到这儿的时候,都会逐渐被削弱,而且削弱的程度会越来越快。比如第一天会削弱百分之十,第二天可能就是百分之十五,到了第三天很可能连巅峰时期的一半都不到了,这个过程不会停止,直至我们被压榨殆尽。而我们只有返回异界才能重新开始恢复,但是恢复的历程却会比我们之间所消耗的速度慢很多。” “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在威廉这短短的一席话里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可我只能耐着性子先从最关键的问起。 “他想给我们个机会,给我们个机会在…不受限于他的情况下做出选择。”他叹了口气,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他想让我们自己决定,是在这里,还是在异界生活。” “可是…虽然你们可以回来,却已经跟过去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啊,难道你们再回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不停的被削弱吗?那你们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让我们回到从前,只要你肯付出生命。” “威廉,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倒但愿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得出玩笑。”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说:“事实上,成为我们的坐标只是那个法术的附属效果而已,它真正的作用在于…当你死后,能让重生的你再次跟我们签署灵魂契约。” “重生,契约?**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么说吧。”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在你死后,你会去异界,而我们会通过阿伦留在你身上的魔力气息在第一时间找到你,然后再经过一系列通灵术将他的魔力与你的灵魂相融合,从而把你转化成召唤师,这样你也就能重返活人的世界。而因为此时的你身上也有着他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这些阿伦军团的人也就可以再次像追随他一样追随于你,然后…”他耸了耸肩:“卷土重来。” “这么说…我会成为你们的主人?!” “如果你愿意成为召唤师,而我们也愿意跟你灵魂绑定的话。”他点了点头:“一旦建立了灵魂链接,你将掌控我们的生杀大权,而我们也将听命于你。虽然我们谁都不想,但是宿主和仆从的关系就是这样。” “那…那你们愿意么?!”我听得见自己因为过度兴奋而剧烈颤抖着的声音。 “还不确定,毕竟事情太突然,很多人还没法从阿伦的死亡中缓过劲儿来。”他停顿了一下,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过有两个人是可以确定的----德拉斯和阿卡莎,他们本来就对同铸会恨之入骨,经过了这件事更是变本加厉,他们想为阿伦复仇,迫不及待。所以他们肯定愿意跟你进行灵魂绑定,而且越快越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尽快回来大开杀戒。” “那你还有其他人呢?”我承认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还在考虑,克劳迪娅也是,我们需要想的事很多,不仅仅关于阿伦和你。”说到这里,他突然陷入了沉默,似乎被某种思绪缠住了,好在他被没有被缠住太久:“妮可还不知道,她好像不太想跟我们交流这件事,当然了,这么多年来她除了作战方案几乎不跟我们交流任何事。至于埃辛,他已经提前做出了选择,他终结了自己。” “终结自己,你是说…”我愣了一下:“他死了?!” “是的,彻底的。别那么大惊小怪,这种事在高龄死灵中并不罕见。”他波澜不惊的看着我:“漫长的岁月终有一天会榨干我们对生活的最后一丝热情,而那些无尽而乏味的时光却永远不会放过我们,那时候,我们就只能自我解脱。” “我不懂…”我皱起了眉头。 “你当然不懂,你太年轻了,还有太多的事没经历过,失去的东西也不够多。”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好在如果你变成了召唤师,就有机会迎来那一天了。” “我会因此而变强么?!”是啊,这才是我感兴趣的话题,至于那个老石像鬼的死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不会,相反的,你会变弱。”他的脸庞划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好像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问:“你得明白,如今你体内流淌的是元素之力,要成为召唤师,就得把它们完全转化成死灵之力,在这个过程中,损耗和流失是不可避免的。” “可你刚刚才说,阿伦的那一部分魔力…” “那一部分魔力已经转化成了法术,它们只是作为让你完成转化的媒介,而不会融入你的身体,更不会使你变强。” “那…我会被削弱多少?”沉默了几秒钟后,我才问出了这句话,你应该想象的出我失望的表情。 “不好说,这种魔力转化的事情虽然极少发生,不过在历史上还是有迹可循的。有的人损耗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有的人就损耗很多,甚至会失去自身原有魔力的一大半,这跟个人体质有关,是不可控的。而且…”他特意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历史上也有过失败的例子。” “失败了,又会怎么样?”我随口问着,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一半的魔力,说得简单,也不想想又会荒废我多少年。 “你会再死一次,彻底的,包括灵魂。” 面对这句话,除了沉默,我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失败这种情况之所以会发生,无非两点,一、转换者的魔力基数太低,你虽然算不上出众,不过对于承受这个法术已经绰绰有余。二、施法者的技艺不精,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所以对你我来说,失败这种结果绝不可能出现。”他自顾自得说着,似乎根本没留意我的反应。 “既然你知道根本不可能失败,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我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毕竟牵扯到你的生命,年轻人,我有义务让你知道这个过程的详情。而且做为一个将来可能成为召唤师,并统领整个阿伦军团的人,我不希望你太无知。” “为什么他会选我?”我又问道。 “因为近百年来,阿伦身边的活人就你们两个。” “那为什么不是他?”我指着格林。 “他知道我绝不会接受这种协议。”格林开口道,面色凝重:“我劝你也慎重考虑一下,索萨。” “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是吗?你还真是虔诚的令人发指呢!”威廉嘲弄似的看着格林:“这应该算是个理由,不过我觉得还有另一点,就是阿伦并不确定你死后会不会去异界,虽然我觉得你会。” 格林没有搭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位通灵大魔导,银色的瞳孔中充满了警惕和质疑。 “不过他的话倒是有道理的,你的确应该慎重,反正这对我来说也不算是件急事。”威廉不再理会格林,而是把视线又转向了我:“在你决定做出选择之前,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要是我真被某个人杀了,岂不是正合你意?”我不无讽刺的笑道,只是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分不清到底是正合他意,还是…正合我意。 “如果是被同铸会的话,你不仅会被杀死,灵魂也会被净化,这样也就没什么重生可言了。何况我也不想让你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做出选择,而是想好之后再做决定,这样…才算对得起阿伦的所作所为。”威廉郑重的对我说:“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他有,我们有,你也应该有。” “选择吗?如果你真正了解我,就该知道我真正想选的是什么。”我无奈的笑了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某个人,以及与这个人相配的那些或深或浅的蓝色。 “首先负责保护你的人是我,然后是克劳迪娅。”他再次无视了我,当然如果我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虽然她并不怎么情愿,但是我会说服她的。最后是妮可,就算她再不好相处,也没人会质疑她对阿伦的忠诚。这样的话,我们每人两天,三人轮换,应该就能勉强补上削弱和恢复的时间差了。” “德拉斯和阿卡莎呢,他们俩不是最迫切的吗?”我问道,特别是那个痛苦女王,这么长时间了,我都还没抽出时间跟她…你懂得。 “他们拒绝保护你,因为他们觉得你不配。当然,你也确实不配,你得明白,年轻人,我们之所以保护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而是为了帮阿伦完成心愿。”说到这里,威廉深深叹了口气:“这也是现在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难道就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威廉,至少在生尽欢的那段日子里,咱们相处的可不错。”我有些失落的说。 “在我这几百年的生涯里,我有过很多出生入死的朋友,也有过很多旗鼓相当的敌人,我欣赏他们,尊敬他们,以为自己会永远记着他们。可是渐渐地,我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也再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而跟他们比,你微不足道。”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似乎以为笑一笑就可以遮掩住所有的悲伤:“而且生尽欢已经不存在了,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赌场老板了,阿伦的死…让一切都变了。” 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念在生尽欢时的日子----那段只能如棋子般任人摆布的时光,可是看着威廉的这幅样子,看着他脸上那掩盖不住的寞落,我想…我已经开始想念了。 “好吧,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不过希望你能记住,在你老想着会因此得到什么的时候,也别忘了想想为因此失去什么。”沉默片刻后,威廉才再次开口:“现在我得去休息休息了,这种无休止的削弱实在令人难以适应,对了,格林,记得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 “我觉得没什么可选得了。”看着威廉的背影渐渐远去,我有些迫不及待的对格林说:“成为召唤师,然后得到整个阿伦军团…至少也是绝大部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将从一只只能东躲西藏的老鼠变成一头人人闻风丧胆的猛兽,我将成为下一个死亡召唤者!”说到这里,我的语气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我身披漆黑战袍,骑着冰霜巨龙,率领铺天盖地的亡灵军团大杀四方的情景已经把脑海填满,甚至如真实的记忆般渐渐清晰起来:“我他妈的将改变世界!” “但是就像威廉所说的,你考虑过你会失去什么吗?”格林却只是不动声色的问我。 “难道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我无所谓的笑着。 “我只提醒你一点,你会失去做为一个正常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格林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向门外走去:“好好想想吧,我得去干点正事了,咱们来的太匆忙,很多事情还没得及处理。还有,我本以为你一直想成为的是…炎魔。”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再见你一面 不得不承认,当你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的时候,一个看似毫无悬念的选择,也会变得复杂起来。 跟魔力损耗无关,随便想想我就能发现这根本不算个问题。无论我在这个过程中会被削弱多少,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我早晚都能恢复如初,并逐步走向强大,而对于一个召唤师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 可我现在纠结的恰恰正是这个----召唤师,其实我更喜欢它那个通俗的名字,死灵法师。诚然,我会得到很多,长生不老,无畏苦痛,还有百万亡灵大军,这些足以让我做很多事,让我从一个边缘人一下跃至世界之巅。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我失去的…会更多,多到我都不想一一列举。 品不出美酒,尝不出美食,甚至感受不到悲喜,也许这些都不重要,为了成就一番大业,我总得付出些代价,可是…你知道的,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我需要付出的,还有很多,很多。 这其中就包括…星辰之泪。 也许你会说,得了吧,你就从未得到过! 这我知道,不必你来提醒我,可是…我总是机会的,哪怕机会很渺茫,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可我总是有机会的!但是…死灵法师,我不论如何都不能把信仰光明的她跟至黑至暗的死灵法师联系在一起。 怕什么?只要你的力量足够强,势力足够大,就没有人能阻止你得到她!我也这样说服过自己。只是…我明白我想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那没有任何意义!不管你懂不懂,不管你是否又要讽刺和嘲笑,那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我所谓的“得到”远没有你所谓的“得到”那么简单! 然而更让我担心的是,我怕我会失去那种感觉,那种…只属于她的感觉!死灵的情感总会越来越淡泊,不管他们曾经的爱情有多么豪壮和热切,就像阿伦,就像威廉,一个个鲜活例子,让我无法回避。 更可怕的是,在我无尽的岁月中,我怕她会变老,我怕她终究会失去这绝美的容貌,我怕她会变得再也不像我怀中的那幅画…我怕她终究会变得跟我记忆中,我梦中,我心中的那个她截然不同!我更怕我会忘记她,甚至根本不记得她曾经存在过…我无法想象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且,我也从来没把自己跟死灵法师联系到一起过,在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成为了死灵法师,那么我砍手,裂魂又是为了什么?!我从十五岁开始学习火焰法术,跌跌撞撞的走到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从晨光镇,到狼堡,到埃苏雷格,到希利苏斯,到蛮荒之地…我怀揣着《烈火魔尘》,念叨着凤凰试炼的这些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那个死亡召唤者的遗愿和下一个死亡召唤者的诞生么?!怎么我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我对自己说,他们瞧不起你,索萨,阿伦军团中的每个人都瞧不起你!威廉也许还是他们中最客气的那一个。你不过是他们寄托哀思的载体,重返世界的途径和复仇的工具…当你站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你身上阿伦的那一部分,至于你,不过是个填装着他的躯壳,皮囊,行尸走肉! 没有人会尊敬你,因为你已经不是你了,那个叫索萨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你会成为一方霸主,你的名号和你的军团也将名震八方,如雷贯耳,有朝一日你甚至有可能横扫天下,但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再是那个索萨了! 也许你还叫索萨,但是…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就这么一边浑浑噩噩的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在漠然间穿过了群山,在月光的照射下看到了远处的城市。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黑暗中游荡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但是我认识这个城市,那是枫城。 不久前为了一个女人,我还来过这里,却误打误撞的遇到了星辰,我还记得那一天和那一天所发生的每个细节。那是个意外之旅,有失落,也有惊喜,当然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遗憾。 失落和惊喜当然都源于星辰,至于遗憾…是因为我终究都没能见到她。想到这里,我又一次摸出了那张已经被揉皱了的卡片,我承认在这经历了太多变故的一天,在这心乱如麻却又无从宣泄的夜晚,我无比的想她。 我点燃了卡片,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嗯…”伴随着这声慵懒的呢喃,我在这群山环绕的夜色下,看到了正从被窝里一点一点钻出来的劳薇塔,她满不情愿的撑起自己的身体,睡眼迷离的看着我,嘟嘟囔囔的埋怨道:“凌晨三点,你可真有礼貌…” “我想见你。”我尽可能平静的对她说,被单缓缓从她的胸前滑落下来,月光也趁机从她雪白的**上轻轻拂过,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沐浴着圣光的修女。 “怎么啦,又有生意了?”她舒展双臂,靠向床头,让我欣赏的更彻底。 “我想见你。”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哪儿?”她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才又开口说。 “去骄阳城吧,就咱们第一次告别的地方。” “去那儿干嘛?!”她抱怨着,皱起了眉头。 “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但是…具体在哪儿来着?”她挠了挠头说:“我都不记得了。” “大教堂的后花园。”我有些无奈提醒她。 “哦…想起来了!”她挑逗似的的伸了个懒腰:“看不出来呀,我的大男孩儿,你记性还真好呢。” “我等你。”说罢,我挥手驱散了幻想。 十秒钟后,我已经站在了骄阳城大教堂中的花园里,还好没什么人,省得我动手杀掉他们。借助着苍白的月光,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当年我根本就未曾留意过这里的模样,也许那时候我的视野已经被她填满了吧…我这么想着,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逐渐从虚影中走出来的劳薇塔。黑色的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贴身皮甲,白皙的脸庞,鲜红的嘴唇,蓝宝石般的眼睛…是她,还是那个她,就是那个她,独一无二的她。 我没立即搭话,而是夸张的向她身后左看右看着。 “你还约了别人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带来个狮心元帅,鹰眼魔导,或者狐尾祭祀什么的。”我这样对她说,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油腔滑调,就像我们之前的每次对话一样。 “我还真想过,以你现在的身价儿,可是足以解决我的终身大事呢。”她一脸坏笑着回应道。 她果然喜欢这种对话方式,而且很习惯。 “可是你好像没那么做,不是么?”我下意识的扬了扬眉,已经找回了那种…只属于我们俩的节奏。 “后来我又想了想,既然你敢主动约我,谁知道背地里又藏着什么花活儿呢?毕竟就以往的经验来看…你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说到这儿,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还是别冒险的好,反正我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 “就因为这个?” “那你觉得还因为什么?”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拥吻在一起! 我将她搂在怀中,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想让自己的手臂就此融进她的身体。品尝着她湿润的唇,吮吸着她柔软的舌头,那种熟悉的味道瞬间就填满了我,把我整个人都点燃了… “行了,我都要被你吃了。”她从我怀中挣脱出来,舔了舔已经渗出血来的嘴唇说:“说说吧,这次想让我干嘛?” “想让你留下。” “留下?在哪儿?”她愣了一下。 “在我身边!”我突然握住她的手说。 “哎呦,你现在说笑话的水平真是见长呀。”说着,她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这不是个玩笑,劳薇,我是认真的!”我凝视着她,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却把手抽了出来,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我需要你,劳薇,我…”我再次伸出手,却被她看似不经意的躲了开去,让我只能抓到一把空气:“真的,我需要你!劳薇,我真的需要你!” “你需要我什么?”她靠在花坛的栅栏上,双手抱在胸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满不在乎的笑容就重新回到了脸上。只是她的语气中却再也听不出挑逗的味道, “我…我只想…”我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说着,舌头似乎比平时大了一百倍,脑子似乎比平时慢了一千倍:“我只想让你陪着我…” “哦,这样的话…那个星辰之泪怎么办?”她冷笑着:“你是打算让我成为你的第二个女仆吗?” “不,你跟她不一样,劳薇,你跟她一点儿都不一样!你怎么会跟她一样呢?!你…”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我娶你!”直到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什么?”她眨了眨眼睛,虽然我知道她明明听清了。 “嫁给我。”我低着头,声音无比的低沉、沙哑,就像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带被烈火烧焦了。 “别逗了,我浪漫的大男孩儿,你根本不会娶我。”虽然她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语气中却已经不带任何感情:“何况,就算你真的想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为什么?!”我捏着她的肩膀,痛苦的质问道。 “因为我不傻。”她轻描淡写的说:“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吧,亲爱的,我就算嫁个整天为了吃喝犯愁的穷光蛋,也比跟着你强啊!更别说还有几百个比那好几百倍的人等着盼着想娶我呢,不管你信不信,宝贝儿,我抢手的令人发指。” “他们不爱你,劳薇,相信我,他们不爱你!” “也许吧,就像你一样。” “你不明白,劳薇,你不明白!我会给你…给你…给你很多东西,而他们绝对给不了你!” “那当然了,你能给我带来的麻烦,别人永远给不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把她的肩膀捏的更紧了,我觉得我的心越发的疼了:“劳薇,为什么?!” “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宝贝儿。”可她却只是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不过如果你不爱听,我也可以敷衍你,而且保证让你听不出我的虚情假意,你喜欢这样么?我脆弱的大男孩儿,这就是你想听的么?” 我说不出话来,嗓子眼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那看来我可以接着说了,阿伦死了,是吗?” “你…已经知道了?!” “月下美人不是吃干饭的。”她掰开了我的右手和我那根本使不上力的左手:“而我再不济也是个幽魂杀手呢。”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嗓子里的东西似乎还没咽下去。 “所以…你又无家可归了?” “还不至于。” “哇哦,看来你的处境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糟嘛!”她轻快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浮现出的那一丝调侃似乎又把节奏带回了刚才,我还没说出那些话之前。 “那你…”可惜我已经无法再进入这种节奏了。 “换个话题吧,否则我只能说再见了。”她打断了我,再我还什么都没说出来之前,就像…把我看穿了。 “嘿,要不咱们过两招儿吧!就在这儿,场地正合适!”我突然站了起来,摩拳擦掌着:“要知道,我可还从来没正儿八经的跟幽魂杀手较量过呢!” 她愣了一下,就像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劲儿给吓住了,然而几秒钟后,我只是等来了她的一声叹息:“何必呢,你知道我们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留住你…”我又颓然的坐了下去,仿佛刚刚那股冲劲儿只是回光返照。 “索萨,我并不讨厌你,也很乐于跟你保持之前那种关系,否则也不会在这当口还冒险来见你,可是…可是我不明白…”她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明白了今晚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这个问题:“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合适的关系了。我本以为你经历的这么多,会比我更清楚才对,可是…宝贝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我经历的已经太多了,多到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努力压抑着自己,喉咙里的东西却还是不肯放过我,让我不由自主的发出哽咽的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劳薇,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索萨,也知道阿伦的死…对你来说太致命了。”她伸出手,也许想拍拍我的肩膀,可最终又放了下去:“我也知道你现在需要帮助,可我不是阿伦,我只是个幽魂杀手,我改变不了任何…” “我不需要你帮我,劳薇,我只需要你!” “我不能,索萨。对不起,我真的不能。” 我咬紧牙关,低下了头,也许是因为它太沉重。藏起了脸,也许是想掩盖泪水在它上面的蔓延。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想从你身上…谋取过什么,金币,宝石和那些如今看来已经永远不可能兑现的承诺,可是你要知道,宝贝儿,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她有些怜惜的看着我:“看看你,我无助的大男孩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像个无底洞,就算把我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也不可能填得平。” “也是你会说我过于冷静…或者冷漠,缺乏激情,是的,我承认有的时候你真是激情四射,却也疯得像条狗,蠢得像头猪。你得原谅我,宝贝儿,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年纪了,就在那个十七岁的夜晚,我默默的看着那位少爵爷在我的怀抱中死去。我早已不记得他的名字,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却始终没能忘掉那张脸和那双眼睛。在他涣散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感到自己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少女情节正在跟着他一起死去,如同病去抽丝般痛苦,却又像脱胎换骨般欢畅。” “我庆幸自己经历过那个夜晚,甚至对那个教会我成长的男人心存感激,更庆幸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她点起一支烟,那些缭绕在夜色中的烟雾仿佛编织出了她的那一个个即刻骨又淡漠的曾经:“如果没有这一切,就没有我的今天。” “索萨,我们很像,都是那种永远不会让人省心的人,我们太自我,很少顾及他人的感受,总会无意识的或者有意识的伤害到身边的人,甚至连累到他们。而那些越关心我们,越在乎我们的人,往往受到的伤害就会越深,所以…最终所有人都离开我们,当我们年老色衰,不复当年的时候,然后我们就只能在孤独中死去。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结局,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了,可问题是,近些年来,我开始怕了…” 我没看她,或者说此刻我的眼睛中已经不再有焦距,可我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真切。 “于是我开始着手准备,为了迎接那终将到来的结局,没错儿,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然后…”她耸了耸肩:“这些年来我几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靠我自己,你应该明白,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的不太容易。也许这并不值得我骄傲,却一直在提醒我应该珍惜。所以我不会因为某种…所谓的情愫,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更不会因为你…”她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了让我有个喘息的机会,还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宝贝儿,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了,然后我就会忘了你,也许这并不像忘掉其他人那么简单,可我会尽量的。” “对了,你知道有种药水么,它可以让人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把之后的所有事儿都忘记。说实话,在认识你之后,我又结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经历过很多有趣的事儿,有趣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都不会想起你…”她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嘴角再次泛起了一丝讥讽似的笑容:“可是,我骄阳城的大男孩儿,如果真有那种药水的话,我情愿把这一切都忘记。” “劳薇,你觉得,我还有机会么?”我头也不抬的问她,虽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所谓的“机会”是什么,也许是关于我们的重逢,也许是关于…我这不停坠落的人生。 “你想听实话么?”她只是这样问我。 在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后,我终于摇了摇头。 她轻轻揉搓着我的头发,也什么都没再说。 我用力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再也找不出一丝留恋或悲伤,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语言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过。我只能最后一次把她拥入怀中,亲她,咬她,撕裂她…就这样无休止的疯狂,仿佛过完了这个夜晚就会死去。 当清晨的阳光把我从虚脱中叫醒,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我不想承认她早已悄然离去,更不想看到那无论如何都是阴霾的天空和这张除了我…就空空如也的草坪。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就像那张在冰封城下的风中化为灰烬的卡片和那些在骄阳城的夜色中消散的徐徐青烟。 也许你想说,还是看看吧,没准儿奇迹就出现了。可这并不是一场狗血的,拙劣的,让我想起来就恶心的青春偶像剧,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得多,所以… 如果有来生的话,请让我先认识你吧… 就这样了,我的劳薇塔,我为你祝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战后(上) “伊卡洛斯怎么样了?”萨菲隆问克里斯汀。 “很不乐观。”克里斯汀疲倦的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我和狐尾祭祀们已经尽全力救治他,他身上和体内的所有伤口也都已愈合,但是死灵之力已经侵入了大脑,破坏了神经中枢,所以…他可能很难醒过来了。” “那他现在的状况是?”萨菲隆也皱起了眉头。 “完全没有意识,只剩下生理上的本能。”克里斯汀叹了口气说:“我留了三个光铸牧师轮流照看他,无论出现什么异常他们都会立即向我汇报。贝琳达.夜莺和她手下的几个灌铸法师也在那儿守着他。” “那个克里斯蒂安.夜枭呢?”萨菲隆又问道,虽然对这个懦夫的名字他提都不想提。 “他的双腿已经愈合,体内的死灵之力也已被清理干净,只是想要重新站起来还需要差不多一个星期。”说到这里,克里斯汀停顿了一下,然后以商议的口吻说:“如今伊卡洛斯的情况不知要多久才能好转,但是法师们却不能一直群龙无首,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考虑让他先暂领惩罚者之职了?” “绝对不行!莫拉莱斯.信天翁,莱斯利.雷鸟,哪怕黛芙妮.云雀都行,但是绝对不能是他!”萨菲隆斩钉截铁的否决道:“就算伊卡洛斯的性格从来都不适合当惩罚者,但是他也照样比那只贪生怕死的夜枭强一百倍!” 短暂的沉默。 虽然无论是萨菲隆还是克里斯汀都对这个蛮横暴躁的惩罚者没什么好感,往常甚至连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他就像个不需要引线的火药桶,就算没人招惹他,他也有可能自己爆炸。可是当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回想起当年他叱咤风云,为教会大杀四方的岁月…他们还是难以抑制的为这位老战友感到惋惜。更何况,在这场战争中倒下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杰拉德.雄狮和菲欧娜.灵狐,先不说他们是否能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接替他们成为新的守护者和祈福者,单单是出生入死,鞍前马后的这么多年,也足以让这两位老人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也许对同铸会来说,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位金狮元帅和一位金狐祭司,有人会填补上他们的位置,毕竟在拥有四千万教众的同铸会中人才辈出。但是对于萨菲隆和克里斯汀来说,他们失去的是两位追随多年的臂膀和相识半生的老友,他们甚至时常会不经意的叫出那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就像他们依然陪伴在身边,随时恭候差遣…可惜永远没有人回应了,就算有人回应也绝不会是杰拉德.雄狮或者菲欧娜.灵狐了,这总会让这两位老人感到空落和感伤。只是对于守护者和祈福者来说,他们永远都不能把这种情绪挂在脸上。 葬礼会在一个星期后的行,由萨菲隆亲自主持,全部狮心元帅,狐尾祭祀,鹰眼魔导都将列席。所有人将再次聆听这两位烈士的戎马生涯,丰功伟绩,然后伴随着胜利的消息,他们的灵魂将在圣光的笼罩中走向光明,得到安息。 “通告已经写好了,你看看。”萨菲隆将一张羊皮纸递给克里斯汀。他们有太多的事要做,而且没了惩罚者,他们必须承担起更多,没时间在这种伤怀中沉浸太久。 “在三大圣堂的领导和天谴议会两大长老的协助下,我教于昨日在宿命高地的断肠崖上与死亡召唤者----阿伦.贝勒里恩展开决战,并最终取得胜利,将其净化。”克里斯汀展开羊皮纸默念着,伴随着那些惨烈的场景和血肉横飞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此役我教不仅击杀了近几百年来最邪恶的召唤师,还彻底消灭了他麾下的亡灵军团,为世界驱散了又一片黑暗,为人民点亮了又一道曙光!在此请诸位信徒和广大民众相信----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终将普照!终有一日,我们将万众一心!终有一日,世界会充满光明!” “可以。”克里斯汀不带感**彩的说,毕竟这么多年来,这种本该令人热血沸腾的话,他已经说过几百次,听过几千次了:“准备什么时候下发?” “现在。”萨菲隆一边用心灵感应通知一直等在门外的德拉蒙德.狮牙进来,一边对克里斯汀说:“这样的话,今晚就能将通告下发至各大教区的主教手中,三天之内就能覆盖到片区主城级别的全部城市,最多七天,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正好能赶上他们俩的葬礼。” “就这么办吧,守护者殿下。”克里斯汀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他欣赏萨菲隆的行事作风,简单,高效,实用。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我先回去了,还有些希利苏斯那边的事情要处理,东方人还在附近集结,冲突也越来越多了。” “祈福者殿下,我想重新任用海因里希.虎贲。”萨菲隆叫住克里斯汀:“除了他,没人能接手杰拉德.雄狮的工作。” “你来决定吧,我没意见。”克里斯汀头也不回的说,藏起了心中那突然泛起凄凉。是啊,你有海因里希.虎贲,我有谁呢?老迈的罗萨里奥.狼獾,鲁莽的奎刚.黑熊,年轻的梅琳.雪狐,还是某个依然迷失在黑暗中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决战后(中) “我不该这么做。”克里斯蒂安.夜枭下意识的按着双腿对自己说,虽然死灵之力已经被完全清除,但由于骨骼内部被严重腐蚀,导致他的腿在短时间内还无法用力:“我应该把百分之九十的魔力都用在防御上,而不是百分之六十!”就算这样还是不足以完全挡住骨矛,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像个残废似的坐在这里。 不得不说,他在战斗中的表现并不算太好,也许有人会为他的临阵退缩而不齿,甚至觉得他该以死谢罪,但他却豪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原因很简单,照当时的情形看,他已经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如果再硬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杰拉德.雄狮就是个生动的例子。 当然,杰拉德会就此成为烈士,跟那个几乎什么作用都没起到菲欧娜.灵狐一样。人们会崇敬他们,歌颂他们,为他们痛哭流涕,他们的肖像和名字也许会雕刻在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跟那些先烈们一起受千人瞻仰,受万人膜拜…但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一个现实----他们死了,他却还活着,而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如果他因为双腿尽废而退出战场都要受罚的话,那没受一丁点儿伤就擅离战场,还跟菲利克斯大秀恩爱的苏菲.星辰之泪简直应该被处以极刑了! 更何况没人会知道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切,同铸会会立即向外界宣布战斗的结果,却绝不会告知人们任何细节,所以…不管他当时有多狼狈,知道的人都不会更多了。现在看来,唯一可能对这件事揪住不放的,到只可能是这个躺在自己面前的伊卡洛斯了。 “蠢货!”他第三次在心中骂道,只见惩罚者双目微闭,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克里斯蒂安甚至总觉得他会在下一秒跳起来,然后揪着自己的衣领破口大骂,可是…就祈福者的说法,他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本是可以避免的,完全可以避免的!当时那个死灵法师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保持攻势,然后就可以欢庆胜利!天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冲上去拼这一下!”克里斯蒂安暗想着,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越想越觉得不可接受:“就算在这场光明与黑暗的较量中总要有人送出一记绝杀,但是这个人为什么不是萨菲隆?为什么不是克里斯汀呢?要知道**只是个法师啊!” 他不该如此激动和愤怒的,毕竟惩罚者倒下了,对于他这个金鹰魔导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坏事。如今放眼整个同铸会,已经没有比他地位更高的法师了,这样不管圣堂是否愿意让他接替伊卡洛斯的位置,他都将在形式上行使惩罚者的权利----这种时候就算守护者和祈福者也别想插手,在骑士,牧师,法师三权分立数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晋升金鹰魔导第八个年头的他,在法师阵营中的威信已高得难以想象。 他本该为此感到兴奋,喜悦,欢欣鼓舞,可是相反的他却感到慌乱,无助,不知所措…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从没想过在十年之内自己的名字会和惩罚者这个称谓联系到一起,而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他需要掌握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就像一块巨大的蛋糕突然掉进了一个胃口还没长开的孩子嘴里,他不仅享受不到美味,还会被蛋糕活活撑死----对于这个包含着七位鹰眼魔导,八十九位灌铸法师,近千名正编法师以及上百万捍卫者的大摊子,在毫无交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没有信心把它接下来,一点儿都没有。 “蠢货,你不该把这群害怕你,讨厌你,却尊敬你,崇拜你的法师们就这么丢给我…”他又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伊卡洛斯,觉得自己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需要他。 “你该去休息了,克里斯。”贝琳达.夜莺关切的对他说,作为他在统领第三军团时的老部下,作为他相识二十年的老朋友,她没有叫他的名号或者尊称他为殿下,而是像当年他们恋爱时那么叫他。 那是真是段年少轻狂的岁月,每当想起十五年前那段恋情,他总会给出这样的评价,轻狂而且愚蠢。 “我不是一直在休息吗?”他拍了拍轮椅,挤出了个干涩的笑容。她变了好多啊,虽然多了些雍容典雅,却也再也找不到曾经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十五年了,真快呀。 “他会好起来吗?”贝琳达看着伊卡洛斯,哀伤的问他。 “当然,贝琳达,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说:“在杀光异教徒之前,他绝不会倒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战后(下) “好些了么?”苏菲疼惜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小心翼翼把浓汤喂进他口中,生怕洒出来或者烫着他。虽然这种事完全可以让仆人去做,而且他们也确实比她专业得多,可是…她却固执的一定要自己来。虽然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也确定了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每次想到他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下骨矛,她还是会心疼的泪眼婆娑。是啊,谁还会这样对她呢?能遇到这样的爱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好多了。”菲利克斯做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说,事实上他现在的状况也确实可以用“强颜欢笑”来形容----他必须时刻压制着体内的自愈因子,使它们不至于让伤口过快的愈合。虽然那两只骨矛已经被克里斯汀的明光盾抵消了很多,但是加上恩格里斯特的五枚冰锥和一道疾冻箭,以他在这几年中表现出来的实力,显然不能恢复的过**速。 “骨矛的余威的确没那么强,正常情况下我本可以在第一时间化解其中的死灵之力。但是冰锥和疾冻箭所附带的冷冻效果影响到了我,让我无法顺畅的调动魔力与死灵之力对抗,导致它们最终还是钻进了骨骼,让我没法在短时间内彻底康复。”如果有人提出质疑的话,他就会这么回答。 嗯,无懈可击。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状态还得持续多久,毕竟自我压抑总不是件舒服的事情。至少三、五天吧,他有点儿无奈的安慰自己,要知道那个金鹰魔导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是得等上整整一个星期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就战局的结果来说,他还算满意。虽然他一直在期待着阿伦能带走更多的人,但是…这位死亡召唤者已经废掉一个惩罚者了,还怎么能对他要求更多呢?难道再拼掉祈福者或者守护者吗?这在他孤军奋战的情况下根本就不现实。所以他会觉得这个死灵法师…真的很蠢,甚至不理解他是怎么能活到这么大岁数的----既然近百年来都相安无事,为什么要主动宣战呢?既然手头有兵有将,为什么要只身来同铸会的主场肉搏呢?! “要知道这支军队如果在我手里,我至少能拼掉同铸会一半有生力量!”他在心中不无惋惜的对这个死灵法师说:“只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做。” 自寻死路这种事儿,只要疯子和傻子才愿意做。 “真没想到我们会赢得那么惨烈。”如果不是苏菲再次开口,他很可能还会在这种思考中沉浸很久。而现在,他已经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哀伤的脸,听着她悲伤的声音,他知道她还没有说完:“我本想多做一些事,也多承担一些,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跟师傅和圣堂们并肩战斗,我想让他们看到这些年来他们对我的培养没有荒废!可是…当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还差得很远…”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了,变得有些失落,有些自责:“在每个人都在奋不顾身的搏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影响战局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师傅背后!跟这些前辈比,我真是微不足道…”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有几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你知道吗,亲爱的,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些死去的人中应该有我…” “别这么说,亲爱的,别这么说。”他蹒跚的站起身来,在这个过程中没忘了做出一个强忍疼痛的表情,然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你太年轻了,亲爱的,不管你多出色,不管你多努力,你终究太年轻了,我们都太年轻了…那些前辈们,哪一个不是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后才走到今天的呢?在那些战斗中,哪一个又没经历过挫折和失败呢?要知道,他们也曾沦为看客,他们也曾对战局无能为力,他们也曾眼睁睁的看着前辈们在自己面前陨落,因为他们也曾年轻过! “这是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亲爱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无论是守护者,祈福者,惩罚者,还是恩格里斯特,他们也都得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柔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这就是成长啊,亲爱的。” “那你会陪我一起么?”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幽幽得说。 她这种性格对她将来有可能担当的角色来说是不利的,菲利克斯抚摸着她的长发这样想着。恩格里斯特和圣堂们给了她太多的关爱和名誉,把她捧到了一个跟年龄和能力不相符的位置上,把她圈在了一个无比耀眼的光环里,以至于晃得她完全看不清光芒之外的东西…这的确让她变得更容易被掌控,却也让她今后无论在同铸会还是在天谴议会都很难独当一面…不过话说回来了,也许在他们心中,根本也不需要她独当一面吧。 好在,对炽天之翼来说,同样不需要。 “当然了,亲爱的。”想到这里,他捧起她的脸庞,深情的吻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夕阳西下 “高桥君。”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高桥耳边响起。 “小叶子啊。”高桥擦拭着手中的太刀,头也不抬的说,反正知道他住在哪儿而且还活着的女人就她一个。高桥君,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称呼,好在总比“高桥爷爷”强得多。第一次见面时,她曾这样奶声奶气的叫他,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和爷爷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我希望别人叫我什么呢?无常?影舞者?刺杀大师?高桥信义…还是高桥广之?是啊,太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在无聊到一定程度,而阿伦又忙于跟同铸会周旋的时候,他就会琢磨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根本不希望人们叫他,他最喜欢的就是在人们看到他却还来不及开口的时候就送他们上奈何桥…只是,他还不至于对当时那个只有三岁的小姑娘这么做。 “最近怎么样了?”如今早已长成大姑娘的小姑娘一边关切的看着他,一边斟满了他杯中的清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并在他的对面席地而坐。 “除了老得更快之外,没怎么样。”他收刀入鞘,又把它小心翼翼的摆回了刀架上,才抬起头了看了她一眼说。像往常一样,她穿的是振袖和服,雪白的衣衫上开满了鲜红的樱花,一头乌黑的直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额前的平刘海儿亦与眉头平齐,再加上附于发髻右侧的几朵百合…总之,在穿戴和搭配上,就算他家乡的名门望族们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他好像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回过家乡了,一百年,或者一百五十年了吧。他只记得当他划着那艘小帆船扬帆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能够远渡重洋来到大海对面那个未知的世界。就像他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在那个早已从小渔村发展成大港口的家乡里,也没有人相信他就是两百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小伙儿一样。 “就没办法挽回了么?”她不甘心的问道。 “每个人都是有极限的,小叶子,只有不断成长的力量才能真正延缓衰老,至于易容术和障眼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力量的成长总会有尽头,而再强大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老去。”他面无表情的说,语气上也是波澜不惊。 “您…”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是的,小叶子,我大限已至。”他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衰老是从那个关于第三次北伐的赌局之前开始的,最初很缓慢,他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些年来一成不变的模样让他早已告别了镜子,也不会再琢磨什么跟“年龄”有关的问题…然而它却以几何般的方式日趋迅速起来!在他们救出那几个叛教者,并决定开始新一轮的赌局之后不久,他甚至已经能从身体机能的衰退上察觉到这一点了。 随后,他几乎每星期都能看出自己的老化,然后是几天,然后是几小时,至于现在,他几乎只要站在镜子面前就能察觉到自己的老去,一道新的皱纹,一颗新的老人斑,就这样从他的眼前逐渐出现!你能相信吗?在蛮荒之地的时候他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而这个形象他已经漠然的维持了两百多年,可是在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就已经老得像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子了! 也许这并不重要,毕竟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注重相貌的年纪,而最后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也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但是…总会有别的一些让他无法忽视,他的眼睛越来越花了,牙齿越来越松动了,食欲越来越差了,睡眠越来越少了,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慢性病也越来越多了…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被衰老拖垮,正在逐渐带他走向死亡。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是吗?当又一颗萎缩泛黄的牙齿毫无征兆的脱落下来时,他淡然的告诉自己。三百年,他知足了,对于一个既不是召唤师,又不是死灵生物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放眼整个历史,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又有多少呢?只怕超不过十个吧…只是,我可能没法完成这个赌局了,死灵法师,他开始默默这样对自己说,但是别以为我认输了!咱俩斗了那么多年,比了那么多次,我可从来都没输过你,一次都没有!就算老成这样,赢你也不在话下!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老态龙钟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承认,我最终还是输给了岁月。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死灵法师会死在自己前面。 事实上,每当想起那个死灵法师发现他突然老死后的表情,他总会乐得不能自持…但是,阿伦.贝勒里恩就这么死去了,愚蠢的,疯狂的,壮烈的,荣耀的,像一把瞬间熄灭却足以用余光照亮整个夜空的焰火! 好吧,这次就算你赢了。 不过,仅此一次而已。 记得很久以前有人曾对他说过,为什么你和阿伦要整天斗来斗去呢?你就没想过,如果你们联手的话,还有什么能跟你们相抗衡呢?你们会拥有整个世界的!而当时他想起的,却是在某次酣畅淋漓的决斗之后,阿伦对他说的话:“多亏有你这么个对手,老不死的东洋人,否则真不知道有多无聊呢!” 是啊,一个没有对手的世界,该是多么可怕啊! “别再担心我了,小叶子,还是跟我聊聊你的事吧。”想到这里,高桥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欣慰的笑容,倒是他对面的这个小姑娘还是愁眉不展的喝着闷酒。 “我…”她愣了一下,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中缓过劲儿来,但是看到他这副安然自得的样子,表情也终于释然起来:“我还好啊,老样子吧。” “听说你们青龙会最近动作挺大呢。” “哦,木栖堂的夏堂主已经见过炽天之翼的圣女了,只是…进展并不太顺利,每当聊到一些实质性问题时,她总是说做不了主,得要我去跟她的主人谈,也就是那个所谓的炽天使。”说到这里,她脸上泛起了一丝调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这当然只是她的借口而已,毕竟要让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的两大势力形成合作,总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达成的,特别是当它们的对手是同铸会的情况下。” “不过,有个问题我有点儿想不明白,夏堂主回来后曾对我说,他真的见到了炽天使!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他居然亲眼见到了神明?!”她皱着眉头问道。 “也许是障眼法,或者虚拟投影。” “如果是别人对我这么说,我一定也会这么觉得,但是夏堂主…他似乎不该被这种雕虫小技所迷惑。” “那恐怕你只有亲自走一趟才能知道了。” “我会的,反正总得有那么一天。”她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不管那个炽天使大人是什么,只要别让我失望就好。” “炽天之翼,选它做盟友显然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的。”高桥笑了笑说:“但是,只有这么一个,似乎还不够吧?” “那当然了,事实上就西方大陆来说,还有不少势力值得我们笼络。皇族是第一个,他们被压抑的太久了,先是被天谴议会,然后是被同铸会。他们当然不甘于此,否则也不会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接近百万人的执法者,不过单靠自己可永远都翻不了身,他们必须借助外部的力量。”一说起这些,她的状态就不一样了,高桥甚至觉得她的眼睛都比刚才更亮了:“炽天之翼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些异教徒跟同铸会拼得太凶,也太狂热,跟他们走得太近总免不了引火烧身,这么看来…跟远在东方的青龙会联手似乎更稳妥,而浪涛堂的宋堂主也正在跟他们就此事交涉。” “月下美人是第二个。作为西方上古时代的王者,他们已经在元素魔法的阴影中隐忍了很久,在天谴议会日渐衰落的今天,这本是他们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可惜这些元素法师们如今又跟同铸会混在了一起,让他们只能继续呆在枫城里干瞪眼。所以他们也需要找帮手呢,而这件事,烈焰堂的周堂主会负责。”她笑了笑,眉宇间总算出现了些愉悦,仿佛一朵终于绽放开来的樱花:“不过这两件事目前还都在起步阶段,两位堂主也都还在摸索,试探,毕竟对这两大势力的核心人物我们还不够了解,不可轻举妄动。” “那可真是任重而道远了。”高桥夸张的叹了口气说。 “不放长线,又怎么钓得了大鱼呢?”她扬了扬眉,嘴角微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说起来也跟你祖父认识了几十年了,交情也算不浅,却从来没帮你们青龙会做点儿什么,想想确实有点儿过意不去。”高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凉了,好在还有点儿温度:“不如介绍个新盟友给你吧,如何?” “谁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索萨这个人,你知道么?” “当然。”她的回答出人意料的迅速。 “怎么,你见过他?” “是啊,在希利苏斯的月光城,我还差点儿杀了他呢。” “说来听听。”高桥饶有兴致的笑道。 “当时同铸会的第九军团一直在跟我们的木栖堂在希利苏斯拉锯嘛,后来就一路打进月光城了。这也合理,毕竟当时我们也没打算全面开战,木栖堂的高手也只出动了不到一半而已。但是当时的那个什么怀特.黑豹吧,就是第九军团的统领,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居然非要把我们的人斩尽杀绝,所以嘛…本小姐决定亲自出马,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那他们还能全身而退,这可真是个奇迹。” “这就要归功于那个索萨了。”她笑了笑说:“我本是没想下杀手的,只准备吓他们一下,帮木栖堂把面子找回来就算了,可是看怀特那架势倒是像打算跟我拼了。唉,既然他这么想找死,我倒也不介意送他一程,反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可就在这时候…那个索萨突然跳出来给了我一个炎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到他从脸上挤出一个好奇的表情时,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说下去:“我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一招足矣。但是这样的话,战争就不可避免了,不止是第九军团和木栖堂,还可能波及到同铸会和青龙会,我当时可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同铸会彻底决裂呢。所以,我也算做了个顺水人情,扭断了他的手脚,然后让怀特以保全他的性命为由,堂而皇之的同意休战了。” “在当时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势下能想到这一招儿,而且还敢以生命为代价赌这一把。”她扬了扬眉,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不得不说,他还算聪明,也挺有胆子的。” “真没想到你会给这个叛教者那么高的评价。” “对哦,他后来还叛教了,真有意思…” “是啊,所以我想你们应该认识一下。”高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现在更有意思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日晚宴 “怎么还没睡?”当格林走进卧室,看到靠在床头看着他的克蕾媤时,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毕竟现在已是凌晨两点了,通常这个时候她都已经睡了。 “等你呢。”克蕾媤整了整雪白的睡裙,回给他一个笑容,他却还是看出了她眉宇间那竭力掩饰起来的倦意。 “怎么了?”他来到床前,坐在她身边,温柔的问。 “没什么,亲爱的。”她轻轻拉起他的手,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委屈:“只是我不想每天当我的丈夫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而当我睡醒的时候我的丈夫却又走了。” “你知道的,宝贝儿,我太忙了。”他抚摸着她金色的头发,比朱丽的更浓密,更柔软,让他总是不太习惯。 丈夫,他回味儿着这个词,似乎还是不太能把这个称谓跟自己联系到一起,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主婚人是威廉,证婚人是索萨,实至名归。其实他更想让索萨为自己主持婚礼,而不是那个浑身包裹着黑暗的死灵,只是他无法预料当半瓶伏特加下肚后,这个酒鬼又会说出什么胡话来。 婚姻,他不记得跟朱丽奥斯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在这十几年中怎么也该有过几次。只是每每都随口聊聊而已,谁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就他们的关系来说,结不结婚早已不再重要。他们相识、相知、相亲、相爱,这一切都跟婚姻无关。但是如果他们要结婚的话,主婚人一定会是索萨,因为就算他喝了一整瓶伏特加,在朱丽大小姐面前也决不敢乱说话。 朱丽大小姐,他又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你都在忙些什么,能跟我说说吗?”这会儿克蕾媤已经靠了过来,像只猫儿一样依偎在他怀中。 “你不会有兴趣的。”他搂着她,手掌无意识的在她的胳膊上磨砂着,她的皮肤比朱丽更白嫩,更光滑,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而且很注意保养。朱丽也很在乎这些,每天都会弄一些杂七杂八的护肤品抹来抹去,可惜无休止的征战总在摧残着她。 “你都没说过,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兴趣呢?”她有些幽怨的说,手指在他的胸膛上划来划去。 “六点到七点,我会冥想,人的脑子在清晨最清醒,这个时候冥想,也对魔力的成长最有效。七点十五到八点,我会继续磨合光明和暗影之力,它们在连续施法的情况下互相转化还不够顺畅。然后我得去把贝蕾娜叫醒,跟她练一会儿拳脚,这样能锻炼我的肌肉协调性,反应速度和抗击打能力。接着,我会去找罗森塔尔,他是云中苍穹培养出的第一批祷告者,修行暗影法术接近十年,在暗影之力方面他能给我很多指导和建议…”他边说边解释着,希望这样能引起她的兴致,直到发现她都快睡着了。 “你为什么…要忙这些?”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为了我们,亲爱的,为了所有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们,为了公正和平等,为了光明!他想这么对她说,就像对索萨说过的几次,对朱丽说过的几十次一样,然而最终…他没有。她不爱听这些,也听不懂,这是显而易见的,他知道作为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她关心的是什么,时尚,美食,美男子…诸如此类。所以他从未想过跟她聊自己那一摊子事儿,这不仅跟她之前的生活毫无交集,他自己也没什么倾诉的**,不像当年在朱丽面前时总会忍不住滔滔不绝,在她抓狂似的对他说:“行啦,行啦,无聊死啦!”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停下。 行啦,行啦,无聊死啦!他又在心中默默的重复了一遍。 “三天后就是你生日了,是吗?”他转换了话题。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愣了那么一小下,然后欢喜的惊叫起来:“我告诉过你么?” “我调查过你嘛。”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我还知道从你十四岁起,你父亲每年都会为你举办生日晚宴,有时候是在荣耀城,有时候在皇城,或者是在你们的家乡。很多人会来给你庆生,有你的朋友,有他第七军团的同僚,当然还有各路贵族子弟…酒会上永远都少不了他们,不是吗?” “是啊,是啊,是啊!每年那都是我最期待的夜晚呢!”说到这个,她一下子兴奋起来,睡意全无:“我会在那天穿上最华丽的裙子,带上最名贵的首饰,然后在化妆间整整呆上两个小时。因为在那个夜晚,所有男生都会争着跟我跳舞呢!我们就这样跳啊,跳啊,只要音乐不停下,我们就不会停下…”她坐了起来,轻轻摆动着手臂,神采飞扬,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场场欢乐的,美妙的,令人心神荡漾的舞会中。 “我记得有个叫安迪的,从我十六岁那年的晚宴上就开始追求我,而且为了跟我多跳一支舞还不惜跟同伴大打出手!之后的每次晚宴他都会来,就算结婚之后也拦不住。还有那个凯瑟琳,我们是在我十七岁时的生日派对上认识的,当时她才十四岁,居然就在那个夜晚把**送给某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了,天哪,比我还早…”她不停的说着,像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完全沉浸在了那些色彩斑斓,灯红酒绿的记忆里。他并不打断她,只是默默的倾听着,面带笑容。这就是贵族儿女们的生活,他和朱丽从未有过。 真理大教堂的那场舞会,我本该带她去的,他懊悔的对自己说。我本以为今后会有大把的时间在那里跳舞,不是在那种严肃的官方场合,也没有那么多政治因素,没有上级,没有下属…只有我们和我们的朋友们。我们会在烛光中尽情起舞,跳到腿疼,脚软,再也走不动路… “他吐了海伦一身,你能相信吗?!作为一个如此有魅力,有才情,有地位的侯爵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在了自己舞伴的胸脯上!圣光在上,这真是…”她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甚至飞出了泪水。他在想也许应该去给她倒杯水,因为照这个趋势,她很可能会一直说到明天早上。 可她已经停了下来,毫无征兆的,然而泪水却没有,它们仍在一滴接一滴的掉下来,流成了行,连成了串:“可当我离开了荣耀城,离开了父亲,一路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有晚宴了,亲爱的,再也不会有什么晚宴了…” “没人知道我们结婚了,宝贝儿,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他低下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哀伤。 “不!”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喊出了这个字,然后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又重复了一遍:“不…” “也许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不需要!”她冲他大喊着,顾不得那些泪水飞溅到他脸上:“我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听我说,好么,宝贝儿,听我说…”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一遍遍的安慰着,直到她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伏在他的胸膛上轻声抽泣:“爱情往往会让人失去判断力,宝贝儿,你懂么?我之所以接纳了你,并且把你带回来,只是因为当初我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你放弃。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去经历,去体会,看看你所憧憬的爱情是否如你预料的那样美好,我是否像你期待的那样完美,今后的生活是否跟你想要的一样…” “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呀,亲爱的,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他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就算挨再多的打,受再多的骂,他又怎么能忍心放手呢?”她打断了他的话,努力压抑住自己那哽咽的声音,仰起头凝视着他,那执着而纯粹的目光,竟再一次令他不敢直视:“所以…给我点儿时间吧,我会适应现在这种生活的,我会学着做个好妻子,而不是那个只会做白日梦的小女人,亲爱的,请你再给我点儿时间吧!” 时间,也许我们都需要时间…他喃喃的在心中默念着,直到那张时而清纯秀丽,时而糜烂丑恶的脸庞在眼前暂时消失。他不能让那副面孔老在自己脑海中阴魂不散,尤其不能容忍在他跟克蕾媤结婚后反而出现的更加频繁… “你刚刚说,不会有晚宴了?”他冷不丁的问她。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把话题带回来。 “如果从斯特林伯爵的角度来说,他的确再也不用为你准备生日晚宴了,因为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为你准备生日晚宴的人将会是我!”他迎上了她的目光,眼睛中再没有哀伤和闪躲:“三天后,在博爱城的今宵无眠。亲爱的,那个夜晚,你的朋友们,你的家人们,还有我,将陪你一起渡过!” “今宵无眠?!你是说…皇宫里那个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宫殿?!”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除了它,还有谁敢叫今宵无眠呢?” “我的生日会那里举行?!” “当然是你,只要你是克蕾媤.斯特林。” “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你是说,父亲也会来?!” “我已经通知了他,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至于你的朋友们,我也早已分别派发了请帖。对了,我把他们的名单也都列出来了,明天你可以看看有没有落下了谁,毕竟还有三天时间,再通知也来得及。”他想了想又说:“至于那个安德烈.哈姆莱特,凯瑟琳.麦克唐纳和海伦.奥斯汀应该都有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想给你个惊喜。”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不想看到我的妻子哭泣。”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说什么呢?只好再次扑进爱人怀中,抱紧那温暖的身体,贴着那厚实的胸膛,那幸福的感觉简直跟她梦中一模一样。 “亲爱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在进入梦乡前,她在他耳边呢喃着:“你的眼睛,银晃晃的,就像月亮…” 是吗?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后背,心中又响起了朱丽的声音:“你的眼睛好奇怪啊,金灿灿的,就像太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另有所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空山镇的,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住进这个房间的,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渡过这一整天的,就好像…我的神志已经随着那个黑暗中的魅影一起消失了。 我承认我有点儿失落,好吧,我很失落,如果你一定要咬文嚼字儿的话。我得找个人聊聊,在我被这些接踵而至的破事儿逼疯之前,可问题是…我居然想不出该找谁! 隔壁的威廉?算了吧,不管他的样子看起来多么泰然自若,他面临的问题绝不会比我少。 也不是对门的娜塔莉,我早已受够了对她喋喋不休却又毫无意义的倾诉,也许…她也受够了我。 所以,只剩下了格林了,是吗?找到他,然后让他陪我喝一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他多半会再给我上一课。 看来我还是自斟自饮得好,但是…酒窖在哪儿?!好吧,原来我已经混到没有他连酒都没得喝的地步了。 “嘿,喝一杯吗?”当格林迎面向我走来说出这句话,并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儿时,不得不说,我很惊讶。我们最后一次“喝一杯”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在生尽欢的时候?在蛮荒之地的时候?还是在荣耀城的时候? “呃…我还以为你很忙呢。” “还没忙到不能陪你聊聊。”他抿了一口白兰地,举杯冲我笑道:“怎么样,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不过是最后一次。”我一仰头,将整整小半杯酒一股脑儿的灌了下去。 “这样也好,她只是根墙头草而已,谁能给她更多她就跟谁,刚认识她那会儿就是这样。”他帮我把酒添满:“而且这么一来,你也能专心致志的对付星辰之泪了。” “哎,你不是一直都不看好我们吗?!”我惊叫道,实在无法相信这话居然是从格林嘴里说出来的。 “没错,现在也不看好。但是当我意识到完全没法说服你放弃的时候,泼再多冷水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他耸了耸肩:“由你去吧,只要你觉得值得,只要你别失去理智。” “格林,在她面前,我没有理智。” “可我会提醒你的,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我尽量。”沉默片刻后,我叹了口气说:“只要你提醒的不是太频繁,说的也别太多。” “那我也尽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正逐渐隐没在山间的夕阳:“太阳会下落,也会升起,我们有低谷,也有会新生。这不是件坏事,索萨,失去了这些后,我们又是自己了,我们靠自己生存,靠自己战斗,我们靠自己重新开始!” “我明白,格林,有时候我会酗酒,会抱怨,会想对所有人说去你妈的!但是…”我端起酒杯,却又放了下去,我已经喝的够多了,起码对于这个夜晚来说已经够多了:“我从没真正放弃过,我还在以我自己的方式争取着!我知道你对我的很多做法并不认同,我承认有时候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说到这里,我自嘲似的挥了挥那只被冰套子裹住的左手:“可是…这就是我的方式,格林,这就是我!” “我知道,索萨,你一向如此。”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突然意识到,好像我一直在试图改变你,以我对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你。这是不对的,我不该这么做,也没这个权利…我不该为了自己的那些想法,就强行把你跟我绑在一起。” “把我们绑在一起的不是你,是命运。”我搂着他的肩膀说:“事实上我很庆幸陪我经历这些的人是你,如果换了别人没准儿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所以…哥们儿,给我点儿时间吧,等我缓过劲儿来。我早晚会缓过来的,不是吗?我他妈可是索萨!”我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膛,终于大笑出来:“然后,为了你…我们的光明,我定要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先帮我办好克蕾媤的生日晚宴吧。” “什么?”我一时间没反映过来。 “三天后就是她生日了,我准备在博爱城的今宵无眠给她办场舞会。” “然后被同铸会抓个正着?!” “所以我才要你陪我去嘛,带上你的妮可,那天应该是她负责保护你吧。而我这边会带四个帮手,一个刺客,一个狂战士,一个巫师,还有一个封禁师。” “嘿,等等,等等!”我打断他的话,虽然我很想问问他是从哪儿搞来了个狂战士,还有个封禁师,但是当务之急是我得先让他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先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给她举办生日舞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你为了这个女人,这个…这个凭空出现,只跟你跳过一支舞的女人就把脑子给弄丢了?!我还以为这种事儿只有我才干得出来呢!” “别忘了,这个你口中所谓的女人,现在可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他加重了些语气提醒我道:“要知道,她为了我可是放弃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注意,是一切!单凭这一点,我为她举办一场生日晚宴难道不应该么?” “所以…你就决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给她过这个生日,而且还准备把我,妮可,还有你那帮手下也搭进去?!” “当然不是。”他笑了笑,表情瞬间又缓和下来:“我只是准备借助这个机会,让同铸会给我做个免费的广告。” “什么意思?” “通过他们告诉天下人,一个名叫格林.威尔马文的叛教者,已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集于一身。” “你也没喝多少啊?”我看着还没喝干的酒瓶。 “你想不明白?” “我当然想不明白!且不说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就说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明暗双生本是你最大的优势,如果你一直隐瞒着,也许就能在将来的某次战斗中出其不意的干掉某个狠角色,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主动告诉他们呢?!” “没错,照你的说法,我只能一直藏着,躲着,等到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时机成熟了,我们终于有点儿实力能跟同铸会叫板了,我才能站出来,发挥这个优势,然后…就为了干掉几个喽啰或者一个强者?”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不解的问道。 “我说过这是个恩赐,它让我在魔力基数不变的情况下强大了不止两倍,让我能在跟绝大数人的一对一中占据施法手段上的优势,而且对上任何人都不会处于劣势,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索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看着我,眼睛中金光闪烁:“最重要的是,它是个奇迹!” “我知道它是个奇迹,但是…” “我们生活在一个格局化的世界里,索萨,定型已久----同铸会一家独大,无人匹敌,其他几大势力明争暗斗,却又不分伯仲。”他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说:“这种局势五十年前就是这样,如果不出意外五十年后还是这样…这是个均衡的,在相互撕扯中不断损耗的,令人厌倦却又无力改变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人们需要奇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依旧不解的说:“难道仅凭一个奇迹就能打破整个世界的格局吗?” “奇迹本身当然改变不了世界,但是由奇迹所引发的效应却可以,还记得第二次北伐是怎么失败的吗?” “不是因为冰封城吗?” “就没别得了?”他扬了扬眉。 “你是说…那个击杀卢西奥的邪神?!” “还记得当时人们对这件事的反应么?” “我当然记得,就算在同铸会极力冷处理的情况下,这件事儿还是成为了当年反响最大的话题之一。” “没错,索萨,没错!”他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按照人们的常识,邪神本不该存在,但它就是这么出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粉墨登场,光耀四方。至于它那身扮相更是像极了炽天之翼所信奉的炽天使…不管那些巫师们靠什么手段演了这场戏,他们的目的都绝不是杀死卢西奥或者阻止那次北伐。因为这件事对教众的鼓舞,对中立者的煽动,对敌军的震慑,对同铸会无神论的动摇都是无法估量的!事实上这些年来,就是这么个不该存在的东西,让一个从实力上来说早就该被灭绝的教会不仅撑过了三次北伐,还在不断的打压中日趋壮大…这就是奇迹的效应,索萨,它正在改变世界!” “嘿,你不会要把自己跟那个邪神相提并论吧?!” “我自然没有它强大,但是我更真实。”他的双手分别亮起了两团致明和致暗的光芒:“没有隐藏,没有装饰,我会让人们看到,奇迹就发生在我的身上。” “难道你还想成立个属于自己的新教派吗?” “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也许我会的。” “那么…说说你的计划吧。”沉默片刻后,我将最后小半杯酒灌了下去,这样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没那么兴奋,心中甚至没被他这番话掀起多少波澜,也许他的那些设想在我看来太虚无,太遥远,太…难以把握了。 “宴会的准备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宾客的身份也都已确定。会有一个光铸牧师,是克蕾媤的父亲,还会有两个铸就骑士,都是她父亲在第七军团的同僚,这三个人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不确定的是一个灌铸法师和一个光铸牧师,灌铸法师也是他的同僚,至于光铸牧师现在隶属于第八军团,跟他私教不错…当然还会有几个在编牧师和骑士,或者天选者级别的法师,但是那些都不足以造成威胁。所以当宴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将面对的强者应该是三个到五个,然后…” “等等。”我不得不打断了他:“你是怎么精确到这种程度的?就凭你的邀请名单吗?” “当然不是,在斯特林为克蕾媤举办的九个生日晚宴中,前两个每次都受到了邀请,其中一个参加了全部,另一个也只因为家事缺席了一次,所以我先认定他们会参加,而且我也邀请了他们。另外两个,那个光铸牧师被邀请了四次,是在克蕾媤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参加了三次,错过了二十二岁那次;那个灌铸法师被邀请了三次,是在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的时候,他只参加了十八岁那一次。所以他们未必会来,而我也没邀请他们。” “可是,既然邀请他们的人是你,你难道能保证她老爹不会通报上级,然后把整个第七军团都带去吗?” “我能保证,因为他们不知道邀请他们的人是我。克蕾媤离家出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斯特林完全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没准儿还以为她又跟某个贵族子弟玩儿私奔呢。” “不是…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的?!” “哦,我调查过她,但不仅仅是她,是所有跟她有关联的人。我要带回来的是妻子,不是随时都可能引爆的炸弹。” “说你的然后吧。”我挥了挥手说。 “然后…”他顿了一下,重新理清思绪:“一旦我现身,超过半数的人都会认出我,但是能起到作用的还是那几位强者。他们不会立刻发作,毕竟也混了这么久,在面对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他们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当然…斯特林因为跟克蕾媤的特殊关系有可能会。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制住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连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事实上,他们会通报第七军团的统领----科贝尔.红狼,通过心灵感应的方式,而科贝尔会立刻调集麾下的强者前来围捕,这是同铸会的处事规程,他们必须这么做。我就算科贝尔会派出他麾下的全部,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总计十人。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就算他们一秒钟也不耽误,就相互告知和施展传送的时间也至少需要二十秒。科贝尔也会亲自来,不过是在向祈福者禀报之后,所以他至少还会晚到五秒。如果第八军团的那个光铸牧师也在的话,她当然也会告知她的领导----安琪儿.白虎,这样的话,参与围捕的人数可能会加倍,但是来到的时间,不变。” “至于我的封禁师,他会封锁整个今宵无眠正厅的空间传送,这样就使得他们只能先传送至大厅之外,然后再冲进来,这又得消耗至少五秒,也就是说,在开始的二十五秒之内,我们将不会受到任何压迫性的攻击。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在十秒之内杀掉两个铸就骑士中的一个,你们不要插手,我要通过他的生命让在场的人见识到我的力量。实际上如果顺利的话,我只需要两秒就能搞定他,十秒钟的时间,我足以应对任何意外,然后在剩下的十五秒里,我们将全身而退。” “到时候,你和妮可,再加上那个狂战士,将扮成皇宫守卫在大厅外围巡视,这样正好符合皇宫内部三人一组的巡逻方式。我一旦得手就会通过心灵感应告诉你,你要在第一时间带她们通过群体传送离开,我记得你只需要十四秒,是吗?” “只要十三秒了。”我纠正他。 “很好,我这边我和巫师手上都有传送卷轴,到时候会视情况决定谁来释放,因为当通知到科贝尔之后,剩下的强者们很可能会提前发难,以此拖住我们。不过我的刺客和巫师会控制住他们,保证我们至少有一个人能顺利施展传送。” “嗯,就是这样。”最后,他补充道。 “我本以为你会让我在里面。”我没好气儿的说,不可否认,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完美到我都不知道拉上我有什么意义,很显然按照他的安排,屋里的这四个人就足以搞定一切。 “我当然想让你在陪我身边,索萨,哪怕把那三个人都换出去,也比不上你一个人能给我的安全感。但是…你得明白,当两个叛教者同时现身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人,同铸会最多也不过是派出两、三个狮心元帅级别的人物,但是我们两个都在,就有可能引来圣堂!而对于深不可测的圣堂来说,任何时间上的估算都是没有把握的。” “那我还不如不去呢。”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你得去,因为我需要你。”他看着我,眼睛中的金色不像他陈述计划时那般耀眼,却变得坦荡,诚恳:“再完美的计划都可能出现意外,有你在,我觉得踏实。” “我他妈当然会去,要不怎么叫跟你绑在一起了呢!”我用力捶了他一拳,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突然又想起了本该是那个夜晚的主角,最终却只能沦为看客的女人:“格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生日,她会开心么?” “她不会。”沉默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 “那为什么非要选在她的生日晚宴呢?” “因为这是最合适的,我需要一个我能掌控的强者,只有在短时间内以压倒性的方式杀掉他,才能让人们意识到我的力量;我需要善于散布消息的观众,对于这种事,同铸会很可能会封锁消息,但是全世界都知道没什么都堵住贵族子弟们的嘴;我需要我了解的敌人,这样我才能计算出精确的时间,保证我们能全身而退…”他举起酒瓶把剩下的那些一股脑儿的灌下去:“只有克蕾媤的生日晚宴才能满足这些条件。” “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不是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了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必再牺牲!”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月亮,银色的眼睛映着银色的月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的伙伴 “你会在晚宴中扮作司仪,维克多,身份是一位来自埃苏雷格的伯爵。记得一旦我亮相,你就立刻开启空间屏障。”格林看着这个不修边幅的封禁师说,他浓眉灰发,看上去接近五十岁,脸上那刀割般的皱纹和身上这件陈旧的魔纹长袍都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你的空间屏障能持续多久?” “就覆盖整个大厅么?”维克多声音低沉,缓慢,表情漠然,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格林点了点头,并没有因此而担心他的态度,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干什么事都这幅摸样。他曾经效力于炽天之翼,并在同铸会的第一次北伐时随军驻守冬眠城,但是在城破的前一天,他溜了,然后就在之后的十几年中不停躲避着同铸会和炽天之翼双重通缉。 “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二十分钟。” “你一定会受到干扰,维克多。”格林提醒这个消瘦的北方人:“而且干扰你的很可能是一个光铸牧师和一个铸就骑士,最坏的情况是再加上一个光铸牧师和灌铸法师。” “那就很难说了。”他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干扰会影响法术质量,不过只是覆盖大厅的话,我应该还可以保证。但是过度的干扰就有可能打断施法,比如高级伤害类法术或者刀剑什么的直接砍过来,这样空间屏障也就没法维持了。”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费达会负责保护你的,在宴会中他将扮作侍者。”格林把目光移向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刺客,他剃着光头,脸上和身上都布满了鬼画符似的黑色纹络,瘦小的身体蜷缩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总是在神经质似的四下观望:“他会缠住那个铸就骑士并拦下每个试图接近你的人。” “然后杀了他们。”费达用他那细长的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咧开嘴露出了凶残的笑容。作为当地人,他参与了同铸会和青龙会在希利苏斯的那场战争,只可惜选错了边。 “没必要,费达,我不需要你杀任何人,我要你把注意力时刻都保持在维克多身上,我要你保护好他!”格林强调着,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加重了许多。 “让我时刻盯着个男人?这可不太容易,但是我会尽量的。”他的声音格外嘶哑,就好像喉咙里塞着一把铁砂:“只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威尔马文,为什么他能扮成个伯爵,而我他妈就只能当个侍者?!” “因为长相和气质,费达,而且我想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希利苏斯人能成为埃苏雷格的伯爵。”一个清亮中带着点儿不羁的声音说,是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漆黑色的巫师袍,却又在领口,肩膀,袖口,腰带和衣服下摆镶了成片的亮银。据格林了解,他还从未加入过任何势力,但是对于同铸会来说,当他成为一个巫师的时候,就已经罪不可恕了。 “丹尼,你将在宴会中扮作某个贵族子弟,我需要你对付那些法师。”处于对幽魂杀手实力的信任,格林不再理会那个依然满脸怨念的费达,转而对这个年轻的巫师说:“盯住他们,让他们没时间施放出高阶的杀伤性法术,可以用连续不断的低级法术扰乱他们,让他们没法集中精力施法。” “我会让他们发疯的,威尔马文祭祀。”丹尼优雅的欠了欠身,脸上泛起了灿烂而自信的笑容。他有着一头火红色的短发,皮肤白净到一尘不染,眉宇清秀却不乏英气,一双明亮的眼睛配上一身鲜亮的穿着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充满了阳光。总之,就长相而言,你绝不会把他跟那些整日与黑暗为伍的巫师联系到一起,但是就实力而言,能在他这个年纪就达到灌铸法师级别的人,格林还只认识两个。 “那我去干嘛?!不让我参加舞会也就罢了,还让我跟着那个残疾人?!”一个粗犷而暴躁的声音迎面扑来,不用看格林也知道是贝蕾娜,她有着比他高出半头,粗壮两倍的体格,还有张比丹尼粗糙三倍,凶狠五倍的脸。再加上一头杂草似的乱发,一身厚重的全身甲和一柄巨大的双手剑,就算站在对面也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她是个女人。 “你是我们的保障,贝蕾娜,我需要你扮成皇宫侍卫守在外面,保持警惕并时刻准备着,一旦局面失控,我们就会用到你的力量。”格林拍了拍她的肩膀,狂战士,当爆发的时候,他们总能发挥出令人震惊的威力,虽然贝蕾娜的力量远远比不上那个罗兰,却也不会像罗兰那样失去理智。在她并不算漫长的人生中,她杀过很多人,骑士,牧师,法师,天选者,狂信者,影子刺客,所以…她现在人人喊打。 “如果让你参加舞会的话,估计所有人都要被你吓跑了。”丹尼一边学着她笨拙的舞步,一边坏笑着。 贝蕾娜怒骂一声,伸出铁钳般的手准备把丹尼抓过来,却被他一拧身就躲到了维克多身后,而维克多则只是对此无奈的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还有…贝蕾,我希望你能至少对索萨保持点儿尊重。”等他们安静下来,格林才又开口道:“他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将来也会跟我们并肩战斗。”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到他们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记住,他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可不稀罕跟他一伙儿。”贝蕾娜满脸的鄙夷。 “虽然贝蕾有点儿…直白,但是我的观点跟她一样,我没法把他当成了咱们中的一员。”丹尼也随声附和着:“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威尔,你的付出,你的努力,你对我们的引导和帮助。所以我们会信任你,尊敬你,甚至有些人会仰慕你,我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他跟你不一样!他从不跟我们交流,从不跟我们一起做任何事,他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而在我眼中,他也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整日无所事事的酒鬼而已,至于他对星辰之泪的那些想法,那些不着边际的,虚无缥缈的幻想,简直就是笑话!而且…” “够了,丹尼!”格林喝止了他,用手中的虚空之刃:“如果下次我再听到你这么说他,我会直接用这个回应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重他。”费达有些费解的说,在他的印象中,格林从未如此动怒:“他不值得。” “如果你也跟某个人出生入死过,你才有资格说我这么对他到底值不值得。而这种经历对我跟索萨来说,不止一次!”格林那银色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凝重的,郑重的:“所以我要求你们尊重他,就像尊重我一样!” “好啦,好啦,我们听你的就是了!”僵持片刻后,贝蕾娜用力一挥手,这样说道,却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都不知道我哪儿不尊重他了,他确实是个残疾人啊。”可她这句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还是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见了,惹得丹尼和费达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至于维克多,他的字典里好像没有“笑”这个字… “好了,当我们达到目的,准备撤离的时候,我会负责施放传送卷轴,维克多,费达,丹尼,你们的职责保持不变。不必担心我,到时候就算有人干扰,我自己也能应付。贝蕾娜,你跟索萨走,我会用心灵感应通知他。”在丹尼和贝蕾娜的嬉闹,维克多的漠然和费达的牢骚声中,格林总算说完了整个计划。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呵斥他们,他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威信,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们不是同铸会的军官,更不是自己的下属,他们不喜欢被别人指手画脚,更不愿忍受别人的指责…但是他们都经历过风雨,战胜过挫折,他们都明白在这种行动中各自的责任,也明白一旦出现差错将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不管你觉得有多乏味,维克多;不管你有多大的怨念,费达;不管有多少姑娘缠着你跳舞,丹尼;不管你多想大开杀戒,贝蕾娜。”格林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郑重而诚恳的说:“请记住,我们是一体的,在那个夜晚,我们将不仅仅为自己,也为了身边的人而战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胜而归,全身而退!现在,让我们一起去爆操同铸会的屁股吧!” 他不想说最后那句话的,那即粗俗又缺乏尊重。 但是他知道,他们喜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的伙伴 “嘿,今晚你得跟我走一趟。”我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不得不说,这是种久违了的语气,好在我却并不感到生疏,要知道在第九军团的时候,这才是我最习惯的说话方式。 “为什么?”她回答的方式我却并不习惯,冷漠的,不疼不痒的,甚至看都没看我…可我得承认,这才是她一贯的风格,黑色的全身甲,半覆式头盔,苍白的下巴,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的这身装扮就从未变过。 当我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并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她已经接替克劳迪娅来到了这里。在之前的两天两夜中,我估计这位女妖皇后一定巴不得赶紧回去。 她穿着纯黑色的长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就这么一直呆在房间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如果没感受到那浓重的死灵之力,我几乎要以为这不过是她的虚拟投影…当然,从她的职责上来说,这段时间她也确实没什么好做的,但是就从前的她来说,她变得都让我不敢认了。 永远光鲜而时尚的穿着,永远闪亮而名贵的饰品,永远像朵盛开的红玫瑰,这才是我对这位生尽欢老板娘的一贯印象,看来…阿伦的死对她的影响很大。我本想去安慰安慰她,至少陪她聊聊,可你知道的,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 “是格林妻子的生日晚宴,就是那个克蕾媤。”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说实话至今我都还没法把这个名字跟格林的妻子联系在一起,我本以为这个称谓只会属于朱丽奥斯。我甚至还设想过,如果格林要我当他们的主婚人我该说些什么,保证会弄得他们哭笑不得,可是现在…这些想法都变成了一个充满讽刺的笑话:“在今宵无眠,我们要去保护他们。” “生日晚宴?他疯了?”她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事实上,他有个计划。”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跟我有关系!我要帮他!”我愤怒的喊道,终于对她这种态度忍无可忍了。 “你要帮就帮,别想拉上我。” “我没想拉上你,可我恐怕你不得不去。”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泛起一丝笑意,什么都没说。 “威廉说过,你们得负责保护我,而这次行动,我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加了这么一句,然后看着她冷笑着。 “说说他的计划。”沉默三秒钟后她终于开口道,同时抽出了腰间那把黑漆漆的短剑:“另外,收起你那副小人得志的贱笑,否则我现在就让你躺上威廉的拘魂台!” “有趣儿的想法。”听完我的复述后,她这样评价道,虽然我没能记清所有的细节,好在整个流程应该都说了个差不多:“如果阿伦选的人是他,没准儿还真能和德拉斯他们再兴起点儿风浪呢。” “德拉斯他们?你是说…没有你?”我惊讶的问,以至于没在意她言语间对我贬低:“难道你不会复活?!” “没错。”她不带感**彩的说。 “为、为什么?!” “一个选择而已,不为什么。” “那你…那你干嘛还要保护我?!” “为了阿伦。”她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虽然他不该不辞而别,更不该把我们的命运交给你这么个外人,虽然他自以为是,愚蠢透顶!可是既然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我至少也应该帮他完成这个流程。” 一段漫长的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别的事儿了?”直到她这样问我。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么?” “谁?” “阿伦.贝勒里恩。” “是的。” “能给我讲讲么?你们之间的故事。” “能,但是我不想。” “呃…” “现在离晚上至少还有六个小时,你是打算一直在这儿呆着么?”她面对着我,隔着头盔我都能感受到她脸上的冷漠。 我离开了那个房间,长舒一口气,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很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阿伦,我高贵的死亡召唤者,你给我留下了一百万只亡灵,难道就是为了让它们羞辱我?!这就是你想要的么?真他妈的棒极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我会在晚宴开始一段时间后再登场,亲爱的,我想给咱们的宾客们一个惊喜,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在今宵无眠的化妆间里,格林这样对他的妻子说。她相信了,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继续对着镜子补妆,虽然她已经在这面镜子前打扮了一个多小时了。海蓝色的低胸长裙,镶蓝宝石的铂金耳坠,由小到大串联起来的蓝水晶项链…虽然她已经很明艳动人,但是在她看来,对于这个由爱人为她举办的第一个生日晚宴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在乎这些,她也只在乎这些,格林回吻着她的头发这样想着,然后转身离开。整整三天了,她居然还没想到这种张扬的宴会对于他这种身负通缉令的人来说意味这什么,或许她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她…什么都不懂。 伴着上世纪某位著名音乐家创作的《快乐时光》,宴会开始了。索萨他们都已就位,在易容术的掩饰下没人会认出这些人是谁。八十七位宾客也都已到齐,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一个也没来,强者方面就只有斯特林和第七军团的两个铸就骑士。这会儿伴着动人的乐曲,这对父女正在众人的掌声中相拥而泣…总之,很顺利,一切都在按设定好的剧情进行着。 他会在晚宴开始二十分钟后登场,说实话,二十分钟,太长了,这跟二十五秒可不一样,二十分钟太难掌控,也足以发生太多事情!可是,他不想再缩短时间了,二十分钟,就让她尽情的欢笑吧,因为二十分钟后所发生的事情会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本该是场至少进行两小时的宴会,按照以往的经验,几乎每年都会持续的更久,吃不完的美酒佳肴和跳不完的舞蹈…这本该是她一年中最快乐的夜晚。 但是,二十分钟,他只能给她这么多了。 今晚是他的大日子,是他人生中新的转折点,过了这个夜晚,全世界人都将知道这发生在他身上的奇迹,他本该为此欣喜若狂…可这对她来说不公平!他对自己说。世间本没有公平,就像你对索萨说的那样!他又对自己说,牺牲总是难免的,就像黎明前总要经历黑暗,这个过程无法避免!我要给她的是相伴终生的幸福,而不是转瞬即逝的灿烂,就像我会给所有人带来的光明一样!然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只是我想告诉你,格林祭祀,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而毁了这个属于你的夜晚。”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把他从煎熬中拯救了出来,他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也见过她,虽然只有一次…同样是在荣耀城,同样是在真理大教堂的舞会上。 计划必须终止!所有人立即来化妆间旁边的休息室集合,维克多开启空间屏障,封锁整个房间;费达缠住她,一刻别让她离开你的攻击范围;丹尼用禁魔咒限制住她,哪怕能打断她一次施法也好;费蕾娜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索萨在门口施放群体传送,让妮可把克蕾媤带过来!这个撤离方案电光火石般的出现在了他脑海里,只是当他准备通过心灵感应告知大家时,他才突然察觉到…她只有一个人! 这不合逻辑…他的思维飞快的运转着,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嫌还不够快!她找到了我…她本不可能找到我!可是既然她已经找到了我,为什么要只身前来?她本可以布下天罗地网,让我无路可逃,没错,不管我带多少人,不管我的应急计划有多完备,只要她提前做好部署,就能让我所准备的一切化做徒劳…可她为什么没那么做?! 难道是她以为不需要任何帮手就能抓住我?难道她以为只凭自己就已经胜券在握?不,她不会犯这种错误,任何狐尾祭祀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绝不会,这种情况只有可能在小说中出现,而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一部小说!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她并没有发现所有人,只是发现了我,所以她才会主动现身,想通过我引出其他人,然后再一网打尽?可就算是这样,她的部下又躲在哪儿?他的洞察已经开至极限,却为什么一个都找不到?! “你好,格林祭祀。”她推门而入,就这么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看着她,跟印象中没什么变化----充满智慧的灰色双眸,健康的雪色肌肤,浓密的金色卷发,他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真理大教堂,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受宠若惊的夜晚。 “不太好,梅琳.雪狐。”但他还不至于把这些表现出来。 “真没想到,离开了同铸会,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失去了。”她的语气中带着点失望,目光中带着点惋惜,但是她的声音却没有变,柔和的女中音,温婉,从容。 “当一个势力逼的你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时候,面对隶属于这个势力的人也就不需要什么礼貌了。” “格林祭祀,我想你误会了…” “没有误会,梅琳.雪狐,只有现实。”他打断了她。 “你听我说…” “如果你是代表同铸会,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是代表你自己…”他再次打断了她,说实话这有点儿难。他对她没有成见,甚至可以说有些好感,否则也不会对她印象如此深刻,可惜…同铸会,让这些都灰飞烟灭了:“更没有。” “我不是代表同铸会,也不是代表自己。”她的语气没有什么任何变化,没有气愤,没有焦急,没有厌烦,表情也没有,还是那么亲切,坦然:“我代表祈福者殿下。” “祈福者?他想对说我什么?还是他那个可悲的,可怜的,可笑的牧师复兴计划?”他充满讽刺的笑了起来,这一次,他发自肺腑。 “你…到底怎么了?”她的眼睛中总算有了那么点惊讶。 “你应该问问你怎么了,梅琳!”他莫名的恼怒起来:“问问我们的…不,是你们的教会怎么了!” “格林,我想我们得聊聊。”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说。 “直说吧,你想怎么样?”转眼间,他又恢复了平静。你不能动气,更不能让这些毫无意义的情绪影响你的判断力,他提醒自己,记住,你面对的是一个狐尾祭祀! 一个…不太一样的狐尾祭祀。 “我来带你回去。”她这样对他说。 “那就来吧。”他满不在乎的回应道,甚至面带笑容。洞察却丝毫都没有减弱,随时监视着整个以今宵无眠为轴心的周边,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也已同时向双手凝聚,蓄势待发。 “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她却不为所动,不仅没有表现出开战的架势,连浑身上下的魔力也没有调动分毫:“如果你能别那么敏感的话,就能发现其实我从未把你当成过敌人。” “那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不入流的草寇?”他冷笑着。 “一个朋友,格林祭祀,一个迷失方向的战友。” “迷失方向的是同铸会,不是我!” “如果你肯听我说完…” “抱歉,我没那个时间。” “没关系,格林祭祀,我说过我不会毁了你的夜晚。”她笑了起来,似乎突然间已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我知道今天是你妻子的生日,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搅了你们的兴致的,我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识趣儿的人吧?” “那你…”他终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段时间里他心中已经出现过无数种设想,可事情的进展却完全不在其中。 “我只是来跟你这个老朋友打个招呼而已,要知道想见你一面实在是不太容易。”她俏皮的撇了撇嘴,这让他想起了他十二岁时爱慕的邻家姐姐:“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想聊聊了,就去趟枫城的远大前程旅馆吧,我会在那儿等你的。” “然后把我抓个正着?” “如果我真想抓你,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在你察觉之前就安排好各路人马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她温柔的提醒他道:“别忘了,可是我主动找上了你呢。”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很简单,你的克蕾媤,通过她,我找到了你。” “怎么可能?连我都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我也没想到,只是当一个人急切的想找到另一个人,却又毫无线索的时候,她就该病急乱投医了。比如从跟他有过交集的每一个人身上入手…圣光保佑,最终我发现了当时正在找你的克蕾媤,然后在她的魔法石上,我找到了你的气息。” “这说不通,在那场舞会上我只是个刚刚晋升光铸牧师的小角色,微不足道,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更不会有人会记住我跟谁跳过一支舞!”他皱起了眉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错,就那天的情形,本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注意到克蕾媤的。可你别忘了,当一曲刚罢,你正急于脱身的时候,把你从你的小舞伴儿身边救走的人正是我啊。” “就这一眼?!”他瞪大了眼睛。 “就这一眼,格林祭祀,感谢圣光让我记住了这一眼。” “那你也知道我之前在生尽欢?” 她点了点头。 “但是你没有告知同铸会,是吗?” “后来我知道了那里的主人是谁,也明白如果圣堂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发生什么。”她平静的看着他,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格林,我不想看到全面战争的爆发。” “哪怕要放弃这个天大的功劳?” “这种鲜血和生命染成的功劳,我永远都不会要。” “谢谢你,梅琳。”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说,由衷的,甚至带着些敬意:“为了我,也为了天下苍生。” “看,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不是吗?”她微笑着。 “也许吧…”他随口说着,若有所思。 “好了,我该走了。”她特意让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不过临走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挑这种时候给克蕾媤举办生日晚宴,也许只是为了讨她的欢心吧,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今晚的宾客有不少是我们同铸会的人。所以我要你向我承诺,无论今晚你想做什么,没有人会死,教会的人,贵族子弟,平民,没有人会在这个夜晚因为你而失去生命!” “凭什么?”他扬了扬眉,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那种口气,其实他可以说“行”,然后在她走后一切照旧,他也差点儿就这么做了,可是莫名的…他没有。 “如果有人死了,不管死的是谁,最多十秒钟,埋伏在附近的十位铸就骑士,十位光铸牧师和十位灌铸法师就将一拥而入,把你们团团包围!”梅琳的脸色突然变了,语气瞬间凛冽起来,甚至咄咄逼人:“也许他们还不足以抓住你们,但是却足以把你们拖住,直到等来科贝尔.红狼!” “没有什么铸就骑士,光铸牧师和灌铸法师,事实上,一个人都没有。梅琳,通过咱们聊得这些,我能猜到你在执行的是个不公开的任务,加上你和克里斯汀,恐怕知道的人还不超过五个,而且绝不包含另外两大圣堂。所以你不可能召集这么多人,因为一旦有人走漏消息,你所付出的努力就将化为乌有,克里斯汀和他麾下的牧师阵营也可能因此而陷入信任危机。”格林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笑容,这种一语道破天机的感觉让他像个在推理游戏中胜出的孩子般欢快,要知道这种对他来说不够成熟的感觉自他二十岁之后就未曾有过了:“你只有一个人,尊贵的梅琳.雪狐殿下,我却不是。最多五秒钟,他们就将一拥而入,把你团团包围,而你将插翅难飞。”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格林祭祀,看来祈福者殿下也确实没看错你。”她赞许的微笑着,没有一丁点儿慌乱或者不安。 “你就不怕我…”他故作威胁的暗示着。 “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格林祭祀,战友永远不会向自己人下手,朋友之间更该永不背弃。”她看着他,眼睛中银光闪烁:“格林,你只不过是暂时迷失了方向而已。” 他避开了这满载信任和期许的目光,不想再说什么。 “好了,到底答不答应我?”直到她这样催促他:“你的新婚妻子可是快等不及了。” “我答应你,梅琳祭祀。”三秒钟后,他做出了连自己都有点儿惊讶的决定:“作为对你的回报----如果你想让我死,在生尽欢那会儿你的机会多得是。” 她莞尔一笑,掏出了传送卷轴,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而后闲庭信步的悠然离开:“到了我这个年纪呀,多散散步还是有好处的…回头见吧,格林祭祀,祝她生日快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今宵无眠 “警报解除,只是个误会,一切按计划进行。”格林用心灵感应对其他人说,刚刚在跟梅琳交谈的过程中,他已经私下告知大家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应对各种意外。 他抬起头,看了看挂钟,时间差不多了。 他应该尽快从这段插曲中抽离。 “费达,听好了,盯住斯特林伯爵。我出去后,一旦他有什么异动,控制住他。”他一边对计划做着调整,一边平复着情绪,让梅琳.雪狐彻底从脑海中消失:“切记这两点,一,他不动,你不动;二,无论如何,别伤着他!” “维克多。”他一边整理着天蓝色的与妻子长裙相配的礼服,一边对他的封禁师兼宴会司仪说:“宣布我登场。” “丹尼,看好克蕾媤,一旦我出手,立刻把她带出大厅。”伴着维克多已经尽可能做到喜庆的声音,他走进了今宵无眠的正厅,演出要开始了! 大部分人还在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寒暄着,只有那些贵族子弟们已经在圆舞曲中翩翩起舞。毕竟宴会才开始了二十分钟,还没达到**。但是在这群年轻贵族的带领下,应该也沉寂不了多久,在渲染气氛方面没人能跟这群整天只想醉生梦死的年轻人相比。说到醉生梦死,索萨还跟他们不一样,他有些不着边际的想着,只有把音乐、美女、酒精和毒品混杂在一起才能让这些纨绔子弟找到那种状态,而对于索萨来说,一瓶白兰地,足矣。 斯特林伯爵还在拉着他女儿的手说着些什么,而克蕾媤则一脸不耐烦的瞥着挂钟,巴不得立即跳进舞池中去。看起来也许从刚见面的那个拥抱开始,斯特林伯爵的手就没松开过,毕竟对他来说,有太多问题要问问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了。 你结婚了?!跟谁?认识多久了?他多大年纪?是干什么的?为谁效力?皇室,同铸会,天谴议会,还是月下美人,甚至炽天之翼?!你这几个月都跟他在一起么?还是他拐走了你?!…看来,我得帮你解解围了,亲爱的。 他从容的走到大厅中央,用了十二秒钟,让人们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然后微笑着向前后左右的宾客们点头致意,用了七秒钟,让人们看清他的模样;接着在一片惊讶和疑惑的低语声中,转向那两位坐在一起的铸就骑士----他们显然认出了自己,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掩饰下去。 左手四根金色的信仰镣铐呼啸而出,锁住了他们的双手,右手四柄黑色的虚空之刃无息而至,刺穿了他们的双膝,他们跪倒下去,双臂却被锁链拉在半空中。随后七面明光盾出现在他面前,却刻意的没遮住自己的脸,同时暗影皮肤包住了他的身体,把紫灰色的自己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 这个过程,他只用了两秒。 他承认自己占了算准他们正把精力集中在心灵感应上的便宜,但是就算实打实的对决,他也有信心在六秒钟内解决战斗,最多不超过十秒,就像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他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万松山下那个无助的格林.威尔马文。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同时开启明光盾和暗影皮肤,事实上一个都不需要。信仰镣铐勒住了他们的手腕,在阻止血液流通的同时也限制了魔力流动,正在他们的脖子上游离的梦魇之触如无形的黑手般掐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无法呼吸…在这种法术搭配下,他们已经无力反抗了!他甚至可以把梦魇之触转化成更据杀伤性的梦魇尖刺,从而直接刺穿他们的咽喉,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今晚没人会死,他打算履行这个承诺。 但是当明晃晃的明光盾和阴森森的暗影皮肤同时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时,这种效果会让那些观众们看的更鲜明,这跟拍电影的道理是一样的,只要特效做的够炫,就算跟剧情没什么关系,观众们照样会叫拍手叫好。而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除了没什么动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没有人喊叫,没有人逃跑,没有人试图做些什么,包括克蕾媤在内。 她瞪大了眼睛,眼泪正在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她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只是任由丹尼把她拖走,然后傻傻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费达捅了一刀又一刀!如他所料,斯特林伯爵是唯一一个没被惊呆的人,在认出他的第一时间,老头子就做出了反应,但不是向他扑过来,而是一把拉住了女儿就想往外跑,只是这对费达来说没什么区别。 费达的身手不错,比当时冰封城下的劳薇塔还略胜一筹,对付一个光铸牧师,特别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光铸牧师,绰绰有余,只不过优势还没大到能即不伤害他又能把他控制住的程度,所以…费达的匕首还是见了血。如今斯特林伯爵已经中了四刀,每一刀都挑开了他的一处筋脉,他正在倒下去,而且短时间内再也站不起来。 费达在这时候收了手,作为一个在阴影中行走了二十多年的刺客,这个希利苏斯人自有分寸,这么做有两点好处,一、不但控制住了斯特林,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一个中级治疗术或者一瓶治愈药剂就能让他完好如初;二、吸引了克蕾媤的注意力,让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丈夫都做了什么…至于现在,格林最后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人们和终于哭喊出来的妻子,启动了手中的传送卷轴。 是时候离开了! 当格林通过心灵感应告诉我撤离时,我如释重负,不是为了这次行动,根据他的计划,再看了今晚的实际情况,除了刚刚那个被证实为误会的意外,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所谓的重负,是指我身后的这两个女人。 妮可自不必多说,本以为换上皇宫守卫的衣服就能看到她的脸了,毕竟当你跟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地方相处了很久,却只能看到她的下巴,而她的下巴又不怎么难看的时候,你总会对她的容貌有那么点儿期待的。可是这次倒好,她不仅没换上皇宫守卫传统的那种不遮面的尖刺盔,反而戴上了一面全覆式的面甲,弄得我连那一截儿下巴都欣赏不到了。不过话说过来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跟我似的用易容术了,不然她那如病态般苍白的肤色倒真有可能引起怀疑呢。 至于贝蕾娜,这个如果离得太近我就只能仰视的女人,她就不用做任何掩饰,头盔一带,铠甲一穿,那五大三粗的体格和满脸横肉的模样简直跟个刮了胡子的大汉没有任何区别…更令人糟心的是,她们俩还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全都不搭理我,不管我对她们说什么,她们总能用三个字之内的短语回应。而且那个女汉子,她看我的表情可绝不友善,以至于走在她前面我也总感觉有一双猛兽般的眼睛在我背后扫来扫去。而妮可呢,冲她对我的态度,她的表情也就可想而知了…嗯,她一定是个丑陋的女人,也许比那个贝蕾娜还丑,毫无疑问! 如果你觉得这就够尴尬的了,那么舞会开始后简直就是煎熬,因为我们一直绕着今宵无眠的正厅周围巡逻,所以里面的舞曲和言谈嬉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人们都在尽情的舞蹈,欢笑…可我呢?穿着笨拙的铠甲,扛着沉重的长矛,像个傻子似的围着房间走来走去,为了藏住我的左手,我甚至不得不在我的寒冰手套上再套一只牛皮手套!我本该穿上我的火红长袍,披上我的金色战衣,跟里面某位美丽的贵族小姐翩翩起舞才对,要知道我最后一次参加舞会还是在第九军团的时候…第九军团?这个名字遥远的好像是来自上世纪了… “你走不走?”妮可指着不知在我面前闪烁了多久的传送门问我,而贝蕾娜早已经无影无踪。 “当然,难道还在这儿跟你跳支舞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夏堂主的差事 “你应该去东方转转。”夏凉看着与自己在雪地中并肩前行的男人,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典型的西方人,仔细看却又不像,在他的印象中,跟东方人比,他们多身材高大,健谈好动,毛孔粗糙,但是身边的这位却是体型瘦弱,举止优雅,皮肤光洁的仿佛完美无瑕的白玉,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狂战士相提并论。 “那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吗?”罗兰饶有兴致的问道。因为菲利克斯的突然离去,导致他完全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也许我应该继续走走,他对自己说,至于去哪儿却又没什么概念。主城之外的其他大城市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然后到小镇,到村庄,到偏远山区,到世界的边缘,这样两个月后,菲利克斯就得在雪绒花请我喝一杯了…想到这里,他就遇到了夏凉。 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典型的东方人,罗兰在每个主城都见到过,在铁匠铺,在纺织厂,在码头,似乎哪里有体力活儿哪里就有这些人的身影。仔细看却又不像,在他的印象中,跟西方人比,他们多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很少与陌生人交谈,但是身边的这位却是剑眉星目,一双明亮的眼睛中精力十足,更何况…他可是主动凑过来跟自己闲聊的。 “大不相同,无论是人文还是风景都有其独特的韵味儿。”得把他先引到我们的地盘上去,夏凉暗付道,根据与他有关的情报,自从他出现在各大主城以来,挥金如土,杀人如麻,阅女无数…他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感兴趣,却又没什么足以令他驻足停留。所以不妨让他去东方看看吧,没准那儿有什么能吸引住他,然后就会让他永远的留下,就像那个风系长老莫隐一样。 “怎么去?”罗兰又问道,已是兴致盎然,很高兴有人为他推荐了一个方向,毕竟西方的大城市实在是太多了。 “先到希利苏斯的月光城,然后顺着主路一直向东走。”夏凉不动声色的说,虽然他根本不想提起月光城这个地方。惨痛的失败,不得不这么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是指围攻骄阳城的失利或者最终月光城的失守,而是那位同铸会主教的死。没错,就是那次在外界看起来出其不意的,干净利落的,一举让青龙会夺取战局优势的暗杀。 那不是他的主意,在事情发生之后,他甚至跟所有人一样大吃一惊。是袁梦,他的副手,木栖堂的副堂主,她突发奇想,自作主张的完成了这个她口中的壮举,让他的整个计划付诸东流。他的计划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挑起纷争,吸引同铸会的注意力,把他们的精力拉回西方,从而无法集中精神继续在东方传教。然后用不了多久,青龙会就会把他们在东方打下的那么点儿基础彻底铲除。 只是实行起来却远远没那么简单。他费了很大精力和很多时间才让第一批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希利苏斯站稳脚跟,接着又费了更大的精力和更多的时间才在同铸会的监控下发展起了第一批信徒,然后再一步一步的让他们发展壮大,这个过程简直比他养孩子的时候操心十倍! 不过好在他终于成功了,愚蠢的西方人对神秘的东方技艺充满了好奇和崇拜,他们一传十,十传百,逐步形成了规模,可以在香主们的带领下引发小范围骚乱,在门主的统帅下挑起大规模冲突。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势头越来越猛,眼看就要席卷整个希利苏斯。最后他们终于引起了同铸会片区主教的注意,并促使他决定亲自驾临月光城,而这正是夏凉的目的。 他将跟主教展开谈判,并在一番讨价还价后达成共识----青龙会将彻底离开希利苏斯,而且放弃在西方的一切权益,作为回报,同铸会的信徒也不得再肆无忌惮的涌入东方。这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同铸会的传教既然已经得到了朝廷的默许,想让他们完全撤出东方显然是不可能的。而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主教大人不可能拒绝。 谈判生效后,他会立即撤出一部分人,但是会让另一部分人蛰伏在月光城,就像主教大人会立即下发文件禁止信徒进入东方,并在确定青龙会撤出希利苏斯后再把文件撤销一样。签订这种协议,在那个只想尽快平息事端,然后继续安享晚年的老主教眼中当然只是个缓兵之计而已,只不过对夏凉来说,也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稳住正准备赶来的第九军团而已----既然东方人要撤退了,他们也就不用来了,不是吗? 一、两个月后,蛰伏的帮众们就会再次挑起事端,而有了上一次的基础,这次事态将发展的更快。同铸会也不得不再次调兵遣将前来平乱,只是第九军团要想再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那时候同铸会的第三次北伐已经开始了!虽然凭圣堂的能力和同铸会的实力依然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也总要耗费些时间和精力,而当他们终于调兵遣将的再次杀过来时,他们那些散布于东方的信徒们应该也已经被料理的差不多了。到那时,他将和整个木栖堂的弟兄们一起,堂而皇之的离开希利苏斯,伴着胜利的荣耀,凯旋而归。 这是个绝好的计划,几乎无懈可击。虽然伤亡同样不可避免,不过百分之九十都是西方人,木栖堂的有生力量不会损失多少,然而…这一切都毁于了袁梦的那一记摧心掌。是的,他没把这个计划告诉她,事实上除了几个参与其中的门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需要他的帮众们认为这是一场惨烈的,没有退路的,关乎民族荣誉的战争,他需要他们拼尽全力!只有这样才能在人数和单兵作战素养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抢得先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的计划顺利执行。 突发奇想,自作主张,这种行为似乎不应该发生在一位统领数万人的堂主身上。其实就木栖堂而言,他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在任何一位门主甚至任何一位香主身上发生,而但凡能在木栖堂当上香主或者门主的人也绝不会,绝不敢这么做,但是…袁梦是个例外。就武艺而言,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整个青龙会也算的上出类拔萃,但是就其他方面而言,诸如执行力,领导力和运筹帷幄能力,以夏凉的标准,她连当香主都不够资格。可是他却在一年前亲自把她招入了木栖堂,并直接封为了香主,三个月后,门主,半年后,副堂主,只因为她是户部左侍郎的独生女儿。 他需要拉拢这位三品大员,特别是在如今大臣们都在纷纷跟青龙会划清界线的情况下。就像少主所说的,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这种时候能得到一位手握财政实权的大臣的支持,对整个帮会都意义非凡。而且整个事宜都是由木栖堂独立完成的,无论是人脉还是钱财都未曾劳烦总部分毫。而最后,他成功了,再次为其他六大堂做出了表率,是的,自从他出任堂主以来,木栖堂向来都是表率。更重要的是,他又为少主分了忧,解了难,又让她…凝眉一展。 然而主教的死让一切都变了,第九军团必将到来,战争也已不可避免。夏凉并不怕这些同铸会所谓的精锐部队,单单凭借木栖堂的实力,他就有把握将他们挡在骄阳城外,但是…然后呢?同铸会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们会派出更多的强者和更精锐的军团,而到那时候青龙会就只能选择让步----毕竟展开一场跟西方世界的全面战争,他们还没准备好。 如此看来似乎只有立即撤出希利苏斯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撤退又谈何容易?堂堂青龙会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居然仅仅因为同铸会一支六万人的军团就落荒而逃,甚至都不敢与其交手!何等的胆怯,何等的丢脸,何等的奇耻大辱啊!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包括自己手下那些满腔热血却头脑简单的青年帮众。木栖堂会因此在七大堂中失去尊重,青龙会更会因此在西方沦为笑柄,所以留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必须同第九军团交战,而且…他们不能赢! 为了让人们看不出破绽,他失去了三位门主以及数百名出色的帮众,可就算这样,最后却还得由少主亲自出马为自己挽回颜面!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仅仅为了一个任性的傻丫头,仅仅为了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就搭进了青龙会在整个西方所取得的利益。如此重大的失误,令他始终都无法释怀,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直视少主那双曾满含期许的眼眸,虽然他一直在不惜余力的试图补偿。 事情的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少主让金秀堂接下了希利苏斯的这个烂摊子,而木栖堂将以美其名曰休整的名义回到东方接受整顿。他很庆幸少主没有把处理袁梦这个差事交给自己,否则他将毫无疑问的将她扫地出门,然后得罪她的左侍郎父亲,并最终让青龙会在朝廷中的处境更加尴尬。她将亲自摆平这件事情,用她独有的方式,既能这个丫头片子长长记性,又能让她爹哑口无言。而最令他感激的是,她把他留下了西方,给了他完成自我救赎的机会。 这个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我可以一路陪你到月光城,然后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待你。”他对罗兰说,虽然已经几乎沉浸在了这段充满挫败感的记忆里,他却一直没有忽略罗兰的反应,并在他问出:“你会陪我一起去吗?”的时候立即作出了回应。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你在想什么,都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他二十年来的帮派生涯中,这些早已成为习惯。 “你是说,你都安排好了?” “不需要安排,只要你到了那儿,自然会有人认出你来。”他面带微笑着回答。刚刚跟炽天之翼的交涉进展还算不错,他不仅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圣女莎尔,还对今后双方的合作问题交换了一些建议。虽然最终没能拍板,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只是谈判的先行官而已,至于最后一步,当然要交给少主亲自走完。所以,目前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拿下身边的这个人,虽然在他眼中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雷霆之怒简直比一百万斤极不稳定的烈性炸药更危险,但是…想跟同铸会抗衡,你总得物尽其用。 “这么说,看来我已经很出名喽?”罗兰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带着点儿期许,带着儿得意。他被晃了一下,就像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 当然,除了少主。 “如雷贯耳!”说着,他掏出了去往月光城的传送卷轴。 “等等,我更想走着去。”罗兰却拦住了他。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积雪已经凝固,虽然踩上去依旧吱嘎作响却不会再陷进去,但是…严寒依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总会让他想起他那夭折的哥哥。 夏凉,这只是他的名,并不包含他的姓,因为他出生在一个酷热难忍的夏天,于是父母就配合着他哥哥的名字为他取了这个名。哥哥叫冬暖,顾名思义,出生于一个严寒难耐的冬天,只比他大一岁半。冬暖夏凉,这是他那从没上过一天学,连字都不识几个的父母所能想出的最有文化的名字了。 后来,哥哥死了,活活冻死在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在四岁那年。为什么会被冻死?因为他们的破房子处处漏风,为什么会处处漏风?因为补不起,因为穷。很讽刺,不是吗?叫冬暖的人死了,叫夏凉的人却活着,从此年幼的他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贫穷致死。 所以他才会加入青龙会,凭借他过人的体质,否则他又怎能在那些被饥寒交迫所充斥的日子里活下来呢?但是在加入青龙会之前,他先跟父母断绝了关系,抛弃了他原有的姓氏,只因为在那个势力滔天,贵胄遍地的帮会里,出身贫寒,会被人看不起。然后…他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吃穿不愁,衣食无忧,这种生活曾经只会在他的梦里出现。 后来逐渐位高权重的他也偷偷为父母盖了新房,买了新地,填了仆人,可是…却再也没法跟他们恢复从前的关系----你爬得越高,就会有越多的人盯着你,随时准备把你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搞臭你,摧垮你。他从未感到过后悔,他现在拥有的东西比他当年幻想的要多出一千倍,但是他从不遗忘! 于是他把梅花秀在了他的每一件衣服上,只因为这些只会在冬天开放的花朵总会让他想起在冬天凋零的哥哥。于是他才会比谁都进取,比谁都努力,只因为那些困苦的岁月总会提醒他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不能就这么陪罗兰一路走去月光城,只为了沿途这毫无意义的风景,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从来都不能在这些闲情逸致中徘徊太久。 “我不想再错过什么,特别是在这个见证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罗兰深吸一口气,让那无比熟悉的寒冷再次填满自己的身体:“反正我也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那恐怕咱们得暂时告别了。”他只好这样说。 罗兰却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他看着那个逐渐融入苍茫中的青色身影,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名状的笑容。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而他却得马不停蹄的去见另一个人。 一个比这颗烈性炸药更令他反感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少主的贵客 “希望你还记得我,年轻的死亡召唤者。”在跟罗兰分开的两个小时后,夏凉在一个阴暗,狭窄,简陋的房间里对面前的这个人说,但是话刚出口,他就发现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当他进入空山镇,并找到这个偏僻的林场时,就已经能隐隐感受到一些死灵气息,那**的味道让它在这片混合着元素气息、光明气息和黑暗气息的大杂烩中独树一帜。在那个死灵法师的手下全部滚回异界的情况下,这股气息的拥有者当然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那个来自第九军团的叛教者,也就是索萨。 他还真是急不可待呢,这样想着,夏凉已经一个闪烁出现了我隔壁的房间里,然后就看到了已经拔剑在手的妮可。我想你应该想像得出他当时的表情有多么尴尬。 “你…阿伦的鬼武者元帅?”在经过了几秒钟的僵持后,他试探性的问道。虽然根据那些跟阿伦军团有关的资料,它的死灵之力似乎有些太薄弱了,毕竟在以往的各种统计中,阿伦那六大统领的实力应该远不止于此。 “我不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青龙会的夏凉。”它发出了女人的声音,但是完全没有女人所特有的温柔或者性感:“我只知道你很可能走不了了。” “还好我本来就不着急走。”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不仅没有凝聚力量,而是把气息完全散开,让身体处于一种悠闲的状态。他不想在这儿打架,更不想把那些流民草寇全引过来。而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看不见面孔的鬼武者好像也不想打:“事实上,我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跟你的主人聊聊。” “阿伦已经死了。” “我是说隔壁那位。”是的,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逐渐把那些大小不一,鱼龙混杂的气息剥离开来,确认了有个火系元素法师就在隔壁的房间,而那人的气息他之前曾感受过一次,在月光城下,第九军团的中军帐里,一记烈焰风暴。 “他不是我的主人。” “现在不是而已。”他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泛起了嘀咕,既然那个索萨还没变成死灵法师,为什么这个死灵生物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弄错了?情报有误?不,不会的,少主不会错,所有人都会犯错,但是她永远不会。 “以后也不是。” “随你怎么说,现在我可以去见见他了么?”他不打算就“主人”这个问题继续跟它讨论下去。少主还在等着他的消息,他没功夫在这个死灵生物身上浪费时间。 “我又没拦着你。” “可你却要跟着我。”他向门外走去,既然已经现身也就没必要在卖弄法术,免得再引来不相干的人。可还没走几步它就跟了过来,就在他正纳闷儿它怎么都不问问他要找那个叛教者聊什么的时候,看来它是打算亲自去听了。 “我怕你会刺杀他。” “别说笑了,要是我想刺杀他,干嘛先来找你?” “因为你找错了房间,东方人。” 好吧,他讪笑着摇了摇头,当我什么都没说。 “希望你还记得我,埃菲尔德先生。”当这个莫名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我恨不得送他一记烈焰冲击,要知道在从今宵无眠回来后,就着半瓶白兰地我才刚刚睡下。 “这他妈是谁?!”我睡意惺惺打量着这个男人,并花了三秒种的时间才把埃菲尔德这个姓氏跟自己联系到一起,然后冲他身后的妮可问道。虽然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谁知道呢,反正在我看来这些东方人都他妈长得一个样儿。 “青龙会,木栖堂,夏凉。”他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 青龙会,不必多说,现在没几个人不知道;木栖堂,印象深刻,几年前我们在希利苏斯把他们操了个痛快;夏凉…伴随着一个个拗口的名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记忆又被挖了出来,那个曾独闯第九军团中军帐,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男子也逐渐跟眼前的这个人融为了一体。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又冲妮可问道。 “是我们青龙会的少主,风之优雅.叶青,叶大小姐告诉我能在这儿找到你的。”他主动回答道,当提到那个什么少主的名号时,毕恭毕敬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我还是冲妮可问道。 “因为一些情报,索萨,因为一些情报她知道了你跟阿伦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了他生前留下了什么东西给你,而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对于这个东西,她很感兴趣。”他向我解释着,用我更喜欢,也更能接受的说话方式:“还有,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请直接问我就好。” “你最好听他的。”一直冷眼旁观的妮可终于在这时候开了口:“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希望你能明白,除了你的生死,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关心。” “情报?什么意思,情报?!”我叫嚷起来,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凌晨四点,而事实上就算我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他妈也不在乎:“你是说,我被出卖了,嗯?被这个穷乡僻壤中的某个**养的给出卖了?!” “没人出卖你,索萨,如果有人想出卖你,他会直接去找同铸会,而同铸会将为此派出大队人马把你们一网打尽,可是显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只有我,索萨,未来的死亡召唤者,只有我一个人,我代表青龙会来邀请你去见我们的少主,她想跟你聊聊,这就是我来这儿唯一的目的。”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上述的一席话,目光真挚,语气诚恳,这并不是因为他在表情控制方面已经炉火纯青,而是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他也不知道少主是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少主会知道这个同铸会几乎翻遍了整个世界都找不到的叛教者在哪儿,但是,他不会问。如果她想让他知道,他自然会知道,如果她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最好不知道----多做少问,不,是全做不问,这就是他的处事方式。但并不是对于整个青龙会,是对于少主,是对于她,也仅仅是对于她。 “她想跟我聊聊?”我确认似的问道。 “是的。” “叶青想跟我聊聊?!” “是的,就是她。” “风之优雅.叶青想跟我聊聊?!” “是的,除了她,没人配得上风之优雅。” “她想跟我聊什么?聊聊当她把我的四肢全都拗断的时候,我有什么感受?或者我有什么感想?!” 有可能,作为这个事件的见证者,看到你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我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他想这么说,事实上他并不赞同这次会面,他觉得这个下三滥的亡命徒根本没资格跟他的少主面对面的交谈,就算他将来成为了死灵法师并坐拥百万亡灵大军也依然不配!可是最终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是:“我想她更想跟你聊聊合作的问题。” “合作?跟我?!”我满怀讥讽的笑道。 “当然是跟你,确切的说是索萨.埃菲尔德以及他麾下的亡灵军团和叶青.风之优雅以及她麾下的青龙会。” “什么时候?”半分钟后,在否决了一百个拒绝他的理由后,我这样说。青龙会,他说的是青龙会,这个东方最庞大,最具势力的帮派要跟我合作!注意我的用词----“我!”而不是捎带着其他杂七杂八的人,这让我如何拒绝?!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 “你要他一个人去?”在我说话之前,妮可突然插嘴道。 “当然,这是一次单独的会面,一对一。”不得不承认,在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难免有点儿沮丧。 “这不可能。”妮可不容置疑的说:“不管你们这边是不是只有那个什么风之优雅一个,他这边必须有我。” “为什么?” “也许你们会对他不利。” “不利?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杀了他?!” “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只是要确保他的安全。” “我不太明白,鬼武者元帅小姐,就算我们杀了他又能怎么样?我是说“就算”,无非也是帮助他更快的成为下一任死亡召唤者而已,下一个死灵之王!” “首先,我要提醒你,东方人,不会有下一任死亡召唤者,因为死亡召唤者只有阿伦.贝勒里恩一个,别再把这个称谓用在他身上。其次,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死,不管以什么方式,不管以什么理由,除非他自己决定了却余生。” “我建议你管管你的手下,埃菲尔德先生。”他不再搭理这个难缠的死灵生物,转而对我说。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我的生死,却根本不在乎我就坐在旁边之后。 “我必须郑重的告诉你,她不是我的手下,所以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所以如果她想跟我去的话,我就必须带上她。”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而且我现在也不会去,你可以等几个钟头,直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不想让这次会面成为一个只能在暗黑中进行的勾当,我希望在跟你们少主交谈的时候能沐浴着阳光。还有,记住了,我早就不再姓埃菲尔德了!” “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索萨.叛教者还是…索萨.火手?”他看着我的左手说:“对了,你这只手是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我没好气儿的往床上一趟:“现在,我他妈要睡觉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三十一章 格林的付出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格林将他的妻子搂在怀中,好让她别再因为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瑟瑟发抖:“我没想到晚宴上会出现同铸会的人,更没想到作为你父亲的老朋友,作为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他们会不惜以毁掉你的生日晚宴为代价来告发我。” “他们要告发你?”她抽泣着问道。 “是的,你父亲在第七军团的同僚们,如果我不阻止他们,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绑在真理大教堂的十字架上被活活烧成灰烬。”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流露着无法抑制的悲伤:“而且…我不得不告诉你,亲爱的,当时你父亲也打算这么做。” “他也想告发你?!”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连泪水都暂时止住了:“我…我们的父亲?!” “是的,亲爱的,他也应该这么做,你知道的,在所有同铸会的信徒眼中,我是叛教者,十恶不赦。” “可他也应该知道,我爱你,我是你的妻子啊。” “也许他知道,但是他不会承认。他只会觉得我是个把你从他身边拐走的混蛋。”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希利苏斯人…伤害他?”她又哽咽起来,那凄厉的一幕很可能会在她的脑海中盘踞很久。 甚至一生!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费达必须这么做,就是那个希利苏斯人,他当时必须这么做,否则你的父亲就会招来一大推人把我们抓获,他必须打断他的心灵感应。”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当年安慰着他的朱丽奥斯:“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牧师们会治好他,治愈药剂也将助他恢复,他会没事的,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除了心灵上,他省略了最后这一句。 “可是他…可是他…”也许她想说的话很多,这会儿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痛哭流涕。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努力使自己那充满了苦涩的声音平静下来:“这就是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只要跟我扯上关系,你就会失去一切,可是…亲爱的,如果现在离开我,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她愣住了:“离开你?!” “是的,离开我,回到你父亲身边去,那才是…” “你不要我了?!”她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大声打断了他,满眼的泪水散落开来,有几滴掉在了他的脸上。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 “如果离开你,我才会受到伤害。”她托起他低垂的脸庞,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知道吗,亲爱的,也许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不傻!当我选择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也没必要回去,亲爱的。”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从这双眼睛中感受到一种无比坚韧的力量,一种从未在朱丽奥斯眼睛中出现过的光:“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你的人生不该如此渡过,任何人的人生都不该如此渡过!所以我不会让你回去了,更不会赶你走,我要带着你一起,亲爱的,我会带着你一起,走向光明!” “可是…什么才是光明呢?”她满脸的疑惑,似乎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其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茫然的。 “是未来,光明就是我们的未来!”他坚定的抱着她的肩膀,就像抱着又一个值得他为之而奋斗的支点,让他再次看到了他并不只是为了那些不思进取的庸人,自甘堕落的混子,唯利是图的自私鬼和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战斗!看看吧,在如此莫大的逆境中都有人怀揣希望,就像再暗黑的夜晚也终究迎来了阳光:“睡会儿吧,亲爱的,你已经一晚上都没休息了。”他轻吻着爱人被泪水湿润的脸颊:“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其实一切并没那么槽糕。” “那你呢?”她抽了抽鼻子,缩回被窝里,看着窗外正在一点一点升起来的朝阳,幽幽的问道。 “我不困,亲爱的。”他轻轻揉了揉着她柔软的秀发,然后下床,穿衣,向门外走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叫我了呢。”当一个女人斜靠着墙壁,歪着头看着你,这个场景多多少少都会令某些男人想入非非,不过…他们心中的这个女人多半不会长成贝蕾娜这样。 “如果不是看到你在等我,没准儿我真的不会叫醒你。”格林笑了笑:“怎么着,一夜没睡?” “要是你能让我大杀一场的话,我肯定会睡得很香的。可我不过是穿着那身一点儿都不合身的军装在宫廷里逛了逛,弄得我到现在都浑身不舒服,看来…”她咧开大嘴露出一个骇人的笑容:“某人得做出点儿补偿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话音未落,那如同铁锤般的拳头已经迎面砸了过来!此刻他应该立即撑起一面明光盾来防御,只要这样就足以化解这势如雷霆的攻击,但是…他没有。他尽全力向左侧闪开,让那只拳头沿着自己的侧脸呼啸而过,就在这时,她已经飞起左膝,直向他的肋部撞来,他立即叠起双手抵挡,伴随着“咔擦”的一声脆响,他的左腕骨折了,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只是…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够了!”三分钟后,他躺在地上,哑着嗓子喊道,在她的脚再次踢向他的小腹之前:“足够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伴着从鼻孔和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和几乎浑身上下都在**的酸痛----一颗牙齿,两处脱臼,三处淤血和四处骨折,他一边治疗自己,一边检查着自己那被揍到千疮百孔的身体, “爽点儿了么?”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凑活吧,毕竟你实在是太不经打了。” “不错了,贝蕾,就是放在从前,我都不可能在你面前撑过两分钟。”他捡起地上的那颗牙齿,吹了吹粘在上面的沙土,然后塞回嘴里,再用治疗术让它重新长上。 “为什么,威尔?”她突然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跟我对打,跟一个狂战士,用你这副牧师的身体?” “锻炼,贝蕾,我需要提升自己的反应速度和抗击打能力,而在这方面你最合适。”他咬紧牙关把自己脱臼的手肘硬掰上去,刻意的没用神圣之力:“当然我倒更想找费达,他可比你温柔的多。可是他太快了,随便一刀就能抹了我,如果不提前开启防御的话,我什么都来不及做。” “可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啊,威尔,就凭你的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你可以轻松搞定我们所有人!” “我知道,贝蕾,我比你更清楚我所拥有的力量。”他治疗着自己那三根断裂的肋骨:“可我不想对它们产生依赖,不想当它们被限制住的时候我就无计可施。你知道的,如果遇到禁魔咒或者类似法术的时候,它们将完全发挥不出作用。” “那你想怎么样,凭武力搞定那个巫师?” “如果有这个必要。” “也许你应该把这个工作留给其他人,比如说我。” “我当然想把它留给你,贝蕾,只要你在,我当然会把它留给你。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呢,如果在遭遇这种事的时候没有人在我身边呢?”他抬起头,看着她说:“你得明白,贝蕾,没有人能永远伴你左右,陪你并肩作战,有时候你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所以你必须让自己更全面,更完美,才能让自己在遭到意外的时候不至于坐以待毙。” “可是…这很难啊。”她抓了抓自己满头的乱发:“特别是磨练自己本来就不擅长的方面,威尔,咱们已经这么打了十几天了,可是每一次你都会被我揍得满地找牙。” “但是我进步了,贝蕾,以前我根本来不及抵挡你的膝撞,然后就算挡住了我的双手也都会骨折,可今天我居然只断掉了一只手呢!”他晃了晃自己那只几乎是吊在手臂上的左手,似乎这样根本不会让他感到疼痛:“虽然我进步的确实有点儿缓慢,好在每天也不过是训练几分钟而已,这点儿时间对你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不是么?” 她没有搭话,只是就这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固执的像一根永远都掰不弯的钢铁,坚硬的像一块永远都砸不烂的石头。 “对了,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锻炼一下自己的魔法抗性。”他想了想又对她说:“这方面我可以帮到你。” “哈,我看你只是想操翻我,然后找回面子而已吧!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她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然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现在,我可要去补上一觉了。” “对了,你今天晚了几分钟,怎么了?”没走几步,她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问道。 “是克蕾媤,昨晚她可过的不怎么愉快。”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总得安慰安慰她。” “果然是已婚人士啊!”那阵豪放的笑声,在她走了很远之后都能听得见。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费达。”格林突然转回身来,对着不远处的一堆木头说。 “真想不到就算被揍成这样,你的洞察力还是那么灵。”费达的身影逐渐从木堆上显现出来,他正蹲在上面,是的,你没看错,他没坐在这堆木头上,他蹲着。 “**受到伤害,并不会影响魔力。”格林笑了笑说。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那两个铸就骑士。”费达语气突然间变了:“当时你完全有能力这么做,而且按照咱们的计划,你本该至少杀掉他们中的一个。” “我临时改变了计划,费达。”格林不动声色的说。 “为什么?因为你手软了,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费达盯着格林,目光锋利如刀:“你还想回去是吗?那个该死的教会,你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彻底决裂!” “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死亡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太多了。”格林却依旧平静的回答:“宗教,政治,恩怨情仇,太多太多乱七八糟的原因都能导致死亡的发生,特别是最近这些年。人们已经对死亡习惯了,厌倦了,麻木了,就算你把再血腥再残忍的杀戮放在他们面前,也未必能引起多大反响,相反的,也许他们更希望看到仁慈和宽恕。” “想想看,同铸会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搜捕了我这么久,可当我得到机会的时候,我非但没有选择复仇,反而放过了他们,这时候你觉得人们会怎么想?”格林自问自答着,并没有等费达开口:“人们会想,到底谁才是凶狠的,谁才是宽容的?是谁一家独大,欺压四方,又是谁心胸宽广,以德报怨?通过这件事,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昨夜我不仅仅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奇迹,费达,还让他们看到了谁才代表真正的光明!” 所以,谢谢你,梅琳.雪狐。 他在心中说完了这最后一句。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可是就通过这么一件事,你就想让大家变成对整个同铸会的看法吗?”费达想了想,然后依然有些疑惑的说。 “经过了这么多年,人们早已对同铸会深恶痛绝,只是绝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而已,他们需要有人做点儿什么,给他们提个醒儿。而这只是个开始,费达,我向你保证!” 说到这里,格林眼睛中的金光才渐渐黯淡下来,他拍了拍身上那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衣衫说:“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先换身衣服,洗个澡。”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堂的选择 “这不可能!”萨菲隆斩钉截铁的说。 “我也觉得这不可能,守护者殿下,可是当晚在场的有八十七位宾客,还有十五位侍者,就算把格林的人都刨出去,还有九十八个人共同目睹了那一幕。”克里斯汀说:“总不能说,这近一百人全都看花了眼吧?” “障眼法或者是某种幻术,祈福者殿下,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能同时释放光明系法术和暗影系法术的人!”萨菲隆固执的回应着:“从来都没有过!” “那您就是说所有人都看错了,包括那两个亲身遭受过光明和暗影双重打击的铸就骑士?” “这不正常,克里斯汀,这太离谱,也太匪夷所思了!在没有更权威的证据之前,我无法接受这件事。” “还需要多权威呢?难道一位光铸牧师,两位铸就骑士,三位正编牧师,三位正编法师,四位正编骑士以及两位天选者的共同见证还不足以令您相信这一事实吗?!” 只要这两种法术没直接打在我身上,我就不会相信!萨菲隆本想这么说,他也差点儿就这么说了,但是…克里斯汀说的没错,法术的视觉效果的确可以造假,但是实际效果却不能----通过那两个铸就骑士的描述和他们的伤情分析都可以清楚的辨认出他们分别遭到了信仰镣铐,虚空之刃和梦魇之触的攻击,而所有魔法气息都统统指向了备案录中的格林.威尔马文!所以,这是真的,不管他相不相信。 “这是个奇迹,守护者殿下,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同时掌握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的人,集祭祀和祷告者于一身!”克里斯汀接着说,言语间流露着些兴奋:“前无古人!” “得立刻封锁消息!”萨菲隆却一点儿都兴奋不起来,他可不希望这种“奇迹”出现在一个叛教者身上。 “已经来不及了,遇到这种千年不遇的事情,人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经过了这半个晚上,知道这件事的估计已经有几百人了。”克里斯汀不紧不慢的分析道:“而且就算我们现在封锁了消息,也早晚会有人说出去的,一时冲动或者酒后之言,要知道没人能管住贵族子弟的嘴,包括他们自己。” “那我们就只能…”萨菲隆的眼神锋利起来。 “几百人啊,守护者殿下,你确定?” “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们不能这么做,老伙计,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做掉上百位贵族成员,这已经超越了皇室所能容忍的底线。虽然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是我们却很可能会因此而失去他们的支持,更会失去他们麾下的上百万执法者。”克里斯汀的面色凝重起来:“想想我们的处境吧,北有炽天之翼,东有青龙会,我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那就尽快把他杀掉!” “从通缉令下发的那一刻,我们就一直在这么做。”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萨菲隆愤怒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过了,他有点儿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他们一直全力搜捕的情况下,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叛教者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甚至还在其中一个身上出现了这种神迹!难道上苍真的瞎了眼吗?! “不,老伙计,我们可以要他回来。” “回来?谁?回哪儿?” “让格林.威尔马文重回同铸会!” “你在开什么玩笑,克里斯汀?!” “想想看,我的老伙计,现在还有什么比一个将祭祀和祷告者完美融合的人更能向世人宣扬我们的教会呢?就像两百年前,伟大的苦修者把牧师和骑士集于一身!他会成为我们的又一面旗帜,萨菲隆,一面独一无二的旗帜!” “但首先他是个叛教者,克里斯汀,他杀了怀特.黑豹,他杀了我的狮心元帅!他是个卑鄙,无耻,肮脏的叛教者!” “如果他只是受到了另一个叛教者的古惑呢?” “古惑?谁能证明,你吗?!” “我不能,守护者殿下,也没有人能,但是我会想,我会分析。还记得他们两个的履历吗?格林.威尔马文,一向表现优异,作战英勇,为人谦和,服从上司,体恤下属,无论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都无可挑剔。而那个索萨.埃尔菲德呢?无论是入伍前还是参军后,他都劣迹斑斑。” “这只是反映了他们的曾经,代表不了他们的现在。现在的事实就是,他们乃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那是因为我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是他们把自己逼上了绝路,祈福者殿下!” “是的,归根到底,他们终究是在万松山下谋害了怀特,背叛了教会,可是我的老伙计,现在事情也许已经跟当时不一样了。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时在今宵无眠,他完全有能力杀掉那两个铸就骑士,但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为什么?也许他是想借此给我们一个信号呢。” “什么信号?” “他自己也想回来。” “那我们就让他回来?!”萨菲隆冷笑着。 “为什么不呢?他现在对于教会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他给教会带来的损失了。宽恕一个叛教者,然后得到一面旗帜,何乐而不为呢?”克里斯汀耐心的解释着:“而且如果我们能让他回来,这将是又一个迷途知返的故事,一段浪子回头的佳话,人们总是喜欢听这种故事的,不是吗?” “想回来也可以。”沉默片刻后,萨菲隆开口道,短短五秒钟的时间,他的情绪居然已经完全缓和下来:“但是他必须供出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再给我抓来那个索萨。” “这件事,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克里斯汀露出了笑容。 “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会亲自负责这件事情,守护者殿下,而且我保证在确定他回归之前,外界绝不会得到一丁点儿消息。” “其实你从来都没想过杀他,对吗?”萨菲隆突然问道。 “我从来不想杀任何人,只要他心中仍存光明!”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叶青的期许 说实话,每当想起那个场景,我还是会心有余悸----高耸的城墙,城上的军队,还有…风中的她。发束,短衫,马裤,绑腿,布鞋,最寻常的江湖穿着却被她穿出了最不寻常的韵味儿,至于她那举手间便能飞沙走石,卷云蔽日的纵风术更是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作为直接受害者的我。 然而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这些之前的印象却完全被驱散了,玉簪,抹胸,长裙,水袖,绣鞋,转瞬间,她似乎就从一个纵横天下的江湖侠客变成了一位深居院落的大家闺秀。你看着她,总会想立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远走高飞,纵马放歌,浪迹天涯,但是…仅此而已。 是的,当把一个美女放在一个男人面前时,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就算累得筋疲力尽也许都不会停下来,但是对于她,仅此而已。当她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惊讶,会感叹,会赞不绝口,然后…你会自惭形秽,会无地自容,甚至不敢用自己那双脏手去碰她。只是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就这么静静的…欣赏她,并只为这一刻,你会不惜把一切都丢下。 好在,我不是你。 所以当我出现在这个充满了东方格调的厅堂里,并看到她正在貌似专注的弹奏着某样我见都没见过的木质乐器时,直接用一声咳嗽打断了她。 “啊,你来了。”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我还以为自月光城一别,咱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呢。” “是吗?我倒是见过你几次,高贵的风之优雅,在梦里。”我的笑容可能看起来就没那么惬意了:“而且还跟你做了一些事情。” “我能猜到是什么事。”她淡淡说,笑颜不减。 “但是你绝对猜不到那些细节,真是酣畅淋漓,令人欲罢不能呐。”我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的游走着,而且总是故意停留在某些敏感的地方。 “是吗?可我想如果换成我本人的话…”她的笑容变了,变得风情万种,媚态百生:“一定会比梦中美妙很多。” 那今晚怎么样?或者,就现在!我应该这么说,这种风情话我对各大酒馆儿的**们已经说过不下几百遍。是的,我本想激怒她,算是为当年的糗事扳回一城,反正就算为了我的亡灵大军,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当她就这么顺势跟我打情骂俏起来的时候,我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我本以为可以把她当成**,可惜发现我不能。并不是因为她的威名或者法力,而是她的气质和长相----没有任何**能拥有这样的气质和长相,不管她学得有多形神并貌。 于是我只好说:“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儿吧。” “我听说了你这些年来的经历,索萨先生,真是精彩绝伦呢。”她的笑容又变了,变回了先前的亲和友善,温文尔雅。 “是听说了我这些年来有多惨吧。”我冷冷得说。 “我知道,因为那个邪恶而专横的教会,它几乎毁了你。”她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悲切和同情:“相信你肯定很后悔当年为它出生入死,东征北战吧。” “你错了,我一点儿都不为此感到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在万松山下的时候没能多撑几天。”我面无表情说出了这句憋了许久的实话。要不是阿伦跟同铸会有那么深的仇怨,而格林又对它如此深恶痛绝,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过了这么久,难道你还看不出他们有多黑暗吗?!”她略显惊讶的说,只是我看不出这惊讶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只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所以…你还想回去?” “如果有机会的话。” “有么?”她轻描淡写的问我。 “没有。”没人愿意让我回去,不管是同铸会还是它的死敌们,包括格林在内。格林…我绝不会背弃他。 “那么他们有可能赦免你吗?” “不可能。”我宁愿相信他们会赦免炽天之翼。 “这样看来,我们终于找到共同语言了。”那鲜花儿般的笑容又重新绽放在了她的脸上。 “如果你直接切入正题就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了。”但是我还不至于沉浸在她的笑容里:“你只不过是想得到我和我的亡灵大军而已,或者说…只是亡灵大军。” “有可能还是被削弱的亡灵大军。那个死灵法师的亡灵也许会因为他自身实力的不足而被削弱,就像我身边的这…个鬼武者。”夏凉尽力把冲到嘴边了的“这只”咽了回去:“她本是阿伦手下的鬼武者元帅,可据我观察,她目前的力量连她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二都不到。” 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上述这番话,因为他已经憋了很久了,特别是在那个叛教者对少主出言**时,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这个下流胚子碎尸万段!可是他克制住了,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打乱了少主的计划,于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等待恰当的时机,见缝插针,比如说现在。 “我不在乎这些,夏堂主。”她不为所动的说,然后又把柔情的目光转回了我:“我在乎的是你,索萨。” “在乎我什么,长相么?”我冷笑着。 “潜力,索萨,我在乎的是你的潜力。”她的表情郑重起来:“人们低估了你,所有人都低估了你。我知道那些人对你的看法,他们觉得你是个酒鬼,狂徒,反复无常的小人,烂泥扶不上墙的混混…可我想告诉你的是,索萨,他们看错了你,他们只看到了你这些年来槽糕的经历,却没有看到你克服的磨难、获得的成长和那颗永不言弃的心!” 嗯…其实她后面那半截话我并没怎么听进去,因为我在琢磨着一个称谓----烂泥扶不上墙的混混。我本以为这种名头只能用在希度、基恩、布雷克这些人身上,可现在我突然发现,你适不适合这个称谓其实取决于你跟什么人比。拿我举例来说吧,如果拿我跟那些站在世界之巅的人相提并论的话,诸如同铸会的圣堂,天谴议会的长老,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甚至是格林.威尔马文!跟他们比,我除了“混混”又能算什么呢?!所以当她一脸殷切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却只能一脸颓然得说:“也许他们并没有看错。” “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急需增长实力来证明自己,甚至不惜切掉了自己的左手,天呐,如果我们早点儿相识的话,我绝不会任由你这么做!”我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温情,我听着她的话语,充满了怜惜,一时间…竟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母亲!这种感觉在我经历过无数女人的今天居然从未有过:“其实你有着无限的潜力,索萨,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而已,你只是缺乏指导,只是缺少一个能指明你道路的人!” “我有导师,风之优雅,而且还是死亡召唤者的通灵大魔导----威廉.史蒂文森。”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了,就像麦克白,最后这句话来自于我的心里。 “我听过他的威名,索萨,如雷贯耳,只是…”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我不认为作为一个通灵师,他在元素魔法方面能给你的帮助会比我这个同道中人更多。” “怎么,连你也打算当我的导师了?”我不疼不痒的笑着,依旧保持着言语中的冷漠。 “不,是朋友,朋友间总该互相帮助的,不是吗?” “可我却看不出我能帮到你什么。” “同铸会,索萨,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从今天起,你将不必再东躲西藏,孤军奋战!”她上前一步,离我更近了一些,以至于我能更清晰的看到她眼睛中的赤诚,更真实的听到她言语中的恳切:“我们将成为你的后盾,不止是你,还有你所珍重的那些朋友们!我向你承诺,索萨,从现在开始,青龙会的所有教众都将为你而战!” “额,我想你误会了,关于阿伦军团…” “别再说什么阿伦军团,索萨,我要的是你!” 说实话,我有点儿…吓到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这到底是怎么了?转眼间青龙会就要跟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叛教者并肩战斗了?!这就像是块天大的馅饼掉了下来,直砸的我晕头转向,我想…我需要点儿时间来消化一下了:“啊…或许,可能,但是…我总觉得,我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才行,毕竟…你知道的,叶…风之优雅。” 我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关系,我等你,索萨。”她嫣然一笑,让我本来就不已经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还有,风之优雅听起来实在是太见外了,叫我叶青就好。” 我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准备释放群体传送,却又被夏凉拦了下来:“索萨先生,按照我们东方人的传统,应该把客人送至门外才不失礼数。”说着他微微欠身,坐了个请的手势。 好吧,东方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入乡随俗。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那声咳嗽,打断了《踏雪寻梅》这首我最喜欢的琵琶曲。”当我刚走房门,看到眼前的小桥流水和远处的白雾青峰时,夏凉就满腹埋怨的对我说道:“而且这首曲子,当今世上没有人比少主弹奏的更好!”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又不喜欢。”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踏雪寻梅,谁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那你喜欢什么?” “我爱你,姑娘。”我脱口而出。 “怎么唱的?” “姑娘,姑娘,我爱你,想把心肝掏给你。姑娘,姑娘,我爱你,愿用一生陪伴你。”我十分喜庆的唱了一段儿。 “怎么会有这种曲子?!”他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这是一首歌,出自某个不入流的歌手。不过就因为这首歌,他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现在这首歌连街边的要饭老头儿都能唱上几句了。” “我实在觉得跟你合作是个错误。” “是因为我在法术方面的造诣?” “是因为你在音乐方面的品位!” “少主,你真的如此…器重他?”当终于把那个粗俗的叛教者送出庭院后,夏凉立即回来问出了这个问题,一开始他本想说“在乎”,但是在经过一番权衡后,他还是选择了“器重”,因为在乎这个词…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当然。”她直截了当的说。 “就算他没有亡灵大军?”他拼命压制住自己,才能让这句话的问号后面不会再加上一个惊叹号。 “当然不是,我只想先把他拉拢过来而已,毕竟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被某种激昂的情绪所蒙蔽的。”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如果没有亡灵大军,他什么都不是。” “可是,他似乎对转化成死灵法师这件事很抵触呢。” “急什么,夏堂主,来日方长呢。”她停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饶有兴致的对他说:“你好像对这件事格外在意呢,是吗?” “我只是不想我们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我们…”她浅含笑意的看着他:“还是我?” “少主,这…有什么区别吗?”他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说。 “没什么。”她轻笑着,抱起了置于身侧的紫檀木琵琶:“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弹完这首踏雪寻梅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梅琳的等候 格林走进了枫城的这家旅店,简陋,狭窄,昏暗,总之跟它“远大前程”这个店名完全扯不上关系。通过一丝细微的魔法气息,他在为数不多的客房中找到了梅琳.雪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长裙,头发看似随便的挽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装修,普通到走在人群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是真的吗?!”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她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问道,兴奋得像个孩子。 “是的。”他宠辱不惊的说。 “把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融于一身,你怎么做到的?!” “是上苍让我做到的,他指引着我走向光明。” “不可思议!”她赞叹道:“真是不可思议!”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他转换了话题,他得逐渐习惯这种赞叹,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这种赞叹只会越来越多。 “我知道三天之内,你一定会来。”她笑了笑说:“虽然三天时间足以做很多事,但是为了你,值得。” “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来呢?” “我会留下专人等候你,只要你来了,他就会立即通知我,然后我就会立刻赶来跟你会面。” “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 “不管我当时在做什么,哪怕是朝圣日的祈祷。” “不管你当时跟谁在一起?” “不管我当时跟谁在一起,哪怕是祈福者殿下。” “如果你直接说,你会一直在这里等我,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会不会效果更感人一些呢?”他不无讥讽的说。 “像这种不切实际的漂亮话儿,但凡心存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的,不是么?”她波澜不惊的回应着。 他看着她,不经意的笑了。 “两位铸就骑士和一位光铸牧师神身负重伤,几位宾客也因为遭到波及而受了轻伤,这就是你的计划么?这就是你想要的夜晚么?!”她却突然这样问他,语气竟带着些沉重。 “别假慈悲了,尊贵的梅琳.雪狐!”他毫不客气的这样对她说,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恼火:“就他们那种伤势,只要治疗及时,没什么大碍。” “这可不像你,这可不像我印象中格林祭祀。”她看着他,目光中充斥着惋惜:“我心中的格林祭祀,善良,仁爱,心怀慈悲。无论在是战场上还是在生活中,只要遇到受伤或者生病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个人的身份低微就不予救治,不会因为这个人伤情不重就置之不理,他是凡人们的救助者,他是战士们的守护神,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光明之力,只为了芸芸众生,可是…现在呢?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女人的话为什么总是能触动到某根可能连他自己都已经忽略掉的神经,他开始觉得这个女人是个陷阱,一不留神自己就可能掉进去。所以他只是目无表情的说:“还是说正事吧,我的时间可没那么充裕。” “格林祭祀,我希望你能找回那个迷失的自己。”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希望你能回来。” “如果回来,我能得到什么?”他却刻意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动声色。 “你将得到光明!”她郑重的对他说。 “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梅琳。”他依然没有看她,却莫名的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定是虔诚的,虔诚到会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我可不确定你所谓的光明和我的是否一样。” “好吧。”她轻叹了一声,似乎他的这番话又让她失望了:“只要你回来,你将成为狐尾祭祀。” “这也是你能决定的?”他扬了扬眉。 “我当然不能,但是祈福者殿下可以。他一直在等你,格林祭祀,他甚至在罗萨里奥.狼獾死后一直没有补齐狐尾祭祀,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等你呀!” “哇哦,听起来不错。”他不疼不痒的回应道。 “只是不错而已吗?几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说实话,梅琳,想要实现我的想法,别说几人之下了,就算一人之下都不行。”他叹了口气说,在他告诫了自己一千遍“说这些根本没用”之后。 “那总比你现在几人之上,万人之下强吧?” “要知道,几个月前,我还不过是只过街老鼠呢。” “没人否认你的努力和进步,格林祭祀,但是…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样太慢了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不是,这绝不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肯回来…” “那我就会变得跟你们一样!”他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仿佛这股怨气已经积攒了许久:“看看你们吧,梅琳,看看你们这些虔诚的信徒吧!整日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根本不在乎百姓的饥苦!经年的东征西讨,南征北伐,却根本看不见这生灵涂炭!独裁!**!欺骗!迫害!几乎所有形容坏的词汇都能用在你们身上!你们早已忘记了什么是包容,也早已忘记了什么是互助,你们所谓的光明只会把这个世界推向黑暗!” “你不能这么说,格林祭祀!”她也激动起来:“不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也许有那么几个例外,这我承认,可也你得承认,梅琳,大环境是这样的,整个同铸会自上而下都是这样的!它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梅琳,就像一座城堡,它的砖石已经被蛀透了,它的钢筋也已经完全锈掉了,终有一天它会轰然倒塌!这个过程无法逆转,梅琳,同铸会必须被颠簸!”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倒呢?格林,你怎么知道在矗立了一千年后的今天,他就一定会倒呢?!做为同铸会的一份子,你不仅不修缮他,维护他,反而纠集一帮恶棍狠命的推他!”她的胸膛起伏着,指着他的鼻子质问着:“好吧,就算有一天你们终于把他推跨了,你们如愿以偿了,难道站在这满地的瓦砾和废墟上,就能找到你们所谓的光明了吗?!” 沉默,漫长的沉默。 “我该走了,梅琳,我们没什么好说得了。”他首先开口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多少有点儿艰难。 “说说你的想法吧,格林。”她却这样对他说,而且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情况下。 “什么?”他一时间没听明白。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由你来掌控同铸会。” “你在开玩笑吧?!”他几乎要怀疑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说说吧,我想听呢。”她坐了下来,为他沏上了一杯清茶:“也许…我们还能交换点儿意见呢。” 他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坐下。 你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现在就走,一秒钟都别在耽误,然后再也别跟这个女人来往,也别再跟同铸会的任何人产生瓜葛!他这样告诫自己,但是“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这句话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说过了?或者…从来都不曾有过? 他曾经无比的希望朱丽奥斯会对他这么说,但是她没有;索萨会对他这么说,但是他没有;他手下的这帮人会对他这么说,但是他们都没有。而且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的今天,他开始逐渐意识到,他们永远不会。 这个结论令他感到无助和悲伤。 “快坐下吧。”她温柔的提醒他:“茶都要凉了。” “改革必须是坚决的,彻底的,自上而下的…”他坐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说,鬼使神差的对面前这个敌人描绘起自己那副宏伟蓝图来。而她居然就这么认真的听着,并不时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他们就这么聊了下去,直到月亮代替了太阳,而太阳又替回了月亮… 整整一天一夜! 格林并不是没跟人说过这些想法,比如说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些年来,他断断续续的把整个想法都跟我说了个差不多,如果写成计划书的话,起码得有十万字,在这里我就不一一复述了,因为我既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脑力,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连这十万字中的一万字都没记住。 但是在这一天,他居然就这么一口气说了下去,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梅琳说的也许并不比他少多少,她时不时的提出些补充和看法,然后跟他交换意见。而更令他惊讶,甚至惊喜的是,几乎她的每次补充都能恰好补上他所遗漏的细节,几乎她的每个建议都能说到他心坎里!当他口干舌燥的把最后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转过头看向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阳,看着它一点一点的为这片大地披上黎明的曙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酣畅!他已经多久没跟人如此畅快的交谈过了? 应该有三十多年了。 是的,自他出生起,就从未有过! 如果我们早相识几年就好了,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已显憔悴,精气神儿却依然饱满的女人,在心中暗暗的说。 “你是不是该走了?”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看来是的。”他努力让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下次还来这儿找我吧。”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 “下次?!”他心中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 “当然啦,难道你已经聊够了?” 他笑了起来:“后会有期!”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修者的理念 “你输了,我的孩子。”凯恩用他的骑士踢掉了麦克白的士兵说:“十二步之前局势就已经出现不利于你的态势了,然而在接下来的几步中,你不仅没有挽回颓势,反而沿着落败的轨迹越走越远。我本以为这是你的计划,先给我点儿甜头,然后掉进你挖好的陷阱里,我也很好奇你能否走出我意料之外的格局,可惜你令我失望了。失去了这个士兵,你已经无论如何都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唉…”他沮丧的叹了口气说:“我本以为跟你下棋会比跟奥贝雷恩有趣一点。” “抱歉,苦修者殿下,我实在没什么心情。”麦克白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他鬓角处的头发已泛了白,面颊处的皱纹越发深刻,脸上的棱角也更加分明,胡须看起来新近刚修剪过,但是已经又顽强的冒了出来,沿着鬓角直到下颚。 “你在想什么?回来的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凯恩收起了棋盘,关切的看着他。 “很多,苦修者殿下,很多。”麦克白不着边际的说,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正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一开始凯恩还以为他是在看棋盘,在想怎么才能把这局赢回来,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没看。 “哎,你知道吗?最近发生了件趣事。”凯恩并没有就这话题聊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子想说什么,也基本能猜到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总之都是些他不愿再聊的东西:“有个叫格林.威尔马文的人居然同时掌握了光明和暗影这两种力量!可能你对这个名字并不太熟悉,但是他的死党你肯定有印象,就是那个索萨.埃菲尔德。” “索萨什么?”麦克白愣了一下。 “索萨.埃菲尔德,就是你几年前在烛火城外救下的那个,他后来加入了第九军团,一路做到法师长,却又在第三次北伐时当了叛教者,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他一脸诧异的说。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 “他跟了你一、两个月,你却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问过,怎么了?”麦克白有些茫然的说。 “那你也敢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身上?!” “有什么关系吗?”麦克白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就算我知道他姓什么,他想不出兵,也照样不会出兵。” “也许你就不该救他,麦克。” “这不可能,当时他倒在路边,生命垂危…”麦克白认真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表情和语气都像局外人般平静:“既然让我撞见了,我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那是因为当时你并不了解他的过往。” “我现在也不了解。” “为什么?你在逃避?还是…不想面对?” “我没有时间,凯恩。”麦克白叫着他的名字,在他的所有弟子乃至整个同铸会中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做,就连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向来不拘小节的奥贝雷恩也还是会尊称他为苦修者。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多亲密,只是因为他这位得意门生从来都不在乎这些…繁琐而形式化的礼仪:“这段日子我一直在艾苏雷格打仗,根本没功夫打听他的过去,而且…通过这件事,也足以让我了解他了。” 凯恩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听着他平淡如水的声音,就好像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事实上,当时西蒙.斯图亚特亲帅十万大军将安乐城包围,城内却只有五千士兵可用,而且没有任何援助。在这种的情况下,麦克白能救出伍德里奇家族的几个人就不错了!可是他不仅保住了那个家族的每一个人,还帮他们守住了城池,并最终带领着周边城镇临时招募起来的工人和农民把西蒙的正规军赶出了乌德里奇片区!如果不是戈登主教调停的话,他们几乎能反过来一举打下坚毅城!这种奇迹,在整个战争史上都没出现过几次! “也是,反正都过去了,也没必要太在意。”凯恩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说:“就算那个叛教者辜负了你,你也没让他得逞,你赢下了这场战争,用最漂亮的方式!” “漂亮?不,一点都不漂亮。”说到胜利,麦克白的脸上反而泛起了浓郁的哀伤:“超过两万三千名平民在这场战争中死去,数十万人的家园被官兵抢占,被战火摧毁!如果我能想到索萨会背弃我,如果我能多找几支援军,如果我能考虑的再周全些,我们就能更快的击败西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流离失所,更不会有那么多人失去生命!我本可以做的更好的,凯恩,我本该做的更好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孩子,你做了所有你需要做的和不需要做的。你出生入死,历尽艰辛,为了堕落的贵族和素不相识的凡人。”凯恩安慰他道:“要知道,这本就不是你的战争。”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战争,我也知道胡里奥作为一方领主并不贤明,可是仅仅因为这些我就能对这场战争不管不问么?我就能对那些被西蒙夺去家园的人民视而不见?任由他们流于荒野,家破人亡?!”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苦修者,满怀沉痛的语气也坚毅无比:“我不能!”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种战争在每个地区都时有发生,因为领土,钱粮,家族仇怨。从有领主,有封地以来就从未间断过,难道都是你能管的?” “我看到了,听到了,遇到了,就要管。” “你管不了的,我的孩子。” “我会尽我所能。” “为什么,或者说你想达成什么?” “让人民少遭受一些战争,多享受一些和平。” “可你以为阻止了领主们的纷争就能给人民带来和平了?真正的战争比这些小打小闹残酷十倍,死的人多一百倍!”凯恩加重了语气,试图唤醒这个天真而执拗的理想主义者:“这种战争一直都在发生着,而你却根本阻止不了!” “所以我就该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吗?!”麦克白豁得站了起来,甚至一拳打在了桌面上。 “看来我们还是逃不过这个话题啊,我的孩子。”凯恩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就是麦克白一直想说的,也是他一直想回避的,但是现在看来…早晚的事儿。 “你得做点儿什么,苦修者。我从艾苏雷格一路走来,知道近来都发生了什么。第三次北伐失败了,几十万人死了,希利苏斯的冲突越演越烈,前前后后也死了十几万人了。这些不仅仅只是数字而已,凯恩,是无数条生命的流逝,是无数具葬身沙场的尸骨,是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无数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和无数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是无休止的悲伤和痛苦!”麦克白的嘴角抽动着,一双深深凹陷着的眼睛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浑浊:“你必须阻止这一切,苦修者,你必须做点儿什么!”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我的孩子?”凯恩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回应着,似乎对这一切都毫无感觉。 “结束战争,把北方让给炽天之翼,把希利苏斯给青龙会。同铸会的教区已经足够大,信徒已经足够多,没必要跟它们争得血流成河。”麦克白看着凯恩,目光恳切:“你是苦修者,就凭你的威望和地位,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或许我可以,但是你以为只要把蛮荒之地和希利苏斯让给它们就能结束战争吗?你以为它们会偏安一隅,然后就不思进取了吗?它们不会的,如果我们做出退让,它们就会进取,退一步,进两步,退十步,进二十步,直到把我们蚕食殆尽。我们跟它们是不可能并存的,除非有一方被彻底消灭。” “否则战争就不会停止?” “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我的孩子。” “不,不是这样的,凯恩。”麦克白下意识的摇着头:“绝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那就请你告诉我一个。”凯恩淡淡得说。 “如果所有人都冷静下来谈一谈…” “可是有什么可谈的呢,麦克?”凯恩直接打断了他:“一个说,嘿,这里应该给我,这里几十年前就是我的!另一个说,不不不,这里应该给我,这里几百年前就是我的!第三个说,得了吧,当我拥有这里的时候,你们俩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然后他们就会从这个问题无限期的纠缠下去,直到其中一个终于忍无可忍的掀翻了谈判桌。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只会摆事实、讲道理,还会使阴谋、耍诡计,可到头来遭殃的却依然是你那些无辜的人民。” “所以这是不对的,凯恩,这是不对的!” “就算这是不对的,可你能纠正这个错误吗?” “只靠我一个人当然不能,但是…” “就算有一万个你也不能,麦克!” “如果有两万个呢?十万个呢?一百万个呢?!”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因为没有那么多人会像你这般高尚,像你这般伟大,像你这般奋不顾身。”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蠢,这本来才是凯恩最想告诉他的,可是面对弟子这副近乎于壮烈的赤诚,他居然有些不太忍心。 “那你呢?”麦克白突然这样问道。 “我怎么了?” “如果你肯站出来纠正这个错误呢?您亲自出马,带上奥贝雷恩和所有修士,也包括我!”麦克白激动起来,那灰色的眼睛甚至也被其中的希望之光照亮了许多:“如果我们能先把一部分人从错误的道路上引回正轨,如果我们能先让一部分人从失望中看到光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就能更快的纠正这个错误,就能更快的治愈这个世界!” “可你想过这需要多久吗?” “很久,但总比我一个人快得多!” “然后呢?”凯恩的态度却依旧冷漠。 “然后我们就能终结这些纷争,为人民带来和平!” “那恐怕只能先从我们自己的教会入手了,我的孩子。”苦修者耸了耸肩:“你应该看得到,多年前我们的教会已开始从内到外的腐朽,正在逐渐失去民心,所以才总会有人站出来反抗我们,不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日趋壮大,直到现在的炽天之翼和青龙会。而且我还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就算消灭了炽天之翼,也还会有遮天之翼,破天之翼,就算消灭了青龙会,也还会有黄龙会,红龙会…只要同铸会不做出改变,纷争就永远不会终结,和平也永远不会到来。” “那就开始整顿,从现在开始!其实早就该开始了,凯恩,十多年前我还在荣耀城的时候就向圣堂们提出过这个建议,可是他们敷衍了我,用这样那样的一大推理由。你知道的,我永远都说不过他们,我可没他们那副口舌!” “你说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口才好,而是他们的理由确实令你无法反驳。而事实上,他们说得是对的,腐朽不是从他们这一**始的,它开始于上一代,上上一代,甚至从同铸会成立之初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当时大家都欢欣鼓舞,干劲十足,所以没意识到而已。”凯恩不再挺着腰板儿,而是靠在了椅背上,他终于决定把自己多年来的看法跟麦克白聊开,虽然他知道他的弟子绝不会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而当人们意识到问题的存在时,一般都会由上位者先发现,也就是圣堂,他们站得更高,所以看得更远。可是当他们准备着手治理,或者你所说的整顿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问题其实已经很严重了,而且已经全方面的蔓延开来,已经不是一纸文件或者几个决定就能挽回得了。” “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使大力,下狠手,无数人会受到牵连,而且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位高权重。如果严查细究的话,你甚至会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不是干净的,所以全面治理已不可能,因为治理的本意是为了让教会变得更好,而不是让教会的整个构架崩塌。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城堡,你可以重新装修一下,让它变得更光鲜,但是如果你连内部的钢筋都要抽掉换新的,最终就只能令它倒塌。” “也许我们可以杀一儆百,很多人都会提出这个建议,我们可以处理某些无关紧要的人,然后给那些大人物提个醒。不错的方法,事实上我们的教会也一直在用,近几百年来更是越发的频繁。人们几乎每年都能听到一、两个将军或者分区主教级别的人物因为各种罪名被法办的消息,但是从长远角度来看,治标不治本。人们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技重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只有小角色才谨小慎微,高明之人往往艺高人胆大。” “更重要的是,问题所造成的影响已经逐渐开始作用于外界,人们从一开始的质疑,到后来的失望,并最终演变成反抗。其实近几百年来,各种反教会势力一直都在出现,只是我们也一直净化的比较及时而已,直到炽天之翼出现了。它的出现是必然的,当然它自身也的确有一定的幸运因素,比如我们前期不够重视什么的,但是它出现的趋势是必然的----只要对教会失去信心的人越来越多,加入到反抗组织的人越来越多,总会有那么一支势力会形成气候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说就算炽天之翼被消灭了,也会有其他势力跳出来的原因。” “所以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整顿将面临两方面的问题,一个来自内部,即我们自己,一个来自外部,就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整顿的力度过小,就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治标不治本,最终流于形式,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如果整顿的力度过大,很可能就会引起内部动荡,从而使教会腹背受敌,最终只会让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们坐收渔利。它们很可能就是隐忍已久的皇族,逐渐复兴的月下美人,甚至是虽然一直附庸于我们,但是元气尚存、野心犹在的天谴议会。” “那同铸会的衰亡岂不是已成定局?!”麦克白终于插上了一句。作为教会的修士,他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个教会,他总觉得这里的上位者多半装腔作势,道貌岸然,下位者也都是些趋炎附势,仗势欺人之辈。但是他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坐拥四千万信徒的教会居然已经走住了灭亡的道路上。 “自古兴衰总有时,必须承认在经过了兴起,繁荣,昌盛之后,我们的教会已经处在了衰落这个阶段里。不过是否会就此消亡,却还未可知,因为我们即将迎来一个足以决定教会命运的关键时期,那就是全面战争!就目前的形势看,全面战争终将打响,也许就在近几年,最多也不过十数年。如果输掉了这场战争,同铸会自然就会彻底灭亡,万劫不复,但是如果赢下了这场战争,也许同铸会就能迎来新生!” “怎么讲?”麦克白有些茫然的问道。 “想想看,就算我们赢得了胜利,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人力,财力,物力很可能都达不到开战前的一半。而世界各地又有各大敌对势力的残余需要清理,还得应对战乱所留下的人员安置,城市重建等各种问题,总之就是百废待兴,满目疮痍。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能让我们的教众重新团结在一起,为了新生活齐心协力,就像同铸会刚成立时那样。” “这就是所谓的…触底反弹?”麦克白想了想说。 “也叫绝处逢生。” “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直到战争开始?” “直到战争结束。” “我…不明白。”麦克白皱起了眉头:“直到战争结束?也就是说,无论战争打到什么程度,无论多少人会死,甚至无论同铸会能不能赢,你全都不管?!” “是的,我的孩子。”凯恩面无表情的说。 “为什么?!”麦克白忍不住叫了起来:“以你的实力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就算阻止不了战争,也至少能在战争起到很大的作用!我不是说要你去冲锋,杀人,说实话,我也不想这么做,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想。可如果我们能参与其中,至少能帮到一些人,救下一些人,不至于让那么多人死去…” “如果你想,你大可以去做,我不会阻拦你,但是…没有我。”凯恩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想不通为什么,我的孩子,以我的威望和力量,我能在战争中做很多事,再加上麾下的修士们,甚至有可能改变战局。但是…我已经二百多岁了,我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为同铸会和这个世界做的已经足够多。我不想把我的全部人生都贡献给教会或者是天下苍生,虽然那样很光荣,很神圣…我只想把余生留给我自己,我只想在我所剩无多的时光中,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可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做啊!” “这正是我想做的啊,我的孩子。做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跳出整个世界之外,然后再看回这个世界,你会发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一切都有趣起来了。”说到这里,凯恩已经完全躺进了摇椅里,而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正缓缓的浮现出一种无欲无求的笑意。 “也就是说,你以后就什么不管了?!” “是的,因为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你令我很失望,苦修者殿下。”一段漫长的沉默后,麦克白站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漠然。 “所有人都对我很失望,我知道,也很理解----当一个人为某个势力或者某种事业付出太多的时候,一旦当他想抽身退出,人们就会忘掉他之前的所有功绩,只会指责他多么没担当,多么不负责任。至于连你也这么觉得…”凯恩面带怜惜的看着自己这位弟子,意识到这次交谈也许已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我只能对此深表遗憾了,麦克白修士。” “再见。”沉默片刻后,麦克白转身向门外走去。 “或许你可以留下来吃顿晚饭,我的孩子。” “战争就要开始了,我可没那个时间。”麦克白头也不回的说:“我会阻止这场战争的,苦修者殿下,我会尽全力阻止这场战争的,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如果因为我而让你错过了这场好戏,我将对此深感荣幸!” 第一百三十六章 菲利克斯的计划 真是个精彩纷呈的世界呢,菲利克斯坐在壁炉旁边的摇椅上,手捧着这本《关于上古秘法的猜测》这样想着。信仰镣铐加梦魇之触,明光盾加暗影皮肤,简直完美,如果把梦魇之触换成梦魇尖刺就无懈可击了!谁能想象这种只能存在于魔幻小说中的法术配合居然真的在现实中出现了!格林.威尔马文,格林.威尔马文…看来我得跟你聊聊了。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找到他呢?一个不足道的叛教者,一个默默无闻的光铸牧师,如果不是那纸通缉令,这个人甚至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备忘录里。然而现在,他却几乎要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懊悔,好在…仅仅是几乎而已。 看看他的履历吧,简直虔诚的耀眼,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他会杀害自己的上司,研修暗影之力,然后…加入炽天之翼!对于最后这一条,菲利克斯信心十足,就像前两条已经发生的事实般板上钉钉。只要让他知道,在暗影的世界里,没有人比我这个祷告者的创始人懂得更多。 我们之间只需要一次会面而已。 说到会面,他自然又想起了那个远在蛮荒之地的人,根据探报,自从跟那个东方人分开后,他就向东南方走去,独自一人,步行,一天不过数十里。他想去东方,他也只能去东方了,虽然西方的各大主城都已转了个遍,神秘的东方却会让他兴致盎然。菲利克斯去那里溜达过几圈儿,不得不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呆久了就会发现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他一直不太理解那些把半辈子都耗在那儿的西方人,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人生太短暂了吧,几十年而已,光阴似水,若白马过隙…所以我应该给他点儿时间,毕竟在他这个年纪还有无数未知值得他去探索,还有无数精彩值得他去经历。然而让菲利克斯着实无法容忍的是,就他现在这个速度,光走去东方就得足足耗费一个月之久!看来…我只好再去东方给他充当一回导游了。好在在他的引领下最多三、五天就会让这位狂战士对这个过分柔媚,又过分保守的国度失去兴趣。 然后…你就会加入我,我亲爱的朋友,你当然会这么做。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那些风土人情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杀戮才能给你带来最极致的快乐,唯有杀戮才是你的本性!而我很快就能为你举办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杀戮盛宴了。 只是…我们得抓紧点儿时间才行。 我可不想两个月后在雪绒花请你喝柠檬水呢。 至于那个格林,也许他对于炽天之翼的意义比这个狂战士更大。能把光明和暗影这两种对立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神明崇拜方面的渲染,又可以大做文章。何况如果能把一个公然背叛同铸会的光铸牧师收入麾下,也无异于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抽了同铸会一记耳光…当初就该让莎尔把他留下的,反正叛教者也不止他一个,菲利克斯不着边际的想着,直到发现苏菲正穿着霜凝战裙从自己身边走过。 “这么晚了还有公务?”他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刚刚接到情报,叛教者们的藏身处找到了!”她战裙上镶嵌的点点冰晶在灯光下交相辉印着,但是它们的光辉却统统比不上此刻她双眼中那兴奋的光芒。 “在哪儿?”他合上书本,下意识的直了直身子。 “枫城远郊的空山镇!” “情报准确吗?”他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情报是一个为我教服务多年的幽魂杀手提供的,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在他的一个线人口中得到了消息,而现在,我们要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幽魂杀手?我还以为我们从不跟那些刺客合作呢。”他皱起了眉头,故作惊讶的说,其实他知道,而且还知道月下美人中被同铸会暗中收买的刺客远不止一个。 “我以前也不知道,可这不重要。”她有些急不可耐的说:“我得去召集人手了,亲爱的,现在已经临近午夜了!” “等等,先告诉我,你都准备带谁去?” “由我牵头,带德拉蒙德.狮牙,黛芙妮.云雀和梅琳.雪狐,再加上十个铸就骑士,十个光铸牧师,十个灌铸法师,还有加塞隆尼亚。放心吧,亲爱的,他们的末日到了!” “当然,如果加上我的话。” “你也要去?!”她惊喜的叫了起来。 “在这个夜晚,还有什么比陪我的爱人去收拾叛教者更浪漫呢?”他一边脱下睡袍,一边向挂在墙上的衣甲走去,并通过心灵感应对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人说:“莎尔,立刻召集鲍里斯,米拉和亚历山大,让他们带上二十个黑武士、二十个巫师和五个咒术师,马上去枫城远郊的空山镇,找到那两个叛教者,但是别惊扰到他们。先就近埋伏起来,当我和星辰之泪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他们要负责阻止我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星辰之泪的行动(上) 在没有像阿伦军团这种庞大后援支持的情况下,要把几十个通缉犯聚集到一起,还能做到不被人察觉,这个地方不仅要隐蔽还得偏僻。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位于空山镇边缘的一家林场,或者应该说是废弃的林场才对,我不知道它是已经废弃了很久,还是格林他们那帮人的到来才导致了它的废弃,当然,我也不在乎。整个林场都被一人多高的木桩围了起来,背靠着山,前面也只靠一条杂草丛生的泥石小径跟小镇相连。 至于空山镇,顾名思义,就是座位于群山之间的小镇。只靠一条从树林间开辟出来的小路跟枫城保持着联系,而且想走这条路还得翻过一个丘陵和两座山。这里的居民也少的可怜,几乎都是迈不动腿的老人----毕竟这里离枫城只有几十公里远,年轻人们总会想去大城市碰碰运气,没准儿还能稀里糊涂的当上刺客什么的,当然事实证明,他们都想多了。 总之,这里跟生尽欢截然不同,两者之间的差距基本上跟皇宫和茅屋差不多,让我无论看向任何地方都忍不住摇头叹息。不过…怎么说呢,如果用来隐居的话,这倒实在是个棒极了的选择,我觉得就算我们终老与此都不会被什么人发现。但是在这个夜晚,我这天真的想法被无情的击碎了。 如果不是格林和威廉在所有必要之处都安放了魔法陷阱和幽灵之眼,现在我们很可能已经在睡梦中被五花大绑的送回荣耀城了,毕竟在凌晨两点这会儿,人们睡的最沉。可是当我被威廉叫醒,披上战袍冲出房间的时候,却发现还不如束手就擒更好些,因为当我们的敌人是几十个灌铸法师,光铸牧师,铸就骑士,还有一位鹰眼魔导,一个狐尾祭祀,一个狮心元帅,再加上那如夜空般漆黑的云中苍穹和那如冰晶般璀璨的星辰之泪时…我们好像做什么都没用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我一边扔掉火把试图释放群体传送,一边这样想着,虽然在这些杂乱的火光和惊慌的人群中我还没找到格林的身影,不过这总比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强吧?!但愿在黑夜的掩盖下他们不会注意到我,虽然我知道这个想法简直比上一个更天真!威廉也许会为我挡下一、两个人或者一、二十次攻击,但是他也终究无法为我挡下全部,看来这一刻,我只能乞怜上苍了。 我说过什么来着,上天从来都不会眷顾我。 法术失败了,不是因为遭到干扰或者被人打断,而是根本释放不出来!有人封锁了空间,一种绝望的感觉突然袭来,让我恍惚中又回到了冰封城外的万松山,可惜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可供我们出卖…我披上了灼烧战甲,撑起了火焰护盾,扔掉手套,让两只手都开始熊熊燃烧,把自己变成了一把黑暗中的火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做最后的抵抗,我早已声名狼藉,名誉扫地,已不必再像个斗士般光荣的死去。这么做,只是想让她看到我…来吧,星辰,别让我倒在别人手里! 可那些黑袍黑甲的人们似乎不打算成全我。他们逐一显身,从杂草中,树林里,山石间,并向林场聚拢而来,先是几个,然后是十几个,最后足有几十个,甚至比同铸会的人还多!难道我们还有秘密武器?我诧异的看着威廉和格林,他们一发现我就立刻靠了过来,可他俩的表情却跟我一样茫然。 那些漆黑中夹杂着血红的衣着和他们身上那浓重的黑魔法气息都让原本明朗化的局势又变得暗流汹涌,也让那令人绝望的氛围突然间变得诡异,特别是当大家都发现这些异教徒并非泛泛之辈后。其中有一个黑武士和两个巫师的魔力上限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的洞察范围,毫无疑问,这些不速之客全都是炽天之翼精英中的精英! 没有人出手,也没有人说话,就连我们那些本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同伙儿们也逐渐冷静下来,局势似乎陷入了僵持。好像每个人都在那摇曳的火光中凝视着那一张张阴晴不定的脸,无数个想法,无数种推测,无数个应对措施正在这些雕像的头脑中盘旋着,直到一记烈焰冲击在人群中呼啸而过!恐怕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第一个动手的人,是我! 经过这段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喘息,我已经找到了那个正在释放空间屏障的封禁师,他躲在东北方的树丛中,离我将近一百米,那个狐尾祭祀正在身边守护着他。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也无法分辨到底有几棵树或者别的障碍物拦在我们之间,我只能用过洞察得到以下几点信息:他自身魔力强大,不过几乎都用在了大范围的空间屏障上,几乎没有多余的魔力防御;那个狐尾祭祀为他加持了高级圣灵庇佑,并用七面明光盾围绕着他,却意外的遗漏了一处要害,左侧肾脏;我跟他之间原本隔了四个人,但是在调整角度后,我的法术可以绕过他们,直接命中!这几点信息促使我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将全身的大部分魔力集中在左手,是的,经过一番权衡后,我并没有用上全部。在这种情况下,我得保留足够的魔力开启空间传送,并在这个过程中扛下三到四次攻击。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必须先冲破着空间屏障!所以你就看到了这道尖锐的,短促的,迅猛的,直指肾脏的烈焰冲击。 它不仅将打断他的施法,还将要他的命! 成败在此一举! 0.2秒,它已经穿过了人群,0.1秒,它已经穿透了一棵水桶般粗细的树木,而直到这时那些对持中的人们才刚刚反映过来,然后…它打在了一面突然浮现的明光盾上! 天呐,这个狐尾祭祀怎么可能这么快?! 等等,它还是穿过去了! 它击碎了明光盾! 它击中了他! 他倒了下去,施法也被打断了,毫无悬念。就算相隔百米我也能感受到那精致的伤口和烧焦的肾脏,而此时我的右手已经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13秒,诸神在上,我只要13秒! 她连0.13秒都没给我。 一股熟悉而彻骨的寒意逼来,除了她不可能是别人,但这次不是冰锥,也不是急冻箭,而是一记冰霜震击!它飞驰而来,转瞬即至,那绚丽的蓝色顷刻便充满了我的双眼!很好,星辰,我将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开到至极----看看我能否扛下你的这次攻击,看看我是否已今非昔比! 可它并没有击中我。 格林开启了一面明光盾,紧接着又开启了一面,两者一前一后,相隔半米,挡在我和星辰之间。 它却也没能打在明光盾上。 而是被无声无息的撕碎在了空气中…等等,是旋风碎击!可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出色的风系法师啊?! “看来我们来得正及时呢。”当然,除了她。 一身杏黄劲装的叶青,一袭雪白长衫的夏凉,再加上他们身后的数十个锦衣短打的东方人…今晚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是个好机会,等我通知师傅和圣堂们。”苏菲轻声对菲利克斯说:“一举歼灭他们,一劳永逸。” “等等,我的心灵感应被干扰了!”还没等菲利克斯回答,苏菲又诧异的说道,并下意识的看向了加塞隆尼亚,虽然在她的概念中心灵感应好像并不能被“封禁”。却看到这位封禁师正坐靠在树桩上,按着左侧肋部,表情痛苦,而梅琳.雪狐正在治疗着他。显然,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 “是炽天之翼的人,他们中有人能释放禁魔咒!”苏菲看向那群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的异教徒,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有很多人可以释放禁魔咒,菲利克斯不动声色的对自己说,是奥莉维娅,炽天之翼最出色的咒术师,她攻击手段匮乏,防御力薄弱,不过在诅咒方面,她无人能及。 其实在几分钟前,也就是他的将领们刚刚现身的时候,他就用唇语向奥莉维娅下达了这个命令。当时除了苏菲,所有同铸会的人都站在他身后,而苏菲的注意也已完全被他的将领吸引了过去。至于格林那些人,要么离他太远,要么惊魂未定,所以除了自己人没谁会留意到他的唇语。 此刻奥莉维娅正站在巫师群中吟唱着这个足以覆盖整个林场的咒语,而米拉将时刻负责守护她,保证在接下来的半个钟头中,这里的任何人都无法使用心灵感应。 在这一刻,整个林场已经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没有人再来插手,也没有人再来搅局,只有这些人。 而菲利克斯将负责搞定他们。 “我想,我们都应该保持冷静。”他向前走出几步,恰到好处的站在对峙三方的中间地带,心平气和说,却在话语间填充了些暗影之力,好让声音能清晰的传递到林场的各个角落:“今晚我们来到这里,本是为了将这些叛教者抓回真理大教堂绳之于法。我们找了他们很久,也付出了很多,按照我原先制定的计划,今晚我们必须带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可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我们并不想挑起战争,同铸会并不想挑起战争,特别是对于你们炽天之翼和青龙会。你们必须要明白,我们之间的一切纷争,原因皆在于你们自身,如果你们能安分守己,这些年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流血牺牲,但是显然你们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今晚我也不想就这个问题跟诸位展开讨论,这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我们代表不了同铸会的圣堂,你们的圣女也不在这儿,而你们的帮主也远在东方。”他先对鲍里斯他们说,而后又把目光投向叶青:“我只希望诸位能明白一件事,如果我们在这里动起手来,不管谁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三方都将会有举足轻重的人物被杀死,这不可避免。而这将直接导致我们之间,确切的说是我们所归属的势力之间,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可言----因为我们的不理智,而引发席卷整个世界的全面战争,我想这绝不是诸位想要的结局。毕竟你们都身份显赫,名震一方,总没有谁想成为千古罪人吧?” “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谈谈条件了,我们只是想把这些叛教者带回去而已,这跟炽天之翼或者青龙会无关。所以只要你们不插手,不仅不会引发战争,我还能以云中苍穹的身份向诸位保证,今夜所有人都将平安无事。” “休想!”鲍里斯斩钉截铁的说。 很好,他默默的赞许道,我只需要你这两个字。 “今晚,没有人能带走任何人。”这句话出自叶青口中,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却又总有一种暗藏在轻柔中的力量在众人耳边盘旋着,一时间,竟风起云涌。 好极了,你让我下面的话说起来更流畅了,他看着这个来自东方的女人,刻意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沉默。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身份,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式,一起修改整个世界的未来。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呢! “这样的话…看来我们暂时是无法达成共识了。”在过了五秒钟后,他才叹了口气,充满遗憾的对苏菲说:“亲爱的,也许今晚我们不得不终止这个行动了,你也看到了,这些异教徒和东方人都不肯让步,而我们也不能冒然对他们出手。因为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你说呢?” “我说,这些叛教者必须跟我们走!”苏菲也上前几步,以不容辩驳的语气对所有人说,而她那看向我…或者说我们的目光,更是严寒到足以将铁石冻裂。 “亲爱的,你听我说…” “我会听你说的,但不是现在。”她看都没看他,似乎在这一刻,她的眼睛已如钉子般钉在了这些叛教者身上:“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失去了,我不知道再次找他们还需要多久!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菲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帮我把这些叛教者、异教徒和来自东方的妖孽全部剿灭!” “呵呵,璀璨的星辰之泪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叶青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语气中却带着些戏谑的味道:“只是不知道,你打算先从谁开始呢?” “你!”苏菲话音未落,右手的一支急冻箭已经跟着左手的五枚冰锥直奔叶青而去,那无视施法距离的极度深寒更是先到一步,凭空袭来!却见叶青从容一笑,用踏风行在电光火石间避过了三枚冰锥和这支急冻箭,然后以龙卷护盾挡下了另外两支冰锥并撕碎了极度深寒,而与此同时,她左手的五把风刃已伴着右手的一道穿云破向苏菲飞驰而去。 她们就这么打了起来。 星辰之泪对风之优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星辰之泪的行动(下) 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看待这场对决,但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在观赏一场巨幕电影,精彩到在她们攻守转换了好几个回合后,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没来得及做出反映! 她们用绝大多数法师都能施放出来的法术,打出了绝大多数法师都打不出来的战斗。每一次完美的攻击都能被更完美的防御化解,每一次完美的防御又总会迎来更完美的攻击!每一支急冻箭,每一道穿云破,每一枚冰锥,每一把风刃,在速度,力度,角度的控制上都足以写入魔法对战的教科书。 她们就这样你来我往,难解难分的缠斗着,像斗士般凶狠,像大师般从容,像舞者般绚丽。那酷寒夺目的冰与无影无形的风交织在一起,撕咬着,咆哮着,节奏急促到甚至会让旁观者感到呼吸困难!而我的目光更像长在了星辰身上,每次向她袭来的攻击都会牵动着我的心,就算打在护盾上都会引起一阵抽搐。我会为她的每次还击暗暗喝彩,会为她的每次闪躲长舒一口气,仿佛这个一心要把我送进地狱的女人正在我而战!然而渐渐的…这些情绪终于被某种深深的绝望所代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真正实力。 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进步着,用尽各种手段提升自己,以为这样就能向她靠拢,把她拉近。然而在这一刻,我看着她,看着她对战局的把握,对魔力的控制,法术中蕴含的威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觉得自己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都像小孩儿过家家般不值一提。 在追赶她的道路上,也许我已经跑出了一千步,可是我们之间还相差着一万步,可问题是,我已经跑不了更快了! 菲利克斯并没有立即阻止这场战斗,而是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他要通过苏菲测出这位风之优雅的真正实力,而她们俩也都没让他失望。真是天才辈出啊,他不无感概的这样想着,比当年的自己强出数倍有余,如果她们也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真不知道这个脆弱的世界能否承受得起。 看来德拉蒙德.狮牙准备参战了,他长刀在手,气势如虹,却被鲍里斯拦住了去路:“女人之间的战斗可不适合你,小猫,如果你实在按耐不住的话,我可以教训教训你。” 德拉蒙德爆喝一声就要提刀上前,却被梅琳.雪狐叫住:“冷静点儿,狮牙,听云中苍穹殿下的话,别轻举妄动。” 他应该感谢她,菲利克斯赞许的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狐尾祭祀点了点头。德拉蒙德.狮牙使一把长柄斩马刀,身形瘦长,重攻轻守,力量大,速度快,前几刀更是迅猛无比,但续航能力不强;鲍里斯右手使阔剑,左手持塔盾,体型匀称,攻防兼备,性情稳,耐力强,善打持久战。如果这两个人较量起来,前三十招,德拉蒙德将占尽优势,再五十招,他们势均力敌,然后…鲍里斯随时可能料理了他。 黛芙妮.云雀的表现则更直接,作为同出于恩格里斯特门下的师姐,她助阵的**显然比其他人更迫切。只见她直接冲叶青放出了一记烈焰冲击,但却在途中就被亚历山大的邪灵之怒所吞噬,但只是个开始,他的两只恶魔之爪随即便向黛芙妮猛扑而来,却又被梅琳.雪狐的两面明光盾挡住。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不打算停下,十枚恶鬼之牙转瞬又至,有两枚也冲破了黛芙妮的火焰护盾,却没能咬穿她的灼烧装甲。 “退下,黛芙妮,我来处理。”菲利克斯发话道。他可不想让这俩人打下去,黛芙妮.云雀的火焰魔法虽然跟她的身材一样火爆,但是性格却沉着、老练,在进攻之前总会先做好防御,对魔力把控的极其精确,几乎从不做无谓的攻击;亚历山大虽然身形消瘦,性格却比他的巫术更暴烈,动起手来就像嗑了药一样癫狂,每次攻击都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凝聚最多的魔力,却往往会因此忽略了防御。如果她俩打起来,不能一鼓作气的拿下黛芙妮,亚历山大就会死的很惨。 炽天之翼的将领们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拦下同铸会的人,是因为他刚才的安排。当苏菲和叶青刚交上手的时候,他就用唇语告诉自己的手下们,不要让任何人插手这场战斗。而通过这一会儿的观察,他想要的信息也基本已经足够----她们看似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但是苏菲的求胜心更强,所以攻得更凶,叶青却守得很从容,在整个交手过程中也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总得来说,这场对战于苏菲来说是决斗,非生既死,于叶青来说却是切磋,无谓输赢。 看来这个东方人果然比他的**强一点儿啊。 或许…不止一点儿,但是不会超出他所预料的范围。 其实他更想让她们继续打下去,毕竟像这种高水平的较量可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他也想让他的将领们开开眼,但凡能从中学到一招半式也算的上受益匪浅。所以他准备再等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反正在这段时间里这两个女人也绝分不出胜负,直到他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或者说,感觉到了一个熟人,它站在索萨的左边,虽然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连魔力也比数据库的资料中弱了一些,不过那伴其终生的死灵气息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纵使它已经掩饰的很到位了,已足以骗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身为云中苍穹的菲利克斯,但是…它还瞒不过炽天使!它就是阿伦军团的通灵大魔导----威廉.史蒂文森! 真是不可思议,不是么?!他曾亲眼在断肠崖上见证了阿伦的死亡,他的身躯爆裂开来,炸成了几万块儿,而他的头颅也被萨菲隆当空劈成两半,并立即被克里斯汀净化----他灰飞烟灭了,什么都没能留下。 可问题是,如今站在这儿的威廉是怎么回事?! 等等,他又察觉到了另一股死灵气息,就在威廉身边,但是微弱得多,而且跟寻常的魔力气息不同,它并不是溶入血液之中,而是游离于身体之外,就像是附着或者加持于此人身上似的,而这个人…是索萨。 这个叛教者原来是个死灵法师?不,无论是刚刚那记烈焰冲击和他体内的魔力气息都是最纯粹的火元素,那么他身上的死灵气息又怎么解释?阿伦的死,威廉的重生,索萨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里面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转嫁契约! 我早该想到的,他笑了起来。 这种法术极其冷门儿,但是对于伟大的死亡召唤者来说当然不算什么。这个三百多岁的死灵法师果然没那么愚蠢,他跟同铸会斗了这么多年,已经陷入了僵局,凭借他自己已经很难更进一步,于是他就下了这么一盘大旗----先牺牲自己并拼掉同铸会的几个强者,让同铸会以为他和他的军团已全军覆没,却在此之前通过转嫁契约把军团送给了别人,再以这个人为媒介把军团重新带回人间,打同铸会一个措手不及! 哈,这老头子对于同铸会,还真是深恶痛绝呢。 看来今晚我将不止救下一位光影使徒,还将救下一百万亡灵大军啊,而今后,他们都将为我所用!他这样对自己说,心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哇哦,真是不虚此行! “听我说,女士们,如果你们再不停手,恐怕今夜我们所有人都将战死于此了!”他用足以响彻空山镇的声音呐喊着,在叶青已经召唤出一道直贯云霄的龙卷风,而苏菲正准备以一面厚达数米的玄冰屏障相抗衡的时候。是的,现在她们已经毁掉了整个林场,如果不叫停她们的话,五分钟后她们很可能摧毁整个城镇。 此话刚出,只见叶青立刻就散去了前一秒还嘶吼咆哮着的龙卷,就像一直在等这句话一样。可苏菲却显然不肯就此罢手,她依然狂攻不止,湛蓝色的冰霜如暴风骤雨般向叶青倾泻而来,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而叶青却不再还手,只是躲闪或防御着,这凌厉的攻势居然也奈何不得她分毫。 “够了,亲爱的。”他只好上前抓住苏菲那化为冰元素的双手说,并刻意让自己的手被这彻骨的寒意冻伤:“我知道你对他们有多么厌恶和憎恨,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样。可我们不能因此而丧失了理智,亲爱的,难道就为了这几个叛教者,为了争一时之气,就把同铸会和全世界人民都推到战争的深渊中吗?那可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条生命啊!” “可我们…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苏菲盯着我…我们,可我总觉得她是在盯着我,就这么盯着我一个人,而那目光中的仇恨…让我不敢直视。 “我们不会放过他们,亲爱的,对于叛教者我们绝不姑息,永不原谅!”菲利克斯抱着苏菲的肩膀,郑重而恳切的说:“但是今天,我们不得不为大局着想。” “可这次不抓住他们,下次就找不到他们了啊!” “那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再次找到他们,而那时他们将无处可逃!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不是吗?” 苏菲不再说什么,眼睛中只剩下深深的遗憾和茫然,几秒钟后,她释放了传送术,独自离开。我看着她消失于幽蓝中的背影,萧瑟的让我心疼。 星辰啊,不知下次相逢,又在何时,又在何方。 “我不管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犯了个错误,总有一天,你们将为那虚无的神灵和邪恶的妖术付出代价!”菲利克斯的眼睛从炽天之翼的人,青龙会的人和我们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和语气都充满了憎恶和鄙夷。然后他又转回身去对同铸会的人说:“今晚你们做了你们该做的,你们可以昂首离开!将士们,随我回城!” “为了光明!!”在一阵耀眼的群体传送中,同铸会的人们高声呐喊着,仿佛凯旋而归一般。 “叫莎尔来,让她为我们留住这几个朋友,如果不能,也别让青龙会得到他们。”在走进传送门之前,菲利克斯说了最后一句唇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空山会盟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当最后一个同铸会的杂种消失在传送门中之后,我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黑衣人们,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叶青,看了看神色凝重的格林,最后又看了看这已经看不出是林场的林场:“卷铺盖卷儿滚蛋么?” “有人出卖了我们。”格林银色的眼睛从几个同伴身上扫过,却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咱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离开这里吧?”丹尼有些心有余悸的说:“万一他们带人回来怎么办?” “丹尼说的没错,格林,我们得尽快走人。”维克多阴着脸,言语间似乎还保持着淡定,却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传送卷轴。 费达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眼睛一刻不停的环顾着四周。此刻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以至于带动着嘴角微微抽搐。 “去他妈的!怕什么,有种儿就来啊!”贝蕾娜突然大吼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巨剑,仿佛随时就准备跟随便哪个人拼了:“来一个我就杀一个!那他们有多少人够我杀!” “他们不会来,伙计们。因为在他们的概念中,这地方我们连一秒钟都不敢多呆。”格林一脸冷峻的对身边这些或躁动或恐慌的人群说:“在这儿,我们很安全。” “格林.威尔马文,真是名不虚传呢。”叶青赞许的笑道,并走上前来,伸出右手说:“很高兴认识你,阴阳大师。” “很高兴你们没叫我阴阳人。”格林不冷不热的回应着,至于手,根本就没打算抬起来:“说说吧,你们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炽天之翼和青龙会。” “我只是想向你们道歉。”伴随着一个悦耳的声音,我看到了这个从传送门中走出的女人,那个只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就已经完美到让人不舒服的女人:“好久不见了,索萨先生,但愿你已经不再记恨我了。” “如果让我操你几次的话,没准儿。”我冷笑道,我当然记恨她,当年就是这个**断送了我最后的希望! “你在找死,小杂种!”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怒喝道,刚刚正是他只三招就逼退了那个鹰眼魔导。 “怎么,你想送我一程?”我上前一步,挑衅似的说,双手已着起了熊熊火焰:“然后跟我们和青龙会为敌?”是的,我的想法也许没格林那么复杂,但是我并不蠢。 “退下,亚历山大,没我的允许别再说话。”莎尔轻描淡写的说,言语间没有丝毫威慑,而那个叫亚历山大的巫师居然闷哼一声就退了回去,而且真的一言未发。 “我本想再说一些可心的话儿来安抚你,我很善于说这种话,而你也很吃这一套,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和误会之后,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说多少好话,你都会把话题引到…那方面去。”你没听错,这一席话正是出自莎尔之口,虽然在我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她总是漠然的,孤傲的,超脱于世的,言语间从来都不会如此…随和,而且,从她的语调中我可以听出来,她的话还并没有说完。 “所以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恨,想想如果你们能得到炽天之翼的庇护会跟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同。而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索萨先生,想要整个炽天之翼与您并肩战斗,你只需要点一下头。”我看着她,看着她神情自若的侃侃而谈,似乎变成了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从一个神秘的,无从揣测的圣女,变成了一个现实的,直言利弊的外交家:“然后,我们将一起在炽天使的指引下,共同创建由自己选择,自己把握,自己掌控的世界,携手走向我们崭新的明天!而到了那时候…没准儿我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发生点儿什么。” 哇哦,我被吓到了,特别是最后一句。 因为信息量过大,我甚至来不及立刻做出回应。倒是叶青先对莎尔说:“早听闻炽天之翼高手云集,能人辈出,今日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能与贵教联手真是荣幸之至,只是这位贵客…恕我实在不能相让。”说着她的目光已经向了我和格林:“既然莎尔小姐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也就不饶弯子了。青龙会能给你们什么,我之前已经跟索萨说过了,只是不知您意下如何,阴阳大师。” “你想让我们去北方,你想让我们去东方。”格林先后看了看莎尔和叶青说,无论在面色上还是语气中都静如止水:“可我们哪儿都不会去,我们会留在这儿,空山镇,这里是我们的家。也许今晚之前还不算是,但是从现在起,它是了。” “那么三天之内你们就会被剿灭。”莎尔说。 “也许都熬不过今晚。”叶青补充道。 “但是你们不会坐视不理,而同铸会恐怕也暂时不想挑起全面战争,不是吗?”格林露出了笑容,似乎一切都已尽在掌握:“既然想拉拢我们,就不妨表现出一点儿诚意----帮我们重建空山镇,并提供相应的援助。我们需要更精良的兵器,更高品质的药剂,更坚固的防御工事;还需要更多原材料,更多补给,更多人手和更多房间;镇中的原住民需要舒适的安置点,老人和小孩也需要得到妥善的照顾。这些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希望您能再慎重的考虑一下,光影使徒。”莎尔又说:“毕竟你所提到的任何东西,长夜城都能十倍、百倍的供应给你,而那里也比这儿安全十倍、百倍。” “我会考虑的,在我自己家里。”格林面带微笑的回答。 “很好,你想要的一切,青龙会都将无条件的提供给你。”叶青的回应倒是干净利落:“如果炽天之翼也愿意的话,你就能得到双份儿了。” “也许你还能得到更多。”三秒钟后,莎尔这样说。 “谢谢!”格林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挺直了腰身,看向她们的眼睛中也金光闪烁:“我不会忘记你们今晚所做的一切,更不会忘记今后你们所提供的帮助!我在此向你们保证,你们的所有付出都终将得到回报!” “好吧,看来我们也该回去睡个好觉了,那么…晚安吧,先生们,还有女士们。”叶青说。 “长夜城永远欢迎你们。”莎尔说。 然后,她们都消失了,带着各自的手下们。 嗯,我有些迷茫的环顾着四周,如果不是这一地狼藉,我还真以为做了场春秋大梦。 第一百四十章 余波(上) “亲爱的,如果我没有拦住你,你几乎要赢了。”菲利克斯一边脱下战甲,一边看似不经意的说。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苏菲没好气儿的回应着,依然没能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当然不能!她花了那么大的精力,远远大于这个叛教者本身价值的精力才得到了今天这个机会,可是现在呢?全完了!所有努力统统白费了!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她简直…简直要抓狂了! “你气正盛,她势已衰,如果再给你五到十分钟的话,亲爱的,她必败无疑。” “真的?”她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心中总算找回了那么点儿喜悦。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特别是就年龄相仿的人而言。她本想一举击溃她,以此来震慑住所有人,然后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可是…当她意识到对手是风之优雅时,才发觉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仓促出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而且必须确保输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当然,亲爱的,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一点,这也是我必须要阻止你的原因。” “为什么?!”她叫了起来,心中甚至有那么点儿委屈。 “因为她是青龙会的少主,一旦她输了,她手下的那些东方人就再不可能按捺不动。” “哈,难道我们还怕了这群妖孽不成?!” “我们是不怕,他们也无力跟我们相抗衡,可是你想过没有,亲爱的,一旦我们交手,炽天之翼的人和那些叛教者会帮谁呢?”他看着她,语气诚恳:“要知道,当时的局势并非三方对峙,而是我们以一对二,僵持一旦被打破,不仅我们的将士会全部战死,连你我都难以全身而退!” “如果我能叫来师傅和圣堂们…” “可是你不能,亲爱的,我们都不能。他们是有计划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也许这本就是张天罗地网,只是被网在其中的不是叛教者,而是我们!”他叹了口起,言语间开始流露出一些沉痛:“我也想解决掉他们,亲爱的,叛教者,异教徒,来自东方的妖孽,我想解决掉他们每一个人,也许比你更想!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先保证咱们能安全回来,我也只能做这么多…” “你做到了,亲爱的。”她拥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前,柔声安慰着:“你做到了!” “是的,但是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我们要让这些整日跟黑魔法和妖术为伍的罪恶之徒付出代价,我向你保证!”他义愤填膺的说,随后却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还有,留意你的线人,亲爱的,那个幽魂杀手,他更像他们的内应。”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余波(下) “你心存疑惑,对么?”叶青问夏凉。 “是的,少主,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跟那个星辰之泪交手,如果您赢了她,局面可能就会失控。”夏凉回答道。少主当然会赢,毫无悬念,在场的所有强者都能看出这一点。只是那女人不过是个徒有虚名,华而不实的花瓶而已,做少主的对手,她着实不配! “我不会赢的,夏堂主,菲利克斯也不会坐等这一切发生,他确实没有,不是吗?” “那您跟她交手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人们看到我的实力,至少是我需要他们看到的那部分实力,给炽天之翼,给同铸会,给索萨和格林,从而让重视我们的人更重视,忌惮我们的人更忌惮,需要我们的人更需要,因为我的实力就代表着青龙会的实力。”她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毕竟在他们眼中,我最多只是青龙会的第三号人物而已,比我强的起码还有师傅和帮主呢。” “可帮主他…”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总是喜欢想当然的。”她没让他说下去,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夏堂主,把那个告密者调去总舵吧,他在西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想我们应该更干脆一点,少主,毕竟西方人的嘴总是不够严的。”夏凉建议道。 “有这个必要么?”叶青扬了扬眉。 “没有不透风的墙,少主。” “好吧,夏堂主。”她嫣然一笑:“那就交给你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终有这一步 “为什么不加入他们,任何一个,都会让我们的处境比现在强一千倍!”我满含埋怨的说道,几乎要为那本将到手却又失去的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而痛心疾首。我选青龙会,格林,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实在是个养人的好去处!我本想把这句也说出来,但是格林的表情让我憋了回去。 “那样的话我们就将受制于他们,就像当年我们在同铸会时一样,虽然地位会高很多,但本质是一样的。我们总要在某种情况下听命于他们,总得在某些时候做出妥协,很多事我们都将无法放手去做。”格林说:“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我们现在照样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半小时前的确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得到了炽天之翼和青龙会的支持,同铸会想解决我们也不再那么容易。索萨,半个小时前我们还只能寄人篱下,东躲西藏,坐在台下看别人表演,而现在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资本自立门户,直面世人!”格林的眼睛中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索萨,从今往后,舞台上也有了属于我们的一份!” “照你的意思,我们这就能跟各大势力相提并论了?!” “目前还不能,但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将来我们所能做到的还远不止于此!”格林无比坚定的告诉我。 “那我们是不是该为此喝一杯呢?”我大笑起来。 “当然不止是喝一杯,但不是现在。我得先把那只老鼠揪出来,我准备去见一个人,她应该知道是谁。” “老鼠?”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在经过这两个女人的一番摧残后,这地方恐怕连蚂蚁都活不下去了。 “就是叛徒,我们刚刚被人出卖了,难道你忘了?!” “啊…那看来我暂时不能帮你了。”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因为那湛蓝色的身影还充斥着我的脑海,那些强横的法术更是在撕咬着我的神经:“我得出趟远门儿。” “你要去哪儿?”格林诧异的问。 “燃烧岛。” “凤凰试练?!” “是的,凤凰试练。”我点了点头,凤凰试练,纠结了我十几年的凤凰试练,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听着,索萨…” “别说了,格林,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 “可我们才刚刚…” “新的开始?可那是你的,这才是我的。” “索萨,如果你能…” “没什么如果了,为了追赶她,我已经做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如今只剩下它了,我别无选择,也不能再逃避了。” “再想想办法,再想想!我,威廉,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的!”他按着我的肩膀,做着最后的努力,为了不让我再次打断他,他把语速都加快了许多:“我不认为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索萨,以至于你非要走出这一步不可,以至于你要拿自己的性命…” “祝我成功吧,格林,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可惜,我只能用这一句来回答他。 “我不能。”他摇着头,凝视着我,声音已有些哽咽。 “相信我,格林,请你相信我!”我用力捏着他的手臂,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他这种情绪所感染了,心中竟全是酸涩,可这并不能阻止我说出下面这些豪言壮语:“去的时候,我是索萨.叛教者,回来的时候,我将是索萨.炎魔!” 他沉默了,不再说什么,而我也是。 我们就这么看着彼此,看着对方的脸,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想记住对方的每一个表情,仿佛这一去,便是永别。 燃烧岛,我们都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多少人丧身于此,多少人癫狂成魔。可我们也知道,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借口能让我放弃。 在他的瞳孔中,我能看到此刻的自己。 前所未有的决绝。 “那你…那你小心点,注意藏好自己的气息,用好易容术。记得别走大路,一定要绕过所有城市,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连小镇也别接近。遇事要冷静,控制住你那性子,切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千万别喝酒,一滴都别喝!对了…”当他再次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时,竟像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起来。直到最后,他摸出一颗幽灵之眼对我说:“戴上这个。” “少来了,你别想偷窥我。”我故作轻松的挤出一个笑容,我更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去的样子,我亲爱的格林。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或者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通知我!”终于,他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借给我一些力量:“记住,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会的!”我转身就走,不想再看他的眼睛。 跟我一起去吧,格林,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如果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比现在踏实五倍,信心多十倍。在这段短暂的对话里,我有无数次想对他这么说,可我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你会陪我去,我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你一定会扔下整个空山镇陪我同往,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可是…格林,我也知道如今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知道你给自己背负上的责任远比我多得多。 “少爷,我陪你一起去!”是娜塔莉的声音,原来她一直站在我身边,是啊,我总是习惯性的忽略她。 “不,你留在这儿。”我挥了挥手说。 “为什么?!少爷,我…”她还在固执的争取着。 “我可不想带上你这个累赘。”我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少爷,我陪你一起去…我当然不反对她陪我一起去。事实上,我不反对她陪我一起去做任何事----带着她去这儿,带着她去那儿,带着她南下,带着她西去,带着她北上,这些年来,这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需要做出决定的选择,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但是,我也渐渐开始意识到,并不是任何事都需要她参与其中。“她毕竟不是捍卫者,更不像我们!她只是个小姑娘,一个什么异能都没有的弱女子。”当年在冰封城,朱丽奥斯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了这番话。 这番话,我从未忘记。 所以这次我不打算带上她。 我不认为我已经脆弱到需要带上一个女人陪我赴死。 你得承认,她比我们幸福得多,朱丽奥斯。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来说一直是个累赘,是吗?!” 她却突然这样质问我,令我崔不及防。我甚至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下,确认她没被什么法术给控制了。当然,我们身边除了一地废墟和正在四下散去的人群,什么都没有。 “是的。”于是我只好这么说。 她不说话,只是用那盛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 也许是盯着我,总之,她的这种眼神,我不太习惯。 拜托,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吧!我满心厌烦的走进前方那片黑暗中,不愿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缠。就算我走上了一条绝路,就算这条路通向死亡,我也希望在出发时伴我左右的是欢呼和鼓舞,而不是哭泣和悲伤!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无难处 “这是挑衅,这是公然的挑衅!”萨菲隆愤怒的咆哮着,让克里斯汀觉得自从伊卡洛斯倒下后他的一部分性格就转移到了这位守护者身上一样:“他们还留在空山镇,克里斯汀,从昨晚到现在短短六个钟头的时间里,德拉蒙德已经接到了十几份探报,统统能证明那些叛教者还留在那里!而且他们不仅在空山镇公然露面,还把镇里的原住民统统赶了出来!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克里斯汀,在这些叛教者让我们成为全世界的笑柄之前,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我们已经在行动了,守护者殿下,在四个小时前,以黛芙妮.云雀为首的一队专人已经秘密潜入空山镇,日夜监视着叛教者的一举一动。蛮荒之地和希利苏斯那边也已加派了人手,随时准备应对各种更大规模的冲突事件…” “我说的不是这些,克里斯汀,我要解决这个问题,马上,立刻,现在!而不是进一步的搁置!如果这些杂碎真觉得他们已经能跟同铸会抗衡了,就该让他们在圣火中灰飞烟灭,祈福者殿下,人们已经太久没见到圣光的威能了!” “可你知道那将引起什么,萨菲隆。” “全面战争,可它本来就无法避免!”萨菲隆怒喝道,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但是语气却完全变了,变得颓然而无奈:“全面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可我们至少能让它不在咱们的任期内发生,不是吗?”克里斯汀知道萨菲隆想到了什么,说实话一旦说到这个话题,他也会难免的有些心情沉重:“我们最多还有十年就要退休了,如果杰拉德和菲欧娜还活着,没准儿还能提早几年,可惜…算了,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他用力挥挥手,赶走那两张或坚毅或赤诚的脸庞:“总之,我们可以把局势控制住,至少在几年内不会恶化到必须开战的程度。” “可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在我的任期内发动这场战争,并最终赢得胜利才是我最该做的事情呢?这样至少能给我的继任者留下一个和平的局面,给人民留下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给同铸会留下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你的想法没有错,事实上我也这么想过。赢得战争后当然能带来和平、安稳和光明,但那其实不过是废墟上的和平,尸骨下的安稳和元气尽丧、百废待兴的光明啊,萨菲隆!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输了呢?” “我们不可能输!”萨菲隆一字一顿的说。 “是的,同铸会是不会输。就算继续僵持下去,炽天之翼也抵抗不住我们越发频繁、规模越发庞大的北伐,而在那边朝廷的打压下,青龙会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东方的扩张。但是…我们会。”克里斯汀叹了口气说:“一旦全面战争爆发,无论输赢,我们都将输给历史。” “后人们会对比我们上任前和我们卸任后的同铸会,还有这段时间内这个由同铸会所主导的世界。他们会看到我们上任前同铸会的昌盛和世界的繁荣,也会看到我们卸任后同铸会的衰落和世界的破败,而这一切都因为爆发在我们任期内的这场战争。”克里斯汀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然后人们就会把那数白万条被杀死的生命和那数百座被摧毁的城市统统算在你我二人身上,我们将因此而遗臭千载,万劫不复!” 萨菲隆沉默着,眉头紧锁,并不是因为惊讶或者迷茫,而是这些问题他也早就想到过。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老伙计。”克里斯汀接着说:“在为同铸会东征北讨数万里,出生入死几十年后,就是为了换来一个千古骂名吗?” “我们做的不够好,克里斯汀。”萨菲隆摇着头,眼睛中闪烁着不甘和遗憾:“我们都做的不够好!” “我承认我们做的不够好,跟那些将同铸会一步一步推向鼎盛的先烈们相比,我们无地自容。但是,老伙计,我们也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从成为圣堂的那天起,我们就一刻都没有荒废!我们努力过,摸索过,试图改变过,我们只是…力不能及。”克里斯汀顿了一下,似乎被这四个字消耗了太多的气力:“今天这个局面不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是数百年来几届圣堂、主教和高阶官员的不作为才终于让我们的教会走到了今天,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可我们总得做点儿什么,在我们的任期,在我们有生之年,在我们余力尚存的时候,必须做点儿什么!”萨菲隆突然咬紧了牙关,就像回到了三十年前,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准备冲锋陷阵:“我们不能就这么把烂摊子丢给后辈们,我们没权利,也没资格这么做!” “我们一直在做,老伙计,我们一直在做。”克里斯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说:“既然已经不可能一举奠定胜局,我们就必须从点滴之间着手,就像我们正在筹备的第四次北伐和持续向东方的渗透。只要我们能耐下心来,毫厘不让,步步为营,最后的胜利终究会属于我们!” “难道就没有更直接的选择了?” “这的确不是最直接的,但是对我教目前的处境来说,这是最好的。虽然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你我很可能等不来最终的光明,但是我们的后辈们却终将看到!”克里斯汀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而且在卸任之前,我们还会为他们铺平道路,指引他们向前,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萨菲隆扳着脸,似乎依然不够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克里斯汀似乎想起了什么,以至于露出了笑容:“梅琳.雪狐已经找到了格林.威尔马文了,而且跟他聊了很多。” “但是显然没能说服他。”萨菲隆冷冷的回应道。 “万事开头难,守护者殿下,只要走出了这第一步,剩下的,就只等水到渠成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个错误 “昨晚我们才刚聊过,今晚你就带人来抓我。”在远大前程的某个房间里,格林满脸鄙夷的说:“同铸会的处事方式可真令人琢磨不透,梅琳.雪狐殿下。” “如果我想让你们被抓到,我就不会刻意在加塞隆尼亚的左侧肋部留下破绽,更不会让索萨击中他,可这么做却差点把他害死!索萨只需要打断他施法就行了,这本用不了多大威力的法术,而你的朋友却在烈焰冲击中倾注了全力,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的话,他会杀了他!”梅琳站了起来,言语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怒:“我果然没看错,他是个天生的恶人,你应该尽快跟他划清界限,否则…” “我需要一个名字。”格林打断了她,不想让她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划清界限?他甚至都无法保证还能否再见到他。 “什么?”她愣了一下。 “空山镇的废弃林场,是谁给了你们这个位置,或者说,是谁出卖了我们?” “那是星辰之泪的线人,格林。” “我不管他是谁的线人,可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我是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好让他继续出卖我们?” “我不想让他死,一旦知道了他是谁,你们一定不会放过他。”梅琳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而且他也不是你们的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告诉我他的名字。” “这不可能。” “如果你想拉拢我,请至少给点儿诚意。” “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已经明目张胆的在空山镇安营扎寨了,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还有…拉拢?”梅琳有些悲伤的看着他说:“你一定要用这个词吗?难道我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拉拢”你么?!” “我只是不希望总是跟叛徒生活在一起。”他选择性的回避了她的质问,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漠。 “我告诉过你了,没有叛徒。” “这就怪了。”他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好奇怪的,别以为你们藏得有多神秘。” “不,一定是我漏掉了什么,某种我没有意识到的可能性。”格林自顾自的分析着,然后掏出了传送卷轴。 “就这么走了?”梅琳叫住他。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虽然答案令我很失望。” “咱们上次的话题好像还没聊完呢。” “抱歉,我现在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 “聊到哪儿了来着…”她自顾自得说。 “嘿,梅琳,我真的该走了。” “啊,对了,你说到当政策已覆盖至全国!”她打了个响指,然后就这么看着他,兴致勃勃:“然后呢?” 你应该立刻回去,尽快解决这个错误,虽然这个错误最终反而起到了良性的作用…但是你绝不该让人随随便便就找上家门来,特别是你的敌人!他提醒自己,你不再是那个只要保住几个人就能苟且偷生的亡命徒了,格林,现在有几十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定在你身上,你一个不经意的闪失就有可能搭进他们全部。他们跟着你,你就必须为他们负责! 所以你没有犯错的资格了,格林,再也没有了。 只是…有些事,他不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这只是个开始,接着我们要…”一秒钟后,他收起了传送卷轴,三秒钟后,他坐了下来,并端起了她刚刚帮他沏好的茶,十秒钟后,他已经完全进入了那个他们熟悉的节奏里。 看来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又得编个理由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个错误 “昨晚我们才刚聊过,今晚你就带人来抓我。”在远大前程的某个房间里,格林满脸鄙夷的说:“同铸会的处事方式可真令人琢磨不透,梅琳.雪狐殿下。” “如果我想让你们被抓到,我就不会刻意在加塞隆尼亚的左侧肋部留下破绽,更不会让索萨击中他,可这么做却差点把他害死!索萨只需要打断他施法就行了,这本用不了多大威力的法术,而你的朋友却在烈焰冲击中倾注了全力,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的话,他会杀了他!”梅琳站了起来,言语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怒:“我果然没看错,他是个天生的恶人,你应该尽快跟他划清界限,否则…” “我需要一个名字。”格林打断了她,不想让她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划清界限?他甚至都无法保证还能否再见到他。 “什么?”她愣了一下。 “空山镇的废弃林场,是谁给了你们这个位置,或者说,是谁出卖了我们?” “那是星辰之泪的线人,格林。” “我不管他是谁的线人,可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我是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好让他继续出卖我们?” “我不想让他死,一旦知道了他是谁,你们一定不会放过他。”梅琳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而且他也不是你们的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告诉我他的名字。” “这不可能。” “如果你想拉拢我,请至少给点儿诚意。” “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已经明目张胆的在空山镇安营扎寨了,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还有…拉拢?”梅琳有些悲伤的看着他说:“你一定要用这个词吗?难道我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拉拢”你么?!” “我只是不希望总是跟叛徒生活在一起。”他选择性的回避了她的质问,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漠。 “我告诉过你了,没有叛徒。” “这就怪了。”他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好奇怪的,别以为你们藏得有多神秘。” “不,一定是我漏掉了什么,某种我没有意识到的可能性。”格林自顾自的分析着,然后掏出了传送卷轴。 “就这么走了?”梅琳叫住他。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虽然答案令我很失望。” “咱们上次的话题好像还没聊完呢。” “抱歉,我现在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 “聊到哪儿了来着…”她自顾自得说。 “嘿,梅琳,我真的该走了。” “啊,对了,你说到当政策已覆盖至全国!”她打了个响指,然后就这么看着他,兴致勃勃:“然后呢?” 你应该立刻回去,尽快解决这个错误,虽然这个错误最终反而起到了良性的作用…但是你绝不该让人随随便便就找上家门来,特别是你的敌人!他提醒自己,你不再是那个只要保住几个人就能苟且偷生的亡命徒了,格林,现在有几十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定在你身上,你一个不经意的闪失就有可能搭进他们全部。他们跟着你,你就必须为他们负责! 所以你没有犯错的资格了,格林,再也没有了。 只是…有些事,他不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这只是个开始,接着我们要…”一秒钟后,他收起了传送卷轴,三秒钟后,他坐了下来,并端起了她刚刚帮他沏好的茶,十秒钟后,他已经完全进入了那个他们熟悉的节奏里。 看来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又得编个理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们的时代 “你居然会老成这样,如果不是这身行头,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一个光头老者惊讶的对高桥说。他穿着灰色的麻布长袍,看起来六十岁上下,除了皮肤过于苍白之外,跟那些大街上遛弯儿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你的光头,我也几乎认不出你了,莫罗。”高桥缓慢而虚弱的说,这短短的一句话他甚至停下来喘息了两次。他原来还想抬起手指指自己那浑浊的眼睛,却因为这个动作代价太大而放弃了,我会因此而浑身酸疼的,他喃喃的对自己说。 “你,怎么会…”这位归隐多年的风系长老不无惋惜的摇了摇头。虽然他已很少再过问世事,跟高桥也接触不多,但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传奇般的刺客总是无比的强大,神秘,孤傲,甚至有些令人惧怕。然而他现在的样子却比当年的索内普尔还要老,而且虚弱到好像随便就能哪个普通人杀死。这让莫罗难免有些嗟吁,毕竟…他的年纪也大了。 “小叶子都跟你说了吧,我时日无多了。”高桥尽量压低声音,好节省点儿体力。其实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继续睡下去,也许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我还以为她在逗我。”莫罗苦笑着。 “徒弟还敢逗师傅?”高桥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也越来越慢,连咬字都越来越不清晰了。 “她可不仅仅只是我的徒弟而已。”莫罗不无骄傲的说,是的,对他来说,叶青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徒弟,特别是近些年,他们倒更像趣味相投的挚友,最近他就时常去向她讨教古筝方面的技艺。总之,跟他之前的弟子不同,在西方他也曾桃李满天下,跟恩格里斯特不分伯仲。但是当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东方并发现了镜花水月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那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只能用人间仙境的来形容。他在那里一待就是三个月,认识了很多东方人,听到了很多流传于东方的传说。然后他开始了游历,走过了更多美不胜收的风景,结识了更多和善可亲的人,听到了更多神乎其神的传说,直到再也不打算离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入东土,沉醉一生”吧,他时常满心感概的对自己说。 叶青是他在东方接收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他本来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美妙的国度里,完全无暇研修魔法,更没功夫授徒传艺,但是…这个女子却不太一样。当年是叶文轩把年近十二岁的她带到了他面前,他在大漠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结识了这个人,然后这位谦和的东方人就陪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一路不紧不慢,相谈甚欢。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此人正是青龙会的帮主。 灵,这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不仅仅是她那双生灵活现的大眼睛,而是她整个人,这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但是你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充满了灵性。以至于作为一个已经过了最佳启蒙年龄却还对元素魔法一无所知的她,能够在短短的三天里就表现出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潜力! “您只要给她三天时间就够了。”一袭墨色长衫的叶文轩当时这样对他说,在他对自己的女儿表示毫无兴趣之后:“如果三天后,这孩子还是入不了您的法眼,我就带她回去。” 三天后,没人能从他身边带走她了。 但是引起他兴致的并不全是她这无以伦比的潜力,还有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谈吐和性格。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一样,她会缠着他讲他曾经的光辉事迹,但是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不一样,听完后她总会或多或少的发表些见解,有些分析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一样,她也会隔三差五的请个假,但是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不一样,她休假并不是为了休息或者玩闹,而是为了帮父亲和大哥处理帮中事务或者跟随他们去各大分舵巡访、视察! 总之在他眼中,十二岁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仅仅只是个标明年龄的数字而已,她的心智,品行,素质都已经跟成年人不相上下。而她在拳脚上的技艺,气功上的造诣和魔法上的潜力都足以令绝大多数成年人无地自容。 这总会让他想起多年后在入典礼上正在接受苦修者册封的星辰之泪。当时他通过一张名为《天使降临》的魔法画像看到了这一场景,这也是当年流传最广,复制最多的画。而且在之后的数年间又被诸多名家们翻画,并被很多信徒跟那些描绘同铸会重大历史事件的画作一起挂在了墙上。 这必将成为一幅名画,而且名垂千古,无论从布局上、色彩上和工笔上都无懈可击。在魔法的催化下,整幅画都沐浴着圣光,而处于画面最中心的苏菲就是画中那颗最明亮的星辰。这幅画的精细度极高,而画中最精细的亦是苏菲的肖像,以至于莫罗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 纯粹,这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不管你把她送给同铸会的目的是什么,恩格里斯特,你很可能再也无法把她夺回来了,当时他在心中默默对这位老伙计说。因为越纯粹,就越容易被那看似灿烂的光辉和看似繁荣的盛世所欺骗和蒙蔽,而且一旦被欺骗和蒙蔽了,更是容易越陷越深。而同铸会最擅长的,正是蛊惑人心! 而叶青跟她最大的不同,就在这一方面。 虽然她从小就隶属于青龙会,也一直都服务于青龙会,但是她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式,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似乎青龙会超过百年的发展历程和数代出类拔萃的前辈都没能影响到她…但这是理所当然的,莫罗总会这样说,只要你能看到她的灵性和她那双生灵活现的眼睛。 不管是叶青还是风之优雅,她永远都是她自己。 也许我在记忆中停留的有些久了,特别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面前,莫罗有些歉疚的这样想着,虽然他也不过是沉默了几秒钟而已。当他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小小的尴尬时,却突然间发现,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高桥已经死了。 他松松垮垮的躺在摇椅上,就像所有在不知不觉中逝去的老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该怎么处理自己的遗体,莫罗看着这位神态安详的刺杀大师,心中居然泛起了那么点儿悲伤。一个充满悬念的,精彩绝伦的,足以流传千古的故事戛然而止了,阿伦.死亡召唤者和高桥.无常,这两个纵横世间百余年的人物就这么永远的消逝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一个时代,终结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铁人的日常 “你的宠物怎么样了?”雷申德扔下手里这件看似乱作一团的金属线圈,百无聊赖的对他的铁人说:“养得活吗?” “他好多了,吃喝拉撒基本都能自理,虽然他总是会担心吃饭噎着,喝水呛着,上厕所掉马桶里之类的问题。”伊格兴致勃勃的说,要知道“兴致勃勃”这个形容词可是很难跟这个铁人联系在一起,而今天,如果他有眉毛话,他一定会眉飞色舞:“而且他已经能跟我进行些简单的交流了。” “啊…哈,我应该为你的成果欢呼一下吗?”雷申德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 “我还没说道到重点,雷申德,他还准备写一部小说呢!” “小说?讲什么的?” “算是自己的传记吧,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可有的写了,题目想好了么?” “就叫《放浪的生涯》,我们一起讨论决定的。” “嗯,这么文艺的名字,想想就没什么销路。”雷申德不冷不热的评价道:“对了,最近另一个他跟我联系过,建议我直接把他送给同铸会。让他们把他吊死,烧死,砍死,乱棍打死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脱身了。” “这根本不现实。”铁人想都没想就说:“就他现在这种状态,同铸会随随便便就能分析出来他只是个裂魂衍生者,这样既不能让那个索萨摆脱通缉,还会给你自己惹上麻烦。” “那如果我们送过去的是个死人呢?” “但是把他弄死之前,还得让你先研究一下,是吗?” “嗯,听起来不错。” “那你准备怎么跟同铸会解释呢?” “我抓他,他反抗,然后…噼里啪啦。” “倒是可行,但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他给你什么报酬了吗?” “他能给我什么报酬?他现在穷得就剩下他自己了!” “所以…”铁人耸了耸他那坚硬的肩。 “嗯,这么看来我还是接着去研究我这线圈儿的好。”雷申德撇了撇嘴说:“最近我正在测试一种电流,如测试成功的话,它就可以把死人电活。” “进展的怎么样了?” “现在它只能把活人电死。” “意料之中。”伊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又准备去逗你的宠物了?”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雷申德,他不是我的宠物。”伊格头也不回的说:“就像我不是你的宠物一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们的时代 “你居然会老成这样,如果不是这身行头,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一个光头老者惊讶的对高桥说。他穿着灰色的麻布长袍,看起来六十岁上下,除了皮肤过于苍白之外,跟那些大街上遛弯儿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你的光头,我也几乎认不出你了,莫罗。”高桥缓慢而虚弱的说,这短短的一句话他甚至停下来喘息了两次。他原来还想抬起手指指自己那浑浊的眼睛,却因为这个动作代价太大而放弃了,我会因此而浑身酸疼的,他喃喃的对自己说。 “你,怎么会…”这位归隐多年的风系长老不无惋惜的摇了摇头。虽然他已很少再过问世事,跟高桥也接触不多,但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传奇般的刺客总是无比的强大,神秘,孤傲,甚至有些令人惧怕。然而他现在的样子却比当年的索内普尔还要老,而且虚弱到好像随便就能哪个普通人杀死。这让莫罗难免有些嗟吁,毕竟…他的年纪也大了。 “小叶子都跟你说了吧,我时日无多了。”高桥尽量压低声音,好节省点儿体力。其实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继续睡下去,也许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我还以为她在逗我。”莫罗苦笑着。 “徒弟还敢逗师傅?”高桥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也越来越慢,连咬字都越来越不清晰了。 “她可不仅仅只是我的徒弟而已。”莫罗不无骄傲的说,是的,对他来说,叶青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徒弟,特别是近些年,他们倒更像趣味相投的挚友,最近他就时常去向她讨教古筝方面的技艺。总之,跟他之前的弟子不同,在西方他也曾桃李满天下,跟恩格里斯特不分伯仲。但是当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东方并发现了镜花水月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那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只能用人间仙境的来形容。他在那里一待就是三个月,认识了很多东方人,听到了很多流传于东方的传说。然后他开始了游历,走过了更多美不胜收的风景,结识了更多和善可亲的人,听到了更多神乎其神的传说,直到再也不打算离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入东土,沉醉一生”吧,他时常满心感概的对自己说。 叶青是他在东方接收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他本来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美妙的国度里,完全无暇研修魔法,更没功夫授徒传艺,但是…这个女子却不太一样。当年是叶文轩把年近十二岁的她带到了他面前,他在大漠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结识了这个人,然后这位谦和的东方人就陪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一路不紧不慢,相谈甚欢。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此人正是青龙会的帮主。 灵,这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不仅仅是她那双生灵活现的大眼睛,而是她整个人,这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但是你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充满了灵性。以至于作为一个已经过了最佳启蒙年龄却还对元素魔法一无所知的她,能够在短短的三天里就表现出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潜力! “您只要给她三天时间就够了。”一袭墨色长衫的叶文轩当时这样对他说,在他对自己的女儿表示毫无兴趣之后:“如果三天后,这孩子还是入不了您的法眼,我就带她回去。” 三天后,没人能从他身边带走她了。 但是引起他兴致的并不全是她这无以伦比的潜力,还有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谈吐和性格。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一样,她会缠着他讲他曾经的光辉事迹,但是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不一样,听完后她总会或多或少的发表些见解,有些分析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一样,她也会隔三差五的请个假,但是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不一样,她休假并不是为了休息或者玩闹,而是为了帮父亲和大哥处理帮中事务或者跟随他们去各大分舵巡访、视察! 总之在他眼中,十二岁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仅仅只是个标明年龄的数字而已,她的心智,品行,素质都已经跟成年人不相上下。而她在拳脚上的技艺,气功上的造诣和魔法上的潜力都足以令绝大多数成年人无地自容。 这总会让他想起多年后在入典礼上正在接受苦修者册封的星辰之泪。当时他通过一张名为《天使降临》的魔法画像看到了这一场景,这也是当年流传最广,复制最多的画。而且在之后的数年间又被诸多名家们翻画,并被很多信徒跟那些描绘同铸会重大历史事件的画作一起挂在了墙上。 这必将成为一幅名画,而且名垂千古,无论从布局上、色彩上和工笔上都无懈可击。在魔法的催化下,整幅画都沐浴着圣光,而处于画面最中心的苏菲就是画中那颗最明亮的星辰。这幅画的精细度极高,而画中最精细的亦是苏菲的肖像,以至于莫罗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 纯粹,这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不管你把她送给同铸会的目的是什么,恩格里斯特,你很可能再也无法把她夺回来了,当时他在心中默默对这位老伙计说。因为越纯粹,就越容易被那看似灿烂的光辉和看似繁荣的盛世所欺骗和蒙蔽,而且一旦被欺骗和蒙蔽了,更是容易越陷越深。而同铸会最擅长的,正是蛊惑人心! 而叶青跟她最大的不同,就在这一方面。 虽然她从小就隶属于青龙会,也一直都服务于青龙会,但是她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式,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似乎青龙会超过百年的发展历程和数代出类拔萃的前辈都没能影响到她…但这是理所当然的,莫罗总会这样说,只要你能看到她的灵性和她那双生灵活现的眼睛。 不管是叶青还是风之优雅,她永远都是她自己。 也许我在记忆中停留的有些久了,特别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面前,莫罗有些歉疚的这样想着,虽然他也不过是沉默了几秒钟而已。当他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小小的尴尬时,却突然间发现,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高桥已经死了。 他松松垮垮的躺在摇椅上,就像所有在不知不觉中逝去的老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该怎么处理自己的遗体,莫罗看着这位神态安详的刺杀大师,心中居然泛起了那么点儿悲伤。一个充满悬念的,精彩绝伦的,足以流传千古的故事戛然而止了,阿伦.死亡召唤者和高桥.无常,这两个纵横世间百余年的人物就这么永远的消逝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一个时代,终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熔岩炼狱 我走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上,裹着灰布长袍,扣着兜帽,贴着几十条皱纹和一副落腮胡须,不紧不慢的溜达着,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没走出十公里,悠闲得好像自己真是个浪迹天涯的布道者一样。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燃烧岛的方向,这些年来我已经在地图上研究过几百次,只是我还在琢磨着在去之前还该做些什么准备。 应该先跟某个成功归来的前辈取取经才是,好在我正好知道一个,虽然…就他现在那副模样不知道能否算得上成功,可惜我也只知道这么一个。 熔岩炼狱,你很难形容这是个怎样的所在----把一片方圆几公里的地区统统点着,而且这些直冲云霄的火焰还能常年不灭,如果不是太热的话,这里一定会成为一个人流兴旺的风景名胜。当然还需要每年给几个死亡名额----就凭一般人估计就算不在乎那纸禁令,也多半会在途中就被这熊熊烈焰活活烤死。唯一的好处是如果死在这儿倒是不用担心暴尸荒野,漫天的野火分分钟会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火葬。至于我,就算躲在火焰护盾中也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了。 在这里,我不得不停下来做个解释,也许有人会说,你在火场里开了火焰护盾岂不等于火上加火,热上加热吗?答案是----我显然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你要注意,野火,即通过引燃各种可燃物而烧起来的火,跟元素火,即通过魔力转化而来的火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也就是说,为什么我不会被自己手上的火(比如火球,炎爆,烈焰冲击)和身上的火(比如火焰护盾,燃烧装甲)伤到,但是却会被由这些火焰所波及到的东西(比如我在狼堡第一次抢劫时点燃的草丛,在高翔大营中烧红的镣铐,在流云风暴中烤热的金属地板)所伤到的原因。 对了,还有一点也捎带着给你普及一下好了。由于每个人的魔力特质都不同(因此才能通过魔力气息来确认施法者),所以由这些魔力转化而来的元素火也是不同的,这就是为什么两位火焰法师通过火焰法术也可以彼此伤害的原因。这很容易理解,你总不会期待所有元素属性相同的法师在对决时就只能拳脚相向吧?嗯,说完这几句题外话,我们终于可以回来继续欣赏…或者说忍受这熔岩炼狱了。 这是个荒凉,不,应该是荒芜的地方,除了火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走兽飞禽,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让这地方烧起来的,地表下厚厚的煤层应该可以告诉你答案。所以走在这里,你不仅得担心火焰会舔到你的脸,还得担心煤灰会埋掉你的鞋,更重要的是你得担心这些身材巨大,脾气暴躁的烈火傀儡。它们隐匿于周围的火焰中,在咆哮着向你扑来并把你烧焦或者碾碎之前,你根本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不过当它们想这么对待我的时候,我倒是还有时间喊出:“嘿,我想我认识你们的制造者!”可惜这句话都没能让它们犹豫一秒钟,所以我只好收拾掉了它们,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尘归尘…火归火。但愿这件事儿别让雷申德知道,在真正见识过这老东西的嘴脸之后,我可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喂,我可是正当防卫哎!”如果他非要找我算账的话,我一定会这么说。 想在一个遍地是火的环境里找到一个“火人”似乎很难,但是对我来说却很简单----只要奔最热的地方去就行了。然后我就在这团宝座形的火焰上找到了这团人形火焰,实际上它们看起来几乎是一体的,我怔怔的看了三、五秒钟才把它们区分开来,却依然不太敢确定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火焰长老,那个拥有了炎魔之躯却最终把自己点燃的疯子。直到伴着几颗灼热的火星,那团火焰突然张口说了话:“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蠢货,要么卸去伪装,要么我把它们跟你一起点着!” 我被吓了一跳,这并不是在形容,我真的被吓得往后一跳!然后就乖乖的脱下了这身行头,事实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粘住胡须和皱纹的胶早已被烤化,它们正乱七八糟的糊在我脸上。长袍和兜帽早已被汗水浸透却又被热浪蒸干,而且是在我里面还穿着红金战袍的情况下----不管是去见凤凰还是来见他,我总得穿的正式点儿,不是吗? “我本以为你早就会来,特别是你为了掌握元素转化而砍掉了左手之后。”那团火站了起来,事实上在我看来,它只是高了一节,看上去像腿的那部分火焰也长了一节而已,至于它的声音,空洞的就像巢穴中吹出来的风。 “你知道我?”我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 “当然,我的消息并不闭塞,很遗憾这儿没地方让你坐下,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说到这里,他干笑起来,滋滋的声音带动着咽喉处的那点火苗摇曳着。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呢?”我捋了捋根部还湿答答,末梢却已经被热浪燎得噼啪作响的头发,只觉得喉咙干涩,是的,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你以为我还需要这些吗?”他摊了摊手,又带动着一片火星四下飞溅着:“我现在可是一大团火元素呢!” “那你也不会觉得疲惫或者困倦什么的?” “我没有任何肉身才有的生理反应,蠢货,就像那群死灵生物一样。但是我又跟它们不一样,它们至少还能摸摸那个,碰碰这个,而我却只能把所有我碰过的东西烧成灰烬!” “你还能变回去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异常关心。 “当然,炎魔之躯只是个法术而已,蠢货,并不是真把你的身体变成团火,只是我不想…”他停顿了一下,以至于脸上那两点不停跳跃着的火光也黯淡下来:“也不能这么做。” “不能?”我显然更在意这后半句。 “当你的身体不吃不喝了十几年后,你觉得它会变成什么?”他这样问我。我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饿死在桥洞下的流浪汉,他双目凹陷,瘦骨嶙峋,而那只不过饿了十几天而已!十几年…哇哦,那情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把自己点燃?” “因为恩格里斯特。”说到这个名字,他大笑起来:“当年我一直想跟他分个高下,冰火不相容嘛,关于孰强孰弱的话题已经争论上数千年了。但是火焰法术注重爆发,最好一套连招就能解决战斗,冰霜法术却偏向控制,总爱把战斗拖入僵持。这样在魔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冰系法师在一对一的较量中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就算你是个蠢货也该知道这些吧?” 我点了点头,虽然之前根本就没研究过这些。但是,一提到冰霜法术,我就很自然的会想到她。 同时也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所以想打赢他,我必须借助炎魔之躯,这也是促使我去燃烧岛的直接原因,因为只要开启了炎魔之躯,任何法术,甚至任何手段都无法再控制你!”说到这里,他那两团火光不仅又明亮起来,而且还跳动的更剧烈了:“我搞定了他,只用了不足两分钟,过程毫无悬念。只是我的身体也被他的各种法术轰得遍体鳞伤,如果立即散去法术,我会当场死去,这同样毫无悬念。我必须保证在恢复肉身时有个出色的牧师在第一时间为我治疗,于是我直接去荣耀城找到了克里斯汀。” “传送门前的牧师一看到我立刻惊叫着落荒而逃,我也立即被同铸会的各路人马包围起来,我当然不会对这些走狗客气!在我干掉一多半的时候,伊卡洛斯赶了过来,他显然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但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尸体让他暴跳如雷。他不仅代表同铸会拒绝为我治疗,还对我恶言相向。为了让他闭嘴,我只能赏他一记烈焰风暴,于是我们大打出手,一上来就把最凶狠的招数用在彼此身上。这位生性暴虐的雷系法师向来重攻轻守,却在一分钟后就被我操的疲于招架,直到后来萨菲隆也加入了战斗。我以一敌二,虽然已不可能取胜,却依然在他们的狂攻下退回了传送点,扬长而去。” “不可否认,我太冲动了,如果当时能忍住伊卡洛斯的羞辱,就算他们不肯为我治疗,我也能抓住一、两个光铸牧师解决问题。然而在经过跟他们的一番拼杀后,我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所有器官、骨骼、筋脉都已被尽数摧毁,就算是苦修者也不可能把我救过来,所以…”他叹了口气,一团火星随之喷出:“想活着,我就只能把那副形态保持下去。” “呃,我不太明白,您现在看起来…起码从火焰的形状看起来…完好无损啊。”我下意识的把“你”换成了“您”,当我知道他不仅操翻了恩格里斯特还敢单挑两大圣堂之后。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蠢货,这就要从炎魔之躯这个法术的特性说起了。”他坐了下来,重新跟宝座融为一体:“炎魔之躯就是把你的身体完全转化成火元素,就像现在的我。这样你不仅无法被控制,被法术击中时也不会感到疼痛,比如一枚刺向心脏的冰锥,它会直接从心脏的位置穿过去,因为那里不过是团火焰而已。而且无论被刺穿或者冻透,周围的火元素都会自行补充,你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当你恢复本体的时候就会发现…麻烦来了。” “你的心脏已经被击穿了,因为由心脏转化而来的火元素被打散了。而重新填补心脏位置的只不过是由周边火元素衍生出的火焰而已,它们无法在法术散去后转化成肉身,它们会直接消散。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跟恩格里斯特交手时,我开启了炎魔之躯他就完全无法伤害到我,然而当我恢复肉身时却能被他要了命。这就是炎魔之躯,它可以让你在战斗中不必顾及防御,从而成就你,也会让你转化为火焰的身体不堪一击,从而在战斗结束后毁了你。”他的眼睛摇曳着,活像两盏鬼火:“它是把双刃剑,小子,只是面向你的那一边更锋利!” 我看着这团永远无法变回人形的火焰,半晌没能言语。 “你好像很失望。”他看着我。 我当然很失望,我身上的双刃剑已经够多了,多到它们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就几乎折磨死了我自己,只是…事已至此,我早已无法回头:“如果我身边有位牧师,会不会好很多?” “如果你伤的没那么重,如果他足够出色。” “格林.威尔马文。”我只说了这个名字。 “你真是个幸运的蠢货。”他发出嘶嘶的笑声。 “那么凤凰试练…” “这才是你最关心的,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或许这才是我唯一该关心的。 “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了,要从…” “请长话短说!”我连忙打断他,同时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觉得周围的那些火焰已经窜进了我的嗓子眼儿里。我已经在这片火海里待的太久了,如果没有火焰护盾的保护,也许我早已经被这熊熊烈火烧成一堆灰烬了。 “所有关于那里的传说,都是错的。”他这样说。 “这就完了?”我刻意等了他几秒钟才又问道。 “长话短说,如你所愿。”如果他的脸上还能做得出表情,我想此刻一定充满了戏谑。 “或许您可以稍微再详细点儿。”我耐着性子说。 “你总会去的,不是吗?” “啊?”我愣了一下。 “你总会去的,不管那里等待你的是什么。” “当然,但如果您肯给我点儿建议,我会万分感激的。” “怎么感激?跪下给我磕一个?” “只要您喜欢。”我一字一顿得说,嗓音干瘪得像是从被钳子捏扁的喉管里挤出来的。 “可惜我不喜欢!”他突然大笑起来,那些喷出的火星几乎都飞到了我的脸上。 我施展传送,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嘿,蠢货,如果你成功了,别忘了来告诉我。” “我会的,**养的,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炎魔!”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铁人的日常 “你的宠物怎么样了?”雷申德扔下手里这件看似乱作一团的金属线圈,百无聊赖的对他的铁人说:“养得活吗?” “他好多了,吃喝拉撒基本都能自理,虽然他总是会担心吃饭噎着,喝水呛着,上厕所掉马桶里之类的问题。”伊格兴致勃勃的说,要知道“兴致勃勃”这个形容词可是很难跟这个铁人联系在一起,而今天,如果他有眉毛话,他一定会眉飞色舞:“而且他已经能跟我进行些简单的交流了。” “啊…哈,我应该为你的成果欢呼一下吗?”雷申德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 “我还没说道到重点,雷申德,他还准备写一部小说呢!” “小说?讲什么的?” “算是自己的传记吧,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可有的写了,题目想好了么?” “就叫《放浪的生涯》,我们一起讨论决定的。” “嗯,这么文艺的名字,想想就没什么销路。”雷申德不冷不热的评价道:“对了,最近另一个他跟我联系过,建议我直接把他送给同铸会。让他们把他吊死,烧死,砍死,乱棍打死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脱身了。” “这根本不现实。”铁人想都没想就说:“就他现在这种状态,同铸会随随便便就能分析出来他只是个裂魂衍生者,这样既不能让那个索萨摆脱通缉,还会给你自己惹上麻烦。” “那如果我们送过去的是个死人呢?” “但是把他弄死之前,还得让你先研究一下,是吗?” “嗯,听起来不错。” “那你准备怎么跟同铸会解释呢?” “我抓他,他反抗,然后…噼里啪啦。” “倒是可行,但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他给你什么报酬了吗?” “他能给我什么报酬?他现在穷得就剩下他自己了!” “所以…”铁人耸了耸他那坚硬的肩。 “嗯,这么看来我还是接着去研究我这线圈儿的好。”雷申德撇了撇嘴说:“最近我正在测试一种电流,如测试成功的话,它就可以把死人电活。” “进展的怎么样了?” “现在它只能把活人电死。” “意料之中。”伊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又准备去逗你的宠物了?”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雷申德,他不是我的宠物。”伊格头也不回的说:“就像我不是你的宠物一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燃烧岛 所有的船夫和渔民都在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事实上如果你遇到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叫嚷着要去燃烧岛,估计你也会这么认为。 我正在潮头镇的热浪码头,这里是埃斯特纳片区最南端的城镇,也是距离燃烧岛最近的地方,只有五十海里不到。如果站在码头望向大海的话,你都隐约可以看到那弥漫的烟雾和冲天的火光,以至于让这里成为了个不大不小的旅游胜地。 有专门的大型游船做着美其名曰沿岛观光的生意,实际上他们只会把你拉近二十海里左右,让那片烟雾和火光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然后却要为此收你两枚银币!我觉得这些人还他妈的不如直接去当海盗的好。 问题是这已经是最能靠近燃烧岛的船只了,至于那些渔民,他们从出海就只会划向燃烧岛相反的方向。也许我应该劫持一艘才是,就像当年的伊格纳斯和很多人那样,那艘正准备前往剑鱼港的货船应该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它的速度估计两个钟头就能让我踏上那片焦土,只是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份…我似乎还是该少惹麻烦。好吧,我只好又把视线移回了这群糙得像枯树皮的渔夫和那些比他们还糙的小破船上。 “嘿,听说你要去燃烧岛?”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凑上前来说,三十岁上下,半长的乱发连着胡须,穿着身脏兮兮的,边角都已磨破的…丝质长袍!呃,这倒让我没想到。 “没错儿,你有什么建议吗?”我没抱多大希望的说。因为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会划船的,他那在暴晒下起了皮的脸更说明他压根儿就不是本地人。也许这又是一个在游船上打工的,想通过一番花言巧语骗走我两枚银币。 但是当我看到他的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猜错了。这是一艘长不过三米,最宽处还不到一米,船身布满了缺口和划痕,船帆上打满了补丁却依然有几个破洞的船,简而言之,比我刚刚在码头见过的所有船都要破。 “怎么样,哥们儿?”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以至于又有几块死皮从脸上掉了下来。 “你确定这船能划到燃烧岛?!” “当然!”他用力拍了拍船帮,却使那些老木头都吱吱嘎嘎的抗议起来:“你也找不到别的船了。”他只好又补充道。 “那只是因为我出的钱不够。”说着我扭头就走,而且再也不打算回来,可惜我只坚持了三十分钟,当我把报酬提高到十个金币的时候。那群渔夫居然宁愿把船卖给我也不肯带我划过去,好像我不是要他们去燃烧岛而是要他们下地狱一样! “哇哦,看看是谁回来了。”他得意的冲我吹着口哨。 “说说费用吧。”我满脸不情愿得说。 “两个金币。” “嘿,你最好别坐地起价!” “嘿,我可是在拿生命赚这笔钱啊!再说了,我不仅要把你送过去,还得在岸边等你回来呢。” “你不必等我回来。”我冷冷的说。 “额…那你是打算留在那儿了么?”他满怀诧异的问道:“那个除了传说中的凤凰就什么都活不下来的鬼地方?” 我会直接用传送术离开那里,而且再也不会回来,除非我想把这儿烧成废墟。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没准备告诉他----我宁可让他觉得我是个得了失心疯的中年人,也不希望他发现我是个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隐藏身份的元素法师。 于是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我相信我的眼神绝不不友善。 “你瞪我也没用,你终究还是要靠我回来的。”他却还是不肯罢休:“靠我,还有我的船。” “我只需要你把我带到那儿,只要你做到了这一点就可以得到我的两枚金币,就这么简单。”我尽力压制着一把火将他烧成一堆焦骨的冲动,尽可能冷静对他说。 “哈,我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直接通过空间传送离开那里,对吗?”他故作神秘似的凑了过来,同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高贵的…法师,那岛上可是充满了时空乱流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变得警觉起来,双手也凝聚了些魔力,空间传送可不是凡人们该知道的东西。至于时空乱流,更不应该! “你看出来了?”他有些…惊喜似的说。 “也许。”这更让我皱起了眉头。也许你是同铸会的人,也许你是天谴议会的人,也许你只是个想拿我去换赏钱的人,但不管你是上述的哪种人,一秒钟后,我都会让你变成死人。 “其实我是个吟游诗人。” “什么人?” “吟游诗人!”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么?”直到他这样催促我道:“我记得你好像很赶时间呢。” “你是个吟游…诗人…”是的,我很不习惯这个称谓,通常我都会把这种人直接跟流浪汉归为一类:“可你现在却有一条船,如果它破成这样都能算是条船的话,而且还要用它带我去燃烧岛?!” “你觉得这不是我该干的?” “当然,诗人不是该他妈的写诗去吗?!” “哇哦,您可真不了解行情。哥们儿,现在这一行可不太景气呢,没多少人愿意为首诗花上几个铜板了,我们的光辉岁月已经被风吹散,一去不复返了。”他满脸悲伤的说,就像他真的辉煌过似的:“所以为了填饱肚子,然后继续游历,我们什么都得干,这就是生活,不是吗?所以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没准儿晚来几天我就已经离开这儿了,事实上等赚到你这笔钱,我就准备去剑鱼港了。” “去剑鱼港花不了几个钱。” “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他夸张的掏了掏口袋。 “你从没去过燃烧岛,对不对?” “得了吧,我去过一百多次!” “再见。”我扭头就走。 “好吧,好吧,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他忙不迭的叫住我:“这样吧,既然你为我开了张,我就打个八折给你怎么样?” “去你妈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穷疯了,但是如果你想打我的注意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就可以烤了你,**养的,只要一秒钟,你都来不及叫!” “那就没人带你去燃烧岛了!”他杀猪似的尖叫着。 “我他妈可以自己去!”我指了指他的破船。 “除非你懂罗盘,能辨风向,还会划桨,看在圣光的份上,这儿离燃烧岛可有五十海里呢!” “那你这个诗人就懂了?” “当然,想周游世界什么都得懂一点儿,不是吗?”他瘪着嗓子说:“还有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要多久?”我松开他充满鱼腥味儿和海盐味儿的衣领说。是的,我别无选择,否则我就得先杀了他,然后再杀掉几个----五十海里,足够同铸会组织一支军队来围堵我。 “七、八…十来个小时吧。”他琢磨了半天才说。 我直接跳上船,不想再跟他废一句话。 “嘿,想听首诗吗?”出海还不到五分钟他就提议道。 “如果我觉得不好,可不给钱。”我冷冷的说。 “我没打算让你给钱啊。” “我是指旅费。” “那我还是不念了。” “嘿,想听听我的游记吗?”又过了五分钟,他再次提议到:“我可是去过不少地方呐!” “不会比我更多。”我无情的打击他道,看着近在咫尺的码头和远在天边的岛屿,恨不得跳下海自己游过去:“你确定是这么划的吗?我以前坐过的船可都比你快多了。”我看着他笨拙的划桨动作说。 “要不您来演示一下。”他直接把桨递了过来。 这次该轮到我闭嘴了。 “干嘛非得干这个?”半个钟头后,我主动开口问道,虽然在凤凰试练之前我无比的想睡一觉,但是就他那糟糕的划船技术,加上这残破不堪的船舱,你绝对不可能睡得着:“为什么不干点儿别的,干点儿…更靠谱的职业。” “比如说码头工人或者酒馆儿招待?得了吧,那我得攒几个月才能攒到两个金币啊!而且我总得吃点儿像样的食物,换身得体的衣服,隔三差五的喝点儿酒吧,要知道,适当的酒精可是能激发灵感的。” “最好再有个女人陪着是吗?”我满怀讽刺的说。 “那就要看缘分了,我的朋友,对的女人可以帮你生出灵感,错的女人却会让你的灵感胎死腹中。”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那被烟雾所笼罩的天空:“但是最重要的,我得保持永远走在路上。” “念一首吧。”我有些不着边际的说。 “我可不想白拉你这一趟!” 我没说话,只是将两枚金币扔给了他。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天堂 我追不回你失去的时光 我搭上一生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 我宁死都不会让你看到我哭泣的摸样 像个男人一样坚强 像个诗人一样流浪 像个战士一样去沙场 像个旅人一样死在路上 想起你的时候我笑了 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哭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我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是否还彷徨 你是否还倔强 你是否还轻狂 你是否已绝望 我的故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一直在流浪。 “说实话,没太听懂。”我直言不讳的评价说。 “我就知道!”他大笑起来,举起了酒壶,如果不是被我的火球凌空击碎,几乎要一饮而尽。这艘破船上有个诗人就足够了,我他妈可不希望再多个醉鬼。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毕竟以这艘船的航行速度来说,这实在是段漫长的旅程。当进入到离岛屿三十海里的范围内之后,我发现了那些游船之所以再不肯靠近的原因----温度开始显著升高,连海水都温热起来。而行驶到十五海里范围内时,弥漫的蒸汽已经跟我们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将衣衫浸透,而海水也已经热得烫手。当离燃烧岛不过五海里时,周围已经灼热到连呼吸都会让喉咙感到刺疼,而整片海域就像是沸水般翻涌着,如果你还敢把手伸进去就会被毫无悬念的烫伤!而此时我才终于能透过重重雾气看到我的目的地了。 就像它的名字,这座岛屿正在燃烧着,我甚至在如此远的距离就能看到那些赤红色的岩浆正沿着煤黑色的山体奔流而下!而这也是燃烧岛仅有的两种颜色,跟各种传说中所描绘的地狱差不多。这座岛就像是大自然的出气筒,正不断把它对世间的不满通过这座山口发泄出来,诗人如是说,而现在这幅场景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把大自然给惹急了! “我说,还有酒么?”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说。 “你休想把再把它们烧掉!”当他也扭头看过去时,头就再也没有转回来。随后他更是下意识的扔下了船桨,站起身来,跟我一起欣赏着…这难以言喻的绝世风光。 “我只想喝一口。”我怔怔的说,这就是我即将要踏上的土地,而迎接我的就是这些炽热的焦土和奔腾的岩浆。 “你确定?”他掀起船头处的木板,拿出了两只酒壶。 “快点儿!”我只觉得那些咆哮着的岩浆越来越近了,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流进我的眼睛里!好在在它们得逞之前,我已经接过酒壶灌了个干净,劣质却猛烈的酒精一下子冲上了脑门,我一个趔趄,只觉得把那滚滚岩浆都给吓了回去。 “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桑拿了!”诗人也把空空的酒壶丢进了沸腾的海水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弄得整只船都剧烈的晃动起来,让我原本就没站稳的身体终于跟他一起扑倒在了船舱里。船晃得更厉害了,左右摇摆着,直让那翻腾的海水泼到了我们身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脸上! 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这有多他妈的爽!! “醒醒!我们得尽快靠岸!”我掏出瓶恢复药剂一饮而尽,同时把另一瓶灌进他嘴里,并立即又把一瓶增强药剂给他灌了进去,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对于只是凡人之躯的他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快!这海水要把我们煮熟了,快!!” 快!他瞪着充血的眼睛,拼命的摇着桨! 快!!我站在船尾不停用烈焰冲击轰向斜后方的海面! 快!!!这艘破船挣扎着,飞驰着,跳跃着…乘火破浪! 第一百四十七章 熔岩炼狱 我走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上,裹着灰布长袍,扣着兜帽,贴着几十条皱纹和一副落腮胡须,不紧不慢的溜达着,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没走出十公里,悠闲得好像自己真是个浪迹天涯的布道者一样。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燃烧岛的方向,这些年来我已经在地图上研究过几百次,只是我还在琢磨着在去之前还该做些什么准备。 应该先跟某个成功归来的前辈取取经才是,好在我正好知道一个,虽然…就他现在那副模样不知道能否算得上成功,可惜我也只知道这么一个。 熔岩炼狱,你很难形容这是个怎样的所在----把一片方圆几公里的地区统统点着,而且这些直冲云霄的火焰还能常年不灭,如果不是太热的话,这里一定会成为一个人流兴旺的风景名胜。当然还需要每年给几个死亡名额----就凭一般人估计就算不在乎那纸禁令,也多半会在途中就被这熊熊烈焰活活烤死。唯一的好处是如果死在这儿倒是不用担心暴尸荒野,漫天的野火分分钟会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火葬。至于我,就算躲在火焰护盾中也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了。 在这里,我不得不停下来做个解释,也许有人会说,你在火场里开了火焰护盾岂不等于火上加火,热上加热吗?答案是----我显然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你要注意,野火,即通过引燃各种可燃物而烧起来的火,跟元素火,即通过魔力转化而来的火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也就是说,为什么我不会被自己手上的火(比如火球,炎爆,烈焰冲击)和身上的火(比如火焰护盾,燃烧装甲)伤到,但是却会被由这些火焰所波及到的东西(比如我在狼堡第一次抢劫时点燃的草丛,在高翔大营中烧红的镣铐,在流云风暴中烤热的金属地板)所伤到的原因。 对了,还有一点也捎带着给你普及一下好了。由于每个人的魔力特质都不同(因此才能通过魔力气息来确认施法者),所以由这些魔力转化而来的元素火也是不同的,这就是为什么两位火焰法师通过火焰法术也可以彼此伤害的原因。这很容易理解,你总不会期待所有元素属性相同的法师在对决时就只能拳脚相向吧?嗯,说完这几句题外话,我们终于可以回来继续欣赏…或者说忍受这熔岩炼狱了。 这是个荒凉,不,应该是荒芜的地方,除了火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走兽飞禽,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让这地方烧起来的,地表下厚厚的煤层应该可以告诉你答案。所以走在这里,你不仅得担心火焰会舔到你的脸,还得担心煤灰会埋掉你的鞋,更重要的是你得担心这些身材巨大,脾气暴躁的烈火傀儡。它们隐匿于周围的火焰中,在咆哮着向你扑来并把你烧焦或者碾碎之前,你根本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不过当它们想这么对待我的时候,我倒是还有时间喊出:“嘿,我想我认识你们的制造者!”可惜这句话都没能让它们犹豫一秒钟,所以我只好收拾掉了它们,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尘归尘…火归火。但愿这件事儿别让雷申德知道,在真正见识过这老东西的嘴脸之后,我可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喂,我可是正当防卫哎!”如果他非要找我算账的话,我一定会这么说。 想在一个遍地是火的环境里找到一个“火人”似乎很难,但是对我来说却很简单----只要奔最热的地方去就行了。然后我就在这团宝座形的火焰上找到了这团人形火焰,实际上它们看起来几乎是一体的,我怔怔的看了三、五秒钟才把它们区分开来,却依然不太敢确定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火焰长老,那个拥有了炎魔之躯却最终把自己点燃的疯子。直到伴着几颗灼热的火星,那团火焰突然张口说了话:“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蠢货,要么卸去伪装,要么我把它们跟你一起点着!” 我被吓了一跳,这并不是在形容,我真的被吓得往后一跳!然后就乖乖的脱下了这身行头,事实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粘住胡须和皱纹的胶早已被烤化,它们正乱七八糟的糊在我脸上。长袍和兜帽早已被汗水浸透却又被热浪蒸干,而且是在我里面还穿着红金战袍的情况下----不管是去见凤凰还是来见他,我总得穿的正式点儿,不是吗? “我本以为你早就会来,特别是你为了掌握元素转化而砍掉了左手之后。”那团火站了起来,事实上在我看来,它只是高了一节,看上去像腿的那部分火焰也长了一节而已,至于它的声音,空洞的就像巢穴中吹出来的风。 “你知道我?”我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 “当然,我的消息并不闭塞,很遗憾这儿没地方让你坐下,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说到这里,他干笑起来,滋滋的声音带动着咽喉处的那点火苗摇曳着。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呢?”我捋了捋根部还湿答答,末梢却已经被热浪燎得噼啪作响的头发,只觉得喉咙干涩,是的,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你以为我还需要这些吗?”他摊了摊手,又带动着一片火星四下飞溅着:“我现在可是一大团火元素呢!” “那你也不会觉得疲惫或者困倦什么的?” “我没有任何肉身才有的生理反应,蠢货,就像那群死灵生物一样。但是我又跟它们不一样,它们至少还能摸摸那个,碰碰这个,而我却只能把所有我碰过的东西烧成灰烬!” “你还能变回去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异常关心。 “当然,炎魔之躯只是个法术而已,蠢货,并不是真把你的身体变成团火,只是我不想…”他停顿了一下,以至于脸上那两点不停跳跃着的火光也黯淡下来:“也不能这么做。” “不能?”我显然更在意这后半句。 “当你的身体不吃不喝了十几年后,你觉得它会变成什么?”他这样问我。我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饿死在桥洞下的流浪汉,他双目凹陷,瘦骨嶙峋,而那只不过饿了十几天而已!十几年…哇哦,那情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把自己点燃?” “因为恩格里斯特。”说到这个名字,他大笑起来:“当年我一直想跟他分个高下,冰火不相容嘛,关于孰强孰弱的话题已经争论上数千年了。但是火焰法术注重爆发,最好一套连招就能解决战斗,冰霜法术却偏向控制,总爱把战斗拖入僵持。这样在魔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冰系法师在一对一的较量中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就算你是个蠢货也该知道这些吧?” 我点了点头,虽然之前根本就没研究过这些。但是,一提到冰霜法术,我就很自然的会想到她。 同时也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所以想打赢他,我必须借助炎魔之躯,这也是促使我去燃烧岛的直接原因,因为只要开启了炎魔之躯,任何法术,甚至任何手段都无法再控制你!”说到这里,他那两团火光不仅又明亮起来,而且还跳动的更剧烈了:“我搞定了他,只用了不足两分钟,过程毫无悬念。只是我的身体也被他的各种法术轰得遍体鳞伤,如果立即散去法术,我会当场死去,这同样毫无悬念。我必须保证在恢复肉身时有个出色的牧师在第一时间为我治疗,于是我直接去荣耀城找到了克里斯汀。” “传送门前的牧师一看到我立刻惊叫着落荒而逃,我也立即被同铸会的各路人马包围起来,我当然不会对这些走狗客气!在我干掉一多半的时候,伊卡洛斯赶了过来,他显然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但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尸体让他暴跳如雷。他不仅代表同铸会拒绝为我治疗,还对我恶言相向。为了让他闭嘴,我只能赏他一记烈焰风暴,于是我们大打出手,一上来就把最凶狠的招数用在彼此身上。这位生性暴虐的雷系法师向来重攻轻守,却在一分钟后就被我操的疲于招架,直到后来萨菲隆也加入了战斗。我以一敌二,虽然已不可能取胜,却依然在他们的狂攻下退回了传送点,扬长而去。” “不可否认,我太冲动了,如果当时能忍住伊卡洛斯的羞辱,就算他们不肯为我治疗,我也能抓住一、两个光铸牧师解决问题。然而在经过跟他们的一番拼杀后,我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所有器官、骨骼、筋脉都已被尽数摧毁,就算是苦修者也不可能把我救过来,所以…”他叹了口气,一团火星随之喷出:“想活着,我就只能把那副形态保持下去。” “呃,我不太明白,您现在看起来…起码从火焰的形状看起来…完好无损啊。”我下意识的把“你”换成了“您”,当我知道他不仅操翻了恩格里斯特还敢单挑两大圣堂之后。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蠢货,这就要从炎魔之躯这个法术的特性说起了。”他坐了下来,重新跟宝座融为一体:“炎魔之躯就是把你的身体完全转化成火元素,就像现在的我。这样你不仅无法被控制,被法术击中时也不会感到疼痛,比如一枚刺向心脏的冰锥,它会直接从心脏的位置穿过去,因为那里不过是团火焰而已。而且无论被刺穿或者冻透,周围的火元素都会自行补充,你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当你恢复本体的时候就会发现…麻烦来了。” “你的心脏已经被击穿了,因为由心脏转化而来的火元素被打散了。而重新填补心脏位置的只不过是由周边火元素衍生出的火焰而已,它们无法在法术散去后转化成肉身,它们会直接消散。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跟恩格里斯特交手时,我开启了炎魔之躯他就完全无法伤害到我,然而当我恢复肉身时却能被他要了命。这就是炎魔之躯,它可以让你在战斗中不必顾及防御,从而成就你,也会让你转化为火焰的身体不堪一击,从而在战斗结束后毁了你。”他的眼睛摇曳着,活像两盏鬼火:“它是把双刃剑,小子,只是面向你的那一边更锋利!” 我看着这团永远无法变回人形的火焰,半晌没能言语。 “你好像很失望。”他看着我。 我当然很失望,我身上的双刃剑已经够多了,多到它们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就几乎折磨死了我自己,只是…事已至此,我早已无法回头:“如果我身边有位牧师,会不会好很多?” “如果你伤的没那么重,如果他足够出色。” “格林.威尔马文。”我只说了这个名字。 “你真是个幸运的蠢货。”他发出嘶嘶的笑声。 “那么凤凰试练…” “这才是你最关心的,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或许这才是我唯一该关心的。 “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了,要从…” “请长话短说!”我连忙打断他,同时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觉得周围的那些火焰已经窜进了我的嗓子眼儿里。我已经在这片火海里待的太久了,如果没有火焰护盾的保护,也许我早已经被这熊熊烈火烧成一堆灰烬了。 “所有关于那里的传说,都是错的。”他这样说。 “这就完了?”我刻意等了他几秒钟才又问道。 “长话短说,如你所愿。”如果他的脸上还能做得出表情,我想此刻一定充满了戏谑。 “或许您可以稍微再详细点儿。”我耐着性子说。 “你总会去的,不是吗?” “啊?”我愣了一下。 “你总会去的,不管那里等待你的是什么。” “当然,但如果您肯给我点儿建议,我会万分感激的。” “怎么感激?跪下给我磕一个?” “只要您喜欢。”我一字一顿得说,嗓音干瘪得像是从被钳子捏扁的喉管里挤出来的。 “可惜我不喜欢!”他突然大笑起来,那些喷出的火星几乎都飞到了我的脸上。 我施展传送,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嘿,蠢货,如果你成功了,别忘了来告诉我。” “我会的,**养的,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炎魔!” 第一百四十八章 燃烧岛 所有的船夫和渔民都在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事实上如果你遇到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叫嚷着要去燃烧岛,估计你也会这么认为。 我正在潮头镇的热浪码头,这里是埃斯特纳片区最南端的城镇,也是距离燃烧岛最近的地方,只有五十海里不到。如果站在码头望向大海的话,你都隐约可以看到那弥漫的烟雾和冲天的火光,以至于让这里成为了个不大不小的旅游胜地。 有专门的大型游船做着美其名曰沿岛观光的生意,实际上他们只会把你拉近二十海里左右,让那片烟雾和火光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然后却要为此收你两枚银币!我觉得这些人还他妈的不如直接去当海盗的好。 问题是这已经是最能靠近燃烧岛的船只了,至于那些渔民,他们从出海就只会划向燃烧岛相反的方向。也许我应该劫持一艘才是,就像当年的伊格纳斯和很多人那样,那艘正准备前往剑鱼港的货船应该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它的速度估计两个钟头就能让我踏上那片焦土,只是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份…我似乎还是该少惹麻烦。好吧,我只好又把视线移回了这群糙得像枯树皮的渔夫和那些比他们还糙的小破船上。 “嘿,听说你要去燃烧岛?”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凑上前来说,三十岁上下,半长的乱发连着胡须,穿着身脏兮兮的,边角都已磨破的…丝质长袍!呃,这倒让我没想到。 “没错儿,你有什么建议吗?”我没抱多大希望的说。因为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会划船的,他那在暴晒下起了皮的脸更说明他压根儿就不是本地人。也许这又是一个在游船上打工的,想通过一番花言巧语骗走我两枚银币。 但是当我看到他的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猜错了。这是一艘长不过三米,最宽处还不到一米,船身布满了缺口和划痕,船帆上打满了补丁却依然有几个破洞的船,简而言之,比我刚刚在码头见过的所有船都要破。 “怎么样,哥们儿?”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以至于又有几块死皮从脸上掉了下来。 “你确定这船能划到燃烧岛?!” “当然!”他用力拍了拍船帮,却使那些老木头都吱吱嘎嘎的抗议起来:“你也找不到别的船了。”他只好又补充道。 “那只是因为我出的钱不够。”说着我扭头就走,而且再也不打算回来,可惜我只坚持了三十分钟,当我把报酬提高到十个金币的时候。那群渔夫居然宁愿把船卖给我也不肯带我划过去,好像我不是要他们去燃烧岛而是要他们下地狱一样! “哇哦,看看是谁回来了。”他得意的冲我吹着口哨。 “说说费用吧。”我满脸不情愿得说。 “两个金币。” “嘿,你最好别坐地起价!” “嘿,我可是在拿生命赚这笔钱啊!再说了,我不仅要把你送过去,还得在岸边等你回来呢。” “你不必等我回来。”我冷冷的说。 “额…那你是打算留在那儿了么?”他满怀诧异的问道:“那个除了传说中的凤凰就什么都活不下来的鬼地方?” 我会直接用传送术离开那里,而且再也不会回来,除非我想把这儿烧成废墟。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没准备告诉他----我宁可让他觉得我是个得了失心疯的中年人,也不希望他发现我是个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隐藏身份的元素法师。 于是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我相信我的眼神绝不不友善。 “你瞪我也没用,你终究还是要靠我回来的。”他却还是不肯罢休:“靠我,还有我的船。” “我只需要你把我带到那儿,只要你做到了这一点就可以得到我的两枚金币,就这么简单。”我尽力压制着一把火将他烧成一堆焦骨的冲动,尽可能冷静对他说。 “哈,我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直接通过空间传送离开那里,对吗?”他故作神秘似的凑了过来,同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高贵的…法师,那岛上可是充满了时空乱流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变得警觉起来,双手也凝聚了些魔力,空间传送可不是凡人们该知道的东西。至于时空乱流,更不应该! “你看出来了?”他有些…惊喜似的说。 “也许。”这更让我皱起了眉头。也许你是同铸会的人,也许你是天谴议会的人,也许你只是个想拿我去换赏钱的人,但不管你是上述的哪种人,一秒钟后,我都会让你变成死人。 “其实我是个吟游诗人。” “什么人?” “吟游诗人!”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么?”直到他这样催促我道:“我记得你好像很赶时间呢。” “你是个吟游…诗人…”是的,我很不习惯这个称谓,通常我都会把这种人直接跟流浪汉归为一类:“可你现在却有一条船,如果它破成这样都能算是条船的话,而且还要用它带我去燃烧岛?!” “你觉得这不是我该干的?” “当然,诗人不是该他妈的写诗去吗?!” “哇哦,您可真不了解行情。哥们儿,现在这一行可不太景气呢,没多少人愿意为首诗花上几个铜板了,我们的光辉岁月已经被风吹散,一去不复返了。”他满脸悲伤的说,就像他真的辉煌过似的:“所以为了填饱肚子,然后继续游历,我们什么都得干,这就是生活,不是吗?所以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没准儿晚来几天我就已经离开这儿了,事实上等赚到你这笔钱,我就准备去剑鱼港了。” “去剑鱼港花不了几个钱。” “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他夸张的掏了掏口袋。 “你从没去过燃烧岛,对不对?” “得了吧,我去过一百多次!” “再见。”我扭头就走。 “好吧,好吧,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他忙不迭的叫住我:“这样吧,既然你为我开了张,我就打个八折给你怎么样?” “去你妈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穷疯了,但是如果你想打我的注意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就可以烤了你,**养的,只要一秒钟,你都来不及叫!” “那就没人带你去燃烧岛了!”他杀猪似的尖叫着。 “我他妈可以自己去!”我指了指他的破船。 “除非你懂罗盘,能辨风向,还会划桨,看在圣光的份上,这儿离燃烧岛可有五十海里呢!” “那你这个诗人就懂了?” “当然,想周游世界什么都得懂一点儿,不是吗?”他瘪着嗓子说:“还有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要多久?”我松开他充满鱼腥味儿和海盐味儿的衣领说。是的,我别无选择,否则我就得先杀了他,然后再杀掉几个----五十海里,足够同铸会组织一支军队来围堵我。 “七、八…十来个小时吧。”他琢磨了半天才说。 我直接跳上船,不想再跟他废一句话。 “嘿,想听首诗吗?”出海还不到五分钟他就提议道。 “如果我觉得不好,可不给钱。”我冷冷的说。 “我没打算让你给钱啊。” “我是指旅费。” “那我还是不念了。” “嘿,想听听我的游记吗?”又过了五分钟,他再次提议到:“我可是去过不少地方呐!” “不会比我更多。”我无情的打击他道,看着近在咫尺的码头和远在天边的岛屿,恨不得跳下海自己游过去:“你确定是这么划的吗?我以前坐过的船可都比你快多了。”我看着他笨拙的划桨动作说。 “要不您来演示一下。”他直接把桨递了过来。 这次该轮到我闭嘴了。 “干嘛非得干这个?”半个钟头后,我主动开口问道,虽然在凤凰试练之前我无比的想睡一觉,但是就他那糟糕的划船技术,加上这残破不堪的船舱,你绝对不可能睡得着:“为什么不干点儿别的,干点儿…更靠谱的职业。” “比如说码头工人或者酒馆儿招待?得了吧,那我得攒几个月才能攒到两个金币啊!而且我总得吃点儿像样的食物,换身得体的衣服,隔三差五的喝点儿酒吧,要知道,适当的酒精可是能激发灵感的。” “最好再有个女人陪着是吗?”我满怀讽刺的说。 “那就要看缘分了,我的朋友,对的女人可以帮你生出灵感,错的女人却会让你的灵感胎死腹中。”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那被烟雾所笼罩的天空:“但是最重要的,我得保持永远走在路上。” “念一首吧。”我有些不着边际的说。 “我可不想白拉你这一趟!” 我没说话,只是将两枚金币扔给了他。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天堂 我追不回你失去的时光 我搭上一生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 我宁死都不会让你看到我哭泣的摸样 像个男人一样坚强 像个诗人一样流浪 像个战士一样去沙场 像个旅人一样死在路上 想起你的时候我笑了 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哭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我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是否还彷徨 你是否还倔强 你是否还轻狂 你是否已绝望 我的故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一直在流浪。 “说实话,没太听懂。”我直言不讳的评价说。 “我就知道!”他大笑起来,举起了酒壶,如果不是被我的火球凌空击碎,几乎要一饮而尽。这艘破船上有个诗人就足够了,我他妈可不希望再多个醉鬼。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毕竟以这艘船的航行速度来说,这实在是段漫长的旅程。当进入到离岛屿三十海里的范围内之后,我发现了那些游船之所以再不肯靠近的原因----温度开始显著升高,连海水都温热起来。而行驶到十五海里范围内时,弥漫的蒸汽已经跟我们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将衣衫浸透,而海水也已经热得烫手。当离燃烧岛不过五海里时,周围已经灼热到连呼吸都会让喉咙感到刺疼,而整片海域就像是沸水般翻涌着,如果你还敢把手伸进去就会被毫无悬念的烫伤!而此时我才终于能透过重重雾气看到我的目的地了。 就像它的名字,这座岛屿正在燃烧着,我甚至在如此远的距离就能看到那些赤红色的岩浆正沿着煤黑色的山体奔流而下!而这也是燃烧岛仅有的两种颜色,跟各种传说中所描绘的地狱差不多。这座岛就像是大自然的出气筒,正不断把它对世间的不满通过这座山口发泄出来,诗人如是说,而现在这幅场景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把大自然给惹急了! “我说,还有酒么?”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说。 “你休想把再把它们烧掉!”当他也扭头看过去时,头就再也没有转回来。随后他更是下意识的扔下了船桨,站起身来,跟我一起欣赏着…这难以言喻的绝世风光。 “我只想喝一口。”我怔怔的说,这就是我即将要踏上的土地,而迎接我的就是这些炽热的焦土和奔腾的岩浆。 “你确定?”他掀起船头处的木板,拿出了两只酒壶。 “快点儿!”我只觉得那些咆哮着的岩浆越来越近了,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流进我的眼睛里!好在在它们得逞之前,我已经接过酒壶灌了个干净,劣质却猛烈的酒精一下子冲上了脑门,我一个趔趄,只觉得把那滚滚岩浆都给吓了回去。 “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桑拿了!”诗人也把空空的酒壶丢进了沸腾的海水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弄得整只船都剧烈的晃动起来,让我原本就没站稳的身体终于跟他一起扑倒在了船舱里。船晃得更厉害了,左右摇摆着,直让那翻腾的海水泼到了我们身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脸上! 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这有多他妈的爽!! “醒醒!我们得尽快靠岸!”我掏出瓶恢复药剂一饮而尽,同时把另一瓶灌进他嘴里,并立即又把一瓶增强药剂给他灌了进去,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对于只是凡人之躯的他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快!这海水要把我们煮熟了,快!!” 快!他瞪着充血的眼睛,拼命的摇着桨! 快!!我站在船尾不停用烈焰冲击轰向斜后方的海面! 快!!!这艘破船挣扎着,飞驰着,跳跃着…乘火破浪! 第一百四十九章 炎魔之路(上) 当我们拖着透支的身体躺在滚烫的礁石上气喘吁吁时,离我们喝下那两壶酒不过才八分钟,却带着这艘破船狂飙出了五海里!是谁他妈说酒精一无是处来着?! “我要写首诗,哥们儿,为咱们俩!”伴随着那一阵阵折磨人的热浪和火山上那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只要先让我歇会儿,我的灵感就快来了…” “要歇就去船上歇着吧,诗人,除非你想被这些石头烤熟。”我挣扎着站起来,在被身下那炽热的岩石烫伤之前,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到直接冲上滩头的船上,从船舱中拿出两只一升装的水袋系在腰间:“顺便看看船撞坏了没有,想尽一切办法修好它,然后呆在这儿等我。你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否则你就只能陪我一起死在这个岛上了。” 我这样对他说着,并在重新踏上礁石的那一刻开启了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虽然这只是远离火山口的岛屿边缘,但气温也至少达到了50c以上,而地表温度只会更高,如果把一枚鸡蛋打在上面,估计用不了五分钟就会被煎熟,至于那些浓厚的蒸汽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你,刺痛着你的肌肤。总之,像他这样毫无异能的凡人,休想在这个天然的大熔炉中迈出一步。 所以,我不仅把更多的水留给了他,还额外赠送了他一瓶恢复药剂和增强药剂,虽然这直接导致我自己就只剩下两瓶恢复,一瓶增强和两瓶治愈了,但是…我必须确保他不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被热死、喝死、或者烫死。因为不得不承认,在这座岛屿和这片海域中,我和他的命运是彼此绑定的,死一个就一定会拖上另一个。于是在出发前,我还得苦口婆心的提醒他:“确保咱们的船还能下海后,在我回来之前你只需要做三件事:一、呆在船上;二、保持清醒;三、活下去!” “好吧,好吧。”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祝你跟凤凰相处愉快,然后从他那儿得到炎魔之躯。”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皱起了眉头。 “否则谁会来这个鬼地方呢,**师?”说着,他已不再搭理我,而是径自钻进了船舱。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他应该给我两个金币才是!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头喷着火焰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我,只要将我像之前的所有人那样吞噬。好吧,我拖动着沉重而酸疼的脚步,最后看了一眼诗人,在确定与礁石刮擦的那部分船底无碍后,他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船舱中休息。很好,你的旅程已经暂时结束了,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我不想就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多费唇舌,因为那除了会让你比较爽之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特别是在我摔倒过两次,踩空过三次,双手,双膝,左侧手肘和胯骨,右侧肋部和脸颊统统被岩石撞伤或者擦破的情况下。在刚刚的一次打滑摔倒后,滚滚岩浆从离我的右眼只有几公分的壕沟中奔流而过,纵然隔着灼烧装甲,它们依然烧焦了我的头发并灼伤了头皮。而当我像之前几次一样挣扎着爬起来时,我的红金战袍除了被撕破和烤焦的部分,就都已经被火山灰和我自己的血染成紫黑色了。 当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在这只会越来越炎热,越来越崎岖的山间步履维艰时,我突然感到很庆幸。是的,你没看错,在这种恶劣,甚至可以说凶险到极致的环境里,我感到很庆幸!只因为我突然间想起,如果之前几次想到凤凰试炼时,我就义无反顾的毅然前往,真不知道会在路上死多少次。 但是,我抬起头看了看上方那咆哮的越发凶猛的山顶和从四周围奔腾而下,而且只会越流越密集,越来越炽热的岩浆…这次,我就不会死在路上么?这次我就能成功么? 继续前进吧!我笑了笑,伸出右手,隔着早已撕裂的手套扶住灼热的熔岩,踏着焦土,接着向上攀登。事到如今,唯有继续前进了,难道要我滚回船上,跟那个可笑的诗人一起落荒而逃么?!我说过的,星辰,我不会再逃避了。 再也不会了! 此时,在我已经对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都已逐渐模糊的此时,我终于拖着几乎要被酷热、疲劳和疼痛折磨的散了架的身躯,提着最后的小半袋水(其中有一袋在只喝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因为某次跌倒而全部赠送给了岩浆)站在了火山口的边缘。我低下头,看着脚下那正在不停的翻涌的岩浆,任由这些沸腾的赤红色充满了我的视野,任由这些灼热的蒸汽扑打着我的脸庞,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把这最后一瓶恢复药剂喝下去。因为按照传说中的步骤,现在,我应该跳进去。 我不认为我会活下来。 再喝一百壶酒都没法让我醉到这种程度。 我从怀中掏出了这张魔法画像,这是我一路走来唯一保存完好的东西,除了右下角沾上的那么一丁点儿血迹。真该死,如果我能想到肋部的伤口会沾染到她,就算让那块锋利的岩石割烂我的右手,我都会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如今,我这双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手甚至已经没法擦干净她! 我亲吻着她的额头,轻轻的,生怕干裂的嘴唇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血来,我绝不会再让更多的污浊玷污她!然后…我将她放回怀中,往左侧挪了挪,让她恰巧贴在了我的心口。一大片岩浆突然从靠我这边的位置喷发出来,直至半空,又在下落的过程中纷纷结成无数丝线,将我编织在这片金碧辉煌之中,就仿佛是场以我们为中心的焰火盛宴… 我当然会跳下去,星辰,毫无疑问。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这么做。”一个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在这充斥耳膜许久的隆隆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差点儿把我吓得直接摔进下面的万丈深渊。我稳住身体,连忙循声望去,却看到我身边的岩浆突然站了起来! “伊格纳斯?!”我惊叫起来。 “谁是伊格纳斯?”那团人形火焰反问道。 “你不就…等等,等等…”我眯起那被蒸汽和热浪轮番**过的眼睛,终于发现这团火焰似乎比伊格纳斯矮了一点,胖了一点:“那你是谁?!” “凤凰,至少你们这些后辈们都喜欢这么叫我。” “你就是凤凰?!”我瞪大了眼睛,这团火哪儿有凤凰的样子?凤凰不是该…不是该…总之绝不会是这样!这是个骗局,不是伊格纳斯的把戏,就是那只凤凰的测验,可惜这种伎俩只能唬得住三岁孩子:“出来吧,凤凰,伟大的浴火魔主,尊贵的百鸟之王!让我看看你,让我仰望你,让我参拜你!如果你真不想让我跳下去!”我不再理会那团火焰,而是对着脚下那片熔岩嘶声呐喊着,直到干涩的喉咙中迸出血来。 “百鸟之王?”那团火焰突然暴涨数米,那徒然升起的热浪迎面扑来,若我不是出于本能的开启了护盾,这会儿很可能已经被撞进了火山口:“我还以为他们叫我凤凰是为了逢迎我,现在才知道这帮狗娘养的其实是在拿只鸟儿讽刺我!” “你到底是谁?!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赶紧把你的主子叫来!要么伊格纳斯,要么凤凰!”我焦躁的喝道。 “跟我说说伊格纳斯吧,你刚才是在叫他伊格纳斯吧,对吗?”它突然又缓和下来,体型恢复了原有的状态,连那排山倒海般的气浪也在一瞬间散去:“我开始对他有那么点儿印象了,他就是上一个从我这里得到炎魔之躯的人,当年天谴议会的长老之一。告诉我,他回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要见的是凤凰!”我一字一顿得说。 “在我的地盘上,你最好按我的规矩来,年轻人。” “凤凰!”我嘶吼着。 “很好,这样就简单多了。”它看着我双手燃起的火焰,笑了起来:“来吧,要么击败我,要么听我的。” 我本该在它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将这记烈焰冲击轰在它脸上,毕竟当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他的防御最薄弱,但是…我没有。在这段简短的对话中,我终于开始摸索它的实力,为了给它和它的主子点儿颜色瞧瞧我当然得这么做,直到我发现它的魔力…居然深不可测! 这是个令人恐惧的信号,要知道以我现在的洞察力,纵使看不到那些强者的上限也可以通过经验推算个差不多,就像星辰,就像叶青,甚至伊格纳斯,虽然她们对我来说就像大海,像星系,像银河,可是终究是有个概念的。可是对于它,我面前的这团火,我居然完全无法揣测! 凤凰,也许…它真的近在眼前! “如果我打输了,能重新选么?”于是我只好这样说。 “那要看我想不想让你活下来。” “嗯,他…我是说伊格纳斯,回去后先打败了恩格里斯特。”我摸了摸腰间逐渐干瘪的水袋,但愿它能支撑我说完:“就是天谴议会的另一位长老,一个冰系法师。” “哦,这很正常,他们本来就相差不多。”这团疑似凤凰的火不以为然的评价道。 “然后他去荣耀城单挑了两大圣堂。” “守护者和惩罚者?” “你怎么知道?!” “推测的,如果是祈福者的话,他们多半打不起来。”那团火焰的脸上划出月牙般的笑容:“他输得有多惨?” “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输,只是他…” “再也变不回来了。”它接口道:“他还活着么?” “额,应该吧,至少几天前我还刚见过他。” “这我倒没想到,我已经完全记起这个人了,印象深刻。他太暴躁,自尊心太强,太争强好胜,这种人在学会炎魔之躯后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去,要么彻底变成炎魔,我本以为就当今世界的格局他应该无法成为后者。”它不带感**彩的分析了一番:“嗯,关于他还有别的吗,新鲜点儿的?” “后来他点燃了一大片地下煤矿,然后占据了那里。”我想了想说,只希望这个新闻不会太老:“叫做熔岩炼狱。” “哇哦,好名字,比我这里怎么样?”说着它张开了双臂,伴着周身的火焰和熔岩,就像个在炫耀领地的君王。 “简直微不足道。”我如实说。 “很好。”它脸上的火焰活跃起来,编制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现在来说说你自己吧。” “额,我能不能先说点儿正经的?” “好啊,来打败我。” “我叫索萨.埃菲尔德…” “说重点,我不认识索萨,更没听说过埃菲尔德。” “我曾经是同铸会的灌铸法师,现在我是叛教者,所以至少有几百万人在抓我,有几千万人想要烧死我!”我忍无可忍的冲他喊道:“我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只想尽快见到凤凰,学会炎魔之躯,然后滚蛋!” “叛教者,有趣儿的身份,只是对我来说还不够。”它却不为所动:“还有什么更有趣儿的事情么?我没听过的,没见过的,没想到过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 “不管你是谁,你无权消遣我!”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没兴趣消遣你,年轻人。”它盯着我,两团火光闪耀着:“我只想告诉你,你给我新鲜事,我,给你炎魔之躯!” 我怒视着它,准备在它身上再添一把火,但是权衡了三秒钟后,我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决定----我是来求炎魔之躯的,不是来求死的,于是我只好满脸不情愿的对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格林.威尔马文?” “将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集于一身,集于一身,集于一身…”它重复着,沉思着,在我口干舌燥的为它讲完了整个关于格林的奇事之后:“这不可能!” “每个刚听到的人都这么说。” “可它…真的发生了?!” “它,真的,发生了!” “好故事,好故事…又一个千载难逢的奇迹。”它喃喃的说:“但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奇迹,骑士,黑武士,修士,炽天使,祷告者,现在又是…明暗先驱。”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活了多久似的。”我不无讽刺的说。好吧,格林,看来大家都爱给你起名字。 “肯定比你想象得久。”它脸上浮现出一个故作高深的笑容:“好了,作为交换,来听听我的故事。” “作为交换,你应该给我炎魔之躯!” “先听故事,然后…炎魔之躯。”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耍我?!” “也许我就是在耍你,年轻人,可你没得选。”它看着我,火焰没在脸上勾勒出任何表情:“要么听完我的故事,没准儿我会给你炎魔之躯,要么下山去,空手而归。” “也许我应该直接跳下去。”我指了指身后的火山口说:“总比站在这儿听你这个老怪物的废话强!” “还是那句话,我不推荐你这么做,因为你不是我。” “那么说来…传言是真的?你真跳下去过?!” “确切的说,我掉下去过。” “什么意思?” “看,你还是要听故事的,不是吗?”它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让那些灼热的气流伴着火星飞进它身体里:“我是个探险家,曾经是,当然也是个火焰法师,但那对我来说只是次要职业,探险才是我的真爱。然后…一座坐落于孤岛上的终年喷发的火山,对于探险家来说还有比这更诱人的吗?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当然又是个充满艰辛的故事,不过你显然没有听上一听的兴趣,所以…总之我来到了这里。趴在火山口,看着沸腾的熔岩不断的涌上来,翻滚着,跳跃着。它们那么美,让我沉醉其中,我张开双臂,恨不得拥抱它们,而它们似乎也兴奋的向我扑来,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掉了下去。” “后来呢?” “我爬了上来,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就完了?!”我惊叫道,不得不说,我被它这段诡异而荒诞的经历深深吸引住了。 “这本来就不是个漫长的故事,而且你不是很赶时间么?”它耸了耸肩说:“接下来,关于炎魔之躯…” “等等,等等,等等!”我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打断它,因为关于探险家和火焰法师这两个身份让我想起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你该不会就是拉弗伦茨吧?!” “拉弗伦茨?好熟悉的名字,他是谁?” “他曾经是天谴议会的火焰长老,然而他在探索方面的成就却远比在魔法方面高,正是他穿过冰封剑匣去到了蛮荒之地,也是他发现了当时还是一片荒漠的希利苏斯,有很多史学家甚至会充满赞叹的说,他的游历简直改变了人类的历史!不过他却在最后一次探险时失踪了,自从他在潮头镇驾船出海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我如数家珍似的说,毕竟那本《跟拉弗伦茨去流浪》是我少年时最喜欢的书籍之一:“可是…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才八百年么?我总觉得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 “您真的是拉弗伦茨?!”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名字,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他略显无奈的说:“但你说的那些事儿倒确实是我干的,这我可忘不了。” “你一直待在这儿?八百年?!” “我还能去哪儿呢?这里充满了时空乱流,而我又变成了这样,任何船只都会被我点着。” “你可以变回去啊。” “我不能,熔岩已经彻底吞噬了我的身体,如今我只是一团拥有自我意识的火元素而已。就像我本来已经死在了岩浆了里,灵魂却又在烈火中重生了,就像…发生了奇迹。” “哈,又是奇迹。”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充满了奇迹。” “呃…你确定这法术不是单向的?”我心存怀疑的问,毕竟我见到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仅有的掌握炎魔之躯的人,似乎都被这个技能给困住了。 “当然不是,我向你保证。”他这样对我说,火焰也在他脸上编织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那我该怎么做?还不是得像你一样跳下去?” “很多人都这么尝试过,他们全死在了熔岩里。” “果然。”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就像传言中所说的,能掌握炎魔之躯的人…万中无一。” “谁让你往下跳了?我一开始就在阻止你!” “那…”我有点儿懵了。 “我可以直接教给你。” “怎、怎么教?”必须承认,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我兴奋不已! “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学?” “当然!”我不假思索的说,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谁会拒绝炎魔之躯呢?! “我想先说说炎魔之躯的优点和缺点…” “不必了,我在伊格纳斯那儿听得够多了。” “他告诉你的是全部么,包括炎魔之躯的一系列弊端?” “当然,详细的令人耳朵生茧。” “那你…就没有动摇过?” “我意如钢,心似铁!” “你被冲昏头脑了,满脑子都是这些虚无的力量。”他摇了摇头:“就像很多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一样。” “如果我已经昏了十五年,就没必要再醒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炎魔之路(下) 他看着我,注意着我的表情,足足等了十几秒钟,直到确认我的决心像顽石般坚定:“好吧,我们可以通过元素转化来完成这件事,说白了炎魔之躯也可以解释为元素转化的…终极模式。普通的元素转化其实也可以作用于人的整个身体,只是当你把一些器官进行元素转化后会让它们失去功能,比如心脏无法搏动,肠道无法消化,气管无法呼吸----因为它们不再是器官了,而是器官形状的火元素而已。而炎魔之躯最大的功效就是保持了它们的功能,所以我和那个什么伊格纳斯变成这样却还能活下去,这其实才是它的神奇之处,你懂我意思么?” “懂,但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元素转化和炎魔之躯是有共性的,是相通的,是可以产生某种…质变反应的,比如现在我的左手握住你的左手,它明显就是元素转化而来的,不是吗?”他观察着我手套中的左手说:“我就可以通过这只手接触到你的魔力,然后对它们加以调整,使它们获得释放炎魔之躯的条件…等等,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会元素转化,拉弗伦茨。” “可你的手…” “它是由别人制造出来的,然后镶嵌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你之前的手呢?有残缺?还是本来就没有?” “我砍掉了它。” “为什么?!” “跟我来燃烧岛的目的一样,我需要变得强大。” “哇哦,你还真是急功急利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嗯…”我随口敷衍着,只想赶紧把话头拉回主题:“如果不通过元素转化,有别的方法能修改魔力吗?比如说…直接肢体接触什么的?” “我曾经试过,却活活烧死了他。”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给我讲讲这只左手的历来,详细的。” 我挥了挥手,什么都不想说。滚烫的焦土灼烧着我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加热我那冰冷的心。 元素转化,元素转化…这四个字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如同诅咒。我已经为它失去了一只手,我本以为如果我肯为它砍掉一只手,诸神就能看到我有多虔诚!然而现在他们居然又要因为同样的原因阻止我获得炎魔之躯。 我能想到的最后的,仅存的,唯一能够接近她的机会----炎魔之躯。 “快!”他冲我吼道:“难道你历尽艰辛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坐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吗?!” “又怎样呢?我不会元素转化,我至今都没能学会元素转化,我的体质就不适合元素转化!这还不够么?!” “我只想知道你的左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不管它是怎么变成…” “说过程!”他打断我:“只说过程,别说其他!” “好吧,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雷申德和他的流云风暴…”我闲聊似的说,虽然此时我干渴的喉咙已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活像某个正在犯罪现场破案的侦探,只是…有什么所谓呢?就当我为你讲的又一个毫无营养的故事吧,拉弗伦茨。 “你是说,这只手,是由你自己的魔力制成的?!”听完了我如报丧似的讲述后,他兴致勃勃的问我。 “总之,他是这么说的。” “你确定?” “不确定,我被麻醉了。”我无精打采的回应道,只觉得这漫天的蒸汽就快让我失去意识了。 “摘掉手套。”他伸出了左手。 “你确定?”恍惚间,我问他。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大不了一死…哈,大不了一死!我大笑起来,左手也已经跟伟大的拉弗伦茨握在了一起,义无反顾… 轰!!整个人都爆炸开来!这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场景出现在我的眼睛里,就像我和我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毁去!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两团火焰交织在了一起,然后在几秒钟后分开。 我还是我,他还是他,火还是火,似乎什么都未曾改变。 “好了,把全部魔力均匀的分配到整个身体,然后点燃它们。”他波澜不惊的对我说。 “这样做只不过是开启灼烧装甲,就算投入全部魔力也只会强化装甲的防御力而已。” “那是只是刚才,试试现在!” 我本想先来点儿铺垫,卖个关子,就像先拉起一面厚厚的帷幕,然后突然降下,闪亮登场,晃你个措手不及,这本就是我惯用的伎俩。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一套根本拦不住我! 我,正在燃烧! 我,还有我的身体和灵魂,它们终于结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火!我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淋漓尽致的畅快,只是…炽热!最真切,最纯粹的炽热!由内而外又从外向里的包裹着我,环绕着我,激发着我! 在这一刻,我就是火!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好极了!”我只能这么说,虽然我想用一百万个形容词来修饰此时的心情,可我却只能这么说!这简直…这简直…哇哦,这简直了!我可以操翻全世界,是的,我可以操翻全世界!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从谁开始呢?我在赤红色的视野中搜寻着,从谁开始?!先把面前这个火人点着怎么样?不不不,他已经着了,先把脚下这座岛屿点着怎么样?不不不,它也已经着了…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赶紧给我个什么玩意儿让我烧一烧,让我…等等,等等,这炽热的感觉怎么开始降温了?!这赤红的颜色怎么开始消退了?! 等等,我他妈还没享受够呢,等等!! 我傻傻的站在这里,依旧有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一张脏兮兮的脸和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刚才…”我有些神情恍惚的说。 “你刚才的确开启了炎魔之躯,不过只持续了一分钟。” “怎么会?你们…”我及时问他,甚至来不及享受就这么掌握炎魔之躯的喜悦。因为那种点燃自己的感觉实在太酣畅了!酣畅到我根本无法接受它突然间散去时的…失落。 “首先,你没有我那么充沛的魔力和恢复速度,其次,在你开启炎魔之躯后本该立刻收住魔力并保住这种状态,可你却依然不停的倾注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把你的魔力全部都烧尽了…不过这很正常。”他满不在乎的向我解释道:“你才刚刚学会这个技能,控制力还需要磨练,只有掌控住那个属于你的临界点,炎魔之躯才能真正为你所用。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的魔力基数还算过得去,应该足够支撑你打场恶战了。” “那我得再试一次。”说着,我再次调集魔力,想立刻回到那令人迷醉的状态,可身体却毫无反应。 “歇会儿吧,孩子,你的魔力一滴都不剩了。” “真不公平,拉弗伦茨,这可真不公平…”我满脸颓然的抱怨着:“伊格纳斯可以将炎魔之躯维持几十年,你可以维持数百年,可我居然连几分钟都维持不了!” “那只是因为我们自身的魔力恢复速度高于炎魔之躯的消耗速度而已,像我们这样整天守在一个破地方什么都不干,是消耗不了多少魔力的,毕竟只要保持它不会熄灭就够了。”他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怕烧死我,此时他一定会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战斗就不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会加速我们的消耗,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我们的消耗甚至会增大数百倍…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撑不起一场大战了,那会让我们油尽灯枯。” 我陷入了沉默,总觉得为了这个法术,他们付出的代价似乎太大了。可话说回来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呃,我还有个问题。”片刻后我又问道,在经历了这么多后的今天,我已不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情绪中沉浸太久:“为什么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而且很多人都死了,至少传言中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好像…挺容易啊。” “容易?”他笑了起来:“你觉得从热浪码头到燃烧岛这五十海里很容易?你觉得从山脚下爬到火山口很容易?你觉得掌握元素转化很容易?你觉得魔力基数充沛到足以驾御炎魔之躯很容易?你觉得能同时做到这几点的火焰法师有多少呢?” 我一时语塞。 “不过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也确实遇到过一些强者,每个年代都有,他们会来到我的面前。只是有人比你还狂躁,没等我说完自己就会跳下去,也有人在了解到炎魔之躯的利弊后就主动放弃,毕竟这个技能并不完美,至于剩下的,估计你都能数出他们的名字了。但是…想想看,就算他们学成而归,你觉得他们会对周围的人说这个过程其实并没那么艰难么?” “什么意思?” “当你费尽周折的掌握了一项能在战斗提供巨大优势的法术时,你会告诉别人其实学会这个法术没那么难,然后让他也学会了再回来对付你吗?” “所以他们反而会不断的夸大要学会这个法术有多么困难,过程有多么艰险,好让越来越多的人望而却步!”我打了个响指,接着说下去:“于是通过这么多年来十几代人的添油加醋,才形成了今天这个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敢尝试的传说!” “然后近几百年来我就只能遇到伊格纳斯那样力量至上的狂人和你这样急火攻心的疯子了。”他笑了笑说:“对了,说到这个,你好像该走了,你很赶时间,不是么?” “那你呢?”我心血来潮似的问道。 “我?一切照旧喽。” “你真的不想离开吗?我是说,虽然有诸多困难,但是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总该有些办法可以试试的。” “看起来…你这会儿又不赶时间了?” “陪你三天三夜都行,伟大的拉弗伦茨!” “嗯,估计你的水可不会答应,但是陪我小一会儿应该没多大问题。”他脸上那两条细细的火苗向上挑了挑:“所以,你准备好听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我喝了一大口水,掏了掏耳朵。 “一开始我当然想离开,毕竟还有许多地方值得去探索,我还想往更东,我还想去更南,而且也想跟老伙计们分享一下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法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中缓过劲儿来,而且那个年代也不能跟现在相提并论,没有炼金通讯器,没有空间撕裂卷轴,也没有蒸汽游轮,据说最近热浪码头的游船已经可以开到每小时二十五海里了,这在我那个年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说着说着,他也席地而坐:“后来我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事情早已不再那么简单----以我现在的样子,就算回去了,我也不再是长老.拉弗伦茨或者探险家.拉弗伦茨了,我只能是…怪物.拉弗伦茨。” “终于,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生活上,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已跟我的身体一起在岩浆中灰飞烟灭,所以…”他看着脚下的熔岩,脸上的火焰摇曳着,忽明忽暗:“我反倒不太着急离开了。” “那你就这么…过了八百年?!” “这对你来说很不可思议,是么?” “简直无法想象!”我皱紧了眉头。 “是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焦土和岩浆相伴,这种日子应该很快就让人无法忍受了,过了这么久我早该被逼疯了才对,如果我不是一直心存希望的话。”他笑了笑说:“如果有人能在这种元素状态下治疗我,也许我就能回到从前,恢复我以前的模样,这样…一切又都能重新开始了。” “可这没有人能做到啊。”我甚至有些不忍的说。 “所以我在等待奇迹。这些年来我已经等来了黑武士,修士,祷告者和明暗先驱,谁又说得准我就等不来…元素治疗师呢?”他努力挤出了个笑容:“有时候我会想,既然元素之神用一个奇迹毁了我,也许它也会用另一个奇迹拯救我,元素之神总是公平的,不是么?也许它只是需要点儿时间而已,而时间对我来说,恰好无穷无尽。” “也许你应该先回大陆去。”我提议道:“那里毕竟能人更多,信息网也更宽广,没准儿就有人能解决你的问题。” “我是不会在这种状态下离开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让人们看到我这副样子,更不想被人们惧怕或者厌恶。曾经有很多人因为我的力量和事迹欣赏我,尊敬我,爱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脸上的那两团火光也有些黯淡了:“所以等你回去后,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见到的是凤凰吧。” “可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就算世界上出现了能够真正帮到你的人,你又怎么知道呢?” “总会有你这样的人来告诉我,别忘了再教给你炎魔之躯之前,我可是先让你讲了个故事呢。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恩格里斯特和当今圣堂的?” “通过伊格纳斯?” “他都快被我问到抓狂了!”他大笑起来:“其实我会跟来到这儿的每个人聊一聊,然后通过交谈我就能借助他们的视角看到如今的世界,也就知道了现今是否有人能帮到我,毕竟连元素都能治愈的奇人,总不会默默无闻吧。” “等我回去,我会帮你留意的,拉弗伦茨大师,我…认识不少人呢。”虽然他们都想干掉我,我默默的对自己说。 “心领了,但是你不会的,但凡想掌握炎魔之躯的人都不会有这个闲心。你正是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些事困扰着你,逼迫着你,才让你来到了这里,不是么?”他看着我,洞若观火:“所以,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年轻人,没准儿多年后,就会有人给我讲关于你的传说了。” “好吧…”我耸了耸肩,莫名的有点为他失落。 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 “记住,在开战前务必开启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并时刻维持住它们!在炎魔之躯的状态下你根本无从估量自己所承受的伤害,如果因为你不会感到疼痛就放弃防御,而把所有魔力都用在进攻上,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跟对手换命而已!”他这样对我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别变成我们,年轻人,相信我,那比成为死灵还痛苦!” “所以与其费那么大劲掌握炎魔之躯倒还不如直接成为死亡召唤者呢,是么?”这句话,我脱口而出。 “什么?”他好像没听明白。 “没什么。”说着,我已转身离去。 就这样吧,伟大的火焰长老,伟大的探险家,伟大的拉弗伦茨…后会无期。 第一百四十九章 炎魔之路(上) 当我们拖着透支的身体躺在滚烫的礁石上气喘吁吁时,离我们喝下那两壶酒不过才八分钟,却带着这艘破船狂飙出了五海里!是谁他妈说酒精一无是处来着?! “我要写首诗,哥们儿,为咱们俩!”伴随着那一阵阵折磨人的热浪和火山上那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只要先让我歇会儿,我的灵感就快来了…” “要歇就去船上歇着吧,诗人,除非你想被这些石头烤熟。”我挣扎着站起来,在被身下那炽热的岩石烫伤之前,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到直接冲上滩头的船上,从船舱中拿出两只一升装的水袋系在腰间:“顺便看看船撞坏了没有,想尽一切办法修好它,然后呆在这儿等我。你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否则你就只能陪我一起死在这个岛上了。” 我这样对他说着,并在重新踏上礁石的那一刻开启了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虽然这只是远离火山口的岛屿边缘,但气温也至少达到了50c以上,而地表温度只会更高,如果把一枚鸡蛋打在上面,估计用不了五分钟就会被煎熟,至于那些浓厚的蒸汽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你,刺痛着你的肌肤。总之,像他这样毫无异能的凡人,休想在这个天然的大熔炉中迈出一步。 所以,我不仅把更多的水留给了他,还额外赠送了他一瓶恢复药剂和增强药剂,虽然这直接导致我自己就只剩下两瓶恢复,一瓶增强和两瓶治愈了,但是…我必须确保他不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被热死、喝死、或者烫死。因为不得不承认,在这座岛屿和这片海域中,我和他的命运是彼此绑定的,死一个就一定会拖上另一个。于是在出发前,我还得苦口婆心的提醒他:“确保咱们的船还能下海后,在我回来之前你只需要做三件事:一、呆在船上;二、保持清醒;三、活下去!” “好吧,好吧。”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祝你跟凤凰相处愉快,然后从他那儿得到炎魔之躯。”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皱起了眉头。 “否则谁会来这个鬼地方呢,**师?”说着,他已不再搭理我,而是径自钻进了船舱。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他应该给我两个金币才是!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头喷着火焰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我,只要将我像之前的所有人那样吞噬。好吧,我拖动着沉重而酸疼的脚步,最后看了一眼诗人,在确定与礁石刮擦的那部分船底无碍后,他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船舱中休息。很好,你的旅程已经暂时结束了,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我不想就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多费唇舌,因为那除了会让你比较爽之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特别是在我摔倒过两次,踩空过三次,双手,双膝,左侧手肘和胯骨,右侧肋部和脸颊统统被岩石撞伤或者擦破的情况下。在刚刚的一次打滑摔倒后,滚滚岩浆从离我的右眼只有几公分的壕沟中奔流而过,纵然隔着灼烧装甲,它们依然烧焦了我的头发并灼伤了头皮。而当我像之前几次一样挣扎着爬起来时,我的红金战袍除了被撕破和烤焦的部分,就都已经被火山灰和我自己的血染成紫黑色了。 当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在这只会越来越炎热,越来越崎岖的山间步履维艰时,我突然感到很庆幸。是的,你没看错,在这种恶劣,甚至可以说凶险到极致的环境里,我感到很庆幸!只因为我突然间想起,如果之前几次想到凤凰试炼时,我就义无反顾的毅然前往,真不知道会在路上死多少次。 但是,我抬起头看了看上方那咆哮的越发凶猛的山顶和从四周围奔腾而下,而且只会越流越密集,越来越炽热的岩浆…这次,我就不会死在路上么?这次我就能成功么? 继续前进吧!我笑了笑,伸出右手,隔着早已撕裂的手套扶住灼热的熔岩,踏着焦土,接着向上攀登。事到如今,唯有继续前进了,难道要我滚回船上,跟那个可笑的诗人一起落荒而逃么?!我说过的,星辰,我不会再逃避了。 再也不会了! 此时,在我已经对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都已逐渐模糊的此时,我终于拖着几乎要被酷热、疲劳和疼痛折磨的散了架的身躯,提着最后的小半袋水(其中有一袋在只喝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因为某次跌倒而全部赠送给了岩浆)站在了火山口的边缘。我低下头,看着脚下那正在不停的翻涌的岩浆,任由这些沸腾的赤红色充满了我的视野,任由这些灼热的蒸汽扑打着我的脸庞,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把这最后一瓶恢复药剂喝下去。因为按照传说中的步骤,现在,我应该跳进去。 我不认为我会活下来。 再喝一百壶酒都没法让我醉到这种程度。 我从怀中掏出了这张魔法画像,这是我一路走来唯一保存完好的东西,除了右下角沾上的那么一丁点儿血迹。真该死,如果我能想到肋部的伤口会沾染到她,就算让那块锋利的岩石割烂我的右手,我都会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如今,我这双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手甚至已经没法擦干净她! 我亲吻着她的额头,轻轻的,生怕干裂的嘴唇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血来,我绝不会再让更多的污浊玷污她!然后…我将她放回怀中,往左侧挪了挪,让她恰巧贴在了我的心口。一大片岩浆突然从靠我这边的位置喷发出来,直至半空,又在下落的过程中纷纷结成无数丝线,将我编织在这片金碧辉煌之中,就仿佛是场以我们为中心的焰火盛宴… 我当然会跳下去,星辰,毫无疑问。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这么做。”一个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在这充斥耳膜许久的隆隆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差点儿把我吓得直接摔进下面的万丈深渊。我稳住身体,连忙循声望去,却看到我身边的岩浆突然站了起来! “伊格纳斯?!”我惊叫起来。 “谁是伊格纳斯?”那团人形火焰反问道。 “你不就…等等,等等…”我眯起那被蒸汽和热浪轮番**过的眼睛,终于发现这团火焰似乎比伊格纳斯矮了一点,胖了一点:“那你是谁?!” “凤凰,至少你们这些后辈们都喜欢这么叫我。” “你就是凤凰?!”我瞪大了眼睛,这团火哪儿有凤凰的样子?凤凰不是该…不是该…总之绝不会是这样!这是个骗局,不是伊格纳斯的把戏,就是那只凤凰的测验,可惜这种伎俩只能唬得住三岁孩子:“出来吧,凤凰,伟大的浴火魔主,尊贵的百鸟之王!让我看看你,让我仰望你,让我参拜你!如果你真不想让我跳下去!”我不再理会那团火焰,而是对着脚下那片熔岩嘶声呐喊着,直到干涩的喉咙中迸出血来。 “百鸟之王?”那团火焰突然暴涨数米,那徒然升起的热浪迎面扑来,若我不是出于本能的开启了护盾,这会儿很可能已经被撞进了火山口:“我还以为他们叫我凤凰是为了逢迎我,现在才知道这帮狗娘养的其实是在拿只鸟儿讽刺我!” “你到底是谁?!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赶紧把你的主子叫来!要么伊格纳斯,要么凤凰!”我焦躁的喝道。 “跟我说说伊格纳斯吧,你刚才是在叫他伊格纳斯吧,对吗?”它突然又缓和下来,体型恢复了原有的状态,连那排山倒海般的气浪也在一瞬间散去:“我开始对他有那么点儿印象了,他就是上一个从我这里得到炎魔之躯的人,当年天谴议会的长老之一。告诉我,他回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要见的是凤凰!”我一字一顿得说。 “在我的地盘上,你最好按我的规矩来,年轻人。” “凤凰!”我嘶吼着。 “很好,这样就简单多了。”它看着我双手燃起的火焰,笑了起来:“来吧,要么击败我,要么听我的。” 我本该在它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将这记烈焰冲击轰在它脸上,毕竟当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他的防御最薄弱,但是…我没有。在这段简短的对话中,我终于开始摸索它的实力,为了给它和它的主子点儿颜色瞧瞧我当然得这么做,直到我发现它的魔力…居然深不可测! 这是个令人恐惧的信号,要知道以我现在的洞察力,纵使看不到那些强者的上限也可以通过经验推算个差不多,就像星辰,就像叶青,甚至伊格纳斯,虽然她们对我来说就像大海,像星系,像银河,可是终究是有个概念的。可是对于它,我面前的这团火,我居然完全无法揣测! 凤凰,也许…它真的近在眼前! “如果我打输了,能重新选么?”于是我只好这样说。 “那要看我想不想让你活下来。” “嗯,他…我是说伊格纳斯,回去后先打败了恩格里斯特。”我摸了摸腰间逐渐干瘪的水袋,但愿它能支撑我说完:“就是天谴议会的另一位长老,一个冰系法师。” “哦,这很正常,他们本来就相差不多。”这团疑似凤凰的火不以为然的评价道。 “然后他去荣耀城单挑了两大圣堂。” “守护者和惩罚者?” “你怎么知道?!” “推测的,如果是祈福者的话,他们多半打不起来。”那团火焰的脸上划出月牙般的笑容:“他输得有多惨?” “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输,只是他…” “再也变不回来了。”它接口道:“他还活着么?” “额,应该吧,至少几天前我还刚见过他。” “这我倒没想到,我已经完全记起这个人了,印象深刻。他太暴躁,自尊心太强,太争强好胜,这种人在学会炎魔之躯后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去,要么彻底变成炎魔,我本以为就当今世界的格局他应该无法成为后者。”它不带感**彩的分析了一番:“嗯,关于他还有别的吗,新鲜点儿的?” “后来他点燃了一大片地下煤矿,然后占据了那里。”我想了想说,只希望这个新闻不会太老:“叫做熔岩炼狱。” “哇哦,好名字,比我这里怎么样?”说着它张开了双臂,伴着周身的火焰和熔岩,就像个在炫耀领地的君王。 “简直微不足道。”我如实说。 “很好。”它脸上的火焰活跃起来,编制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现在来说说你自己吧。” “额,我能不能先说点儿正经的?” “好啊,来打败我。” “我叫索萨.埃菲尔德…” “说重点,我不认识索萨,更没听说过埃菲尔德。” “我曾经是同铸会的灌铸法师,现在我是叛教者,所以至少有几百万人在抓我,有几千万人想要烧死我!”我忍无可忍的冲他喊道:“我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只想尽快见到凤凰,学会炎魔之躯,然后滚蛋!” “叛教者,有趣儿的身份,只是对我来说还不够。”它却不为所动:“还有什么更有趣儿的事情么?我没听过的,没见过的,没想到过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 “不管你是谁,你无权消遣我!”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没兴趣消遣你,年轻人。”它盯着我,两团火光闪耀着:“我只想告诉你,你给我新鲜事,我,给你炎魔之躯!” 我怒视着它,准备在它身上再添一把火,但是权衡了三秒钟后,我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决定----我是来求炎魔之躯的,不是来求死的,于是我只好满脸不情愿的对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格林.威尔马文?” “将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集于一身,集于一身,集于一身…”它重复着,沉思着,在我口干舌燥的为它讲完了整个关于格林的奇事之后:“这不可能!” “每个刚听到的人都这么说。” “可它…真的发生了?!” “它,真的,发生了!” “好故事,好故事…又一个千载难逢的奇迹。”它喃喃的说:“但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奇迹,骑士,黑武士,修士,炽天使,祷告者,现在又是…明暗先驱。”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活了多久似的。”我不无讽刺的说。好吧,格林,看来大家都爱给你起名字。 “肯定比你想象得久。”它脸上浮现出一个故作高深的笑容:“好了,作为交换,来听听我的故事。” “作为交换,你应该给我炎魔之躯!” “先听故事,然后…炎魔之躯。”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耍我?!” “也许我就是在耍你,年轻人,可你没得选。”它看着我,火焰没在脸上勾勒出任何表情:“要么听完我的故事,没准儿我会给你炎魔之躯,要么下山去,空手而归。” “也许我应该直接跳下去。”我指了指身后的火山口说:“总比站在这儿听你这个老怪物的废话强!” “还是那句话,我不推荐你这么做,因为你不是我。” “那么说来…传言是真的?你真跳下去过?!” “确切的说,我掉下去过。” “什么意思?” “看,你还是要听故事的,不是吗?”它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让那些灼热的气流伴着火星飞进它身体里:“我是个探险家,曾经是,当然也是个火焰法师,但那对我来说只是次要职业,探险才是我的真爱。然后…一座坐落于孤岛上的终年喷发的火山,对于探险家来说还有比这更诱人的吗?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当然又是个充满艰辛的故事,不过你显然没有听上一听的兴趣,所以…总之我来到了这里。趴在火山口,看着沸腾的熔岩不断的涌上来,翻滚着,跳跃着。它们那么美,让我沉醉其中,我张开双臂,恨不得拥抱它们,而它们似乎也兴奋的向我扑来,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掉了下去。” “后来呢?” “我爬了上来,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就完了?!”我惊叫道,不得不说,我被它这段诡异而荒诞的经历深深吸引住了。 “这本来就不是个漫长的故事,而且你不是很赶时间么?”它耸了耸肩说:“接下来,关于炎魔之躯…” “等等,等等,等等!”我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打断它,因为关于探险家和火焰法师这两个身份让我想起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你该不会就是拉弗伦茨吧?!” “拉弗伦茨?好熟悉的名字,他是谁?” “他曾经是天谴议会的火焰长老,然而他在探索方面的成就却远比在魔法方面高,正是他穿过冰封剑匣去到了蛮荒之地,也是他发现了当时还是一片荒漠的希利苏斯,有很多史学家甚至会充满赞叹的说,他的游历简直改变了人类的历史!不过他却在最后一次探险时失踪了,自从他在潮头镇驾船出海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我如数家珍似的说,毕竟那本《跟拉弗伦茨去流浪》是我少年时最喜欢的书籍之一:“可是…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才八百年么?我总觉得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 “您真的是拉弗伦茨?!”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名字,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他略显无奈的说:“但你说的那些事儿倒确实是我干的,这我可忘不了。” “你一直待在这儿?八百年?!” “我还能去哪儿呢?这里充满了时空乱流,而我又变成了这样,任何船只都会被我点着。” “你可以变回去啊。” “我不能,熔岩已经彻底吞噬了我的身体,如今我只是一团拥有自我意识的火元素而已。就像我本来已经死在了岩浆了里,灵魂却又在烈火中重生了,就像…发生了奇迹。” “哈,又是奇迹。”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充满了奇迹。” “呃…你确定这法术不是单向的?”我心存怀疑的问,毕竟我见到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仅有的掌握炎魔之躯的人,似乎都被这个技能给困住了。 “当然不是,我向你保证。”他这样对我说,火焰也在他脸上编织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那我该怎么做?还不是得像你一样跳下去?” “很多人都这么尝试过,他们全死在了熔岩里。” “果然。”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就像传言中所说的,能掌握炎魔之躯的人…万中无一。” “谁让你往下跳了?我一开始就在阻止你!” “那…”我有点儿懵了。 “我可以直接教给你。” “怎、怎么教?”必须承认,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我兴奋不已! “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学?” “当然!”我不假思索的说,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谁会拒绝炎魔之躯呢?! “我想先说说炎魔之躯的优点和缺点…” “不必了,我在伊格纳斯那儿听得够多了。” “他告诉你的是全部么,包括炎魔之躯的一系列弊端?” “当然,详细的令人耳朵生茧。” “那你…就没有动摇过?” “我意如钢,心似铁!” “你被冲昏头脑了,满脑子都是这些虚无的力量。”他摇了摇头:“就像很多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一样。” “如果我已经昏了十五年,就没必要再醒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奇的诗人 “你回来了!”诗人欢呼道,从船舱中冲出来,眼看就要给我一个拥抱。 “我成功了。”我哑着嗓子说,一把将他推开(我可不想让他那湿漉漉的身体搓掉我早已干裂了的几层皮),顺势抢过他手中的水袋,玩命儿往嘴里灌着,让那温热的水沿着干涩到刺痛的喉咙滚滚流进,只觉得那效果比最精良的恢复药剂都要好一万倍。 “你…学到炎魔之躯了?!”他充满怀疑的问道。 我直接把自己点燃,变成了夜色中的一把火炬。 “我的老天!”他尖叫着,显然被这被这一幕吓到了,甚至直接绊倒在了船舱里。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抬起手臂遮挡着迎面扑来的热浪说:“快变回来吧,别把船给点着了!” 好吧,反正我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这样想着,我已散去法术,重归人形:“你休息的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他妈的太热了。”他抱怨道。 “很好。”我看了看他那满脸的汗水和早已被浸透了的衣衫,又想了想差点儿被喝死在半路上的自己,没好气儿的把最后一瓶增强药剂丢给他说:“赶紧推船下海吧,诗人,我们可要开始第二轮冲刺了!” …… “嘿,伙计,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在冲出那片滚烫的海域后,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说。 “四个金币,不能再多了。”我脱下肮脏、破烂、而且还粘乎乎的战袍,安逸的靠上了船头。这种时候似乎还应该来上一瓶烈酒,只可惜我这干裂的喉咙暂时还无法承受----最后一瓶恢复药剂已经在归途中喝掉了,正是它才能支持我活着回来。 “不是说这个,而是…我想跟你混。” “**知道我是谁吗?”我哑然失笑道。 “我知道,你是叛教者,索萨.埃菲尔德。” “哈,你果然有问题!”我跳了起来,双手燃起了火焰。拜托你就承认了吧,然后让我烧死你。我盯着他,有种莫名的兴奋在心中涌动着,似乎体内的魔力已经自行蹿动起来,急不可待的想找点儿什么焚烧。 “嘿,冷静点儿,朋友,冷静!”他本能似的往后退缩着,却又故意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对我说,只可惜他没能掩饰住眼睛中闪烁的惊慌和恐惧:“我不是同铸会的人,呃…也许曾经是,但我不记得了,我也是刚刚才认出你来的…”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因为你的左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他妈的,忘了套上牛皮手套了! “你看,关于你这只手,全世界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你们是怎么说我的?”我重新坐了下来,冷笑着问他。不管他的话是否是真的,就凭这个废物,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我。至于我体内的魔力,只要我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轮不到它们造次:“索萨.断手,还是索萨.残疾人?” “也有比这更难听的,总之你肯定不会喜欢。”他撇了撇嘴说:“咱们可以换个话题么?” “比如说,你为什么想跟我混?”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 “哇哦,说来听听。”抛却性取向的问题不谈,我倒很想知道知道一个诗人会有一个叛教者有什么兴趣。 “嗯,按理说像我这种人是很难跟你这种人产生交集的。”他想了想说:“因为我们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在你的生活中,也许每天都充满了刀光剑影,生死别离,而在我的生活中,最值得炫耀的事…估计也不过是从天河瀑布纵身跳下罢了。在你眼中,不管我经历过什么,不管我经历过多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可悲的凡人而已。”我补充道。 “所以我才想体验一下你的生活。”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脸上却划过了一丝失落:“看看你的每一天是如何渡过的,看看有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惊心动魄。” “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如果到时候你不打算挽留我。”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打算接收你。” “为什么?你们正在招人不是吗?而且需要成千上万个。我知道你们正在空山镇大兴土木的事儿,这算是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大陆最热门儿的新闻了。” “可我不认为我们会需要一个诗人,而且还是流浪的。” “那你可太健忘了,我好像说过我可不仅仅只是个诗人而已吧。除了写诗我还会很多东西,端茶递水,扫屋洗尘,调酒烹饪,盖房装修,磨刀铸剑,我样样在行儿。” “那你可真是个文武全才呢。” “您过奖了。” “我可不是在夸你。” “我就当您夸了。” “听着,很多人都跟我混过,他们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我提醒他,也许是我跟他们混过,并默默的提醒自己。 “所以我才要跟着你混啊!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凭这些经历,我得写出多少精彩的诗篇呀!”他莫名的兴奋起来,眼睛中甚至绽放出了些狂热的神色。 “要我说,你这可是在拿生命体验生活呢,诗人。” “生命和生活本来就是一回事儿,不是么?” “嗯…我们好像已经走出时空乱流的范围了。”我连忙转换了话题,免得掉进这种只有文人才感兴趣的哲学论调里。 “这个问题你可不该征求一个凡人的意见。” “好吧,我准备换一种快捷点儿的赶路方式了。”我一边开启传送门,一边说:“你要一起么?”很显然,这个人疯了,就像每个**在所谓艺术世界和自我幻想中的蠢货一样。但我并不在乎这些,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所以…带上他也无妨,我和格林的大业才刚刚起步,多个猴儿还能多份力呢,况且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毕竟他只是个可悲的凡人而已,不是吗? “那是我的荣幸,老爷。”他吹了个口哨,夸张的行了个礼说,跟所有油腔滑调儿的文人一样。 “是少爷,我看起来可没那么老…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我满怀戏谑的问道。 “麦克戴斯,少爷,您可以叫我麦克。” “不,麦克戴斯,我永远都不会叫你麦克。”麦克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并瞬间将它充满,我不得不沉默了几秒钟,好让他逐渐消失:“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第一百五十章 炎魔之路(下) 他看着我,注意着我的表情,足足等了十几秒钟,直到确认我的决心像顽石般坚定:“好吧,我们可以通过元素转化来完成这件事,说白了炎魔之躯也可以解释为元素转化的…终极模式。普通的元素转化其实也可以作用于人的整个身体,只是当你把一些器官进行元素转化后会让它们失去功能,比如心脏无法搏动,肠道无法消化,气管无法呼吸----因为它们不再是器官了,而是器官形状的火元素而已。而炎魔之躯最大的功效就是保持了它们的功能,所以我和那个什么伊格纳斯变成这样却还能活下去,这其实才是它的神奇之处,你懂我意思么?” “懂,但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元素转化和炎魔之躯是有共性的,是相通的,是可以产生某种…质变反应的,比如现在我的左手握住你的左手,它明显就是元素转化而来的,不是吗?”他观察着我手套中的左手说:“我就可以通过这只手接触到你的魔力,然后对它们加以调整,使它们获得释放炎魔之躯的条件…等等,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会元素转化,拉弗伦茨。” “可你的手…” “它是由别人制造出来的,然后镶嵌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你之前的手呢?有残缺?还是本来就没有?” “我砍掉了它。” “为什么?!” “跟我来燃烧岛的目的一样,我需要变得强大。” “哇哦,你还真是急功急利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嗯…”我随口敷衍着,只想赶紧把话头拉回主题:“如果不通过元素转化,有别的方法能修改魔力吗?比如说…直接肢体接触什么的?” “我曾经试过,却活活烧死了他。”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给我讲讲这只左手的历来,详细的。” 我挥了挥手,什么都不想说。滚烫的焦土灼烧着我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加热我那冰冷的心。 元素转化,元素转化…这四个字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如同诅咒。我已经为它失去了一只手,我本以为如果我肯为它砍掉一只手,诸神就能看到我有多虔诚!然而现在他们居然又要因为同样的原因阻止我获得炎魔之躯。 我能想到的最后的,仅存的,唯一能够接近她的机会----炎魔之躯。 “快!”他冲我吼道:“难道你历尽艰辛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坐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吗?!” “又怎样呢?我不会元素转化,我至今都没能学会元素转化,我的体质就不适合元素转化!这还不够么?!” “我只想知道你的左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不管它是怎么变成…” “说过程!”他打断我:“只说过程,别说其他!” “好吧,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雷申德和他的流云风暴…”我闲聊似的说,虽然此时我干渴的喉咙已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活像某个正在犯罪现场破案的侦探,只是…有什么所谓呢?就当我为你讲的又一个毫无营养的故事吧,拉弗伦茨。 “你是说,这只手,是由你自己的魔力制成的?!”听完了我如报丧似的讲述后,他兴致勃勃的问我。 “总之,他是这么说的。” “你确定?” “不确定,我被麻醉了。”我无精打采的回应道,只觉得这漫天的蒸汽就快让我失去意识了。 “摘掉手套。”他伸出了左手。 “你确定?”恍惚间,我问他。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大不了一死…哈,大不了一死!我大笑起来,左手也已经跟伟大的拉弗伦茨握在了一起,义无反顾… 轰!!整个人都爆炸开来!这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场景出现在我的眼睛里,就像我和我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毁去!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两团火焰交织在了一起,然后在几秒钟后分开。 我还是我,他还是他,火还是火,似乎什么都未曾改变。 “好了,把全部魔力均匀的分配到整个身体,然后点燃它们。”他波澜不惊的对我说。 “这样做只不过是开启灼烧装甲,就算投入全部魔力也只会强化装甲的防御力而已。” “那是只是刚才,试试现在!” 我本想先来点儿铺垫,卖个关子,就像先拉起一面厚厚的帷幕,然后突然降下,闪亮登场,晃你个措手不及,这本就是我惯用的伎俩。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一套根本拦不住我! 我,正在燃烧! 我,还有我的身体和灵魂,它们终于结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火!我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淋漓尽致的畅快,只是…炽热!最真切,最纯粹的炽热!由内而外又从外向里的包裹着我,环绕着我,激发着我! 在这一刻,我就是火!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好极了!”我只能这么说,虽然我想用一百万个形容词来修饰此时的心情,可我却只能这么说!这简直…这简直…哇哦,这简直了!我可以操翻全世界,是的,我可以操翻全世界!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从谁开始呢?我在赤红色的视野中搜寻着,从谁开始?!先把面前这个火人点着怎么样?不不不,他已经着了,先把脚下这座岛屿点着怎么样?不不不,它也已经着了…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赶紧给我个什么玩意儿让我烧一烧,让我…等等,等等,这炽热的感觉怎么开始降温了?!这赤红的颜色怎么开始消退了?! 等等,我他妈还没享受够呢,等等!! 我傻傻的站在这里,依旧有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一张脏兮兮的脸和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刚才…”我有些神情恍惚的说。 “你刚才的确开启了炎魔之躯,不过只持续了一分钟。” “怎么会?你们…”我及时问他,甚至来不及享受就这么掌握炎魔之躯的喜悦。因为那种点燃自己的感觉实在太酣畅了!酣畅到我根本无法接受它突然间散去时的…失落。 “首先,你没有我那么充沛的魔力和恢复速度,其次,在你开启炎魔之躯后本该立刻收住魔力并保住这种状态,可你却依然不停的倾注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把你的魔力全部都烧尽了…不过这很正常。”他满不在乎的向我解释道:“你才刚刚学会这个技能,控制力还需要磨练,只有掌控住那个属于你的临界点,炎魔之躯才能真正为你所用。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的魔力基数还算过得去,应该足够支撑你打场恶战了。” “那我得再试一次。”说着,我再次调集魔力,想立刻回到那令人迷醉的状态,可身体却毫无反应。 “歇会儿吧,孩子,你的魔力一滴都不剩了。” “真不公平,拉弗伦茨,这可真不公平…”我满脸颓然的抱怨着:“伊格纳斯可以将炎魔之躯维持几十年,你可以维持数百年,可我居然连几分钟都维持不了!” “那只是因为我们自身的魔力恢复速度高于炎魔之躯的消耗速度而已,像我们这样整天守在一个破地方什么都不干,是消耗不了多少魔力的,毕竟只要保持它不会熄灭就够了。”他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怕烧死我,此时他一定会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战斗就不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会加速我们的消耗,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我们的消耗甚至会增大数百倍…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撑不起一场大战了,那会让我们油尽灯枯。” 我陷入了沉默,总觉得为了这个法术,他们付出的代价似乎太大了。可话说回来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呃,我还有个问题。”片刻后我又问道,在经历了这么多后的今天,我已不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情绪中沉浸太久:“为什么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而且很多人都死了,至少传言中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好像…挺容易啊。” “容易?”他笑了起来:“你觉得从热浪码头到燃烧岛这五十海里很容易?你觉得从山脚下爬到火山口很容易?你觉得掌握元素转化很容易?你觉得魔力基数充沛到足以驾御炎魔之躯很容易?你觉得能同时做到这几点的火焰法师有多少呢?” 我一时语塞。 “不过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也确实遇到过一些强者,每个年代都有,他们会来到我的面前。只是有人比你还狂躁,没等我说完自己就会跳下去,也有人在了解到炎魔之躯的利弊后就主动放弃,毕竟这个技能并不完美,至于剩下的,估计你都能数出他们的名字了。但是…想想看,就算他们学成而归,你觉得他们会对周围的人说这个过程其实并没那么艰难么?” “什么意思?” “当你费尽周折的掌握了一项能在战斗提供巨大优势的法术时,你会告诉别人其实学会这个法术没那么难,然后让他也学会了再回来对付你吗?” “所以他们反而会不断的夸大要学会这个法术有多么困难,过程有多么艰险,好让越来越多的人望而却步!”我打了个响指,接着说下去:“于是通过这么多年来十几代人的添油加醋,才形成了今天这个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敢尝试的传说!” “然后近几百年来我就只能遇到伊格纳斯那样力量至上的狂人和你这样急火攻心的疯子了。”他笑了笑说:“对了,说到这个,你好像该走了,你很赶时间,不是么?” “那你呢?”我心血来潮似的问道。 “我?一切照旧喽。” “你真的不想离开吗?我是说,虽然有诸多困难,但是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总该有些办法可以试试的。” “看起来…你这会儿又不赶时间了?” “陪你三天三夜都行,伟大的拉弗伦茨!” “嗯,估计你的水可不会答应,但是陪我小一会儿应该没多大问题。”他脸上那两条细细的火苗向上挑了挑:“所以,你准备好听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我喝了一大口水,掏了掏耳朵。 “一开始我当然想离开,毕竟还有许多地方值得去探索,我还想往更东,我还想去更南,而且也想跟老伙计们分享一下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法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中缓过劲儿来,而且那个年代也不能跟现在相提并论,没有炼金通讯器,没有空间撕裂卷轴,也没有蒸汽游轮,据说最近热浪码头的游船已经可以开到每小时二十五海里了,这在我那个年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说着说着,他也席地而坐:“后来我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事情早已不再那么简单----以我现在的样子,就算回去了,我也不再是长老.拉弗伦茨或者探险家.拉弗伦茨了,我只能是…怪物.拉弗伦茨。” “终于,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生活上,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已跟我的身体一起在岩浆中灰飞烟灭,所以…”他看着脚下的熔岩,脸上的火焰摇曳着,忽明忽暗:“我反倒不太着急离开了。” “那你就这么…过了八百年?!” “这对你来说很不可思议,是么?” “简直无法想象!”我皱紧了眉头。 “是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焦土和岩浆相伴,这种日子应该很快就让人无法忍受了,过了这么久我早该被逼疯了才对,如果我不是一直心存希望的话。”他笑了笑说:“如果有人能在这种元素状态下治疗我,也许我就能回到从前,恢复我以前的模样,这样…一切又都能重新开始了。” “可这没有人能做到啊。”我甚至有些不忍的说。 “所以我在等待奇迹。这些年来我已经等来了黑武士,修士,祷告者和明暗先驱,谁又说得准我就等不来…元素治疗师呢?”他努力挤出了个笑容:“有时候我会想,既然元素之神用一个奇迹毁了我,也许它也会用另一个奇迹拯救我,元素之神总是公平的,不是么?也许它只是需要点儿时间而已,而时间对我来说,恰好无穷无尽。” “也许你应该先回大陆去。”我提议道:“那里毕竟能人更多,信息网也更宽广,没准儿就有人能解决你的问题。” “我是不会在这种状态下离开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让人们看到我这副样子,更不想被人们惧怕或者厌恶。曾经有很多人因为我的力量和事迹欣赏我,尊敬我,爱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脸上的那两团火光也有些黯淡了:“所以等你回去后,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见到的是凤凰吧。” “可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就算世界上出现了能够真正帮到你的人,你又怎么知道呢?” “总会有你这样的人来告诉我,别忘了再教给你炎魔之躯之前,我可是先让你讲了个故事呢。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恩格里斯特和当今圣堂的?” “通过伊格纳斯?” “他都快被我问到抓狂了!”他大笑起来:“其实我会跟来到这儿的每个人聊一聊,然后通过交谈我就能借助他们的视角看到如今的世界,也就知道了现今是否有人能帮到我,毕竟连元素都能治愈的奇人,总不会默默无闻吧。” “等我回去,我会帮你留意的,拉弗伦茨大师,我…认识不少人呢。”虽然他们都想干掉我,我默默的对自己说。 “心领了,但是你不会的,但凡想掌握炎魔之躯的人都不会有这个闲心。你正是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些事困扰着你,逼迫着你,才让你来到了这里,不是么?”他看着我,洞若观火:“所以,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年轻人,没准儿多年后,就会有人给我讲关于你的传说了。” “好吧…”我耸了耸肩,莫名的有点为他失落。 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 “记住,在开战前务必开启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并时刻维持住它们!在炎魔之躯的状态下你根本无从估量自己所承受的伤害,如果因为你不会感到疼痛就放弃防御,而把所有魔力都用在进攻上,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跟对手换命而已!”他这样对我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别变成我们,年轻人,相信我,那比成为死灵还痛苦!” “所以与其费那么大劲掌握炎魔之躯倒还不如直接成为死亡召唤者呢,是么?”这句话,我脱口而出。 “什么?”他好像没听明白。 “没什么。”说着,我已转身离去。 就这样吧,伟大的火焰长老,伟大的探险家,伟大的拉弗伦茨…后会无期。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伊格纳斯的诅咒 “呃…这就是空山镇么?为什么跟我在画报上看到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走出传送门后,麦克戴斯看着前方那片看似无边无际的火海,满怀惊诧的问道。 “哦,这只是我们的中转站,这里住着位故人,我想先跟他聊几句。”说着,我已经迈步向熔岩炼狱中走去:“当然你可以跟过来,如果你不介意被烤熟的话。” 他立刻后退几步,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把整个人都藏进了那片并不算大的树荫里。 “但是就算你不去,我也没打算让你闲着。”说着,我摸出五枚银币扔给了他:“去给我搞一身像样儿的衣服来,如果你打算跟着我,就得为我干活儿。” “你…回来了!”当我再次出现在伊格纳斯面前时,这团火意料之中的惊呼起来。 “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我嘲弄似的看着他,像他一样点燃了自己,只不过倾注了更多的魔力,让自己看起来比他明艳十倍。 “我没想到,我只是没想到…”他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身上的每一丝火焰都在窜动着:“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第二个拥有炎魔之躯的人,我没想到还能找到同类!” “我可不是你的同类,怪胎。”我熄灭了身上的火焰。 “可你骨子里是,你的身体也终究有一天会是。”他走过来,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直到冲我张开了双臂:“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无法逃避。” “我不是你,伊格纳斯,更不会走上你的老路!”我后退几步,躲开了那炽热到令人反胃的拥抱,冷冷得说。 “可你已经在路上了,年轻的炎魔,你已经走出第一步,接着你就会走出一万步,你回不了头了。” “如果你说出这一切是出于妒忌。”我冷笑着摇了摇头:“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你。”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年轻的炎魔,我也知道你为此付出了什么,以至于我也不忍心打击你。”他不再前进,那双眼睛却好像在焚烧我的心:“其实你所经历的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与生俱来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把你引向那个必将到来的结局----你我都是炎魔之子,终有一天将化身成魔!” “你疯了,我不该在一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 “你的确不该,你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应该赶快滚回你的空山镇去,不,是格林.威尔马文的空山镇去,然后继续寄人篱下,继续受人摆布!”他咆哮着,那熊熊烈焰逼的我睁不开眼:“虽然你已经拥有了炎魔之躯,但是想成为真正的炎魔你还远远不够资格,蠢货!” “那你就够资格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疯子争执这些,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些地方似乎真的被这个老家伙刺痛了:“怎么我总觉得你玩脱了?!” “至少我还在燃烧着,不像你,自甘熄灭。” “得了吧,伊格纳斯,你只是个反面教材而已,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我没功夫对你说三道四,你也根本不配,我说话的对象是你身体里那只炎魔。你束缚了它,禁锢了它,但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它会破体而出,它会撕裂你,吃掉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的火焰也越窜越高,逐渐将我笼罩其中,似乎真的要将我吞噬:“到那时候人们就再也不用面对你这副丑陋的,懦弱的,不堪一击的皮囊了!” “去你妈的!”我转身就去,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 “记得常回来看看,年轻的炎魔!”他大笑起来,那刺耳的声音追逐着我,似乎要撕碎我的耳膜。 “去你妈的,第二次!”我头也不回的说。 “看来你们聊得不怎么愉快。”麦克戴斯扬了扬眉,把一身毫无品味和档次可言的长袍递给了我。 “我要是你就闭嘴。”我走进了还未消失的传送门。这个**养的果然是疯了,全世界的人都没冤枉他!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暗骂着,试问还有谁会把自己彻底搞成一团火焰后还会引以为荣的?!我会变成他?别逗了,我怎么可能变成他?!这种事儿发生的几率都不会大于我操翻他! 我会变成他?呵呵,我怎么会变成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奇的诗人 “你回来了!”诗人欢呼道,从船舱中冲出来,眼看就要给我一个拥抱。 “我成功了。”我哑着嗓子说,一把将他推开(我可不想让他那湿漉漉的身体搓掉我早已干裂了的几层皮),顺势抢过他手中的水袋,玩命儿往嘴里灌着,让那温热的水沿着干涩到刺痛的喉咙滚滚流进,只觉得那效果比最精良的恢复药剂都要好一万倍。 “你…学到炎魔之躯了?!”他充满怀疑的问道。 我直接把自己点燃,变成了夜色中的一把火炬。 “我的老天!”他尖叫着,显然被这被这一幕吓到了,甚至直接绊倒在了船舱里。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抬起手臂遮挡着迎面扑来的热浪说:“快变回来吧,别把船给点着了!” 好吧,反正我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这样想着,我已散去法术,重归人形:“你休息的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他妈的太热了。”他抱怨道。 “很好。”我看了看他那满脸的汗水和早已被浸透了的衣衫,又想了想差点儿被喝死在半路上的自己,没好气儿的把最后一瓶增强药剂丢给他说:“赶紧推船下海吧,诗人,我们可要开始第二轮冲刺了!” …… “嘿,伙计,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在冲出那片滚烫的海域后,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说。 “四个金币,不能再多了。”我脱下肮脏、破烂、而且还粘乎乎的战袍,安逸的靠上了船头。这种时候似乎还应该来上一瓶烈酒,只可惜我这干裂的喉咙暂时还无法承受----最后一瓶恢复药剂已经在归途中喝掉了,正是它才能支持我活着回来。 “不是说这个,而是…我想跟你混。” “**知道我是谁吗?”我哑然失笑道。 “我知道,你是叛教者,索萨.埃菲尔德。” “哈,你果然有问题!”我跳了起来,双手燃起了火焰。拜托你就承认了吧,然后让我烧死你。我盯着他,有种莫名的兴奋在心中涌动着,似乎体内的魔力已经自行蹿动起来,急不可待的想找点儿什么焚烧。 “嘿,冷静点儿,朋友,冷静!”他本能似的往后退缩着,却又故意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对我说,只可惜他没能掩饰住眼睛中闪烁的惊慌和恐惧:“我不是同铸会的人,呃…也许曾经是,但我不记得了,我也是刚刚才认出你来的…”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因为你的左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他妈的,忘了套上牛皮手套了! “你看,关于你这只手,全世界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你们是怎么说我的?”我重新坐了下来,冷笑着问他。不管他的话是否是真的,就凭这个废物,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我。至于我体内的魔力,只要我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轮不到它们造次:“索萨.断手,还是索萨.残疾人?” “也有比这更难听的,总之你肯定不会喜欢。”他撇了撇嘴说:“咱们可以换个话题么?” “比如说,你为什么想跟我混?”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 “哇哦,说来听听。”抛却性取向的问题不谈,我倒很想知道知道一个诗人会有一个叛教者有什么兴趣。 “嗯,按理说像我这种人是很难跟你这种人产生交集的。”他想了想说:“因为我们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在你的生活中,也许每天都充满了刀光剑影,生死别离,而在我的生活中,最值得炫耀的事…估计也不过是从天河瀑布纵身跳下罢了。在你眼中,不管我经历过什么,不管我经历过多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可悲的凡人而已。”我补充道。 “所以我才想体验一下你的生活。”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脸上却划过了一丝失落:“看看你的每一天是如何渡过的,看看有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惊心动魄。” “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如果到时候你不打算挽留我。”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打算接收你。” “为什么?你们正在招人不是吗?而且需要成千上万个。我知道你们正在空山镇大兴土木的事儿,这算是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大陆最热门儿的新闻了。” “可我不认为我们会需要一个诗人,而且还是流浪的。” “那你可太健忘了,我好像说过我可不仅仅只是个诗人而已吧。除了写诗我还会很多东西,端茶递水,扫屋洗尘,调酒烹饪,盖房装修,磨刀铸剑,我样样在行儿。” “那你可真是个文武全才呢。” “您过奖了。” “我可不是在夸你。” “我就当您夸了。” “听着,很多人都跟我混过,他们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我提醒他,也许是我跟他们混过,并默默的提醒自己。 “所以我才要跟着你混啊!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凭这些经历,我得写出多少精彩的诗篇呀!”他莫名的兴奋起来,眼睛中甚至绽放出了些狂热的神色。 “要我说,你这可是在拿生命体验生活呢,诗人。” “生命和生活本来就是一回事儿,不是么?” “嗯…我们好像已经走出时空乱流的范围了。”我连忙转换了话题,免得掉进这种只有文人才感兴趣的哲学论调里。 “这个问题你可不该征求一个凡人的意见。” “好吧,我准备换一种快捷点儿的赶路方式了。”我一边开启传送门,一边说:“你要一起么?”很显然,这个人疯了,就像每个**在所谓艺术世界和自我幻想中的蠢货一样。但我并不在乎这些,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所以…带上他也无妨,我和格林的大业才刚刚起步,多个猴儿还能多份力呢,况且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毕竟他只是个可悲的凡人而已,不是吗? “那是我的荣幸,老爷。”他吹了个口哨,夸张的行了个礼说,跟所有油腔滑调儿的文人一样。 “是少爷,我看起来可没那么老…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我满怀戏谑的问道。 “麦克戴斯,少爷,您可以叫我麦克。” “不,麦克戴斯,我永远都不会叫你麦克。”麦克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并瞬间将它充满,我不得不沉默了几秒钟,好让他逐渐消失:“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战 “嘿,索萨,你可算回来了!”格林一看到我就立即冲过来给了我个熊抱,这次我当然不会躲闪,我只希望他别抱的太久,好让我赶紧为他展示一下我所取得的成果。格林,我成功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这样告诉他,看看我,看看,我成功了!只是…随后他向我介绍的这个人却让我彻底懵了。 “快来见见咱们的新朋友。”他对我说。 而此刻他指着的人,却是…菲利克斯! 我想这一定是场梦境。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格林和菲利克斯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如朋友般的坐在一起。 “嘿,你好,我的朋友。”菲利克斯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冲我伸出了右手,把我从极度的错愕中拉回了现实。 我下意识的回了他一道烈焰冲击,而且倾注了全力!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让我不假思索的全力攻击的话,除了他,我不会选出别人。 嘭!!火链结结实实的在他面前炸裂开来,余焰也几乎包住了他的整个上身,却没能冲破他的暗灭装甲…是的,在他完全没有闪避,而且没开启雾隐护盾的情况下,我的全力一击居然都没能在他那身漆黑色的铠甲上留下一个裂纹! “哇哦,索萨先生,如果你一向喜欢这样打招呼的话,我可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呢。”菲利克斯从容的收回了右手,透过那包围着他的熊熊烈火看着我,依旧保持着友善的笑容。 “这他妈是怎么了?难道你被他制住了?!”慌乱中,我通过心灵感应质问格林,同时开启了炎魔之躯。我知道你很强大,菲利克斯,事实上你比我想象的更强大,但是我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东躲西藏的叛教者了! “冷静点儿,索萨!”格林却这样喊道,还想上前拉住我,却又一时间被我这完全化为火元素的身躯弄得不知所措。 “你得帮我杀了他!”我继续用心灵感应对他说,并已将全部魔力集中于左手。只等格林锁住他,我就会让这位名震天下的云中苍穹尝尝被烈焰冲击洞穿头颅的味道! “为什么,你甚至都…”格林也改用了心灵感应。 “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我直接喊了出来,打断了格林的话,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梦中已经把这个混蛋杀了一千次了! “呃…看起来你们好像有些悄悄话要聊,不如我先回避一下好了。”这个**…不不不,是狗娘养的一脸淡定的对格林说:“好好想想咱们聊的那些,光影使徒。” 说着,他已经开始释放左手中的传送卷轴,但此时我的烈焰冲击已经迎面轰了过去!我不知道格林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聊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既然这个狗娘养的敢自己送上门儿来,就休想再活着离开! 在一片黄与红的光芒中,我的攻击再次被化解了。但是这次阻挡我的不再是菲利克斯的护甲,而是…明光盾。 格林的明光盾。 我,彻底,愣住了! “恭喜你掌握了炎魔之躯,我亲爱的朋友,真是酷毙了!”这是菲利克斯消失在蓝光中的最后一句话。 “**疯了?!”我一把揪住格林的衣领大骂道:“为什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为什么不帮我锁住他?为什么要帮他释放护盾?!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格林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任由自己的衣领在火焰的灼烧中“兹兹”作响。 “没什么可说的,格林!”我散去了炎魔之躯,但是扯住他的手反而更用力了:“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他对你承诺了什么,都不能让我放过他!” “刚刚明明是他放过了你。”格林一脸无奈的说。 “哈,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他喽?感谢他在我的地盘上放过了我?!”我指着他的鼻子怒吼着:“还是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没帮他把我这个叛教者就地正法?!” “索萨,你真的误会了…” “是的,我确实误会你了,格林。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无条件的信任你,可现在我终于发现,我错了!”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想从他那看似坦荡的瞳孔中挖出他那颗我至今都没能看透的心:“我没想到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在我仅仅离开了半个月的这段时间,你居然会跟我最疼恨的,最想杀死的人勾结到一起!” “天呐,索萨,为什么你就不能先听我解释呢…” “不必了解释了,格林,我受够了你那些毫无意义的说教,早他妈受够了!”我大喊着,觉得体内的魔力又沸腾起来,而这次我想已没必要再压制:“我承认你比我更有想法,更有能力!我承认在失去阿伦和生尽欢的庇护后,如果没有你的提前准备,如果没有你在空山镇的据点,我们很可能活不到今天!但是你要是凭这些就觉得在空山镇你可以只手遮天,不必通过我就可以做出任何决定,而我已经沦为你的跟班儿,对你只能言听计从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应该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索萨,**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格林一把推开我,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 “菲利克斯本该死在这里,如果你帮我,他绝对会死在这里!可你却眼睁睁的放走了他…”我猛地抄过他腰间的一瓶恢复药剂一饮而尽,重新开启炎魔之躯,并将这早已在体内蠢蠢欲动的第三道烈焰冲击送给了他:“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你疯了?!”火链和他胸前的明光盾一起爆裂开来,而他则用四根信仰镣铐锁住了我的手脚:“快住手!” 可惜,他是锁不住火元素的! 我直接穿过了镣铐,这些金灿灿的小玩具甚至都没能阻挡我一秒钟。攻势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猛烈! 也许我确实疯了,格林,我同甘共苦的挚友,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我不会住手,我和我的炎魔之躯都绝不会住手!菲利克斯!你知道菲利克斯是谁,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你也知道为什么菲利克斯必须死! 火球、炎爆、烈焰冲击!火链、火蛇、烈焰风暴!它们咆哮着向他扑去,炸碎了一面又一面明光盾,一股脑儿轰向他的身体!缠绕着他,包围着他!“来吧!”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怒吼着:“烧起来,烧起来,让我们一起烧尽天下!” 我的视野早已被熊熊烈焰所填满,耳朵里也充斥着法术不停交击的巨响和防御力场不断被冲破的轰鸣!天呐,这多么年来我居然到此刻才发现这些画面和声响是如此美妙!然而很快,这些声音突然间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响亮,不再那么刺耳…我面前的这个人终于仰面摔倒在地上,跟那千疮百孔的圣辉装甲一起! 我上前一步,右手死死卡住了他的喉咙,伴随着焦糊的气味儿和龟裂的劈啪声,我能看到他那深紫色的硬化肌肤正逐渐在烈焰的撕咬下出现裂纹,血珠开始不断从这些细小的伤口中挤出来,却瞬间又被滚滚热浪所气化。 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却已无力将它扳开,只能用那嘶哑的声音对我喊着:“住手!好好看看我是谁!” “或许你应该看看我是谁!”我把所剩不多的魔力继续凝聚在右手,而用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我甚至已经能从他的脖颈上听到一些“咔嚓,咔擦”似的的声响:“看看倒底谁才是谁的跟班儿,谁又是谁的靠山!看看咱们俩到底谁才更强,谁才更…”我没能再说下去,虽然我无比想把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全部压抑在这一刻统统宣泄出来,然而我的身体却好像无法支撑我这么做了。 我先看到右手上的火焰正在褪去,逐渐露出了手指,手背,还有…断裂的手腕!我扑倒在格林身上,只觉得右腕和双腿的脚踝撕心裂肺似的疼痛!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那只脱离了手腕的右手正卡在格林的脖子上,双脚也似乎被砍掉了般完全不听使唤…在没有足够的魔力支撑炎魔之躯而被强行变回肉身后,除了那本来就是火元素的左手,我竟然三肢尽断! 鲜血正从断口处奔涌而出,转眼间已经流成了一大滩殷红,而我却只能趴在这片血泊里,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我正在因为失血过多而迅速模糊的视野中,格林翻身而起,用力将卡在脖子上的手扯下来,立刻扣在我的右手腕上,用次级治疗术稍加固定,接着捡起地上的两只脚分别卡在我的脚踝上,同时招呼早已聚集在周围的人们过来帮我按住伤口,又抬起我的下巴将一瓶治愈药剂全灌下去,然后才开始释放强效治疗术开始为我治疗。 整个过程,他只用了五秒钟。 “你差点儿杀了我。”格林一边治疗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边啐出了口带血的唾沫。刚刚他一直在治疗我,完全没管自己,导致那些从各处伤口中渗出来的血已经把他浑身上下统统染红。而他的脖子上此刻还留着被我撕破的痕迹----粘稠的血正从那五个手指大小的孔洞中涌出,沿着周围焦糊的皮肤流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也差点儿杀了自己。”我被几个人搀到了躺椅上,有气无力的说。虽然右手和双脚都已被接了回去,不过想让它们完好如初估计还得缓上一会儿。我揉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就好象那些烈焰依然盘踞在脑子里,不愿就此散去:“我太冲动了,格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就像、我就像对自己失去了控制…” “你吓了我一跳,伙计,说实在的。好在都过去了,咱们都还好好的。”他接过丹尼递过来的治愈药剂喝了一小口,然后脱下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外套,从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等在身边的娜塔莉手中接过一身干净的换上。 “您没事了么,格林祭祀?”娜塔莉一脸关切的问道,并把温热的毛巾递给了他。我坐在一旁,总觉得这个场景怪怪的,貌似以前她这句话的对象…从来都是我。 “当然。”格林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血渍,面带微笑的对娜塔莉说。然后又把目光转回了我:“刚刚就是炎魔之躯?” “没错儿。”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右手,却没能成功:“作为最直接的体验者,感觉怎么样?” “很棒的进攻型法术,没有它你绝不可能在三十秒内突破我的十几面明光盾和不断自我修补的圣辉装甲,只是…”他难得的赞美了我几句,随后话锋一转:“也有很明显的缺陷,在法术消退后你几乎废了,可整个过程中我只不过放了四条信仰镣铐而已,它在防御上的软肋太明显了。” “可只要炎魔之躯还在,这就不会表现出来!” “问题是你的炎魔之躯未必能保持到战斗结束。” “这正是我今后努力的方向,格林,一个明确的方向。你知道的,明确的方向…我已太久未曾有过了。” “这倒是件好事。”沉默片刻后他才说,只是言语间仍夹杂着些忧虑:“以后多跟我聊聊这个技能,没准儿我也能给点儿建议,现在…我想跟你说些更重要的事。” “菲利克斯。” “没错儿,菲利克斯。” “你不该放他走,绝不该!”我咬牙切齿的说,似乎那些随炎魔之躯散去的怒火又在这一刻熊熊燃起,是的,这是个我们打多少架都不能回避的问题。 “就算我不想放他走,我们也留不住他。” “是我们?”我指了指我和他,然后又指了指周围这些人:“还是我们?” “都不能。”他这么说着,同时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于是所有人就都开始默默的退出去,没有一个人多问一句话。 “更何况,他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在确认房间内已经没有别人,并用洞察加以确认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 “他永远都是我的敌人!”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的朋友。”一个声音从我左侧响起,所以显然不可能出自我右侧的格林。我循声看去,就看到了这个话题的中心----菲利克斯。 他居然去而复返! “我才走了不到半个月而已,他就已经把这儿当家似的来去自如了?!”我恼羞成怒的冲格林喊道。 “家?这里?恕我直言,先生们,这里家的感觉只怕还差一点儿,不过如果你们不太忙的话,我倒想请你们去寒舍小叙一番。”说着,菲利克斯已经掏出了群体传送卷轴。 “你听见了?他把咱们像傻子一样耍!”我跳了起来,准备用这副一点儿魔力都不剩的身体跟这个狗娘养的拼了。 “是蛮荒之地的长夜城吗?”格林却不动声色的问他。 “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家。”菲利克斯退到传送门旁边,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格林,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会知道的,索萨。”格林拍了拍我的肩旁,毫不犹豫的走进了传送门:“我们还是别让炽天使大人等太久了。” “你们他妈的为什么拦着我?!”贝蕾娜一拳砸在桌子上,直将桌面砸的粉碎:“他都快不行了,你们也不管?!难道你们都他妈的瞎了吗?!” “瞎了的是你吧,贝蕾。”丹尼一脸不屑的说。 “**找死!”贝蕾娜嚯的一下把巨剑抽了出来! “威尔没尽全力,他连一个杀招儿都没使。”费达蹲在六米开外的木桩上,不冷不热的说:“如果他把什么虚空之刃,梦魇之触统统往那个疯子身上招呼,他根本烧不了那么久。” “他干嘛这么做?!”贝蕾娜愣住了。 “他们之间的事儿,我怎么知道。”费达冷冷的说。 “也许是因为他不能吧,如果真像秃子说的那样,索萨不死定了吗?”丹尼分析道。 “可他总不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吧?!”贝蕾娜叫道:“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差点儿就被杀了!” “差点儿而已,不是吗?”丹尼耸了耸肩:“喂,维克多,你怎么看啊?别老不说话呀。” “威尔知道索萨不会杀他。”维克多面无表情的说。 “你确定?!”贝蕾娜和丹尼异口同声。 “至少他认为他不会。”维克多耸了耸肩。 “然后呢?”丹尼又问道。 “然后我们最好都离那个炎魔远点儿。”说着,维克多点起了一根**:“你们知道他让我想起了谁么?伊格纳斯。那个火焰长老学成归来后,找上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们的死对头月下美人,也不是不断排挤他们的同铸会,而是自己的老朋友兼同僚----恩格里斯特。还差点儿杀死了他。” “他们两个可真是像极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伊格纳斯的诅咒 “呃…这就是空山镇么?为什么跟我在画报上看到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走出传送门后,麦克戴斯看着前方那片看似无边无际的火海,满怀惊诧的问道。 “哦,这只是我们的中转站,这里住着位故人,我想先跟他聊几句。”说着,我已经迈步向熔岩炼狱中走去:“当然你可以跟过来,如果你不介意被烤熟的话。” 他立刻后退几步,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把整个人都藏进了那片并不算大的树荫里。 “但是就算你不去,我也没打算让你闲着。”说着,我摸出五枚银币扔给了他:“去给我搞一身像样儿的衣服来,如果你打算跟着我,就得为我干活儿。” “你…回来了!”当我再次出现在伊格纳斯面前时,这团火意料之中的惊呼起来。 “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我嘲弄似的看着他,像他一样点燃了自己,只不过倾注了更多的魔力,让自己看起来比他明艳十倍。 “我没想到,我只是没想到…”他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身上的每一丝火焰都在窜动着:“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第二个拥有炎魔之躯的人,我没想到还能找到同类!” “我可不是你的同类,怪胎。”我熄灭了身上的火焰。 “可你骨子里是,你的身体也终究有一天会是。”他走过来,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直到冲我张开了双臂:“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无法逃避。” “我不是你,伊格纳斯,更不会走上你的老路!”我后退几步,躲开了那炽热到令人反胃的拥抱,冷冷得说。 “可你已经在路上了,年轻的炎魔,你已经走出第一步,接着你就会走出一万步,你回不了头了。” “如果你说出这一切是出于妒忌。”我冷笑着摇了摇头:“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你。”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年轻的炎魔,我也知道你为此付出了什么,以至于我也不忍心打击你。”他不再前进,那双眼睛却好像在焚烧我的心:“其实你所经历的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与生俱来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把你引向那个必将到来的结局----你我都是炎魔之子,终有一天将化身成魔!” “你疯了,我不该在一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 “你的确不该,你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应该赶快滚回你的空山镇去,不,是格林.威尔马文的空山镇去,然后继续寄人篱下,继续受人摆布!”他咆哮着,那熊熊烈焰逼的我睁不开眼:“虽然你已经拥有了炎魔之躯,但是想成为真正的炎魔你还远远不够资格,蠢货!” “那你就够资格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疯子争执这些,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些地方似乎真的被这个老家伙刺痛了:“怎么我总觉得你玩脱了?!” “至少我还在燃烧着,不像你,自甘熄灭。” “得了吧,伊格纳斯,你只是个反面教材而已,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我没功夫对你说三道四,你也根本不配,我说话的对象是你身体里那只炎魔。你束缚了它,禁锢了它,但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它会破体而出,它会撕裂你,吃掉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的火焰也越窜越高,逐渐将我笼罩其中,似乎真的要将我吞噬:“到那时候人们就再也不用面对你这副丑陋的,懦弱的,不堪一击的皮囊了!” “去你妈的!”我转身就去,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 “记得常回来看看,年轻的炎魔!”他大笑起来,那刺耳的声音追逐着我,似乎要撕碎我的耳膜。 “去你妈的,第二次!”我头也不回的说。 “看来你们聊得不怎么愉快。”麦克戴斯扬了扬眉,把一身毫无品味和档次可言的长袍递给了我。 “我要是你就闭嘴。”我走进了还未消失的传送门。这个**养的果然是疯了,全世界的人都没冤枉他!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暗骂着,试问还有谁会把自己彻底搞成一团火焰后还会引以为荣的?!我会变成他?别逗了,我怎么可能变成他?!这种事儿发生的几率都不会大于我操翻他! 我会变成他?呵呵,我怎么会变成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界欺诈者 叹为观止!当坐在忏悔大厅的祭坛上,了解了关于菲利克斯的一切后,我只能这么说。他不仅仅骗过了我们,也骗过了同铸会和炽天之翼的人,事实上,他骗过了所有人。 他把全世界像弱智一样耍! “你知道的,青龙会也在拉拢我们。”而此时,格林却不动声色的跟这位世界欺诈者谈起了条件。 “当然,我们也在拉拢他们,或者说他们也在拉拢我们,事实上,我觉得咱们之间应该再坦诚一点,炽天之翼,青龙会,还有你们…”菲利克斯一边帮我们添上红酒,一边不紧不慢的说。这酒由蛮荒之地特有的冰葡萄酿成,色泽剔透,口感香醇,是难得的上品,临走时我一定得带上两瓶:“我们不该再这样泾渭分明下去,而是应该更像个整体。因为青龙会靠自己不可能阻止得了同铸会在东方的渗透,炽天之翼靠自己也挡不住同铸会日趋频繁的北伐。而一旦青龙会和炽天之翼自身难保,无暇兼顾,你们被消灭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近年来,我们似乎都尝到了些甜头,毕竟同铸会已经数百年没这么尴尬过了。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的优势依旧明显,只要把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保持下去,最终的胜利仍然会属于他们。除非我们更进一步,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你有什么计划?”格林问道。 “很简单,全面战争。” “赢不了的。”格林皱起了眉头。 “这能让我们抢得先机。” “可用不了多久同铸会就能扳回局势。” “但是在‘用不了多久’的这段时间里,足以让很多变数发生了。比如那些观望者们,他们并不喜欢同铸会,但是也没那么大仇恨,所以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他们会观察,等候,审时度势,一旦某一方占据了优势,他们就会采取行动。痛打落水狗,人们都喜欢这么做。” “可我不认为他们分辨不出什么样的优势是压倒性的,而什么样的优势只是暂时性的。”格林提出了异议:“特别是那些大势力,比如月下美人和皇室,他们可不会被一些小胜小利所蒙蔽。至于那些小势力,杯水车薪而已。” “那么我们不妨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我们不挑起全面战争会发生什么----同铸会根深蒂固,只要稳扎稳打就能一点一点的将我们蚕食。而月下美人和皇室呢,他们本身就倾向于更加强大的同铸会,这样下去只会使他们继续向同铸会靠拢,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像天谴议会一样对我们拔刀相向。那时候,就连全面战争也无法助我们挽回颓势了。” “好吧,就算全面战争能把这些观望派稳住,而且还能给同铸会引出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暴徒,但是就凭炽天之翼和青龙会的力量,再加上你的祷告者和安插在同铸会的奸细,也依然无力跟同铸会相抗衡。” “你忘了算你们自己,我亲爱的朋友。” “如果战争在此刻打响,我们微不足道。”格林如实说。 “你错了,你们是一支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菲利克斯笑了起来:“因为你们的百万亡灵足以决定整个战局!” “终于说到重点了,是么?”我第一次开口道。 “是时候该重新认识一下了。”菲利克斯站起身来,郑重的向我伸出了右手:“年轻的死亡召唤者。” “我们早就认识,身份也未曾变过。”我依然稳稳的坐着,手更是悠然的在椅背上搭着:“我还是叛教者,你还是星辰之泪的丈夫。” “哈,看来我们确实说到重点了,星辰之泪,星辰之泪,星辰之泪…”菲利克斯不疼不痒的重复着这个每听一次都会让我揪心一次的名字:“看来就是这个名字让我们仇深似海了,是吗?那么就让我们在今天解决这件事吧。” “你死,或者我死,选一个!”我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哇哦,这种解决方式可有点儿太极端了。”菲利克斯挤出一个疼痛的表情,就好像我们只是在闲聊似的:“我倒是有个更平和的办法,你想听听么?” “不想。”我毫无悬念的这样回答。 “凭你们之前的几次遭遇来看,上来就把你们俩撮合到一起显然不太现实。”他却自顾自得说了下去:“所以,我觉得先帮你们安排一次会面应该是个不错的开始。” “什么?!”我觉得我一定是听错了。 “先安排你们见个面,然后再慢慢来。谈恋爱就得这样,要循序渐进,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你不会不懂吧?” “不不不,我…不太明白,你…你…你…” “我准备成全你们。”菲利克斯帮我把这句语无伦次的话说了下去:“或者应该说,我准备成全你。” 我完全,完全,完全愣住了! “嗯,只不过这种事儿可急不得,要知道她现在对你的印象实在不太好,一心只想抓你法办,所以我们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菲利克斯不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讲述着他的计划:“我们必须在确认她只有一个人而且在短时间内无法召集来帮手的情况下才能让你跟她相见。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去,当然这我可不推荐,因为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也可以召集几个人一起去,这样虽然也未必能拿下她,但是把她牵制住那么一小会儿肯定是没问题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我亲爱的朋友,就看你自己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冷冷得说。 “你以为我会耍你?”他反问。 我没说话,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在长夜城,不管我想对你们做什么,我亲爱的朋友,现在才是我的最佳时机。”他补充道。 “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更歹毒的阴谋,世界欺诈者,你的鬼花招儿把所有人都玩儿遍了!” “他没骗你。”格林突然开口道:“我刚刚分析了一下他意图,无论从大局面还是个人局面来说,他这么做的两个受益者都是被绑定的,那就是他和你。他想把星辰之泪送给你,从而换取你的支持,当然主要还是你身上的百万亡灵大军,这也是这件事所能促成的最大利益。” “这么说可太直白了。”菲利克斯调侃似的评价道。 “你怎么能这么做?!”几秒钟的沉默后,我突然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这样喊道,很难形容我此刻的语气和心情,有太多的情绪都包含其中了。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她…她…她是你的妻子啊!” “又如何?” 我再也开不了口,只是浑身颤抖着,就好像那个被欺骗,被辜负,被伤害,被…抛弃的人是我! “我明白你此刻的感受,也许不完全明白,但是多少能体会到一点儿。”菲利克斯拍了拍我的肩膀,向个兄长似的对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苏菲,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是我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环,这些年来我也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但是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她,而比起她来我则更需要你,所以我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并不容易,我的朋友,只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爱她么?”我问道。 “爱?谈不上。” “你爱过她么?” “爱过?不,从来没有。” 我点燃了自己,只想把面前这个人跟他的欺骗和谎言一起焚毁,烧尽!但是他却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我,那双诚恳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在你动手之前我只说一句,索萨!”格林大喝道:“向他出手,对任何人,对任何事,无益!” “你该多为苏菲想想,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反倒心平气和的对我说:“我死了,她会失去相伴三年的结发之夫,你死了,她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你觉得她会喜欢这两种结局中的任何一个么?” 鬼话!全他妈鬼话!我应该把这些鬼话跟烈火一起塞回他嘴里!可我…却没法这么做,只是就这么茫然的站着。 太突然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太突然了! “哈,晚餐时间。”菲利克斯欢快的吹了个口哨,只见莎尔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香味儿四溢的烤肉走了过来:“白熊腰肉加冰葡萄酒,你们会爱上这里的,我亲爱的朋友们。而且还是圣女亲自为你们下厨,这可真让我妒忌,要知道从前可是只有我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呢。” “我先回去了,格林,我…”我没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出来,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想说。 “真是太遗憾了,这可是三个人的份量呢。”菲利克斯看着我逐渐消失的身影,露出一脸悻悻然的哀伤,但随即又兴致盎然的对莎尔说:“要不你也来吃点儿?” “要是没别的事,奴仆告退了,吾主。”莎尔却毕恭毕敬的这样说着,然后径自躬身退到了一旁。 “唉,她太严肃了,一向如此。”说着菲利克斯已经切下一小块肉放进了格林的餐盘:“趁热吃,别让汤汁凉了。” “呃,不好意思,我也得回去了。”格林站起来说。 “嘿!”菲利克斯摊开双手,满脸沮丧的叫道。 “来日方长嘛,炽天使大人。”格林笑了笑。 “那带上这个。”菲利克斯扔过来一本黑底红字的牛皮书说:“里面有我这些年来的暗影法术心得,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另外别在去找那个罗森塔尔了,他教不了你什么了。” “坐下吃点儿吧,这种好东西可不该浪费。”等格林也走后,菲利克斯又对莎尔说:“我是说真的。” “索萨,如果你想找个人聊聊…”一回到空山镇,格林就满心关切的对我说。 “我不想,格林,只想一个人待会儿。”我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走,却跟一直等在门口的麦克戴斯撞了个满怀。 “**的…”我正好找不到人泄火。 “你总得给我安排安排吧,我的大少爷。”麦克戴斯连忙后退两步,举起双手说:“还是你想让我在这儿白吃白喝?” “娜塔莉,给他找点事儿干。”我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说。我知道她一定会在旁边站着,没有一点儿新意的傻站着。 “什么事啊,少爷?”娜塔莉却不开窍的问道。 “随便什么事儿,把你干得那些分点儿给他。” “那工钱呢?”她又问道。 “你看着给就行了,娜塔莉,这种破事儿能别他妈的烦我吗?!”我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出。 “嗨,美女,我很好打发的,一个月两个金币就够了…好吧,好吧,别这么瞪着我,我开玩笑的,十二个银币就行!喂,十个银币总可以了吧,长得漂亮也不要这么小气嘛,市场价都不止这么多呀…”麦克戴斯那油腔滑调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聒噪着,看在诸神的份儿,当初我真该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战 “嘿,索萨,你可算回来了!”格林一看到我就立即冲过来给了我个熊抱,这次我当然不会躲闪,我只希望他别抱的太久,好让我赶紧为他展示一下我所取得的成果。格林,我成功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这样告诉他,看看我,看看,我成功了!只是…随后他向我介绍的这个人却让我彻底懵了。 “快来见见咱们的新朋友。”他对我说。 而此刻他指着的人,却是…菲利克斯! 我想这一定是场梦境。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格林和菲利克斯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如朋友般的坐在一起。 “嘿,你好,我的朋友。”菲利克斯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冲我伸出了右手,把我从极度的错愕中拉回了现实。 我下意识的回了他一道烈焰冲击,而且倾注了全力!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让我不假思索的全力攻击的话,除了他,我不会选出别人。 嘭!!火链结结实实的在他面前炸裂开来,余焰也几乎包住了他的整个上身,却没能冲破他的暗灭装甲…是的,在他完全没有闪避,而且没开启雾隐护盾的情况下,我的全力一击居然都没能在他那身漆黑色的铠甲上留下一个裂纹! “哇哦,索萨先生,如果你一向喜欢这样打招呼的话,我可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呢。”菲利克斯从容的收回了右手,透过那包围着他的熊熊烈火看着我,依旧保持着友善的笑容。 “这他妈是怎么了?难道你被他制住了?!”慌乱中,我通过心灵感应质问格林,同时开启了炎魔之躯。我知道你很强大,菲利克斯,事实上你比我想象的更强大,但是我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东躲西藏的叛教者了! “冷静点儿,索萨!”格林却这样喊道,还想上前拉住我,却又一时间被我这完全化为火元素的身躯弄得不知所措。 “你得帮我杀了他!”我继续用心灵感应对他说,并已将全部魔力集中于左手。只等格林锁住他,我就会让这位名震天下的云中苍穹尝尝被烈焰冲击洞穿头颅的味道! “为什么,你甚至都…”格林也改用了心灵感应。 “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我直接喊了出来,打断了格林的话,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梦中已经把这个混蛋杀了一千次了! “呃…看起来你们好像有些悄悄话要聊,不如我先回避一下好了。”这个**…不不不,是狗娘养的一脸淡定的对格林说:“好好想想咱们聊的那些,光影使徒。” 说着,他已经开始释放左手中的传送卷轴,但此时我的烈焰冲击已经迎面轰了过去!我不知道格林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聊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既然这个狗娘养的敢自己送上门儿来,就休想再活着离开! 在一片黄与红的光芒中,我的攻击再次被化解了。但是这次阻挡我的不再是菲利克斯的护甲,而是…明光盾。 格林的明光盾。 我,彻底,愣住了! “恭喜你掌握了炎魔之躯,我亲爱的朋友,真是酷毙了!”这是菲利克斯消失在蓝光中的最后一句话。 “**疯了?!”我一把揪住格林的衣领大骂道:“为什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为什么不帮我锁住他?为什么要帮他释放护盾?!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格林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任由自己的衣领在火焰的灼烧中“兹兹”作响。 “没什么可说的,格林!”我散去了炎魔之躯,但是扯住他的手反而更用力了:“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他对你承诺了什么,都不能让我放过他!” “刚刚明明是他放过了你。”格林一脸无奈的说。 “哈,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他喽?感谢他在我的地盘上放过了我?!”我指着他的鼻子怒吼着:“还是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没帮他把我这个叛教者就地正法?!” “索萨,你真的误会了…” “是的,我确实误会你了,格林。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无条件的信任你,可现在我终于发现,我错了!”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想从他那看似坦荡的瞳孔中挖出他那颗我至今都没能看透的心:“我没想到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在我仅仅离开了半个月的这段时间,你居然会跟我最疼恨的,最想杀死的人勾结到一起!” “天呐,索萨,为什么你就不能先听我解释呢…” “不必了解释了,格林,我受够了你那些毫无意义的说教,早他妈受够了!”我大喊着,觉得体内的魔力又沸腾起来,而这次我想已没必要再压制:“我承认你比我更有想法,更有能力!我承认在失去阿伦和生尽欢的庇护后,如果没有你的提前准备,如果没有你在空山镇的据点,我们很可能活不到今天!但是你要是凭这些就觉得在空山镇你可以只手遮天,不必通过我就可以做出任何决定,而我已经沦为你的跟班儿,对你只能言听计从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应该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索萨,**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格林一把推开我,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 “菲利克斯本该死在这里,如果你帮我,他绝对会死在这里!可你却眼睁睁的放走了他…”我猛地抄过他腰间的一瓶恢复药剂一饮而尽,重新开启炎魔之躯,并将这早已在体内蠢蠢欲动的第三道烈焰冲击送给了他:“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你疯了?!”火链和他胸前的明光盾一起爆裂开来,而他则用四根信仰镣铐锁住了我的手脚:“快住手!” 可惜,他是锁不住火元素的! 我直接穿过了镣铐,这些金灿灿的小玩具甚至都没能阻挡我一秒钟。攻势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猛烈! 也许我确实疯了,格林,我同甘共苦的挚友,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我不会住手,我和我的炎魔之躯都绝不会住手!菲利克斯!你知道菲利克斯是谁,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你也知道为什么菲利克斯必须死! 火球、炎爆、烈焰冲击!火链、火蛇、烈焰风暴!它们咆哮着向他扑去,炸碎了一面又一面明光盾,一股脑儿轰向他的身体!缠绕着他,包围着他!“来吧!”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怒吼着:“烧起来,烧起来,让我们一起烧尽天下!” 我的视野早已被熊熊烈焰所填满,耳朵里也充斥着法术不停交击的巨响和防御力场不断被冲破的轰鸣!天呐,这多么年来我居然到此刻才发现这些画面和声响是如此美妙!然而很快,这些声音突然间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响亮,不再那么刺耳…我面前的这个人终于仰面摔倒在地上,跟那千疮百孔的圣辉装甲一起! 我上前一步,右手死死卡住了他的喉咙,伴随着焦糊的气味儿和龟裂的劈啪声,我能看到他那深紫色的硬化肌肤正逐渐在烈焰的撕咬下出现裂纹,血珠开始不断从这些细小的伤口中挤出来,却瞬间又被滚滚热浪所气化。 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却已无力将它扳开,只能用那嘶哑的声音对我喊着:“住手!好好看看我是谁!” “或许你应该看看我是谁!”我把所剩不多的魔力继续凝聚在右手,而用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我甚至已经能从他的脖颈上听到一些“咔嚓,咔擦”似的的声响:“看看倒底谁才是谁的跟班儿,谁又是谁的靠山!看看咱们俩到底谁才更强,谁才更…”我没能再说下去,虽然我无比想把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全部压抑在这一刻统统宣泄出来,然而我的身体却好像无法支撑我这么做了。 我先看到右手上的火焰正在褪去,逐渐露出了手指,手背,还有…断裂的手腕!我扑倒在格林身上,只觉得右腕和双腿的脚踝撕心裂肺似的疼痛!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那只脱离了手腕的右手正卡在格林的脖子上,双脚也似乎被砍掉了般完全不听使唤…在没有足够的魔力支撑炎魔之躯而被强行变回肉身后,除了那本来就是火元素的左手,我竟然三肢尽断! 鲜血正从断口处奔涌而出,转眼间已经流成了一大滩殷红,而我却只能趴在这片血泊里,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我正在因为失血过多而迅速模糊的视野中,格林翻身而起,用力将卡在脖子上的手扯下来,立刻扣在我的右手腕上,用次级治疗术稍加固定,接着捡起地上的两只脚分别卡在我的脚踝上,同时招呼早已聚集在周围的人们过来帮我按住伤口,又抬起我的下巴将一瓶治愈药剂全灌下去,然后才开始释放强效治疗术开始为我治疗。 整个过程,他只用了五秒钟。 “你差点儿杀了我。”格林一边治疗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边啐出了口带血的唾沫。刚刚他一直在治疗我,完全没管自己,导致那些从各处伤口中渗出来的血已经把他浑身上下统统染红。而他的脖子上此刻还留着被我撕破的痕迹----粘稠的血正从那五个手指大小的孔洞中涌出,沿着周围焦糊的皮肤流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也差点儿杀了自己。”我被几个人搀到了躺椅上,有气无力的说。虽然右手和双脚都已被接了回去,不过想让它们完好如初估计还得缓上一会儿。我揉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就好象那些烈焰依然盘踞在脑子里,不愿就此散去:“我太冲动了,格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就像、我就像对自己失去了控制…” “你吓了我一跳,伙计,说实在的。好在都过去了,咱们都还好好的。”他接过丹尼递过来的治愈药剂喝了一小口,然后脱下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外套,从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等在身边的娜塔莉手中接过一身干净的换上。 “您没事了么,格林祭祀?”娜塔莉一脸关切的问道,并把温热的毛巾递给了他。我坐在一旁,总觉得这个场景怪怪的,貌似以前她这句话的对象…从来都是我。 “当然。”格林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血渍,面带微笑的对娜塔莉说。然后又把目光转回了我:“刚刚就是炎魔之躯?” “没错儿。”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右手,却没能成功:“作为最直接的体验者,感觉怎么样?” “很棒的进攻型法术,没有它你绝不可能在三十秒内突破我的十几面明光盾和不断自我修补的圣辉装甲,只是…”他难得的赞美了我几句,随后话锋一转:“也有很明显的缺陷,在法术消退后你几乎废了,可整个过程中我只不过放了四条信仰镣铐而已,它在防御上的软肋太明显了。” “可只要炎魔之躯还在,这就不会表现出来!” “问题是你的炎魔之躯未必能保持到战斗结束。” “这正是我今后努力的方向,格林,一个明确的方向。你知道的,明确的方向…我已太久未曾有过了。” “这倒是件好事。”沉默片刻后他才说,只是言语间仍夹杂着些忧虑:“以后多跟我聊聊这个技能,没准儿我也能给点儿建议,现在…我想跟你说些更重要的事。” “菲利克斯。” “没错儿,菲利克斯。” “你不该放他走,绝不该!”我咬牙切齿的说,似乎那些随炎魔之躯散去的怒火又在这一刻熊熊燃起,是的,这是个我们打多少架都不能回避的问题。 “就算我不想放他走,我们也留不住他。” “是我们?”我指了指我和他,然后又指了指周围这些人:“还是我们?” “都不能。”他这么说着,同时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于是所有人就都开始默默的退出去,没有一个人多问一句话。 “更何况,他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在确认房间内已经没有别人,并用洞察加以确认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 “他永远都是我的敌人!”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的朋友。”一个声音从我左侧响起,所以显然不可能出自我右侧的格林。我循声看去,就看到了这个话题的中心----菲利克斯。 他居然去而复返! “我才走了不到半个月而已,他就已经把这儿当家似的来去自如了?!”我恼羞成怒的冲格林喊道。 “家?这里?恕我直言,先生们,这里家的感觉只怕还差一点儿,不过如果你们不太忙的话,我倒想请你们去寒舍小叙一番。”说着,菲利克斯已经掏出了群体传送卷轴。 “你听见了?他把咱们像傻子一样耍!”我跳了起来,准备用这副一点儿魔力都不剩的身体跟这个狗娘养的拼了。 “是蛮荒之地的长夜城吗?”格林却不动声色的问他。 “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家。”菲利克斯退到传送门旁边,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格林,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会知道的,索萨。”格林拍了拍我的肩旁,毫不犹豫的走进了传送门:“我们还是别让炽天使大人等太久了。” “你们他妈的为什么拦着我?!”贝蕾娜一拳砸在桌子上,直将桌面砸的粉碎:“他都快不行了,你们也不管?!难道你们都他妈的瞎了吗?!” “瞎了的是你吧,贝蕾。”丹尼一脸不屑的说。 “**找死!”贝蕾娜嚯的一下把巨剑抽了出来! “威尔没尽全力,他连一个杀招儿都没使。”费达蹲在六米开外的木桩上,不冷不热的说:“如果他把什么虚空之刃,梦魇之触统统往那个疯子身上招呼,他根本烧不了那么久。” “他干嘛这么做?!”贝蕾娜愣住了。 “他们之间的事儿,我怎么知道。”费达冷冷的说。 “也许是因为他不能吧,如果真像秃子说的那样,索萨不死定了吗?”丹尼分析道。 “可他总不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吧?!”贝蕾娜叫道:“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差点儿就被杀了!” “差点儿而已,不是吗?”丹尼耸了耸肩:“喂,维克多,你怎么看啊?别老不说话呀。” “威尔知道索萨不会杀他。”维克多面无表情的说。 “你确定?!”贝蕾娜和丹尼异口同声。 “至少他认为他不会。”维克多耸了耸肩。 “然后呢?”丹尼又问道。 “然后我们最好都离那个炎魔远点儿。”说着,维克多点起了一根**:“你们知道他让我想起了谁么?伊格纳斯。那个火焰长老学成归来后,找上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们的死对头月下美人,也不是不断排挤他们的同铸会,而是自己的老朋友兼同僚----恩格里斯特。还差点儿杀死了他。” “他们两个可真是像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轻舞飞扬 他欺骗了她。 他先欺骗了她,然后占有了她。 三年,整整三年,朝夕相处的三年,同床共枕的三年,居然全都源于那个混蛋的欺骗!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浑身颤抖。 故意没点灯,好让四周围一片黑暗,可那些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她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歌剧,一起参加舞会…她们手挽着手,望向彼此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屋子里很安静,让我能听到自己咬紧牙关所发出的的“咯咯”声,直到嘴里填满了腥甜。 什么?你问这三年来这些情景在我脑海中出现过几次了?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否则…我早就疯了。 我从未想过星辰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甚至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都没有,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在我心中,她是神圣的,没有人配跟她说话,没有人配牵她的手,没有人配跟她谈情说爱,更没有人配娶她,包括我自己在内。然而…在现实中,这些都已经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可促成这一切的,并不是爱,而是谎言。 谎言!谎言!!谎言!!! 我应该立即去告诉她,当面戳穿他的阴谋诡计,就算以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可她…不会相信我,事实上,她不会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而就这件事而言,就算换成恩格里斯特亲口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她感到悲哀,悲哀到让我流下泪来。 为什么,星辰?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我失声痛哭… 别在像个女人一样哭泣了,索萨!我无声的对自己呐喊着,握紧双拳,直至指节泛白。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杀了他!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你都该杀了他!立刻就去,马上! 可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在了解他的真正身份之后,我甚至绝望的发现…就算十个我,也杀不了他。 我砍手,裂魂,获得炎魔之躯,却依然如此无力! 我还能怎么做呢?星辰,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他妈还能怎么做?!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索萨。”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滚开,东方人。”我压抑着自己,不让她听出我声音中的哽咽。 “哇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他妈的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朋友!” “你这是怎么了,索萨,谁又惹到你了?”她却靠了过来,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没准儿就是你,风之优雅!” “那咱们可更得聊聊了。”叶青直接在我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找个人聊聊?!找这个聊聊,找那个聊聊,找操他妈的聊聊!”我跳起来冲她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仿佛要把对星辰的疼惜,对菲利克斯的愤恨和对自己的失望统统发泄在这一个女人身上:“我只想一个人呆着,你听见了吗?我-他-妈-只-想!一个人呆着!!” “我决定要带你去散散心了,索萨。” “你还是他妈的去散散你自己吧!” “哎呦,你就跟我来吧。”叶青却不由分说的把我拽进了传送门里,然后又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格林满怀歉意的说:“这次就先不带着你喽,阴阳大师。” “正好我也没那个闲心。”格林面无表情的回应道,然后用心灵感应对身边的维克多说:“我觉得咱们得着手设计个持久性的空间屏障了。” “这他妈的又是哪儿?!”我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大喊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在被叶青推出传送门的那一瞬间,我的视野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水所填满了,那种感觉就像在这一刻全世界的水都在我眼前飞流直下! “欢迎来到天河瀑布。”叶青张开双臂说。 “天河瀑布?”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词。 “就是东方最大的瀑布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真没想到麦克戴斯竟来过这种地方!”当我想起这句话出自谁人之口时,我已经在环顾四周,才发觉我们正站在瀑布顶端的礁石上,放眼望去就能将瀑布的整个画面尽收眼底。 只是跟以往我所见过的绝大多数瀑布不同,它的水流断层并不是横切式的,而是弯月形的,就算我正处于月牙的一角,平视过去,看到的也依然一大片倾泻而下的银色。而低头向下看时,那从天而降的万千水流又聚在了一起,汇成一条巨龙继续咆哮着向前奔流。当然,它与其他瀑布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太大了!大到让你觉得自己太渺小。太雄伟了!雄伟到让你觉得自己太卑微。太壮丽了!壮丽到…让你想哭泣。 天河,真是实至名归的天河! “麦克戴斯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叶青捋了捋被风吹起了秀发说。水波拍打着礁石,溅起些水花,星星点点的洒在她的马裤上,短衫上,手臂上和脸颊上。 “一个流浪诗人而已,泛泛之辈,不值一提。”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评价道,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世界奇景中抽离出来:“可就连他居然都来过东方,来到过这里,而且还从这里跳了下去…真他妈的!” “这并不奇怪啊,很多西方人都来过的,毕竟天河瀑布是东方十大必去的旅游景点之一嘛。旅行者的话是肯定不会错过这里的,不过他们一般都会集中在那儿。”叶青指向环形中间那段相对较低的断切处说:“那就是天河瀑布常规游览线路的尽头,很多人会在那里观景啦,作画啦,秀恩爱啦什么的…当然了,胆子比较大的人呢,还可以从那里跳下去。” “就没人拦着?!”我惊叫道,只觉得从那种地方跳下去跟自杀没什么区别:“这落差至少有一百米!” “也没那么多啦,天河瀑布最高落差九十二米,最低六十三米,而最佳跳跃点是六十八米。而且那一段是经过专门测量过的,下坠过程中和坠落处都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物,只要戴齐装备并由专人指导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叶青像个资深导游般向我解释着:“这也属于旅游项目之一,只是收费很高而且跳之前得签一份后果自负声明而已。怎么样,你要不要跳一次啊?”说着,她冲我眨了眨眼睛。 “这儿有多少米?”我问道。 “既然是我带你来的,当然是九十二米喽。” 我跳了下去。 是的,叶青讲解的越详细,我的心里就越不舒服,特别是当想起麦克戴斯时,还有那么点儿莫名的妒忌。八年了,我离开城光镇整整八年了,可这些年来我就像个上满了弦的傀儡,居然一刻都不得停歇,像天河瀑布这种是个人就能去的旅游胜地,我竟从未过有时间光顾!没想到我这段看似被塞得满满的人生居然是如此空虚,荒芜… 甚至连一些凡人的经历都不如! 所以我跳了下去,从最高处,而不是那个被千万人玩闹过的安全点。我,从来都不是凡人!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几乎扯出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曾经的月光城下,我和格林被抛石机扔上天空,那一幕幕的惊心动魄宛若五秒钟前刚发生过…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我会顺顺利利的跳下去,在那些凡人们的惊叫和欢呼声中跟下面的河流拥抱在一起,直到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而急速下坠的我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这他妈是做不了自由落体了!我连忙开启缓降术并撑起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同时双臂前屈护住面部,闭上眼睛懊恼的想着。也许人类历史上最丑陋的跳水姿势也要由我创造了,我会毫无悬念的撞上礁石,然后弹出去,并极有可能再面临二次,或者三次撞击…然而那令我咬紧牙关的碰撞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逐渐的,连失重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是缓降术的功劳,它只能减缓我下坠的速度而已,不可能让我停滞在空中。何况在这种极度短暂的时间里,在这种急速坠落的情况下,缓降术所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所以就算开启了护盾我也做好了摔断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或者一根肋骨或者以上全部的准备,于是…我只好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叶青,然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因为我们在飞! “要跳也不说一声,真没礼貌。”她身体前倾,双臂张开,在空中…滑翔着,似乎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这、这…”我感受着耳边那徐徐的风声,看着身下那汹涌的滚滚洪流,只觉得尿意满满。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她提醒我道。 “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想到我那在风中扭曲的腿脚,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之前,好吗?”她瞪了我一眼说。 “你好像…让我飘了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纵风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就算没你想的那么出神入化,也足够咱们飘上一会儿了。”她宠辱不惊的露出了一丝浅笑:“别傻愣着了,多看看周围的风景吧,这种机会可不太多呢。” 她说得没错,这种机会着实不多,而且我相信那些凡人绝对从未有过。你低下头,看那丛林和江河,你偏过头,看那远山和青峰,你抬起头,看那蓝天和云朵…这些看过无数遍的景物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同了,只因为,你在空中! “风之优雅,风之优雅…”我看着沐浴在风中的叶青,不由自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不仅仅是这个称号成就了她,也只有她才能诠释出这个称号。 “你总这么叫我,显得好见外啊。” “那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叶青吧,小叶子或者青儿也行啊。” “小叶子?青儿?东方人都这么叫你吗?” “嗯…有一些人会吧。” “这么奇怪的称呼,就别算上我了。”我翻了个身,双手为枕,直接躺在了这柔软的气流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要睡上一会儿了。” “这么有趣的时候你却要用来睡觉?!”叶青埋怨道。 “体谅体谅我吧,叶青,从燃烧岛,到熔岩炼狱,再到空山镇,又到长夜城,最后到这里…”我满心委屈的抱怨道:“我可是一分钟都没消停过呢!” “长夜城?你见过菲利克斯了?”叶青愣了一下,原本轻松加愉快的语气都稍稍有些变了。 “是的。”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都聊什么了?”叶青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还他妈能聊什么?!跟你们一样喽!”我没好气儿的说:“合作,跟我们合作,跟我死后的亡灵大军合作!” “我可不想要什么亡灵大军,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真的吗?我可是越想越觉得没谱。” “那你觉得我陪你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没准儿你只是想拉拢我。” “拉拢你?用这种方式?”叶青委屈的看着我:“如果我们天天都如此渡过的话,你还舍得为了得到那群亡灵就付出生命吗?还舍得变成什么美好都体会不到的死灵法师吗?” “嘿,我随口说说而已,别那么认真嘛。”我看着叶青那双泪光闪动的眼眸,心中竟一阵刺痛,连忙安慰她道:“我知道你看重的是我本身,而不是我身后的什么亡灵,我明白你才是那个真正为我着想的人!叶青,我明白,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叶青瞥了我一眼,破涕为笑。 “等等!”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你刚才的表现…菲利克斯的身份你们好像早就知道了吧?这可不太好啊,朋友之间不是应该信息共享吗?!” “哎呀,我们也是近半个月才知道的啊,之前也一直没机会被跟这位炽天使大人接触嘛!”她可怜巴巴对我解释着:“再说了,这半个月我都不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啊。” “有道理。”我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重新躺下:“现在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吗?” “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了,把你的床撤走?”她坏笑着。 “这样就不怕了。”说着,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界欺诈者 叹为观止!当坐在忏悔大厅的祭坛上,了解了关于菲利克斯的一切后,我只能这么说。他不仅仅骗过了我们,也骗过了同铸会和炽天之翼的人,事实上,他骗过了所有人。 他把全世界像弱智一样耍! “你知道的,青龙会也在拉拢我们。”而此时,格林却不动声色的跟这位世界欺诈者谈起了条件。 “当然,我们也在拉拢他们,或者说他们也在拉拢我们,事实上,我觉得咱们之间应该再坦诚一点,炽天之翼,青龙会,还有你们…”菲利克斯一边帮我们添上红酒,一边不紧不慢的说。这酒由蛮荒之地特有的冰葡萄酿成,色泽剔透,口感香醇,是难得的上品,临走时我一定得带上两瓶:“我们不该再这样泾渭分明下去,而是应该更像个整体。因为青龙会靠自己不可能阻止得了同铸会在东方的渗透,炽天之翼靠自己也挡不住同铸会日趋频繁的北伐。而一旦青龙会和炽天之翼自身难保,无暇兼顾,你们被消灭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近年来,我们似乎都尝到了些甜头,毕竟同铸会已经数百年没这么尴尬过了。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的优势依旧明显,只要把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保持下去,最终的胜利仍然会属于他们。除非我们更进一步,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你有什么计划?”格林问道。 “很简单,全面战争。” “赢不了的。”格林皱起了眉头。 “这能让我们抢得先机。” “可用不了多久同铸会就能扳回局势。” “但是在‘用不了多久’的这段时间里,足以让很多变数发生了。比如那些观望者们,他们并不喜欢同铸会,但是也没那么大仇恨,所以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他们会观察,等候,审时度势,一旦某一方占据了优势,他们就会采取行动。痛打落水狗,人们都喜欢这么做。” “可我不认为他们分辨不出什么样的优势是压倒性的,而什么样的优势只是暂时性的。”格林提出了异议:“特别是那些大势力,比如月下美人和皇室,他们可不会被一些小胜小利所蒙蔽。至于那些小势力,杯水车薪而已。” “那么我们不妨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我们不挑起全面战争会发生什么----同铸会根深蒂固,只要稳扎稳打就能一点一点的将我们蚕食。而月下美人和皇室呢,他们本身就倾向于更加强大的同铸会,这样下去只会使他们继续向同铸会靠拢,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像天谴议会一样对我们拔刀相向。那时候,就连全面战争也无法助我们挽回颓势了。” “好吧,就算全面战争能把这些观望派稳住,而且还能给同铸会引出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暴徒,但是就凭炽天之翼和青龙会的力量,再加上你的祷告者和安插在同铸会的奸细,也依然无力跟同铸会相抗衡。” “你忘了算你们自己,我亲爱的朋友。” “如果战争在此刻打响,我们微不足道。”格林如实说。 “你错了,你们是一支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菲利克斯笑了起来:“因为你们的百万亡灵足以决定整个战局!” “终于说到重点了,是么?”我第一次开口道。 “是时候该重新认识一下了。”菲利克斯站起身来,郑重的向我伸出了右手:“年轻的死亡召唤者。” “我们早就认识,身份也未曾变过。”我依然稳稳的坐着,手更是悠然的在椅背上搭着:“我还是叛教者,你还是星辰之泪的丈夫。” “哈,看来我们确实说到重点了,星辰之泪,星辰之泪,星辰之泪…”菲利克斯不疼不痒的重复着这个每听一次都会让我揪心一次的名字:“看来就是这个名字让我们仇深似海了,是吗?那么就让我们在今天解决这件事吧。” “你死,或者我死,选一个!”我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哇哦,这种解决方式可有点儿太极端了。”菲利克斯挤出一个疼痛的表情,就好像我们只是在闲聊似的:“我倒是有个更平和的办法,你想听听么?” “不想。”我毫无悬念的这样回答。 “凭你们之前的几次遭遇来看,上来就把你们俩撮合到一起显然不太现实。”他却自顾自得说了下去:“所以,我觉得先帮你们安排一次会面应该是个不错的开始。” “什么?!”我觉得我一定是听错了。 “先安排你们见个面,然后再慢慢来。谈恋爱就得这样,要循序渐进,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你不会不懂吧?” “不不不,我…不太明白,你…你…你…” “我准备成全你们。”菲利克斯帮我把这句语无伦次的话说了下去:“或者应该说,我准备成全你。” 我完全,完全,完全愣住了! “嗯,只不过这种事儿可急不得,要知道她现在对你的印象实在不太好,一心只想抓你法办,所以我们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菲利克斯不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讲述着他的计划:“我们必须在确认她只有一个人而且在短时间内无法召集来帮手的情况下才能让你跟她相见。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去,当然这我可不推荐,因为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也可以召集几个人一起去,这样虽然也未必能拿下她,但是把她牵制住那么一小会儿肯定是没问题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我亲爱的朋友,就看你自己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冷冷得说。 “你以为我会耍你?”他反问。 我没说话,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在长夜城,不管我想对你们做什么,我亲爱的朋友,现在才是我的最佳时机。”他补充道。 “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更歹毒的阴谋,世界欺诈者,你的鬼花招儿把所有人都玩儿遍了!” “他没骗你。”格林突然开口道:“我刚刚分析了一下他意图,无论从大局面还是个人局面来说,他这么做的两个受益者都是被绑定的,那就是他和你。他想把星辰之泪送给你,从而换取你的支持,当然主要还是你身上的百万亡灵大军,这也是这件事所能促成的最大利益。” “这么说可太直白了。”菲利克斯调侃似的评价道。 “你怎么能这么做?!”几秒钟的沉默后,我突然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这样喊道,很难形容我此刻的语气和心情,有太多的情绪都包含其中了。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她…她…她是你的妻子啊!” “又如何?” 我再也开不了口,只是浑身颤抖着,就好像那个被欺骗,被辜负,被伤害,被…抛弃的人是我! “我明白你此刻的感受,也许不完全明白,但是多少能体会到一点儿。”菲利克斯拍了拍我的肩膀,向个兄长似的对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苏菲,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是我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环,这些年来我也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但是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她,而比起她来我则更需要你,所以我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并不容易,我的朋友,只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爱她么?”我问道。 “爱?谈不上。” “你爱过她么?” “爱过?不,从来没有。” 我点燃了自己,只想把面前这个人跟他的欺骗和谎言一起焚毁,烧尽!但是他却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我,那双诚恳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在你动手之前我只说一句,索萨!”格林大喝道:“向他出手,对任何人,对任何事,无益!” “你该多为苏菲想想,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反倒心平气和的对我说:“我死了,她会失去相伴三年的结发之夫,你死了,她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你觉得她会喜欢这两种结局中的任何一个么?” 鬼话!全他妈鬼话!我应该把这些鬼话跟烈火一起塞回他嘴里!可我…却没法这么做,只是就这么茫然的站着。 太突然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太突然了! “哈,晚餐时间。”菲利克斯欢快的吹了个口哨,只见莎尔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香味儿四溢的烤肉走了过来:“白熊腰肉加冰葡萄酒,你们会爱上这里的,我亲爱的朋友们。而且还是圣女亲自为你们下厨,这可真让我妒忌,要知道从前可是只有我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呢。” “我先回去了,格林,我…”我没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出来,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想说。 “真是太遗憾了,这可是三个人的份量呢。”菲利克斯看着我逐渐消失的身影,露出一脸悻悻然的哀伤,但随即又兴致盎然的对莎尔说:“要不你也来吃点儿?” “要是没别的事,奴仆告退了,吾主。”莎尔却毕恭毕敬的这样说着,然后径自躬身退到了一旁。 “唉,她太严肃了,一向如此。”说着菲利克斯已经切下一小块肉放进了格林的餐盘:“趁热吃,别让汤汁凉了。” “呃,不好意思,我也得回去了。”格林站起来说。 “嘿!”菲利克斯摊开双手,满脸沮丧的叫道。 “来日方长嘛,炽天使大人。”格林笑了笑。 “那带上这个。”菲利克斯扔过来一本黑底红字的牛皮书说:“里面有我这些年来的暗影法术心得,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另外别在去找那个罗森塔尔了,他教不了你什么了。” “坐下吃点儿吧,这种好东西可不该浪费。”等格林也走后,菲利克斯又对莎尔说:“我是说真的。” “索萨,如果你想找个人聊聊…”一回到空山镇,格林就满心关切的对我说。 “我不想,格林,只想一个人待会儿。”我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走,却跟一直等在门口的麦克戴斯撞了个满怀。 “**的…”我正好找不到人泄火。 “你总得给我安排安排吧,我的大少爷。”麦克戴斯连忙后退两步,举起双手说:“还是你想让我在这儿白吃白喝?” “娜塔莉,给他找点事儿干。”我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说。我知道她一定会在旁边站着,没有一点儿新意的傻站着。 “什么事啊,少爷?”娜塔莉却不开窍的问道。 “随便什么事儿,把你干得那些分点儿给他。” “那工钱呢?”她又问道。 “你看着给就行了,娜塔莉,这种破事儿能别他妈的烦我吗?!”我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出。 “嗨,美女,我很好打发的,一个月两个金币就够了…好吧,好吧,别这么瞪着我,我开玩笑的,十二个银币就行!喂,十个银币总可以了吧,长得漂亮也不要这么小气嘛,市场价都不止这么多呀…”麦克戴斯那油腔滑调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聒噪着,看在诸神的份儿,当初我真该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你等待 “您终于回来了,少主,有好多信件等着您批示呢。”夏凉将一大叠信件放在叶青面前。 “其实这些信件里有很多你都可以自行批示吧,夏堂主。”看过几封信后,叶青停止了翻阅,头也不抬的说。 “但总有一些是必须经过您过目的。”夏凉不动声色的回应着:“比如关于朝廷对…” “毕竟你我也相识这么多年了,夏凉,有些话你就不能直说吗?”叶青打断了夏凉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 “您离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少主。” “没那么夸张,两个小时而已。” “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 “我也确实没闲着。” “陪一个亡命徒游山玩水,言谈嬉笑而已。” “怎么,你觉得不值得?” 夏凉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很少会这么做,至于像现在这样的四目相对更是从未有过,他觉得这样既不礼貌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是现在,他不愿想那么多。 “我每周弹琴的时间还不止两个小时呢,照你的逻辑也是不值的喽?”叶青扬了扬眉。 “这不能相提并论,少主!”夏凉愣了一下连忙说,听少主弹奏可是他每天里最美妙的时刻。 “这确实不能相提并论,夏堂主,因为拉拢这个亡命徒要远比我弹奏那些杀不了人成不了事的曲子实在得多!” “可如果您总是把精力用在此人身上…”夏凉辩解着,却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再那么有底气了。 “我不会把精力都用在此人身上,夏堂主。”叶青的声音却又温和起来:“事实上我的前序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什么意思?”夏凉有些没听明白。 “其实我们都知道,像索萨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是基本不可能放弃各种肉身才能享受到的**去转化成死灵法师的,如今他掌握了炎魔之躯就更不可能了。何况像他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人对于亡灵军团的需求也远不像我们这么迫切,所以…”叶青耸了耸肩说:“想说服他主动完成转化,就算一百万句甜言蜜语,一万次风花雪月,也未必能做到的。” “那您还…”夏凉越来越听不懂了。 “想让他成为死灵法师,其实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办法,就是直接杀了他。”叶青不紧不慢的接着说:“因为像他这种人如果突然死亡,他是绝不会甘心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没做完的事,也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只是要想回到这个世界,他就只剩下变成死灵法师这一条路了。” “所以,得有人帮他一把!”夏凉的眼睛亮起来了。 “但是一旦他回来,首先要收拾的一定是那个干掉他的人,而我必须保证他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所以您才会奉迎他,吹捧他,让他觉得就算没有亡灵大军,他也是个重量级的大人物;再带他做一些吃喝玩乐,无关紧要的事情,向他暗示我们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并不急于让他跟我们一起战斗;而且还一再向他灌输我们只需要他,而不需要他的亡灵大军这一论调…”夏凉越说越兴奋了,他惊喜的发现自己果然是误解了她:“这么一来,他无论怀疑谁都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叶青没说什么,她只需要微笑着点点头就够了。 “交给我吧,少主,最多五分钟我就能送他去异界!” “别冲动,夏堂主,并不是对你信心不足,而是太多人熟悉你的气息了,我们没必要去承担完全可以避免的风险。”叶青看着几乎要按耐不住的夏凉,安抚性的说:“对了,你跟你那几个月下美人的老伙计还有联系么?” “当然,前几天还聚过一次,怎么了?” “我记得他们中有两个鬼灵大师呢,是吧?” “现在有三个了,斯科蒂.福勒前段时间也被晋升为了鬼灵大师,才三十九岁,真是前途无量。”夏凉不无感叹得说,然后才恍然道:“少主,您该不会…” “我这儿有本叶家祖传的**配方,或许你可以问问这几个鬼灵大师谁有兴趣。”说着叶青从怀中取出一本页面泛黄的线装古书递给了夏凉:“原本你自己留着吧,给他们复本就好。” “把如此紧要的事情交给外人,您不怕出什么差错么?”夏凉小心翼翼的接过古书,感受着书上那残存的温度。 “这就看你的能力了,夏堂主。”叶青给了他一个充满信任的微笑。 “请少主放心,属下绝不让您失望!”夏凉单膝跪地,向叶青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不急,我还想跟你聊聊。”叶青却叫住了他。 夏凉立即站住,转回身来,动作精密的像设定好的机器。 “你儿子最近怎么样?”叶青问道。 “还好。”夏凉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他不知道少主为什么要问他这种事情,从前她可从未问过。 “我记得他是在木栖堂休门的狻猊舵吧,入帮也该有四年了。”叶青接着说:“你怎么连个香主也不给他啊?” “他暂时还没那个能力。” “你是说经验方面的?” “不,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的阅历已经足够,目前限制他的是武技。就凭他的身手还远不足以担任香主,再练个三、五年应该才差不多,但那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夏凉毫无保留的说,虽然他不愿提起这些事,连想都不愿意想:“他资质有限,无论是根骨还是悟性都不出众,就算练得再勤,吃得苦再多,也成不了大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资质平庸的?” “六岁刚开始习武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呢?你那时还很年轻呢。” “那年我刚当上伤门门主,事务繁多,无暇顾及这些。后来又升任副堂主,堂主,就更没那个精力了。” “我记得你妻子…好像不会武功?” “是的,她是我老家的一个农户之女,自幼随父耕种,从未涉足江湖,自然也不曾习武。” “你也没教人家两招儿?”叶青扬了扬眉。 “她既非江湖儿女,亦无学武之心,教不会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们结婚的时候,你已经是嘲风舵的香主了,为何不娶个同道中人呢?” “她少时与我相识,后随我四处闯荡,远走他乡,一路无论风霜雨雪都未曾背离。如今我出人头地,又怎忍相弃?” “可你应该也知道,纵然你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可她却毫无武学根基,从基因角度来说,你们后代的资质也未必会有多高,你现在的儿子就是证明,这也应该是你后来没要二胎的原因之一吧?” 这次夏凉没立即搭话,而是沉默了数秒,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你选中了袁梦。” 夏凉心头一颤,但面色上没表现出来。 “袁梦武学资质绝佳,在整个青龙会都排的上号,又是户部左侍郎的独女,若能与她结亲,不仅能保证后代的基因优良,还能与三品大员攀上关系,真是两全其美呢。” 夏凉没说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跟我都不能推心置腹么,夏凉?”叶青看着他。 他刚抬起头就接触到了她的目光,他没有从中看到戏谑,质询或者压迫,他只看到了老友间的殷切、诚恳和关心。老友,老友…他品味着这个称谓,这是多年来他从未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想到过的词汇。多年来,是啊,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与他相识了那么多年了,多到…她都长那么大了! “袁梦崇拜我,愿做我妾。”于是,他这样回答,并立刻收起了那些陈年旧事的记忆,那很美好,但是毫无意义。 “可她父亲估计不会同意吧,而且就你发妻的出身和这丫头的性子,她嘴上同意,心中是绝不甘于做小的。” “所以我会明媒正娶,并让正室于她。我妻生性温良,与世无争,不会计较这些。” “可那袁梦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不管你们的后代根骨多好,要是随了她,只怕不仅难成大器,还会为祸一方呢。” “孩子若天资聪颖,我自会严加管教,必不让她插手。我正值壮年,精力尚在,若管教得当,其必成帮中栋梁…”说到这里,夏凉却突然叹了口气,表情也略过一丝颓然:“可如今,袁梦她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至青龙会万千帮众客死他乡,多年经营亦荡然无存。无论帮中如何处理,我自绝无法原谅,既如此,以后万事亦皆做虚妄了。” “你觉得我比她怎么样?”她突然这样问道。 “自然千百倍于她,不在话下。”他下意识的回答。 “那我的孩子必定也远胜于她喽?” “少主之后自乃旷世奇才,古今罕有。” “那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岂不要冠绝天下了?” “少主莫要说笑!”夏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叶青这样说,夏凉不敢抬头,却能听出她的语气,平和,冷静,波澜不惊。 “属下…属下…”豆大的汗珠瞬间已浸透了夏凉的衣衫,并顺着额头滚滚而落,至于他的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让他纵然有一百种应对方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夏凉,你的武艺自不必多说,在青龙会就算排不进前三,也出不了前五,但这并不是我所看重的,我更看重的是你的理性。”叶青却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得说下去:“你是我所见过的除父亲之外最理性的人,总能在最佳时机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和最适当的决定。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每当你面对跟某个人有关的事情时,却总会失去原有的理性,有时会情绪化,甚至变得茫目,而这个人…就是我,对吗?” 夏凉拜伏于地,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你我相识近二十年,就只换来了你对我的惧怕么?!”夏凉聆听着叶青的声音,这次居然竟只听出了一种情绪----哀伤!真切的,深切的,悲切的哀伤。 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握紧双拳,用尽全力让身体不再颤抖,放慢语速竭力让声音不那么哽咽:“少主,我欣赏你,尊敬你,仰慕你!但是我夏凉,从未惧怕过你!” “那你可愿娶我?” “属下…不敢!”夏凉从牙缝中挤出这后两个字,只觉得几乎要把牙龈咬出血来。 “为何?” “属下不配。” “谁配,说个名字给我。” 夏凉再度语塞。 谁能配得上她? 谁能配得上他的少主?! 没有!从来没有! “也许少主的如意郎君还不曾出现,也许还不是时候…”他这样解释着,措词拙劣到恨不得赏自己一记摧心掌。 “我年龄不小了,夏凉,再也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她善解人意的打断了他,可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却比一百计摧心掌更让他感到疼痛。 “是十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十岁。”他突然对她说出这番话,鬼使神差似的:“那是我加入青龙会的第二年,那是你随帮主的第一次巡访。” “可我好像没注意到你。”她认真的想了想说。 “这很正常,那时候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微不足道。” “可两年后,你就已经是嘲风舵的香主了。” “因为后来我杀了几个注定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帮众,然后嫁祸给了当时的香主,那时我机关算尽,令他百口莫辩,最终被门主处决。而在跟周边帮派的火并中,我又刚负了几次伤,立了几次功,又帮门主干了不少私事,所以…”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带感**彩的问道。 “我本想说是为了能在你下一次巡访时,站在第一排面对你。但就当时来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从来都不是个诚实的人,毕竟诚实和理性往往背道而驰,可惜在她面前,他没有理性:“当时嘲风舵的香主也算个人物,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只是不够出众,要做到副门主,至少还得八到十年,这个周期实在太长了,我等不起。” “可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靠你的自身实力就算暂时取代不了原香主,调去其他分舵也可以一展宏图啊。”她皱了皱眉:“青龙会应该还不至于埋没了你吧。” “我知道,但那不是最简单的方式。” “所以你就在最佳时机做出了最佳选择,是么?” “惭愧。”夏凉低了下头。 “我果然没看错你。”叶青笑了起来,站起身温柔的扶着他的臂膀说:“这正是我想要的,夏凉,如果唯一能蒙蔽你的人是我,那么当你不必为我分神时,你将能洞察一切!青龙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也需要,你知道很多人都对我有想法,江湖浪客,武林豪侠,朝野重臣,皇亲国戚…可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只信任青龙会的自己人,而在青龙会的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 “少主,您…过誉了。”他躲闪着那双眼睛。 “夏凉,你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么?” “我从不是个缺乏信心的人,否则我也走不到今天,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是的,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丁点儿理性。她是谁?她是叶帮主的大小姐,将来青龙会的掌门人。他又是谁?最贫贱的出身,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曾留存。 “看着我,夏凉,我要你看着我。”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逼迫,他却完全无法拒绝。于是四目相对,于是…磐石化水:“连我都认可了你,你却还不肯认可自己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吃吃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令他魂牵梦绕十几年却从来都不敢直视的女人,似已沉醉。 “夏凉,你可愿娶我?”她又问了一次。 “属下…遵命。”他恍恍惚惚的说。 “我不是在命令你。” “我知道,我只是…习惯了。” “那你这习惯可要改改了。” “我会尽量的,少主。” “你还叫我少主?”她露出了一丝略带嗔怪的浅笑。 “对不起,我实在改不了口,我…”他说不出话来,就仿佛整个发声系统全都被这个笑容融化了。 “二十年了,夏凉,你对青龙会的付出,对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的荣幸。”她的手抚摸过他的脸庞,似一股暖流在他心间流淌。 “我只有一个请求,少主。”他强行压住内心深处的狂流,尽可能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我会休了我的妻子,也可以永远不再见我的儿子,我只希望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我只让你在他们中选一个呢?”她似笑非笑的问。 “不必选了。”他的语气中突然不再有一丝犹豫:“少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处理掉他们的。” “行啦,我逗你的!”她俏皮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放心吧,你可以把他们安排到一个僻静之处,而且隔三差五的也可以跟他们小聚一番,我是不会介意的。” “多谢了!”他本想跪下,但是他知道,不必了。 “可你得知道,我们不能立即成婚,如今大战在即,我必须借助这种女人特有的优势拉拢更多人,反正绝大多数男人在美色面前都蠢得可怜,不是吗?”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说:“还有那个索萨,我必须让他…保持幻想,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既然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就算再多等二十年…”他露出了生平最从容的微笑:“也不算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岔路口 “真想不到你居然计划的那么详细。”当格林终于把他的改革计划全部讲完,而他们也就其中的一切细节讨论完毕后,梅琳至少又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这样评价道。 “可我总觉得还不够。”格林也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似乎还对这段可以用欢畅来形容的交谈意犹未尽。他甚至在说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刻意减慢了速度,还加上了好多可有可无的小细节来延缓话题的结束,可是…它依然在今天的这个下午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法把她当成一个称心的听众,一个贴心的朋友,他只能把她当做同铸会的梅琳.雪狐。 “只是实施起来没那么简单而已。”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人配合你,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分忧解难,你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一肩承担。” “我知道,我也正在努力。”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来掩饰他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情。我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一肩承担,他重复着这句话,我当然不能,我也做不到,可惜…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吧,梅琳,谁能帮我呢?谁能?!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的朱丽奥斯吗?还是永远只会沉浸在少女情节中的克蕾媤?是那群只想着自己的乌合之众吗?还是那个只想着星辰之泪的索萨?! “可他们帮不了你,格林,他们都帮不了。” “那告诉谁能?你吗?”他脱口而出。 “我愿意试试,格林。” 他愣住了,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坚毅和温柔,一种…只属于她的坚毅和温柔,总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支持和温暖。于是,他终于握住了她的双手,像意念中的无数次一样:“那就加入我,梅琳,离开那个腐朽的教会,离开那个肮脏的垃圾堆!到我身边来,让我们一起走向光明!” “我不能。”她却这样对他说,那冷静的语气跟他饱含热情的声音大相径庭:“因为我不想舍近求远。格林,想想看,以你现在的根基,就算加上我,想要实现这一切需要多少年?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需要经历多少挫折?需要失去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又有多少人根本等不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可我…可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他的嘴角抽动着。 “不,你没有。”她毫无留情的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梅琳,你说我该怎么做?” “其实你面前一直都有条捷径,只是被你选择性的无视了。同铸会,格林,那才是你的平台,那就是你的捷径。” “不,不不不…不!”格林松开了她的手,连连后退着,甚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他摇着头,似乎对她的话完全无法接受,至于他的表情,就像美梦被撕碎般痛苦:“我没想到你这么说,梅琳,没想到在我们聊了这么久,聊了这么多后你还会这么说…”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是颤抖的。 “因为我不想骗你,格林,我不想说一些漂亮话,或者给你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那不但帮不了你,帮不了我,更帮不了所有期盼光明的人。”梅琳也站了起来,目光中有一些晶莹在闪烁:“我知道同铸会的现状,不管我怎么为它掩饰,为它开脱,我也知道它已经病入膏肓,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停顿了一下,用来缓解那难以抑制的悲伤:“可你想过没有,格林,如果你肯回来,如果你愿意成为狐尾祭祀,如果你肯跟我,跟我们,跟教会中所有心存信念的人一起努力,也许我们就能改变,也许我们就能力挽狂澜,也许我们就能给同铸会重新带来充满希望的明天!” “这不可能,梅琳,我们势单力孤,最终只会被那庞大的黑潮吞没。”他低着头,不再去看她的双眼。 “那至少我们可以等待,格林,我们可以暂时藏起这份信念,直到时机到来!要知道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格林,你才三十三岁,是整个同铸会历史上最年轻的狐尾祭祀,还是世界上唯一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于一身的人,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格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的语气突然间加重了:“未来的祈福者将非你莫属!” “也许是非你莫属。”他面无表情的说。 “只要我们在一起,格林,谁是祈福者,重要么?只要我们进入了圣堂,只要我们站在了教会之巅,我们就有资格,也就权利做出改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你的想法付诸于现实,格林,完完全全的付诸于现实!我们就可以对同铸会进行一次坚决的,彻底的,自上而下的改革了!” “可就算你所分析的是对的,梅琳,就算我们今后的路能一帆风顺,我们要进入圣堂也至少需要等十年到十五年。”或者是二十到三十年,甚至…一生。但是他并没有把后面这半句话说出来,而是下意识的为她留下了一丝丝余地:“我等不了那么久,这个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世界更等不了!” “你现在还不是再等么?格林,而且你觉得颠覆同铸会就不需要十年到十五年么?!恐怕就算搭上你的一生都未必能做到吧?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死去呢?又有多少无辜的家庭会破碎呢?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她却这样质问着他,毫不客气:“难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数字么?难道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就那么重要么?” 他愣住了,个人英雄主义?!你确定你是在说我,而不是在说索萨么?我怎么英雄主义了?我怎么英雄主义了?!我凭一己之力带着身边的所有人走到今天,跟整个教会抗争到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到头来反倒成了个人英雄主义了?!他瞪着她,却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那个恼羞成怒的自己,难道…我真的是这样么?隐忍是否比抗争更容易?以退为进是否比宁死不屈更现实?狐尾祭祀的路是否比叛教者的更平坦?圣光在上,请您指引我… “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两分钟后,他平静的说。 “什么意思?”她似乎没听明白。 “如果我愿意回去,还需要做些什么?你们不会白白让我回去的,就算克里斯汀会,圣堂也不会。” “你只需要表现出一点诚意。” “直说吧,梅琳。” “你得帮我们抓住那些叛教者。” “哪些叛教者?” “你的手下们,还有…”她犹豫了一下。 “索萨。”他替她说了出来。 “是的。”她点了点头。 “再见,梅琳。”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回去告诉伟大的圣堂们,他们看错了我,你也看错了。” “那些人心中没有光明,格林。”她并没有追上来,只是这样说:“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呢?” “你们也没有,心存光明的人不会如此冷酷。” “冷酷?恕我直言,格林,就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没资格这么指责我。” “收起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吧,梅琳,别以为凭你那点狭义的良善就足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所有人!”他转回身来面对着她,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厌恶和鄙夷,虽然下一秒种他就后悔了。你不该冲她发火,更不该让情绪如此容易的就失去控制,他懊恼的埋怨自己,但是…她确实激怒你了,她太了解你,总能恰好戳到你的软肋。好吧,既然话已出口,就得硬着头皮把它说完,在她面前,你绝不能退缩:“你就真的那么高尚么?你手上就没沾过无辜者的鲜血?你就没杀过人?” “我没有。” “从来都没有?!” “自我十九岁成为教会的正编牧师到如今当选狐尾祭祀,从来都没有!”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 “很好,那么当你在为某个骑士吟诵祝福的时候,他是否在砍翻某个人呢?当你在为某个法师释放庇佑的时候,他是否在炸烂某个人呢?”他毫不避讳她的目光,继续说下去:“难道你认为他们的死就跟你全无关系么?!” “他们都是异教徒,死有余辜!” “异教徒,哈,又是异教徒。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也羡慕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他笑了起来,摇着头:“只要扯上这三个字,就可以让所有暴行都合情合理,包括杀戮。那我请问你,梅琳,在这个世界还有四千万人不是你们的教众,是不是他们的死活在同铸会眼中就无足轻重?!”他突然冲她怒斥道:“是不是他们就都该死?!” “你太偏执了,格林。”她皱起了眉:“你怎么…”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偏执,在这个即将被你们的残酷和冷漠给冻结的世界上,需要我这种偏执的人给它注入一点热血!”说着,他再次转身离去,步伐比上次更坚决。 “想想你的妻子,想想朱丽奥斯!”她依然尝试着想把他留住:“她们都可以跟你一起回来,不仅能享受到安逸富足的生活,朱丽奥斯还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格林,我们比你想象中仁慈得多!” “得了吧,梅琳,你终究也跟他们一样,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光明是什么。”他头也不回的说:“对了,我收回到刚才那句话,梅琳,我们不会再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轻舞飞扬 他欺骗了她。 他先欺骗了她,然后占有了她。 三年,整整三年,朝夕相处的三年,同床共枕的三年,居然全都源于那个混蛋的欺骗!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浑身颤抖。 故意没点灯,好让四周围一片黑暗,可那些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她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歌剧,一起参加舞会…她们手挽着手,望向彼此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屋子里很安静,让我能听到自己咬紧牙关所发出的的“咯咯”声,直到嘴里填满了腥甜。 什么?你问这三年来这些情景在我脑海中出现过几次了?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否则…我早就疯了。 我从未想过星辰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甚至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都没有,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在我心中,她是神圣的,没有人配跟她说话,没有人配牵她的手,没有人配跟她谈情说爱,更没有人配娶她,包括我自己在内。然而…在现实中,这些都已经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可促成这一切的,并不是爱,而是谎言。 谎言!谎言!!谎言!!! 我应该立即去告诉她,当面戳穿他的阴谋诡计,就算以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可她…不会相信我,事实上,她不会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而就这件事而言,就算换成恩格里斯特亲口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她感到悲哀,悲哀到让我流下泪来。 为什么,星辰?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我失声痛哭… 别在像个女人一样哭泣了,索萨!我无声的对自己呐喊着,握紧双拳,直至指节泛白。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杀了他!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你都该杀了他!立刻就去,马上! 可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在了解他的真正身份之后,我甚至绝望的发现…就算十个我,也杀不了他。 我砍手,裂魂,获得炎魔之躯,却依然如此无力! 我还能怎么做呢?星辰,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他妈还能怎么做?!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索萨。”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滚开,东方人。”我压抑着自己,不让她听出我声音中的哽咽。 “哇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他妈的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朋友!” “你这是怎么了,索萨,谁又惹到你了?”她却靠了过来,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没准儿就是你,风之优雅!” “那咱们可更得聊聊了。”叶青直接在我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找个人聊聊?!找这个聊聊,找那个聊聊,找操他妈的聊聊!”我跳起来冲她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仿佛要把对星辰的疼惜,对菲利克斯的愤恨和对自己的失望统统发泄在这一个女人身上:“我只想一个人呆着,你听见了吗?我-他-妈-只-想!一个人呆着!!” “我决定要带你去散散心了,索萨。” “你还是他妈的去散散你自己吧!” “哎呦,你就跟我来吧。”叶青却不由分说的把我拽进了传送门里,然后又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格林满怀歉意的说:“这次就先不带着你喽,阴阳大师。” “正好我也没那个闲心。”格林面无表情的回应道,然后用心灵感应对身边的维克多说:“我觉得咱们得着手设计个持久性的空间屏障了。” “这他妈的又是哪儿?!”我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大喊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在被叶青推出传送门的那一瞬间,我的视野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水所填满了,那种感觉就像在这一刻全世界的水都在我眼前飞流直下! “欢迎来到天河瀑布。”叶青张开双臂说。 “天河瀑布?”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词。 “就是东方最大的瀑布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真没想到麦克戴斯竟来过这种地方!”当我想起这句话出自谁人之口时,我已经在环顾四周,才发觉我们正站在瀑布顶端的礁石上,放眼望去就能将瀑布的整个画面尽收眼底。 只是跟以往我所见过的绝大多数瀑布不同,它的水流断层并不是横切式的,而是弯月形的,就算我正处于月牙的一角,平视过去,看到的也依然一大片倾泻而下的银色。而低头向下看时,那从天而降的万千水流又聚在了一起,汇成一条巨龙继续咆哮着向前奔流。当然,它与其他瀑布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太大了!大到让你觉得自己太渺小。太雄伟了!雄伟到让你觉得自己太卑微。太壮丽了!壮丽到…让你想哭泣。 天河,真是实至名归的天河! “麦克戴斯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叶青捋了捋被风吹起了秀发说。水波拍打着礁石,溅起些水花,星星点点的洒在她的马裤上,短衫上,手臂上和脸颊上。 “一个流浪诗人而已,泛泛之辈,不值一提。”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评价道,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世界奇景中抽离出来:“可就连他居然都来过东方,来到过这里,而且还从这里跳了下去…真他妈的!” “这并不奇怪啊,很多西方人都来过的,毕竟天河瀑布是东方十大必去的旅游景点之一嘛。旅行者的话是肯定不会错过这里的,不过他们一般都会集中在那儿。”叶青指向环形中间那段相对较低的断切处说:“那就是天河瀑布常规游览线路的尽头,很多人会在那里观景啦,作画啦,秀恩爱啦什么的…当然了,胆子比较大的人呢,还可以从那里跳下去。” “就没人拦着?!”我惊叫道,只觉得从那种地方跳下去跟自杀没什么区别:“这落差至少有一百米!” “也没那么多啦,天河瀑布最高落差九十二米,最低六十三米,而最佳跳跃点是六十八米。而且那一段是经过专门测量过的,下坠过程中和坠落处都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物,只要戴齐装备并由专人指导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叶青像个资深导游般向我解释着:“这也属于旅游项目之一,只是收费很高而且跳之前得签一份后果自负声明而已。怎么样,你要不要跳一次啊?”说着,她冲我眨了眨眼睛。 “这儿有多少米?”我问道。 “既然是我带你来的,当然是九十二米喽。” 我跳了下去。 是的,叶青讲解的越详细,我的心里就越不舒服,特别是当想起麦克戴斯时,还有那么点儿莫名的妒忌。八年了,我离开城光镇整整八年了,可这些年来我就像个上满了弦的傀儡,居然一刻都不得停歇,像天河瀑布这种是个人就能去的旅游胜地,我竟从未过有时间光顾!没想到我这段看似被塞得满满的人生居然是如此空虚,荒芜… 甚至连一些凡人的经历都不如! 所以我跳了下去,从最高处,而不是那个被千万人玩闹过的安全点。我,从来都不是凡人!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几乎扯出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曾经的月光城下,我和格林被抛石机扔上天空,那一幕幕的惊心动魄宛若五秒钟前刚发生过…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我会顺顺利利的跳下去,在那些凡人们的惊叫和欢呼声中跟下面的河流拥抱在一起,直到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而急速下坠的我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这他妈是做不了自由落体了!我连忙开启缓降术并撑起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同时双臂前屈护住面部,闭上眼睛懊恼的想着。也许人类历史上最丑陋的跳水姿势也要由我创造了,我会毫无悬念的撞上礁石,然后弹出去,并极有可能再面临二次,或者三次撞击…然而那令我咬紧牙关的碰撞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逐渐的,连失重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是缓降术的功劳,它只能减缓我下坠的速度而已,不可能让我停滞在空中。何况在这种极度短暂的时间里,在这种急速坠落的情况下,缓降术所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所以就算开启了护盾我也做好了摔断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或者一根肋骨或者以上全部的准备,于是…我只好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叶青,然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因为我们在飞! “要跳也不说一声,真没礼貌。”她身体前倾,双臂张开,在空中…滑翔着,似乎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这、这…”我感受着耳边那徐徐的风声,看着身下那汹涌的滚滚洪流,只觉得尿意满满。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她提醒我道。 “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想到我那在风中扭曲的腿脚,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之前,好吗?”她瞪了我一眼说。 “你好像…让我飘了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纵风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就算没你想的那么出神入化,也足够咱们飘上一会儿了。”她宠辱不惊的露出了一丝浅笑:“别傻愣着了,多看看周围的风景吧,这种机会可不太多呢。” 她说得没错,这种机会着实不多,而且我相信那些凡人绝对从未有过。你低下头,看那丛林和江河,你偏过头,看那远山和青峰,你抬起头,看那蓝天和云朵…这些看过无数遍的景物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同了,只因为,你在空中! “风之优雅,风之优雅…”我看着沐浴在风中的叶青,不由自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不仅仅是这个称号成就了她,也只有她才能诠释出这个称号。 “你总这么叫我,显得好见外啊。” “那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叶青吧,小叶子或者青儿也行啊。” “小叶子?青儿?东方人都这么叫你吗?” “嗯…有一些人会吧。” “这么奇怪的称呼,就别算上我了。”我翻了个身,双手为枕,直接躺在了这柔软的气流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要睡上一会儿了。” “这么有趣的时候你却要用来睡觉?!”叶青埋怨道。 “体谅体谅我吧,叶青,从燃烧岛,到熔岩炼狱,再到空山镇,又到长夜城,最后到这里…”我满心委屈的抱怨道:“我可是一分钟都没消停过呢!” “长夜城?你见过菲利克斯了?”叶青愣了一下,原本轻松加愉快的语气都稍稍有些变了。 “是的。”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都聊什么了?”叶青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还他妈能聊什么?!跟你们一样喽!”我没好气儿的说:“合作,跟我们合作,跟我死后的亡灵大军合作!” “我可不想要什么亡灵大军,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真的吗?我可是越想越觉得没谱。” “那你觉得我陪你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没准儿你只是想拉拢我。” “拉拢你?用这种方式?”叶青委屈的看着我:“如果我们天天都如此渡过的话,你还舍得为了得到那群亡灵就付出生命吗?还舍得变成什么美好都体会不到的死灵法师吗?” “嘿,我随口说说而已,别那么认真嘛。”我看着叶青那双泪光闪动的眼眸,心中竟一阵刺痛,连忙安慰她道:“我知道你看重的是我本身,而不是我身后的什么亡灵,我明白你才是那个真正为我着想的人!叶青,我明白,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叶青瞥了我一眼,破涕为笑。 “等等!”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你刚才的表现…菲利克斯的身份你们好像早就知道了吧?这可不太好啊,朋友之间不是应该信息共享吗?!” “哎呀,我们也是近半个月才知道的啊,之前也一直没机会被跟这位炽天使大人接触嘛!”她可怜巴巴对我解释着:“再说了,这半个月我都不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啊。” “有道理。”我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重新躺下:“现在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吗?” “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了,把你的床撤走?”她坏笑着。 “这样就不怕了。”说着,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闪亮登场 只要不提起菲利克斯这个名字,我心情还算不错,毕竟散散心还挺好的,特别是在有佳人相伴的情况下。当然了,菲利克斯…是的,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个狗娘养的,但愿他安排的那次见面不会让我等太久,如果过程顺利的话,我甚至会考虑少杀他一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只需要杀他九百九十九次了,他真该为此感激涕零。 至于现在,我得先干点儿正事儿,比如让世人们重新认识认识我,也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炎魔。我准备采用之前格林的方式,事实已经证明了效果不错,以至于他的各种新称号都快爆棚了。只是我的计划可没他那么复杂,我也懒得琢磨这么多…啊,我已经到了。 浮生如梦,枫城最有名的**,一个久违了的地方,而我将在这里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要知道在之前的半个月里陪伴我的就只有两团火和一个诗人而已。当然,还得再加上今天下午和叶青的乘风之旅,哇哦,那可真是…好了,不说了,我得跟皮条客谈谈价钱了。 “两个金币,头牌。”我往下拉了拉兜帽说。 “爱丽丝,你有贵客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皮条客满面春风的喊着,让我忍不住琢磨干他一次要多少钱。 真他妈的!我筋疲力尽的趴在爱丽丝那对硕大而柔软的ru房上懊恼的想着,三分钟,我真是不复当年了。 “没人像我这么慷慨吧,宝贝儿。”我将两枚金币分别贴在她那谈紫色的**上说。 “那次有位大爷赏了五个呢。”她娇喘着,细长的手指绕着金币划来划去,努力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得了吧,**,你脸上的那点儿潮红都散的差不多了。 “好极了,看来他把我这份儿也给了。”我冷笑着就要把金币拿回来,琢磨着要不要给她的**留下点儿别的。 “哎呀,大爷,人家跟你开玩笑啦!”爱丽丝陪着笑,连忙把金币抢过来塞进枕头底下,然后好奇的看着我的左手说:“大爷,为什么你的左手一直都戴着手套呀?” “帮我脱下来,你就知道了。”我顺势建议道,我他妈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 “大爷,这…”她惊恐的看着我,显然是被我左腕上这团包裹在寒冰手套中的火焰吓到了。 “它有没有让你想起点儿什么?”我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你是…你是…哦,天呐!”她突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的退到床脚,瑟瑟发抖的缩成了一团。 “看来你终于把我跟你们大厅贴着的那张通缉令联系到一起了。”我摘下手套点上一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欣赏着她眼睛中的恐惧,很久没在凡人身上享受到这种感觉了。 “别…别伤害我,求你了!求你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她哭喊着,白花花的身体竭力的蜷缩着,仿佛想挤进墙缝里去一样。不知为什么她这幅样子却又让我兴奋起来,就好像又回到了城光镇的烈焰红唇,床上躺着的是刚刚被我打过一次,接下来还要被我再打一次的伊莎贝拉。 “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我问她。 “因为…因为…”她抽泣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是叛教者?” 她没说话,但眼神却替她做出了回答。 “因为我是叛教者,所以我就要伤害你,这真是个有趣儿的逻辑。”我大笑起来。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不会伤害你,宝贝儿,除非你觉得干你也算伤害你的话。”我熄灭了刚抽到一半的**,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毕竟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就算不给钱,也能心安理得的坚挺十几分钟的执政官之子了:“帮我穿好衣服,然后跟我下去,我要当众送你个礼物。” 我刚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就有人认出了我,只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墙上的那张通缉令。我看着通缉令上的自己,穿着火红色的战袍,配着猎鹰十字章,意气风发。我记得这张画像,是离开荣耀城之前我专门请城中久负盛名的画师画的。当时我刚晋升灌铸法师,前途无量…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天我会像躲避催命符般躲避它。 跟画上比,我好像瘦了一整圈儿,沧桑了整十年,哇哦,真不敢相信这会是我不到两年前的样子。唯一值得庆祝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也终于变得强大起来了。 如我所愿的,强大起来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昔日的索萨.叛教者!”我大喊着,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还在声音中渗入了元素之力,并在人们的目光纷纷聚拢过来时,“轰”的一下将自己点燃:“以及现在的索萨.炎魔!” 尖叫声如海啸般向我涌来,宛如,掌声雷动。 我透过鲜红色的视野观察着每一个人,在他们的恐惧之潮中尽情畅游。这里没有灌铸法师级别的人物,就算有也只会躲在楼上的包间里,混到这种地位的人可不会希望别人把他们的名字跟这种地方联系到一起,而我则会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二十秒钟,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够玩儿得了。 “这儿有谁欠过你钱吗?”我转过身去问爱丽丝,却发现她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显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我只能替你选一个了。”我耸了耸肩,点燃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胖子,他那一肚子油水儿应该能让自己多烧一会儿,然后对惊慌失措的人们行了个谢幕礼,扬长而去。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我体内那沸腾的魔力一直在怂恿我,多挑几个,多挑几个!难道区区一个死胖子就足以体现你的风采了?干脆把他们全烧死算了,就把这些凡夫俗子跟这家**一起点着,让我们开一场血与火的盛宴! 虽然这是个不错的建议,让我几乎忍不住要体验一番,但我还是阻止了它们----矜持点儿,我的宝贝儿们,今天只是先上道前菜而已,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狂欢! 哦,对了,尊贵的圣堂们,看来你们的通缉令要更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你等待 “您终于回来了,少主,有好多信件等着您批示呢。”夏凉将一大叠信件放在叶青面前。 “其实这些信件里有很多你都可以自行批示吧,夏堂主。”看过几封信后,叶青停止了翻阅,头也不抬的说。 “但总有一些是必须经过您过目的。”夏凉不动声色的回应着:“比如关于朝廷对…” “毕竟你我也相识这么多年了,夏凉,有些话你就不能直说吗?”叶青打断了夏凉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 “您离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少主。” “没那么夸张,两个小时而已。” “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 “我也确实没闲着。” “陪一个亡命徒游山玩水,言谈嬉笑而已。” “怎么,你觉得不值得?” 夏凉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很少会这么做,至于像现在这样的四目相对更是从未有过,他觉得这样既不礼貌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是现在,他不愿想那么多。 “我每周弹琴的时间还不止两个小时呢,照你的逻辑也是不值的喽?”叶青扬了扬眉。 “这不能相提并论,少主!”夏凉愣了一下连忙说,听少主弹奏可是他每天里最美妙的时刻。 “这确实不能相提并论,夏堂主,因为拉拢这个亡命徒要远比我弹奏那些杀不了人成不了事的曲子实在得多!” “可如果您总是把精力用在此人身上…”夏凉辩解着,却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再那么有底气了。 “我不会把精力都用在此人身上,夏堂主。”叶青的声音却又温和起来:“事实上我的前序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什么意思?”夏凉有些没听明白。 “其实我们都知道,像索萨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是基本不可能放弃各种肉身才能享受到的**去转化成死灵法师的,如今他掌握了炎魔之躯就更不可能了。何况像他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人对于亡灵军团的需求也远不像我们这么迫切,所以…”叶青耸了耸肩说:“想说服他主动完成转化,就算一百万句甜言蜜语,一万次风花雪月,也未必能做到的。” “那您还…”夏凉越来越听不懂了。 “想让他成为死灵法师,其实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办法,就是直接杀了他。”叶青不紧不慢的接着说:“因为像他这种人如果突然死亡,他是绝不会甘心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没做完的事,也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只是要想回到这个世界,他就只剩下变成死灵法师这一条路了。” “所以,得有人帮他一把!”夏凉的眼睛亮起来了。 “但是一旦他回来,首先要收拾的一定是那个干掉他的人,而我必须保证他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所以您才会奉迎他,吹捧他,让他觉得就算没有亡灵大军,他也是个重量级的大人物;再带他做一些吃喝玩乐,无关紧要的事情,向他暗示我们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并不急于让他跟我们一起战斗;而且还一再向他灌输我们只需要他,而不需要他的亡灵大军这一论调…”夏凉越说越兴奋了,他惊喜的发现自己果然是误解了她:“这么一来,他无论怀疑谁都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叶青没说什么,她只需要微笑着点点头就够了。 “交给我吧,少主,最多五分钟我就能送他去异界!” “别冲动,夏堂主,并不是对你信心不足,而是太多人熟悉你的气息了,我们没必要去承担完全可以避免的风险。”叶青看着几乎要按耐不住的夏凉,安抚性的说:“对了,你跟你那几个月下美人的老伙计还有联系么?” “当然,前几天还聚过一次,怎么了?” “我记得他们中有两个鬼灵大师呢,是吧?” “现在有三个了,斯科蒂.福勒前段时间也被晋升为了鬼灵大师,才三十九岁,真是前途无量。”夏凉不无感叹得说,然后才恍然道:“少主,您该不会…” “我这儿有本叶家祖传的**配方,或许你可以问问这几个鬼灵大师谁有兴趣。”说着叶青从怀中取出一本页面泛黄的线装古书递给了夏凉:“原本你自己留着吧,给他们复本就好。” “把如此紧要的事情交给外人,您不怕出什么差错么?”夏凉小心翼翼的接过古书,感受着书上那残存的温度。 “这就看你的能力了,夏堂主。”叶青给了他一个充满信任的微笑。 “请少主放心,属下绝不让您失望!”夏凉单膝跪地,向叶青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不急,我还想跟你聊聊。”叶青却叫住了他。 夏凉立即站住,转回身来,动作精密的像设定好的机器。 “你儿子最近怎么样?”叶青问道。 “还好。”夏凉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他不知道少主为什么要问他这种事情,从前她可从未问过。 “我记得他是在木栖堂休门的狻猊舵吧,入帮也该有四年了。”叶青接着说:“你怎么连个香主也不给他啊?” “他暂时还没那个能力。” “你是说经验方面的?” “不,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的阅历已经足够,目前限制他的是武技。就凭他的身手还远不足以担任香主,再练个三、五年应该才差不多,但那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夏凉毫无保留的说,虽然他不愿提起这些事,连想都不愿意想:“他资质有限,无论是根骨还是悟性都不出众,就算练得再勤,吃得苦再多,也成不了大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资质平庸的?” “六岁刚开始习武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呢?你那时还很年轻呢。” “那年我刚当上伤门门主,事务繁多,无暇顾及这些。后来又升任副堂主,堂主,就更没那个精力了。” “我记得你妻子…好像不会武功?” “是的,她是我老家的一个农户之女,自幼随父耕种,从未涉足江湖,自然也不曾习武。” “你也没教人家两招儿?”叶青扬了扬眉。 “她既非江湖儿女,亦无学武之心,教不会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们结婚的时候,你已经是嘲风舵的香主了,为何不娶个同道中人呢?” “她少时与我相识,后随我四处闯荡,远走他乡,一路无论风霜雨雪都未曾背离。如今我出人头地,又怎忍相弃?” “可你应该也知道,纵然你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可她却毫无武学根基,从基因角度来说,你们后代的资质也未必会有多高,你现在的儿子就是证明,这也应该是你后来没要二胎的原因之一吧?” 这次夏凉没立即搭话,而是沉默了数秒,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你选中了袁梦。” 夏凉心头一颤,但面色上没表现出来。 “袁梦武学资质绝佳,在整个青龙会都排的上号,又是户部左侍郎的独女,若能与她结亲,不仅能保证后代的基因优良,还能与三品大员攀上关系,真是两全其美呢。” 夏凉没说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跟我都不能推心置腹么,夏凉?”叶青看着他。 他刚抬起头就接触到了她的目光,他没有从中看到戏谑,质询或者压迫,他只看到了老友间的殷切、诚恳和关心。老友,老友…他品味着这个称谓,这是多年来他从未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想到过的词汇。多年来,是啊,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与他相识了那么多年了,多到…她都长那么大了! “袁梦崇拜我,愿做我妾。”于是,他这样回答,并立刻收起了那些陈年旧事的记忆,那很美好,但是毫无意义。 “可她父亲估计不会同意吧,而且就你发妻的出身和这丫头的性子,她嘴上同意,心中是绝不甘于做小的。” “所以我会明媒正娶,并让正室于她。我妻生性温良,与世无争,不会计较这些。” “可那袁梦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不管你们的后代根骨多好,要是随了她,只怕不仅难成大器,还会为祸一方呢。” “孩子若天资聪颖,我自会严加管教,必不让她插手。我正值壮年,精力尚在,若管教得当,其必成帮中栋梁…”说到这里,夏凉却突然叹了口气,表情也略过一丝颓然:“可如今,袁梦她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至青龙会万千帮众客死他乡,多年经营亦荡然无存。无论帮中如何处理,我自绝无法原谅,既如此,以后万事亦皆做虚妄了。” “你觉得我比她怎么样?”她突然这样问道。 “自然千百倍于她,不在话下。”他下意识的回答。 “那我的孩子必定也远胜于她喽?” “少主之后自乃旷世奇才,古今罕有。” “那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岂不要冠绝天下了?” “少主莫要说笑!”夏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叶青这样说,夏凉不敢抬头,却能听出她的语气,平和,冷静,波澜不惊。 “属下…属下…”豆大的汗珠瞬间已浸透了夏凉的衣衫,并顺着额头滚滚而落,至于他的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让他纵然有一百种应对方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夏凉,你的武艺自不必多说,在青龙会就算排不进前三,也出不了前五,但这并不是我所看重的,我更看重的是你的理性。”叶青却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得说下去:“你是我所见过的除父亲之外最理性的人,总能在最佳时机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和最适当的决定。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每当你面对跟某个人有关的事情时,却总会失去原有的理性,有时会情绪化,甚至变得茫目,而这个人…就是我,对吗?” 夏凉拜伏于地,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你我相识近二十年,就只换来了你对我的惧怕么?!”夏凉聆听着叶青的声音,这次居然竟只听出了一种情绪----哀伤!真切的,深切的,悲切的哀伤。 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握紧双拳,用尽全力让身体不再颤抖,放慢语速竭力让声音不那么哽咽:“少主,我欣赏你,尊敬你,仰慕你!但是我夏凉,从未惧怕过你!” “那你可愿娶我?” “属下…不敢!”夏凉从牙缝中挤出这后两个字,只觉得几乎要把牙龈咬出血来。 “为何?” “属下不配。” “谁配,说个名字给我。” 夏凉再度语塞。 谁能配得上她? 谁能配得上他的少主?! 没有!从来没有! “也许少主的如意郎君还不曾出现,也许还不是时候…”他这样解释着,措词拙劣到恨不得赏自己一记摧心掌。 “我年龄不小了,夏凉,再也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她善解人意的打断了他,可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却比一百计摧心掌更让他感到疼痛。 “是十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十岁。”他突然对她说出这番话,鬼使神差似的:“那是我加入青龙会的第二年,那是你随帮主的第一次巡访。” “可我好像没注意到你。”她认真的想了想说。 “这很正常,那时候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微不足道。” “可两年后,你就已经是嘲风舵的香主了。” “因为后来我杀了几个注定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帮众,然后嫁祸给了当时的香主,那时我机关算尽,令他百口莫辩,最终被门主处决。而在跟周边帮派的火并中,我又刚负了几次伤,立了几次功,又帮门主干了不少私事,所以…”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带感**彩的问道。 “我本想说是为了能在你下一次巡访时,站在第一排面对你。但就当时来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从来都不是个诚实的人,毕竟诚实和理性往往背道而驰,可惜在她面前,他没有理性:“当时嘲风舵的香主也算个人物,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只是不够出众,要做到副门主,至少还得八到十年,这个周期实在太长了,我等不起。” “可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靠你的自身实力就算暂时取代不了原香主,调去其他分舵也可以一展宏图啊。”她皱了皱眉:“青龙会应该还不至于埋没了你吧。” “我知道,但那不是最简单的方式。” “所以你就在最佳时机做出了最佳选择,是么?” “惭愧。”夏凉低了下头。 “我果然没看错你。”叶青笑了起来,站起身温柔的扶着他的臂膀说:“这正是我想要的,夏凉,如果唯一能蒙蔽你的人是我,那么当你不必为我分神时,你将能洞察一切!青龙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也需要,你知道很多人都对我有想法,江湖浪客,武林豪侠,朝野重臣,皇亲国戚…可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只信任青龙会的自己人,而在青龙会的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 “少主,您…过誉了。”他躲闪着那双眼睛。 “夏凉,你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么?” “我从不是个缺乏信心的人,否则我也走不到今天,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是的,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丁点儿理性。她是谁?她是叶帮主的大小姐,将来青龙会的掌门人。他又是谁?最贫贱的出身,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曾留存。 “看着我,夏凉,我要你看着我。”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逼迫,他却完全无法拒绝。于是四目相对,于是…磐石化水:“连我都认可了你,你却还不肯认可自己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吃吃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令他魂牵梦绕十几年却从来都不敢直视的女人,似已沉醉。 “夏凉,你可愿娶我?”她又问了一次。 “属下…遵命。”他恍恍惚惚的说。 “我不是在命令你。” “我知道,我只是…习惯了。” “那你这习惯可要改改了。” “我会尽量的,少主。” “你还叫我少主?”她露出了一丝略带嗔怪的浅笑。 “对不起,我实在改不了口,我…”他说不出话来,就仿佛整个发声系统全都被这个笑容融化了。 “二十年了,夏凉,你对青龙会的付出,对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的荣幸。”她的手抚摸过他的脸庞,似一股暖流在他心间流淌。 “我只有一个请求,少主。”他强行压住内心深处的狂流,尽可能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我会休了我的妻子,也可以永远不再见我的儿子,我只希望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我只让你在他们中选一个呢?”她似笑非笑的问。 “不必选了。”他的语气中突然不再有一丝犹豫:“少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处理掉他们的。” “行啦,我逗你的!”她俏皮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放心吧,你可以把他们安排到一个僻静之处,而且隔三差五的也可以跟他们小聚一番,我是不会介意的。” “多谢了!”他本想跪下,但是他知道,不必了。 “可你得知道,我们不能立即成婚,如今大战在即,我必须借助这种女人特有的优势拉拢更多人,反正绝大多数男人在美色面前都蠢得可怜,不是吗?”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说:“还有那个索萨,我必须让他…保持幻想,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既然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就算再多等二十年…”他露出了生平最从容的微笑:“也不算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适得其反 当格林用力把我推醒时,我真想跟他再打一架,可是看到他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我估计这回很可能打不过他。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他把今早的报纸拍在我面前说。 “怎么了?”我睡意猩猩的拿起报纸说。昨晚的酒劲儿还没完全散去,脑袋里好像被人塞了个蜂巢似的嗡嗡作响,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本该至少再睡四个小时才对!不过能在报纸的头条上看到自己,应该算是唯一的安慰了。那是一张占据整个头版的画像,以浮生若梦的大厅为背景,而画面正中间的那团火显然是我,嗯,不得不说,画得惟妙惟肖:“这不挺好吗?比你在今宵无眠的那张可帅多了。” “谁他妈让你这么做的?!”格林恶狠狠的瞪着我。 “哎,你能抢头条,我就不能了?炎魔之躯也不比你那明暗双生差多少好吗?再说了,我这场面儿可你那回小多了!” “可你为什么要杀人?!” “那他妈只是个平民,格林,还他妈是个死胖子!” “你还知道他是平民啊,你还知道他是平民!”格林冲我大吼起来:“但凡是个作战人员,甚至是个士兵都好说,可你却偏偏杀了个平民,这让我怎么去跟人们解释?!” “等等,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平民、士兵的?解释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你完全没想过是吗?**完全没想过,是吗?!” “**到底让我想什么?!”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本以为他该为我高兴才是,我终于让人们看到我的强大了,让全世界都见识到我的强大了,就像当时的你一样!只是比你强,我靠自己做到的,不像你,需要带一大帮人! “索萨,还记得我为什么瞬间就制服了那两个铸就骑士,最终却放过了他们吗?”格林强压着性子对我说。 “为了让世人看看你格林.威尔马文有多仁慈,有多不记仇,有多宅心仁厚!”我冷笑道。 “不管你怎么讽刺我,我成功了。索萨,我改变了一些人对咱们的看法,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我改变了很多。” “我知道,我承认,所以别再跟我炫耀了,行吗?!”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你杀了个平民,毫无理由的杀了个平民,而且是当这一屋子人的面活活烧死!你知道这对世人对咱们的看法影响有多大吗?!你这一把火又把我们烧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啊!” “我他妈才不在乎呢,我…”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可我他妈在乎!!”格林一拳重重的捶在桌子上:“我不想再当流寇了,我们也终于不再是流寇了,在我费了那么大劲,甚至不惜搭上我妻子嫁给我的第一个生日晚宴之后!是我为咱们找到了容身之所,是我说服了炽天之翼和青龙会对我们提供庇护,是我让咱们终于可以在空山镇正大光明的住下来,是我让咱们终于登上了能跟几大势力分庭抗礼的舞台!可你呢?**却只想把我们再踹下来!” “嘿,别那么激动,伙计,我只是想让人们见识见识我的炎魔之躯而已。”说实话,格林有点儿吓到我了,我已经不记得他上次这么…义正词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所以我还是认个错儿的好,虽然我并不认为烧死个平民能有多大罪过:“我只是没想那么多而已,格林,我只是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那么多?你没想那么多?!你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这却更让他暴跳如雷了:“你总是这样,索萨,你总是这样!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我曾经指望过,可你…”格林疲惫的摇了摇头,那一声长叹听起来不知积攒了多久:“我只希望你能动点儿脑子,至少别他妈再给我惹麻烦了!” “哈,我给你惹麻烦了?我给你惹麻烦了?!**是我什么人,格林?”我大笑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扯到了嗓子,以至于我的声音都是扭曲的:“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从头到尾也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不管这件事带来了什么影响,受影响的那个人也是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需要承担什么责任,都他妈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用不着你来给我擦屁股,你也少他妈给我说三道四的!”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索萨,我真希望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可问题是这他妈不是!我们是绑在一起的,索萨,从沦为叛教者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绑在一起的。人们看到我就会想到你,看到你就会想到我,他们会认为我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你做什么我也会做什么。而当我在空山镇召集人手之后,跟我们绑在一起的人更多了,他们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也都会代表着他们。所以我才会放掉那两个铸就骑士,虽然我更想干掉他们,我调查过他们的履历,他们并不干净,死不足惜!可我还是放过了他们,我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世人看到‘我’的仁慈,索萨,而是我们!” “我不需要,格林,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么做。” “可我需要!”格林看着我,眼睛中闪动着无法抑制的哀伤:“走向光明,我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带领世人走向光明,可如果我都无法给身边的人带来光明,我都无法给你带来光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你所谓的光明并不是我想要的,格林。” “怎么会呢,索萨,怎么会呢?”他难以理解的苦笑着:“那是最美好的未来,对所有人来说那都是最美好的未来!” “也许这个‘所有人’中,并不包括我。”我也笑了,笑的可能比他还要苦涩:“我没有那么高的理想,也没那么宽的胸怀,我的心也装不了什么家国天下。我只想多喝几杯酒,多要几条命,多操几个女人而已。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星辰能陪我渡过一天,或者只是吃一顿饭,或者只是一次正常的交谈,甚至只是给我一个友善的笑容,我就死而无憾了。” “没错,你从不为别人着想,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格林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你只在乎你自己。” “这样至少实在得多,格林,我喜欢这么活着。” “也许我早就不该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索萨。”沉默了好久,格林才又开口说,语气疲倦的好像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梅琳.雪狐是对的,我们不是一路人,从来都不是。” “梅琳.雪狐?!”我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儿听过。 “就是在你的星辰之泪围剿我们的时候,负责保护那个封禁师的狐尾祭祀。后来我们又见过几面,具体过程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没兴趣知道。”他声音开始变得平静,不再有任何感情:“总之,她承诺让我重返同铸会,带着朱丽和克蕾媤,过往罪责一笔勾销,但代价是我得帮她抓到剩下的所有人,包括你在内,而我拒绝了她。” “你想让我说什么?对你的行为感恩戴德么?”我嘲弄似的冷笑着:“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已经后悔了?” “去你妈的,索萨。”他摔门而出:“去你妈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岔路口 “真想不到你居然计划的那么详细。”当格林终于把他的改革计划全部讲完,而他们也就其中的一切细节讨论完毕后,梅琳至少又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这样评价道。 “可我总觉得还不够。”格林也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似乎还对这段可以用欢畅来形容的交谈意犹未尽。他甚至在说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刻意减慢了速度,还加上了好多可有可无的小细节来延缓话题的结束,可是…它依然在今天的这个下午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法把她当成一个称心的听众,一个贴心的朋友,他只能把她当做同铸会的梅琳.雪狐。 “只是实施起来没那么简单而已。”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人配合你,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分忧解难,你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一肩承担。” “我知道,我也正在努力。”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来掩饰他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情。我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一肩承担,他重复着这句话,我当然不能,我也做不到,可惜…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吧,梅琳,谁能帮我呢?谁能?!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的朱丽奥斯吗?还是永远只会沉浸在少女情节中的克蕾媤?是那群只想着自己的乌合之众吗?还是那个只想着星辰之泪的索萨?! “可他们帮不了你,格林,他们都帮不了。” “那告诉谁能?你吗?”他脱口而出。 “我愿意试试,格林。” 他愣住了,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坚毅和温柔,一种…只属于她的坚毅和温柔,总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支持和温暖。于是,他终于握住了她的双手,像意念中的无数次一样:“那就加入我,梅琳,离开那个腐朽的教会,离开那个肮脏的垃圾堆!到我身边来,让我们一起走向光明!” “我不能。”她却这样对他说,那冷静的语气跟他饱含热情的声音大相径庭:“因为我不想舍近求远。格林,想想看,以你现在的根基,就算加上我,想要实现这一切需要多少年?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需要经历多少挫折?需要失去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又有多少人根本等不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可我…可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他的嘴角抽动着。 “不,你没有。”她毫无留情的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梅琳,你说我该怎么做?” “其实你面前一直都有条捷径,只是被你选择性的无视了。同铸会,格林,那才是你的平台,那就是你的捷径。” “不,不不不…不!”格林松开了她的手,连连后退着,甚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他摇着头,似乎对她的话完全无法接受,至于他的表情,就像美梦被撕碎般痛苦:“我没想到你这么说,梅琳,没想到在我们聊了这么久,聊了这么多后你还会这么说…”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是颤抖的。 “因为我不想骗你,格林,我不想说一些漂亮话,或者给你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那不但帮不了你,帮不了我,更帮不了所有期盼光明的人。”梅琳也站了起来,目光中有一些晶莹在闪烁:“我知道同铸会的现状,不管我怎么为它掩饰,为它开脱,我也知道它已经病入膏肓,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停顿了一下,用来缓解那难以抑制的悲伤:“可你想过没有,格林,如果你肯回来,如果你愿意成为狐尾祭祀,如果你肯跟我,跟我们,跟教会中所有心存信念的人一起努力,也许我们就能改变,也许我们就能力挽狂澜,也许我们就能给同铸会重新带来充满希望的明天!” “这不可能,梅琳,我们势单力孤,最终只会被那庞大的黑潮吞没。”他低着头,不再去看她的双眼。 “那至少我们可以等待,格林,我们可以暂时藏起这份信念,直到时机到来!要知道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格林,你才三十三岁,是整个同铸会历史上最年轻的狐尾祭祀,还是世界上唯一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于一身的人,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格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的语气突然间加重了:“未来的祈福者将非你莫属!” “也许是非你莫属。”他面无表情的说。 “只要我们在一起,格林,谁是祈福者,重要么?只要我们进入了圣堂,只要我们站在了教会之巅,我们就有资格,也就权利做出改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你的想法付诸于现实,格林,完完全全的付诸于现实!我们就可以对同铸会进行一次坚决的,彻底的,自上而下的改革了!” “可就算你所分析的是对的,梅琳,就算我们今后的路能一帆风顺,我们要进入圣堂也至少需要等十年到十五年。”或者是二十到三十年,甚至…一生。但是他并没有把后面这半句话说出来,而是下意识的为她留下了一丝丝余地:“我等不了那么久,这个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世界更等不了!” “你现在还不是再等么?格林,而且你觉得颠覆同铸会就不需要十年到十五年么?!恐怕就算搭上你的一生都未必能做到吧?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死去呢?又有多少无辜的家庭会破碎呢?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她却这样质问着他,毫不客气:“难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数字么?难道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就那么重要么?” 他愣住了,个人英雄主义?!你确定你是在说我,而不是在说索萨么?我怎么英雄主义了?我怎么英雄主义了?!我凭一己之力带着身边的所有人走到今天,跟整个教会抗争到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到头来反倒成了个人英雄主义了?!他瞪着她,却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那个恼羞成怒的自己,难道…我真的是这样么?隐忍是否比抗争更容易?以退为进是否比宁死不屈更现实?狐尾祭祀的路是否比叛教者的更平坦?圣光在上,请您指引我… “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两分钟后,他平静的说。 “什么意思?”她似乎没听明白。 “如果我愿意回去,还需要做些什么?你们不会白白让我回去的,就算克里斯汀会,圣堂也不会。” “你只需要表现出一点诚意。” “直说吧,梅琳。” “你得帮我们抓住那些叛教者。” “哪些叛教者?” “你的手下们,还有…”她犹豫了一下。 “索萨。”他替她说了出来。 “是的。”她点了点头。 “再见,梅琳。”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回去告诉伟大的圣堂们,他们看错了我,你也看错了。” “那些人心中没有光明,格林。”她并没有追上来,只是这样说:“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呢?” “你们也没有,心存光明的人不会如此冷酷。” “冷酷?恕我直言,格林,就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没资格这么指责我。” “收起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吧,梅琳,别以为凭你那点狭义的良善就足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所有人!”他转回身来面对着她,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厌恶和鄙夷,虽然下一秒种他就后悔了。你不该冲她发火,更不该让情绪如此容易的就失去控制,他懊恼的埋怨自己,但是…她确实激怒你了,她太了解你,总能恰好戳到你的软肋。好吧,既然话已出口,就得硬着头皮把它说完,在她面前,你绝不能退缩:“你就真的那么高尚么?你手上就没沾过无辜者的鲜血?你就没杀过人?” “我没有。” “从来都没有?!” “自我十九岁成为教会的正编牧师到如今当选狐尾祭祀,从来都没有!”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 “很好,那么当你在为某个骑士吟诵祝福的时候,他是否在砍翻某个人呢?当你在为某个法师释放庇佑的时候,他是否在炸烂某个人呢?”他毫不避讳她的目光,继续说下去:“难道你认为他们的死就跟你全无关系么?!” “他们都是异教徒,死有余辜!” “异教徒,哈,又是异教徒。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也羡慕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他笑了起来,摇着头:“只要扯上这三个字,就可以让所有暴行都合情合理,包括杀戮。那我请问你,梅琳,在这个世界还有四千万人不是你们的教众,是不是他们的死活在同铸会眼中就无足轻重?!”他突然冲她怒斥道:“是不是他们就都该死?!” “你太偏执了,格林。”她皱起了眉:“你怎么…”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偏执,在这个即将被你们的残酷和冷漠给冻结的世界上,需要我这种偏执的人给它注入一点热血!”说着,他再次转身离去,步伐比上次更坚决。 “想想你的妻子,想想朱丽奥斯!”她依然尝试着想把他留住:“她们都可以跟你一起回来,不仅能享受到安逸富足的生活,朱丽奥斯还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格林,我们比你想象中仁慈得多!” “得了吧,梅琳,你终究也跟他们一样,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光明是什么。”他头也不回的说:“对了,我收回到刚才那句话,梅琳,我们不会再见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闪亮登场 只要不提起菲利克斯这个名字,我心情还算不错,毕竟散散心还挺好的,特别是在有佳人相伴的情况下。当然了,菲利克斯…是的,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个狗娘养的,但愿他安排的那次见面不会让我等太久,如果过程顺利的话,我甚至会考虑少杀他一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只需要杀他九百九十九次了,他真该为此感激涕零。 至于现在,我得先干点儿正事儿,比如让世人们重新认识认识我,也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炎魔。我准备采用之前格林的方式,事实已经证明了效果不错,以至于他的各种新称号都快爆棚了。只是我的计划可没他那么复杂,我也懒得琢磨这么多…啊,我已经到了。 浮生如梦,枫城最有名的**,一个久违了的地方,而我将在这里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要知道在之前的半个月里陪伴我的就只有两团火和一个诗人而已。当然,还得再加上今天下午和叶青的乘风之旅,哇哦,那可真是…好了,不说了,我得跟皮条客谈谈价钱了。 “两个金币,头牌。”我往下拉了拉兜帽说。 “爱丽丝,你有贵客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皮条客满面春风的喊着,让我忍不住琢磨干他一次要多少钱。 真他妈的!我筋疲力尽的趴在爱丽丝那对硕大而柔软的ru房上懊恼的想着,三分钟,我真是不复当年了。 “没人像我这么慷慨吧,宝贝儿。”我将两枚金币分别贴在她那谈紫色的**上说。 “那次有位大爷赏了五个呢。”她娇喘着,细长的手指绕着金币划来划去,努力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得了吧,**,你脸上的那点儿潮红都散的差不多了。 “好极了,看来他把我这份儿也给了。”我冷笑着就要把金币拿回来,琢磨着要不要给她的**留下点儿别的。 “哎呀,大爷,人家跟你开玩笑啦!”爱丽丝陪着笑,连忙把金币抢过来塞进枕头底下,然后好奇的看着我的左手说:“大爷,为什么你的左手一直都戴着手套呀?” “帮我脱下来,你就知道了。”我顺势建议道,我他妈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 “大爷,这…”她惊恐的看着我,显然是被我左腕上这团包裹在寒冰手套中的火焰吓到了。 “它有没有让你想起点儿什么?”我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你是…你是…哦,天呐!”她突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的退到床脚,瑟瑟发抖的缩成了一团。 “看来你终于把我跟你们大厅贴着的那张通缉令联系到一起了。”我摘下手套点上一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欣赏着她眼睛中的恐惧,很久没在凡人身上享受到这种感觉了。 “别…别伤害我,求你了!求你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她哭喊着,白花花的身体竭力的蜷缩着,仿佛想挤进墙缝里去一样。不知为什么她这幅样子却又让我兴奋起来,就好像又回到了城光镇的烈焰红唇,床上躺着的是刚刚被我打过一次,接下来还要被我再打一次的伊莎贝拉。 “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我问她。 “因为…因为…”她抽泣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是叛教者?” 她没说话,但眼神却替她做出了回答。 “因为我是叛教者,所以我就要伤害你,这真是个有趣儿的逻辑。”我大笑起来。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不会伤害你,宝贝儿,除非你觉得干你也算伤害你的话。”我熄灭了刚抽到一半的**,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毕竟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就算不给钱,也能心安理得的坚挺十几分钟的执政官之子了:“帮我穿好衣服,然后跟我下去,我要当众送你个礼物。” 我刚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就有人认出了我,只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墙上的那张通缉令。我看着通缉令上的自己,穿着火红色的战袍,配着猎鹰十字章,意气风发。我记得这张画像,是离开荣耀城之前我专门请城中久负盛名的画师画的。当时我刚晋升灌铸法师,前途无量…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天我会像躲避催命符般躲避它。 跟画上比,我好像瘦了一整圈儿,沧桑了整十年,哇哦,真不敢相信这会是我不到两年前的样子。唯一值得庆祝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也终于变得强大起来了。 如我所愿的,强大起来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昔日的索萨.叛教者!”我大喊着,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还在声音中渗入了元素之力,并在人们的目光纷纷聚拢过来时,“轰”的一下将自己点燃:“以及现在的索萨.炎魔!” 尖叫声如海啸般向我涌来,宛如,掌声雷动。 我透过鲜红色的视野观察着每一个人,在他们的恐惧之潮中尽情畅游。这里没有灌铸法师级别的人物,就算有也只会躲在楼上的包间里,混到这种地位的人可不会希望别人把他们的名字跟这种地方联系到一起,而我则会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二十秒钟,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够玩儿得了。 “这儿有谁欠过你钱吗?”我转过身去问爱丽丝,却发现她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显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我只能替你选一个了。”我耸了耸肩,点燃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胖子,他那一肚子油水儿应该能让自己多烧一会儿,然后对惊慌失措的人们行了个谢幕礼,扬长而去。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我体内那沸腾的魔力一直在怂恿我,多挑几个,多挑几个!难道区区一个死胖子就足以体现你的风采了?干脆把他们全烧死算了,就把这些凡夫俗子跟这家**一起点着,让我们开一场血与火的盛宴! 虽然这是个不错的建议,让我几乎忍不住要体验一番,但我还是阻止了它们----矜持点儿,我的宝贝儿们,今天只是先上道前菜而已,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狂欢! 哦,对了,尊贵的圣堂们,看来你们的通缉令要更新了。 第一百六十章 闲谈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麦克戴斯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直至把这杯白兰地喝了个干净,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这种事儿你跟空山镇的任何人说都比跟我说有用。” “正因为跟你说完全没用,我才会跟你说。”我拿起酒瓶给我们俩同时满上,他妈的,这种事儿本该由他来干才对,真不知道娜塔莉是怎么教他的:“要是让那帮人知道格林跟一个狐尾祭祀有来往,这群恶狗不把他撕成碎片才怪呢。格林是很厉害,可就凭他自己,干不翻那么多人。” “不是还有你呢吗?”麦克戴斯眨了眨眼睛。 “得了吧,在他眼中我简直生活不能自理。”我冷笑着。 “那…他不会真的把我们都卖了吧?!” “去你妈的,麦克戴斯!”我推了他一个趔趄:“他绝不会这么做的,格林.威尔马文,绝不会,这么做的!” “可我总觉得…你听我分析啊…” “闭嘴吧,我知道像你们这种整天耍笔杆子的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是对于格林,你还没资格评价!”我用力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更不想再为这件破事儿操一丁点儿心:“还是说说你吧,就你这性格应该已经交到朋友了吧,你来这儿也有好几天了。” “没人待见我,少爷,没人待见我。”麦克戴斯自嘲似的笑着:“他们跟你一样,只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凡人罢了。” “那也就是说,你被孤立了?”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说。 “那倒也不是,我还算…交到了个朋友吧。”他认真想了想才说:“就是你那个女仆。” “娜塔莉?”我愣了一下。 “对,就是她!”他打了个响指,那副恍然的表情就像刚刚才想起了她的名字。 “哇哦,不容易啊。”我饶有兴致的扬了扬眉:“在我的印象中她挺…没趣儿的,基本说不出来什么有营养的话。” “是吗?我倒觉得她还挺可以啊。” “噢?”我眨了眨眼睛:“你们都能聊些什么?” “吃啊,穿啊,最近的新鲜事儿啊,家长里短啊…” “无聊的话题,只有凡人才感兴趣。”我替他总结道。 “对了,有时候我还会跟她聊聊我的游记。” “啊,女人就爱听这些,而且听完了就恨不得立马亲自去转转,还得带上个画师把她这一路统统画下来。” “对、对、对!她还总说想让你带她去呢。” “让我带她去?你觉得我会有那闲工夫儿吗?!还不如让你带她去呢!”我大笑起来,然后想起了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蠢样子,笑得更欢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还真没想到能有人跟她聊到一块儿去,我还以为她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呢。” “哎,你这么说可不公平,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像她这么细心、耐心的人!”没想到诗人却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就她打扫出来的房间,跟宫廷侍女不相上下。” “宫廷侍女?说得好像你进过皇宫一样。” “我是进过皇宫啊。” “**连皇宫都进过?!去干嘛了?” “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应该是某位公主或者王子的婚礼吧。像这种大型宴会都会请乐队去演奏的,而恰巧其中的一支乐队中就有我。” “你在乐队中负责什么?朗诵诗歌?” “不,手风琴。”他摆出了个拉琴的姿势说。 “你还会拉手风琴?!” “不仅仅是手风琴,伙计。”说起这个,他喋喋不休起来:“还有口琴,小提琴,双簧管…” “那你真该跟叶青认识一下。”在他即将开始又一次无休止的炫耀之前,我连忙打断了他:“也许在音乐方面,她还真能跟你聊到一块儿去。” “叶青?哪个叶青?” “风之优雅.叶青。” “那个…青龙会的少主?!” “你以为呢,难道还是红龙会的少主吗?” “你还认识她?!” “哈,这次你可比不了吧。” “望尘莫及,少爷,望尘莫及呀!此等佳人,生平若能得一见,死而无憾呐!”麦克戴斯文绉绉的赞叹着,然后举起了酒杯:“来吧,干一杯,为了风之优雅!” “我们是应该干一杯,但不是为了风之优雅,而是幸运的娜塔莉,庆祝她这辈子终于遇到一个能跟她聊得来的异性了。”我也举起了酒杯,满怀戏谑的对他说:“要不…你们俩可以尝试着更进一步啊?” “更进一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谈婚论嫁嘛!”我笑道:“她也老大不小了,我总不能让她砸在我手里啊。再说了,我看你也不年轻了嘛!”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哑然失笑。 “怎么,觉得她配不上你啊?她作为我堂堂索萨.炎魔的贴身女仆还配不上你么?!”我用力一拍桌子,直吓得他一个激灵:“还是觉得你配不上她啊?也不至于吧,你好歹也是个诗人呐,就算她服侍的人再厉害,她也终究是个下人啊!” “不是…这、这不太合适吧…”他哆哆嗦嗦的说。 “哎呦,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呀!一个宫廷琴手,一个宫廷侍女,简直绝配啊!”说到这里,我终于绷不住了,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必须承认,拿这两个活宝开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甚至能让我把跟格林的种种不愉快暂时忘记。 “嘿,既然聊到谈婚论嫁,其实我想说…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他却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抿了一口杯中之酒对我说:“常言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对我来说,婚姻就是坟墓,整个人生的坟墓,埋葬其中的将远不止爱情!” “得了吧,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强忍着继续调侃他的**说,免得他无休止的“诗意”下去:“你以为我让她跟你,她就会愿意么?我告诉你,诗人,她不会离开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承认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些醉意,但是了解我的人都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这个来增加我的信心:“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就那么自信么,少爷?”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中似乎也有了些酒意。 “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麦克戴斯,这是定理。”说着,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有,以后不必叫我少爷了,叫我索萨就好。”少爷,这个称谓从娜塔莉之外的人嘴里叫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适得其反 当格林用力把我推醒时,我真想跟他再打一架,可是看到他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我估计这回很可能打不过他。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他把今早的报纸拍在我面前说。 “怎么了?”我睡意猩猩的拿起报纸说。昨晚的酒劲儿还没完全散去,脑袋里好像被人塞了个蜂巢似的嗡嗡作响,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本该至少再睡四个小时才对!不过能在报纸的头条上看到自己,应该算是唯一的安慰了。那是一张占据整个头版的画像,以浮生若梦的大厅为背景,而画面正中间的那团火显然是我,嗯,不得不说,画得惟妙惟肖:“这不挺好吗?比你在今宵无眠的那张可帅多了。” “谁他妈让你这么做的?!”格林恶狠狠的瞪着我。 “哎,你能抢头条,我就不能了?炎魔之躯也不比你那明暗双生差多少好吗?再说了,我这场面儿可你那回小多了!” “可你为什么要杀人?!” “那他妈只是个平民,格林,还他妈是个死胖子!” “你还知道他是平民啊,你还知道他是平民!”格林冲我大吼起来:“但凡是个作战人员,甚至是个士兵都好说,可你却偏偏杀了个平民,这让我怎么去跟人们解释?!” “等等,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平民、士兵的?解释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你完全没想过是吗?**完全没想过,是吗?!” “**到底让我想什么?!”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本以为他该为我高兴才是,我终于让人们看到我的强大了,让全世界都见识到我的强大了,就像当时的你一样!只是比你强,我靠自己做到的,不像你,需要带一大帮人! “索萨,还记得我为什么瞬间就制服了那两个铸就骑士,最终却放过了他们吗?”格林强压着性子对我说。 “为了让世人看看你格林.威尔马文有多仁慈,有多不记仇,有多宅心仁厚!”我冷笑道。 “不管你怎么讽刺我,我成功了。索萨,我改变了一些人对咱们的看法,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我改变了很多。” “我知道,我承认,所以别再跟我炫耀了,行吗?!”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你杀了个平民,毫无理由的杀了个平民,而且是当这一屋子人的面活活烧死!你知道这对世人对咱们的看法影响有多大吗?!你这一把火又把我们烧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啊!” “我他妈才不在乎呢,我…”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可我他妈在乎!!”格林一拳重重的捶在桌子上:“我不想再当流寇了,我们也终于不再是流寇了,在我费了那么大劲,甚至不惜搭上我妻子嫁给我的第一个生日晚宴之后!是我为咱们找到了容身之所,是我说服了炽天之翼和青龙会对我们提供庇护,是我让咱们终于可以在空山镇正大光明的住下来,是我让咱们终于登上了能跟几大势力分庭抗礼的舞台!可你呢?**却只想把我们再踹下来!” “嘿,别那么激动,伙计,我只是想让人们见识见识我的炎魔之躯而已。”说实话,格林有点儿吓到我了,我已经不记得他上次这么…义正词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所以我还是认个错儿的好,虽然我并不认为烧死个平民能有多大罪过:“我只是没想那么多而已,格林,我只是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那么多?你没想那么多?!你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这却更让他暴跳如雷了:“你总是这样,索萨,你总是这样!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我曾经指望过,可你…”格林疲惫的摇了摇头,那一声长叹听起来不知积攒了多久:“我只希望你能动点儿脑子,至少别他妈再给我惹麻烦了!” “哈,我给你惹麻烦了?我给你惹麻烦了?!**是我什么人,格林?”我大笑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扯到了嗓子,以至于我的声音都是扭曲的:“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从头到尾也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不管这件事带来了什么影响,受影响的那个人也是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需要承担什么责任,都他妈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用不着你来给我擦屁股,你也少他妈给我说三道四的!”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索萨,我真希望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可问题是这他妈不是!我们是绑在一起的,索萨,从沦为叛教者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绑在一起的。人们看到我就会想到你,看到你就会想到我,他们会认为我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你做什么我也会做什么。而当我在空山镇召集人手之后,跟我们绑在一起的人更多了,他们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也都会代表着他们。所以我才会放掉那两个铸就骑士,虽然我更想干掉他们,我调查过他们的履历,他们并不干净,死不足惜!可我还是放过了他们,我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世人看到‘我’的仁慈,索萨,而是我们!” “我不需要,格林,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么做。” “可我需要!”格林看着我,眼睛中闪动着无法抑制的哀伤:“走向光明,我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带领世人走向光明,可如果我都无法给身边的人带来光明,我都无法给你带来光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你所谓的光明并不是我想要的,格林。” “怎么会呢,索萨,怎么会呢?”他难以理解的苦笑着:“那是最美好的未来,对所有人来说那都是最美好的未来!” “也许这个‘所有人’中,并不包括我。”我也笑了,笑的可能比他还要苦涩:“我没有那么高的理想,也没那么宽的胸怀,我的心也装不了什么家国天下。我只想多喝几杯酒,多要几条命,多操几个女人而已。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星辰能陪我渡过一天,或者只是吃一顿饭,或者只是一次正常的交谈,甚至只是给我一个友善的笑容,我就死而无憾了。” “没错,你从不为别人着想,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格林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你只在乎你自己。” “这样至少实在得多,格林,我喜欢这么活着。” “也许我早就不该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索萨。”沉默了好久,格林才又开口说,语气疲倦的好像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梅琳.雪狐是对的,我们不是一路人,从来都不是。” “梅琳.雪狐?!”我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儿听过。 “就是在你的星辰之泪围剿我们的时候,负责保护那个封禁师的狐尾祭祀。后来我们又见过几面,具体过程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没兴趣知道。”他声音开始变得平静,不再有任何感情:“总之,她承诺让我重返同铸会,带着朱丽和克蕾媤,过往罪责一笔勾销,但代价是我得帮她抓到剩下的所有人,包括你在内,而我拒绝了她。” “你想让我说什么?对你的行为感恩戴德么?”我嘲弄似的冷笑着:“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已经后悔了?” “去你妈的,索萨。”他摔门而出:“去你妈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共识 “嗨,看来你朋友是打算跟你抢年度新闻人物了。”当格林走进那个熟悉的包间时,梅琳就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说。 “你看到新闻了?”格林叹了口气说。 “很多人都看到了。” “所以你又回到了这里。” “不,我一直都没离开过。”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是的,格林,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相信你会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呢?” “你不会的,我从未看错过你,从一开始就没看错过。” “我想喝点儿酒。”格林突然这样说。 “想喝什么?”梅琳问道。 “什么都行,只要是酒,什么都行。” “那就伏特加吧,虽然我更想跟你喝点红酒。”说着,梅琳已经从桌前的抽屉中拿出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 “你…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你总得承认我没看错你了吧?先干为敬了。”梅琳先把两只酒杯满上,然后就举起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格林端起酒杯,脸上总算出现了那么一丝笑容… “我得把我的帮手们留在身边。”当一整瓶伏特加下肚后,格林终于深吸一口气说,这还是他们开始喝酒后的第一句话。之前他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着,一言不发,而梅琳也没问为什么,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的陪着他:“只要你们能撤销他们的通缉令,并给他们适当的职位和待遇,我就能说服他们跟我一起加入同铸会。” “可他们不够虔诚。”面色绯红的梅琳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同铸会的四千万教众也未必都虔诚。” “现在的同铸会或许可以接纳不够虔诚的人,但是我们不能。格林,如果我们想带领人民走向最终的光明,从现在开始,我们至少应该先确保自己人足够纯净!” “我同意你的观点,梅琳,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无论同铸会给我多大权利,给我多少部下,我都无法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梅琳,我需要属于我自己的剑!” “可惜你的剑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但是我信任他们。” “难道你就不信任我么?” “我信任你,梅琳,可我不信任同铸会。” 梅琳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而格林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也不再说什么。 “我尽力而为吧,格林。” “我要的不是尽力而为,梅琳,我要的是保证!” “好,我向你保证!”梅琳想了想,终于这样郑重的说。 “我相信你,梅琳,我说过我会相信你,所以…”格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别辜负我。” “那索萨…”梅琳试探性的问道。 “我会给你索萨的,梅琳,我会把他给你!”在这出这句话的时候,格林几乎每个字都咬紧了牙。他本以为烈酒的刺激能让他混沌一点儿,至少不会如此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曾经。然而,此刻他却越发的清醒了,清晰到跟索萨有关的每一个往昔都开始在他眼前闪烁。 “格林,他不值得你这样。”梅琳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他值不值得…早已不重要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梅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格林的面部神经紧绷着,以至于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颤抖:“为什么…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么多次,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最终却落得个水火不容?!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梅琳,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我们洗白了一点,他随便一把火就把我们烧得更黑了!可是他、可是他居然还心安理得!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梅琳,真的不明白…” “因为你们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格林,你们只是因为命运而被迫绑定在了一起而已。”梅琳走上前来,轻轻为他拭去不知何时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其实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机会选择的话,你会愿意跟一个这样的人并肩战斗,生死不离么?其实你很早就了解他的过往是怎样的吧,就算不是在一开始,估计也差不了多久,你交朋友总是很谨慎的,不是吗?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那些伤风败俗,甚至可以说丧尽天良的罪行被你选择性无视了----比如他是第九军团的战友,蛮出色的法师,对你也足够尊重…” “别说了!”格林突然打断了她,一脸决然的表情似乎已经完全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悲伤:“既然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就别在说这些了,都没有用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我会尽快的。” “我要的不是尽快,格林,我要的是具体日期。” “抱歉,梅琳,我…实在没法现在就告诉你,因为在来之前我并不确定你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当然了,我也不确定还能否见到你。你得给我点儿时间说服我那些同伴们,毕竟他们跟同铸会明争暗斗了这么久,我再有威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让他们接受这种转变,至于索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给自己加一把劲才能接着说下去:“他反而很容易,只要我把他单独约到一个咱们事先安排好的地点,他就在劫难逃了。” “单独约出来,他不会怀疑么?” “也许他会怀疑所有人,但是…不包括我。” “谢谢你,格林,谢谢你终于拯救了自己,谢谢你拯救了我们!”梅琳抚摸着他的脸庞说。他愣了一下,却没有闪避,他感受着她的手,柔软的,坚毅的,温暖的,炽热的:“而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格林,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们会拯救所有人的,一定会的!”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梅琳,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的声音似乎不那么连贯了,也许他只是想以此来止住哽咽:“梅琳,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亲爱的,什么都不用说…”梅琳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唇在他脸颊上印过:“咱们来日方长呢。” “那就…为了光明?”他的声音颤抖着。 “那就为了光明!”她的声音却坚如磐石。 在这一刻,整个远大前程似乎都在圣光中沐浴着! 第一百六十章 闲谈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麦克戴斯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直至把这杯白兰地喝了个干净,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这种事儿你跟空山镇的任何人说都比跟我说有用。” “正因为跟你说完全没用,我才会跟你说。”我拿起酒瓶给我们俩同时满上,他妈的,这种事儿本该由他来干才对,真不知道娜塔莉是怎么教他的:“要是让那帮人知道格林跟一个狐尾祭祀有来往,这群恶狗不把他撕成碎片才怪呢。格林是很厉害,可就凭他自己,干不翻那么多人。” “不是还有你呢吗?”麦克戴斯眨了眨眼睛。 “得了吧,在他眼中我简直生活不能自理。”我冷笑着。 “那…他不会真的把我们都卖了吧?!” “去你妈的,麦克戴斯!”我推了他一个趔趄:“他绝不会这么做的,格林.威尔马文,绝不会,这么做的!” “可我总觉得…你听我分析啊…” “闭嘴吧,我知道像你们这种整天耍笔杆子的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是对于格林,你还没资格评价!”我用力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更不想再为这件破事儿操一丁点儿心:“还是说说你吧,就你这性格应该已经交到朋友了吧,你来这儿也有好几天了。” “没人待见我,少爷,没人待见我。”麦克戴斯自嘲似的笑着:“他们跟你一样,只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凡人罢了。” “那也就是说,你被孤立了?”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说。 “那倒也不是,我还算…交到了个朋友吧。”他认真想了想才说:“就是你那个女仆。” “娜塔莉?”我愣了一下。 “对,就是她!”他打了个响指,那副恍然的表情就像刚刚才想起了她的名字。 “哇哦,不容易啊。”我饶有兴致的扬了扬眉:“在我的印象中她挺…没趣儿的,基本说不出来什么有营养的话。” “是吗?我倒觉得她还挺可以啊。” “噢?”我眨了眨眼睛:“你们都能聊些什么?” “吃啊,穿啊,最近的新鲜事儿啊,家长里短啊…” “无聊的话题,只有凡人才感兴趣。”我替他总结道。 “对了,有时候我还会跟她聊聊我的游记。” “啊,女人就爱听这些,而且听完了就恨不得立马亲自去转转,还得带上个画师把她这一路统统画下来。” “对、对、对!她还总说想让你带她去呢。” “让我带她去?你觉得我会有那闲工夫儿吗?!还不如让你带她去呢!”我大笑起来,然后想起了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蠢样子,笑得更欢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还真没想到能有人跟她聊到一块儿去,我还以为她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呢。” “哎,你这么说可不公平,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像她这么细心、耐心的人!”没想到诗人却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就她打扫出来的房间,跟宫廷侍女不相上下。” “宫廷侍女?说得好像你进过皇宫一样。” “我是进过皇宫啊。” “**连皇宫都进过?!去干嘛了?” “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应该是某位公主或者王子的婚礼吧。像这种大型宴会都会请乐队去演奏的,而恰巧其中的一支乐队中就有我。” “你在乐队中负责什么?朗诵诗歌?” “不,手风琴。”他摆出了个拉琴的姿势说。 “你还会拉手风琴?!” “不仅仅是手风琴,伙计。”说起这个,他喋喋不休起来:“还有口琴,小提琴,双簧管…” “那你真该跟叶青认识一下。”在他即将开始又一次无休止的炫耀之前,我连忙打断了他:“也许在音乐方面,她还真能跟你聊到一块儿去。” “叶青?哪个叶青?” “风之优雅.叶青。” “那个…青龙会的少主?!” “你以为呢,难道还是红龙会的少主吗?” “你还认识她?!” “哈,这次你可比不了吧。” “望尘莫及,少爷,望尘莫及呀!此等佳人,生平若能得一见,死而无憾呐!”麦克戴斯文绉绉的赞叹着,然后举起了酒杯:“来吧,干一杯,为了风之优雅!” “我们是应该干一杯,但不是为了风之优雅,而是幸运的娜塔莉,庆祝她这辈子终于遇到一个能跟她聊得来的异性了。”我也举起了酒杯,满怀戏谑的对他说:“要不…你们俩可以尝试着更进一步啊?” “更进一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谈婚论嫁嘛!”我笑道:“她也老大不小了,我总不能让她砸在我手里啊。再说了,我看你也不年轻了嘛!”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哑然失笑。 “怎么,觉得她配不上你啊?她作为我堂堂索萨.炎魔的贴身女仆还配不上你么?!”我用力一拍桌子,直吓得他一个激灵:“还是觉得你配不上她啊?也不至于吧,你好歹也是个诗人呐,就算她服侍的人再厉害,她也终究是个下人啊!” “不是…这、这不太合适吧…”他哆哆嗦嗦的说。 “哎呦,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呀!一个宫廷琴手,一个宫廷侍女,简直绝配啊!”说到这里,我终于绷不住了,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必须承认,拿这两个活宝开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甚至能让我把跟格林的种种不愉快暂时忘记。 “嘿,既然聊到谈婚论嫁,其实我想说…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他却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抿了一口杯中之酒对我说:“常言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对我来说,婚姻就是坟墓,整个人生的坟墓,埋葬其中的将远不止爱情!” “得了吧,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强忍着继续调侃他的**说,免得他无休止的“诗意”下去:“你以为我让她跟你,她就会愿意么?我告诉你,诗人,她不会离开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承认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些醉意,但是了解我的人都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这个来增加我的信心:“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就那么自信么,少爷?”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中似乎也有了些酒意。 “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麦克戴斯,这是定理。”说着,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有,以后不必叫我少爷了,叫我索萨就好。”少爷,这个称谓从娜塔莉之外的人嘴里叫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样人生 “继万松山下的那次叛变后,恭喜你再次登上头条了!”伊格拿着一份报纸在这位裂魂衍生品面前晃来晃去的说。 “那是他,不是我。”裂魂人冷冰冰的回应道。 “不用那么严肃吧,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啊。”伊格用力拍了拍裂魂人的肩膀,没心没肺得笑了起来。当然,从生理上来说,他也确实没心没肺。 “燃烧岛,他终于还是去了。”裂魂人却一点儿都不买账,原本就绷着的脸反而更加凝重了。 “而且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真的学会炎魔之躯。”雷申德凑过来,没好气儿的说:“元素之神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眷顾这个混小子,反倒让伊格纳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眷顾?为什么我倒觉得像是诅咒呢?”裂魂人眉头紧锁着,无意识的摇着头:“燃烧岛,凤凰试炼,这些都是曾经让我们既向往又忌讳的词。嗯…我之所以用‘我们’是因为那时候我和他还是一体的,但是现在我不想让自己跟他混为一谈。我们想去燃烧岛,很早就想去,也有那么几次我们差点儿就去了,可是…我们始终都没敢迈出那一步,因为那些传闻实在是令人恐惧,我们害怕,我们害怕会…” “你们怕死,直说不就得了。”雷申德毫不客气的替他说:“在把你剔出来之前,他可真是胆小如鼠!” “怕死?当然,没有人不怕死,可是令我们纠结的…却远不止于此。更多的反而是学成后所附带的那些…后遗症,传闻中那些掌握了炎魔之躯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不管他们曾经有多强。就好像…就好像你既然借助了炎魔的身体,总有一天你的灵魂也会被炎魔所占据,而最终…”裂魂人的脸色越来越阴霾,说到最后嘴角甚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你会变成炎魔,跟所有点燃自己的人一样。” “你是说他早晚会变得像伊格纳斯那样?别逗了,他可没资格跟曾经的火焰长老相提并论。”雷申德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我倒觉得如果哪一天他被自己烧死了倒是更符合他的性格,你知道的,剁手的那天他就差点儿做到了。” “我不希望他落得这种下场。”裂魂人喃喃得说。 “嘿,你还为他着想呢?”雷申德冷笑道:“你忘了他是怎么评价你得了?还有临走时送你的那记烈焰冲击?哦,对了,对了,他还打算把你送去同铸会给他顶罪呢!” “他恨我…”裂魂人痛苦得说。 “要我也会恨你的,毕竟你只是个被本体剥离出来的残渣而已,更何况你那个本体也好不到那里去。”雷申德继续向他开着火,完全没在意这个裂魂衍生品的感受:“你最好的归宿就是躺在我的手术台上,这样还能让你这本就不该存在的人生稍微有那么点儿价值。” “够了,老雷,你吓到他了!”伊格终于听不下去了。 “哎,我哪儿说错了?”雷申德抗议道:“难道现在连铁人和裂魂人都脆弱的听不得实话了?!” “其、其实…”被雷申德吓得满脸苍白,浑身颤抖的裂魂人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只是就他这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来看,他很可能还得再缓一会儿:“如果…如果那不会太疼的话,我、我会考虑的,雷申德长老。只是…只是…只是那画面想起来实在是太、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雷申德愣了一下:“解剖你?” “别说这个词!”说罢,裂魂人已经剧烈的呕吐起来。 “你能不能别吓唬他了,这很有意思吗?!”伊格在裂魂人即将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之前搀住他:“他现在是个独立的人了!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索萨!” “我开个玩笑而已,有没说真要把他…那什么了。”雷申德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得耸了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玩笑的效果倒还蛮有意思的。” “行了,伙计,咱们不理这个疯老头子。”伊格一边轻轻拍着裂魂人的后背,一边安慰着他。 “疯老头子?!你可是越来越不尊重我了!”雷申德挥舞着双拳,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这个铁疙瘩!” “知足吧,老雷,我还有一百个更难听的称呼等着你呢。”伊格冷冷得回了一句,但转回到裂魂人时语气却又温和起来:“说说你的小说吧,伙计,写得怎么样了?” “写到…写到…”裂魂人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仍有些失魂落魄:“写到我们要离开狼堡了。” “啊?我记得不是前几天就写到这儿了吗?” “是的,嗯,事实上…我已经三天没动过笔了。” “怎么,词儿不够用了?”伊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我只是…我只是…”裂魂人已经是惨白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只是不想再写了,不想再去想那些往事了…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出卖豺狼,为什么要出卖所有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喃喃自语着,泪水正无意识的从眼眶中涌出来:“我记得豺狼的妻子,她中午才给我们烧过菜,晚上就用豺狼的匕首自刎在我面前…诸神慈悲,她没做错什么,她从来都没做错过什么!” “因为你想用那一山寨的人命来洗脱自己的罪名,这很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雷申德又插嘴道:“只是未能如愿而已。就可惜那个修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临死的时候把你救活了,要不不就没以后这些破事儿了?这么说来你们的诸神确实不够慈悲,对之后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而言。” “那个修士…那个修士…”裂魂人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似乎把这个人选择性的遗忘了,突然,他惊叫起来:“麦克白,哦,是麦克白!天呐,我都对他做了什么?我都对他做了什么…”他跪倒在地上,狠命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麦克白?你是说那个靠一己之力帮伍德里奇家族打败斯图亚特家族的麦克白?!哦,原来他就是当年救了你的修士啊,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呢!”雷申德的兴致又被撩起来了:“怎么,难道你跟他之后还有过交集?当埃苏雷格的两大家族开战时,你不是已经跟着第九军团去参加北伐了吗?” “在去安乐城之前,他来找过我。”裂魂人痛苦得说。 “找你干什么?是让你去帮他么?”雷申德扬了扬眉,立刻就猜到了,并接着往下说:“可是你没去。” “是的,我没去。我答应了他我会去,我答应了他我会带着法师和战士一起去,我向他保证在城破前我们一定会赶去,结果…我没有!我欺骗了他,只为了把伍德里奇家族逼入绝境,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裂魂人的嘴角颤抖着,说到最后已经犹如癫痫般抽搐,然后他开始用力抽起自己的耳光来,那“啪、啪”的响声在空旷的金属大厅中格外刺耳,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 “得了吧,你得庆幸当年你没料到在这种处境下麦克白还能带着伍德里奇家族翻盘。”雷申德毫无怜惜的看着他:“否者照你这性格,估计他都别想活着离开了!” “闭嘴吧,老雷,那不是他的错!”伊格忍无可忍的骂道,同时用力抱住裂魂人的双臂,让他不能再伤害自己:“当年这么做的人是索萨,不是他!” “别忘了,那时候他们可还是同一个人呢。” “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又如何?他终究是他的一部分。” “那也是他好的一部分!” “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要跟我在这儿争来争去的,就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叛徒和一个哭哭啼啼的懦夫?算了吧,我在磁动力方面的研究可正处于关键时期呢,我可没闲心跟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说着,雷申德已经慢慢悠悠的向实验室走去:“还有,伊格,如果你还打算干点儿正事儿的话,最好来帮帮我,我把你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裂魂人当保姆的。”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样,说话从来都不过脑子。”伊格没理雷申德,而是继续安慰着裂魂人道。 “不,他说的没错,既然我们曾经是一体的,我们一起犯下的过错就必须共同承担。”他神情木然的说,眼睛中却充满了悔恨和歉疚:“麦克白不仅救了我,还教导我,指引我,带我同行…他不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给了我第二次人生。可我却再次走上了老路,我本该以死谢罪的,可我也只有一条命而已,就我犯下的那些罪行…死一万次都不够多。” “你觉得你跟他是一样的么?”伊格问他。 “谁?”他茫然的说。 “索萨。” “我…我们是…”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只告诉我,你跟他是不是一样的?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也那么做?!” “我…我不会的。”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握紧双拳,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不会的!” “那不就是了?你跟他是不一样的,你也不是他。”伊格郑重的对他说:“你没必要因为他所犯下的那些罪行而自责,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完全独立于他之外的个体,你已经彻彻底底的是另一个人了!既然你觉得他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是错的、不好的,那么为什么不尝试着从现在开始做些好事呢?以你自己的身份,以你自己的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 “是啊,既然你已经不是他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想个新姓名字呢?你总不愿意整天被人叫做裂魂人吧?” “可我…不知道我该叫什么。” “埃菲尔德怎么样?那曾经是你的姓氏,不是吗?” “不不不!”他惊恐的说,仿佛这四个字有多么可怕似的:“那是他的姓氏,不是我的。” “这早已不再是他的姓氏了,他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可我配不上这个姓氏,伊格。”他又抽泣起来:“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们!” “那就去补偿他们啊,埃菲尔德,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们,就去向他们道歉,如果你觉得亏欠他们,就去给他们补偿。”伊格按着他的肩膀说:“其实你应该感谢那个索萨才对,正因为他把你分离了出来,你才能重新开始啊!” “重新开始?我…我可以么?”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再也无法影响你,也无法再控制你了,埃菲尔德,你是独立的,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会帮我么?” “我会的,伙计,我向你保证!” “这么说来,我应该去烧掉那本小说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埃菲尔德终于收住了泪水,站了起来。至于他脸上的那一丝笑容,从来到流云风暴的那一天起,伊格还从未见过。 “额…伊格,你能跟我一起来吗?”没走出几步,埃菲尔德却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说:“烧书的时候,如果突然起风…或者有什么其他意外发生的话,我可能会被烫伤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巨头 “被毁灭的古都,不复存在的民族。大约在一千两百年前,瓦伦特部落崛起于此,他们骑骏马,使弯刀,打仗不要命,杀人不眨眼。很快他们就侵占了大片的领土,掠夺了大量的奴隶,并在几十年后跨越还是一片荒漠的希利苏斯向西方发起了总攻。”身着灰色便装的菲利克斯抚摸着残壁上那些被风沙侵蚀的有些模糊的壁画对罗兰说:“一开始,他们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似乎席卷西方只是时间问题。但皇室和天谴议会很快就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在取得嚎叫谷大捷之后,更是一路收复失地,杀回东方,并最终攻陷了这座瓦伦特部落的王都。然后他们屠杀了城内的百姓,并烧毁了它,就像之前瓦伦特部落对所有西方城市所做的一样。嗯…那真是场艰苦的战役,相信我,我亲爱的朋友,非常,非常的艰苦。” “那瓦伦特的残部呢?”罗兰光着膀子,把那身青绿色的铠甲背在身后,炽热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让他像一块无暇的白玉般在太阳下泛着光。他随兴的敲了敲身边的石柱,却让早已残破不堪的它直接坍塌下来,他惊慌的环顾着四周,还好没被那为数不多的几名游客发现。 “据说是逃去了更东的地方,但是后来就查无音讯了。也许他们被东方人消灭了,也许被东方人同化了,也许被东方人吃了,谁知道呢?”菲利克斯调侃着:“其实当年皇室想把这里发展成一个旅游胜地的,可惜位置实在太偏了,导致都没什么人,所以就放弃了。当然,这场战争对西方的摧残也是挺严重的,弄得他们也没什么心思把精力放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是不是在击溃了万伦特部族后,皇室和天谴议会就再也没能缓过劲儿来?”罗兰想了想问道:“没准儿这也是同铸会能够兴起的原因之一呢。” “嗯,有很多人也这么推测过,不过我倒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黑白战争也已经是一百多年后的事儿了。”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这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棒极了,菲利,如果一定要让我形容一下的话,我只能说,棒极了!”一说到这个,罗兰立马兴奋起来:“我从长湖开始南下,又一次经过了冰封城,穿过了冰封剑匣,但是略过了冬眠城和其他中间地带,毕竟这些地方我已经游历过了,就算不去也不会错过什么惊喜。总之,我直接来到了希利苏斯,穿过骄阳城、月光城和它们身后的戈壁一路来到这里。那感觉真是太奇妙了,菲利,从一个遍地冰雪,严寒至极的地方瞬间来到了一个遍地黄沙,炎热至极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我在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里走过了两个世界一样!” “所以,你一定是要继续东进喽?” “当然!为什么不呢?” “那你不介意我来充当你的导游吧?” “也许他不会介意,但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我会介意。”伴随着这个清澈,明快的声音,一袭轻装短打的叶青出现在他们面前,让这灼热难忍的气候都凉爽了许多。她先冲菲利克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亲切的拉起罗兰的手说:“别人都说你是个很英俊的人,如今亲眼得见,才发现英俊这个词跟你的容貌相比可真是太苍白了。” “啊…是吗?”罗兰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任由她这么握着。 “哎呀,忘了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了。”倒是叶青先略带歉意的把手收了回来:“我叫叶青,人们也会叫我风之优雅。”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风之优雅?!” “是啊,但愿没让你失望吧。”叶青微微欠身,露出了一个稍显羞涩的笑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失望?!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失望呢?!”罗兰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我听说过你,当然听说过你,早就听说过你!听说过你的很多事情,但是那些传说,那些…哇哦,令人惊叹的传说跟你本人比起来,简直是太无力了!” “嘿,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相互吹捧的话…能不能也捎带着捧一下我?”菲利克斯也调侃似的插了进来。 “等等!”罗兰突然叫道,似乎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云中苍穹,风之优雅,雷霆之怒…嘿,菲利,如果你能把星辰之泪也叫来的话,咱们就凑齐了!” “呃…只要你稍微思考一下咱们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就应该能想到她是不可能跟我们凑到一块儿的。”菲利克斯委婉的提醒道。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这也就足够了!来吧,让我们来一场混战吧,能站到最后那个人就算赢,怎么样?!”罗兰兴奋的喊道,眼睛中更是已经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或者咱们一起打他行啊,风之优雅,而且还不一定打得过呢!要知道这位云中苍穹可比看起来厉害多了!” 菲利克斯和叶青面面相觑着,觉得很尴尬。 “喂,你们还等什么呐?!”罗兰却连斧子都抽出来了。 “我想你得先冷静一下,我亲爱的朋友,要知道我们三个人能聚在一块儿实在不太容易。”菲利克斯用尽可能缓慢的语速说,希望能借此来缓解罗兰越发亢奋的情绪----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了,比如蠕动的肌肉和暴起的青筋:“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先谈谈正事儿吗?” “难道还他妈有比这更正经的吗?!”罗兰俯视着菲利克斯,咧开嘴露出了利刃般的獠牙。 “或许…我们应该先聊聊合作的事情吧?”叶青轻轻抚摸着罗兰那已经比自己大两倍,粗壮三倍的手,试图让他先冷静下来:“要知道,我们跟同铸会的战争可是越来越近了。” “是你们跟同铸会之间的战争吧,小风风!”说着,罗兰已经举起鬼斧冲叶青当头劈了下去! “你先拖住他,我去把周围的人清理掉。”菲利克斯看着以一个踏风步将将让过这记劈砍的叶青和跟上前去又挥出一记横斩的罗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是我?!”叶青不满的抗议道,一边以纵风术不断制造气旋延缓着罗兰的攻势,一边躲闪着他那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因为他现在盯上你了,亲爱的。”已经疾行出十几米开外的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拔出细剑点穿了一个旁观者的咽喉,让他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在用一分三十五秒的时间解决掉半径一百米范围内的四个旅行者,三个考古人员,一个画家和一个路人后,菲利克斯终于加入了战斗。而这时候一向以作战从容著称的风之优雅居然已经被罗兰压制的不再从容!只见她不停的后退着,躲闪着,两把鬼斧却依然如鬼魅般如影随行着,不断从她的鼻尖,腋下,胸前掠过!要知道如果那巨大的斧刃真的碰到了她那柔弱的身躯,哪怕只有一次,那血腥的画面绝对是限制级的! “我说你要是再不肯帮忙,我可要还手了!”叶青一个后撤步的踏风行躲过了罗兰的一记直劈,却还是被那凛冽的斧风削去了几根头发。 “我没让你不还手啊,叶青。”菲利克斯此刻已经跟上了罗兰的步伐,却并没有出手,只是这么紧跟着。 “别说风凉话了,炽天使,一旦我还手,这个疯子的注意力就再也不会转移到你身上了!”叶青没好气儿的说,在被斧头所带出的罡风割破衣角之后。 “那当我把他引过来的时候,你可别干看着。”菲利克斯保持着跟罗兰一步的距离对叶青说。 “别逗了,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他?!”叶青用一阵旋风卷起罗兰的右手,在那锋利的斧刃即将划过自己脸颊的瞬间,让它擦着耳朵偏斜开来。 “我只是不想杀了他。”菲利克斯摊了摊手:“我们只要把他的体力耗尽就行了,这样他自然会恢复理智的。” “那我们还要陪他玩儿多久?”叶青借助气流让自己的身体向右侧旋转开来,唰!一道寒光擦过刘海儿,差点切到了她的鼻尖儿。 “你要这么问的话,恐怕我们得多给他点儿耐心了。”菲利克斯这样说着,紧赶两步,一剑刺向了罗兰的脚踝。 “看来…只能如此了。”叶青撇了撇嘴,奋力向后跃起,总算闪过罗兰双斧齐出的一记大十字斜斩!只见她于下落过程中翻手升起一道旋风,不偏不斜,恰好将罗兰那没被刺伤的另一只脚卷了进来。 一时间,风卷黄沙遮晚霞,剑点嫣红斧裂天! “我这是怎么了?”遍体鳞伤的罗兰靠着石墙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至少被切开了两、三个伤口,鲜血已经淌遍了全身,并把身下的沙土染红。在喝干了菲利克斯递过来的治愈药剂后才止住了血,但是由于伤口太多,想要全部愈合恐怕还得忍受一段时间。 “简单来说,刚刚你试图一个人干掉我们两个,但是七分钟后,你失败了。”菲利克斯解释道,在罗兰的对面席地而坐,看上去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你们两个打我一个?!”罗兰不满的叫了起来,导致又拉扯到了伤口,让他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又加深了几分。 “是你一个打我们两个。”叶青靠在罗兰对面的石柱上,拍打着身上的沙尘,有些细小的汗珠还在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你先动的手,难道你忘了?” “我先冲谁动的手?”罗兰一脸茫然的说。 “我。”叶青指了指自己,做出了个委屈的表情。 “啊,我应该先对你动手的!”罗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对菲利克斯说,结果又让那些右臂上的创口崩出血来:“然后她就能跟我一起对付你了,这样才公平嘛!” 菲利克斯和叶青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可惜啊,我还是没能在开启狂战的状态下掌控住自己,否则我绝不会先对你出手的,叶青。无论你有多强,主动向女人出手终究不够绅士,不是吗?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绝代佳人。”倒是罗兰自己先对叶青表达了歉意,然后可怜兮兮的对菲利克斯说:“菲利,还有药水么?我快要疼死了。” “药水自然有,但是像这种强效治愈药剂如果饮用太频繁的话,对身体的副作用还是挺大的,所以你就先忍耐一下好了。”菲利克斯扬了扬眉:“而且多体会一下受伤后的疼痛感对你有好处,这样在下次战斗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轻易让自己受伤了,没准儿这对你尽快学会掌控自己也有所帮助呢。” “没用的,菲利,我杀扫荡时受的伤可比这次严重得多,可我下次进入狂战状态时照样没一点儿意识。”罗兰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而且那次我连一瓶药水都没有。” “那你是什么挺过来的?”菲利克斯不解的问道。 “硬挺。”罗兰耸了耸肩:“扫荡教过我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然后我一有了多余的力气就立刻开启狂战状态,这样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快一点,好像是正常人的…” “八到十二倍,在遭受不同程度的攻击时会有所浮动,不过基本会维持在这个范围内,我刚刚计算过。”菲利克斯替罗兰说道。 “嗯,就这样,几天后,我又生龙活虎了。”罗兰伸了个懒腰,导致自己直接疼得叫出声来。 菲利克斯和叶青又对望了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好吧,这是两瓶强效治愈药剂,一个小时后你可以再喝一瓶,以此类推,这两瓶应该足够治好你了。”菲利克斯把两瓶药剂扔给罗兰:“自己算着点儿时间,别记错了。” “自己算着点儿时间?”罗兰愣了一下:“等等,你们要干嘛去?” “喝一杯什么的吧。”叶青对罗兰眨了眨眼睛。 “那带上我啊!”罗兰叫道。 “如果下次你能不再用斧头招待我们的话,我会考虑的。”叶青冲罗兰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边释放群体传送,一边又对菲利克斯说:“先说好,这顿谁请啊?” “当然是你啊,这可是你的地盘啊。” “喂,你可是个男人哎!” “那就各付各的好了。” “这多没意思呀?” “那你来提个建议喽。” “划拳吧,输了的请,这可公平了吧?” “哎,划拳明显是你们东方人更在行好吗?!” “那不吃了!” “别别别,就划拳,就划拳吧…” 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传送门中,留下孤零零的罗兰在烈日下黯然神伤:“嗨,我保证再也不主动出手了还不行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共识 “嗨,看来你朋友是打算跟你抢年度新闻人物了。”当格林走进那个熟悉的包间时,梅琳就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说。 “你看到新闻了?”格林叹了口气说。 “很多人都看到了。” “所以你又回到了这里。” “不,我一直都没离开过。”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是的,格林,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相信你会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呢?” “你不会的,我从未看错过你,从一开始就没看错过。” “我想喝点儿酒。”格林突然这样说。 “想喝什么?”梅琳问道。 “什么都行,只要是酒,什么都行。” “那就伏特加吧,虽然我更想跟你喝点红酒。”说着,梅琳已经从桌前的抽屉中拿出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 “你…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你总得承认我没看错你了吧?先干为敬了。”梅琳先把两只酒杯满上,然后就举起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格林端起酒杯,脸上总算出现了那么一丝笑容… “我得把我的帮手们留在身边。”当一整瓶伏特加下肚后,格林终于深吸一口气说,这还是他们开始喝酒后的第一句话。之前他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着,一言不发,而梅琳也没问为什么,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的陪着他:“只要你们能撤销他们的通缉令,并给他们适当的职位和待遇,我就能说服他们跟我一起加入同铸会。” “可他们不够虔诚。”面色绯红的梅琳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同铸会的四千万教众也未必都虔诚。” “现在的同铸会或许可以接纳不够虔诚的人,但是我们不能。格林,如果我们想带领人民走向最终的光明,从现在开始,我们至少应该先确保自己人足够纯净!” “我同意你的观点,梅琳,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无论同铸会给我多大权利,给我多少部下,我都无法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梅琳,我需要属于我自己的剑!” “可惜你的剑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但是我信任他们。” “难道你就不信任我么?” “我信任你,梅琳,可我不信任同铸会。” 梅琳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而格林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也不再说什么。 “我尽力而为吧,格林。” “我要的不是尽力而为,梅琳,我要的是保证!” “好,我向你保证!”梅琳想了想,终于这样郑重的说。 “我相信你,梅琳,我说过我会相信你,所以…”格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别辜负我。” “那索萨…”梅琳试探性的问道。 “我会给你索萨的,梅琳,我会把他给你!”在这出这句话的时候,格林几乎每个字都咬紧了牙。他本以为烈酒的刺激能让他混沌一点儿,至少不会如此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曾经。然而,此刻他却越发的清醒了,清晰到跟索萨有关的每一个往昔都开始在他眼前闪烁。 “格林,他不值得你这样。”梅琳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他值不值得…早已不重要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梅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格林的面部神经紧绷着,以至于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颤抖:“为什么…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么多次,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最终却落得个水火不容?!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梅琳,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我们洗白了一点,他随便一把火就把我们烧得更黑了!可是他、可是他居然还心安理得!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梅琳,真的不明白…” “因为你们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格林,你们只是因为命运而被迫绑定在了一起而已。”梅琳走上前来,轻轻为他拭去不知何时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其实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机会选择的话,你会愿意跟一个这样的人并肩战斗,生死不离么?其实你很早就了解他的过往是怎样的吧,就算不是在一开始,估计也差不了多久,你交朋友总是很谨慎的,不是吗?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那些伤风败俗,甚至可以说丧尽天良的罪行被你选择性无视了----比如他是第九军团的战友,蛮出色的法师,对你也足够尊重…” “别说了!”格林突然打断了她,一脸决然的表情似乎已经完全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悲伤:“既然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就别在说这些了,都没有用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我会尽快的。” “我要的不是尽快,格林,我要的是具体日期。” “抱歉,梅琳,我…实在没法现在就告诉你,因为在来之前我并不确定你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当然了,我也不确定还能否见到你。你得给我点儿时间说服我那些同伴们,毕竟他们跟同铸会明争暗斗了这么久,我再有威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让他们接受这种转变,至于索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给自己加一把劲才能接着说下去:“他反而很容易,只要我把他单独约到一个咱们事先安排好的地点,他就在劫难逃了。” “单独约出来,他不会怀疑么?” “也许他会怀疑所有人,但是…不包括我。” “谢谢你,格林,谢谢你终于拯救了自己,谢谢你拯救了我们!”梅琳抚摸着他的脸庞说。他愣了一下,却没有闪避,他感受着她的手,柔软的,坚毅的,温暖的,炽热的:“而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格林,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们会拯救所有人的,一定会的!”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梅琳,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的声音似乎不那么连贯了,也许他只是想以此来止住哽咽:“梅琳,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亲爱的,什么都不用说…”梅琳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唇在他脸颊上印过:“咱们来日方长呢。” “那就…为了光明?”他的声音颤抖着。 “那就为了光明!”她的声音却坚如磐石。 在这一刻,整个远大前程似乎都在圣光中沐浴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利益关系(上) 有那么十来天了,格林一直没搭理我,当然了,就算之前他也不怎么搭理我,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他妈的天下苍生,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也不至于去主动打扰他,反正他已经够烦得了,见到我估计只会雪上加霜。何况有几天我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我尽量不去想他又去跟那只狐尾祭祀私会了,但是…呵呵,管他呢! 于是我只好隔三差五的找麦克戴斯聊聊…真的是隔三差五,毕竟最近花在炎魔之躯上的时间还是挺多的,我得找到它的最佳临界点,好让它持续的久一点儿,至少也得长过我**的时间。好在进展显著,看来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天赋的。 不过…怎么说呢,这些天无论干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定,这显然跟菲利克斯的许诺有关。我不想就这么干等着,要知道这也许只是他开给我的空头支票,世界欺诈者,这本就是他擅长的勾当。我想做点儿什么,我也一直在试图做点儿什么,可惜…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所有抛头露面的时候都是官方的,身边总会跟着一大推人,我根本没机会接近她。何况就算我有单独面对她的机会,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跟她打个招呼说“你好”吗?估计她只会回给我一枚冰锥吧。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跟有多大仇怨似的,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叛教者?!这居然就是唯一能使我们对立的原因了!呵呵,所以有些事儿是经不起琢磨的,因为它只能让你头疼或者…更头疼。 “你想什么呢?”在昏黄的烛光中,菲利克斯这样问我。 “我在想你能不能把这里弄亮堂点儿!”我看着菲利克斯那张在摇曳的火苗后若隐若现的脸庞,没好气儿的说。 “长夜城嘛,环境总得配得上这个名字才好。”菲利克斯笑了笑,帮我把杯中的红酒满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你就能跟苏菲来个约会了。” “说具体点儿!”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一周后同铸会将在碧波城举行一场大型朝拜活动,碧波城,你知道吧?”菲利克斯问道。 “当然,在埃斯特纳片区的潮湖边,号称湖面上的城市。实际上是由于数百年来水平面逐渐升高而把一部分城镇淹没了而已,这本来对于当地居民来说是件不幸的事,结果却令他们因祸得福,如今碧波城已经是世界文明的旅游胜地了。”我娓娓道来,一副对那里了然于胸的样子。实际上我根本就没去过那里,对那儿也没什么兴趣,这些都是麦克戴斯告诉我的。是的,他去过,他他妈哪儿都去过。 “嗯,的确是个好地方。”菲利克斯点了点头接着说:“活动会由苏菲牵头,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随行…” “然后我就突然蹦出来,再被她们摁住?!”我打断了他。 “你总是那么喜欢插话么,我亲爱的朋友,我还没说完呢。”菲利克斯端起酒杯晃了晃,轻咂了一口才接着说:“朝拜会在傍晚举行,但苏菲会提前几个小时去到那里,游览一番。毕竟她从未去过那儿,而我又把那里狠狠赞美了一通,所以她决定先去来个环湖漂流,然后…”他铺开一张潮湖的平面图,举起烛台指着其中一处说:“看到这座桥了么?” 我眯着眼晴,总算就着摇曳的烛光在湖泊的狭长处找到了那个桥梁的标志,然后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这是漂流的必经之地,她的船会从桥下穿过,到时候你只要等在桥上,就能把她抓个正着。” “不会有人陪她吗?”我心存疑虑的说。 “谁会陪着她?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不是军团长就是军团副长,都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忙活呢。” “那你呢?” “我?啊,她当然是想让我陪着她喽,但是…那几百个祷告者可是一刻都离不了我啊。”菲利克斯扬了扬眉说。 “这么说…计划是可行的?” “当然!”菲利克斯笑了起来:“我这只是先给你提个醒儿而已,让你先做好准备。她的具体行踪到时候我会及时跟你联络的…对了,你的心灵感应能力如何?” “还不错,但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几公里?” “几百米。” “呃…好吧。”菲利克斯把即将显露出来的失望之情憋了回去,然后掏出一个类似小工具箱的玩意儿说:“那你先拿上这个,我们可以通过它保持联络,雷申德应该给过你类似的东西吧。但是用完了你得还我,这东西难搞着呢。” “你怎么也有这玩意儿?!”我一脸惊讶的说。 “世界上可不是只有雷申德这一个炼金术士而已。”菲利克斯把通话器推到我面前说:“现在,你可以静候佳音了。” “你这么出卖她,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愧疚吗?”我看着他悠然的笑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愧疚是一种负面情绪,我的朋友,它只会拖累你。” “可这种情绪…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 “也许吧,但对我来说,不是现在。” “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在乎她,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我很在乎她。这些年来我花在她身上的精力比我的很多得力干将都多,但是…在鱼和熊掌无论如何都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我就不得不忍痛割爱了。”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端起酒杯准备跟我碰一下,在发觉我根本不领情后只好自己喝了一口,但是这并不足以影响到他脸上的微笑:“对了,你下过棋么?” “虽然比起在棋盘上踢掉别人的棋子,我更喜欢在现实中直接把人烧死,但是我他妈还不至于连棋都没下过!”不知为什么,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总是让我莫名的恼火。 “那就好办多了,我们不如就把这件事当做是一盘棋中很关键的一步吧。”菲利克斯的手指看似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比划着:“在世界这个棋盘上,你好比我的王,而她好比我的后,当你们同时面临危机的时候,我当然会弃后而保王,我亲爱的朋友,这不过是下棋的基本常识而已。” “你还真把我当王了?!”我满怀戏谑的说。 “我承认跟曾经比,至少你现在是。” “那么说来,没准儿哪天我又不是了?”我冷笑着。 “棋局总是瞬息万变的,而这个世界更是。” “所以最终的王,永远都是你自己吧。” “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个下棋的。”菲利克斯笑了起来,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把刚刚由莎尔端上来的熊腰肉切给我一块儿说:“别光顾着说话忘了吃啊,上次就被你们浪费了不少,这次就别再糟蹋美食了。” “可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又跟你朝夕相处了三年,难道对于这个女人,你就一点儿情义都没有吗?!”必须承认面前的烤肉着实香气逼人,而且卖相上也让人垂涎欲滴,但是想到星辰这段完全由谎言和利益编织出来的婚姻和菲利克斯脸上那连一丁点儿伤怀…甚至怜悯都找不到的笑容,我只觉得摆在我前面的不过是坨令人作呕的狗屎! “义的话,总会有那么一点儿,毕竟三年时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但是情…”菲利克斯刻意的停顿了几秒钟才说:“很遗憾,一点儿都没有。” “你爱过么?你爱过任何人么?”我原本只想这样轻描淡写的问他,因为在“爱”这个字上我自己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可是当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却突然难以遏制的恼怒起来,以至于霍的站起身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的哪怕爱过任何一个人吗?!” “当然,那是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她虽然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却是我爱上的第一个。”菲利克斯却只是再次倒上酒,依然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跟她共同渡过的那些日子,甚至精确到每一件往事,每一个细节。”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每个人都会有曾经的,我亲爱的朋友,或者是海誓山盟的,或者是痛彻心扉的。”菲利克斯再次举起酒杯晃动着,只是这一次他把酒杯端到了自己面前,透过鲜红的液体,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在跟随着它们漂荡着,我不知道他想从这杯酒中看到什么:“每个人,都会有曾经的。” “那…你会想她么?”我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道。 “会想,也不会想。” “我不明白。” “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她就会在我脑海中出现,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如此的真实,好像她就坐在我身边,站在我面前一样。”他直起了腰板儿,身体前倾,离那杯酒更近了,至于眼睛中那一闪而过的神采,让他看起来跟现在的长相一样年轻:“就好像…我们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这二百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啊,我想你有点儿误会了,我年轻的朋友,我并不会经常性的想起她,而且还越来越少了,差不多几年才会有那么一次,而且我也知道那个记忆中的她…”菲利克斯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早已跟真实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什…什么意思?”我又一头雾水了。 “这么说吧,当你跟一个人分别的太久,而她对你又非常重要,或者意义非常特殊的时候,你就会不停的去想她。也许你并不想这样,可你总是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只好在在脑子里不断的勾勒她,在心中不断的美化她,甚至有可能把一些幻想中甜蜜的经历附加给她,直到把她的一切都理想化,到了最后…”菲利克斯喝光了杯中的酒,让酒杯回到了透明的本色:“你都已经忘了她本来是什么样儿了。” 我没搭话,若有所思。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这玩意儿是永无止境的,你永远都无法彻彻底底的看清它,更别提掌控它,最终你只能靠一些亲身经历来理解它。但是说到理解能力,我年轻的朋友,每个人却又是不一样的。”菲利克斯依旧用他那毫无感**彩的声音说:“所以有些人就算谈过一百次恋爱也是空虚的,苍白的,于是当他们再开始第一百零一次恋情时依然是茫目的,简单的,可有些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就把一切都看清了。我很荣幸的成为了后者,我亲爱的朋友,我再也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爱情了,无论是临街小妹还是星辰之泪,从情爱的角度来说,她们并无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一个对你完全没有用,而另一个却对你有点儿用。”我沉默了好久才说。 “哈,看来你总算有点儿开窍了。”菲利克斯赞许的点了头,然后打了个响指说:“把烤肉撤掉吧,莎尔,它们终究还是凉了。来些甜品,聊了这么久,我们都饿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样人生 “继万松山下的那次叛变后,恭喜你再次登上头条了!”伊格拿着一份报纸在这位裂魂衍生品面前晃来晃去的说。 “那是他,不是我。”裂魂人冷冰冰的回应道。 “不用那么严肃吧,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啊。”伊格用力拍了拍裂魂人的肩膀,没心没肺得笑了起来。当然,从生理上来说,他也确实没心没肺。 “燃烧岛,他终于还是去了。”裂魂人却一点儿都不买账,原本就绷着的脸反而更加凝重了。 “而且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真的学会炎魔之躯。”雷申德凑过来,没好气儿的说:“元素之神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眷顾这个混小子,反倒让伊格纳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眷顾?为什么我倒觉得像是诅咒呢?”裂魂人眉头紧锁着,无意识的摇着头:“燃烧岛,凤凰试炼,这些都是曾经让我们既向往又忌讳的词。嗯…我之所以用‘我们’是因为那时候我和他还是一体的,但是现在我不想让自己跟他混为一谈。我们想去燃烧岛,很早就想去,也有那么几次我们差点儿就去了,可是…我们始终都没敢迈出那一步,因为那些传闻实在是令人恐惧,我们害怕,我们害怕会…” “你们怕死,直说不就得了。”雷申德毫不客气的替他说:“在把你剔出来之前,他可真是胆小如鼠!” “怕死?当然,没有人不怕死,可是令我们纠结的…却远不止于此。更多的反而是学成后所附带的那些…后遗症,传闻中那些掌握了炎魔之躯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不管他们曾经有多强。就好像…就好像你既然借助了炎魔的身体,总有一天你的灵魂也会被炎魔所占据,而最终…”裂魂人的脸色越来越阴霾,说到最后嘴角甚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你会变成炎魔,跟所有点燃自己的人一样。” “你是说他早晚会变得像伊格纳斯那样?别逗了,他可没资格跟曾经的火焰长老相提并论。”雷申德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我倒觉得如果哪一天他被自己烧死了倒是更符合他的性格,你知道的,剁手的那天他就差点儿做到了。” “我不希望他落得这种下场。”裂魂人喃喃得说。 “嘿,你还为他着想呢?”雷申德冷笑道:“你忘了他是怎么评价你得了?还有临走时送你的那记烈焰冲击?哦,对了,对了,他还打算把你送去同铸会给他顶罪呢!” “他恨我…”裂魂人痛苦得说。 “要我也会恨你的,毕竟你只是个被本体剥离出来的残渣而已,更何况你那个本体也好不到那里去。”雷申德继续向他开着火,完全没在意这个裂魂衍生品的感受:“你最好的归宿就是躺在我的手术台上,这样还能让你这本就不该存在的人生稍微有那么点儿价值。” “够了,老雷,你吓到他了!”伊格终于听不下去了。 “哎,我哪儿说错了?”雷申德抗议道:“难道现在连铁人和裂魂人都脆弱的听不得实话了?!” “其、其实…”被雷申德吓得满脸苍白,浑身颤抖的裂魂人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只是就他这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来看,他很可能还得再缓一会儿:“如果…如果那不会太疼的话,我、我会考虑的,雷申德长老。只是…只是…只是那画面想起来实在是太、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雷申德愣了一下:“解剖你?” “别说这个词!”说罢,裂魂人已经剧烈的呕吐起来。 “你能不能别吓唬他了,这很有意思吗?!”伊格在裂魂人即将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之前搀住他:“他现在是个独立的人了!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索萨!” “我开个玩笑而已,有没说真要把他…那什么了。”雷申德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得耸了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玩笑的效果倒还蛮有意思的。” “行了,伙计,咱们不理这个疯老头子。”伊格一边轻轻拍着裂魂人的后背,一边安慰着他。 “疯老头子?!你可是越来越不尊重我了!”雷申德挥舞着双拳,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这个铁疙瘩!” “知足吧,老雷,我还有一百个更难听的称呼等着你呢。”伊格冷冷得回了一句,但转回到裂魂人时语气却又温和起来:“说说你的小说吧,伙计,写得怎么样了?” “写到…写到…”裂魂人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仍有些失魂落魄:“写到我们要离开狼堡了。” “啊?我记得不是前几天就写到这儿了吗?” “是的,嗯,事实上…我已经三天没动过笔了。” “怎么,词儿不够用了?”伊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我只是…我只是…”裂魂人已经是惨白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只是不想再写了,不想再去想那些往事了…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出卖豺狼,为什么要出卖所有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喃喃自语着,泪水正无意识的从眼眶中涌出来:“我记得豺狼的妻子,她中午才给我们烧过菜,晚上就用豺狼的匕首自刎在我面前…诸神慈悲,她没做错什么,她从来都没做错过什么!” “因为你想用那一山寨的人命来洗脱自己的罪名,这很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雷申德又插嘴道:“只是未能如愿而已。就可惜那个修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临死的时候把你救活了,要不不就没以后这些破事儿了?这么说来你们的诸神确实不够慈悲,对之后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而言。” “那个修士…那个修士…”裂魂人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似乎把这个人选择性的遗忘了,突然,他惊叫起来:“麦克白,哦,是麦克白!天呐,我都对他做了什么?我都对他做了什么…”他跪倒在地上,狠命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麦克白?你是说那个靠一己之力帮伍德里奇家族打败斯图亚特家族的麦克白?!哦,原来他就是当年救了你的修士啊,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呢!”雷申德的兴致又被撩起来了:“怎么,难道你跟他之后还有过交集?当埃苏雷格的两大家族开战时,你不是已经跟着第九军团去参加北伐了吗?” “在去安乐城之前,他来找过我。”裂魂人痛苦得说。 “找你干什么?是让你去帮他么?”雷申德扬了扬眉,立刻就猜到了,并接着往下说:“可是你没去。” “是的,我没去。我答应了他我会去,我答应了他我会带着法师和战士一起去,我向他保证在城破前我们一定会赶去,结果…我没有!我欺骗了他,只为了把伍德里奇家族逼入绝境,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裂魂人的嘴角颤抖着,说到最后已经犹如癫痫般抽搐,然后他开始用力抽起自己的耳光来,那“啪、啪”的响声在空旷的金属大厅中格外刺耳,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 “得了吧,你得庆幸当年你没料到在这种处境下麦克白还能带着伍德里奇家族翻盘。”雷申德毫无怜惜的看着他:“否者照你这性格,估计他都别想活着离开了!” “闭嘴吧,老雷,那不是他的错!”伊格忍无可忍的骂道,同时用力抱住裂魂人的双臂,让他不能再伤害自己:“当年这么做的人是索萨,不是他!” “别忘了,那时候他们可还是同一个人呢。” “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又如何?他终究是他的一部分。” “那也是他好的一部分!” “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要跟我在这儿争来争去的,就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叛徒和一个哭哭啼啼的懦夫?算了吧,我在磁动力方面的研究可正处于关键时期呢,我可没闲心跟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说着,雷申德已经慢慢悠悠的向实验室走去:“还有,伊格,如果你还打算干点儿正事儿的话,最好来帮帮我,我把你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裂魂人当保姆的。”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样,说话从来都不过脑子。”伊格没理雷申德,而是继续安慰着裂魂人道。 “不,他说的没错,既然我们曾经是一体的,我们一起犯下的过错就必须共同承担。”他神情木然的说,眼睛中却充满了悔恨和歉疚:“麦克白不仅救了我,还教导我,指引我,带我同行…他不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给了我第二次人生。可我却再次走上了老路,我本该以死谢罪的,可我也只有一条命而已,就我犯下的那些罪行…死一万次都不够多。” “你觉得你跟他是一样的么?”伊格问他。 “谁?”他茫然的说。 “索萨。” “我…我们是…”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只告诉我,你跟他是不是一样的?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也那么做?!” “我…我不会的。”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握紧双拳,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不会的!” “那不就是了?你跟他是不一样的,你也不是他。”伊格郑重的对他说:“你没必要因为他所犯下的那些罪行而自责,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完全独立于他之外的个体,你已经彻彻底底的是另一个人了!既然你觉得他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是错的、不好的,那么为什么不尝试着从现在开始做些好事呢?以你自己的身份,以你自己的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 “是啊,既然你已经不是他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想个新姓名字呢?你总不愿意整天被人叫做裂魂人吧?” “可我…不知道我该叫什么。” “埃菲尔德怎么样?那曾经是你的姓氏,不是吗?” “不不不!”他惊恐的说,仿佛这四个字有多么可怕似的:“那是他的姓氏,不是我的。” “这早已不再是他的姓氏了,他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可我配不上这个姓氏,伊格。”他又抽泣起来:“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们!” “那就去补偿他们啊,埃菲尔德,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们,就去向他们道歉,如果你觉得亏欠他们,就去给他们补偿。”伊格按着他的肩膀说:“其实你应该感谢那个索萨才对,正因为他把你分离了出来,你才能重新开始啊!” “重新开始?我…我可以么?”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再也无法影响你,也无法再控制你了,埃菲尔德,你是独立的,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会帮我么?” “我会的,伙计,我向你保证!” “这么说来,我应该去烧掉那本小说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埃菲尔德终于收住了泪水,站了起来。至于他脸上的那一丝笑容,从来到流云风暴的那一天起,伊格还从未见过。 “额…伊格,你能跟我一起来吗?”没走出几步,埃菲尔德却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说:“烧书的时候,如果突然起风…或者有什么其他意外发生的话,我可能会被烫伤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利益关系(下) 两分钟后,莎尔再次出现在烛光里,放下了先前各种复杂的想法,我这才重新开始留意她,她穿着的还是那身毫无装饰的黑色长裙,脸上挂着的还是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微笑。她为我撤去了烤肉,端上了类似于蜂蜜小饼似的的甜品,我尝了一口,柔软而甜腻,本想向她表示一下赞美之意,她却已经转身离开。我看着她那逐渐融入黑暗中的背影,才想起原来她是一直站在我们旁边的,然而我却从未察觉到过她的存在,因为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那浓重的黑暗气息。 “莎尔她…”我忍不住想把这个疑惑提出来,张口后却又发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不用担心她,她会自己解决的,跟我同桌进餐…”菲利克斯耸了耸肩:“她还不太习惯。” “呃,我的意思是说她好像…” “跟我们不太一样?”菲利克斯恍然道。 “我总觉得…”我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不真实,对吗?”菲利克斯接下去说,用正常的音量:“你觉得她跟一个人比起来,倒更想是一团黑暗之力?”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他的描述恰到好处。 “没错儿,她的确是。” “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虚拟的,被某种幻术制造出来的?!”我无比惊讶的叫道:“你是说…她不是人?!” “不不不,看来你又误会了,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连忙解释道:“她当然是人,真真切切的,只是在构造上跟我们有些许不同。你知道我们的身体都是由血液,骨骼和肌肉构成的,而她…”他神秘的笑了笑:“是黑暗之力。”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雷申德能给钢铁赋予生命,我为什么不能用黑暗之力转化人的血肉之躯呢?” “可雷申德…” “雷申德是个炼金术士,而且是个极其出色的炼金术士,但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才能创造奇迹…要知道这是个无比辽阔而深邃的世界。”菲利克斯在烛火中摊开双臂,似乎要将整个黑暗拥在怀中:“在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范围之外,还有无数的未知在等待着你去探索,去发掘。只有这样你才能意识到你曾经见过的那些人,经历过的那些事,是多么的狭隘,是多么的浅薄。” “我们还是接着聊莎尔吧,你说呢?” “啊,莎尔,莎尔…你是想了解我是怎么做到的,是吗?嗯…这可是个复杂又繁琐的过程了,我们得先从…” “不,我的求知欲可没那么强,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在发现他即将开始一段长篇大论之前,我连忙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转化了她,是为了给炽天之翼创造一个圣女么?而且这也不是她原本的相貌吧?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完美的女人,完美到就像…雕琢出来的。” “没错,我确实在转化中调整了一些她的身材和模样,但只是微调而已,很多女人就是天生丽质,你也见过那么几个。至于圣女…当然,炽天之翼需要圣女,信徒也需要一个能代表他们去跟炽天使沟通的媒介。这种人在不同的宗派中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称呼,比如使徒,神仆,灵媒等等乱七八糟的。而这种人都必定是与众不同的,要么强壮非凡,要么高大异常,要么美艳绝伦,这样才能跟那些相对平庸的教众区别开来,自然而然的让人们敬畏,惧怕,或者爱慕。于是我也只好给莎尔做了个小小的手术,让她貌若天仙。” “所以你就把这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填充着黑暗之力的皮囊?”我冷冷得看着他。 “这是她自愿的,我亲爱的朋友。” “那只是因为她崇拜你!” “她当然崇拜我,她是炽天之翼的第一批教众,也是我的第一批信徒,而且虔诚到让其他人惭愧,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疯狂或者盲目。转化是她主动要求的,在具体了解过它的含义、过程和所有优劣之后,她愿意这么做,她渴望这么做,她甚至祈求我这么做。” “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情愿失去自己的血肉之躯,不管是为了成为圣女,死灵法师,还是他妈的炎魔!” “这样吧,我亲爱的朋友,我们来算一笔帐好了。”菲利克斯心平气和的对突然焦躁起来的我说:“炽天之翼成立于七十年前,而她加入教会的时候是二十岁,她体质平凡,完全无法学习黑魔法或者掌握任何异能,所以如果我不改造她的话,她也许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就算能,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儿,也不用我过多描述了吧。” “不过我们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如果只有这些理由的话,估计像你这种有切身经历的人能找出几百条诸如人权大过天的论点来反驳我。”他在我张嘴质疑之前就接着说:“但是…我成全了她,我亲爱的朋友,我通过改造她的身体而实现了她靠自己所无法实现的理想,这才是最关键的。” “她的理想?”我愣了一下:“是什么?” “服侍我,永远的服侍我。” “去你妈的吧,狗娘养的!”当我忍无可忍的骂出这一句时,不知道是出于对他这种大言不惭的愤慨,还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这两个足以令所有男人仰视的天使,这两个名副其实的绝代佳人,居然就这样被他控于孤掌之间! “你认为这不可能?”他却还是微笑着。 我没说话,只是恼羞成怒的盯着他。 “如果让你永远服侍苏菲,你会愿意么?” “当然!”我脱口而出。 “这不就得了。”他耸了耸肩说。 我一时语塞,居然…哑口无言了! “当人们因为某种情愫而迷恋上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时候,他们所能付出和承受的代价往往是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而他们往往也会因此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往往也是偏执的,盲目的,甚至是他们自己所难以掌控的。但是如果我这个保持清醒的人能把这些力量集中起来并加以利用…”菲利克斯将张开的双手缓缓向一起收缩,直到在胸前形成球状的圆弧:“炽天之翼就诞生了!” “你还是利用了她,不是吗?你利用了所有人,你现在甚至还他妈想利用我!”我咬牙切齿的说。 “如果你一定要用‘利用’这个词的话,那我想告诉你,利用是双向的。因为没有我,你不可能得到接触苏菲的机会,而所有那些被我利用的人,我也会让他们获得相应的回报,所以…我觉得用‘互利互惠’应该更贴切一些。” “那你的信徒们呢?你除了死亡还带给他们什么了?!” “机会和希望,我亲爱的朋友,反抗强权的机会和翻身作主的希望,靠他们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些。” “看来…我们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 “你确定?我们已经聊了那么多了。” 我没搭话,只是无意识的注视着那摇曳的烛光。 “所以你还是太年轻了,还是无法摆脱那些看似闪亮实则华而不实的幻想,在这方面你应该多跟威尔马文学学,他就比你实在的多。”菲利克斯将我那杯搁置了太长时间的红酒倒掉,然后重新帮我满上。 “那你应该多跟他聊聊才是,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你之所以把星辰…之所以给了我这个机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本来想说“把星辰送给我”的,但是突然意识到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而已,我未必能得到她,所以临时改了口:“可你不一定会如愿,菲利克斯,我是说就算我得到了星辰,我也未必会给你你想要的。” “但是想要得到总得先付出的,我亲爱的朋友,这是个恒古不变却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理,我只有先给你一些东西,才有可能从你那里换来我想得到的另一些。”菲利克斯在“可能”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所以我必须这么做,我亲爱的朋友,因为在任何一件牵扯到权益互换的事情中,如果双方谁都不愿意先付出的话,那么这件事是永远都不可能促成的。至于威尔马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我跟他聊这些才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 “所以在你们俩面前,我永远都是最幼稚,最肤浅,最不明事理的那一个,是吗?”我站起身来将那杯我还一口都没尝过的冰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准备驱动空间传送离开,却突然间发现这地方居然是被封禁的,于是只好问菲利克斯说:“告诉我哪里是没有空间屏障的,如果你觉得没什么可聊得了。” “啊,当然,顺着你左边那道门一直往前走,穿过整个隧道进入下一个正厅的时候,你就可以施展传送了,莎尔会亲自送你过去的。”菲利克斯站起来欠了欠身说,居然没再挽留我:“那就预祝你们有**终成眷属了,我亲爱的朋友。” “借你吉言了,世界欺诈者。”我冷冷得说。 此时,莎尔已经无声无息的从黑暗中现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手持烛台径直走出门去了。我跟在她身后,在灯火迷蒙中看着她那妖娆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此等佳人跟一团披着人皮的黑暗之力联系到一起。在这段狭窄而漫长的隧道中(也许并不那么漫长,只是心理作用,但是…谁知道呢?)我一直想跟她找点儿话说,却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而她更是头也不回,一言不发。 于是,我开始观察她,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好做,然后我就发现她的每一步居然都是一样的!不仅仅是步伐的大小,还有摆臂的幅度和腰身扭动的程度,精确到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不是人,果然不是,这么想着,我胯下的那把枪也逐渐退了膛,要知道就以上那几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再配上她贴身长裙下的完美曲线,已足以令任何生理正常的男人血脉喷张。而就在这时候,她推开了另一扇门,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我们到了。” 我吞了口口水,开始释放空间传送,却在进入扭曲虚空的那一刻,听见她不乏嘲弄的对我说:“后会有期,**焚烧者。” 好吧,看来我这些诸多不露脸的绰号中又多了一个。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巨头 “被毁灭的古都,不复存在的民族。大约在一千两百年前,瓦伦特部落崛起于此,他们骑骏马,使弯刀,打仗不要命,杀人不眨眼。很快他们就侵占了大片的领土,掠夺了大量的奴隶,并在几十年后跨越还是一片荒漠的希利苏斯向西方发起了总攻。”身着灰色便装的菲利克斯抚摸着残壁上那些被风沙侵蚀的有些模糊的壁画对罗兰说:“一开始,他们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似乎席卷西方只是时间问题。但皇室和天谴议会很快就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在取得嚎叫谷大捷之后,更是一路收复失地,杀回东方,并最终攻陷了这座瓦伦特部落的王都。然后他们屠杀了城内的百姓,并烧毁了它,就像之前瓦伦特部落对所有西方城市所做的一样。嗯…那真是场艰苦的战役,相信我,我亲爱的朋友,非常,非常的艰苦。” “那瓦伦特的残部呢?”罗兰光着膀子,把那身青绿色的铠甲背在身后,炽热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让他像一块无暇的白玉般在太阳下泛着光。他随兴的敲了敲身边的石柱,却让早已残破不堪的它直接坍塌下来,他惊慌的环顾着四周,还好没被那为数不多的几名游客发现。 “据说是逃去了更东的地方,但是后来就查无音讯了。也许他们被东方人消灭了,也许被东方人同化了,也许被东方人吃了,谁知道呢?”菲利克斯调侃着:“其实当年皇室想把这里发展成一个旅游胜地的,可惜位置实在太偏了,导致都没什么人,所以就放弃了。当然,这场战争对西方的摧残也是挺严重的,弄得他们也没什么心思把精力放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是不是在击溃了万伦特部族后,皇室和天谴议会就再也没能缓过劲儿来?”罗兰想了想问道:“没准儿这也是同铸会能够兴起的原因之一呢。” “嗯,有很多人也这么推测过,不过我倒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黑白战争也已经是一百多年后的事儿了。”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这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棒极了,菲利,如果一定要让我形容一下的话,我只能说,棒极了!”一说到这个,罗兰立马兴奋起来:“我从长湖开始南下,又一次经过了冰封城,穿过了冰封剑匣,但是略过了冬眠城和其他中间地带,毕竟这些地方我已经游历过了,就算不去也不会错过什么惊喜。总之,我直接来到了希利苏斯,穿过骄阳城、月光城和它们身后的戈壁一路来到这里。那感觉真是太奇妙了,菲利,从一个遍地冰雪,严寒至极的地方瞬间来到了一个遍地黄沙,炎热至极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我在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里走过了两个世界一样!” “所以,你一定是要继续东进喽?” “当然!为什么不呢?” “那你不介意我来充当你的导游吧?” “也许他不会介意,但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我会介意。”伴随着这个清澈,明快的声音,一袭轻装短打的叶青出现在他们面前,让这灼热难忍的气候都凉爽了许多。她先冲菲利克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亲切的拉起罗兰的手说:“别人都说你是个很英俊的人,如今亲眼得见,才发现英俊这个词跟你的容貌相比可真是太苍白了。” “啊…是吗?”罗兰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任由她这么握着。 “哎呀,忘了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了。”倒是叶青先略带歉意的把手收了回来:“我叫叶青,人们也会叫我风之优雅。”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风之优雅?!” “是啊,但愿没让你失望吧。”叶青微微欠身,露出了一个稍显羞涩的笑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失望?!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失望呢?!”罗兰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我听说过你,当然听说过你,早就听说过你!听说过你的很多事情,但是那些传说,那些…哇哦,令人惊叹的传说跟你本人比起来,简直是太无力了!” “嘿,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相互吹捧的话…能不能也捎带着捧一下我?”菲利克斯也调侃似的插了进来。 “等等!”罗兰突然叫道,似乎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云中苍穹,风之优雅,雷霆之怒…嘿,菲利,如果你能把星辰之泪也叫来的话,咱们就凑齐了!” “呃…只要你稍微思考一下咱们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就应该能想到她是不可能跟我们凑到一块儿的。”菲利克斯委婉的提醒道。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这也就足够了!来吧,让我们来一场混战吧,能站到最后那个人就算赢,怎么样?!”罗兰兴奋的喊道,眼睛中更是已经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或者咱们一起打他行啊,风之优雅,而且还不一定打得过呢!要知道这位云中苍穹可比看起来厉害多了!” 菲利克斯和叶青面面相觑着,觉得很尴尬。 “喂,你们还等什么呐?!”罗兰却连斧子都抽出来了。 “我想你得先冷静一下,我亲爱的朋友,要知道我们三个人能聚在一块儿实在不太容易。”菲利克斯用尽可能缓慢的语速说,希望能借此来缓解罗兰越发亢奋的情绪----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了,比如蠕动的肌肉和暴起的青筋:“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先谈谈正事儿吗?” “难道还他妈有比这更正经的吗?!”罗兰俯视着菲利克斯,咧开嘴露出了利刃般的獠牙。 “或许…我们应该先聊聊合作的事情吧?”叶青轻轻抚摸着罗兰那已经比自己大两倍,粗壮三倍的手,试图让他先冷静下来:“要知道,我们跟同铸会的战争可是越来越近了。” “是你们跟同铸会之间的战争吧,小风风!”说着,罗兰已经举起鬼斧冲叶青当头劈了下去! “你先拖住他,我去把周围的人清理掉。”菲利克斯看着以一个踏风步将将让过这记劈砍的叶青和跟上前去又挥出一记横斩的罗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是我?!”叶青不满的抗议道,一边以纵风术不断制造气旋延缓着罗兰的攻势,一边躲闪着他那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因为他现在盯上你了,亲爱的。”已经疾行出十几米开外的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拔出细剑点穿了一个旁观者的咽喉,让他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在用一分三十五秒的时间解决掉半径一百米范围内的四个旅行者,三个考古人员,一个画家和一个路人后,菲利克斯终于加入了战斗。而这时候一向以作战从容著称的风之优雅居然已经被罗兰压制的不再从容!只见她不停的后退着,躲闪着,两把鬼斧却依然如鬼魅般如影随行着,不断从她的鼻尖,腋下,胸前掠过!要知道如果那巨大的斧刃真的碰到了她那柔弱的身躯,哪怕只有一次,那血腥的画面绝对是限制级的! “我说你要是再不肯帮忙,我可要还手了!”叶青一个后撤步的踏风行躲过了罗兰的一记直劈,却还是被那凛冽的斧风削去了几根头发。 “我没让你不还手啊,叶青。”菲利克斯此刻已经跟上了罗兰的步伐,却并没有出手,只是这么紧跟着。 “别说风凉话了,炽天使,一旦我还手,这个疯子的注意力就再也不会转移到你身上了!”叶青没好气儿的说,在被斧头所带出的罡风割破衣角之后。 “那当我把他引过来的时候,你可别干看着。”菲利克斯保持着跟罗兰一步的距离对叶青说。 “别逗了,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他?!”叶青用一阵旋风卷起罗兰的右手,在那锋利的斧刃即将划过自己脸颊的瞬间,让它擦着耳朵偏斜开来。 “我只是不想杀了他。”菲利克斯摊了摊手:“我们只要把他的体力耗尽就行了,这样他自然会恢复理智的。” “那我们还要陪他玩儿多久?”叶青借助气流让自己的身体向右侧旋转开来,唰!一道寒光擦过刘海儿,差点切到了她的鼻尖儿。 “你要这么问的话,恐怕我们得多给他点儿耐心了。”菲利克斯这样说着,紧赶两步,一剑刺向了罗兰的脚踝。 “看来…只能如此了。”叶青撇了撇嘴,奋力向后跃起,总算闪过罗兰双斧齐出的一记大十字斜斩!只见她于下落过程中翻手升起一道旋风,不偏不斜,恰好将罗兰那没被刺伤的另一只脚卷了进来。 一时间,风卷黄沙遮晚霞,剑点嫣红斧裂天! “我这是怎么了?”遍体鳞伤的罗兰靠着石墙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至少被切开了两、三个伤口,鲜血已经淌遍了全身,并把身下的沙土染红。在喝干了菲利克斯递过来的治愈药剂后才止住了血,但是由于伤口太多,想要全部愈合恐怕还得忍受一段时间。 “简单来说,刚刚你试图一个人干掉我们两个,但是七分钟后,你失败了。”菲利克斯解释道,在罗兰的对面席地而坐,看上去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你们两个打我一个?!”罗兰不满的叫了起来,导致又拉扯到了伤口,让他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又加深了几分。 “是你一个打我们两个。”叶青靠在罗兰对面的石柱上,拍打着身上的沙尘,有些细小的汗珠还在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你先动的手,难道你忘了?” “我先冲谁动的手?”罗兰一脸茫然的说。 “我。”叶青指了指自己,做出了个委屈的表情。 “啊,我应该先对你动手的!”罗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对菲利克斯说,结果又让那些右臂上的创口崩出血来:“然后她就能跟我一起对付你了,这样才公平嘛!” 菲利克斯和叶青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可惜啊,我还是没能在开启狂战的状态下掌控住自己,否则我绝不会先对你出手的,叶青。无论你有多强,主动向女人出手终究不够绅士,不是吗?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绝代佳人。”倒是罗兰自己先对叶青表达了歉意,然后可怜兮兮的对菲利克斯说:“菲利,还有药水么?我快要疼死了。” “药水自然有,但是像这种强效治愈药剂如果饮用太频繁的话,对身体的副作用还是挺大的,所以你就先忍耐一下好了。”菲利克斯扬了扬眉:“而且多体会一下受伤后的疼痛感对你有好处,这样在下次战斗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轻易让自己受伤了,没准儿这对你尽快学会掌控自己也有所帮助呢。” “没用的,菲利,我杀扫荡时受的伤可比这次严重得多,可我下次进入狂战状态时照样没一点儿意识。”罗兰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而且那次我连一瓶药水都没有。” “那你是什么挺过来的?”菲利克斯不解的问道。 “硬挺。”罗兰耸了耸肩:“扫荡教过我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然后我一有了多余的力气就立刻开启狂战状态,这样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快一点,好像是正常人的…” “八到十二倍,在遭受不同程度的攻击时会有所浮动,不过基本会维持在这个范围内,我刚刚计算过。”菲利克斯替罗兰说道。 “嗯,就这样,几天后,我又生龙活虎了。”罗兰伸了个懒腰,导致自己直接疼得叫出声来。 菲利克斯和叶青又对望了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好吧,这是两瓶强效治愈药剂,一个小时后你可以再喝一瓶,以此类推,这两瓶应该足够治好你了。”菲利克斯把两瓶药剂扔给罗兰:“自己算着点儿时间,别记错了。” “自己算着点儿时间?”罗兰愣了一下:“等等,你们要干嘛去?” “喝一杯什么的吧。”叶青对罗兰眨了眨眼睛。 “那带上我啊!”罗兰叫道。 “如果下次你能不再用斧头招待我们的话,我会考虑的。”叶青冲罗兰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边释放群体传送,一边又对菲利克斯说:“先说好,这顿谁请啊?” “当然是你啊,这可是你的地盘啊。” “喂,你可是个男人哎!” “那就各付各的好了。” “这多没意思呀?” “那你来提个建议喽。” “划拳吧,输了的请,这可公平了吧?” “哎,划拳明显是你们东方人更在行好吗?!” “那不吃了!” “别别别,就划拳,就划拳吧…” 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传送门中,留下孤零零的罗兰在烈日下黯然神伤:“嗨,我保证再也不主动出手了还不行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光下的梅琳 我随手翻着报纸,心不在焉,这注定是令人煎熬的一星期,而现在才刚刚过了三天而已。 我得抽空找格林聊聊。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她,我不仅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信心,虽然妮可会跟着我(是的,正好又轮到她。纵使我无比的想把她换成威廉,然而随便想想就该明白,作为护卫,一个刚从异界修养充分,至少拥有八成力量的鬼武者怎么也比一个刚被现世大幅削弱,至多仅剩四成法力的通灵师靠谱的多)。但是…我至少还得找个人暂时封锁住空间才行,而这种人也只有从格林那里去找。那些人从来不听我的,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就好像我只是借宿于空山镇的过客而已。 可我们的阴阳大师(是的,我格外中意叶青为他取得这个绰号,至于原因,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那么忙,虽然他从前也没多少闲着的时候,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总会有各种人在他的书房中进进出出,就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似的。当然我还不至于主动跑去问他,省得把我自己也搀和进去。我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注于三天后的这件事情上,因为这件事的走向将毫无疑问的影响到我今后的人生! 所以不管格林有多忙,我都得让他抽出时间来陪我走这一遭,不过今天就算了,还有三天呢,怎么着也够了…还有四天呢,怎么着也够了,虽然昨天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所以…我愣了一下,突然发现报纸上居然还真有那么一则新闻是能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浮生若梦,被拆除了。 它不仅被拆除了,还被改建成了同铸会的教堂,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类型。通过第一张图片可以看到那种刻有十字架浮雕的门面已具雏形,至于第二张图片则显示内部改造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中,而且正在重新铺砖、粉刷的大厅中央还放置了一尊雕像似的玩意儿。而正真吸引我视线的正是第三张图片关于这尊雕像的特写,简而言之,我见过这尊雕像的原型,而且不久前还操过她,可惜…我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如今“她”正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于胸口,仰起头看向斜上方,双唇微张作忏悔状,眼角似有泪痕。像极了,我凝视着这张实际上并没那么清晰的图片喃喃自语着,实在是像极了,仿佛…仿佛这个女人在忏悔时被活活雕进了塑像里一样! 我合上报纸,把视线移开,心中莫名的不太舒服。 “你也看到了?”格林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把我吓了一跳,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眼看着自己主城里最挣钱的**被同铸会改成教堂,月下美人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我试图把话题引开,刻意不想让这件事儿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没准儿他们还能因此而创收呢。”格林不疼不痒的调侃道:“还记得审判镇的堕落骑士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就在你的家乡附近。那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旅游景点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也是被…烧成雕像的?!”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虽然早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但是把这个我亲自去过的地方和亲身触碰过的女人跟那个凄惨的传说和痛苦的骑士联系到一起,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官方从来都没承认过。但是那个**被处以火刑是肯定得了,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格林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这里面也提到了。” “那**的其他人呢?”我只好继续转移重点。 “报纸里没提,估计不会追究了吧。” “是吗?这可不像同铸会的风格。” “因为局势不一样了,索萨,当年同铸会用高压政策可以震慑民众,现在却有可能把民众逼向敌方。”格林想都不想的分析道:“这种时候安抚民心还是挺重要的。只是就原则上来说,那个**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的。” “就因为她跟我发生了关系?!”好吧,看来这个话题是无论如何都划不过去了。 “是的,就因为她跟你这个叛教者发生了关系,索萨。”格林一点儿都不留情面的说:“也许她不收钱还好一点,至少可以说你**,但是…谁知道呢?” “所以到头来又是我的错?!” “错不错的就先不说了,但是你害了她,这毋容置疑。”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格林?再次证明我如何害人害己,直到逼我再跟你打一架?!”我握紧了双拳,突然发起火来,不是冲他,我知道也不该冲他,但是…我他妈又能冲谁呢?! “当然不是,还记得梅琳.雪狐吗?”格林却还是心平气和:“就是那个我一直在接触的狐尾祭祀。” “记得,怎么了?” “现在有个机会,我们可以干掉她。” “什么?!”我愣了一下。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完全信任了我,我们现在动手,她不会有任何防备。” “你跟她接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杀了她?!” “对于同铸会的人,我不可能为了别的。” 我没立即搭话,这太突然了,我还得消化消化。 “你准备准备,就在今晚,我都安排好了。”格林又说。 “还有谁去?”我问道:“咱们的人,还有她们的人?” “没有别人了,只有咱们三个。” “维克多他们呢?既然是对付狐尾祭祀…” “人多了会引起她的怀疑,索萨。如果我们直接传送到约会地点,她会在我们现身前通过不同的魔力气息分辨出我们来了几个人,从而提前做出反应。如果我们传送到附近再偷偷靠近,则更加不可能躲过她的洞察。” “那威廉呢?带上他总保险些吧?” “只能带一个人去,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约定,否则她也不会答应只身见我。而这个人,我说过了,我永远都希望是你!”他无比坚定的看着我:“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成为下一个死亡召唤者的话,那就最好不要什么事儿都依赖这些死灵生物。” “那她呢?你就那么肯定她会是一个人?” “当然,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冒然行动。” “可…”我有太多疑问,以至于一时间无法全问出来。 “我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枝节都考虑进去了,你放心,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格林按着我的肩膀,用无比郑重的口吻对我说:“我只需要你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绷紧你的每一根神经,把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然后…索萨,让我们一起拿下她!” 说实话,我一头雾水,毕竟他们之前的事情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一个字都没有!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更不清楚其中的任何细节,可我什么都没问。 是的,我信任他。 我无条件的信任他! 密林空谷,明月高悬,实在是佳人相会的绝佳地点,只是当我出现在中间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变了味道。当我和格林走出传送门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梅琳.雪狐,我们见过一次,在空山镇,她曾为那个封禁师挡下了我的致命一击。 她穿着再传统不过的白色祭祀长裙,再无其他装饰,包括那能标明她身份的金狐十字章。但是你无法忽视她,当你真正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时候,你绝无法忽视她,纵使她没有华贵的衣着,妖娆的身姿和绝美的容貌,可她周身会环绕着一种…气场,这种气场所产生的引力,总能牢牢捕获你的目光。 此刻,她正缓步向我走来,优雅的,从容的,没有凝聚丝毫神圣之力,直到与我相距三米处才站定,期间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就像我是她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月光洒在她一尘不染的脸上,她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我,又回映着月亮。 于此同时,格林缓缓绕至她身后,并在这个过程中向她颔首致意,而她亦浅笑着予以回应。他一直走到距她不足两米处才转回身来,小半边身躯重叠在她身后,大半边身躯正对着我。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祭祀长袍,亦无其他装修,同样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的微笑也与她一模一样。 格林锁住了我,五根信仰镣铐分别缠住了我的四肢和咽喉,扣牢,勒紧,渗入皮肉,令我动弹不得! 她的右手从怀中抽出了匕首,左手轻轻自刀锋拂过,为匕首披上了明黄色的光芒,神圣祷言从朱唇中飘出,伴随着她的脚步,钻进我的脑海里,越来越响! 一步,两步,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瞬间慢了几万倍,我睁大了眼睛,过往的刀光剑影,悲观离合正在这片耀眼的银色中逐一闪过。 镣铐仍在持续收紧,大脑已开始缺氧,恍惚间,我似乎产生了种错觉。他们本就是一对双生子,无论是衣着、动作甚至表情都如出一辙。此时,他们在站了一起,脸上的恬淡似乎已经历过一千次相遇,又经历过一千次分离,但此时,他们终于站在了一起!月光掠过他们身后的树,拂过他们脚下的草,聚拢在他们洁白的身上,清澈的,纯净的,宛如圣光。 此情此景,似乎只有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利益关系(上) 有那么十来天了,格林一直没搭理我,当然了,就算之前他也不怎么搭理我,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他妈的天下苍生,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也不至于去主动打扰他,反正他已经够烦得了,见到我估计只会雪上加霜。何况有几天我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我尽量不去想他又去跟那只狐尾祭祀私会了,但是…呵呵,管他呢! 于是我只好隔三差五的找麦克戴斯聊聊…真的是隔三差五,毕竟最近花在炎魔之躯上的时间还是挺多的,我得找到它的最佳临界点,好让它持续的久一点儿,至少也得长过我**的时间。好在进展显著,看来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天赋的。 不过…怎么说呢,这些天无论干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定,这显然跟菲利克斯的许诺有关。我不想就这么干等着,要知道这也许只是他开给我的空头支票,世界欺诈者,这本就是他擅长的勾当。我想做点儿什么,我也一直在试图做点儿什么,可惜…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所有抛头露面的时候都是官方的,身边总会跟着一大推人,我根本没机会接近她。何况就算我有单独面对她的机会,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跟她打个招呼说“你好”吗?估计她只会回给我一枚冰锥吧。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跟有多大仇怨似的,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叛教者?!这居然就是唯一能使我们对立的原因了!呵呵,所以有些事儿是经不起琢磨的,因为它只能让你头疼或者…更头疼。 “你想什么呢?”在昏黄的烛光中,菲利克斯这样问我。 “我在想你能不能把这里弄亮堂点儿!”我看着菲利克斯那张在摇曳的火苗后若隐若现的脸庞,没好气儿的说。 “长夜城嘛,环境总得配得上这个名字才好。”菲利克斯笑了笑,帮我把杯中的红酒满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你就能跟苏菲来个约会了。” “说具体点儿!”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一周后同铸会将在碧波城举行一场大型朝拜活动,碧波城,你知道吧?”菲利克斯问道。 “当然,在埃斯特纳片区的潮湖边,号称湖面上的城市。实际上是由于数百年来水平面逐渐升高而把一部分城镇淹没了而已,这本来对于当地居民来说是件不幸的事,结果却令他们因祸得福,如今碧波城已经是世界文明的旅游胜地了。”我娓娓道来,一副对那里了然于胸的样子。实际上我根本就没去过那里,对那儿也没什么兴趣,这些都是麦克戴斯告诉我的。是的,他去过,他他妈哪儿都去过。 “嗯,的确是个好地方。”菲利克斯点了点头接着说:“活动会由苏菲牵头,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随行…” “然后我就突然蹦出来,再被她们摁住?!”我打断了他。 “你总是那么喜欢插话么,我亲爱的朋友,我还没说完呢。”菲利克斯端起酒杯晃了晃,轻咂了一口才接着说:“朝拜会在傍晚举行,但苏菲会提前几个小时去到那里,游览一番。毕竟她从未去过那儿,而我又把那里狠狠赞美了一通,所以她决定先去来个环湖漂流,然后…”他铺开一张潮湖的平面图,举起烛台指着其中一处说:“看到这座桥了么?” 我眯着眼晴,总算就着摇曳的烛光在湖泊的狭长处找到了那个桥梁的标志,然后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这是漂流的必经之地,她的船会从桥下穿过,到时候你只要等在桥上,就能把她抓个正着。” “不会有人陪她吗?”我心存疑虑的说。 “谁会陪着她?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不是军团长就是军团副长,都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忙活呢。” “那你呢?” “我?啊,她当然是想让我陪着她喽,但是…那几百个祷告者可是一刻都离不了我啊。”菲利克斯扬了扬眉说。 “这么说…计划是可行的?” “当然!”菲利克斯笑了起来:“我这只是先给你提个醒儿而已,让你先做好准备。她的具体行踪到时候我会及时跟你联络的…对了,你的心灵感应能力如何?” “还不错,但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几公里?” “几百米。” “呃…好吧。”菲利克斯把即将显露出来的失望之情憋了回去,然后掏出一个类似小工具箱的玩意儿说:“那你先拿上这个,我们可以通过它保持联络,雷申德应该给过你类似的东西吧。但是用完了你得还我,这东西难搞着呢。” “你怎么也有这玩意儿?!”我一脸惊讶的说。 “世界上可不是只有雷申德这一个炼金术士而已。”菲利克斯把通话器推到我面前说:“现在,你可以静候佳音了。” “你这么出卖她,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愧疚吗?”我看着他悠然的笑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愧疚是一种负面情绪,我的朋友,它只会拖累你。” “可这种情绪…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 “也许吧,但对我来说,不是现在。” “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在乎她,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我很在乎她。这些年来我花在她身上的精力比我的很多得力干将都多,但是…在鱼和熊掌无论如何都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我就不得不忍痛割爱了。”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端起酒杯准备跟我碰一下,在发觉我根本不领情后只好自己喝了一口,但是这并不足以影响到他脸上的微笑:“对了,你下过棋么?” “虽然比起在棋盘上踢掉别人的棋子,我更喜欢在现实中直接把人烧死,但是我他妈还不至于连棋都没下过!”不知为什么,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总是让我莫名的恼火。 “那就好办多了,我们不如就把这件事当做是一盘棋中很关键的一步吧。”菲利克斯的手指看似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比划着:“在世界这个棋盘上,你好比我的王,而她好比我的后,当你们同时面临危机的时候,我当然会弃后而保王,我亲爱的朋友,这不过是下棋的基本常识而已。” “你还真把我当王了?!”我满怀戏谑的说。 “我承认跟曾经比,至少你现在是。” “那么说来,没准儿哪天我又不是了?”我冷笑着。 “棋局总是瞬息万变的,而这个世界更是。” “所以最终的王,永远都是你自己吧。” “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个下棋的。”菲利克斯笑了起来,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把刚刚由莎尔端上来的熊腰肉切给我一块儿说:“别光顾着说话忘了吃啊,上次就被你们浪费了不少,这次就别再糟蹋美食了。” “可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又跟你朝夕相处了三年,难道对于这个女人,你就一点儿情义都没有吗?!”必须承认面前的烤肉着实香气逼人,而且卖相上也让人垂涎欲滴,但是想到星辰这段完全由谎言和利益编织出来的婚姻和菲利克斯脸上那连一丁点儿伤怀…甚至怜悯都找不到的笑容,我只觉得摆在我前面的不过是坨令人作呕的狗屎! “义的话,总会有那么一点儿,毕竟三年时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但是情…”菲利克斯刻意的停顿了几秒钟才说:“很遗憾,一点儿都没有。” “你爱过么?你爱过任何人么?”我原本只想这样轻描淡写的问他,因为在“爱”这个字上我自己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可是当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却突然难以遏制的恼怒起来,以至于霍的站起身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的哪怕爱过任何一个人吗?!” “当然,那是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她虽然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却是我爱上的第一个。”菲利克斯却只是再次倒上酒,依然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跟她共同渡过的那些日子,甚至精确到每一件往事,每一个细节。”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每个人都会有曾经的,我亲爱的朋友,或者是海誓山盟的,或者是痛彻心扉的。”菲利克斯再次举起酒杯晃动着,只是这一次他把酒杯端到了自己面前,透过鲜红的液体,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在跟随着它们漂荡着,我不知道他想从这杯酒中看到什么:“每个人,都会有曾经的。” “那…你会想她么?”我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道。 “会想,也不会想。” “我不明白。” “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她就会在我脑海中出现,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如此的真实,好像她就坐在我身边,站在我面前一样。”他直起了腰板儿,身体前倾,离那杯酒更近了,至于眼睛中那一闪而过的神采,让他看起来跟现在的长相一样年轻:“就好像…我们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这二百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啊,我想你有点儿误会了,我年轻的朋友,我并不会经常性的想起她,而且还越来越少了,差不多几年才会有那么一次,而且我也知道那个记忆中的她…”菲利克斯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早已跟真实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什…什么意思?”我又一头雾水了。 “这么说吧,当你跟一个人分别的太久,而她对你又非常重要,或者意义非常特殊的时候,你就会不停的去想她。也许你并不想这样,可你总是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只好在在脑子里不断的勾勒她,在心中不断的美化她,甚至有可能把一些幻想中甜蜜的经历附加给她,直到把她的一切都理想化,到了最后…”菲利克斯喝光了杯中的酒,让酒杯回到了透明的本色:“你都已经忘了她本来是什么样儿了。” 我没搭话,若有所思。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这玩意儿是永无止境的,你永远都无法彻彻底底的看清它,更别提掌控它,最终你只能靠一些亲身经历来理解它。但是说到理解能力,我年轻的朋友,每个人却又是不一样的。”菲利克斯依旧用他那毫无感**彩的声音说:“所以有些人就算谈过一百次恋爱也是空虚的,苍白的,于是当他们再开始第一百零一次恋情时依然是茫目的,简单的,可有些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就把一切都看清了。我很荣幸的成为了后者,我亲爱的朋友,我再也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爱情了,无论是临街小妹还是星辰之泪,从情爱的角度来说,她们并无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一个对你完全没有用,而另一个却对你有点儿用。”我沉默了好久才说。 “哈,看来你总算有点儿开窍了。”菲利克斯赞许的点了头,然后打了个响指说:“把烤肉撤掉吧,莎尔,它们终究还是凉了。来些甜品,聊了这么久,我们都饿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利益关系(下) 两分钟后,莎尔再次出现在烛光里,放下了先前各种复杂的想法,我这才重新开始留意她,她穿着的还是那身毫无装饰的黑色长裙,脸上挂着的还是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微笑。她为我撤去了烤肉,端上了类似于蜂蜜小饼似的的甜品,我尝了一口,柔软而甜腻,本想向她表示一下赞美之意,她却已经转身离开。我看着她那逐渐融入黑暗中的背影,才想起原来她是一直站在我们旁边的,然而我却从未察觉到过她的存在,因为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那浓重的黑暗气息。 “莎尔她…”我忍不住想把这个疑惑提出来,张口后却又发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不用担心她,她会自己解决的,跟我同桌进餐…”菲利克斯耸了耸肩:“她还不太习惯。” “呃,我的意思是说她好像…” “跟我们不太一样?”菲利克斯恍然道。 “我总觉得…”我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不真实,对吗?”菲利克斯接下去说,用正常的音量:“你觉得她跟一个人比起来,倒更想是一团黑暗之力?”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他的描述恰到好处。 “没错儿,她的确是。” “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虚拟的,被某种幻术制造出来的?!”我无比惊讶的叫道:“你是说…她不是人?!” “不不不,看来你又误会了,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连忙解释道:“她当然是人,真真切切的,只是在构造上跟我们有些许不同。你知道我们的身体都是由血液,骨骼和肌肉构成的,而她…”他神秘的笑了笑:“是黑暗之力。”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雷申德能给钢铁赋予生命,我为什么不能用黑暗之力转化人的血肉之躯呢?” “可雷申德…” “雷申德是个炼金术士,而且是个极其出色的炼金术士,但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才能创造奇迹…要知道这是个无比辽阔而深邃的世界。”菲利克斯在烛火中摊开双臂,似乎要将整个黑暗拥在怀中:“在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范围之外,还有无数的未知在等待着你去探索,去发掘。只有这样你才能意识到你曾经见过的那些人,经历过的那些事,是多么的狭隘,是多么的浅薄。” “我们还是接着聊莎尔吧,你说呢?” “啊,莎尔,莎尔…你是想了解我是怎么做到的,是吗?嗯…这可是个复杂又繁琐的过程了,我们得先从…” “不,我的求知欲可没那么强,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在发现他即将开始一段长篇大论之前,我连忙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转化了她,是为了给炽天之翼创造一个圣女么?而且这也不是她原本的相貌吧?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完美的女人,完美到就像…雕琢出来的。” “没错,我确实在转化中调整了一些她的身材和模样,但只是微调而已,很多女人就是天生丽质,你也见过那么几个。至于圣女…当然,炽天之翼需要圣女,信徒也需要一个能代表他们去跟炽天使沟通的媒介。这种人在不同的宗派中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称呼,比如使徒,神仆,灵媒等等乱七八糟的。而这种人都必定是与众不同的,要么强壮非凡,要么高大异常,要么美艳绝伦,这样才能跟那些相对平庸的教众区别开来,自然而然的让人们敬畏,惧怕,或者爱慕。于是我也只好给莎尔做了个小小的手术,让她貌若天仙。” “所以你就把这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填充着黑暗之力的皮囊?”我冷冷得看着他。 “这是她自愿的,我亲爱的朋友。” “那只是因为她崇拜你!” “她当然崇拜我,她是炽天之翼的第一批教众,也是我的第一批信徒,而且虔诚到让其他人惭愧,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疯狂或者盲目。转化是她主动要求的,在具体了解过它的含义、过程和所有优劣之后,她愿意这么做,她渴望这么做,她甚至祈求我这么做。” “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情愿失去自己的血肉之躯,不管是为了成为圣女,死灵法师,还是他妈的炎魔!” “这样吧,我亲爱的朋友,我们来算一笔帐好了。”菲利克斯心平气和的对突然焦躁起来的我说:“炽天之翼成立于七十年前,而她加入教会的时候是二十岁,她体质平凡,完全无法学习黑魔法或者掌握任何异能,所以如果我不改造她的话,她也许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就算能,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儿,也不用我过多描述了吧。” “不过我们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如果只有这些理由的话,估计像你这种有切身经历的人能找出几百条诸如人权大过天的论点来反驳我。”他在我张嘴质疑之前就接着说:“但是…我成全了她,我亲爱的朋友,我通过改造她的身体而实现了她靠自己所无法实现的理想,这才是最关键的。” “她的理想?”我愣了一下:“是什么?” “服侍我,永远的服侍我。” “去你妈的吧,狗娘养的!”当我忍无可忍的骂出这一句时,不知道是出于对他这种大言不惭的愤慨,还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这两个足以令所有男人仰视的天使,这两个名副其实的绝代佳人,居然就这样被他控于孤掌之间! “你认为这不可能?”他却还是微笑着。 我没说话,只是恼羞成怒的盯着他。 “如果让你永远服侍苏菲,你会愿意么?” “当然!”我脱口而出。 “这不就得了。”他耸了耸肩说。 我一时语塞,居然…哑口无言了! “当人们因为某种情愫而迷恋上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时候,他们所能付出和承受的代价往往是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而他们往往也会因此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往往也是偏执的,盲目的,甚至是他们自己所难以掌控的。但是如果我这个保持清醒的人能把这些力量集中起来并加以利用…”菲利克斯将张开的双手缓缓向一起收缩,直到在胸前形成球状的圆弧:“炽天之翼就诞生了!” “你还是利用了她,不是吗?你利用了所有人,你现在甚至还他妈想利用我!”我咬牙切齿的说。 “如果你一定要用‘利用’这个词的话,那我想告诉你,利用是双向的。因为没有我,你不可能得到接触苏菲的机会,而所有那些被我利用的人,我也会让他们获得相应的回报,所以…我觉得用‘互利互惠’应该更贴切一些。” “那你的信徒们呢?你除了死亡还带给他们什么了?!” “机会和希望,我亲爱的朋友,反抗强权的机会和翻身作主的希望,靠他们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些。” “看来…我们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 “你确定?我们已经聊了那么多了。” 我没搭话,只是无意识的注视着那摇曳的烛光。 “所以你还是太年轻了,还是无法摆脱那些看似闪亮实则华而不实的幻想,在这方面你应该多跟威尔马文学学,他就比你实在的多。”菲利克斯将我那杯搁置了太长时间的红酒倒掉,然后重新帮我满上。 “那你应该多跟他聊聊才是,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你之所以把星辰…之所以给了我这个机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本来想说“把星辰送给我”的,但是突然意识到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而已,我未必能得到她,所以临时改了口:“可你不一定会如愿,菲利克斯,我是说就算我得到了星辰,我也未必会给你你想要的。” “但是想要得到总得先付出的,我亲爱的朋友,这是个恒古不变却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理,我只有先给你一些东西,才有可能从你那里换来我想得到的另一些。”菲利克斯在“可能”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所以我必须这么做,我亲爱的朋友,因为在任何一件牵扯到权益互换的事情中,如果双方谁都不愿意先付出的话,那么这件事是永远都不可能促成的。至于威尔马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我跟他聊这些才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 “所以在你们俩面前,我永远都是最幼稚,最肤浅,最不明事理的那一个,是吗?”我站起身来将那杯我还一口都没尝过的冰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准备驱动空间传送离开,却突然间发现这地方居然是被封禁的,于是只好问菲利克斯说:“告诉我哪里是没有空间屏障的,如果你觉得没什么可聊得了。” “啊,当然,顺着你左边那道门一直往前走,穿过整个隧道进入下一个正厅的时候,你就可以施展传送了,莎尔会亲自送你过去的。”菲利克斯站起来欠了欠身说,居然没再挽留我:“那就预祝你们有**终成眷属了,我亲爱的朋友。” “借你吉言了,世界欺诈者。”我冷冷得说。 此时,莎尔已经无声无息的从黑暗中现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手持烛台径直走出门去了。我跟在她身后,在灯火迷蒙中看着她那妖娆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此等佳人跟一团披着人皮的黑暗之力联系到一起。在这段狭窄而漫长的隧道中(也许并不那么漫长,只是心理作用,但是…谁知道呢?)我一直想跟她找点儿话说,却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而她更是头也不回,一言不发。 于是,我开始观察她,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好做,然后我就发现她的每一步居然都是一样的!不仅仅是步伐的大小,还有摆臂的幅度和腰身扭动的程度,精确到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不是人,果然不是,这么想着,我胯下的那把枪也逐渐退了膛,要知道就以上那几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再配上她贴身长裙下的完美曲线,已足以令任何生理正常的男人血脉喷张。而就在这时候,她推开了另一扇门,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我们到了。” 我吞了口口水,开始释放空间传送,却在进入扭曲虚空的那一刻,听见她不乏嘲弄的对我说:“后会有期,**焚烧者。” 好吧,看来我这些诸多不露脸的绰号中又多了一个。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伴我同行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死定了。 你还有时间,你还有时间做一件事,甚至几件事,可是你却已经意识到,在这种处境里,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你必死的结局…而现在我要设身处地的告诉你,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值得庆贺的是,我还没在这种感觉中挣扎多久,那种窒息的感觉…就突然间消失了,而那把匕首却并没能带给我那些似曾相识的刺痛。我只看到格林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了梅琳的右手,一手将她的左手反扭到身后,左腿膝盖撞上了她的左侧肾脏,让她发出了令人心碎的低吟。 好在,我并没让她低吟多久。 食指粗细的火链穿过了她的咽喉,只用了不到零点一秒。 我接过从她手中滑落的匕首,瞬间便将它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然后沿着她雪白的脖子上那血肉模糊的创孔,伴着焚干血液的“呲呲”声,伴着烧焦皮肉的“兹兹”声,伴着割断脊椎的“咔啪”声,切下了她的头颅。 “太棒了,格林,你的计划真是无懈可击!”我狂笑着扯住梅琳的头发,提起她的头,让她的脸正对着格林。哇哦,看看她眼睛中的绝望吧,简直跟几秒钟前的我一样! “像她这种核心人物,灵魂都是跟同铸会的预警结界相绑定的,一旦遇到危险或者死亡,预警结界都会在短时间内给出反应,所以赶紧离开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格林用静若止水的声音说,他看着那双再也表达不出任何情感的灰色眼眸,只觉得所有情感都在其中泛滥。 “你不走么?”我在迈进传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格林捧着那颗头颅,一动不动。 “我还有些后事要处理,你先走吧,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格林头也不抬的对我说。 就在索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格林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本想等到索萨彻底离开之后的,只是…终究没能忍住。 哭泣,这个行为对格林来说早已如隔世般遥远,虽然他也会悲伤,为倒在沙场上的战友,为朝不保夕的百姓,为所有渴望光明却深陷于黑暗之中的人民…但是悲伤也仅仅只会停留于悲伤,他从不会让眼泪流出来。并不是硬憋回去,而是他知道那样毫无意义----当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就像他七岁那年跟父亲上山砍柴,结果跌破了膝盖,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直到父亲赏了他一个耳光。 眼泪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人最没用的武器,向来如此。 他从来都无法理解那些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成年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怜惜他们,却更痛恨他们,他不知道那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情到底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他们只能这样无助的哭泣,而不是利用起这段被泪水白白淹没的时间解决问题。但是…他向来都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们,也很乐于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比的脆弱,只要为他们点亮一丁点儿烛光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他需要这些人,也不能摒弃这些人,因为他们就是你,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他将来争取到的光明所普照着的也始终都是这些人。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是个讽刺,然而如果这就是天下苍生的本质,他就只能选择坚持。 光明黑暗一线间,自古皆然。 情感…说到情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情感是必须的,因为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皆来源于情感,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使生活乏味如水也能靠自我渲染而让它充实起来。比如他和朱丽奥斯参军前的那段日子,世俗、平淡、乏善可陈。然而正是这些十年前的往事,对他来说却总是恍如昨天,让他无法释然----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因为心血来潮就加入第九军团呢?如果那时候他们能忍住年少轻狂踏踏实实待在村庄呢?她们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可惜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小村教堂中读读教典,唱唱圣歌就觉得生活充满阳光的少年,如今他的理想,他的憧憬,他想要的未来也比那些儿女情长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十万倍!所以他只能把那些情感封禁在记忆里,才能保证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断前进。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他抓回去。”于是今日凌晨他会这样对她说,在远大前程那个他们曾无数次从深夜畅谈至黎明或者从清晨畅谈至傍晚的房间里:“因为按照同铸会的一贯做法,会先行放出公告,然后再指定日期把他烧死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而那一天会有成千上万教众来参观这场典礼。如果炽天之翼或者青龙会选择在审判进行中劫持他…当然同铸会不会怕,他们大可以布下天罗地网让异教徒和东方人有来无回,但是民众的安全将没有人能够保障,很多人会因此而死去,也许是数百人,也许是数千人,也许更多。”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想了想,面色凝重。 “我们可以在抓住他的时候就将他就地行刑并净化,这样既不会违反教会的的规矩,又能将隐患化为无形。” “这倒的确是个…更合理的做法。”沉默片刻后,她点了点头:“但是由谁来动手呢?如果是我,他终究会有所防备,而且我也缺乏攻击性法术,难以一击必杀,如果是你…” “求你别让我这么做,梅琳,虽然我也知道我更合适,但是…求你别让我这么做。”他低着头,声音中充满了悲伤。梅琳啊,梅琳,你就是如此的善良,为了几百条平凡的生命就情愿放弃生擒叛教者的丰功伟绩,所以…他会对她说:“出卖他,已经超越了我的底线,梅琳,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从未想过出卖他,可我终究…走出了这一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别让我再进一步了,别逼我对他动手了…” “那就让我来!”她爱怜的捧起他低垂的脸颊,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别这样,亲爱的,告诉我该怎么做。” “当我把他带来的时候,我会先绕至你身后,作出试图袭击你的姿态,这是我跟他之前的安排,我让他看我的动作行事,所以他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在我身上,而不会留意到你。而你则就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向他靠近,但是先不要调动神圣之力,以免又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你身上。”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柄雕花匕首塞进她手中:“然后,我会突然锁住他的手脚,勒住他的喉咙,让他难以集中精力开启防御。你就可以用这把匕首杀了他,并直接将他净化!” “那他如果开启了炎魔之躯呢?”她心存疑虑的问道:“我知道在炎魔状态下他是可以无视攻击的。” “他不会的,因为我会告诉他,我之前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而已。”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而一旦你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可以杀了你。” “只是…他会信任你么?” “他会的,我保证!”他信心十足的对她说。 你也会的,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所以你死了,亲爱的。”他捧着她的头颅,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泪水滴到她的脸颊上,仿佛也出自她的眼眶里。 “当我锁住你的时候,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也不要凝聚魔力,这样只会引起她的怀疑,然后当我放开你的时候,直接攻击她的要害,比如说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咽喉,对索萨说:“法术没必要有多大威力,因为在如此近的距离中,你只要足够迅速和精准,在受制于我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时间防御。” 这是个近乎于完美的局,在他的整个生涯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他几乎要为自己打出满分,只是这个局…也把他自己装了进去。他背对着月亮,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她那变得苍白的脸归罪于月光,他想理顺她凌乱的额发,却发现有一些已经被烧焦了,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他想告诉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他想通过全方位的分析来告诉她只有这个选择才是对未来最有利的。 但是,他没有。 只剩…哭泣。 就在这个夜晚,在这个美丽的,却也是凄然的夜晚,他似乎要把他积攒多年的泪水通通倾泻出来。他想大喊,他想咒骂,他想哀嚎,然而他张开大了嘴巴,却始终无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像一千万种思绪堵在他嗓子里,令他窒息。 “谢谢你,梅琳,谢谢你…有些事始终太艰难,有些事始终太沉重,我总是希望能有个人来跟我一起承担,可我从来都不敢奢求,直到你的出现,梅琳,直到你的出现…”他轻吻着她的额头,却始终舍不得把她放下,他不想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夜晚和冰冷的月光里,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所以他只有小心翼翼的将她还给她那洁白的身体,轻轻放平她的双手,为她抚平衣角的褶皱…却始终无法将她脖子上那道血肉交错的焦糊抹去。 “对不起,梅琳,原谅我无法治疗你,原谅我无法让你干干净净的死去。”他站起身来,开始驱动传送卷轴:“我不能在你身上留下魔法气息,不能让你的死跟我扯上关系。”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梅琳,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从今以后,我会牵着你的手,伴你前行,这样我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也不会再感到无助…”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让泪水就这样流进了他的嘴里,流进了他的心,却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苦涩:“这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梅琳,就算是为了你,就算只是为了你!纵然失去一切,也许我注定会失去一切,但是我终究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梅琳,只对你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光下的梅琳 我随手翻着报纸,心不在焉,这注定是令人煎熬的一星期,而现在才刚刚过了三天而已。 我得抽空找格林聊聊。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她,我不仅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信心,虽然妮可会跟着我(是的,正好又轮到她。纵使我无比的想把她换成威廉,然而随便想想就该明白,作为护卫,一个刚从异界修养充分,至少拥有八成力量的鬼武者怎么也比一个刚被现世大幅削弱,至多仅剩四成法力的通灵师靠谱的多)。但是…我至少还得找个人暂时封锁住空间才行,而这种人也只有从格林那里去找。那些人从来不听我的,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就好像我只是借宿于空山镇的过客而已。 可我们的阴阳大师(是的,我格外中意叶青为他取得这个绰号,至于原因,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那么忙,虽然他从前也没多少闲着的时候,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总会有各种人在他的书房中进进出出,就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似的。当然我还不至于主动跑去问他,省得把我自己也搀和进去。我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注于三天后的这件事情上,因为这件事的走向将毫无疑问的影响到我今后的人生! 所以不管格林有多忙,我都得让他抽出时间来陪我走这一遭,不过今天就算了,还有三天呢,怎么着也够了…还有四天呢,怎么着也够了,虽然昨天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所以…我愣了一下,突然发现报纸上居然还真有那么一则新闻是能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浮生若梦,被拆除了。 它不仅被拆除了,还被改建成了同铸会的教堂,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类型。通过第一张图片可以看到那种刻有十字架浮雕的门面已具雏形,至于第二张图片则显示内部改造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中,而且正在重新铺砖、粉刷的大厅中央还放置了一尊雕像似的玩意儿。而正真吸引我视线的正是第三张图片关于这尊雕像的特写,简而言之,我见过这尊雕像的原型,而且不久前还操过她,可惜…我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如今“她”正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于胸口,仰起头看向斜上方,双唇微张作忏悔状,眼角似有泪痕。像极了,我凝视着这张实际上并没那么清晰的图片喃喃自语着,实在是像极了,仿佛…仿佛这个女人在忏悔时被活活雕进了塑像里一样! 我合上报纸,把视线移开,心中莫名的不太舒服。 “你也看到了?”格林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把我吓了一跳,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眼看着自己主城里最挣钱的**被同铸会改成教堂,月下美人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我试图把话题引开,刻意不想让这件事儿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没准儿他们还能因此而创收呢。”格林不疼不痒的调侃道:“还记得审判镇的堕落骑士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就在你的家乡附近。那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旅游景点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也是被…烧成雕像的?!”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虽然早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但是把这个我亲自去过的地方和亲身触碰过的女人跟那个凄惨的传说和痛苦的骑士联系到一起,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官方从来都没承认过。但是那个**被处以火刑是肯定得了,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格林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这里面也提到了。” “那**的其他人呢?”我只好继续转移重点。 “报纸里没提,估计不会追究了吧。” “是吗?这可不像同铸会的风格。” “因为局势不一样了,索萨,当年同铸会用高压政策可以震慑民众,现在却有可能把民众逼向敌方。”格林想都不想的分析道:“这种时候安抚民心还是挺重要的。只是就原则上来说,那个**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的。” “就因为她跟我发生了关系?!”好吧,看来这个话题是无论如何都划不过去了。 “是的,就因为她跟你这个叛教者发生了关系,索萨。”格林一点儿都不留情面的说:“也许她不收钱还好一点,至少可以说你**,但是…谁知道呢?” “所以到头来又是我的错?!” “错不错的就先不说了,但是你害了她,这毋容置疑。”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格林?再次证明我如何害人害己,直到逼我再跟你打一架?!”我握紧了双拳,突然发起火来,不是冲他,我知道也不该冲他,但是…我他妈又能冲谁呢?! “当然不是,还记得梅琳.雪狐吗?”格林却还是心平气和:“就是那个我一直在接触的狐尾祭祀。” “记得,怎么了?” “现在有个机会,我们可以干掉她。” “什么?!”我愣了一下。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完全信任了我,我们现在动手,她不会有任何防备。” “你跟她接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杀了她?!” “对于同铸会的人,我不可能为了别的。” 我没立即搭话,这太突然了,我还得消化消化。 “你准备准备,就在今晚,我都安排好了。”格林又说。 “还有谁去?”我问道:“咱们的人,还有她们的人?” “没有别人了,只有咱们三个。” “维克多他们呢?既然是对付狐尾祭祀…” “人多了会引起她的怀疑,索萨。如果我们直接传送到约会地点,她会在我们现身前通过不同的魔力气息分辨出我们来了几个人,从而提前做出反应。如果我们传送到附近再偷偷靠近,则更加不可能躲过她的洞察。” “那威廉呢?带上他总保险些吧?” “只能带一个人去,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约定,否则她也不会答应只身见我。而这个人,我说过了,我永远都希望是你!”他无比坚定的看着我:“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成为下一个死亡召唤者的话,那就最好不要什么事儿都依赖这些死灵生物。” “那她呢?你就那么肯定她会是一个人?” “当然,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冒然行动。” “可…”我有太多疑问,以至于一时间无法全问出来。 “我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枝节都考虑进去了,你放心,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格林按着我的肩膀,用无比郑重的口吻对我说:“我只需要你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绷紧你的每一根神经,把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然后…索萨,让我们一起拿下她!” 说实话,我一头雾水,毕竟他们之前的事情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一个字都没有!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更不清楚其中的任何细节,可我什么都没问。 是的,我信任他。 我无条件的信任他! 密林空谷,明月高悬,实在是佳人相会的绝佳地点,只是当我出现在中间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变了味道。当我和格林走出传送门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梅琳.雪狐,我们见过一次,在空山镇,她曾为那个封禁师挡下了我的致命一击。 她穿着再传统不过的白色祭祀长裙,再无其他装饰,包括那能标明她身份的金狐十字章。但是你无法忽视她,当你真正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时候,你绝无法忽视她,纵使她没有华贵的衣着,妖娆的身姿和绝美的容貌,可她周身会环绕着一种…气场,这种气场所产生的引力,总能牢牢捕获你的目光。 此刻,她正缓步向我走来,优雅的,从容的,没有凝聚丝毫神圣之力,直到与我相距三米处才站定,期间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就像我是她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月光洒在她一尘不染的脸上,她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我,又回映着月亮。 于此同时,格林缓缓绕至她身后,并在这个过程中向她颔首致意,而她亦浅笑着予以回应。他一直走到距她不足两米处才转回身来,小半边身躯重叠在她身后,大半边身躯正对着我。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祭祀长袍,亦无其他装修,同样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的微笑也与她一模一样。 格林锁住了我,五根信仰镣铐分别缠住了我的四肢和咽喉,扣牢,勒紧,渗入皮肉,令我动弹不得! 她的右手从怀中抽出了匕首,左手轻轻自刀锋拂过,为匕首披上了明黄色的光芒,神圣祷言从朱唇中飘出,伴随着她的脚步,钻进我的脑海里,越来越响! 一步,两步,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瞬间慢了几万倍,我睁大了眼睛,过往的刀光剑影,悲观离合正在这片耀眼的银色中逐一闪过。 镣铐仍在持续收紧,大脑已开始缺氧,恍惚间,我似乎产生了种错觉。他们本就是一对双生子,无论是衣着、动作甚至表情都如出一辙。此时,他们在站了一起,脸上的恬淡似乎已经历过一千次相遇,又经历过一千次分离,但此时,他们终于站在了一起!月光掠过他们身后的树,拂过他们脚下的草,聚拢在他们洁白的身上,清澈的,纯净的,宛如圣光。 此情此景,似乎只有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三种选择 自从格林回来后,我还没跟他交流过。虽然当他路过我的房间时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不过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潜移默化的扑捉到些什么。 于是我叫了他一声,他却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回了走廊尽头处自己的房间,好像完全没听到我说话似的----总之,我觉得干掉一个狐尾祭祀似乎对他来说,并不会像我一样那么…有成就感。要知道我到现在都会对这次完美的行动兴奋不已。 我应该跟他聊聊才是,或者陪他喝一杯会更好些,可惜我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因为离我和她会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会为此紧张,当然,我会对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紧张,事实上,我才是那个更需要找找聊聊的人。 但不会是格林,他不看好我们俩的观点已经非常,非常的明确;也不会是娜塔莉,难得她最近总是笑容满脸,这种状态在我记忆中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了,看来麦克戴斯在逗女孩子开心方面可真是把好手,如果他能稍微把这方面的心思放在写诗上,没准儿早就名满天下了。总之,我不想把她从这种欢快的氛围中拽出来,因为每当她听到星辰这两个字…呵呵,你知道的;这么看来,剩下的人选似乎就只有我们的大诗人了,他一定会对我关于她的情结大加颂扬,当场作诗一首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是我可不想被他那种不负责任的浪漫主义情怀冲昏了头脑----这是十五年来我最好的机会,我必须保持冷静! 所以,别沉浸在那些虚无的憧憬中了,我得干点儿正事。 “如果我的空间封锁作用于整座桥,他们就算得到了消息也无法及时赶过来,因为人们对于场景的记忆总是地标性的。”维克多用他那惯有的,令人反感的,漠然的语气说:“就像人们即使经历过碧波城漂流的整个过程,但是他们对于那座桥的印象也仅仅会停留在那座桥而已。所以只要我封锁了整座桥,他们想要支援就只能从碧波城内赶过来,最快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这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吧?” “你确定他们不会传送到更近的位置?”我问道。 “我当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几率,但是它微乎其微。想想看吧,谁会留意桥梁周围的那些山峦或者道路呢?那些东西都是随处可见的。人们就算见过也不会把这些画面留在记忆里,所以当他们施展传送的时候,这里也不过是片空白区域。” “但这终究不是绝对安全的。”我不依不饶的说:“我的意思是意外依然有可能会发生,是吗?” “任何事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年轻人。”维克多不以为然的看着我:“我们只有尽可能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完善而已。” “你确定格林说了他不来,而是只派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就凭他的身份,我不认为他有资格这么称呼我,只是现在没功夫跟他计较这些。我起身向外走去,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看我还是自己去问问他得好。” “你不必去问了,他就是这么说的。”伴随这个粗嘎的声音,我差点儿撞在了一堵墙上,嗯,一堵丑陋的墙上。 “不管他说了什么,轮不到你来告诉我,贝蕾娜。”我用力想推开她,不想竟直接被她顶了回来!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贝蕾娜站在门口冷冷的俯视着我,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包括你在内!” “我不知道格林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但是我想他至少漏了一点。”我指着贝蕾娜那只塌鼻子说,只是手指已经跟身体一起燃烧起来:“别他妈惹我!” “嘿,别冲动嘛,哥们儿,有话好好说。”丹尼凑上前打起圆场来:“我们可都是来帮你的。”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小子!”我冲他吼道,熊熊烈焰正在我脑海中低语,让我尽快点燃些什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他妈都已经是第九军团的法师长了!” “是吗?为什么以我对您的了解,那时候的您好像还在艾苏雷格跟着杂牌军欺负小骷髅呢?”他满脸戏谑的回应道。 很好,格林,看来必须要有人替你教训教训他们了! “索萨!”当我准备把这枚炎爆轰到丹尼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时,格林突然叫住了我。我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和凹陷的眼眶,看来从昨晚回来他就没休息过。 “你找我?”他的声音也有些低哑。这不太正常,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精力丰沛,耐力惊人。半夜入睡,凌晨起床几乎就是他的常规作息时间,不该因为一个夜晚就变成这样。 “对,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管教你这些手下的!”可现在我显然没心情关心这些:“如果你管不了,我可以代劳。” “**说什么?!”贝蕾娜唰的抽出了身后的巨剑。 这样更好了,来吧,**,我保证你砍不出第二下!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越发丑陋的脸,感受着她正在跟身躯一起暴涨的力量,只觉得越来越兴奋了!要知道,自从掌握了炎魔之躯后,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灵魂来为它献祭呢! “你们都先出去。”格林却这样扫兴的说。 别听他的!我继续挑衅试的盯着她,你可是个狂战士呢! 她也对我怒目而视,那铜铃般的眼睛感觉都快要瞪出来了,但是三秒钟后,她还是把剑收了回去,跟维克多和丹尼退出了房间,并在整个过程中跟他们一样一言不发,虽然她那利剑般的眼神一刻都没从我身上离开过。 “去干点儿该干的事。”格林关上门补充道,从头至尾都没看过他们一眼:“别呆在门口。” “你得给他们立点儿规矩,格林,就他们这素质,第九军团的新兵都比他们强得多。”我散去炎魔之躯,只觉得余怒未消,我本该给这些目中无人的泥腿子好好上一课的! “可他们不是第九军团的士兵,这个世界上也永远都没有第九军团了,不是么?”格林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立即回话。第九军团,我想我们都被这个不经意的词汇触碰到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而且我希望你能给他们点儿尊重。”直到格林再次开口说:“他们不是我们的下属,索萨,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伙伴?!”我冷笑起来:“他们也配?!” “说说你的计划吧。”短暂的沉默后,格林突然转换了话题,似乎不想跟我就这件事纠缠下去。 “什么计划?”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星辰之泪,你准备怎么办?” “呃,我会在桥头等着她。然后让维克多封锁空间,贝蕾娜和丹尼会负责保护他,而妮可也会保护我。这样…她应该就没机会逃走或者立刻搬来救兵了。” “嗯,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不想对他说没有然后了,可事实上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还完全没想过!并不是忽略了,这种事儿傻子都不可能忽略,而是…根本想不下去… “你得抓住她。”格林替我说:“现在你有五个人,加上我就是六个,十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这么说…你会去?!” “如果你决定抓她,我就去。问题是,你会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 “我们只有十几分钟而已,除了抓她,你还能做什么?跟她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她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的,索萨!” “可我…不想这么做。” “你不忍心?” 我没说话。 “如果你不忍心,干脆去都不要去了。” “我只是想…击败她。” “然后她就会高看你一眼吗?你可是带了一帮人呢!” “我、我…我只需要他们封锁住空间,别让其他人插手而已,我会一个人对付她的!” “你觉得你能赢么?” “只要炎魔之躯还在,我至少不会输!” “有什么意义呢?索萨,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就是为了再让她把你打个遍体鳞伤吗?!” “可她会看到我又进步了,她会看到我一直在努力!” “但是,你认为她会为你高兴么?” 我本想立刻说:“她会!” 可我却只能说:“她不会…” “是的,她不会,她只会更加厌恶你,憎恨你,只会更想烧死你。”格林毫不留情的说:“你只有把她抓回来,才有可能得到她,这是唯一的途径,否则…你们永远都不可能。” “不该是这样的,格林…不该是这样的!” “可现实就是如此,索萨。”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么?!” “你得面对现实,索萨,要么把她抓回来,要么彻底放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从来都没有!”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一遍遍的重复着,直到最后伴着泪水喊了出来:“我不相信!!” “你总是把眼泪流给那些不值得你流泪的人,索萨,你…”看起来格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完,最后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这样吧,索萨,两条路,不管你选哪一条,我都会帮你走下去,而他们也会。我会跟他们交代好的,你只管吩咐就行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似乎根本不指望我的回应。 “接着说吧,我们都听你的。”如果不是维克多跟我说话,我可能还会愣在那里。并不是在想格林的话或是在想到时候该怎么办,而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愣在那里。 “就按之前说的办吧。”我躺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任由灯光刺进双眼,直到把脑子晃的空白一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念桥上 潮湖上的念桥,听起来就是个充满浪漫的地方,而我身边也有不少对儿情侣正在诠释着这份浪漫。我应该把这群令人作呕的家伙赶走才是,或者直接把他们扔进湖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我得保持冷静,别节外生枝。 所以我只好继续把自己藏在灰布长袍中,把通讯器塞进麻布背包里,站在桥梁正中的位置,扶着栏杆,装作对那些卿卿我我的人们视而不见,而妮可正站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的就像鬼魂似的。虽然我费了半天唇舌也没能让她脱下那身扎眼的黑色全身甲,好在我又费了半天唇舌总算让她披上了跟我一样的长袍。这样在别人眼中我们不过是结伴而行的布道者,路过此地顺便欣赏一下美景,反正像他们这种浪迹四方的人,整天除了传教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可做。 维克多他们雇了艘木筏,扮作船夫和游客的模样停靠在桥下的桥墩旁,跟大多数会在此地小歇片刻,抽袋旱烟,供游客们欣赏一会儿风景的船家一样。格林…格林没有来,因为我终究还是没能给他明确的答案,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失望之意流于言表,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此时我们都已经喝下了可以最大限度藏起自身气息的隐匿药剂,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压制,基本可以保证星辰在不刻意开启洞察的情况下感觉不到我们气息。药水的效果大约能保持半个钟头,而在两个小时前,菲利克斯通过通讯器跟我联系说,在他跟星辰刚刚结束的心灵感应中,她已经出发了,按照流程应该会在两个钟头左右到达这里。而现在,我们已经在此等候了十分钟零四十五秒了。 我看到她了! 虽然她才刚刚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虽然她还只是碧水青山间那一颗小小的蓝点儿,但是,我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就像我永远都不会漏过夜空中的星斗。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而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心脏那沉重而剧烈的搏动声!我尽量压抑住自己,恐怕这种异常的情绪波动会令魔法气息失控,但是…无济于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不能。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就这么看着她向我靠近过,就在真理大教堂,她亲手把猎鹰十字章别在我的胸口,紧贴着我的心脏。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艘只载着她一个人的竹筏顺流而来,拨开层层水花。渐渐地,我看到了她那海蓝色的貂绒披风,看到了她那天蓝色的丝织长裙,看到了她藏在兜帽下的那张…我早已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的脸庞,直到我的瞳孔完全被这湛蓝色的身影填满了。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群山不再巍峨,直到碧波渐渐褪色,多美啊!我用哽咽的声音对自己说,多美啊!我沉浸在这今生今世都不曾见过的美景中,陶醉着…时间似乎也识趣儿的停止了,它似乎也想帮我铭记住这一刻,帮我把这幅绝美的油画印入脑海,刻进心中。 就让我这么看着她吧,慈悲的诸神啊,求您就让我这么看着她…我别无他求了! 如果不是这突出其来的巨响,我也许会永远沉溺在这幅画中,直至死去。然而我身边有道灰色的影子却突然越过围栏,纵身跃下,在半空中扯去长袍,露出了黑漆漆的衣甲,并抽出短剑冲着星辰那只即将驶入桥洞的木筏凌空斩下! 你绝对想不到,这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剑在妮可手中能爆发出多么巨大的威力!伴着剑身迸发出的死亡之力,剑锋陡然暴涨数倍,在空中划出弯月状的圆弧,刹那间宛如黑暗划破长空,只这一下,竟然将木筏劈得粉碎! 星辰躲过了这次势若奔雷的劈砍,毫无悬念。她将魔力瞬间转化为冲力,斜向后跃起,再借助缓降术稳稳的落在了左后方的竹筏上,并在下落过程中,挥手向妮可甩出了五枚冰锥! 此刻余势未消的妮可已经来不及闪避,她只有立即斜置剑锋,挡下了飞向心口和右侧肾脏的两枚;沉左肩躲过了飞向肩胛骨的第三枚,让它扎进了她的肩甲;偏头闪过了刺向她右眼的第四枚,它擦着脸颊飞过,为她的右脸留下了几朵霜花。 但是,她却实在无法避过这飞向腹部的第五枚了!冰锥直接命中,不过她已及时集中了更多死灵之力于此处的铠甲,导致冰锥只能在铠甲上结下冰霜,却最终没能穿透它。紧接着,只见她右足轻点,借助木筏的残骸向斜后方跳跃,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到了右后方的竹排上。 “退下,妮可,你没资格向她出手!”我大喝道,伴随着维克多开启空间封锁的吟唱声,我已在炎魔之躯中熊熊燃烧。贝蕾娜和丹尼并没有参战,只是守在维克多身边,而这就是我告诉他们的计划----老实呆着,别插手。 这是场只属于我们俩的演出! 她终于注意到了我,我却实在不想描述她的表情,就像格林所说的,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中,除了惊讶,就只剩下厌恶和愤恨…好在我们并没能对视多久,两支急冻箭正向我飞来,它们冲散了我的两颗炎爆,挡在了我们之间。 我砍掉了左手,掌握了元素转化;我裂了魂,剔除了恐惧和犹豫;我远赴燃烧岛,拥有了炎魔之躯…我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我所经历的一切颠沛流离,我在苟且中渡过的一切光阴,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 好好看看吧,星辰,我已今非昔比!! 我在第一时间开启了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我可不想让自己跟她的首次对决就成为绝唱,这也是我仅存的最后一丁点儿理智。只是没多少人能顶住星辰的攻击,而我…更不能。 很快,火焰护盾就被极度深寒压灭了,至于灼烧装甲也没抗住她的几计冰霜震击。至于现在,我已经算不出我已被冰锥命中了多少次,被疾冻箭穿透了多少回,我只能把我所能掌握的所有法术一股脑的轰过去,让炎爆炸开寒冰护盾的碎裂声噼啪的撞击着我的耳膜,让烈焰冲击突破霜凝装甲的冰屑飞舞着充满我的视野…进攻!进攻!再进攻!! 我在想,此刻如果她将所有魔力统统用在防御上,不仅能完全抵御住我的攻击还能将我消耗致死,毕竟当炎魔之躯散去时我遍布伤口的身体也已经很难被治愈,聪慧如她应该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相反的,她也把越来越多的魔力投入到了进攻上,像我一样! 在这些红蓝交织的色彩中,我隐隐能看到她的面孔,炸碎的冰渣划破了她的左脸,而爆裂开来的火星正争先恐后挤进这道伤口,在她的血肉中灼烧,可她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只是盯着我…只是盯着我!在她那充满愤怒和憎恨的眼神中,我突然有了种错觉,感到有柄利剑正从心口穿过。 我不明白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仿佛我所付出的每一次努力,甚至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令她更恨我。我想停下来跟她聊聊,我想告诉她,错了,亲爱的,全错了!你所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被扭曲了! 可惜…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绝望的发现我们停不下来了,除非有一方被杀死!可你应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去,所以…哦,看来绝唱,终归要成为绝唱了。 “但愿你会觉得精彩吧,星辰,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我停止了攻击,对她说。然而这些话语却都淹没在这无穷无尽的严寒之中,我身上的火焰快熄灭了,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星辰啊星辰,你就要如愿以偿了。 当克里斯蒂安.夜枭突然从桥上出现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到他,而他的雷霆万钧却已经从天而降,向我袭来。纵然我的耳朵中已是一片混沌,却也能听到那滚滚奔雷的轰鸣!我得闪开,否则只会被劈的粉身碎骨,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妮可还在,她飞身迎来,横起短剑要为我挡下这位金鹰魔导的全力一击!问题是…她挡得住么?! 她不能。那撕裂天空的霹雳结结实实的劈将下来,在接触到剑身的霎那间便将其震得粉碎!但是它却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因为在短剑背后,还有妮可的身体。 她挡住了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 我看不见她,事实上我看不清任何人,霹雳在她的身体上爆裂开来,天地间已完全被这片耀眼的蓝色所充满!但是我得去帮她,如此惨烈的情景终于将我的注意力从星辰那里扯了过来,可我的身体却正在完全不受控制的倒下去,我尝到了鲜血那种腥甜的味道,从自己嘴里。我看到贝蕾娜的巨剑正迎头向星辰劈下,丹尼翻身上桥向克里斯蒂安扔出两道诅咒之触,维克多冲过来抱起浑身一片焦糊的妮可,而在我被黑暗所取代的最后一线视野中,我看到格林正从传送门中走出来。 剩下的,就只有无休止的疼痛…疼痛…疼痛…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伴我同行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死定了。 你还有时间,你还有时间做一件事,甚至几件事,可是你却已经意识到,在这种处境里,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你必死的结局…而现在我要设身处地的告诉你,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值得庆贺的是,我还没在这种感觉中挣扎多久,那种窒息的感觉…就突然间消失了,而那把匕首却并没能带给我那些似曾相识的刺痛。我只看到格林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了梅琳的右手,一手将她的左手反扭到身后,左腿膝盖撞上了她的左侧肾脏,让她发出了令人心碎的低吟。 好在,我并没让她低吟多久。 食指粗细的火链穿过了她的咽喉,只用了不到零点一秒。 我接过从她手中滑落的匕首,瞬间便将它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然后沿着她雪白的脖子上那血肉模糊的创孔,伴着焚干血液的“呲呲”声,伴着烧焦皮肉的“兹兹”声,伴着割断脊椎的“咔啪”声,切下了她的头颅。 “太棒了,格林,你的计划真是无懈可击!”我狂笑着扯住梅琳的头发,提起她的头,让她的脸正对着格林。哇哦,看看她眼睛中的绝望吧,简直跟几秒钟前的我一样! “像她这种核心人物,灵魂都是跟同铸会的预警结界相绑定的,一旦遇到危险或者死亡,预警结界都会在短时间内给出反应,所以赶紧离开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格林用静若止水的声音说,他看着那双再也表达不出任何情感的灰色眼眸,只觉得所有情感都在其中泛滥。 “你不走么?”我在迈进传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格林捧着那颗头颅,一动不动。 “我还有些后事要处理,你先走吧,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格林头也不抬的对我说。 就在索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格林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本想等到索萨彻底离开之后的,只是…终究没能忍住。 哭泣,这个行为对格林来说早已如隔世般遥远,虽然他也会悲伤,为倒在沙场上的战友,为朝不保夕的百姓,为所有渴望光明却深陷于黑暗之中的人民…但是悲伤也仅仅只会停留于悲伤,他从不会让眼泪流出来。并不是硬憋回去,而是他知道那样毫无意义----当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就像他七岁那年跟父亲上山砍柴,结果跌破了膝盖,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直到父亲赏了他一个耳光。 眼泪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人最没用的武器,向来如此。 他从来都无法理解那些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成年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怜惜他们,却更痛恨他们,他不知道那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情到底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他们只能这样无助的哭泣,而不是利用起这段被泪水白白淹没的时间解决问题。但是…他向来都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们,也很乐于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比的脆弱,只要为他们点亮一丁点儿烛光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他需要这些人,也不能摒弃这些人,因为他们就是你,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他将来争取到的光明所普照着的也始终都是这些人。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是个讽刺,然而如果这就是天下苍生的本质,他就只能选择坚持。 光明黑暗一线间,自古皆然。 情感…说到情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情感是必须的,因为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皆来源于情感,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使生活乏味如水也能靠自我渲染而让它充实起来。比如他和朱丽奥斯参军前的那段日子,世俗、平淡、乏善可陈。然而正是这些十年前的往事,对他来说却总是恍如昨天,让他无法释然----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因为心血来潮就加入第九军团呢?如果那时候他们能忍住年少轻狂踏踏实实待在村庄呢?她们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可惜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小村教堂中读读教典,唱唱圣歌就觉得生活充满阳光的少年,如今他的理想,他的憧憬,他想要的未来也比那些儿女情长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十万倍!所以他只能把那些情感封禁在记忆里,才能保证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断前进。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他抓回去。”于是今日凌晨他会这样对她说,在远大前程那个他们曾无数次从深夜畅谈至黎明或者从清晨畅谈至傍晚的房间里:“因为按照同铸会的一贯做法,会先行放出公告,然后再指定日期把他烧死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而那一天会有成千上万教众来参观这场典礼。如果炽天之翼或者青龙会选择在审判进行中劫持他…当然同铸会不会怕,他们大可以布下天罗地网让异教徒和东方人有来无回,但是民众的安全将没有人能够保障,很多人会因此而死去,也许是数百人,也许是数千人,也许更多。”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想了想,面色凝重。 “我们可以在抓住他的时候就将他就地行刑并净化,这样既不会违反教会的的规矩,又能将隐患化为无形。” “这倒的确是个…更合理的做法。”沉默片刻后,她点了点头:“但是由谁来动手呢?如果是我,他终究会有所防备,而且我也缺乏攻击性法术,难以一击必杀,如果是你…” “求你别让我这么做,梅琳,虽然我也知道我更合适,但是…求你别让我这么做。”他低着头,声音中充满了悲伤。梅琳啊,梅琳,你就是如此的善良,为了几百条平凡的生命就情愿放弃生擒叛教者的丰功伟绩,所以…他会对她说:“出卖他,已经超越了我的底线,梅琳,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从未想过出卖他,可我终究…走出了这一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别让我再进一步了,别逼我对他动手了…” “那就让我来!”她爱怜的捧起他低垂的脸颊,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别这样,亲爱的,告诉我该怎么做。” “当我把他带来的时候,我会先绕至你身后,作出试图袭击你的姿态,这是我跟他之前的安排,我让他看我的动作行事,所以他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在我身上,而不会留意到你。而你则就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向他靠近,但是先不要调动神圣之力,以免又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你身上。”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柄雕花匕首塞进她手中:“然后,我会突然锁住他的手脚,勒住他的喉咙,让他难以集中精力开启防御。你就可以用这把匕首杀了他,并直接将他净化!” “那他如果开启了炎魔之躯呢?”她心存疑虑的问道:“我知道在炎魔状态下他是可以无视攻击的。” “他不会的,因为我会告诉他,我之前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而已。”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而一旦你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可以杀了你。” “只是…他会信任你么?” “他会的,我保证!”他信心十足的对她说。 你也会的,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所以你死了,亲爱的。”他捧着她的头颅,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泪水滴到她的脸颊上,仿佛也出自她的眼眶里。 “当我锁住你的时候,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也不要凝聚魔力,这样只会引起她的怀疑,然后当我放开你的时候,直接攻击她的要害,比如说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咽喉,对索萨说:“法术没必要有多大威力,因为在如此近的距离中,你只要足够迅速和精准,在受制于我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时间防御。” 这是个近乎于完美的局,在他的整个生涯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他几乎要为自己打出满分,只是这个局…也把他自己装了进去。他背对着月亮,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她那变得苍白的脸归罪于月光,他想理顺她凌乱的额发,却发现有一些已经被烧焦了,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他想告诉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他想通过全方位的分析来告诉她只有这个选择才是对未来最有利的。 但是,他没有。 只剩…哭泣。 就在这个夜晚,在这个美丽的,却也是凄然的夜晚,他似乎要把他积攒多年的泪水通通倾泻出来。他想大喊,他想咒骂,他想哀嚎,然而他张开大了嘴巴,却始终无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像一千万种思绪堵在他嗓子里,令他窒息。 “谢谢你,梅琳,谢谢你…有些事始终太艰难,有些事始终太沉重,我总是希望能有个人来跟我一起承担,可我从来都不敢奢求,直到你的出现,梅琳,直到你的出现…”他轻吻着她的额头,却始终舍不得把她放下,他不想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夜晚和冰冷的月光里,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所以他只有小心翼翼的将她还给她那洁白的身体,轻轻放平她的双手,为她抚平衣角的褶皱…却始终无法将她脖子上那道血肉交错的焦糊抹去。 “对不起,梅琳,原谅我无法治疗你,原谅我无法让你干干净净的死去。”他站起身来,开始驱动传送卷轴:“我不能在你身上留下魔法气息,不能让你的死跟我扯上关系。”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梅琳,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从今以后,我会牵着你的手,伴你前行,这样我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也不会再感到无助…”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让泪水就这样流进了他的嘴里,流进了他的心,却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苦涩:“这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梅琳,就算是为了你,就算只是为了你!纵然失去一切,也许我注定会失去一切,但是我终究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梅琳,只对你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三种选择 自从格林回来后,我还没跟他交流过。虽然当他路过我的房间时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不过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潜移默化的扑捉到些什么。 于是我叫了他一声,他却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回了走廊尽头处自己的房间,好像完全没听到我说话似的----总之,我觉得干掉一个狐尾祭祀似乎对他来说,并不会像我一样那么…有成就感。要知道我到现在都会对这次完美的行动兴奋不已。 我应该跟他聊聊才是,或者陪他喝一杯会更好些,可惜我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因为离我和她会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会为此紧张,当然,我会对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紧张,事实上,我才是那个更需要找找聊聊的人。 但不会是格林,他不看好我们俩的观点已经非常,非常的明确;也不会是娜塔莉,难得她最近总是笑容满脸,这种状态在我记忆中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了,看来麦克戴斯在逗女孩子开心方面可真是把好手,如果他能稍微把这方面的心思放在写诗上,没准儿早就名满天下了。总之,我不想把她从这种欢快的氛围中拽出来,因为每当她听到星辰这两个字…呵呵,你知道的;这么看来,剩下的人选似乎就只有我们的大诗人了,他一定会对我关于她的情结大加颂扬,当场作诗一首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是我可不想被他那种不负责任的浪漫主义情怀冲昏了头脑----这是十五年来我最好的机会,我必须保持冷静! 所以,别沉浸在那些虚无的憧憬中了,我得干点儿正事。 “如果我的空间封锁作用于整座桥,他们就算得到了消息也无法及时赶过来,因为人们对于场景的记忆总是地标性的。”维克多用他那惯有的,令人反感的,漠然的语气说:“就像人们即使经历过碧波城漂流的整个过程,但是他们对于那座桥的印象也仅仅会停留在那座桥而已。所以只要我封锁了整座桥,他们想要支援就只能从碧波城内赶过来,最快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这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吧?” “你确定他们不会传送到更近的位置?”我问道。 “我当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几率,但是它微乎其微。想想看吧,谁会留意桥梁周围的那些山峦或者道路呢?那些东西都是随处可见的。人们就算见过也不会把这些画面留在记忆里,所以当他们施展传送的时候,这里也不过是片空白区域。” “但这终究不是绝对安全的。”我不依不饶的说:“我的意思是意外依然有可能会发生,是吗?” “任何事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年轻人。”维克多不以为然的看着我:“我们只有尽可能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完善而已。” “你确定格林说了他不来,而是只派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就凭他的身份,我不认为他有资格这么称呼我,只是现在没功夫跟他计较这些。我起身向外走去,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看我还是自己去问问他得好。” “你不必去问了,他就是这么说的。”伴随这个粗嘎的声音,我差点儿撞在了一堵墙上,嗯,一堵丑陋的墙上。 “不管他说了什么,轮不到你来告诉我,贝蕾娜。”我用力想推开她,不想竟直接被她顶了回来!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贝蕾娜站在门口冷冷的俯视着我,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包括你在内!” “我不知道格林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但是我想他至少漏了一点。”我指着贝蕾娜那只塌鼻子说,只是手指已经跟身体一起燃烧起来:“别他妈惹我!” “嘿,别冲动嘛,哥们儿,有话好好说。”丹尼凑上前打起圆场来:“我们可都是来帮你的。”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小子!”我冲他吼道,熊熊烈焰正在我脑海中低语,让我尽快点燃些什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他妈都已经是第九军团的法师长了!” “是吗?为什么以我对您的了解,那时候的您好像还在艾苏雷格跟着杂牌军欺负小骷髅呢?”他满脸戏谑的回应道。 很好,格林,看来必须要有人替你教训教训他们了! “索萨!”当我准备把这枚炎爆轰到丹尼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时,格林突然叫住了我。我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和凹陷的眼眶,看来从昨晚回来他就没休息过。 “你找我?”他的声音也有些低哑。这不太正常,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精力丰沛,耐力惊人。半夜入睡,凌晨起床几乎就是他的常规作息时间,不该因为一个夜晚就变成这样。 “对,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管教你这些手下的!”可现在我显然没心情关心这些:“如果你管不了,我可以代劳。” “**说什么?!”贝蕾娜唰的抽出了身后的巨剑。 这样更好了,来吧,**,我保证你砍不出第二下!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越发丑陋的脸,感受着她正在跟身躯一起暴涨的力量,只觉得越来越兴奋了!要知道,自从掌握了炎魔之躯后,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灵魂来为它献祭呢! “你们都先出去。”格林却这样扫兴的说。 别听他的!我继续挑衅试的盯着她,你可是个狂战士呢! 她也对我怒目而视,那铜铃般的眼睛感觉都快要瞪出来了,但是三秒钟后,她还是把剑收了回去,跟维克多和丹尼退出了房间,并在整个过程中跟他们一样一言不发,虽然她那利剑般的眼神一刻都没从我身上离开过。 “去干点儿该干的事。”格林关上门补充道,从头至尾都没看过他们一眼:“别呆在门口。” “你得给他们立点儿规矩,格林,就他们这素质,第九军团的新兵都比他们强得多。”我散去炎魔之躯,只觉得余怒未消,我本该给这些目中无人的泥腿子好好上一课的! “可他们不是第九军团的士兵,这个世界上也永远都没有第九军团了,不是么?”格林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立即回话。第九军团,我想我们都被这个不经意的词汇触碰到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而且我希望你能给他们点儿尊重。”直到格林再次开口说:“他们不是我们的下属,索萨,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伙伴?!”我冷笑起来:“他们也配?!” “说说你的计划吧。”短暂的沉默后,格林突然转换了话题,似乎不想跟我就这件事纠缠下去。 “什么计划?”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星辰之泪,你准备怎么办?” “呃,我会在桥头等着她。然后让维克多封锁空间,贝蕾娜和丹尼会负责保护他,而妮可也会保护我。这样…她应该就没机会逃走或者立刻搬来救兵了。” “嗯,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不想对他说没有然后了,可事实上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还完全没想过!并不是忽略了,这种事儿傻子都不可能忽略,而是…根本想不下去… “你得抓住她。”格林替我说:“现在你有五个人,加上我就是六个,十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这么说…你会去?!” “如果你决定抓她,我就去。问题是,你会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 “我们只有十几分钟而已,除了抓她,你还能做什么?跟她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她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的,索萨!” “可我…不想这么做。” “你不忍心?” 我没说话。 “如果你不忍心,干脆去都不要去了。” “我只是想…击败她。” “然后她就会高看你一眼吗?你可是带了一帮人呢!” “我、我…我只需要他们封锁住空间,别让其他人插手而已,我会一个人对付她的!” “你觉得你能赢么?” “只要炎魔之躯还在,我至少不会输!” “有什么意义呢?索萨,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就是为了再让她把你打个遍体鳞伤吗?!” “可她会看到我又进步了,她会看到我一直在努力!” “但是,你认为她会为你高兴么?” 我本想立刻说:“她会!” 可我却只能说:“她不会…” “是的,她不会,她只会更加厌恶你,憎恨你,只会更想烧死你。”格林毫不留情的说:“你只有把她抓回来,才有可能得到她,这是唯一的途径,否则…你们永远都不可能。” “不该是这样的,格林…不该是这样的!” “可现实就是如此,索萨。”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么?!” “你得面对现实,索萨,要么把她抓回来,要么彻底放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从来都没有!”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一遍遍的重复着,直到最后伴着泪水喊了出来:“我不相信!!” “你总是把眼泪流给那些不值得你流泪的人,索萨,你…”看起来格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完,最后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这样吧,索萨,两条路,不管你选哪一条,我都会帮你走下去,而他们也会。我会跟他们交代好的,你只管吩咐就行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似乎根本不指望我的回应。 “接着说吧,我们都听你的。”如果不是维克多跟我说话,我可能还会愣在那里。并不是在想格林的话或是在想到时候该怎么办,而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愣在那里。 “就按之前说的办吧。”我躺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任由灯光刺进双眼,直到把脑子晃的空白一片。 第一百七十章 他还是她 当格林掀开地窖,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知道朱丽奥斯一定正捧着一只装有各种药剂的小包袱等待着。只要他下至楼梯口,向左转,就能看到她。然后他会再走五、六步,来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包袱,彼此对望三、五秒钟,便各自转身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会说话,而他也不会。 这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某种令人压抑的默契,压抑到窒息。 当他把空山镇中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她做制药间时,她却径直把他带到了这个狭窄而昏暗的地窖里。他劝了她很长时间,也耐心的安抚了很多句,直到她突然又提出了索萨,然后暴跳如雷,歇斯底里。 他只好派人收拾出了这间地窖,并拓宽了一些,好让她能尽快安顿下来,并尽快展开工作,为了在现有基础上给她最大的舒适和便利,前前后后他都亲自参与其中。好在这花不了他多长时间----在阿伦死后,能制药的就只剩下她和老弗雷德,以及他在生尽欢时寻来的两名药剂师,而直到现在,也不过只是又添了几个打下手的杂工而已。 “把单子上的东西配齐,我就能在这里开始工作,你还得给我安排几个助手,然后每周过来领一次药剂…”她沉默片刻:“我希望你能亲自来。” 当时她对他说过的这些话,他一一都做到了,除了最一句。他并不是每周来一次,他每天都会来,而在开始的那段时间,他终于也从她那充满漠然的眼睛中找出一丝欣喜。 那对他来说,是希望。 她还有救,她也不想永远沉浸在这种绝望和憎恨的情绪中,她也不想就这么自暴自弃,她还有救!只要他能保持这种状态,多跟她见面,多跟她说话,多陪在她身边,她就一定能好起来,甚至…重回当年! 哈,重回当年,这个憧憬美丽的有些刺眼。 可问题是…该跟她说些什么呢?在她既不肯接受现在,更不敢幻想未来的情况下?说说从前么?不,他们的从前有太多太多的事都跟索萨有关,而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她就会陷入近乎于癫狂的诅咒和唾骂中。只要他不走,她就不会停下。 那从前的从前呢?在他们认识索萨之前,在他们随第九军团东奔西走之前,在他们离开家乡之前?那些看似平淡似水的往昔是如此甜美,却越发能反衬出他们如今的苦痛。于是她总会先笑,然后开始不休止的哭泣,接着她就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索萨,并再度陷入那近乎于癫狂的诅咒和唾骂。 他不走,就不停。 逐渐的,他发现无法跟她深入的谈论任何话题,因为她总能鬼使神差的话头扯到索萨身上,然后…循环往复。不知从何时起,索萨已成为她的梦魇,心魔,永远挥之不去! 他开始跟她寒暄,开始跟她说:“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嘛。”“哈,这次有这么多药剂啊!”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这些话,在他们相识的十四年,相知的十四年,相恋的十四年中,从来都不需要说。 “嗨,请问《圣典》中第七卷第十四章里的那个寓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那天她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裙,怀抱着同铸会那本厚厚的教典,微仰着头这样问他。 “啊,说的是人不能总想着自己,要乐于奉献,勇于牺牲…”他温和而友善的讲解着,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眸。 这是此生他们说给对方的第一句话。 起初他并不记得这些,那时的他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细节,但是在之后她的无数次提醒和要求下,他终于记住了,包括她后来补充的那一句:“你看,我的搭讪技巧还不错吧?” 那过分明媚的情景,终于开始刺痛他。 她也一样。 于是,渐渐的,他们开始不再交谈,似乎都不想让那些淡如白水的话稀释了他们那些五彩斑斓的曾经。渐渐的,他不再每天都去看她,两天一次,三天一次,五天一次,每周一次。 直到,今天。 他一如既往的从她手中接过药剂,却无法一如既往的离开:“朱丽,我们得搬走了。”他这样对她说。 “怎么了?”她的回应跟预想中一样漠然。他看着她,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这样认真的看过她,在之前的那些对视中,他的目光似乎都下意识的穿过了她,看到的,尽是当年。她的身体柔弱而削瘦,她的脸干涩而苍白,当然除了腐烂的那一部分,总体处于缺乏水分,营养不良的状态。 “送给她的饭食,她从来都吃不完,现在还越剩越多了。”许多天之前,娜塔莉如是说:“您得劝劝她呀!” “我们杀了一个狐尾祭祀,空山镇呆不下去了。”他嘴角抽动着,他已经努力去控制了,只是没能成功。我劝不了她,他无奈的对自己说,我劝不了任何人。 “一定是索萨干的,对吧?”她露出了神经质似的笑容。 “不,是我计划了这一切,他只是依计行事。”他用最坚定的口吻对她说,同时也在提醒他自己。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对梅琳做过什么,格林,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对她的承诺! “你在骗我,格林,你又在骗我!是索萨杀的,一定是他杀的!一定是他杀的!”她突然叫嚷起来,毫无征兆的,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近嘶吼:“一定是他杀的!!” 他悲伤的看着她,总觉得在下一秒自己就会蹲在地上,抱头哭泣。为什么?为什么在我需要扶持,需要宽慰的时候,我最亲近的人总是给不了我这些?反而总喜欢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在他下定决心杀死梅琳.雪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空山镇必将失去。同铸会并非不想端掉这里,只是迫于形势,不想打破这种实则已无比脆弱,但在大众眼中还算稳定的格局。但他们在面对任何问题的时候,总会有把精确的标尺,总会有条清晰的底线,一旦被触及到,就会毅然出手,毫不犹豫! 而对空山镇来说,一个狐尾祭祀的死,足矣。 当然,就算同铸会出手,青龙会和炽天之翼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相救,但是作为直接战场,空山镇将无论如何都无法保留----他们必须撤离,不管撤去哪儿,都必须撤离,否则这里就会成为导火索,将直接引发全面战争! 全面战争,也许菲利克斯早已求之不得,但是对于青龙会和他来说,他们都没准备好。而一旦青龙会单方面退出争端,为了保存实力,炽天之翼顷刻也会抽身撤出。到那时候,如果他还想坚守空山镇,就只能跟这里一起在圣光中化为废墟。 所以梅琳的死,已经为空山镇写下了结局。 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呢,刚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就又要失去?他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但是如果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梅琳和索萨,难道让我选另一个吗?! 也许那么选真的更好----我会得到克里斯汀的扶持,并在同铸会占据一个比以前高贵一百倍的职位;我会得到梅琳的全力支持,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一起做任何事,而且不必再有任何顾忌;我的帮手们会获得合适的身份和位置,克蕾媤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狐尾祭祀之妻;甚至朱丽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更好的修养条件和更好的生活环境…如果选梅琳,似乎就能一举解决所有这些令我焦头烂额的问题。 而我所要付出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可我真的能这么选吗?我真的能亲手送他上火刑架吗?!如果我放弃了他,又意味着放弃了多少我们曾经的坚持呢?! 退一步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回到了同铸会,谁会信任我呢?就算我可以跟梅琳在一起,又怎么跟别人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就算我的帮手们都会继续跟着我,在同铸会的压制和监视下,他们怎么能服气呢?如果克蕾媤能得到名分,我该怎么面对朱丽呢?到时候就算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修养条件和最好的生活环境,她就真能好起来么? 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正扯着嘶哑的喉咙咒骂着,拼命撕扯着自己杂草般的头发,在我不过只是说了句“他只是依计行事”的情况下…圣光在上,她他妈还治的好吗?! 她死了,格林,你得承认,在万松山下,那个你所熟悉的朱丽奥斯就已经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 “我找来的那两个年轻人怎么样?”在通往地窖门口的台阶上,他问前来恭送他的老弗雷德。 “您指哪方面?” “当然是制药方面。” “那得分跟谁比。” “跟朱丽奥斯。” “简直愚钝不堪!” “那跟你比呢?” “额…倒是可圈可点。” “那就够了。听着,弗雷德,我要你好好教他们。”于是他这样这位老巫医说,言语间无比的严肃:“把你在制药上的学识,毫无保留的统统教给他们!” “哈,这就开始准备取代我这把老骨头了?” “也许不止是取代你。”在她那凄厉的,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嘶喊声中,他推开地窖,走进外面那片明媚的阳光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搅局者的收获 “谁让你来的?”苏菲看着克里斯蒂安.夜枭,目光却一点都不友善,左脸的伤口中还有零零碎碎的火星在燃烧着,那点点红光闪烁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触目惊心。但是她却并没有喝下治愈药剂或者用冰霜之力将它熄灭,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激烈而短暂的战斗中,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 “是你让我来的。”克里斯蒂安不动声色的说。 “我?”苏菲愣住了。 “贝琳达.夜莺通过心灵感应告诉我你遭到了伏击,而我又恰好有几张空间撕裂卷轴,所以就来了。至于贝琳达是怎么知道的…应该是你告诉了她,对吗?” “是的,当我确认了他们的成员和实力之后,我就用心灵感应通知了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但是我没让她们再告诉别人。”说话间,苏菲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凝起冰霜,那些火星没能挣扎几下就被熄灭了。只是这道长达三厘米的伤痕还没有愈合,透过冰晶还能隐隐看到里面暗红的凝血和焦黑的肉。 “包括恩格里斯特和菲利克斯?”克里斯蒂安扬了扬眉。 “我为什么要找他们?”苏菲反问道:“难道在你眼中没有了师傅和丈夫,我就什么都做不成吗?” “你误会了,我当然没这个意思,星辰之泪,我只是觉得…”克里斯蒂安耸了耸肩:“当时的情况还挺危急的。” “但是加上她们两个,足够了。” “你确定?当时整座桥的空间可是都被封禁的,周围又没有什么标志性景物,所以她们只能传送到碧波城出水口附近再骑马赶过来,这至少需要十几分钟,你觉得来得及么?”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苏菲的脸色变了:“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克里斯蒂安.夜枭?!” “不敢,不敢,没人会质疑星辰之泪的,不是么?”克里斯蒂安保持着微笑:“也许这只是贝琳达处于大局观的选择而已,毕竟考虑到您的身份,我们还是谨慎点儿的好。而且现在叛教者们已经被赶跑了,你也…没怎么受伤,所以咱们这一仗打得也还算漂亮,你觉得呢?” “我恰恰不这么觉得,克里斯蒂安.夜枭!”苏菲不依不饶的说。她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师傅曾告诉过她这只夜枭总是油腔滑调,故作高深,而且自从他在同死亡召唤者的决战中主动退出战场之后,她的厌恶感就更强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再多几秒钟,我就能把那个为首的叛教者杀掉!” 是的,那个叛教者,那个索萨!她暗暗的咬了咬牙,又是他!他居然又变强了,从上次的毫无还手之力到现在都能跟她展开对攻了,这才隔了多久啊!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正在冰霜中缓缓恢复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那被烧破了几处的长裙,更加恼羞成怒了,圣光在上,还从来没人能让她如此狼狈过! “索萨?哦,就是那个火人,我的第一个杀招儿就是给了他,却被那个鬼武者给挡住了,然后那个巫师又跳上桥来缠住了我。而在这段时间里,那个狂战士好像也没让你没闲着吧?”克里斯蒂安心平气和的分析道:“咱们两个人都没能把他干掉,难道你觉得你一个人就能了?” 苏菲气鼓鼓的盯着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被他给问住了。 “而且在这个事件里,我想我们不该把过多的精力放在那个火人身上,难道就你没发现什么更重要的信息么?比如,那个鬼武者。”克里斯蒂安没理会她的眼神,接着说下去:“它有没有让你想起谁呢?” “你是说…阿伦军团的那个鬼武者元帅?不,不可能!”苏菲皱起了眉头:“虽然气息有些像,但是力量上差好多,而且阿伦已经死了,咱们都亲眼看到的。” “力量是可以隐藏的,但气息却没法作假,退一步说,虽然这只死灵生物的力量比不上那个鬼武者元帅,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至于它的主人,只会更强!这种程度的死灵生物和这种程度的死灵法师,几百年来除了阿伦和他的军团可还从未出现过。所以,出大事了,星辰之泪。” “我们得赶快禀报圣堂!”苏菲恍然大悟道。 “圣堂已经知道了。”克里斯蒂安波澜不惊的说:“还记得吗,自从惩罚者殿下陷入昏迷后,我就一直在履行他的职责。我们会在下一次例行会议中展开讨论的,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这么说可不是托大或者倚老卖老,只是为了让事情更有效率。不过你可以去跟恩格里斯特或者菲利克斯聊聊这些,他们应该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建议,克里斯蒂安.夜枭!我有脑子,可以自己想!”苏菲忍无可忍的喊道,不明白他为什么无论任何事都要扯上自己的师傅和丈夫。 “当然,当然,星辰之泪,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出色的年轻人,而且没有之一。”克里斯蒂安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词,但是话锋一转,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傍晚的典礼你不必参加了,祈福者殿下会替你出席的。毕竟刚刚经历了场恶战,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而且对于这种突发性的事件,也总得有人站出来给教民们一个解释。” “我会给他们解释的啊!”苏菲抗议道。 “可是祈福者大人显然更想亲自来。” “这不公平,是我击败了他们!” “我知道是你击败了他们,也没人会忽视你的功绩,但是你应该记住,我们都属于同铸会,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你一肩承担。”克里斯蒂安用抚慰式的语气对她说:“所以,放心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们会处理好这些的。” 苏菲撇着嘴,皱着眉,显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最终她还是释放了空间传送,再没多说什么。 “嘿,你确定那里不需要处理一下吗?”克里斯蒂安指着自己的左脸,嘴角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 “不劳您操心了,尊敬的代理惩罚者殿下!”苏菲没好气儿的撂下这一句,就消失在了这片蓝光里。 “我想我们被耍了,贝琳达。”克里斯蒂安等着那团湛蓝色的光芒彻底消散,才开启了心灵感应。 “被星辰之泪?!”那边传来贝琳达惊讶的声音。 “不,更之前的事,也更大,是断肠崖上的那场决战。” “就是让你坐上轮椅的那次?” “哈,这你倒记得清楚。” “好啦,亲爱的,怎么了?” “简单说,我怀疑阿伦根本就没死!” “谁?” “阿伦.贝勒里恩,就是死亡召唤者。” “怎么可能?!” 克里斯蒂安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你确定是她么?”贝琳达心存疑惑的问。 “当然,气息证明一切!” “可…可这讲不通啊,他不都炸成粉末了吗?” “有什么讲不通的,你知道裂魂吗?上古时代的某种巫术,这种法术可以把一个人分成两个,而且还能切割掉本体的一部分性格。再回头想想那个死灵法师当时的状态吧,愚蠢而又疯狂,明显就是精神不正常,所以…我们干掉的那个很可能只是被放弃的裂魂衍生品而已!” “可是…历史上没有死灵法师裂魂成功的例子呀。” “现在不就有了么,贝琳达。” “那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大了,贝琳达,他可以蒙蔽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已经死了,从而放送警惕,然后就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圣光在上,这可太…” “是的,这可太有意思了,贝琳达,看来这下我跟圣堂们可是有的聊了。”克里斯蒂安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念桥上 潮湖上的念桥,听起来就是个充满浪漫的地方,而我身边也有不少对儿情侣正在诠释着这份浪漫。我应该把这群令人作呕的家伙赶走才是,或者直接把他们扔进湖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我得保持冷静,别节外生枝。 所以我只好继续把自己藏在灰布长袍中,把通讯器塞进麻布背包里,站在桥梁正中的位置,扶着栏杆,装作对那些卿卿我我的人们视而不见,而妮可正站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的就像鬼魂似的。虽然我费了半天唇舌也没能让她脱下那身扎眼的黑色全身甲,好在我又费了半天唇舌总算让她披上了跟我一样的长袍。这样在别人眼中我们不过是结伴而行的布道者,路过此地顺便欣赏一下美景,反正像他们这种浪迹四方的人,整天除了传教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可做。 维克多他们雇了艘木筏,扮作船夫和游客的模样停靠在桥下的桥墩旁,跟大多数会在此地小歇片刻,抽袋旱烟,供游客们欣赏一会儿风景的船家一样。格林…格林没有来,因为我终究还是没能给他明确的答案,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失望之意流于言表,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此时我们都已经喝下了可以最大限度藏起自身气息的隐匿药剂,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压制,基本可以保证星辰在不刻意开启洞察的情况下感觉不到我们气息。药水的效果大约能保持半个钟头,而在两个小时前,菲利克斯通过通讯器跟我联系说,在他跟星辰刚刚结束的心灵感应中,她已经出发了,按照流程应该会在两个钟头左右到达这里。而现在,我们已经在此等候了十分钟零四十五秒了。 我看到她了! 虽然她才刚刚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虽然她还只是碧水青山间那一颗小小的蓝点儿,但是,我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就像我永远都不会漏过夜空中的星斗。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而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心脏那沉重而剧烈的搏动声!我尽量压抑住自己,恐怕这种异常的情绪波动会令魔法气息失控,但是…无济于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不能。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就这么看着她向我靠近过,就在真理大教堂,她亲手把猎鹰十字章别在我的胸口,紧贴着我的心脏。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艘只载着她一个人的竹筏顺流而来,拨开层层水花。渐渐地,我看到了她那海蓝色的貂绒披风,看到了她那天蓝色的丝织长裙,看到了她藏在兜帽下的那张…我早已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的脸庞,直到我的瞳孔完全被这湛蓝色的身影填满了。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群山不再巍峨,直到碧波渐渐褪色,多美啊!我用哽咽的声音对自己说,多美啊!我沉浸在这今生今世都不曾见过的美景中,陶醉着…时间似乎也识趣儿的停止了,它似乎也想帮我铭记住这一刻,帮我把这幅绝美的油画印入脑海,刻进心中。 就让我这么看着她吧,慈悲的诸神啊,求您就让我这么看着她…我别无他求了! 如果不是这突出其来的巨响,我也许会永远沉溺在这幅画中,直至死去。然而我身边有道灰色的影子却突然越过围栏,纵身跃下,在半空中扯去长袍,露出了黑漆漆的衣甲,并抽出短剑冲着星辰那只即将驶入桥洞的木筏凌空斩下! 你绝对想不到,这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剑在妮可手中能爆发出多么巨大的威力!伴着剑身迸发出的死亡之力,剑锋陡然暴涨数倍,在空中划出弯月状的圆弧,刹那间宛如黑暗划破长空,只这一下,竟然将木筏劈得粉碎! 星辰躲过了这次势若奔雷的劈砍,毫无悬念。她将魔力瞬间转化为冲力,斜向后跃起,再借助缓降术稳稳的落在了左后方的竹筏上,并在下落过程中,挥手向妮可甩出了五枚冰锥! 此刻余势未消的妮可已经来不及闪避,她只有立即斜置剑锋,挡下了飞向心口和右侧肾脏的两枚;沉左肩躲过了飞向肩胛骨的第三枚,让它扎进了她的肩甲;偏头闪过了刺向她右眼的第四枚,它擦着脸颊飞过,为她的右脸留下了几朵霜花。 但是,她却实在无法避过这飞向腹部的第五枚了!冰锥直接命中,不过她已及时集中了更多死灵之力于此处的铠甲,导致冰锥只能在铠甲上结下冰霜,却最终没能穿透它。紧接着,只见她右足轻点,借助木筏的残骸向斜后方跳跃,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到了右后方的竹排上。 “退下,妮可,你没资格向她出手!”我大喝道,伴随着维克多开启空间封锁的吟唱声,我已在炎魔之躯中熊熊燃烧。贝蕾娜和丹尼并没有参战,只是守在维克多身边,而这就是我告诉他们的计划----老实呆着,别插手。 这是场只属于我们俩的演出! 她终于注意到了我,我却实在不想描述她的表情,就像格林所说的,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中,除了惊讶,就只剩下厌恶和愤恨…好在我们并没能对视多久,两支急冻箭正向我飞来,它们冲散了我的两颗炎爆,挡在了我们之间。 我砍掉了左手,掌握了元素转化;我裂了魂,剔除了恐惧和犹豫;我远赴燃烧岛,拥有了炎魔之躯…我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我所经历的一切颠沛流离,我在苟且中渡过的一切光阴,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 好好看看吧,星辰,我已今非昔比!! 我在第一时间开启了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我可不想让自己跟她的首次对决就成为绝唱,这也是我仅存的最后一丁点儿理智。只是没多少人能顶住星辰的攻击,而我…更不能。 很快,火焰护盾就被极度深寒压灭了,至于灼烧装甲也没抗住她的几计冰霜震击。至于现在,我已经算不出我已被冰锥命中了多少次,被疾冻箭穿透了多少回,我只能把我所能掌握的所有法术一股脑的轰过去,让炎爆炸开寒冰护盾的碎裂声噼啪的撞击着我的耳膜,让烈焰冲击突破霜凝装甲的冰屑飞舞着充满我的视野…进攻!进攻!再进攻!! 我在想,此刻如果她将所有魔力统统用在防御上,不仅能完全抵御住我的攻击还能将我消耗致死,毕竟当炎魔之躯散去时我遍布伤口的身体也已经很难被治愈,聪慧如她应该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相反的,她也把越来越多的魔力投入到了进攻上,像我一样! 在这些红蓝交织的色彩中,我隐隐能看到她的面孔,炸碎的冰渣划破了她的左脸,而爆裂开来的火星正争先恐后挤进这道伤口,在她的血肉中灼烧,可她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只是盯着我…只是盯着我!在她那充满愤怒和憎恨的眼神中,我突然有了种错觉,感到有柄利剑正从心口穿过。 我不明白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仿佛我所付出的每一次努力,甚至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令她更恨我。我想停下来跟她聊聊,我想告诉她,错了,亲爱的,全错了!你所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被扭曲了! 可惜…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绝望的发现我们停不下来了,除非有一方被杀死!可你应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去,所以…哦,看来绝唱,终归要成为绝唱了。 “但愿你会觉得精彩吧,星辰,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我停止了攻击,对她说。然而这些话语却都淹没在这无穷无尽的严寒之中,我身上的火焰快熄灭了,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星辰啊星辰,你就要如愿以偿了。 当克里斯蒂安.夜枭突然从桥上出现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到他,而他的雷霆万钧却已经从天而降,向我袭来。纵然我的耳朵中已是一片混沌,却也能听到那滚滚奔雷的轰鸣!我得闪开,否则只会被劈的粉身碎骨,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妮可还在,她飞身迎来,横起短剑要为我挡下这位金鹰魔导的全力一击!问题是…她挡得住么?! 她不能。那撕裂天空的霹雳结结实实的劈将下来,在接触到剑身的霎那间便将其震得粉碎!但是它却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因为在短剑背后,还有妮可的身体。 她挡住了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 我看不见她,事实上我看不清任何人,霹雳在她的身体上爆裂开来,天地间已完全被这片耀眼的蓝色所充满!但是我得去帮她,如此惨烈的情景终于将我的注意力从星辰那里扯了过来,可我的身体却正在完全不受控制的倒下去,我尝到了鲜血那种腥甜的味道,从自己嘴里。我看到贝蕾娜的巨剑正迎头向星辰劈下,丹尼翻身上桥向克里斯蒂安扔出两道诅咒之触,维克多冲过来抱起浑身一片焦糊的妮可,而在我被黑暗所取代的最后一线视野中,我看到格林正从传送门中走出来。 剩下的,就只有无休止的疼痛…疼痛…疼痛…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走 我应该是死了,当我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睁不开眼,张不开嘴,腿脚都不听使唤的时候,似乎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性了。我甚至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除了…疼痛…在我昏厥之前,疼痛已经超越了我记忆中的极限,而现在它却依然在折磨着我,让我觉得能疼得昏过去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等等,好像有人在叫我,是威廉吗?他是不是已经准备进行仪式了?把我转化成死亡召唤者,带着亡灵大军,卷土重来?不,不是他,他的声音应该更沧桑一些,这是个更熟悉的声音,陪伴了我很多年,我的整个后半生几乎都跟这个声音的主人共同渡过…啊,我终于想起来了。 是格林,他在叫我。 我没死! 索萨,能听到我吗? 索萨,你感觉怎么样? 索萨,醒醒,别再睡过去了! 他就这么不停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想立刻站起来告诉他,行了,伙计,别喊了,耳朵都快被你振聋了!可是…我做不到。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真切了,似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烤,每一块肉都在被刀割,每一根骨头都在被锉子磨…我想传说中万恶之人死后在地狱中所经受的刑罚也不会比这更厉害了。 为什么我他妈的还没昏过去?! 没事的,索萨,别紧张,我在治疗你,你会好起来的。 格林的话又传进了我的脑海里,虽然我都不知道他在说话的时候是否清楚我能不能听到,但是…我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疼痛中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漫漫黑夜中的光。 我会好起来,毫无疑问,因为这是格林说的。 “我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问道,我承认自己终究没能从上次的剧痛中挺过来,终于又晕了过去。好在当我再次恢复神智时,这要命的疼痛总算减轻了些,虽然它依然剧烈。至于我的声音…比预料中还要虚弱。 “三天三夜。”格林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憔悴。 “这么久?”我有气无力的说,甚至连惊讶的语气都无力表达,至于起身坐起来的想法,看来连尝试都用不着了。于是我只好歪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个细微的动作简直疼得要了我的命,可出现在我视野中却只是一团人形的虚影,而虚影背后更是一片黯淡的模糊:“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两只眼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所以暂时还看不清东西,不过我把它们保住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格林停顿了一下又说:“事实上,你的所有器官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我把你弄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跟马蜂窝没什么区别,全身都在流血,所有器官都在衰竭,我甚至根本来不及治疗你!只好先用静止药剂保住你的命,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局部治疗,谢天谢地,效果不错。” “星辰呢?”一想起她,我的心又抽搐起来。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倒是为了拖住她,贝蕾娜反而伤得不轻。还有丹尼,他为了给我们赢得时间跟克里斯蒂安.夜枭过了几招儿,结果被电的到现在都下不了床。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得赶紧带你走,否则就都走不了了。” “妮可怎么样了?”提到克里斯蒂安.夜枭,我才终于想起了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我只怕神仙在世都救不过来了。 “她伤得很重,但是我们的光明之力又无法治疗她,只好让她先回异界了,威廉应该会有些办法的。” “那她会不会…”我不敢说出那个字。 “当然不会,死灵生物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强大,只要当场死不了,以后就更不会死,何况伤害她的又不是与死灵相克的神圣之力。”格林安慰我道:“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会不会对力量造成影响。雷系法术的后遗症还是挺多的,诸如肢体麻痹什么的,所以你应该暂时见不到她了。多亏了维克多反应够快,要不是他立即通知我,并及时解除了空间封锁,就凭他们俩完全可以把你们都收拾掉。” “等等,格林,好像不太对…既然维克多之前一直维持着空间封锁,那克里斯蒂安.夜枭是怎么过来的?!” “应该是用空间撕裂卷轴。”格林想都不想的说。 “你怎么知道?” “我跟菲利克斯讨论过,你昏迷的这些天他来看过你几次,留下了不少药剂和补品。我们对克里斯蒂安的突然出现做了很多设想,发现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可雷申德从来都不跟同铸会来往啊?” “未必是雷申德,这世间也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炼金术士,而且同铸会嘛,他们什么好玩意儿都有。” “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就是菲利克斯出卖了我们?” “不会的,他没理由这么做。”隐约中,格林摇了摇头:“而且你知道吗?咱们现在这个住所也是他提供的。” “住所?”我愣住了:“难道我们不是在空山镇吗?” “空山镇不再属于我们了,索萨,当我决定杀死梅琳.雪狐时,我就知道空山镇已经没法待了。于是在动手之前我就开始着手为我们寻找下一处容身之所,好在我并没有用太久。菲利克斯愿意帮我们,他在长夜城为我们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足以装下所有人。”在格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感情。 “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长夜城里?!” “没错,而且我们得在这儿呆很久。” “但是…你不是说同铸会暂时不会打空山镇的主意吗?因为青龙会和炽天之翼已经明确表示会插手的啊。”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触及到同铸会的底线,虽然我们是叛教者,又杀了个狮心元帅,但那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舆论的重点和民众的视线早已转移,他们没必要冒险。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我们刚刚又杀了个狐尾祭祀,不仅给自己添了新罪,也会把这些旧罪重新引出来,所以我猜这次同铸会很可能不会再容忍,就算冒着全面开战的风险也要坚决将我们法办,因为如果再不出手,民众也许就会开始质疑同铸会的威严。而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两天前奎刚.黑熊,黛芙妮.云雀和德拉蒙德.狮牙带人奇袭了空山镇,带着几十名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甚至还有修士和祷告者。只是他们扑了个空,我们在一天前就转移完毕了。” “既然你早料到了会是这样,为什么还一定要杀她?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我忍不住这样说,我还记得当我劝格林离开空山镇他却执意要留下来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和当时那坚定而执着的表情,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因为…”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我必须这么做!” 我只能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 “其实就算克里斯蒂安不出现,你也没打算抓住她,是么?”格林先开了口,却一张嘴就说了个我最不想面对的。 “我…那个…娜塔莉呢?”我只好转移了话题,不让我们就这个我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聊下去。 “她…”格林犹豫了一下,似乎反而被我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给难住了:“她出去了。” “出去了?是去长夜城别的什么地方了,还是直接跑去上面的长湖冰原了?”格林的回答令我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想见她?”格林莫名的没正面回答我。 “不是我想见她,而是她应该在这里守着我!”我发起火来,简直无法想象她居然会在我差点儿丢了性命的情况下出去干别的事,居然还敢出去干别的事:“这种时候她最该干的难道不是伺候我吗?!” “别动气,索萨,这对你的恢复可没好处。”格林安抚着我:“还有…我们能不能等你好些的时候再聊这些?” “叫她来见我,格林,立刻,马上!” 格林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 “怎么了?到底他妈的出什么事儿了?!”我越来越恼火了,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 “索萨,她…离开了。” “离开?什么意思?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格林。” “嗯…我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的,毕竟你的状况实在是不太好,但是…算了,反正早晚都得说。”格林深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在你去碧波城的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跟那个麦克戴斯一起。对不起,索萨,当时我正在跟大家核对我们的撤离计划,所以没能…” “嗨,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笑着打断了他:“他们应该只是出去转转而已,最近她天天都在听那个诗人的各种游记,估计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老在我跟前转悠,现在你只需要找到他们,对他们说旅行结束,然后让她赶紧滚回来照顾我就好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索萨。如果只是旅行,为什么他们要不声不响的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你的意思是…” “她走了,索萨,她走了!” “你是说他们…私奔了?!”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完全不着边际的,却像一道雷霆万钧劈进了脑壳里,轰的一下炸开,让我直接跳了起来!然而这个情景只是发生在幻想里,现实中我却只能在伤口再次被撕裂的痛苦中叫出声来。 “别冲动,索萨,别冲动…”格林连忙按住我。 “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我却只顾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仿佛这浑身的伤痛都不再那么真切了。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索萨,我知道她们在哪儿。”格林一边治疗着我那些又开始出血的伤口,一边安慰我道:“他们只有一匹马,而且还带着不少行礼,所以走不了多远。我没用多久就找到了他们,而且还在他们身上埋了幽灵之眼,放心吧,索萨,我不会让他们走丢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抓回来,为什么?!” “因为我想…我不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特别是…”格林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没错,这种事当然应该由我亲自来!”但我已完全心情在乎这些,我只是再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依然没能成功,甚至连一条腿都没能抬起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那个狗娘养的已经带着我的女人撒腿狂奔了,可我居然他妈的连腿都抬不起来! “别着急,索萨,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的。”格林安慰我道:“现在他们也不过才走到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小村落而已,况且她身上还有通缉令,总得躲躲藏藏的,走不快的。” “我多久才能站起来,多久?!” “明后天的吧,既然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但是想完全恢复,你至少得…” “那就是明天,格林,那就是明天!” “其实我在想,也许她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她知道你就要得到星辰之泪了,毕竟按照我们之前的部署,你是完全可以把苏菲抓回来的。我们在商讨计划的时候也从来都没避讳她,而且照你的性格也肯定跟她聊过这些,所以…” “就算我能把星辰带回来,这他妈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跟她有关系,这一点你该比我更清楚。” 我冷笑着,根本不打算理会他。 “额,我只想…”看起来他还想劝我几句,但是终于识趣儿的放弃了,只是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你就别管了,格林,就像你说的,这的确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我咬着牙,直到口中又出现了猩甜的味道:“你只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治疗我,确保我明天能把他们抓回来!” “先别想那么多了,索萨,现在养好身体才是当务之急,然后…才能去做你想做的。”沉默片刻后,格林又开始这样劝我道:“好好休息吧,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你陪着我,能我好的更快一点儿吗?” “…不能。” “那就忙你的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我可以找其他人来照顾你,这里有的是女仆。” “她们是娜塔莉吗?” “…不是。” “那就让她们滚远点儿!” 私奔,在娜塔莉跟我离开晨光镇这八年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如果你对我说,她会跟除我之外的人私奔,我绝对会认为你疯了。要知道在那些陈旧到发霉的岁月中,她也只向我一个人表达过这种愚蠢而幼稚的想法。 但是现在,我快疯了! 我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是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能!以至于整整一天一夜我都在这种无尽的困惑中渡过,它们如蛆虫般在我的脑仁里钻来钻去,让我一刻都不得安宁。可我却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像具破烂不堪的皮囊似的这么等着,等着,等着! 我一直以为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被我们熬过去了,特别是当格林在空山镇站稳脚跟,而我又掌握了炎魔之躯后,我简直觉得我们的出头之日就在眼前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比我们在狼堡,在埃苏雷格,在希利苏斯,在蛮荒之地,在生尽欢的时光好一百倍,一千倍!而就算在那些时候,她也从未表现出过要离我而去的想法,她甚至从来都没抱怨过一句! 可现在…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还是跟一个被我捡回来的流浪汉?! 虽然他自称诗人,但是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别他妈的侮辱诗人了好吗?!诗人的名声已经够臭得了!而且就他那副德性,就他过的那种生活,跟流浪汉有半点儿区别吗?! 然而,她就是为了这么个货色,把我抛弃了。 我被抛弃了…我被抛弃了? 我居然被自己的女仆抛弃了?! 这不仅是个讽刺,还是个侮辱,更是个笑话,因为就我们三个人的身份来说,那个被抛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 也许我应该先抛弃他们俩才对,带上一副笑容洋溢的面具,祝他们的幸福,然后愉快的看着他们在平庸的、世俗的、清汤寡水儿的日子里逐渐衰老,死去,就像所有可悲的凡人一样…因为没有了我,他们就只能过这种生活,也只配过这种生活!没有了我,他们什么都不是! 可问题是,现在他们抢先了一步。 看来…我们必须得聊聊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有人会死去,也许还不止一个!所以…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祈祷我别好的那么快,你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章 他还是她 当格林掀开地窖,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知道朱丽奥斯一定正捧着一只装有各种药剂的小包袱等待着。只要他下至楼梯口,向左转,就能看到她。然后他会再走五、六步,来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包袱,彼此对望三、五秒钟,便各自转身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会说话,而他也不会。 这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某种令人压抑的默契,压抑到窒息。 当他把空山镇中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她做制药间时,她却径直把他带到了这个狭窄而昏暗的地窖里。他劝了她很长时间,也耐心的安抚了很多句,直到她突然又提出了索萨,然后暴跳如雷,歇斯底里。 他只好派人收拾出了这间地窖,并拓宽了一些,好让她能尽快安顿下来,并尽快展开工作,为了在现有基础上给她最大的舒适和便利,前前后后他都亲自参与其中。好在这花不了他多长时间----在阿伦死后,能制药的就只剩下她和老弗雷德,以及他在生尽欢时寻来的两名药剂师,而直到现在,也不过只是又添了几个打下手的杂工而已。 “把单子上的东西配齐,我就能在这里开始工作,你还得给我安排几个助手,然后每周过来领一次药剂…”她沉默片刻:“我希望你能亲自来。” 当时她对他说过的这些话,他一一都做到了,除了最一句。他并不是每周来一次,他每天都会来,而在开始的那段时间,他终于也从她那充满漠然的眼睛中找出一丝欣喜。 那对他来说,是希望。 她还有救,她也不想永远沉浸在这种绝望和憎恨的情绪中,她也不想就这么自暴自弃,她还有救!只要他能保持这种状态,多跟她见面,多跟她说话,多陪在她身边,她就一定能好起来,甚至…重回当年! 哈,重回当年,这个憧憬美丽的有些刺眼。 可问题是…该跟她说些什么呢?在她既不肯接受现在,更不敢幻想未来的情况下?说说从前么?不,他们的从前有太多太多的事都跟索萨有关,而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她就会陷入近乎于癫狂的诅咒和唾骂中。只要他不走,她就不会停下。 那从前的从前呢?在他们认识索萨之前,在他们随第九军团东奔西走之前,在他们离开家乡之前?那些看似平淡似水的往昔是如此甜美,却越发能反衬出他们如今的苦痛。于是她总会先笑,然后开始不休止的哭泣,接着她就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索萨,并再度陷入那近乎于癫狂的诅咒和唾骂。 他不走,就不停。 逐渐的,他发现无法跟她深入的谈论任何话题,因为她总能鬼使神差的话头扯到索萨身上,然后…循环往复。不知从何时起,索萨已成为她的梦魇,心魔,永远挥之不去! 他开始跟她寒暄,开始跟她说:“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嘛。”“哈,这次有这么多药剂啊!”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这些话,在他们相识的十四年,相知的十四年,相恋的十四年中,从来都不需要说。 “嗨,请问《圣典》中第七卷第十四章里的那个寓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那天她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裙,怀抱着同铸会那本厚厚的教典,微仰着头这样问他。 “啊,说的是人不能总想着自己,要乐于奉献,勇于牺牲…”他温和而友善的讲解着,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眸。 这是此生他们说给对方的第一句话。 起初他并不记得这些,那时的他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细节,但是在之后她的无数次提醒和要求下,他终于记住了,包括她后来补充的那一句:“你看,我的搭讪技巧还不错吧?” 那过分明媚的情景,终于开始刺痛他。 她也一样。 于是,渐渐的,他们开始不再交谈,似乎都不想让那些淡如白水的话稀释了他们那些五彩斑斓的曾经。渐渐的,他不再每天都去看她,两天一次,三天一次,五天一次,每周一次。 直到,今天。 他一如既往的从她手中接过药剂,却无法一如既往的离开:“朱丽,我们得搬走了。”他这样对她说。 “怎么了?”她的回应跟预想中一样漠然。他看着她,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这样认真的看过她,在之前的那些对视中,他的目光似乎都下意识的穿过了她,看到的,尽是当年。她的身体柔弱而削瘦,她的脸干涩而苍白,当然除了腐烂的那一部分,总体处于缺乏水分,营养不良的状态。 “送给她的饭食,她从来都吃不完,现在还越剩越多了。”许多天之前,娜塔莉如是说:“您得劝劝她呀!” “我们杀了一个狐尾祭祀,空山镇呆不下去了。”他嘴角抽动着,他已经努力去控制了,只是没能成功。我劝不了她,他无奈的对自己说,我劝不了任何人。 “一定是索萨干的,对吧?”她露出了神经质似的笑容。 “不,是我计划了这一切,他只是依计行事。”他用最坚定的口吻对她说,同时也在提醒他自己。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对梅琳做过什么,格林,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对她的承诺! “你在骗我,格林,你又在骗我!是索萨杀的,一定是他杀的!一定是他杀的!”她突然叫嚷起来,毫无征兆的,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近嘶吼:“一定是他杀的!!” 他悲伤的看着她,总觉得在下一秒自己就会蹲在地上,抱头哭泣。为什么?为什么在我需要扶持,需要宽慰的时候,我最亲近的人总是给不了我这些?反而总喜欢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在他下定决心杀死梅琳.雪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空山镇必将失去。同铸会并非不想端掉这里,只是迫于形势,不想打破这种实则已无比脆弱,但在大众眼中还算稳定的格局。但他们在面对任何问题的时候,总会有把精确的标尺,总会有条清晰的底线,一旦被触及到,就会毅然出手,毫不犹豫! 而对空山镇来说,一个狐尾祭祀的死,足矣。 当然,就算同铸会出手,青龙会和炽天之翼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相救,但是作为直接战场,空山镇将无论如何都无法保留----他们必须撤离,不管撤去哪儿,都必须撤离,否则这里就会成为导火索,将直接引发全面战争! 全面战争,也许菲利克斯早已求之不得,但是对于青龙会和他来说,他们都没准备好。而一旦青龙会单方面退出争端,为了保存实力,炽天之翼顷刻也会抽身撤出。到那时候,如果他还想坚守空山镇,就只能跟这里一起在圣光中化为废墟。 所以梅琳的死,已经为空山镇写下了结局。 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呢,刚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就又要失去?他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但是如果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梅琳和索萨,难道让我选另一个吗?! 也许那么选真的更好----我会得到克里斯汀的扶持,并在同铸会占据一个比以前高贵一百倍的职位;我会得到梅琳的全力支持,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一起做任何事,而且不必再有任何顾忌;我的帮手们会获得合适的身份和位置,克蕾媤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狐尾祭祀之妻;甚至朱丽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更好的修养条件和更好的生活环境…如果选梅琳,似乎就能一举解决所有这些令我焦头烂额的问题。 而我所要付出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可我真的能这么选吗?我真的能亲手送他上火刑架吗?!如果我放弃了他,又意味着放弃了多少我们曾经的坚持呢?! 退一步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回到了同铸会,谁会信任我呢?就算我可以跟梅琳在一起,又怎么跟别人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就算我的帮手们都会继续跟着我,在同铸会的压制和监视下,他们怎么能服气呢?如果克蕾媤能得到名分,我该怎么面对朱丽呢?到时候就算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修养条件和最好的生活环境,她就真能好起来么? 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正扯着嘶哑的喉咙咒骂着,拼命撕扯着自己杂草般的头发,在我不过只是说了句“他只是依计行事”的情况下…圣光在上,她他妈还治的好吗?! 她死了,格林,你得承认,在万松山下,那个你所熟悉的朱丽奥斯就已经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 “我找来的那两个年轻人怎么样?”在通往地窖门口的台阶上,他问前来恭送他的老弗雷德。 “您指哪方面?” “当然是制药方面。” “那得分跟谁比。” “跟朱丽奥斯。” “简直愚钝不堪!” “那跟你比呢?” “额…倒是可圈可点。” “那就够了。听着,弗雷德,我要你好好教他们。”于是他这样这位老巫医说,言语间无比的严肃:“把你在制药上的学识,毫无保留的统统教给他们!” “哈,这就开始准备取代我这把老骨头了?” “也许不止是取代你。”在她那凄厉的,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嘶喊声中,他推开地窖,走进外面那片明媚的阳光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色残阳 “嗨,但愿我没打扰到你们。”我对面前的这一对儿男女说,尽量挺直了身板,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轻松,掩饰起那些依然在折磨着我的伤痛。在我能够爬下床的那一刻,我就立即通过幽灵之眼找到了他们,然后灌下一瓶恢复药剂,来到了这里。虽然照格林的说法,我这些天几乎都算泡在药水里了,这么喝对身体的副作用只会越来越严重。 但是…副作用,呵呵,去他妈的副作用! 右眼还是看不太清楚,就跟蒙了层蜘蛛网似的,好在这倒还不至于妨碍我打量他们。说实话,他们令我很失望。 娜塔莉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挽在脑后,穿着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麦克戴斯的头发则乱蓬蓬的披散下来,胡子也刮的不怎么利落,穿着褐色的麻布长袍,牵着一匹无精打采的犁马,马背上驮着些零零散散的行礼…总之,看上去跟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没什么区别。 呵呵,我还以为他们得有多么逍遥快活呢。 他们都没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我,眼神中多少都有那么点儿惊讶和恐慌。娜塔莉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但是一闪而过,我没能看清楚。我本以为她会立即扑上来,带着哭腔的对我说:“少爷,你怎么了?少爷,你怎么了?!”要知道之前就算我只是伤到了一根手指,她都会这么做。我甚至为此先绷紧了肌肉,省得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被她扑倒。 可是…她没有,这让我的那些伤口更疼了。 “嘿,索萨,我们,呃…我们…”麦克戴斯结结巴巴的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能没说出来。 “娜塔莉,过来。”我压抑着自己,尽可能不动声色。 她没动,只是这么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 “过来!”我加重了语气。 她还是没动,紧锁着眉头,好像更坚决了。 “我让你过来!”我大吼起来,扯动着声带又是一阵疼痛,四天前,它曾被一支疾冻箭刺穿。 她依然没动,只是将那双早已握成拳头的手攥得更紧,以至于带动着手臂和肩膀一起颤抖。泪水挤出了眼眶,开始沿着她抽动的嘴角一滴接一滴的滑下来。 “你…还是先过去吧,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嘛…啊!!”倒是麦克戴斯先开始劝她,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妄图掩藏起心中的恐惧,却没能成功,几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再加上他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终于让我忍无可忍!于是我点燃了他的衣服,这就是他最后发出哀嚎的原因。 “别这样,索萨,这不是他的错!”娜塔莉连忙冲上去拍打他身上的火焰,而他却只顾鬼叫着躺在地上打滚,弄得尘土飞扬。 “你叫我什么?”我问她。 她不理我,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只土狗身上。 “我问你叫我什么?!”我喊道,同时在麦克戴斯身上又加了一把火,让他的叫声更大了。 “快停下,索萨!我都跟你说了,这不是他的错!”娜塔莉冲我嚷道,同时更卖力的帮他拍打起来,以至于火苗也引燃了她的衣袖,并开始“呲呲”的灼烧。 我还以为…她只会为了我这么做。 “对,她说的没错,少爷!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诸神慈悲,这真不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少爷,求求你了…”麦克戴斯哭喊起来,几乎整个身体都已被火焰包围。可事实上我一直在控制着火势,基本没让它们碰到他的皮肉。 只是些热浪而已,却已让他原形毕露。 “那又是谁的错呢?”我冷笑着问他。 “没有谁的错,索萨,我们只是不想待在空山镇了。我们要离开那儿,这是我们的自由!”娜塔莉头也不抬的对我说,似乎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包围麦克戴斯的火焰上,就这么无休止的为他扑打着。任由火焰熏黑了她的脸庞,烧焦了她的发丝,至于那双瘦弱的手臂…已经有好几处被烫伤了! “自由,你还知道自由?跟了诗人果然是学问见长呀。”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笑声中充满讥讽:“我承认这是你们的自由,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也没人稀罕挽留你们,但是…总该跟我说一声吧?娜塔莉,总该跟我说一声吧?!你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现在跟你说了,索萨。”她冷冷的说。 “去你妈的,贱人,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说着,我一火球扔了过去,让它贴着她的脸颊飞过,还点燃了几缕她散落开来的头发。这个动作又扯到了伤口,我不知道是否又有血从缠满身体的绷带中渗出来,也不在乎,反正我现在几乎每动一下,都会把某一处的伤口撕开。 她却直接将那几缕发丝一把扯了下来,用那只被烫得赤红的、起了水泡的手。然后面对着我,直视着我,指着自己的脸对我喊道:“你应该往这里招呼,索萨!” 我愣住了,看着她那双被怨恨所填满的眼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些天来麦克戴斯都跟她说了什么,或者她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以至于让她变得跟记忆中完全相反,就好象变了个人!我甚至,我甚至…被吓到了,只是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麦克戴斯那声嘶力竭的哭嚎。 “想让他活着,就过来。”不知愣了多久,我才这样对她说,语气中与其说威胁,倒不如说商量更贴切。 “你一定要这样么?有什么意义呢?”她摇了摇头。 “过来,否则我就烧死他!”我挥舞着双手的火焰冲她大喊,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这种…令人窒息淡漠。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的双手上,她还在徒劳的为麦克戴斯拍打着,就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都快被烤焦了! 这次,她终于走了过来。 谢天谢地! 我立即驱散了麦克戴斯身上的火,他却还在那儿本能似的翻来滚去,虽然长袍都几乎被烧烂了,身上也都沾满了沙土和灰尘,但是他浑身的灼伤加起来都比不上她那一双手!她只是站在我身边,我甚至就能闻到些…血肉焦糊的味道。 “你知道我在念桥上伤的有重吗,娜塔莉?”我这么说着,却不再看她,我不想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更不想看到她那双…我再也认不出来的眼睛:“我昏迷了整整三天,直到今天才能勉强站起来,我甚至还消化不了东西,只能把那些营养药水从喉咙里灌进去。看看,娜塔莉,看看!”我扯掉胸前的铠甲,烧掉衣服和绷带,露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胸膛:“我浑身都是这样!” 我想她会在下一秒哭出来,扑进我怀中,抱紧我,向我道歉,央求我带她回去。而我会拍拍她的头,一把火烧死那个诗人,然后我们就能回到从前,该怎样,就怎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咬着牙。 不,这不是她说的,这不可能是她说的。 我一定是幻听了,这是很有可能的,没准儿我就被星辰的某一枚冰锥伤到了耳膜,对,对,对,我一定是幻听了。 我他妈的一定是幻听了!! 我挥手放出一片火海,把她和麦克戴斯之间的所有区域点燃:“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娜塔莉…不,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亲爱的娜塔莉,你不配!”我不知道在说出这番话时我的表情是怎样的,但它一定已经在这熊熊烈焰的照耀下扭曲了:“所以你来选吧,麦克戴斯,伟大的、浪漫的诗人!走过片火海,我就让你带她走,如果你不愿意过来,那就…”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我还没说完,麦克戴斯却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没说过要带她走,少爷,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带她走!是她自己要跟来的,少爷,我根本就不想带着她,我根本就不想带着她呀!” “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娜塔莉?”我指着痛哭流涕,浑身发抖的麦克戴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一身的伤全都不疼了:“给我一句话,娜塔莉,我现在就杀了他!快,只要你一句话,娜塔莉,我只要你一句话!” “你除了杀人,还会干别的吗?!”她却这样对我说。 “不会吧,难道现在你还要护着他?!”我想不通了,我彻底想不通了!我觉得我快要抓狂了。 “他没有错,想不想带我走,本来就是他的自由!” “好,好,很好!”我用力一挥手,指着还跪在那儿的麦克戴斯吼道:“选吧,狗娘养的,走过火海带走她,或者自己滚蛋!快选吧,快他妈给我选!” “你…不杀我?”他愣了一下,第一次抬起了头。 “我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诗人。”我故意在“诗人”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从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个更扭曲的笑容:“但是你最好快点儿选,我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他立即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别丢下我!”娜塔莉竟冲向火海,想追上去! 我连忙一把拉住她,在她被熊熊烈火吞噬之前。却因此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她的手臂,那枯瘦的胳膊和焦糊的皮肤让我的心一阵绞痛。她却还在死命的挣脱着,直到挣破了那些干裂的皮肉,让浓稠的血一滴接一滴的涌出。 “站住!麦克戴斯,快站住!”我惊慌失措的叫喊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被她的鲜血染红,想立即松开她,却又不能让她冲进火海里,只好扯着嗓子想把麦克戴斯叫回来。 他总算站住了,在跑出了十几米之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或者是看着我,却再也不肯往回走一步。火焰已经烧到了一人多高,让我实在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听到他说:“算了吧,娜塔莉,留在他身边吧,他不会放你走的。” “你过来呀,只要你过来就能带我走啊!你不是都愿意让我跟你走了吗?!你不是都同意了吗?!”娜塔莉哭喊着。 “可这是火啊,娜塔莉,可这他妈的是火啊!”麦克戴斯带着哭腔喊道:“难道你想让我被烧死吗?!难道我就应该为了你被烧死吗?!是你非要我带你走的,不是我呀!” “你…从来都不想带我走,是么?” “是的,娜塔莉,从来都没想过。” “那你还送我那首诗?那你还专门为我写那首诗?!” “那不是专门为你而写的,娜塔莉,那首诗几年前我就写好了,而且这几年来…我也把它送给过很多个女人了。” “你都看到了吧?你都看到了吧?!”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了过来。此刻我的很多伤口都已经迸裂了,几乎到处都有血从绷带里渗出来。是的,我们都在流血,我和她,却是为了这么个人,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我一定得杀了他,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我也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 呲。 这金属触碰到衣襟的感觉,跟我浑身的剧痛相比本微不足道,但是它却立刻让我停了下来,因为一柄匕首正顶在我肋部的长袍上,而这柄匕首正握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里。 这当然不可能是我的手,这是… 哦,天呐。 她并不是想胁迫我,朝夕相处十余年,我清楚她的力气。 这一捅,她用上了全力。 只是这把生了锈的匕首无论如何都没法刺穿我这精良的魔纹长袍,但是我总觉着…它已经掠过这些,直接扎进了我的心脏里,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没倒下去。 “你…你…”我想说点儿什么,喉咙却也像被匕首划开了,疼得我流下泪来,而她也是。我看到一直充盈在她眼睛中的泪水,此刻终于一颗接一颗的掉落下来,冲涮着她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清丽。 可惜,我没能欣赏多久,她就再次冲向了火海! 我想…我应该放手了。 由她去吧,如果她宁死都要离开我的话。 就当成全她。 可我终究无法就这么看着她像飞蛾般扑进这火焰里。多疼啊,我愚蠢的娜塔莉,那该多疼啊! 我驱散了火海,在她冲进去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我相信,她一定停顿了一下!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跟诗人一起,在飞扬的烟尘里,在西落的残阳中,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追了上去,拼尽全力的奔跑,仿佛随他们而去的还有自己的灵魂。可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他们越跑越快,我却越跑越慢了。 鲜血正不停的从我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中流出来,每跑出一步都会染红脚下的沙土。我的右眼早已在几分钟前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而现在,我的左眼也开始变得模糊。我真的快要跑不动了…等等我!等等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嘶喊着,嘴里却除了血,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却让他们跑得更快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怕我,就好像我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你看,他们连行礼都扔了,连马都不要了,他们…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扶着马鞍,气喘吁吁,终于连一步都无法再迈出去。于是,我只好把这两瓶治愈药剂塞进了马背上的包裹里,然后集中起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释放空间传送… “娜塔莉呢?”格林问我。 我想用一声冷笑来回应他,可我那被淤血填满的肺已经没法让我完成这个动作,所以在他眼中我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真把她们…”格林皱起了眉。 “他们配么?”我反问道。 “那你…” “我把他们放了。” “你会放了他们?!” “为什么不呢?一对儿狗男女而已,连一丁点儿火星都不值得我浪费,所以…由他们去吧,想想今后他们那注定悲惨的生活,我都忍不住要笑死!”说到这里,我想配合着笑几声,却实在没能笑出来:“而且我还真得谢谢那个诗人呢,要不是他,我这辈子就真别想把这只拖油瓶儿甩掉了。” 这次格林只是看着我,没说话。 “啊,对了,格林,我们得庆祝一下,这么值得庆祝的事儿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但是我他妈可不想就此停下:“你得帮我办场舞会,格林,你得帮我办场盛大的舞会!就现在,格林,就是现在!” “可现在已经六点了,而且你的身体…” “六点怎么了,六点正好呀,离午夜不还有六个小时呢嘛!快去帮我准备吧,格林,把菲利克斯也叫上,没了那个累赘我终于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星辰上了!让他把莎尔也来带来,我早就想跟她聊聊了…”我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以至于几滴血溅到了格林的衣服上,虽然它们的绝大部分都被我的手挡住了:“我会先跟她喝一杯,再跟她来一炮!啊,不不不,我应该先跟她喝几杯,再跟她来几炮,然后…然后…然后…” 然后,我倒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搅局者的收获 “谁让你来的?”苏菲看着克里斯蒂安.夜枭,目光却一点都不友善,左脸的伤口中还有零零碎碎的火星在燃烧着,那点点红光闪烁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触目惊心。但是她却并没有喝下治愈药剂或者用冰霜之力将它熄灭,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激烈而短暂的战斗中,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 “是你让我来的。”克里斯蒂安不动声色的说。 “我?”苏菲愣住了。 “贝琳达.夜莺通过心灵感应告诉我你遭到了伏击,而我又恰好有几张空间撕裂卷轴,所以就来了。至于贝琳达是怎么知道的…应该是你告诉了她,对吗?” “是的,当我确认了他们的成员和实力之后,我就用心灵感应通知了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但是我没让她们再告诉别人。”说话间,苏菲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凝起冰霜,那些火星没能挣扎几下就被熄灭了。只是这道长达三厘米的伤痕还没有愈合,透过冰晶还能隐隐看到里面暗红的凝血和焦黑的肉。 “包括恩格里斯特和菲利克斯?”克里斯蒂安扬了扬眉。 “我为什么要找他们?”苏菲反问道:“难道在你眼中没有了师傅和丈夫,我就什么都做不成吗?” “你误会了,我当然没这个意思,星辰之泪,我只是觉得…”克里斯蒂安耸了耸肩:“当时的情况还挺危急的。” “但是加上她们两个,足够了。” “你确定?当时整座桥的空间可是都被封禁的,周围又没有什么标志性景物,所以她们只能传送到碧波城出水口附近再骑马赶过来,这至少需要十几分钟,你觉得来得及么?”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苏菲的脸色变了:“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克里斯蒂安.夜枭?!” “不敢,不敢,没人会质疑星辰之泪的,不是么?”克里斯蒂安保持着微笑:“也许这只是贝琳达处于大局观的选择而已,毕竟考虑到您的身份,我们还是谨慎点儿的好。而且现在叛教者们已经被赶跑了,你也…没怎么受伤,所以咱们这一仗打得也还算漂亮,你觉得呢?” “我恰恰不这么觉得,克里斯蒂安.夜枭!”苏菲不依不饶的说。她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师傅曾告诉过她这只夜枭总是油腔滑调,故作高深,而且自从他在同死亡召唤者的决战中主动退出战场之后,她的厌恶感就更强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再多几秒钟,我就能把那个为首的叛教者杀掉!” 是的,那个叛教者,那个索萨!她暗暗的咬了咬牙,又是他!他居然又变强了,从上次的毫无还手之力到现在都能跟她展开对攻了,这才隔了多久啊!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正在冰霜中缓缓恢复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那被烧破了几处的长裙,更加恼羞成怒了,圣光在上,还从来没人能让她如此狼狈过! “索萨?哦,就是那个火人,我的第一个杀招儿就是给了他,却被那个鬼武者给挡住了,然后那个巫师又跳上桥来缠住了我。而在这段时间里,那个狂战士好像也没让你没闲着吧?”克里斯蒂安心平气和的分析道:“咱们两个人都没能把他干掉,难道你觉得你一个人就能了?” 苏菲气鼓鼓的盯着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被他给问住了。 “而且在这个事件里,我想我们不该把过多的精力放在那个火人身上,难道就你没发现什么更重要的信息么?比如,那个鬼武者。”克里斯蒂安没理会她的眼神,接着说下去:“它有没有让你想起谁呢?” “你是说…阿伦军团的那个鬼武者元帅?不,不可能!”苏菲皱起了眉头:“虽然气息有些像,但是力量上差好多,而且阿伦已经死了,咱们都亲眼看到的。” “力量是可以隐藏的,但气息却没法作假,退一步说,虽然这只死灵生物的力量比不上那个鬼武者元帅,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至于它的主人,只会更强!这种程度的死灵生物和这种程度的死灵法师,几百年来除了阿伦和他的军团可还从未出现过。所以,出大事了,星辰之泪。” “我们得赶快禀报圣堂!”苏菲恍然大悟道。 “圣堂已经知道了。”克里斯蒂安波澜不惊的说:“还记得吗,自从惩罚者殿下陷入昏迷后,我就一直在履行他的职责。我们会在下一次例行会议中展开讨论的,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这么说可不是托大或者倚老卖老,只是为了让事情更有效率。不过你可以去跟恩格里斯特或者菲利克斯聊聊这些,他们应该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建议,克里斯蒂安.夜枭!我有脑子,可以自己想!”苏菲忍无可忍的喊道,不明白他为什么无论任何事都要扯上自己的师傅和丈夫。 “当然,当然,星辰之泪,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出色的年轻人,而且没有之一。”克里斯蒂安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词,但是话锋一转,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傍晚的典礼你不必参加了,祈福者殿下会替你出席的。毕竟刚刚经历了场恶战,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而且对于这种突发性的事件,也总得有人站出来给教民们一个解释。” “我会给他们解释的啊!”苏菲抗议道。 “可是祈福者大人显然更想亲自来。” “这不公平,是我击败了他们!” “我知道是你击败了他们,也没人会忽视你的功绩,但是你应该记住,我们都属于同铸会,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你一肩承担。”克里斯蒂安用抚慰式的语气对她说:“所以,放心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们会处理好这些的。” 苏菲撇着嘴,皱着眉,显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最终她还是释放了空间传送,再没多说什么。 “嘿,你确定那里不需要处理一下吗?”克里斯蒂安指着自己的左脸,嘴角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 “不劳您操心了,尊敬的代理惩罚者殿下!”苏菲没好气儿的撂下这一句,就消失在了这片蓝光里。 “我想我们被耍了,贝琳达。”克里斯蒂安等着那团湛蓝色的光芒彻底消散,才开启了心灵感应。 “被星辰之泪?!”那边传来贝琳达惊讶的声音。 “不,更之前的事,也更大,是断肠崖上的那场决战。” “就是让你坐上轮椅的那次?” “哈,这你倒记得清楚。” “好啦,亲爱的,怎么了?” “简单说,我怀疑阿伦根本就没死!” “谁?” “阿伦.贝勒里恩,就是死亡召唤者。” “怎么可能?!” 克里斯蒂安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你确定是她么?”贝琳达心存疑惑的问。 “当然,气息证明一切!” “可…可这讲不通啊,他不都炸成粉末了吗?” “有什么讲不通的,你知道裂魂吗?上古时代的某种巫术,这种法术可以把一个人分成两个,而且还能切割掉本体的一部分性格。再回头想想那个死灵法师当时的状态吧,愚蠢而又疯狂,明显就是精神不正常,所以…我们干掉的那个很可能只是被放弃的裂魂衍生品而已!” “可是…历史上没有死灵法师裂魂成功的例子呀。” “现在不就有了么,贝琳达。” “那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大了,贝琳达,他可以蒙蔽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已经死了,从而放送警惕,然后就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圣光在上,这可太…” “是的,这可太有意思了,贝琳达,看来这下我跟圣堂们可是有的聊了。”克里斯蒂安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之影 “少爷。”我是被这两个字叫醒的。 “好你个娜塔莉,居然还敢回来!”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强忍着心中的惊喜,准备好好收拾她一顿。然而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即使她有着跟她一样的棕色长发,穿着跟她一样的灰蓝色长裙,甚至有一张跟她同样清瘦的脸庞。她就这样端着餐盘站在我的床边,连脸上那一抹局促的微笑都跟她如出一辙。 但是…她不是她。 下一秒钟,她已经在火焰中的哀嚎。 她那凄厉的惨叫声引来了很多人,有一些我认识,还有一些我不认识,但是他们都来不及救她。以我现在的魔力,想把一个人烧成焦炭只需要几秒钟。 而这次,我毫无保留。 没有人说什么,不管当他们看到这一幕时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包括格林在内。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就再未走近一步,在昏暗的环境里,在摇曳的烛光中,仿佛一个个幽灵。 “她没做错什么,只是不该叫我少爷。”我把视线收回来,不再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人们开始各自散去,却免不了一些窃窃私语,让我想冲过去把他们和这里的一切通通烧个干净。他们实在应该感谢我还保持着那么一丁点儿自制力。 几个黑袍人把那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清理了出去,他们把脸藏在兜帽中,整个过程都没看过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敢,还是对这种事儿早就习以为常。 没过多久,就又有另一个女人端着另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不过这次她连一个字儿都没说,只是将食物放在床边,便匆匆离去。我看得出她一直在拼命克制着自己,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那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悉悉索索的抽泣。 嘿,你不是应该服侍我吃完吗? 如果是几天前,我一定会一脸坏笑的这么对她说,就像之前在晨光镇,娜塔莉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那样,可现在…我似乎早已不再是对这些有兴趣的年纪了。 我不清楚这次自己又昏迷了多久,但是跟上次比身体显然好多了…如果不把心算进去的话。好吧,让我们来吃点儿东西,再喝上几杯,来庆祝我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营养药剂了。 甜乳酪,什锦馅饼,咸肉粥,对于一个重伤初愈的人来说,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但是现在它们已经全被我倒在了地上,因为…他妈的居然没有酒! “看来我这里的东西实在是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儿,我亲爱的朋友,否则你也不会宁愿一走了之或者直接倒掉都不肯尝上一口了。”菲利克斯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间里,他穿着黑红相间的宽松长袍,径直来到我床边坐了下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哦,对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恕我实在没那心情。”本已靠在床头的我又重新躺了下来。 “如果我要聊的是星辰之泪呢?”菲利克斯面带着微笑。 我立刻挺直了身子,这是唯一能把我从这种烦躁欲狂的情绪中解救出来的途径了。 “我给了你个绝好的机会,你却没能把握它。”他说。 “所以你得再给我一个。” “一个就够了?”他不动声色的问我。 “或者几个。”我敷衍似的说,生怕他再问我具体需要多少个,因此从上次的效果来看…哦,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对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好在他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我做了个随你便的手势。 “你们不合适。”他说。 “什么?”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们不合适。”他用更清晰的吐字和更缓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虽然在他说第一遍的时候,吐字就已经够清晰,语速也已经够缓慢得了。 很好,他让我更烦躁了。 去你妈的!我应该立刻对他说出这句话。我们不合适?我们不合适?!那我跟谁合适?跟烈焰红唇的伊莎贝拉吗?还是跟那个唯利是图的幽魂杀手?!难道还是他妈的娜塔莉吗?!可是…我没有,不管我跟她们是否合适,我们之间都已经不可能了。哪怕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不是吗? 何况…我他妈也从未想过要跟这些人在一起! 所以我只是报予他了一声冷笑。 “你觉得你了解她么?”他却不识趣儿的又问道。 “当然!”我脱口而出,语言间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愤怒,我当然了解她!我他妈爱了她十五年了! “那就跟我聊聊她,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一些吧!”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他们毕竟已经共度三年了,朝夕相处的三年。朝夕相处…他妈的,我必须杀够他一千次! “可我更想听听你的看法。”他心平气和的说,似乎完全看不到我此时几近扭曲的表情。 “她…”我怎么都没想到在我即将对她发表一番长编大论时,却在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了解她吗?我突然这么问自己。我收藏了她的每一张官方画像和我所见过的每一张民间画像,我收集了她在每一家杂志社所接受的每一次访谈,我积攒着每一版《团结公报》上跟她有关的每一篇文章…我当然比绝大多数人了解她! 但是…我真的了解她吗?我甚至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她对我说过的话,也只有在她为我颁发猎鹰十字章时的“你的妆花了”这一句,还有在冰清玉洁柜台前我被她冻住时的“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审判!”这两句。 我…不了解她,我从未有过机会去了解她。 “直说吧,菲利克斯。”我只能这么回答。 “首先,我了解你,不过十几天前还不敢这么说,毕竟我们没聊过几句,虽然我翻阅了所有跟你有关的资料,但是你也知道,资料总是片面的,它总会忽略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是经过了跟你这十几天来的接触之后,根据你的言行,再跟那些资料融合在一起,我想我应该可以说了解你了。这一点,你同意吗?”他没说关于星辰的事,而是先这样问我。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评价一下。”我冷冷得说。 “哦,我可不想因此而激怒你。” “你这么说已经激怒我了!” “好吧,好吧,我们还是说回你和苏菲吧。”他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状,然后说:“简单来说,她太平庸了。” “她太平庸了?你说星辰之泪太平庸了?!”我觉得自己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可笑的笑话:“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就算是跟你比,她也绝算不上平庸!”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亲爱的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不慌不忙的向我解释道:“你是指她的天赋和实力,对吗?我承认在魔力上来说,以她的年纪和她所取得的造诣,无论跟任何人比她都谈不上平庸。但是我想说的,是她的性格。” “性格?”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是的,性格。性格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玩意儿,我亲爱的朋友,它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有一部分却又是后天养成的,只是对于不同的人而言这两部分所占据的比例也各有不同罢了。而对于苏菲…”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好让我觉得他下面的一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知道她的先天性格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干预。先是恩格里斯特,然后是同铸会,当然还有我。总之不管她的先天性格有多鲜明,如今也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了。” “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菲利克斯。”在听过他的这番言论后,我却只能这么回应他。 “你还不明白么,索萨?她是被制造出来的,她是各方势力的各种人通过各种途径制造出来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一个…作品,一个会被绝大多数人喜欢,会被绝大数人敬仰,但属于自己的独立意识早已所剩无几的作品!索萨,你觉得你会爱上一这样的人么?” “我他妈爱了她半辈子了,菲利克斯!”我忍无可忍的叫嚷起来,我无法忍受他这么诽谤她,诋毁她,因为她在我心中是一尘不染的,是完美无瑕的!而且永远会是这样的! “可你爱上的是一个虚影,索萨,你爱上的是一个幽灵,你爱上的那个她根本就是你主观臆想出来的。你陷得太深了,索萨,你陷得太深了!你应该静下心好好想一想,只要你肯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你这十几年,你沉浸在你自己所营造出来的幻境中的这十几年,全都荒废了!你本可以做更多的事,你本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相信我,索萨,只要你撕碎这个幻境,只要你能找回你的理智。” 哇哦,他真是疯了,我对自己说。 “如果你想促使我放弃,最好找个更靠谱的理由,炽天使。”我充满嘲弄的看着他:“去干点正事儿吧,菲利克斯,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你对我的亡灵大军还有兴趣。” “没用的,索萨,没用的。”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你还不明白吗?恩格里斯特,圣堂,还有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最终把她塑造成了同铸会最虔诚的信徒,而你恰恰又是同铸会的教义中最恶劣的叛教者,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好感呢,索萨?在她眼中,你永远都是罪不可赦,恶贯满盈!她只想让你死!” “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菲利克斯,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我有些木然得重复着:“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 “可你需要多久呢?他们已经塑造了她二十年!” “无论多久,我等得起。” “可我们等不起,索萨!要知道全面战争…” “去你妈的全面战争,菲利克斯!”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好吧。”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钟,终于站起来转身离去:“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亲爱的朋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走 我应该是死了,当我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睁不开眼,张不开嘴,腿脚都不听使唤的时候,似乎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性了。我甚至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除了…疼痛…在我昏厥之前,疼痛已经超越了我记忆中的极限,而现在它却依然在折磨着我,让我觉得能疼得昏过去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等等,好像有人在叫我,是威廉吗?他是不是已经准备进行仪式了?把我转化成死亡召唤者,带着亡灵大军,卷土重来?不,不是他,他的声音应该更沧桑一些,这是个更熟悉的声音,陪伴了我很多年,我的整个后半生几乎都跟这个声音的主人共同渡过…啊,我终于想起来了。 是格林,他在叫我。 我没死! 索萨,能听到我吗? 索萨,你感觉怎么样? 索萨,醒醒,别再睡过去了! 他就这么不停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想立刻站起来告诉他,行了,伙计,别喊了,耳朵都快被你振聋了!可是…我做不到。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真切了,似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烤,每一块肉都在被刀割,每一根骨头都在被锉子磨…我想传说中万恶之人死后在地狱中所经受的刑罚也不会比这更厉害了。 为什么我他妈的还没昏过去?! 没事的,索萨,别紧张,我在治疗你,你会好起来的。 格林的话又传进了我的脑海里,虽然我都不知道他在说话的时候是否清楚我能不能听到,但是…我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疼痛中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漫漫黑夜中的光。 我会好起来,毫无疑问,因为这是格林说的。 “我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问道,我承认自己终究没能从上次的剧痛中挺过来,终于又晕了过去。好在当我再次恢复神智时,这要命的疼痛总算减轻了些,虽然它依然剧烈。至于我的声音…比预料中还要虚弱。 “三天三夜。”格林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憔悴。 “这么久?”我有气无力的说,甚至连惊讶的语气都无力表达,至于起身坐起来的想法,看来连尝试都用不着了。于是我只好歪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个细微的动作简直疼得要了我的命,可出现在我视野中却只是一团人形的虚影,而虚影背后更是一片黯淡的模糊:“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两只眼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所以暂时还看不清东西,不过我把它们保住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格林停顿了一下又说:“事实上,你的所有器官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我把你弄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跟马蜂窝没什么区别,全身都在流血,所有器官都在衰竭,我甚至根本来不及治疗你!只好先用静止药剂保住你的命,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局部治疗,谢天谢地,效果不错。” “星辰呢?”一想起她,我的心又抽搐起来。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倒是为了拖住她,贝蕾娜反而伤得不轻。还有丹尼,他为了给我们赢得时间跟克里斯蒂安.夜枭过了几招儿,结果被电的到现在都下不了床。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得赶紧带你走,否则就都走不了了。” “妮可怎么样了?”提到克里斯蒂安.夜枭,我才终于想起了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我只怕神仙在世都救不过来了。 “她伤得很重,但是我们的光明之力又无法治疗她,只好让她先回异界了,威廉应该会有些办法的。” “那她会不会…”我不敢说出那个字。 “当然不会,死灵生物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强大,只要当场死不了,以后就更不会死,何况伤害她的又不是与死灵相克的神圣之力。”格林安慰我道:“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会不会对力量造成影响。雷系法术的后遗症还是挺多的,诸如肢体麻痹什么的,所以你应该暂时见不到她了。多亏了维克多反应够快,要不是他立即通知我,并及时解除了空间封锁,就凭他们俩完全可以把你们都收拾掉。” “等等,格林,好像不太对…既然维克多之前一直维持着空间封锁,那克里斯蒂安.夜枭是怎么过来的?!” “应该是用空间撕裂卷轴。”格林想都不想的说。 “你怎么知道?” “我跟菲利克斯讨论过,你昏迷的这些天他来看过你几次,留下了不少药剂和补品。我们对克里斯蒂安的突然出现做了很多设想,发现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可雷申德从来都不跟同铸会来往啊?” “未必是雷申德,这世间也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炼金术士,而且同铸会嘛,他们什么好玩意儿都有。” “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就是菲利克斯出卖了我们?” “不会的,他没理由这么做。”隐约中,格林摇了摇头:“而且你知道吗?咱们现在这个住所也是他提供的。” “住所?”我愣住了:“难道我们不是在空山镇吗?” “空山镇不再属于我们了,索萨,当我决定杀死梅琳.雪狐时,我就知道空山镇已经没法待了。于是在动手之前我就开始着手为我们寻找下一处容身之所,好在我并没有用太久。菲利克斯愿意帮我们,他在长夜城为我们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足以装下所有人。”在格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感情。 “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长夜城里?!” “没错,而且我们得在这儿呆很久。” “但是…你不是说同铸会暂时不会打空山镇的主意吗?因为青龙会和炽天之翼已经明确表示会插手的啊。”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触及到同铸会的底线,虽然我们是叛教者,又杀了个狮心元帅,但那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舆论的重点和民众的视线早已转移,他们没必要冒险。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我们刚刚又杀了个狐尾祭祀,不仅给自己添了新罪,也会把这些旧罪重新引出来,所以我猜这次同铸会很可能不会再容忍,就算冒着全面开战的风险也要坚决将我们法办,因为如果再不出手,民众也许就会开始质疑同铸会的威严。而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两天前奎刚.黑熊,黛芙妮.云雀和德拉蒙德.狮牙带人奇袭了空山镇,带着几十名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甚至还有修士和祷告者。只是他们扑了个空,我们在一天前就转移完毕了。” “既然你早料到了会是这样,为什么还一定要杀她?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我忍不住这样说,我还记得当我劝格林离开空山镇他却执意要留下来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和当时那坚定而执着的表情,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因为…”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我必须这么做!” 我只能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 “其实就算克里斯蒂安不出现,你也没打算抓住她,是么?”格林先开了口,却一张嘴就说了个我最不想面对的。 “我…那个…娜塔莉呢?”我只好转移了话题,不让我们就这个我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聊下去。 “她…”格林犹豫了一下,似乎反而被我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给难住了:“她出去了。” “出去了?是去长夜城别的什么地方了,还是直接跑去上面的长湖冰原了?”格林的回答令我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想见她?”格林莫名的没正面回答我。 “不是我想见她,而是她应该在这里守着我!”我发起火来,简直无法想象她居然会在我差点儿丢了性命的情况下出去干别的事,居然还敢出去干别的事:“这种时候她最该干的难道不是伺候我吗?!” “别动气,索萨,这对你的恢复可没好处。”格林安抚着我:“还有…我们能不能等你好些的时候再聊这些?” “叫她来见我,格林,立刻,马上!” 格林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 “怎么了?到底他妈的出什么事儿了?!”我越来越恼火了,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 “索萨,她…离开了。” “离开?什么意思?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格林。” “嗯…我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的,毕竟你的状况实在是不太好,但是…算了,反正早晚都得说。”格林深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在你去碧波城的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跟那个麦克戴斯一起。对不起,索萨,当时我正在跟大家核对我们的撤离计划,所以没能…” “嗨,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笑着打断了他:“他们应该只是出去转转而已,最近她天天都在听那个诗人的各种游记,估计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老在我跟前转悠,现在你只需要找到他们,对他们说旅行结束,然后让她赶紧滚回来照顾我就好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索萨。如果只是旅行,为什么他们要不声不响的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你的意思是…” “她走了,索萨,她走了!” “你是说他们…私奔了?!”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完全不着边际的,却像一道雷霆万钧劈进了脑壳里,轰的一下炸开,让我直接跳了起来!然而这个情景只是发生在幻想里,现实中我却只能在伤口再次被撕裂的痛苦中叫出声来。 “别冲动,索萨,别冲动…”格林连忙按住我。 “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我却只顾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仿佛这浑身的伤痛都不再那么真切了。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索萨,我知道她们在哪儿。”格林一边治疗着我那些又开始出血的伤口,一边安慰我道:“他们只有一匹马,而且还带着不少行礼,所以走不了多远。我没用多久就找到了他们,而且还在他们身上埋了幽灵之眼,放心吧,索萨,我不会让他们走丢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抓回来,为什么?!” “因为我想…我不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特别是…”格林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没错,这种事当然应该由我亲自来!”但我已完全心情在乎这些,我只是再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依然没能成功,甚至连一条腿都没能抬起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那个狗娘养的已经带着我的女人撒腿狂奔了,可我居然他妈的连腿都抬不起来! “别着急,索萨,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的。”格林安慰我道:“现在他们也不过才走到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小村落而已,况且她身上还有通缉令,总得躲躲藏藏的,走不快的。” “我多久才能站起来,多久?!” “明后天的吧,既然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但是想完全恢复,你至少得…” “那就是明天,格林,那就是明天!” “其实我在想,也许她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她知道你就要得到星辰之泪了,毕竟按照我们之前的部署,你是完全可以把苏菲抓回来的。我们在商讨计划的时候也从来都没避讳她,而且照你的性格也肯定跟她聊过这些,所以…” “就算我能把星辰带回来,这他妈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跟她有关系,这一点你该比我更清楚。” 我冷笑着,根本不打算理会他。 “额,我只想…”看起来他还想劝我几句,但是终于识趣儿的放弃了,只是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你就别管了,格林,就像你说的,这的确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我咬着牙,直到口中又出现了猩甜的味道:“你只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治疗我,确保我明天能把他们抓回来!” “先别想那么多了,索萨,现在养好身体才是当务之急,然后…才能去做你想做的。”沉默片刻后,格林又开始这样劝我道:“好好休息吧,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你陪着我,能我好的更快一点儿吗?” “…不能。” “那就忙你的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我可以找其他人来照顾你,这里有的是女仆。” “她们是娜塔莉吗?” “…不是。” “那就让她们滚远点儿!” 私奔,在娜塔莉跟我离开晨光镇这八年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如果你对我说,她会跟除我之外的人私奔,我绝对会认为你疯了。要知道在那些陈旧到发霉的岁月中,她也只向我一个人表达过这种愚蠢而幼稚的想法。 但是现在,我快疯了! 我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是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能!以至于整整一天一夜我都在这种无尽的困惑中渡过,它们如蛆虫般在我的脑仁里钻来钻去,让我一刻都不得安宁。可我却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像具破烂不堪的皮囊似的这么等着,等着,等着! 我一直以为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被我们熬过去了,特别是当格林在空山镇站稳脚跟,而我又掌握了炎魔之躯后,我简直觉得我们的出头之日就在眼前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比我们在狼堡,在埃苏雷格,在希利苏斯,在蛮荒之地,在生尽欢的时光好一百倍,一千倍!而就算在那些时候,她也从未表现出过要离我而去的想法,她甚至从来都没抱怨过一句! 可现在…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还是跟一个被我捡回来的流浪汉?! 虽然他自称诗人,但是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别他妈的侮辱诗人了好吗?!诗人的名声已经够臭得了!而且就他那副德性,就他过的那种生活,跟流浪汉有半点儿区别吗?! 然而,她就是为了这么个货色,把我抛弃了。 我被抛弃了…我被抛弃了? 我居然被自己的女仆抛弃了?! 这不仅是个讽刺,还是个侮辱,更是个笑话,因为就我们三个人的身份来说,那个被抛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 也许我应该先抛弃他们俩才对,带上一副笑容洋溢的面具,祝他们的幸福,然后愉快的看着他们在平庸的、世俗的、清汤寡水儿的日子里逐渐衰老,死去,就像所有可悲的凡人一样…因为没有了我,他们就只能过这种生活,也只配过这种生活!没有了我,他们什么都不是! 可问题是,现在他们抢先了一步。 看来…我们必须得聊聊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有人会死去,也许还不止一个!所以…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祈祷我别好的那么快,你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何留下 “菲利克斯没说服你?”格林问道。 “你都说不服,他他妈凭什么?!”我冷笑着。 “所以他还会帮你安排?” “想得到我的亡灵大军,他就必须为我安排!” “那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星辰之泪了?” “得此一女,此生无求。” “好!看来这次你总算是要全力以赴了!”他笑了起来。 “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事儿,我哪次不全力以赴了?!” “可你得承认,很多时候你的力气都没用对地方。” “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为了筹划你跟苏菲在碧波城的那次会面,菲利克斯可花了不少心思。” “他他妈花什么心思了?”我没好气儿的说:“作为堂堂的世界欺诈者,干这种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从你的角度看,他筹划这些当然很简单。但是我问你,就算再简单,他就不需要时刻留意教会的重大活动,不需要随时知晓苏菲的行程安排,不需要仔细观察每次陪同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么?”他看着我,语气越发的严肃:“好吧,就算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撮合你们俩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呢?为了你们俩的事其他人又付出了多少呢?维克多付出了多少,贝蕾娜付出了多少,丹尼付出了多少?那为你挡下致命一击的妮可又付出了多少呢?为了促成你们之间的会面,难道就真的那么简单吗?!”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实话,他突然向我说出这番长篇大论,一时间让我完全不知所措。 “下次会面的时候,下次你跟苏菲会面的时候…我相信还会有这一天的,而且凭菲利克斯的能力,他必然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只希望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能别再那么天真,别再有那么多毫无意义的想法和情怀,而是做点实事。” “有话就直说吧,格林。”我皱起了眉,基本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愿我没猜对…但愿我没猜对! “再见到苏菲,你必须抓住她!” 很好,我他妈猜的真准! 我不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你还要骗自己多久?!”格林大声叫住我:“难道到现在你都不肯接受这已经是你得到她的唯一机会了吗?!” “一辈子,格林,我想骗自己一辈子。”我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没有第二种选择,我宁可骗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哈,好个一辈子。你觉得你很伟大是么?你觉得你对苏菲的爱很伟大是么?于是你就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为你的这种伟大情操毫无保留的付出是么?!”他这样质问我:“你想过没有,索萨?你所谓的伟大也许不过是一种自我开解,自我成全,自我标榜的借口…甚至仅仅只是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现实的理由呢?!” “你真这么认为?”我依旧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索萨!” “我只问你,格林!”我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极端被动的处境中,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笼络到几十人吗?很简单,我了解他们的想法,知道怎么去迎合他们的想法,从而让他们跟我站在一起。”他看似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因为我总是先跟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不待见我?”我转回身来。 “你从来都不正眼看他们,他们凭什么待见你?” “因为他们不曾与我并肩作战,不曾与我出生入死!”我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因为他们不是你!” “可是他们帮了你,在碧波城,在潮湖,在念桥下,他们都竭尽所能的帮了你。”他也回看着我,没有丝毫的回避或退缩:“我承认,索萨,他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了你,那么就算是作为回报,同样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尊重些他们吗?” “哈,就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也配…” “可他们现在是我的同伴,我的帮手。” “又如何?!”我冷笑着。 “又如何,对,又如何…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说的,你从来不会听取别人的看法,也从来不会采纳别人的建议,不管这个人跟你共同经历过多少,共同面对过什么。”他深深叹了口气,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管这个人是我,还是娜塔莉。” “如果我是你,就永远不会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就像她从来没存在过?她跟了你这么多年,在你最无助、最撂倒、最不堪的时候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数得清么?一个如此待你的女人,你就能直接当她没存在过?!” “够了,格林,是她先离开了我!” “她为什么离开你,索萨,你想过吗?!” “因为那个诗人,因为那个他妈的流浪诗人!”我咬牙切齿的骂道,手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些火来。 “就凭他?你以为就凭他的几首诗,几段游记,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把她从你身边带走吗?就能抵得上她跟你一起经历的这些年吗?索萨,你就真的没想过,真正让她离开你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正是你把她逼走的啊!” 我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笑话。 “你觉得你对她好吗?”他问我。 “当然,至少比那个诗人好一百万倍!如果没有我,从狼堡开始,到埃苏雷格,到希利苏斯,到蛮荒之地,到生尽欢,到空山镇,到他妈的这里…”我说出我们一起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声音越大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如果没有我,她他妈的至少要死上一百次!” “没错,你确实救过她几次,谁都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是然后呢?这么多年了,你关心过她的生活么?了解过她的想法么?”他的问题接踵而来,毫不给我机会喘息:“你尊重过她么?正眼看待过她么?你哪怕有一天没把她当成任劳任怨的女仆,而是一个疼你、爱你、心中只有你的女人么?!” 我没立即回话,因为从未思考过这些。 我本以为那些事都是她该做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当格林把这些问题真真切切的提出来的时候,当这些问题真真切切的都跟她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事情看的那么简单了。那些跟她共同渡过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甚至已经开始争先恐后的挤进我的脑壳里,让我头疼欲裂! “在你心里,恐怕永远都只装着那个星辰之泪吧?”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我盯着他,事实上,我感谢他。感谢他在此刻提出了这个人,足以让我完完全全的屏蔽她,然后再屏蔽整个世界。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接受娜塔莉的离开。” “这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她…” “她等了你那么多年,忍了你那么多年,毫无保留、毫无怨言的对你好了那么多年。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服侍我。”我说出了这句前不久我还万分不耻的话:“为了陪在我身边。” “是,也许她真的为了永远陪着你,就愿意等你一辈子,忍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就愿意做一辈子下人,当一辈子女仆,也许她就是这么傻。但是…我不认为她能接受你身边多出一个星辰之泪。也许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服侍你,但是我不认为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服侍你们这一对儿。” “她所有的希望,她对你所有的希望,全都源于你还没有得到苏菲。而一旦你得到了苏菲,她所有的幻想都将破灭!”他没给我插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好在这会儿我也恰好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当你去碧波城的时候她才会走,她知道你终于开始采取行动,开始把梦想付诸于现实,她知道在我们的帮助下,你终究会得到苏菲----这次不行,下次,下次不行,下下次,终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而正是这终将到来的一天,粉碎了她对你最后那一丁点儿指望。” “所以她是一定会走的,索萨,诗人只是赶巧了而已,就算诗人不带她走,她也会跟花匠走,瓦匠走,伐木工人走…为了离开你,我想她顺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跟任何人走。”他摇了摇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把她逼走的人是你,索萨,你从来都对她不够好,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你做的连她想要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而苏菲这根稻草,不过是压断了她最后的一丝坚持而已。” “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后悔么?”我压抑着自己,不让他听出我语气中的情绪波动:“那我告诉你,我不后悔!只要是为了星辰,失去多少,失去谁,我都不后悔!” “不,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索萨,娜塔莉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连我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他的声音中突然不再有感情:“如果连她都能被你逼走的话,再这样下去,你很可能会逼走你身边的所有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有一大摊子事情要面对,要处理,要解决!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游戏!” “我和星辰之间的事,从来都不是游戏。” “在即将打响的全面战争面前,这就是儿戏!”他突然冲我吼道:“你知道局势已经紧张到什么程度了吗?!你知道多少军队已经开始集结去前线了吗?!你知道多少区域都已经剑拔弩张了吗?!你知道多少民众为了躲避战乱而背井离乡了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你的星辰之泪!” “那就去忙你们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自己解决?你解决的了吗?!”他的吼声越来越来大,直震得我耳中一片轰鸣:“没有我们,你除了那些被困在异界的死灵生物还有谁?就凭你们,拿得下星辰之泪么?!” “又如何?大不了死在她手里。”我笑了起来,他不该恐吓我,在跟她有关的事情里,什么都恐吓不了我! “听听你都在说什么,听听你都在说什么吧!”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喝道:“说死就死,你到洒脱啊,想过我们吗?我们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才走到今天,你为了个女人就能这么轻轻易易的死了?难道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真正跟你同甘苦,共患难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了那个苏菲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格林,你想让我怎么做?!” “答应我,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抓住她!”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会陪你去的,索萨,咱们一起出手,左右夹击,她将插翅难飞!而菲利克斯会在之前筹划好一切,到时候将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说到这里,他那金色的目光已耀若骄阳:“然后,让我们一起打赢这场战争!把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势力连根拔起,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拉下神坛!索萨,让我们一起用鲜血为人民浇筑出一条通过光明的道路,用生命为人民堆砌出一片光辉灿烂的明天!” 说实话,我不想拒绝他,或者说,我不忍拒绝他。如果他能换件别的事,随便换件别的事,我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可是偏偏…抓住她,抓住她以后呢?囚禁她,折磨她,甚至毒打她,直到逼她跟我在一起么?! 我不能这么做。 最近时常会想,不由自主的会想,星辰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毕生的目标,是继续抗争的理由,还是…活下去的希望?也许全都是,也许全都不是,我本以为这会成为一个我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却又一辈子都会想的问题,直到现在。 星辰,是我的底线。 我不知道保持住这条底线,我这跟所有人都日渐僵涸的生活还能有什么起色。但我知道的是,如果失去了这条底线,我这已经恶行累累,劣迹斑斑的人生将彻底万劫不复! 我,绝不能,这么做! 于是,我只好避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很好,索萨。”当我再次听到格林的声音时,他已经转身离去,离我越来越远:“那我们就照你想的来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色残阳 “嗨,但愿我没打扰到你们。”我对面前的这一对儿男女说,尽量挺直了身板,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轻松,掩饰起那些依然在折磨着我的伤痛。在我能够爬下床的那一刻,我就立即通过幽灵之眼找到了他们,然后灌下一瓶恢复药剂,来到了这里。虽然照格林的说法,我这些天几乎都算泡在药水里了,这么喝对身体的副作用只会越来越严重。 但是…副作用,呵呵,去他妈的副作用! 右眼还是看不太清楚,就跟蒙了层蜘蛛网似的,好在这倒还不至于妨碍我打量他们。说实话,他们令我很失望。 娜塔莉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挽在脑后,穿着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麦克戴斯的头发则乱蓬蓬的披散下来,胡子也刮的不怎么利落,穿着褐色的麻布长袍,牵着一匹无精打采的犁马,马背上驮着些零零散散的行礼…总之,看上去跟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没什么区别。 呵呵,我还以为他们得有多么逍遥快活呢。 他们都没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我,眼神中多少都有那么点儿惊讶和恐慌。娜塔莉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但是一闪而过,我没能看清楚。我本以为她会立即扑上来,带着哭腔的对我说:“少爷,你怎么了?少爷,你怎么了?!”要知道之前就算我只是伤到了一根手指,她都会这么做。我甚至为此先绷紧了肌肉,省得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被她扑倒。 可是…她没有,这让我的那些伤口更疼了。 “嘿,索萨,我们,呃…我们…”麦克戴斯结结巴巴的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能没说出来。 “娜塔莉,过来。”我压抑着自己,尽可能不动声色。 她没动,只是这么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 “过来!”我加重了语气。 她还是没动,紧锁着眉头,好像更坚决了。 “我让你过来!”我大吼起来,扯动着声带又是一阵疼痛,四天前,它曾被一支疾冻箭刺穿。 她依然没动,只是将那双早已握成拳头的手攥得更紧,以至于带动着手臂和肩膀一起颤抖。泪水挤出了眼眶,开始沿着她抽动的嘴角一滴接一滴的滑下来。 “你…还是先过去吧,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嘛…啊!!”倒是麦克戴斯先开始劝她,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妄图掩藏起心中的恐惧,却没能成功,几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再加上他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终于让我忍无可忍!于是我点燃了他的衣服,这就是他最后发出哀嚎的原因。 “别这样,索萨,这不是他的错!”娜塔莉连忙冲上去拍打他身上的火焰,而他却只顾鬼叫着躺在地上打滚,弄得尘土飞扬。 “你叫我什么?”我问她。 她不理我,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只土狗身上。 “我问你叫我什么?!”我喊道,同时在麦克戴斯身上又加了一把火,让他的叫声更大了。 “快停下,索萨!我都跟你说了,这不是他的错!”娜塔莉冲我嚷道,同时更卖力的帮他拍打起来,以至于火苗也引燃了她的衣袖,并开始“呲呲”的灼烧。 我还以为…她只会为了我这么做。 “对,她说的没错,少爷!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诸神慈悲,这真不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少爷,求求你了…”麦克戴斯哭喊起来,几乎整个身体都已被火焰包围。可事实上我一直在控制着火势,基本没让它们碰到他的皮肉。 只是些热浪而已,却已让他原形毕露。 “那又是谁的错呢?”我冷笑着问他。 “没有谁的错,索萨,我们只是不想待在空山镇了。我们要离开那儿,这是我们的自由!”娜塔莉头也不抬的对我说,似乎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包围麦克戴斯的火焰上,就这么无休止的为他扑打着。任由火焰熏黑了她的脸庞,烧焦了她的发丝,至于那双瘦弱的手臂…已经有好几处被烫伤了! “自由,你还知道自由?跟了诗人果然是学问见长呀。”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笑声中充满讥讽:“我承认这是你们的自由,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也没人稀罕挽留你们,但是…总该跟我说一声吧?娜塔莉,总该跟我说一声吧?!你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现在跟你说了,索萨。”她冷冷的说。 “去你妈的,贱人,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说着,我一火球扔了过去,让它贴着她的脸颊飞过,还点燃了几缕她散落开来的头发。这个动作又扯到了伤口,我不知道是否又有血从缠满身体的绷带中渗出来,也不在乎,反正我现在几乎每动一下,都会把某一处的伤口撕开。 她却直接将那几缕发丝一把扯了下来,用那只被烫得赤红的、起了水泡的手。然后面对着我,直视着我,指着自己的脸对我喊道:“你应该往这里招呼,索萨!” 我愣住了,看着她那双被怨恨所填满的眼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些天来麦克戴斯都跟她说了什么,或者她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以至于让她变得跟记忆中完全相反,就好象变了个人!我甚至,我甚至…被吓到了,只是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麦克戴斯那声嘶力竭的哭嚎。 “想让他活着,就过来。”不知愣了多久,我才这样对她说,语气中与其说威胁,倒不如说商量更贴切。 “你一定要这样么?有什么意义呢?”她摇了摇头。 “过来,否则我就烧死他!”我挥舞着双手的火焰冲她大喊,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这种…令人窒息淡漠。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的双手上,她还在徒劳的为麦克戴斯拍打着,就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都快被烤焦了! 这次,她终于走了过来。 谢天谢地! 我立即驱散了麦克戴斯身上的火,他却还在那儿本能似的翻来滚去,虽然长袍都几乎被烧烂了,身上也都沾满了沙土和灰尘,但是他浑身的灼伤加起来都比不上她那一双手!她只是站在我身边,我甚至就能闻到些…血肉焦糊的味道。 “你知道我在念桥上伤的有重吗,娜塔莉?”我这么说着,却不再看她,我不想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更不想看到她那双…我再也认不出来的眼睛:“我昏迷了整整三天,直到今天才能勉强站起来,我甚至还消化不了东西,只能把那些营养药水从喉咙里灌进去。看看,娜塔莉,看看!”我扯掉胸前的铠甲,烧掉衣服和绷带,露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胸膛:“我浑身都是这样!” 我想她会在下一秒哭出来,扑进我怀中,抱紧我,向我道歉,央求我带她回去。而我会拍拍她的头,一把火烧死那个诗人,然后我们就能回到从前,该怎样,就怎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咬着牙。 不,这不是她说的,这不可能是她说的。 我一定是幻听了,这是很有可能的,没准儿我就被星辰的某一枚冰锥伤到了耳膜,对,对,对,我一定是幻听了。 我他妈的一定是幻听了!! 我挥手放出一片火海,把她和麦克戴斯之间的所有区域点燃:“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娜塔莉…不,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亲爱的娜塔莉,你不配!”我不知道在说出这番话时我的表情是怎样的,但它一定已经在这熊熊烈焰的照耀下扭曲了:“所以你来选吧,麦克戴斯,伟大的、浪漫的诗人!走过片火海,我就让你带她走,如果你不愿意过来,那就…”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我还没说完,麦克戴斯却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没说过要带她走,少爷,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带她走!是她自己要跟来的,少爷,我根本就不想带着她,我根本就不想带着她呀!” “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娜塔莉?”我指着痛哭流涕,浑身发抖的麦克戴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一身的伤全都不疼了:“给我一句话,娜塔莉,我现在就杀了他!快,只要你一句话,娜塔莉,我只要你一句话!” “你除了杀人,还会干别的吗?!”她却这样对我说。 “不会吧,难道现在你还要护着他?!”我想不通了,我彻底想不通了!我觉得我快要抓狂了。 “他没有错,想不想带我走,本来就是他的自由!” “好,好,很好!”我用力一挥手,指着还跪在那儿的麦克戴斯吼道:“选吧,狗娘养的,走过火海带走她,或者自己滚蛋!快选吧,快他妈给我选!” “你…不杀我?”他愣了一下,第一次抬起了头。 “我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诗人。”我故意在“诗人”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从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个更扭曲的笑容:“但是你最好快点儿选,我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他立即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别丢下我!”娜塔莉竟冲向火海,想追上去! 我连忙一把拉住她,在她被熊熊烈火吞噬之前。却因此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她的手臂,那枯瘦的胳膊和焦糊的皮肤让我的心一阵绞痛。她却还在死命的挣脱着,直到挣破了那些干裂的皮肉,让浓稠的血一滴接一滴的涌出。 “站住!麦克戴斯,快站住!”我惊慌失措的叫喊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被她的鲜血染红,想立即松开她,却又不能让她冲进火海里,只好扯着嗓子想把麦克戴斯叫回来。 他总算站住了,在跑出了十几米之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或者是看着我,却再也不肯往回走一步。火焰已经烧到了一人多高,让我实在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听到他说:“算了吧,娜塔莉,留在他身边吧,他不会放你走的。” “你过来呀,只要你过来就能带我走啊!你不是都愿意让我跟你走了吗?!你不是都同意了吗?!”娜塔莉哭喊着。 “可这是火啊,娜塔莉,可这他妈的是火啊!”麦克戴斯带着哭腔喊道:“难道你想让我被烧死吗?!难道我就应该为了你被烧死吗?!是你非要我带你走的,不是我呀!” “你…从来都不想带我走,是么?” “是的,娜塔莉,从来都没想过。” “那你还送我那首诗?那你还专门为我写那首诗?!” “那不是专门为你而写的,娜塔莉,那首诗几年前我就写好了,而且这几年来…我也把它送给过很多个女人了。” “你都看到了吧?你都看到了吧?!”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了过来。此刻我的很多伤口都已经迸裂了,几乎到处都有血从绷带里渗出来。是的,我们都在流血,我和她,却是为了这么个人,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我一定得杀了他,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我也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 呲。 这金属触碰到衣襟的感觉,跟我浑身的剧痛相比本微不足道,但是它却立刻让我停了下来,因为一柄匕首正顶在我肋部的长袍上,而这柄匕首正握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里。 这当然不可能是我的手,这是… 哦,天呐。 她并不是想胁迫我,朝夕相处十余年,我清楚她的力气。 这一捅,她用上了全力。 只是这把生了锈的匕首无论如何都没法刺穿我这精良的魔纹长袍,但是我总觉着…它已经掠过这些,直接扎进了我的心脏里,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没倒下去。 “你…你…”我想说点儿什么,喉咙却也像被匕首划开了,疼得我流下泪来,而她也是。我看到一直充盈在她眼睛中的泪水,此刻终于一颗接一颗的掉落下来,冲涮着她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清丽。 可惜,我没能欣赏多久,她就再次冲向了火海! 我想…我应该放手了。 由她去吧,如果她宁死都要离开我的话。 就当成全她。 可我终究无法就这么看着她像飞蛾般扑进这火焰里。多疼啊,我愚蠢的娜塔莉,那该多疼啊! 我驱散了火海,在她冲进去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我相信,她一定停顿了一下!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跟诗人一起,在飞扬的烟尘里,在西落的残阳中,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追了上去,拼尽全力的奔跑,仿佛随他们而去的还有自己的灵魂。可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他们越跑越快,我却越跑越慢了。 鲜血正不停的从我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中流出来,每跑出一步都会染红脚下的沙土。我的右眼早已在几分钟前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而现在,我的左眼也开始变得模糊。我真的快要跑不动了…等等我!等等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嘶喊着,嘴里却除了血,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却让他们跑得更快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怕我,就好像我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你看,他们连行礼都扔了,连马都不要了,他们…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扶着马鞍,气喘吁吁,终于连一步都无法再迈出去。于是,我只好把这两瓶治愈药剂塞进了马背上的包裹里,然后集中起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释放空间传送… “娜塔莉呢?”格林问我。 我想用一声冷笑来回应他,可我那被淤血填满的肺已经没法让我完成这个动作,所以在他眼中我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真把她们…”格林皱起了眉。 “他们配么?”我反问道。 “那你…” “我把他们放了。” “你会放了他们?!” “为什么不呢?一对儿狗男女而已,连一丁点儿火星都不值得我浪费,所以…由他们去吧,想想今后他们那注定悲惨的生活,我都忍不住要笑死!”说到这里,我想配合着笑几声,却实在没能笑出来:“而且我还真得谢谢那个诗人呢,要不是他,我这辈子就真别想把这只拖油瓶儿甩掉了。” 这次格林只是看着我,没说话。 “啊,对了,格林,我们得庆祝一下,这么值得庆祝的事儿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但是我他妈可不想就此停下:“你得帮我办场舞会,格林,你得帮我办场盛大的舞会!就现在,格林,就是现在!” “可现在已经六点了,而且你的身体…” “六点怎么了,六点正好呀,离午夜不还有六个小时呢嘛!快去帮我准备吧,格林,把菲利克斯也叫上,没了那个累赘我终于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星辰上了!让他把莎尔也来带来,我早就想跟她聊聊了…”我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以至于几滴血溅到了格林的衣服上,虽然它们的绝大部分都被我的手挡住了:“我会先跟她喝一杯,再跟她来一炮!啊,不不不,我应该先跟她喝几杯,再跟她来几炮,然后…然后…然后…” 然后,我倒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之影 “少爷。”我是被这两个字叫醒的。 “好你个娜塔莉,居然还敢回来!”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强忍着心中的惊喜,准备好好收拾她一顿。然而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即使她有着跟她一样的棕色长发,穿着跟她一样的灰蓝色长裙,甚至有一张跟她同样清瘦的脸庞。她就这样端着餐盘站在我的床边,连脸上那一抹局促的微笑都跟她如出一辙。 但是…她不是她。 下一秒钟,她已经在火焰中的哀嚎。 她那凄厉的惨叫声引来了很多人,有一些我认识,还有一些我不认识,但是他们都来不及救她。以我现在的魔力,想把一个人烧成焦炭只需要几秒钟。 而这次,我毫无保留。 没有人说什么,不管当他们看到这一幕时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包括格林在内。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就再未走近一步,在昏暗的环境里,在摇曳的烛光中,仿佛一个个幽灵。 “她没做错什么,只是不该叫我少爷。”我把视线收回来,不再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人们开始各自散去,却免不了一些窃窃私语,让我想冲过去把他们和这里的一切通通烧个干净。他们实在应该感谢我还保持着那么一丁点儿自制力。 几个黑袍人把那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清理了出去,他们把脸藏在兜帽中,整个过程都没看过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敢,还是对这种事儿早就习以为常。 没过多久,就又有另一个女人端着另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不过这次她连一个字儿都没说,只是将食物放在床边,便匆匆离去。我看得出她一直在拼命克制着自己,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那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悉悉索索的抽泣。 嘿,你不是应该服侍我吃完吗? 如果是几天前,我一定会一脸坏笑的这么对她说,就像之前在晨光镇,娜塔莉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那样,可现在…我似乎早已不再是对这些有兴趣的年纪了。 我不清楚这次自己又昏迷了多久,但是跟上次比身体显然好多了…如果不把心算进去的话。好吧,让我们来吃点儿东西,再喝上几杯,来庆祝我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营养药剂了。 甜乳酪,什锦馅饼,咸肉粥,对于一个重伤初愈的人来说,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但是现在它们已经全被我倒在了地上,因为…他妈的居然没有酒! “看来我这里的东西实在是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儿,我亲爱的朋友,否则你也不会宁愿一走了之或者直接倒掉都不肯尝上一口了。”菲利克斯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间里,他穿着黑红相间的宽松长袍,径直来到我床边坐了下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哦,对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恕我实在没那心情。”本已靠在床头的我又重新躺了下来。 “如果我要聊的是星辰之泪呢?”菲利克斯面带着微笑。 我立刻挺直了身子,这是唯一能把我从这种烦躁欲狂的情绪中解救出来的途径了。 “我给了你个绝好的机会,你却没能把握它。”他说。 “所以你得再给我一个。” “一个就够了?”他不动声色的问我。 “或者几个。”我敷衍似的说,生怕他再问我具体需要多少个,因此从上次的效果来看…哦,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对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好在他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我做了个随你便的手势。 “你们不合适。”他说。 “什么?”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们不合适。”他用更清晰的吐字和更缓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虽然在他说第一遍的时候,吐字就已经够清晰,语速也已经够缓慢得了。 很好,他让我更烦躁了。 去你妈的!我应该立刻对他说出这句话。我们不合适?我们不合适?!那我跟谁合适?跟烈焰红唇的伊莎贝拉吗?还是跟那个唯利是图的幽魂杀手?!难道还是他妈的娜塔莉吗?!可是…我没有,不管我跟她们是否合适,我们之间都已经不可能了。哪怕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不是吗? 何况…我他妈也从未想过要跟这些人在一起! 所以我只是报予他了一声冷笑。 “你觉得你了解她么?”他却不识趣儿的又问道。 “当然!”我脱口而出,语言间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愤怒,我当然了解她!我他妈爱了她十五年了! “那就跟我聊聊她,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一些吧!”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他们毕竟已经共度三年了,朝夕相处的三年。朝夕相处…他妈的,我必须杀够他一千次! “可我更想听听你的看法。”他心平气和的说,似乎完全看不到我此时几近扭曲的表情。 “她…”我怎么都没想到在我即将对她发表一番长编大论时,却在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了解她吗?我突然这么问自己。我收藏了她的每一张官方画像和我所见过的每一张民间画像,我收集了她在每一家杂志社所接受的每一次访谈,我积攒着每一版《团结公报》上跟她有关的每一篇文章…我当然比绝大多数人了解她! 但是…我真的了解她吗?我甚至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她对我说过的话,也只有在她为我颁发猎鹰十字章时的“你的妆花了”这一句,还有在冰清玉洁柜台前我被她冻住时的“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审判!”这两句。 我…不了解她,我从未有过机会去了解她。 “直说吧,菲利克斯。”我只能这么回答。 “首先,我了解你,不过十几天前还不敢这么说,毕竟我们没聊过几句,虽然我翻阅了所有跟你有关的资料,但是你也知道,资料总是片面的,它总会忽略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是经过了跟你这十几天来的接触之后,根据你的言行,再跟那些资料融合在一起,我想我应该可以说了解你了。这一点,你同意吗?”他没说关于星辰的事,而是先这样问我。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评价一下。”我冷冷得说。 “哦,我可不想因此而激怒你。” “你这么说已经激怒我了!” “好吧,好吧,我们还是说回你和苏菲吧。”他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状,然后说:“简单来说,她太平庸了。” “她太平庸了?你说星辰之泪太平庸了?!”我觉得自己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可笑的笑话:“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就算是跟你比,她也绝算不上平庸!”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亲爱的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不慌不忙的向我解释道:“你是指她的天赋和实力,对吗?我承认在魔力上来说,以她的年纪和她所取得的造诣,无论跟任何人比她都谈不上平庸。但是我想说的,是她的性格。” “性格?”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是的,性格。性格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玩意儿,我亲爱的朋友,它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有一部分却又是后天养成的,只是对于不同的人而言这两部分所占据的比例也各有不同罢了。而对于苏菲…”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好让我觉得他下面的一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知道她的先天性格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干预。先是恩格里斯特,然后是同铸会,当然还有我。总之不管她的先天性格有多鲜明,如今也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了。” “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菲利克斯。”在听过他的这番言论后,我却只能这么回应他。 “你还不明白么,索萨?她是被制造出来的,她是各方势力的各种人通过各种途径制造出来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一个…作品,一个会被绝大多数人喜欢,会被绝大数人敬仰,但属于自己的独立意识早已所剩无几的作品!索萨,你觉得你会爱上一这样的人么?” “我他妈爱了她半辈子了,菲利克斯!”我忍无可忍的叫嚷起来,我无法忍受他这么诽谤她,诋毁她,因为她在我心中是一尘不染的,是完美无瑕的!而且永远会是这样的! “可你爱上的是一个虚影,索萨,你爱上的是一个幽灵,你爱上的那个她根本就是你主观臆想出来的。你陷得太深了,索萨,你陷得太深了!你应该静下心好好想一想,只要你肯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你这十几年,你沉浸在你自己所营造出来的幻境中的这十几年,全都荒废了!你本可以做更多的事,你本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相信我,索萨,只要你撕碎这个幻境,只要你能找回你的理智。” 哇哦,他真是疯了,我对自己说。 “如果你想促使我放弃,最好找个更靠谱的理由,炽天使。”我充满嘲弄的看着他:“去干点正事儿吧,菲利克斯,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你对我的亡灵大军还有兴趣。” “没用的,索萨,没用的。”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你还不明白吗?恩格里斯特,圣堂,还有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最终把她塑造成了同铸会最虔诚的信徒,而你恰恰又是同铸会的教义中最恶劣的叛教者,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好感呢,索萨?在她眼中,你永远都是罪不可赦,恶贯满盈!她只想让你死!” “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菲利克斯,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我有些木然得重复着:“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 “可你需要多久呢?他们已经塑造了她二十年!” “无论多久,我等得起。” “可我们等不起,索萨!要知道全面战争…” “去你妈的全面战争,菲利克斯!”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好吧。”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钟,终于站起来转身离去:“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亲爱的朋友。” 第一百七十六章 碎梦 直到第二天傍晚,我们五个人站在这片空旷的荒野中,我才知道菲利克斯为他的承诺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虽然在这一天一夜里我的脑海中除了星辰就全是那个我早该忘记的女人,是的,她盘踞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再困倦都无法入睡。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在这十几年来的时光里,我想起她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半个钟头! 好吧,好吧,让我们暂时忘掉她,或者干脆借此彻底的忘掉她!所以让我说说在场的这五个人吧,他们分据两边,一边是星辰,菲利克斯和加塞隆尼亚。其中星辰处在最前,菲利克斯站在她左边稍后的位置,大约有一步的距离,手中看似随意的握着那把我之前从未见过出鞘的细剑。加塞隆尼亚处于他们身后,差不多有三米。另一边是我和格林,我下意识的顶在了前面,格林虽然就在我右边,但居后一个肩膀。 于是此时此刻,在这片荒野中,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人。 我们相隔数米,四目相对。 然而摆在我们面前的,却终将是一场战斗。 就像菲利克斯所说的,当我和星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的时候,战斗就不可避免。我当然不想承认他是对的,但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比如说,现在。 按照常理来说,她赢定了,因为她们这边有菲利克斯。但是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她输定了,因为我们这边有菲利克斯。 是的,我不知道菲利克斯是怎么把星辰叫出来的,我想星辰也不知道菲利克斯是如何把我骗出来的,但是我们都无法否认的是----这位世界欺诈者仅仅靠自己就设下了这个把我们全都包含其中的局,而且就他的表情来看,他没费吹灰之力。 更要命的是,接下来,我们还得按照菲利克斯的剧本行事,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这是我的一次机会,同时也是星辰的一次机会,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打算把这个机会给谁? 我不知道加塞隆尼亚这个人对于菲利克斯来说是不是可控的。因为在受过几次挫折之后,星辰的准备只会越来越足,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可能不会再冒然发难,所以带上加塞隆尼亚很可能是迫于星辰的要求而不得已为之。 如果真的是这样,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他想要帮我们,就必须解决掉加塞隆尼亚。 他…当然想要帮我们,不是吗? 但是,然后呢? 我突然意识到菲利克斯这次走出的是一步臭棋,因为一旦我们交上了手,只要他不出手,就一定会引起星辰的怀疑;只要他向我们出手,我们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要他向星辰出手,他的身份就会完全暴露…所以无论今天在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又会出现什么结果,他似乎都决定孤注一掷了。 可问题是,我从来都没想孤注一掷啊! 我说过我需要时间啊,我他妈的说了好几遍啊! 我愣在这里,完全不知所措。我看不到格林的表情,也看不清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加塞隆尼亚,我只能看到她们俩,星辰之泪和云中苍穹。今天她穿着深蓝色的冰晶战裙,而他则披着与之相衬的幽蓝色轻甲。她们也都在看着我,脸上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如出一辙,般配的就像一对儿夫妻。 她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夫妻! 突然间,我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就像三年前在希利苏斯,我听到了他们结婚的消息。 “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星辰上前一步对我说。每个字的每个音调居然都跟当时相吻合,让我瞬间就回到了枫城那个破旧的酒馆儿,让我蓦然发现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从未有一丝改变! 也许这就是她最想对我说,也是唯一想对我说的话了吧。 只是可能她自己也没料到在见过这么多次之后,直到今天,她终于才能再次把这段话说出来。 在冰清玉洁,娜塔莉打乱了她的计划。 在空山镇,青龙会和炽天之翼搅了局。 在念桥,妮可没给她机会。 而这一次,她却说的如此从容,可见她是多么有把握,多么信心十足。只可惜“审判”这两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来,这句早该说完的话,她也终究没能说完。 在这个过程中,菲利克斯也上前一步,然后我就看到那细小的剑尖透过她的胸口穿了出来!她倒了下去,本该倒在他怀里,他却斜着让出半步,顺势把剑抽出来,让她倒在地上。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鲜红的血从她湛蓝的胸前渗出来。我冲了过去,全无防备,根本没意识到在这六米的距离和两秒钟的时间里,她的冰锥足以刺穿我二十次。 而她也没有。她目光一直都停留在菲利克斯身上,惊讶,困惑,痛苦,悲伤,一个又一个表情在她正在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此起彼伏,却只换来了他的面不改色。 她还有救,虽然伴随她急促的喘息,血泡正不停的从她嘴里涌出来,虽然她伸出颤抖的手,也许是想让菲利克斯拉她起来,却只能触碰到他冰冷的铠甲。 但是,她还有救! “救救她,格林,救救她,快来救救她!”我一遍遍的喊着,直到她那双曾经无比明亮的眼睛终于开始黯淡。 我回过头,虽然我不想把视线离开她哪怕一秒钟,但是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看看格林为什么还不过来!如果他想救她,只要他想救她,她就能活下来!她就一定能活下来!却看到他依然站在他之前的位置,连一步都没动过,而他的表情,竟跟菲利克斯一样冷漠。 刹那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凝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动,在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流血,在抽搐,其他人却都变成了一尊尊面无表情的雕像。彻骨的严寒突然袭来,让我无从招架,就算在八年前的晨光镇,我被安德烈逐出家门,面对家中所有人的嘲笑和漠然,我都没如此的无助过。 谁来救救她,天呐,谁来救救她… “她本不会死,如果你能稍微保持一丁点儿理智的话,她就不必死,但是你终究还是彻底迷失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每个男人都会为了女人至少疯狂那么一次,只是也总要有人为这份疯狂付出代价,而你应该庆幸的是,我亲爱的朋友,付出代价的那个人,不是你。” 伴着菲利克斯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她离开了,那双失去色彩的眼睛也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面对各种人的死,甚至已经对这个字感到麻木,却依然无法把这个字跟她联系到一起。 无论如何,都不能。 “我想这应该足以让你清醒一下了,能好好想想你真正该做的事,也是你不得不做的事。去把你亡灵大军重新带回这个世界吧,索萨.死亡召唤者,然后我们将赢得战争,平分天下…对了,其实这把剑是你的。”菲利克斯拍了拍早已收入鞘中的剑说:“我在月光城下的乱葬岗中找到了它,然后重新铸造了一下,却保留了你的魔法气息。那时候你总是喜欢把剑包裹在火焰中战斗,不是吗?而我出手的时候又没有附着任何魔力,所以她的死就只能算在你身上了,我想同铸会和恩格里斯特会好好跟你算一下这笔账的。” 我听不清菲利克斯在说些什么,他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杂乱无章的音符,在我耳边忽远忽近。我抱着她,轻轻地,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了她,却又不敢放手,生怕地上的沙土弄脏了她。我合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可那些噪杂的声音却一刻都不肯停下。 闭嘴吧,狗娘养的!我想揪住他的耳朵对他怒吼,再把一道烈焰冲击轰在他脸上,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吵醒她。 我怕我会吵醒她。 真的,好怕… “你不能让他就这么傻愣着,威尔,跟她相绑定的预警结界很快就会做出反应,你们没多少时间了。”菲利克斯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最多几分钟,鹰眼魔导,狐尾祭祀,狮心元帅,甚至圣堂和恩格里斯特都会赶过来,到时候你们想走都来不及了。” 我并没有听到格林的回应,也许他说了什么或者表示了什么,只是我没有留意。我集中全部精力控制住自己这只不停颤抖的右手,想帮她擦干净嘴角的血,却越抹越多,只能在她洁白的脸上留下一片片污浊。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着她,也必定不是最后一次,在梦里,这种情景多得数不清。所以我会觉得…也许这也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我很快就会醒过来。 但是…为什么还不醒? 为什么还不醒?! 为什么还不醒!! “好吧,我们先走一步,希望待会儿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菲利克斯驱动着传送卷轴。 几秒钟后,加萨隆尼亚已经随他离去。 随着她的身体逐渐冰冷,我终于明白了这本就是个永远都醒不了的梦,从我看到那张画儿开始,我已经在这个梦中渡过了十五年,而到了这一刻,这个梦将注定伴我一生。 我只是从来都没想到,会在梦中死去的人…居然不是我。 眼泪突然间掉了下来,似乎想帮我洗刷她脸上的血污,那些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正纷纷从她脸颊滑落。 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又能完美无瑕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可是,亲爱的,有什么用呢? “索萨,我们得回去了。” 是啊,星辰,我得回去了。 像之前一样,我又要在你面前开溜了。 可你就这么让我走了吗?你不是要抓我吗?你不是要让我接受审判吗?你不是要在真理大教堂烧死我吗? 星辰,我的星辰,你不能就让我这么走了呀!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呀! 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呀!! 我嘶喊着,紧紧的搂着她,让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脸庞紧贴着我的心脏,仿佛只要不放手,她就不会离去…直到后脑突然遭到了一下重击。 轰!我的梦里都充斥着碎裂的声音。 在昏暗中,我看到她从我怀中挣脱了出来,并赏了我一支急冻箭,把我打飞了出去。在她明亮的瞳孔中,我也看到了自己那狼狈的模样,我在笑呢。 笑的好开心,好开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旧事可曾忘怀? “格林呢?”我坐起来说,头还在疼,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令自己睡过去。 “他觉得你应该暂时不太想见她。”妮可用她一贯的语气回答。她正坐在我身边,穿着全身甲,扣着头盔,跟平时没什么变化…除了的力量,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虚弱,虚弱到就算我没什么心情洞察都能感觉得出来。 “就因为他把我打晕了?”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也许吧。” “你怎么样?” “或许我应该先问问你怎么样才对吧?” “别问我,妮可,如果可以的话,别问我。” “我还好。”她说。 “可是我觉得…” “不用你操心,我会恢复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她打断了我。 “威廉呢?他总不至于让你这么个病秧子保护我吧?”我按照之前的习惯开了个玩笑,可惜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得陪着克劳迪娅。” “不是吧,他们不是都腻歪了几百年了吗?” “没错,但是他们腻歪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 “克劳迪娅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 妮可用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划。 “为什么?!” “所有终结自己的死灵生物为什么,她就为什么。” “可她至少还有威廉啊…” “是么?在他们几个月都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下?” “可是她,可是她…” “你能体会到这种孤独么?你能么?” “我…不能。”我喃喃的说,在这漫漫的十五年里,其实她一直都在,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都没消失过。 “我能。”她淡淡的说。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我应该这样问她的,可这种感觉,我永远都不想了解。 可它快来了,不是么? 或许它已经来了,不是么? “我记得,你说过想听听我的故事。”她看似不经意的说。 我现在不想了。这句话已经在我嘴边了,只是莫名的没能把它说出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提到这个话题,这个…我早已忘记,或者从来都没在意过的话题,我甚至连当时问她这件事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蓦然间,我发现其实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就连当年那些颠沛辗转、生死别离都模糊起来,它们原本是如此深刻,总让我觉得会纠缠一生。总之,就像所有跟她有关的和跟她无关的记忆都在随她一起离我远去,就像她走后…还带走了我这些年来的全部人生。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我茫然的看着妮可,下意识的这样着,一定是我辜负的人太多了,诸神才会让我付出这种代价。可是星辰…她没做错什么啊,瞎了眼的诸神,她从没做错过什么啊!你们惩罚我就好了,不该把她也带上啊! 她…她…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纯良,最无辜的人啊… “当我从异界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被周围的那些怨灵吃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妮可先是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在确定我不会给她什么回应之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于是我吃掉了一只怨灵,以为从它的身体里可以抢回一点儿记忆,可惜它没有,所以我只能再吃掉一只,再吃掉一只,再吃掉一只…”她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蜷起右腿,把脚踩在椅面边缘:“我相信只要我这么吃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让我想起我生前的那些往事,虽然在我日渐模糊的印象中,它们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它们也都在离我远去,直到只剩下了最后几个词,诗人和骑士,等待和背叛。” “诗人背叛了你,而骑士在等你,对么?” “很遗憾,你恰恰说反了。” “你确定你没记错?” “开始的时候,我也怕自己会记错,甚至把这些也忘记了,所以我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记号。”说着,她摘下了头盔。 她很美,比我想象的还要美,惨白的皮肤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姿色。如果这张脸出现了几天前,我一定会忍不住大加赞赏一番,可现在,我连一个赞赏的词汇都想不出来。它们似乎都随星辰逝去了,让我从此以后都无法再赞扬任何人。 但她左眼眶中的那个空洞,还是令我触目惊心。 “诗人让我丢了一只眼睛,骑士让我丢了一条命。”她灰色的嘴角泛起一个灰色的笑容:“这么记就容易多了。” “看来…他们都或多或少的伤害了你。” “没准儿我先伤害了他们也说不定啊。” “所以你才刻意的没修复这只眼睛?” “也许我只是对这种残缺的视野习以为常了。” “克劳迪娅她…什么时候走?”我话锋一转,莫名的不想再跟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还有几天吧,具体我就不太清楚。” “那威廉呢,他怎么办?” “一如既往喽,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阿伦的遗愿,而且已经把实现它当成了责任,能抽出几天来陪陪她已经不错了。” “那…你呢?” “我?他俩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离开,你想过么?” “当然,每个上了年纪的死灵生物都想过。” “只怕不包括德拉斯和阿卡莎吧。” “也许吧,但是他们最近也并不快活。”妮可扬了扬她那干枯的眉:“德拉斯沉迷于杀戮,每天都会化身巨龙冲进敌阵,在大杀四方的同时也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阿卡莎则醉心于她的性生活,随便抓个食尸鬼或者僵尸都能跟它们做上几次。他们不停的重复着这些,日复一日,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快活。我本以为像他们这种思想简单的人会很容易找到乐子,但是如今连他们都…” “或许他们只是等不及要回到这个世界了。”我想了想说:“他们不是一直嚷着要为阿伦复仇么?” “我想这跟复仇没关系,索萨,但是跟阿伦有。”她第一次叫着我的名字:“阿伦给过他们希望,让他们有机会跟活人们分享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在表象上,但是这已经足以令那些了无生趣的死灵们欢欣鼓舞了。然而…他却就这么死了,索萨,他就这么死了。” “可你们…可你们还有我啊!”我脱口而出。 “没错,他的确是把我们转嫁给了你,却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无法保证你会沿着他的路走下去,你也的确不会,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出来。所以…没有希望了,索萨,这令他们感到沮丧,比拥有希望之前的那些岁月沮丧得多。”她有些茫然的说:“你知道吗?我们越来越少了。军团中有那么多通灵师,我们的队伍本该越来越壮大才对,只是很多人都选择离开了,跟麾下的僵尸和骷髅一起灰飞烟灭。现在军团的总人数连刚回异界时的四分之三都不到,而且还在不断减少。” “那还剩下多少人愿意跟我重返人间呢?如果…只是如果,我愿意变成死灵法师的话。” “我不知道,索萨。”她摇了摇头:“很难说。” “那你会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我…”她犹豫了一下,但是也只有那么一下:“不会,索萨。”她这样对我说。 “连你也…”我声音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 “其实我一直都没能释怀,索萨,总觉得只要我不停的去想,迟早有一天能把生前的那些事都想起来,直到我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诗人和骑士的名字都忘了。就好象那些经历根本就没发生过,就好像我从未以活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她双手抱膝,愣愣的看向前方,目光却没什么焦距:“就好像这只瞎掉的眼睛,也仅仅是只瞎掉的眼睛而已,它跟诗人和骑士一样,都没什么意义。” “可是…”我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噎得我流出了眼泪:“可是我不想失去你们。”我的身体跟我的声音一起颤动着:“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对不起,索萨。”她伸出手,也许想拍拍我的肩膀,也许想摸摸我的脸颊,但最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又把手收了回去:“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我不明白,妮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咬紧牙关,却阻止不了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一直在争取,妮可,我一直都在争取!可到头来为什么总是要失去?!” “也许只是因为你失去的还不够多。”她看着我。 “那多少才算够呢,妮可,多少才算呢?” “这取决于你自己,索萨。”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是吗?就因为那个星辰…” “别说那个字!”我像触电般尖叫起来:“别说那个字!求你了,妮可,别说那个字!” “没用的,索萨,无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认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妮可。”我疲惫的挥着手,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我想静一静。” “你想静多久都可以,但是得先听我说完。”她却不依不饶的说:“你得明白,索萨,没有人会陪你走完整个人生,无论是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无论她有多么爱你,或者你有多爱她,总有一些事你只能独自面对。只有你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从心底接受了它,你才能不再惧怕失去。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也就不会总是失去了。” 你什么都不懂,妮可,真的什么都不懂,你的情感早已被无尽的岁月稀释殆尽,让你终于成为了一个连记忆都保留不住的躯壳。我在心中默默得说着,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房间,至于她又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我都不再关心。我只想找一处亮堂点儿的地方,至少别让周围的环境太符合我的心情,但是在这漫漫的长夜城中,我放眼望去就只有黑暗。 于是我下意识的释放了传送,然后就站在了这片被积雪所覆盖的山峰上。我扶着一棵松树呼出一口白气,总觉得这种彻骨的严寒似曾相识,这里是万松山,它曾无数次让我从噩梦中惊醒。但是跟梦里不同的是,这里已经不再有漫山遍野的敌军、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怀特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等等这些必定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只有白雪和苍松。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多么希望,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多少个半夜或者清晨,我一觉醒来时,多么希望一歪头就能看到娜塔莉为我叠好的军装;掀开帐帘就能看到穿着明黄色衣甲的士兵们正在雪地中操练;走进旁边的营帐就能看到格林正在对着一大堆文件紧皱着眉头;走进制药间就能看到朱丽奥斯一边调配着药剂,一边满腹牢骚;走进中军帐就能看到怀特正在硕大的沙盘前对部将们比比划划。 “今天我们一定要拿下冰封城!”他无比坚毅的这样说。 可是…无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认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万松山的变故对格林来说,也许一开始是个挫折,后来变成了转折,到现在甚至成为了机遇。 但是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深渊。 从那时起,我就像坐上了一列脱了轨,又冲下悬崖的列车,下坠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而且直到现在都没能停下。 我紧了紧衣衫,感觉越发的冷了,却还不想回去,不愿想起那个已经开始击碎这些片段并再次填满我脑海的人。于是我靠着松树坐了下来,闭起眼睛,看看这次能梦到些什么。 只要别是…算了,什么都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何留下 “菲利克斯没说服你?”格林问道。 “你都说不服,他他妈凭什么?!”我冷笑着。 “所以他还会帮你安排?” “想得到我的亡灵大军,他就必须为我安排!” “那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星辰之泪了?” “得此一女,此生无求。” “好!看来这次你总算是要全力以赴了!”他笑了起来。 “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事儿,我哪次不全力以赴了?!” “可你得承认,很多时候你的力气都没用对地方。” “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为了筹划你跟苏菲在碧波城的那次会面,菲利克斯可花了不少心思。” “他他妈花什么心思了?”我没好气儿的说:“作为堂堂的世界欺诈者,干这种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从你的角度看,他筹划这些当然很简单。但是我问你,就算再简单,他就不需要时刻留意教会的重大活动,不需要随时知晓苏菲的行程安排,不需要仔细观察每次陪同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么?”他看着我,语气越发的严肃:“好吧,就算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撮合你们俩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呢?为了你们俩的事其他人又付出了多少呢?维克多付出了多少,贝蕾娜付出了多少,丹尼付出了多少?那为你挡下致命一击的妮可又付出了多少呢?为了促成你们之间的会面,难道就真的那么简单吗?!”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实话,他突然向我说出这番长篇大论,一时间让我完全不知所措。 “下次会面的时候,下次你跟苏菲会面的时候…我相信还会有这一天的,而且凭菲利克斯的能力,他必然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只希望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能别再那么天真,别再有那么多毫无意义的想法和情怀,而是做点实事。” “有话就直说吧,格林。”我皱起了眉,基本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愿我没猜对…但愿我没猜对! “再见到苏菲,你必须抓住她!” 很好,我他妈猜的真准! 我不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你还要骗自己多久?!”格林大声叫住我:“难道到现在你都不肯接受这已经是你得到她的唯一机会了吗?!” “一辈子,格林,我想骗自己一辈子。”我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没有第二种选择,我宁可骗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哈,好个一辈子。你觉得你很伟大是么?你觉得你对苏菲的爱很伟大是么?于是你就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为你的这种伟大情操毫无保留的付出是么?!”他这样质问我:“你想过没有,索萨?你所谓的伟大也许不过是一种自我开解,自我成全,自我标榜的借口…甚至仅仅只是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现实的理由呢?!” “你真这么认为?”我依旧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索萨!” “我只问你,格林!”我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极端被动的处境中,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笼络到几十人吗?很简单,我了解他们的想法,知道怎么去迎合他们的想法,从而让他们跟我站在一起。”他看似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因为我总是先跟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不待见我?”我转回身来。 “你从来都不正眼看他们,他们凭什么待见你?” “因为他们不曾与我并肩作战,不曾与我出生入死!”我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因为他们不是你!” “可是他们帮了你,在碧波城,在潮湖,在念桥下,他们都竭尽所能的帮了你。”他也回看着我,没有丝毫的回避或退缩:“我承认,索萨,他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了你,那么就算是作为回报,同样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尊重些他们吗?” “哈,就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也配…” “可他们现在是我的同伴,我的帮手。” “又如何?!”我冷笑着。 “又如何,对,又如何…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说的,你从来不会听取别人的看法,也从来不会采纳别人的建议,不管这个人跟你共同经历过多少,共同面对过什么。”他深深叹了口气,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管这个人是我,还是娜塔莉。” “如果我是你,就永远不会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就像她从来没存在过?她跟了你这么多年,在你最无助、最撂倒、最不堪的时候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数得清么?一个如此待你的女人,你就能直接当她没存在过?!” “够了,格林,是她先离开了我!” “她为什么离开你,索萨,你想过吗?!” “因为那个诗人,因为那个他妈的流浪诗人!”我咬牙切齿的骂道,手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些火来。 “就凭他?你以为就凭他的几首诗,几段游记,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把她从你身边带走吗?就能抵得上她跟你一起经历的这些年吗?索萨,你就真的没想过,真正让她离开你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正是你把她逼走的啊!” 我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笑话。 “你觉得你对她好吗?”他问我。 “当然,至少比那个诗人好一百万倍!如果没有我,从狼堡开始,到埃苏雷格,到希利苏斯,到蛮荒之地,到生尽欢,到空山镇,到他妈的这里…”我说出我们一起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声音越大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如果没有我,她他妈的至少要死上一百次!” “没错,你确实救过她几次,谁都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是然后呢?这么多年了,你关心过她的生活么?了解过她的想法么?”他的问题接踵而来,毫不给我机会喘息:“你尊重过她么?正眼看待过她么?你哪怕有一天没把她当成任劳任怨的女仆,而是一个疼你、爱你、心中只有你的女人么?!” 我没立即回话,因为从未思考过这些。 我本以为那些事都是她该做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当格林把这些问题真真切切的提出来的时候,当这些问题真真切切的都跟她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事情看的那么简单了。那些跟她共同渡过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甚至已经开始争先恐后的挤进我的脑壳里,让我头疼欲裂! “在你心里,恐怕永远都只装着那个星辰之泪吧?”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我盯着他,事实上,我感谢他。感谢他在此刻提出了这个人,足以让我完完全全的屏蔽她,然后再屏蔽整个世界。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接受娜塔莉的离开。” “这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她…” “她等了你那么多年,忍了你那么多年,毫无保留、毫无怨言的对你好了那么多年。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服侍我。”我说出了这句前不久我还万分不耻的话:“为了陪在我身边。” “是,也许她真的为了永远陪着你,就愿意等你一辈子,忍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就愿意做一辈子下人,当一辈子女仆,也许她就是这么傻。但是…我不认为她能接受你身边多出一个星辰之泪。也许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服侍你,但是我不认为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服侍你们这一对儿。” “她所有的希望,她对你所有的希望,全都源于你还没有得到苏菲。而一旦你得到了苏菲,她所有的幻想都将破灭!”他没给我插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好在这会儿我也恰好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当你去碧波城的时候她才会走,她知道你终于开始采取行动,开始把梦想付诸于现实,她知道在我们的帮助下,你终究会得到苏菲----这次不行,下次,下次不行,下下次,终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而正是这终将到来的一天,粉碎了她对你最后那一丁点儿指望。” “所以她是一定会走的,索萨,诗人只是赶巧了而已,就算诗人不带她走,她也会跟花匠走,瓦匠走,伐木工人走…为了离开你,我想她顺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跟任何人走。”他摇了摇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把她逼走的人是你,索萨,你从来都对她不够好,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你做的连她想要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而苏菲这根稻草,不过是压断了她最后的一丝坚持而已。” “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后悔么?”我压抑着自己,不让他听出我语气中的情绪波动:“那我告诉你,我不后悔!只要是为了星辰,失去多少,失去谁,我都不后悔!” “不,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索萨,娜塔莉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连我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他的声音中突然不再有感情:“如果连她都能被你逼走的话,再这样下去,你很可能会逼走你身边的所有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有一大摊子事情要面对,要处理,要解决!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游戏!” “我和星辰之间的事,从来都不是游戏。” “在即将打响的全面战争面前,这就是儿戏!”他突然冲我吼道:“你知道局势已经紧张到什么程度了吗?!你知道多少军队已经开始集结去前线了吗?!你知道多少区域都已经剑拔弩张了吗?!你知道多少民众为了躲避战乱而背井离乡了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你的星辰之泪!” “那就去忙你们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自己解决?你解决的了吗?!”他的吼声越来越来大,直震得我耳中一片轰鸣:“没有我们,你除了那些被困在异界的死灵生物还有谁?就凭你们,拿得下星辰之泪么?!” “又如何?大不了死在她手里。”我笑了起来,他不该恐吓我,在跟她有关的事情里,什么都恐吓不了我! “听听你都在说什么,听听你都在说什么吧!”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喝道:“说死就死,你到洒脱啊,想过我们吗?我们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才走到今天,你为了个女人就能这么轻轻易易的死了?难道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真正跟你同甘苦,共患难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了那个苏菲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格林,你想让我怎么做?!” “答应我,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抓住她!”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会陪你去的,索萨,咱们一起出手,左右夹击,她将插翅难飞!而菲利克斯会在之前筹划好一切,到时候将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说到这里,他那金色的目光已耀若骄阳:“然后,让我们一起打赢这场战争!把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势力连根拔起,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拉下神坛!索萨,让我们一起用鲜血为人民浇筑出一条通过光明的道路,用生命为人民堆砌出一片光辉灿烂的明天!” 说实话,我不想拒绝他,或者说,我不忍拒绝他。如果他能换件别的事,随便换件别的事,我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可是偏偏…抓住她,抓住她以后呢?囚禁她,折磨她,甚至毒打她,直到逼她跟我在一起么?! 我不能这么做。 最近时常会想,不由自主的会想,星辰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毕生的目标,是继续抗争的理由,还是…活下去的希望?也许全都是,也许全都不是,我本以为这会成为一个我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却又一辈子都会想的问题,直到现在。 星辰,是我的底线。 我不知道保持住这条底线,我这跟所有人都日渐僵涸的生活还能有什么起色。但我知道的是,如果失去了这条底线,我这已经恶行累累,劣迹斑斑的人生将彻底万劫不复! 我,绝不能,这么做! 于是,我只好避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很好,索萨。”当我再次听到格林的声音时,他已经转身离去,离我越来越远:“那我们就照你想的来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碎梦 直到第二天傍晚,我们五个人站在这片空旷的荒野中,我才知道菲利克斯为他的承诺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虽然在这一天一夜里我的脑海中除了星辰就全是那个我早该忘记的女人,是的,她盘踞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再困倦都无法入睡。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在这十几年来的时光里,我想起她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半个钟头! 好吧,好吧,让我们暂时忘掉她,或者干脆借此彻底的忘掉她!所以让我说说在场的这五个人吧,他们分据两边,一边是星辰,菲利克斯和加塞隆尼亚。其中星辰处在最前,菲利克斯站在她左边稍后的位置,大约有一步的距离,手中看似随意的握着那把我之前从未见过出鞘的细剑。加塞隆尼亚处于他们身后,差不多有三米。另一边是我和格林,我下意识的顶在了前面,格林虽然就在我右边,但居后一个肩膀。 于是此时此刻,在这片荒野中,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人。 我们相隔数米,四目相对。 然而摆在我们面前的,却终将是一场战斗。 就像菲利克斯所说的,当我和星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的时候,战斗就不可避免。我当然不想承认他是对的,但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比如说,现在。 按照常理来说,她赢定了,因为她们这边有菲利克斯。但是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她输定了,因为我们这边有菲利克斯。 是的,我不知道菲利克斯是怎么把星辰叫出来的,我想星辰也不知道菲利克斯是如何把我骗出来的,但是我们都无法否认的是----这位世界欺诈者仅仅靠自己就设下了这个把我们全都包含其中的局,而且就他的表情来看,他没费吹灰之力。 更要命的是,接下来,我们还得按照菲利克斯的剧本行事,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这是我的一次机会,同时也是星辰的一次机会,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打算把这个机会给谁? 我不知道加塞隆尼亚这个人对于菲利克斯来说是不是可控的。因为在受过几次挫折之后,星辰的准备只会越来越足,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可能不会再冒然发难,所以带上加塞隆尼亚很可能是迫于星辰的要求而不得已为之。 如果真的是这样,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他想要帮我们,就必须解决掉加塞隆尼亚。 他…当然想要帮我们,不是吗? 但是,然后呢? 我突然意识到菲利克斯这次走出的是一步臭棋,因为一旦我们交上了手,只要他不出手,就一定会引起星辰的怀疑;只要他向我们出手,我们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要他向星辰出手,他的身份就会完全暴露…所以无论今天在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又会出现什么结果,他似乎都决定孤注一掷了。 可问题是,我从来都没想孤注一掷啊! 我说过我需要时间啊,我他妈的说了好几遍啊! 我愣在这里,完全不知所措。我看不到格林的表情,也看不清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加塞隆尼亚,我只能看到她们俩,星辰之泪和云中苍穹。今天她穿着深蓝色的冰晶战裙,而他则披着与之相衬的幽蓝色轻甲。她们也都在看着我,脸上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如出一辙,般配的就像一对儿夫妻。 她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夫妻! 突然间,我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就像三年前在希利苏斯,我听到了他们结婚的消息。 “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星辰上前一步对我说。每个字的每个音调居然都跟当时相吻合,让我瞬间就回到了枫城那个破旧的酒馆儿,让我蓦然发现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从未有一丝改变! 也许这就是她最想对我说,也是唯一想对我说的话了吧。 只是可能她自己也没料到在见过这么多次之后,直到今天,她终于才能再次把这段话说出来。 在冰清玉洁,娜塔莉打乱了她的计划。 在空山镇,青龙会和炽天之翼搅了局。 在念桥,妮可没给她机会。 而这一次,她却说的如此从容,可见她是多么有把握,多么信心十足。只可惜“审判”这两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来,这句早该说完的话,她也终究没能说完。 在这个过程中,菲利克斯也上前一步,然后我就看到那细小的剑尖透过她的胸口穿了出来!她倒了下去,本该倒在他怀里,他却斜着让出半步,顺势把剑抽出来,让她倒在地上。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鲜红的血从她湛蓝的胸前渗出来。我冲了过去,全无防备,根本没意识到在这六米的距离和两秒钟的时间里,她的冰锥足以刺穿我二十次。 而她也没有。她目光一直都停留在菲利克斯身上,惊讶,困惑,痛苦,悲伤,一个又一个表情在她正在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此起彼伏,却只换来了他的面不改色。 她还有救,虽然伴随她急促的喘息,血泡正不停的从她嘴里涌出来,虽然她伸出颤抖的手,也许是想让菲利克斯拉她起来,却只能触碰到他冰冷的铠甲。 但是,她还有救! “救救她,格林,救救她,快来救救她!”我一遍遍的喊着,直到她那双曾经无比明亮的眼睛终于开始黯淡。 我回过头,虽然我不想把视线离开她哪怕一秒钟,但是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看看格林为什么还不过来!如果他想救她,只要他想救她,她就能活下来!她就一定能活下来!却看到他依然站在他之前的位置,连一步都没动过,而他的表情,竟跟菲利克斯一样冷漠。 刹那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凝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动,在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流血,在抽搐,其他人却都变成了一尊尊面无表情的雕像。彻骨的严寒突然袭来,让我无从招架,就算在八年前的晨光镇,我被安德烈逐出家门,面对家中所有人的嘲笑和漠然,我都没如此的无助过。 谁来救救她,天呐,谁来救救她… “她本不会死,如果你能稍微保持一丁点儿理智的话,她就不必死,但是你终究还是彻底迷失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每个男人都会为了女人至少疯狂那么一次,只是也总要有人为这份疯狂付出代价,而你应该庆幸的是,我亲爱的朋友,付出代价的那个人,不是你。” 伴着菲利克斯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她离开了,那双失去色彩的眼睛也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面对各种人的死,甚至已经对这个字感到麻木,却依然无法把这个字跟她联系到一起。 无论如何,都不能。 “我想这应该足以让你清醒一下了,能好好想想你真正该做的事,也是你不得不做的事。去把你亡灵大军重新带回这个世界吧,索萨.死亡召唤者,然后我们将赢得战争,平分天下…对了,其实这把剑是你的。”菲利克斯拍了拍早已收入鞘中的剑说:“我在月光城下的乱葬岗中找到了它,然后重新铸造了一下,却保留了你的魔法气息。那时候你总是喜欢把剑包裹在火焰中战斗,不是吗?而我出手的时候又没有附着任何魔力,所以她的死就只能算在你身上了,我想同铸会和恩格里斯特会好好跟你算一下这笔账的。” 我听不清菲利克斯在说些什么,他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杂乱无章的音符,在我耳边忽远忽近。我抱着她,轻轻地,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了她,却又不敢放手,生怕地上的沙土弄脏了她。我合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可那些噪杂的声音却一刻都不肯停下。 闭嘴吧,狗娘养的!我想揪住他的耳朵对他怒吼,再把一道烈焰冲击轰在他脸上,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吵醒她。 我怕我会吵醒她。 真的,好怕… “你不能让他就这么傻愣着,威尔,跟她相绑定的预警结界很快就会做出反应,你们没多少时间了。”菲利克斯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最多几分钟,鹰眼魔导,狐尾祭祀,狮心元帅,甚至圣堂和恩格里斯特都会赶过来,到时候你们想走都来不及了。” 我并没有听到格林的回应,也许他说了什么或者表示了什么,只是我没有留意。我集中全部精力控制住自己这只不停颤抖的右手,想帮她擦干净嘴角的血,却越抹越多,只能在她洁白的脸上留下一片片污浊。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着她,也必定不是最后一次,在梦里,这种情景多得数不清。所以我会觉得…也许这也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我很快就会醒过来。 但是…为什么还不醒? 为什么还不醒?! 为什么还不醒!! “好吧,我们先走一步,希望待会儿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菲利克斯驱动着传送卷轴。 几秒钟后,加萨隆尼亚已经随他离去。 随着她的身体逐渐冰冷,我终于明白了这本就是个永远都醒不了的梦,从我看到那张画儿开始,我已经在这个梦中渡过了十五年,而到了这一刻,这个梦将注定伴我一生。 我只是从来都没想到,会在梦中死去的人…居然不是我。 眼泪突然间掉了下来,似乎想帮我洗刷她脸上的血污,那些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正纷纷从她脸颊滑落。 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又能完美无瑕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可是,亲爱的,有什么用呢? “索萨,我们得回去了。” 是啊,星辰,我得回去了。 像之前一样,我又要在你面前开溜了。 可你就这么让我走了吗?你不是要抓我吗?你不是要让我接受审判吗?你不是要在真理大教堂烧死我吗? 星辰,我的星辰,你不能就让我这么走了呀!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呀! 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呀!! 我嘶喊着,紧紧的搂着她,让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脸庞紧贴着我的心脏,仿佛只要不放手,她就不会离去…直到后脑突然遭到了一下重击。 轰!我的梦里都充斥着碎裂的声音。 在昏暗中,我看到她从我怀中挣脱了出来,并赏了我一支急冻箭,把我打飞了出去。在她明亮的瞳孔中,我也看到了自己那狼狈的模样,我在笑呢。 笑的好开心,好开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头可有牵绊? “他们分开了。” “他真的把她抛弃了?!”埃菲尔德一把推开伊格,凑到洞悉之境前看着孤零零的站在树林边的娜塔莉说。至于他们是如何知道娜塔莉已经离开空山镇,怎么找到她们,又怎么弄到洞悉之境的…我只能对你说,这是个漫长的故事,而故事的内容跟裂魂人那对一些往昔日渐强烈的依恋,伊格心甘情愿的相助和雷申德老大不情愿的相助有关。 “不,应该只是分开了而已。”铁人想了想说:“他们平分了行礼和钱财,虽然都没多少,然后挥手告别,彼此脸上也都没什么悲伤。说实话,作为一对刚刚从那个炎魔手中逃脱的苦**儿,这么清汤寡水的结局挺让我失望的,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说着,铁人耸了耸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为什么总觉得她会被抛弃呢?” “因为我不信任他。” “那个诗人?他看起来…”伊格又回头看了镜子一眼,却发现麦克戴斯早已从镜中消失了:“的确不怎么靠谱。” “十五年前,就是一个吟游诗人送给了他那幅画。”埃菲尔德看着在树林中踌躇不前的娜塔莉,不着边际的说。 “那张苏菲的画像?” “它把我们的一生都改变了。”他喃喃的说,目光一刻都没从他的女仆…或者应该说他曾经的女仆身上离开过。 “如果没遇到这个吟游诗人或者没看到他的那张画,也许你就不会爱上苏菲,也不会因为苏菲而迷上魔法,这样就不会烧死那个流浪汉,不会被安德烈赶出家门,也不会遭遇之后的一切了,对么?”铁人问道。 “不,我不会把一切罪责都如此简单的推到一张画像上,这都是我们所犯下的过错,谁都不该替我们承担。我只是觉得…”他看着那个不知所措的镜中人,神情越来越凝重:“我只是觉得不太值得,那仅仅只是一张画像而已,我们却为它荒废了太多的时光,辜负了太多的人。” “还好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他亲自下的手,这么说的话,他倒是完成了自我救赎呢。”伊格不太有所谓的说。 “这不可能。”埃菲尔德摇了摇头。 “证据确凿呢,我的朋友。” “他是被陷害的,他可以杀任何人,但绝不会对她下手,这一点毫无疑…帮我关掉空间乱流,伊格。”他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 谁?伊格本来想这么问,直到发现裂魂人的目光已在镜子中定格。“你不怕传送会失败了?”于是他一边拉下控制空间乱流的闸门一边说,要知道之前每次鼓励他回晨光镇看看时,可怜的裂魂人都会被那团湛蓝色的光晕吓得浑身发抖。 “怕,当然怕。”在他颤抖的声音和紧绷的脸庞上,伊格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毅和执着。裂魂人最后看了一眼洞悉之境,就跨进了传送门中,伊格看着那个逐渐被蓝色吞没的身影,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词----义无反顾。 “但是,它还不足以阻挡我!”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懦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往昔可能重来? “嘿。” 这是个让娜塔莉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她已经听了十二年,只是里面所包含的情感在这十二年中她却从未听到过,温柔,爱怜,还有那么一点…愧疚。 它们仿佛一下子就把她牵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十四岁的她穿着她唯一的长裙,虽然她原本一直天真的想把它留到出嫁时才穿,伴着轻柔的春风和知更鸟欢快的鸣叫离开乡下,跟着首席执行官的管家来到晨光镇,见到了这个青年。 他有着英俊的脸庞,穿着鲜亮的衣裳。 “就她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着,她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却还是逃不过那双棕色的眼睛。 “是的,少爷,老爷亲自挑的。”老管家面无表情。 “好吧,我下辈子可就指望你了。”他夸张的眨了眨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是说给她的话,她在心中受宠若惊的告诉自己,而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那双眼睛和那个笑容也属于她。 “少爷。”她怯生生的回应道,声音小得就像只蚊子,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就像被自己的音量给震到了。 你又要被他笑话了,她懊恼的自责着,你这副蠢摸样只会让他像看到最滑稽的小丑一般笑得前仰后合。 就跟十二年前一样。 可他…没有! 他只是缓缓走到她身后,轻轻环抱住她,把嘴唇凑到她耳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少爷,娜塔莉,特别是在你面前。”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哭了出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 伴着那些汹涌而出的泪水,她开始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齿咬,仿佛要把压抑了十二年的委屈统统在这一刻发泄到这个男人身上,直到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不是他的错。 这…从来都不是他的错。 他刚刚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该为那些旧事负责。 这不公平,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都不公平! “都是我的错,娜塔莉,都是我的错!”他却这样对她说,眼泪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滴到她的脸上,跟她的泪水融合到一起。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些被眼泪所淹没的岁月,每当他对自己冷言相向时,她总会幻想出一个这样的拥抱来安慰自己。 那该有多温暖啊,她一次次的对自己说,温暖的就像漫漫长夜中的一颗明星,就像无尽黑暗中的一丝光明。 而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种温暖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不再有任何顾忌,不再有任何犹豫。 如果这是个梦,请不要让我醒过来。 如果必须要醒,就让我死在这个梦里。 无怨,无悔。 “来,我带你回家。”她隐隐听到他对自己说,虽然这实际上已经是他说的第三遍了。 “回家?”她没听明白。 “是的,回家。” “哪个家?” “当然是晨光镇了。” “晨光镇…”她犹豫着,不想扫他的兴,更不想破坏这美妙的氛围。她应该立刻点点头,给他一个微笑,然后就乖乖跟着他回去。无条件的顺从,就像曾经的十二年一样。 可问题是,这对他来说公平么?毕竟他不是他。 他--不--是--他! “那不是我的家,索萨。” “那我们就回你的家。”他立即这样说,没有一丝犹豫。 “算了,你都不知道它在哪儿。” “可你记得,这就够了,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这十二年来,她对他说这句话的次数应该不少于一百二十次,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这么说,就算在梦里都没有过。 “你想去么?”只要他能这么问自己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她就满足了,真的,她甚至不惜为此搭上整个人生。 但是现在他对她说,我跟你走。 这让她,无从招架。 回家,回她的家,回她的家乡。 家乡…家乡… 蓝天白云,绿油油的稻田,是她的家乡。 骄阳似火,被烤得干枯的稻田,也是她的家乡。 阴雨连绵,被雨水浸透的稻田,还是她的家乡。 只是前一个场景基本上都存在于她童年时的记忆里,而后几年的记忆就基本上被后两个所替代,直到父亲卖掉了她。他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凡家里还剩下一口饭吃父亲就绝不会把她卖掉,但是…他们每天吃的玉米糊和野菜叶又怎么说? 算了,也许那天的阳光一点儿都不明媚。 “我没有家了,索萨。”她漠然的说。 “你…怨他们吗?”他问道。 “谈不上吧。”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你呢?” “我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有…愧疚。” “可他们把你赶出来了啊。” “就我当时的所作所为,他们本该把我送上绞刑架才是。”他的面部肌肉抽动着,神色黯淡:“何况在晨光镇的那些年里我从未让他们舒心过。我想补偿他们,娜塔莉,我想补偿他们,我真的这么想过。” “那就去做啊。”她发自肺腑的鼓励道。 “可我会想,他们真的需要么?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许他们早就习惯了,甚至早已忘记了我这个人。而我呢?这些年来我劣迹斑斑,罪行累累,几乎得罪了所有人。现在回去不仅会搅乱他们的生活,还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有可能连累到他们。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他长叹一声:“我都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她默默的随声附和着,“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然后抬起头来坚定对他说。 “重新开始,伊格也这么跟我说过,只是…”他摇了摇头,一脸的苦闷:“谈何容易呢?” “你还记得麦克白修士吗?”她突然问道。 “当然,娜塔莉,我当然记得。”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诅咒,只要一想起他,愧疚感和负罪感就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还记得他都教过我们什么吗?” “他交我们的东西太多了,娜塔莉,太多了…” “但是总有个最重要的,不是么?” “帮助别人?”他心存疑惑的说。 “是的,帮助别人,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高贵的还是贫穷的,卓越的还是平凡的,正直的还是邪恶的,都试着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给他们予支持,劝其向善,不求回报。”她重复着当年麦克白的话,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索萨!” “我们…做得到么?”他踌躇着。 “既然麦克修士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如果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重新开始呢?”她用力握着他的手,满怀信心的对他说:“如果你觉得亏欠他,那就用他的方式去补偿他!如果麦克修士知道了我们这么做的话,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那他会原谅我么?” “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我想他会的,一定会的!” “帮助别人,帮助别人,帮助别人…”他重复着这四个字,一声比一声更大,一声比一声更有信心,直到他阴霾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好,娜塔莉,就这么办!虽然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亏欠了很多人,可今后我可以做更多的好事,帮助更多的人,这样总有一天我会还清的!一年不够就用两年,两年不够就用十年,十年不够就用我的一生!” “好,我会跟你一起的!” “你…你没必要…” “你听好了,索萨,我会跟你一起的。”她看着他,目不转睛的,一字一顿的对他说:“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在他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他突然觉得…其实面前这个女人才是他最该补偿的! 好在还不算太晚,好在还不算太晚…他哽咽着安慰自己,同时也告诫着自己。但是你得抓紧时间才行,埃菲尔德,你荒废的太多,也辜负的太多了! “别愣着了,索萨。”她用右手牵起他的左手说:“选一条路,咱们出发吧!” “还是叫我埃菲尔德吧,娜塔莉,我不想用他的名字。”他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中,永远都不想再松开了:“还有咱们往哪儿走应该由你来决定才对。别忘了,我跟你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旧事可曾忘怀? “格林呢?”我坐起来说,头还在疼,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令自己睡过去。 “他觉得你应该暂时不太想见她。”妮可用她一贯的语气回答。她正坐在我身边,穿着全身甲,扣着头盔,跟平时没什么变化…除了的力量,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虚弱,虚弱到就算我没什么心情洞察都能感觉得出来。 “就因为他把我打晕了?”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也许吧。” “你怎么样?” “或许我应该先问问你怎么样才对吧?” “别问我,妮可,如果可以的话,别问我。” “我还好。”她说。 “可是我觉得…” “不用你操心,我会恢复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她打断了我。 “威廉呢?他总不至于让你这么个病秧子保护我吧?”我按照之前的习惯开了个玩笑,可惜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得陪着克劳迪娅。” “不是吧,他们不是都腻歪了几百年了吗?” “没错,但是他们腻歪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 “克劳迪娅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 妮可用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划。 “为什么?!” “所有终结自己的死灵生物为什么,她就为什么。” “可她至少还有威廉啊…” “是么?在他们几个月都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下?” “可是她,可是她…” “你能体会到这种孤独么?你能么?” “我…不能。”我喃喃的说,在这漫漫的十五年里,其实她一直都在,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都没消失过。 “我能。”她淡淡的说。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我应该这样问她的,可这种感觉,我永远都不想了解。 可它快来了,不是么? 或许它已经来了,不是么? “我记得,你说过想听听我的故事。”她看似不经意的说。 我现在不想了。这句话已经在我嘴边了,只是莫名的没能把它说出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提到这个话题,这个…我早已忘记,或者从来都没在意过的话题,我甚至连当时问她这件事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蓦然间,我发现其实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就连当年那些颠沛辗转、生死别离都模糊起来,它们原本是如此深刻,总让我觉得会纠缠一生。总之,就像所有跟她有关的和跟她无关的记忆都在随她一起离我远去,就像她走后…还带走了我这些年来的全部人生。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我茫然的看着妮可,下意识的这样着,一定是我辜负的人太多了,诸神才会让我付出这种代价。可是星辰…她没做错什么啊,瞎了眼的诸神,她从没做错过什么啊!你们惩罚我就好了,不该把她也带上啊! 她…她…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纯良,最无辜的人啊… “当我从异界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被周围的那些怨灵吃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妮可先是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在确定我不会给她什么回应之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于是我吃掉了一只怨灵,以为从它的身体里可以抢回一点儿记忆,可惜它没有,所以我只能再吃掉一只,再吃掉一只,再吃掉一只…”她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蜷起右腿,把脚踩在椅面边缘:“我相信只要我这么吃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让我想起我生前的那些往事,虽然在我日渐模糊的印象中,它们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它们也都在离我远去,直到只剩下了最后几个词,诗人和骑士,等待和背叛。” “诗人背叛了你,而骑士在等你,对么?” “很遗憾,你恰恰说反了。” “你确定你没记错?” “开始的时候,我也怕自己会记错,甚至把这些也忘记了,所以我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记号。”说着,她摘下了头盔。 她很美,比我想象的还要美,惨白的皮肤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姿色。如果这张脸出现了几天前,我一定会忍不住大加赞赏一番,可现在,我连一个赞赏的词汇都想不出来。它们似乎都随星辰逝去了,让我从此以后都无法再赞扬任何人。 但她左眼眶中的那个空洞,还是令我触目惊心。 “诗人让我丢了一只眼睛,骑士让我丢了一条命。”她灰色的嘴角泛起一个灰色的笑容:“这么记就容易多了。” “看来…他们都或多或少的伤害了你。” “没准儿我先伤害了他们也说不定啊。” “所以你才刻意的没修复这只眼睛?” “也许我只是对这种残缺的视野习以为常了。” “克劳迪娅她…什么时候走?”我话锋一转,莫名的不想再跟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还有几天吧,具体我就不太清楚。” “那威廉呢,他怎么办?” “一如既往喽,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阿伦的遗愿,而且已经把实现它当成了责任,能抽出几天来陪陪她已经不错了。” “那…你呢?” “我?他俩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离开,你想过么?” “当然,每个上了年纪的死灵生物都想过。” “只怕不包括德拉斯和阿卡莎吧。” “也许吧,但是他们最近也并不快活。”妮可扬了扬她那干枯的眉:“德拉斯沉迷于杀戮,每天都会化身巨龙冲进敌阵,在大杀四方的同时也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阿卡莎则醉心于她的性生活,随便抓个食尸鬼或者僵尸都能跟它们做上几次。他们不停的重复着这些,日复一日,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快活。我本以为像他们这种思想简单的人会很容易找到乐子,但是如今连他们都…” “或许他们只是等不及要回到这个世界了。”我想了想说:“他们不是一直嚷着要为阿伦复仇么?” “我想这跟复仇没关系,索萨,但是跟阿伦有。”她第一次叫着我的名字:“阿伦给过他们希望,让他们有机会跟活人们分享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在表象上,但是这已经足以令那些了无生趣的死灵们欢欣鼓舞了。然而…他却就这么死了,索萨,他就这么死了。” “可你们…可你们还有我啊!”我脱口而出。 “没错,他的确是把我们转嫁给了你,却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无法保证你会沿着他的路走下去,你也的确不会,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出来。所以…没有希望了,索萨,这令他们感到沮丧,比拥有希望之前的那些岁月沮丧得多。”她有些茫然的说:“你知道吗?我们越来越少了。军团中有那么多通灵师,我们的队伍本该越来越壮大才对,只是很多人都选择离开了,跟麾下的僵尸和骷髅一起灰飞烟灭。现在军团的总人数连刚回异界时的四分之三都不到,而且还在不断减少。” “那还剩下多少人愿意跟我重返人间呢?如果…只是如果,我愿意变成死灵法师的话。” “我不知道,索萨。”她摇了摇头:“很难说。” “那你会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我…”她犹豫了一下,但是也只有那么一下:“不会,索萨。”她这样对我说。 “连你也…”我声音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 “其实我一直都没能释怀,索萨,总觉得只要我不停的去想,迟早有一天能把生前的那些事都想起来,直到我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诗人和骑士的名字都忘了。就好象那些经历根本就没发生过,就好像我从未以活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她双手抱膝,愣愣的看向前方,目光却没什么焦距:“就好像这只瞎掉的眼睛,也仅仅是只瞎掉的眼睛而已,它跟诗人和骑士一样,都没什么意义。” “可是…”我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噎得我流出了眼泪:“可是我不想失去你们。”我的身体跟我的声音一起颤动着:“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对不起,索萨。”她伸出手,也许想拍拍我的肩膀,也许想摸摸我的脸颊,但最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又把手收了回去:“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我不明白,妮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咬紧牙关,却阻止不了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一直在争取,妮可,我一直都在争取!可到头来为什么总是要失去?!” “也许只是因为你失去的还不够多。”她看着我。 “那多少才算够呢,妮可,多少才算呢?” “这取决于你自己,索萨。”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是吗?就因为那个星辰…” “别说那个字!”我像触电般尖叫起来:“别说那个字!求你了,妮可,别说那个字!” “没用的,索萨,无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认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妮可。”我疲惫的挥着手,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我想静一静。” “你想静多久都可以,但是得先听我说完。”她却不依不饶的说:“你得明白,索萨,没有人会陪你走完整个人生,无论是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无论她有多么爱你,或者你有多爱她,总有一些事你只能独自面对。只有你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从心底接受了它,你才能不再惧怕失去。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也就不会总是失去了。” 你什么都不懂,妮可,真的什么都不懂,你的情感早已被无尽的岁月稀释殆尽,让你终于成为了一个连记忆都保留不住的躯壳。我在心中默默得说着,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房间,至于她又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我都不再关心。我只想找一处亮堂点儿的地方,至少别让周围的环境太符合我的心情,但是在这漫漫的长夜城中,我放眼望去就只有黑暗。 于是我下意识的释放了传送,然后就站在了这片被积雪所覆盖的山峰上。我扶着一棵松树呼出一口白气,总觉得这种彻骨的严寒似曾相识,这里是万松山,它曾无数次让我从噩梦中惊醒。但是跟梦里不同的是,这里已经不再有漫山遍野的敌军、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怀特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等等这些必定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只有白雪和苍松。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多么希望,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多少个半夜或者清晨,我一觉醒来时,多么希望一歪头就能看到娜塔莉为我叠好的军装;掀开帐帘就能看到穿着明黄色衣甲的士兵们正在雪地中操练;走进旁边的营帐就能看到格林正在对着一大堆文件紧皱着眉头;走进制药间就能看到朱丽奥斯一边调配着药剂,一边满腹牢骚;走进中军帐就能看到怀特正在硕大的沙盘前对部将们比比划划。 “今天我们一定要拿下冰封城!”他无比坚毅的这样说。 可是…无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认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万松山的变故对格林来说,也许一开始是个挫折,后来变成了转折,到现在甚至成为了机遇。 但是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深渊。 从那时起,我就像坐上了一列脱了轨,又冲下悬崖的列车,下坠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而且直到现在都没能停下。 我紧了紧衣衫,感觉越发的冷了,却还不想回去,不愿想起那个已经开始击碎这些片段并再次填满我脑海的人。于是我靠着松树坐了下来,闭起眼睛,看看这次能梦到些什么。 只要别是…算了,什么都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头可有牵绊? “他们分开了。” “他真的把她抛弃了?!”埃菲尔德一把推开伊格,凑到洞悉之境前看着孤零零的站在树林边的娜塔莉说。至于他们是如何知道娜塔莉已经离开空山镇,怎么找到她们,又怎么弄到洞悉之境的…我只能对你说,这是个漫长的故事,而故事的内容跟裂魂人那对一些往昔日渐强烈的依恋,伊格心甘情愿的相助和雷申德老大不情愿的相助有关。 “不,应该只是分开了而已。”铁人想了想说:“他们平分了行礼和钱财,虽然都没多少,然后挥手告别,彼此脸上也都没什么悲伤。说实话,作为一对刚刚从那个炎魔手中逃脱的苦**儿,这么清汤寡水的结局挺让我失望的,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说着,铁人耸了耸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为什么总觉得她会被抛弃呢?” “因为我不信任他。” “那个诗人?他看起来…”伊格又回头看了镜子一眼,却发现麦克戴斯早已从镜中消失了:“的确不怎么靠谱。” “十五年前,就是一个吟游诗人送给了他那幅画。”埃菲尔德看着在树林中踌躇不前的娜塔莉,不着边际的说。 “那张苏菲的画像?” “它把我们的一生都改变了。”他喃喃的说,目光一刻都没从他的女仆…或者应该说他曾经的女仆身上离开过。 “如果没遇到这个吟游诗人或者没看到他的那张画,也许你就不会爱上苏菲,也不会因为苏菲而迷上魔法,这样就不会烧死那个流浪汉,不会被安德烈赶出家门,也不会遭遇之后的一切了,对么?”铁人问道。 “不,我不会把一切罪责都如此简单的推到一张画像上,这都是我们所犯下的过错,谁都不该替我们承担。我只是觉得…”他看着那个不知所措的镜中人,神情越来越凝重:“我只是觉得不太值得,那仅仅只是一张画像而已,我们却为它荒废了太多的时光,辜负了太多的人。” “还好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他亲自下的手,这么说的话,他倒是完成了自我救赎呢。”伊格不太有所谓的说。 “这不可能。”埃菲尔德摇了摇头。 “证据确凿呢,我的朋友。” “他是被陷害的,他可以杀任何人,但绝不会对她下手,这一点毫无疑…帮我关掉空间乱流,伊格。”他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 谁?伊格本来想这么问,直到发现裂魂人的目光已在镜子中定格。“你不怕传送会失败了?”于是他一边拉下控制空间乱流的闸门一边说,要知道之前每次鼓励他回晨光镇看看时,可怜的裂魂人都会被那团湛蓝色的光晕吓得浑身发抖。 “怕,当然怕。”在他颤抖的声音和紧绷的脸庞上,伊格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毅和执着。裂魂人最后看了一眼洞悉之境,就跨进了传送门中,伊格看着那个逐渐被蓝色吞没的身影,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词----义无反顾。 “但是,它还不足以阻挡我!”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懦弱。 第一百八十章 故人可应留恋? “我不记得邀请过你,格林祭祀。” “所以我只好不请自来了。”格林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样回答。柔软的鸭绒躺椅和宽松的丝织睡裙,素雅的妆容和粉色的指甲,挽起的黑发和慵懒的神情,这一切似乎都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刺客大相径庭,于是他只好叫出她的名字来确认一下:“劳薇塔。” “出于礼貌,你应该在后面加上夫人才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就像初次见面时在月光城。 没错,就是她了。 格林不会忘记这双眼睛,不会忘记这双妩媚到有些过分的眼睛当年是如何勾走了索萨的魂魄。他甚至会觉得在她这堪称完美的刺客生涯中,只有百分之三十得益于她的身手,而剩下的百分之七十都应该归功于她的眼睛。 “那恐怕我也得把你的姓氏改成泰勒了,尊贵的侯爵夫人。”说着,格林优雅的欠了欠身。 “茉莉,来给这位贵客上一份甜点,倒一杯茶。”劳薇塔吩咐身边的侍女道,但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格林身上:“虽然我知道他绝不是来我这儿喝茶的。” “我想请你去看看他。” “谁啊?”她随手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口中。 “还能有谁呢?” “啊,我想起来了!”她夸张的扬了扬眉,却依旧懒洋洋的窝在躺椅里,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罢了,然后就只是看着格林,什么都不说了。 “他需要你。” “所以我就得去?” “我会给你相应的回报的,劳薇。” “得了吧,你们还欠我一支军团呢。”她端起奶昔浅浅的抿了一口,一些奶汁却顽皮的留在了嘴唇上,让她只好伸出舌头将它们舔掉:“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也会为你做一件事。”她分别学着他的,索萨的,海姆的,还有怀特的声音和语气重复了四遍这句话,惟妙惟肖,让格林似乎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中。 那艰苦的攻城,以及后来的大捷。 那惨烈的遇伏,以及后来的突围。 那颗被砍下的头颅,以及后来的一切… “而且你还是叫我泰勒夫人的好,格林祭祀。”她停顿了一下又说:“突然那么亲密,人家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苏菲死了。” “死得好啊,这个世界上终于又少了个比我漂亮的人儿了。”她不疼不痒的微笑着。 “我没时间跟你插科打诨,劳薇塔!”格林的语气变了。 “那当然啦,您现在可是火到发烫的光影使徒啊,就算只是接受各种采访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吧,哪儿像我呢…”她一脸哀怨的说:“就只能呆在家里孤零零的吃樱桃小蛋糕了。” “嫁给一个比你大三十二岁的侯爵,然后天天躲在这空荡荡的城堡里,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显然不是啊,我本想嫁给比我大四十二岁的公爵的,可惜就我这魅力也许就只够迷倒个侯爵了。”说到这儿,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神采飞扬起来:“好在我只需要在这个城堡中好吃好喝的呆上几年,等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之前那些破事儿的时候,就可以挽着老泰勒的胳膊去跟他参加各种宫廷舞会了。对了,我跟你说过吗?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舞会啦!”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劳薇塔,幽魂杀手这个称呼可远比什么侯爵夫人响亮得多。”格林不无惋惜的看着她:“更何况你早已是幽魂杀手中的佼佼者,你本可以在即将打响的全面战争中大展身手,留名立万。” “嘿,等等,等等…”劳薇塔放下手中刚吃了三分之一的蛋糕说:“到底是他需要我,还是你需要我啊?” “我们都需要你,劳薇塔!” “哇哦。”她懊恼的叫嚷道:“早知道我这么抢手,我就不那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 “现在也不晚。”格林郑重的说。 劳薇塔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睡裙中那对白花花的胸脯在笑声中颤动着,呼之欲出,她却完全顾不得,就这么笑着,笑着,直到把手边那杯奶昔都给碰洒了。 “吃光你的甜点,喝干你的茶吧,格林祭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调整好呼吸…还有冷漠的语气:“然后离开这里,去准备迎接你们的全面战争吧。” “那你呢?” “我?我想我得去活动一下了。”她伸了个懒腰:“这儿的日子实在**逸,弄得我都胖了好几斤了,得尽快把这个势头阻止住才行。我可不想当我翩翩起舞的时候,人们却只顾盯着我的赘肉。” “也许你还不明白,劳薇,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格林,不明白的是你。”她打断了格林的话,坐了起来,语气第一次变得严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才是那个他最需要的人?我跟他是有过一些愉快的记忆,但说白了也不过只是几次鱼水之欢而已。可你不一样,格林,你可是跟他同甘共苦了这么年呐。” “可我…”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可你有更要的事情做,对么?” 格林绷着脸,一言不发。 “而我也一样。”她笑了笑,重新躺了回去:“所以我才会让你离开这儿,而且别再来找我,我真的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了。如今我只想跟我的旧时代彻底划清界线,然后开始新的人生,更美好的人生。我会忘记所有跟我那些旧时代有关的人,先是无关紧要的人,然后是几个总是不肯放过我或者我也不想放过他们的人,最后…我会忘记他。” “曾经我一直不太确定我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她将剩下的那小半块儿蛋糕塞进口中,仔细的咀嚼着,然后咽了下去:“我深信不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慢些走,慢些走 我看到了一个背影。 最熟悉的背影,在各种画卷中看到一万遍。 最陌生的背影,在现实中一次都没有。 她的背影。 她还活着…我就知道她还活着! 就在我前方,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肩膀。 所以我伸出了手,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让我看看你,亲爱的,让我再看看你!不管这会被你的冰锥扎透多少次,被你的疾冻箭刺穿多少回,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再看看你… 可我却没能触碰到她,虽然只差了那么一点。 我连忙上前一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一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两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三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我只好奔跑起来,越跑越快,直至演变成拼尽全力的狂奔,却非但没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却令她离我越来越远!就好像她正在离我远去…虽然在我眼中,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但是在我指尖,她却正真真切切的离我远去! 也许我可以再把手伸长一点,也许只要那么一点,我就能碰到她,就能阻止她的远离!也许只要那么一点,我就能把她留下来,永远的留下来!于是我使劲向前伸出我的手臂,手掌,手指,用上了每一分力气,为此我能听到自己肌肉抽搐和骨骼拉扯的声音,却始终无法接触到她的身体。 等等我!我无力的哭喊着。 等等我!我无助的哭喊着。 直到我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她却也停了下来,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似乎在为我等待。 我开始向前爬,一点一点的,向前爬。 放心吧,亲爱的,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片虚无之中,只有我还剩下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我想,她听见了。 否则她怎么会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我靠近?! 一寸一寸的,一寸一寸的,等着我靠近。 我碰到了,碰到了她的长裙,碰到了长裙的边角。 或许我应该拉着她的裙角站起来,毕竟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放开了她,她很可能就会彻底消失在这片混沌之中,让我再也无从寻找,让我抱憾终身。 可是…我不能。 我要靠自己站起来,我要靠自己。 就像这十五年来一样。 我可以,亲爱的!我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身体,拼命用酸疼的双腿让自己保持直立。 亲爱的,我会让你看到,我可以! 我终于扳过了她的肩膀,看到了她的脸庞。 可我却只看到了一尊雕像… 呼!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再次被汗水浸透。 这只是一个梦,这…又是一个梦。 这是我第几次梦到她了?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在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也许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就一直游荡在这美丽而又可怕的梦境中,从来都没能走出来。也许我根本就不想走出来,就仿佛一旦醒来就会连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都会失去。 那些记忆,让我既恐惧又着迷。 “嘿。”我跌跌撞撞的走进这昏暗的房间,找到一个角落,蜷缩着坐下来。从生尽欢到空山镇,从空山镇到长夜城,在马不停蹄的颠簸中,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把它重新装扮起来。 但是我没有忘记这件事,不管在这段时间有多少杂七杂八的事情纠缠着我,我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只是并不心急,嗯…应该说,并不太心急,毕竟它就在那儿,不会离我而去。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星辰,一切都变了。”我喃喃的说,烈酒伴着口水和眼泪流到衣服上,好在没能落在地上。这是你的房间,不该沾染这些污浊…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又他妈的有什么用呢?! “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其实我之所以会做出这个雕像,是为了有朝一日烧掉的。就在你住进来的那一天,总会有那一天的,不是吗?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总会有那一天。然后我就可以在你面前把它点燃,微笑着对你说,既然女主人已经来了,替代品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很傻,不是么?我甚至都忘了冰块儿这种东西是根本就点不着的。当然了,也许对我来说它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个雕像而已,可现在呢…哈哈哈哈…可现在呢?”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笑出来,也许只是因为我已经受够了哭泣这种方式,这种懦夫的方式,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 这种…我仅存的方式。 “我得走了,星辰。”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我只好扶住墙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到映在她眼睛中那个破落的身影:“我喝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星辰。” 从来都不想… 当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的时候,我似乎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于是我摔倒在走廊上,无尽的黑暗在摇摆的火焰中向我扑来,将我包围在中间,渐渐吞噬。 直到那些金色的光芒晃到了我的眼。 那是在真理大教堂,我和其他九位法师并排站在观礼台上,跟他们一样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军装。我还看到了自己的脸,有着些超过实际年龄的沧桑。 “愿圣光与你同在,灌铸法师。”她微笑着对我说。 “为了光明,星辰之泪!”我高声回应着。 这画面就此定格,不曾变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往昔可能重来? “嘿。” 这是个让娜塔莉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她已经听了十二年,只是里面所包含的情感在这十二年中她却从未听到过,温柔,爱怜,还有那么一点…愧疚。 它们仿佛一下子就把她牵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十四岁的她穿着她唯一的长裙,虽然她原本一直天真的想把它留到出嫁时才穿,伴着轻柔的春风和知更鸟欢快的鸣叫离开乡下,跟着首席执行官的管家来到晨光镇,见到了这个青年。 他有着英俊的脸庞,穿着鲜亮的衣裳。 “就她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着,她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却还是逃不过那双棕色的眼睛。 “是的,少爷,老爷亲自挑的。”老管家面无表情。 “好吧,我下辈子可就指望你了。”他夸张的眨了眨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是说给她的话,她在心中受宠若惊的告诉自己,而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那双眼睛和那个笑容也属于她。 “少爷。”她怯生生的回应道,声音小得就像只蚊子,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就像被自己的音量给震到了。 你又要被他笑话了,她懊恼的自责着,你这副蠢摸样只会让他像看到最滑稽的小丑一般笑得前仰后合。 就跟十二年前一样。 可他…没有! 他只是缓缓走到她身后,轻轻环抱住她,把嘴唇凑到她耳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少爷,娜塔莉,特别是在你面前。”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哭了出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 伴着那些汹涌而出的泪水,她开始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齿咬,仿佛要把压抑了十二年的委屈统统在这一刻发泄到这个男人身上,直到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不是他的错。 这…从来都不是他的错。 他刚刚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该为那些旧事负责。 这不公平,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都不公平! “都是我的错,娜塔莉,都是我的错!”他却这样对她说,眼泪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滴到她的脸上,跟她的泪水融合到一起。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些被眼泪所淹没的岁月,每当他对自己冷言相向时,她总会幻想出一个这样的拥抱来安慰自己。 那该有多温暖啊,她一次次的对自己说,温暖的就像漫漫长夜中的一颗明星,就像无尽黑暗中的一丝光明。 而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种温暖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不再有任何顾忌,不再有任何犹豫。 如果这是个梦,请不要让我醒过来。 如果必须要醒,就让我死在这个梦里。 无怨,无悔。 “来,我带你回家。”她隐隐听到他对自己说,虽然这实际上已经是他说的第三遍了。 “回家?”她没听明白。 “是的,回家。” “哪个家?” “当然是晨光镇了。” “晨光镇…”她犹豫着,不想扫他的兴,更不想破坏这美妙的氛围。她应该立刻点点头,给他一个微笑,然后就乖乖跟着他回去。无条件的顺从,就像曾经的十二年一样。 可问题是,这对他来说公平么?毕竟他不是他。 他--不--是--他! “那不是我的家,索萨。” “那我们就回你的家。”他立即这样说,没有一丝犹豫。 “算了,你都不知道它在哪儿。” “可你记得,这就够了,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这十二年来,她对他说这句话的次数应该不少于一百二十次,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这么说,就算在梦里都没有过。 “你想去么?”只要他能这么问自己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她就满足了,真的,她甚至不惜为此搭上整个人生。 但是现在他对她说,我跟你走。 这让她,无从招架。 回家,回她的家,回她的家乡。 家乡…家乡… 蓝天白云,绿油油的稻田,是她的家乡。 骄阳似火,被烤得干枯的稻田,也是她的家乡。 阴雨连绵,被雨水浸透的稻田,还是她的家乡。 只是前一个场景基本上都存在于她童年时的记忆里,而后几年的记忆就基本上被后两个所替代,直到父亲卖掉了她。他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凡家里还剩下一口饭吃父亲就绝不会把她卖掉,但是…他们每天吃的玉米糊和野菜叶又怎么说? 算了,也许那天的阳光一点儿都不明媚。 “我没有家了,索萨。”她漠然的说。 “你…怨他们吗?”他问道。 “谈不上吧。”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你呢?” “我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有…愧疚。” “可他们把你赶出来了啊。” “就我当时的所作所为,他们本该把我送上绞刑架才是。”他的面部肌肉抽动着,神色黯淡:“何况在晨光镇的那些年里我从未让他们舒心过。我想补偿他们,娜塔莉,我想补偿他们,我真的这么想过。” “那就去做啊。”她发自肺腑的鼓励道。 “可我会想,他们真的需要么?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许他们早就习惯了,甚至早已忘记了我这个人。而我呢?这些年来我劣迹斑斑,罪行累累,几乎得罪了所有人。现在回去不仅会搅乱他们的生活,还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有可能连累到他们。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他长叹一声:“我都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她默默的随声附和着,“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然后抬起头来坚定对他说。 “重新开始,伊格也这么跟我说过,只是…”他摇了摇头,一脸的苦闷:“谈何容易呢?” “你还记得麦克白修士吗?”她突然问道。 “当然,娜塔莉,我当然记得。”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诅咒,只要一想起他,愧疚感和负罪感就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还记得他都教过我们什么吗?” “他交我们的东西太多了,娜塔莉,太多了…” “但是总有个最重要的,不是么?” “帮助别人?”他心存疑惑的说。 “是的,帮助别人,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高贵的还是贫穷的,卓越的还是平凡的,正直的还是邪恶的,都试着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给他们予支持,劝其向善,不求回报。”她重复着当年麦克白的话,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索萨!” “我们…做得到么?”他踌躇着。 “既然麦克修士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如果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重新开始呢?”她用力握着他的手,满怀信心的对他说:“如果你觉得亏欠他,那就用他的方式去补偿他!如果麦克修士知道了我们这么做的话,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那他会原谅我么?” “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我想他会的,一定会的!” “帮助别人,帮助别人,帮助别人…”他重复着这四个字,一声比一声更大,一声比一声更有信心,直到他阴霾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好,娜塔莉,就这么办!虽然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亏欠了很多人,可今后我可以做更多的好事,帮助更多的人,这样总有一天我会还清的!一年不够就用两年,两年不够就用十年,十年不够就用我的一生!” “好,我会跟你一起的!” “你…你没必要…” “你听好了,索萨,我会跟你一起的。”她看着他,目不转睛的,一字一顿的对他说:“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在他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他突然觉得…其实面前这个女人才是他最该补偿的! 好在还不算太晚,好在还不算太晚…他哽咽着安慰自己,同时也告诫着自己。但是你得抓紧时间才行,埃菲尔德,你荒废的太多,也辜负的太多了! “别愣着了,索萨。”她用右手牵起他的左手说:“选一条路,咱们出发吧!” “还是叫我埃菲尔德吧,娜塔莉,我不想用他的名字。”他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中,永远都不想再松开了:“还有咱们往哪儿走应该由你来决定才对。别忘了,我跟你走。” 第一百八十章 故人可应留恋? “我不记得邀请过你,格林祭祀。” “所以我只好不请自来了。”格林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样回答。柔软的鸭绒躺椅和宽松的丝织睡裙,素雅的妆容和粉色的指甲,挽起的黑发和慵懒的神情,这一切似乎都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刺客大相径庭,于是他只好叫出她的名字来确认一下:“劳薇塔。” “出于礼貌,你应该在后面加上夫人才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就像初次见面时在月光城。 没错,就是她了。 格林不会忘记这双眼睛,不会忘记这双妩媚到有些过分的眼睛当年是如何勾走了索萨的魂魄。他甚至会觉得在她这堪称完美的刺客生涯中,只有百分之三十得益于她的身手,而剩下的百分之七十都应该归功于她的眼睛。 “那恐怕我也得把你的姓氏改成泰勒了,尊贵的侯爵夫人。”说着,格林优雅的欠了欠身。 “茉莉,来给这位贵客上一份甜点,倒一杯茶。”劳薇塔吩咐身边的侍女道,但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格林身上:“虽然我知道他绝不是来我这儿喝茶的。” “我想请你去看看他。” “谁啊?”她随手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口中。 “还能有谁呢?” “啊,我想起来了!”她夸张的扬了扬眉,却依旧懒洋洋的窝在躺椅里,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罢了,然后就只是看着格林,什么都不说了。 “他需要你。” “所以我就得去?” “我会给你相应的回报的,劳薇。” “得了吧,你们还欠我一支军团呢。”她端起奶昔浅浅的抿了一口,一些奶汁却顽皮的留在了嘴唇上,让她只好伸出舌头将它们舔掉:“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也会为你做一件事。”她分别学着他的,索萨的,海姆的,还有怀特的声音和语气重复了四遍这句话,惟妙惟肖,让格林似乎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中。 那艰苦的攻城,以及后来的大捷。 那惨烈的遇伏,以及后来的突围。 那颗被砍下的头颅,以及后来的一切… “而且你还是叫我泰勒夫人的好,格林祭祀。”她停顿了一下又说:“突然那么亲密,人家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苏菲死了。” “死得好啊,这个世界上终于又少了个比我漂亮的人儿了。”她不疼不痒的微笑着。 “我没时间跟你插科打诨,劳薇塔!”格林的语气变了。 “那当然啦,您现在可是火到发烫的光影使徒啊,就算只是接受各种采访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吧,哪儿像我呢…”她一脸哀怨的说:“就只能呆在家里孤零零的吃樱桃小蛋糕了。” “嫁给一个比你大三十二岁的侯爵,然后天天躲在这空荡荡的城堡里,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显然不是啊,我本想嫁给比我大四十二岁的公爵的,可惜就我这魅力也许就只够迷倒个侯爵了。”说到这儿,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神采飞扬起来:“好在我只需要在这个城堡中好吃好喝的呆上几年,等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之前那些破事儿的时候,就可以挽着老泰勒的胳膊去跟他参加各种宫廷舞会了。对了,我跟你说过吗?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舞会啦!”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劳薇塔,幽魂杀手这个称呼可远比什么侯爵夫人响亮得多。”格林不无惋惜的看着她:“更何况你早已是幽魂杀手中的佼佼者,你本可以在即将打响的全面战争中大展身手,留名立万。” “嘿,等等,等等…”劳薇塔放下手中刚吃了三分之一的蛋糕说:“到底是他需要我,还是你需要我啊?” “我们都需要你,劳薇塔!” “哇哦。”她懊恼的叫嚷道:“早知道我这么抢手,我就不那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 “现在也不晚。”格林郑重的说。 劳薇塔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睡裙中那对白花花的胸脯在笑声中颤动着,呼之欲出,她却完全顾不得,就这么笑着,笑着,直到把手边那杯奶昔都给碰洒了。 “吃光你的甜点,喝干你的茶吧,格林祭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调整好呼吸…还有冷漠的语气:“然后离开这里,去准备迎接你们的全面战争吧。” “那你呢?” “我?我想我得去活动一下了。”她伸了个懒腰:“这儿的日子实在**逸,弄得我都胖了好几斤了,得尽快把这个势头阻止住才行。我可不想当我翩翩起舞的时候,人们却只顾盯着我的赘肉。” “也许你还不明白,劳薇,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格林,不明白的是你。”她打断了格林的话,坐了起来,语气第一次变得严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才是那个他最需要的人?我跟他是有过一些愉快的记忆,但说白了也不过只是几次鱼水之欢而已。可你不一样,格林,你可是跟他同甘共苦了这么年呐。” “可我…”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可你有更要的事情做,对么?” 格林绷着脸,一言不发。 “而我也一样。”她笑了笑,重新躺了回去:“所以我才会让你离开这儿,而且别再来找我,我真的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了。如今我只想跟我的旧时代彻底划清界线,然后开始新的人生,更美好的人生。我会忘记所有跟我那些旧时代有关的人,先是无关紧要的人,然后是几个总是不肯放过我或者我也不想放过他们的人,最后…我会忘记他。” “曾经我一直不太确定我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她将剩下的那小半块儿蛋糕塞进口中,仔细的咀嚼着,然后咽了下去:“我深信不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在左,我在右 “我想跟你谈谈,索萨。”格林对我说。 “正好我也想跟你谈谈,格林。”我努力睁开眼睛,并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惜失败了,还碰翻了酒瓶。 “那你先说。”格林不动声色的说,似乎对我的这副状态早已习惯了,只是扶起了酒瓶,还把它挪远了点儿。 “菲利克斯!”我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 “你想杀了他?” “碎尸万段!” “很可惜,你杀不了他,曾经不能,现在更不能。” “如果你肯帮我,格林,只要你肯帮我!” “我们照样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我们身边的所有人也无法与他相抗衡,更重要的是…”格林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该与他为敌,索萨,要知道全面战争…” “去你妈的全面战争,它根本就打不起来!” “可它已经打响了,索萨。” “什么?!”我愣住了。 “同铸会的第二军团,第四军团,第五军团已经和驻扎在北方片区的其他捍卫者向蛮荒之地集结,预计总人数会超过两百万。而第六军团和第七军团也在向希利苏斯片区西部边境进发,而比他们先走一步的还有天谴议会的五十万畏魔者,加上沿途并入的其他地方军队,总人数也将达到一百二十万。”格林盯着我,面色无比凝重:“如今零星交战已到处都是,大规模战役亦随时都可能爆发!” “为什么…会那么突然?” “因为星辰之泪的死。”他说出了那个令我心生绞痛的名字:“她的死,触及到了同铸会和天谴议会共同的底线。” “这是菲利克斯的错,他早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吗?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终于迎来了他求之不得的全面战争,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依然是教会中祷告者的统领和举足轻重的云中苍穹。而如今被所有矛头瞄准的那个人…” “是我。”我替他说了出来。 “而菲利克斯是唯一能给你提供庇护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还应该感谢他?!”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向你阐述事实。” “他杀了她,格林!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意味着很多…” “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我歇斯底里的喊道,仿佛已经在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统统在这一瞬间爆发!可惜在爆发之后…却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助,我甚至不得不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如果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的一切,格林,你会帮我么?” “对不起,我不会。”他声音充满了苦涩,却没有犹豫。 “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格林,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我神经质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只要全面战争打响,它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不是吗?他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他是炽天之翼的首领,而他的人正在被同铸会痛宰,他当然会焦头烂额,不是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格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越说越兴奋,把他的胳膊也抓的更紧了:“我们可以召集所有人,趁他无暇兼顾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这样一定能杀了他,格林!这样我们一定能杀了他!!” “你还不明白么?”他用力把手臂从我手中抽出来:“我不仅不会帮你杀他,我还要让他帮我赢下这场战争。” “是你帮他赢下这场战争吧?!”我不可遏制的冷笑起来:“是谁说过要自力更生的,格林?难道你躲在这个寒冷的,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躲在这个狗娘养的羽翼下,就他妈能展翅高飞了?!” “我尝试过,我也几乎成功了。空山镇,你想象不到我在它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而你让我失去了它。” “哈,连这件事儿你都要怪在我头上?!真他妈…” “那个狐尾祭祀,是你杀了她。” “别忘了整个计划都是你出的,伟大的格林祭祀!” “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杀她,我甚至没必要与她为敌,可惜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索萨,我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因为他竭力想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然而他的声音却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我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就算是现在,我也确信在这个我根本就不想选的选择题中选了我最应该选的那一个!从没觉得后悔,从没有…”他低下头停顿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我:“可你呢,索萨?你只在乎你的星辰之泪,你只在乎你那从未属于过你的星辰之泪!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 “我爱她,格林,我…爱她!” “是,你爱她,直到她变成了你的诅咒。”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个极大的决定:“其实…我觉得他解救了你,菲利克斯,他杀了她,也破除了你的诅咒。” “所以你没救她?”我不想去回忆那件事,哪怕是那件事中的任何一个画面,哪怕只是零零碎碎的一点。我知道它们就潜伏在我脑海里,伺机喷发,于是我拼命压制着它们,不给它们任何机会。可现在,它们却瞬间就占满了我的视野,而且其中的一个身影正越变越大,是格林.威尔马文,我正在乞求他救她,哀求他救她,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 “所以我没救她。”他的语气已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 “你注定都不可能得到她,越到后来我就越确定这一点。我提醒过你,劝过你,很多次,直到我发现你陷的太深了,无论多少人劝你多少次都不可能把你拉出来。所以就只剩下两种方式能结束这场闹剧,她死或者你死。”格林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睛说:“她死,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你和菲利克斯?难道你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格林的话像重锤般一下接一下敲进我的脑子里,让我只听到阵阵轰鸣:“难道这根本就是你们的合谋?!” “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索萨,这也绝不是我和菲利克斯的合谋。我从未欺骗过你,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格林有些伤感对我说,却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终究还是没能走出来,在她死后,我就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你走出来的那一天,我无比的期待那一天!我们再次并肩战斗,就像在骄阳城,在冰封剑匣,在万松山上,虽然每次都身陷绝境,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逢凶化吉!可惜…照现在看来,我永远都等不来那一天了。” “所以连你也觉得这是我的错,对吗?你没错,菲利克斯没错,连同铸会都没错,因为自始至终错的都是我一个人,我不该爱上她,不该认识她,甚至不该看到那张画?”当我说出这些的时候,我本应充满了愤怒,本应开启炎魔之躯再跟他大打一场,可是当我真正说出这些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悲凉,它们正像浪潮般将我淹没。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我在这上面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格林疲倦的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索萨,我的兄弟,我从来都没这样叫过你,我觉得在经历过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早已不会在意什么称呼,但是…”格林并不理会我的反映,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今天,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索萨,我也确实为你做了很多事。但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帮你。至于以后,我的全部精力都得投入到这场战争中,更没时间陪你折腾…”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但不管是什么东西最终也没能卡住他:“是时候说再见了,我的兄弟,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跟我说这些?就为了菲利克斯?!”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索萨,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为了你那远在天边的理想,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理想,对吗?”我用力想从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却终于让面部肌肉彻底失控,让我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就为了他妈的万众一心,世界大同?!” “没错,很多人会这么说我,更多人会这么看我,我明白了,也接受这个现实。”他看着我,眼睛已被悲哀所填满:“但是你也这么说我,我感到…很失望。”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记得你为了这个理想付出了多大代价,失去了多少人么?!难道你一定要等到付出所有,失去所有才肯罢休么?!”我冲他叫嚷着,心却如同被信仰镣铐紧紧捆住般抽搐:“还是你根本他妈的不在乎?!” “你觉得我不在乎?”格林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全是苦涩:“跟你说一件最简单的往事吧,还记得格伦夏尔么?” 我当然记得,甚至被这个名字一下子拉回了第九军团,跟他相关一切都在眼前一一浮现,并最终在月光城下定格,在女巫的尖啸和抛石车的轰鸣中,我们三人飞向城墙…那绝不是件简单的往事,既不简单也不光彩。 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当格伦夏尔摔下城墙的时候,我可以救他。”他果然说起了这件往事中不光彩的那一部分:“我只要用信仰镣铐把他拉上来,再把静止药剂给他灌下去,就能通过治疗术保住他的性命。但是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而用来治疗他浪费的那段时间也足以让那个大汉解决我们两个中的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将无论如何都无法跟大汉相抗衡。所以就当时的战局来说,不救他,是最理性的选择。”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冷冰冰的回应道。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随着岁月的推移它不仅没有被稀释反而越发的清晰,它从未放过我,索萨,它从未放过我。”我看着格林的眼睛,看到了黯如铅灰的银色:“虽然我做了正确的事,但是卑劣的目的永远都是错的,它让我的理想蒙了羞,也会永远在余生中折磨着我,就像所有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样…不管我的目的是对是错,我都从没忘记过他们,只有背负着他们的余生继续前进,一刻都不敢停留。我要用未来告诉他们,用我所赢得的未来告诉他们,他们的生命,没有荒废。” 我选择了沉默,他的话已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 “其实你曾经是我的底线,或者说,我曾经把你当成我的底线,因为我不希望为了我那…也许过于宏大的理想而忽略了所有的情感,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而他似乎也从我脸上看出来了什么,又把话题转回到我们俩身上:“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来都没必要担心丧失底线,因为我的底线就是理想本身。我要为人们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将充满光明,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使命,为此,我理应付出一切。” 格林最后看了我一眼,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连回应的机会都已不打算给我,只是撂下这最后一句话:“我只想提醒你,别去招惹菲利克斯。你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们中必须要死一个,那个人一定是你。” 我应该留住他,我下意识的告诉自己,并踉踉跄跄的追出去了两步,但是这第三步却再也没能迈出去。并不是因为那早已被他的话语所冲散的醉意,更不是因为我那可悲的自尊心,而是我突然间意识到当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留不住他了,甚至在更早之前那些我没有意识到时光中…就已经留不住了。所以最终我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那明黄色的背影一点一点的隐没在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些日子,没有你 我想,我已经成了个局外人。 从那天后,我就开始在长夜城里游荡,漫无目的的,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再没见过菲利克斯,更没见过格林,也许他们早已因为这场战争而忙得不可开交,而讽刺是,我现在连战局进行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这些,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他们每个人都一言不发,行色匆匆,就好像我只是个从人群中间穿过的幽灵。 不得不承认,转得越多我就越惊叹于长夜城的奇伟,同时也就越绝望于菲利克斯的强大,是他一手筹建了这座城市,而我连晨光镇这种小破地方都造不出来。 晨光镇,哈,晨光镇… 最近我总会不着边际的想起它,还有跟它有关的那些人,却悲伤的发现我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和名字,只剩下一张张模糊而混沌的脸庞,就好像那些日子不过是场春秋大梦。 好吧,终于又说到了梦境,似乎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个话题。我还是会梦见她,确切的说我总是会梦见她,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过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只是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更冰冷。 只是她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更冷漠。 有时候我觉得我会在突然间醒来,发觉自己站在一片雪地中,烈烈寒风折断了松枝,让它们划伤了我的脸。 我看到身边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 我看到四面八方的异教徒,他们的包围圈正在收紧,而我们已被逼至山顶,无路可退。 “为了光明!!”怀特的怒吼震疼了我的耳膜。 接下来便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到援军把敌人杀退。 那时怀特还活着,格林还活着,朱丽奥斯也活着,我特意看了看她的脸,没受伤,只是沾了点儿血。 而我,重伤身死。 同铸会在荣耀城为我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那天,数十万人参加了我的追悼会,数万人为我哭泣,包括盛装出席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但是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娜塔莉哭的伤心,在那个下午,她把略显凌乱棕色的长发挽在脑后,穿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素颜,五官精致。 最后,我的肖像也终于被雕刻进了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星辰前来看我,她留着冰蓝色的长发,穿着海蓝色的长裙,她赞许的向我点了点头,为我留下了一朵雪莲花。 这结局,会不会有点儿圆满? 我推开门,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虽然我总觉得自己早已在这个被黑夜所统治的城市里迷失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这些年,不管经历了多少,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最终也不过是走出了一个圆,就像我离开晨光镇时的一无所有和到长夜城的了然一身,当然,除了娜塔莉。 只是…除了娜塔莉。 “少爷,我要跟你一起走!”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 那柔弱而倔强的声音,我竟再也没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于是我掀开了落满尘埃的桌布。 看到了桌布下面的幽灵之眼。 在她离开的那天,格林就把它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为此我能找出一百万个理由,但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本以为这个原因就足以让我忘记这十二年中跟她有关的一切,直到我发现这只是痴人说梦。 直到,今天。 直到,那些画面终于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她正跟我在一起。 我看着幽灵之眼中的自己,头发梳得比我整齐,胡须刮得比我干净,衣着比我朴素但没有我这一身的油污,总之,我看起来挺有朝气…朝气?这个词听上去好像与我格格不入,我最后一次能用“朝气”来形容的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是我离开空山镇之前,还是我离开生尽欢之前? 是我打下冰封城之前,还是我打下月光城之前? 是我进入侯爵府之前,还是我进入狼堡之前? 是我学会火球术之前,还是我学会说话之前? 看来,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问题了。 但是…等等! 我刚刚说…她跟我在一起?! 那站起幽灵之眼这边的这个人又是谁?! 谁才是我?谁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绝不会是有朝气的那一个。 哈,看来我们得聊聊了,亲爱的裂魂人。 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小村落里,偏远而闭塞,似曾相识,在跟着麦克白一路去往埃苏雷格的途中至少经过了十几个,按照这个比例,这片大陆上这样的村庄应该超过一千个。 这个数字,让我感到悲伤。 如果威廉在这儿,我想他最多思考个五分钟就能通过地质,植被,人们的穿着给我划定出一个足够精确的范围,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许他还在忙着跟妻子告别,也许他还在整顿正在逐渐涣散的阿伦军团,也许他还在准备我的复活仪式,也许…他只是已经离开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找菲利克斯,他也一定会面带微笑,满脸殷勤的迎接我,并承诺尽最大努力的给予我帮助,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或许我还可以趁他由于“尽最大努力”而分神时干掉他,就此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只可惜,我现在着实没兴趣开这种玩笑。 所以…我只好承认,如今,我只剩下我自己。 铺开从藏书阁翻出来的九平米见方的世界地图,尽量忘记管理员那冷漠到让我想送他一记烈焰风暴的表情,我开始自力更生…“自力更生,从来都不愚蠢!”这句格林在空山镇对我说过的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完全不着边际。 呵呵,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在地图展开的那一瞬间,在光怪流离的魔法色彩中整个大陆的立体投影都渐渐浮现----平原,丘陵,山脉;河流,湖泊,海洋;村落,小镇,城邦。我站在地图上仿佛就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只是…那时的冰封城还依旧雄伟,那时的长湖除了冰层还什么都看不见,燃烧岛上空还浮现着硕大的骷髅标志…我突然间发现原来这张出自天谴图书馆首席大学士之手的近二十年来最权威的图纸竟然是如此无知。 无知到让我妒忌。 谁能计算出在这地图上不过苹果般大小的冰封城下埋葬了多少血肉之躯呢?至于它后面的松林和群山中又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风雪里徘徊?算了…我还是干点儿正事的好。 想在整张世界地图上把一个小村落找出来,这显然是个无比费心、费力、费时的大工程,好在我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在这上面。这对于所有奔波于这场世界之战中的数十位强者,数百万战士和数千万流民来说实在是个讽刺,但是对于那对儿幽灵之眼中的男女来说实在应该感到庆幸。 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我还是会看一看他们,当我在这片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游离到眼酸腰疼腿抽筋的时候,或者在我只是什么都不想看的时候,我就会看一看他们。 看着他们帮村民把水稻插进稻田里。 看着他们帮农妇把溪水倒进水缸里。 看着他们帮孩子把蝴蝶扑进网兜里。 看着他们的一切,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看着幸福在这一刻变得简单,我从未想过,甚至都没梦到过的简单…看着我从未经历过的,我从未享受过的,人生… 这不公平!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这是格林.威尔马文告诉我的,而我将铭记一生。 一生到底有多长? 有的时候它很长,有的时候它很短。 换一种比较文艺的说法,那么长,那么短。 那么长,却那么短… 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村庄。 我只来过这儿一次,就是这一次。 我却看过这儿一千次,就像这几天中的任何一次。 我找到了一匹马,在一个骑马的人那里。 “我需要你的马。”我这样对他说。 “那你至少得给我一枚银币,如果你想租用它的话。”他小心翼翼的握紧缰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的火球在他脸上仿佛一朵绽放的鲜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慢些走,慢些走 我看到了一个背影。 最熟悉的背影,在各种画卷中看到一万遍。 最陌生的背影,在现实中一次都没有。 她的背影。 她还活着…我就知道她还活着! 就在我前方,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肩膀。 所以我伸出了手,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让我看看你,亲爱的,让我再看看你!不管这会被你的冰锥扎透多少次,被你的疾冻箭刺穿多少回,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再看看你… 可我却没能触碰到她,虽然只差了那么一点。 我连忙上前一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一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两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三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我只好奔跑起来,越跑越快,直至演变成拼尽全力的狂奔,却非但没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却令她离我越来越远!就好像她正在离我远去…虽然在我眼中,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但是在我指尖,她却正真真切切的离我远去! 也许我可以再把手伸长一点,也许只要那么一点,我就能碰到她,就能阻止她的远离!也许只要那么一点,我就能把她留下来,永远的留下来!于是我使劲向前伸出我的手臂,手掌,手指,用上了每一分力气,为此我能听到自己肌肉抽搐和骨骼拉扯的声音,却始终无法接触到她的身体。 等等我!我无力的哭喊着。 等等我!我无助的哭喊着。 直到我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她却也停了下来,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似乎在为我等待。 我开始向前爬,一点一点的,向前爬。 放心吧,亲爱的,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片虚无之中,只有我还剩下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我想,她听见了。 否则她怎么会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我靠近?! 一寸一寸的,一寸一寸的,等着我靠近。 我碰到了,碰到了她的长裙,碰到了长裙的边角。 或许我应该拉着她的裙角站起来,毕竟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放开了她,她很可能就会彻底消失在这片混沌之中,让我再也无从寻找,让我抱憾终身。 可是…我不能。 我要靠自己站起来,我要靠自己。 就像这十五年来一样。 我可以,亲爱的!我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身体,拼命用酸疼的双腿让自己保持直立。 亲爱的,我会让你看到,我可以! 我终于扳过了她的肩膀,看到了她的脸庞。 可我却只看到了一尊雕像… 呼!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再次被汗水浸透。 这只是一个梦,这…又是一个梦。 这是我第几次梦到她了?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在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也许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就一直游荡在这美丽而又可怕的梦境中,从来都没能走出来。也许我根本就不想走出来,就仿佛一旦醒来就会连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都会失去。 那些记忆,让我既恐惧又着迷。 “嘿。”我跌跌撞撞的走进这昏暗的房间,找到一个角落,蜷缩着坐下来。从生尽欢到空山镇,从空山镇到长夜城,在马不停蹄的颠簸中,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把它重新装扮起来。 但是我没有忘记这件事,不管在这段时间有多少杂七杂八的事情纠缠着我,我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只是并不心急,嗯…应该说,并不太心急,毕竟它就在那儿,不会离我而去。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星辰,一切都变了。”我喃喃的说,烈酒伴着口水和眼泪流到衣服上,好在没能落在地上。这是你的房间,不该沾染这些污浊…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又他妈的有什么用呢?! “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其实我之所以会做出这个雕像,是为了有朝一日烧掉的。就在你住进来的那一天,总会有那一天的,不是吗?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总会有那一天。然后我就可以在你面前把它点燃,微笑着对你说,既然女主人已经来了,替代品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很傻,不是么?我甚至都忘了冰块儿这种东西是根本就点不着的。当然了,也许对我来说它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个雕像而已,可现在呢…哈哈哈哈…可现在呢?”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笑出来,也许只是因为我已经受够了哭泣这种方式,这种懦夫的方式,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 这种…我仅存的方式。 “我得走了,星辰。”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我只好扶住墙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到映在她眼睛中那个破落的身影:“我喝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星辰。” 从来都不想… 当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的时候,我似乎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于是我摔倒在走廊上,无尽的黑暗在摇摆的火焰中向我扑来,将我包围在中间,渐渐吞噬。 直到那些金色的光芒晃到了我的眼。 那是在真理大教堂,我和其他九位法师并排站在观礼台上,跟他们一样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军装。我还看到了自己的脸,有着些超过实际年龄的沧桑。 “愿圣光与你同在,灌铸法师。”她微笑着对我说。 “为了光明,星辰之泪!”我高声回应着。 这画面就此定格,不曾变改。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和我们(上) “娜塔莉,你的手怎么样了?”我问她。 这不是我最想对她说的话,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并不包括这一句。但是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这句话却脱口而出,仿佛彻底忘记了在这些天里那双手我已经看过无数次。 她没说话,下意识的躲到另一个我身后,面露恐慌。 当我向她策马奔驰的时候,我本以为自己是个骑士。 可通过她的表情,我终于知道自己只是狂徒。 “你想干什么?!”他突然对我说。 我吓了一跳,因为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会如此的难听。我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恐慌比他身后的女人还要鲜明。 丑陋,我第一次把这个词跟自己联系到了一起,我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人或者如此丑陋的东西。 奇丑无比! 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这样我就能早点儿杀了他,从而终结此后的这一切,好在,现在还不晚。 但是…真的不晚么? 为什么我突然间感觉到很多次当我说出:“好在还不晚。”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呢?!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么想着,我开启了炎魔之躯。 “放过他,我跟你回去。”当我听到娜塔莉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从那个窝囊废身后走出来,站在了他前面。 她就这么张开双臂,挡在我和他之间。 这本是个惹人发笑的情景。 她太瘦小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住他的全部,以我现在的法术操控力至少能找出五条路径在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用高密度的火链直接击中他的要害。 但是,我却完全笑不出来。 镜头似乎突然被调转回了从前,让我看到了我当时并没能看到的画面。那是在冰清玉洁,身中三枚冰锥的娜塔莉面对盛怒下的星辰,挡在我身前,像现在一样举起了双臂,那吱吱嘎嘎的碎裂声直到今天还在撕咬着我的神经。只是我再也无从知道当时她的眼睛,她那被冰锥刺穿的眼睛,是否也跟现在一样…坚毅,决绝,大义凛然!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反面角色,似乎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的对手就永远都比朋友多,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我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刻,连这个女人都会站到我的对立面,而不是我的身边,这突然间…让我感到绝望。 两道烈焰冲击已经在漠然间生成,它们盘踞在我颤抖着的双手,蓄势待发。如果我把它们释放出去,它们将毫无悬念撕碎她的身体,她甚至都阻挡不了它们一秒钟。 它们咆哮着想从我手中挣脱,而且我也越来越意识到我并不会把它们转化成火链,虽然我有足够的时间这么做。 也许她可以阻挡我。 但是她阻挡不了我体内的那只炎魔。 “你我都是炎魔之子,终有一天将化身成魔!” 这句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伴随着伊格纳斯那狰狞的笑容,我打了激灵,就好像他正在狠狠的操我。 “我才是你的对手,索萨!”在这个想努力掩饰住恐惧的声音中,他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自己站在了我面前。 他,居然,敢自己站在我面前! 我正好用这两记烈焰冲击来欢迎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它们已经包含了我最极限的力量。 他完了。很快它们就会冲破他的火焰护盾,撕碎他的灼烧装甲,然后焚烧他的身体,而以他的反应速度甚至在它们飞向他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无从闪避。他那残缺的性格根本无法支撑他与我抗衡,更何况他还没有火手和炎魔之躯。 我一直在想,在性格补全的这个过程中,他会优先修补哪种性格,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是愚蠢。你不该忘了你只是被我剔除出去的垃圾而已,你不配跟我争任何东西!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我惊呆了。 两道烈焰冲击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它们在碰到他的火焰护盾时并没有发生我想象中的撞击,而是直接钻了进去!然后、然后…它们就这么消失了!而护盾的颜色也没有黯淡分毫,仿佛我这两道倾注全力的烈焰冲击完全没能对他的护盾造成任何损耗! 我从来都没经历过这种状况!就算强大如威廉,在与他切磋的无数个回合中,哪怕被我的一颗火球命中,我都能感受到他白骨护盾所受到的损耗,是的,虽然那微乎其微,也瞬间就能被他修复,但是…损耗就是损耗,你能感受得到!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两道烈焰冲击就像直接融汇进了他的护盾里,就像被他的护盾给…吸收了,吞噬了,吃掉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妖术?! 当这个想法从我脑中闪过的时候,我甚至听出了恐惧。 只是他此刻的状态实在让我恐惧不起来。 他愣住了,而且那惊讶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严重! 我想不出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丢一击烈焰风暴。 此刻熊熊火焰已完全将他包围,如同一只出自炼狱的恶魔之手牢牢握住了他整个人,转瞬就能将他烧焦,焚尽,化骨扬灰!然而,事实却是所有接触到他护盾的火舌…统统争先恐后的钻了进去,然后…跟护盾融为了一体!我持续在烈焰风暴中倾注魔力,不相信他能照单全收,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全部吸收,只要我无休止的加力,也早晚能使魔力超出他所能承载的极限从而把他的身体撑爆!这是所有伤害吸收类法术共有的弊端,虽然在这之前,在我从未在任何魔法书籍中看到过这种能将伤害完全吸收的法术,听都没听过! 也许…这又是一个奇迹。 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的奇迹,你可以安然接受。 那么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奇迹,你也只能坦然面对。 来吧,裂魂人!榨干我,要么灰飞烟灭! 当五颗火球穿过烈焰风暴向我飞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惊讶了那么一下。想不到像他这种废物在身陷火海的时候还能出手还击,虽然换成我十秒钟之前就会这么做了。 先来鉴赏鉴赏他这次还击的质量吧。 五颗火球,分别指向我的脸,心脏,右侧肾脏,左侧膝盖和右边脚踝,且它们都不是单调的直线飞行,而是在各自的区域内进行小范围颤动,这样既让人无法彻底锁定它的轨迹,也不会很大程度的影响到飞行速度。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我下蹲还是跳起都依然会被命中要害,而无论像左侧或者右侧移动也不可能避开它们所有。总之,单就速度和角度来说,这次攻击跟我一样完美,这很正常,他不过是继承了我的方式。 可惜他无法继承我的力量。 我完全可以就这么站在这里,任由这些火球打在我身上,它们甚至都无法震裂我护盾的表层,而我只用0.8秒钟的时间就像让那些可爱的划痕变得光洁如新。但是作为索萨.炎魔,我想更激进的方式才更适合我。 所以我也扔出了五颗火球,每一颗都迎向了相对应的那一颗,并以相同的频率随之颤动。我会把它们拦截下来,一个不留的拦截下来,这并不容易,但是面对这个废物,我想还是应该对自己有点儿信心。何况…这并不是结束,在把他的火球彻底击碎之后,我的火球还会继续前进,直到冲进他的身体。 因为它们的威力足足是它们的两倍! 让我们平心静气的等待这一刻吧。 让我们共同见证谁才是真正炎魔! 直到…它们带着彼此的尾焰,相互穿过! 我打到它们了,我确定我打到它们了。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我的洞察更不会,可是…它们就是这么相互忽略了,就像两个去往不同方向也素不相识的旅人偏偏相遇在这个节点,在彼此拥抱寒暄过后,便继续沿着属于自己的道路前进,从此互无瓜葛。 只是…它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反而比我们这两个施法者更亲密,就像一对双生子,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如出一辙。 它们确实是,我们也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 等等…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的相貌一样,身体一样,血型一样,甚至连细胞都一样!所以说…在我们体内流动的魔力也一样,由自身魔力所转化而来的元素火当然还是一样!还不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吗?这意味着只要我的元素火伤不到我自己就也伤不到他,而反过来对他来说也是这样的! 我们彼此间的法术,是无法相互伤害的! 哇哦,我看着渐渐消散的烈焰风暴中那个惊慌失措却毫发无伤的自己,终于哑口无言,只有一拳挥向他那令人憎恶的脸庞! 我看到的是一道血线和一颗在空中飞舞的牙齿。 我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你准备好了吗,窝囊废? 第二回合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在左,我在右 “我想跟你谈谈,索萨。”格林对我说。 “正好我也想跟你谈谈,格林。”我努力睁开眼睛,并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惜失败了,还碰翻了酒瓶。 “那你先说。”格林不动声色的说,似乎对我的这副状态早已习惯了,只是扶起了酒瓶,还把它挪远了点儿。 “菲利克斯!”我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 “你想杀了他?” “碎尸万段!” “很可惜,你杀不了他,曾经不能,现在更不能。” “如果你肯帮我,格林,只要你肯帮我!” “我们照样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我们身边的所有人也无法与他相抗衡,更重要的是…”格林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该与他为敌,索萨,要知道全面战争…” “去你妈的全面战争,它根本就打不起来!” “可它已经打响了,索萨。” “什么?!”我愣住了。 “同铸会的第二军团,第四军团,第五军团已经和驻扎在北方片区的其他捍卫者向蛮荒之地集结,预计总人数会超过两百万。而第六军团和第七军团也在向希利苏斯片区西部边境进发,而比他们先走一步的还有天谴议会的五十万畏魔者,加上沿途并入的其他地方军队,总人数也将达到一百二十万。”格林盯着我,面色无比凝重:“如今零星交战已到处都是,大规模战役亦随时都可能爆发!” “为什么…会那么突然?” “因为星辰之泪的死。”他说出了那个令我心生绞痛的名字:“她的死,触及到了同铸会和天谴议会共同的底线。” “这是菲利克斯的错,他早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吗?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终于迎来了他求之不得的全面战争,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依然是教会中祷告者的统领和举足轻重的云中苍穹。而如今被所有矛头瞄准的那个人…” “是我。”我替他说了出来。 “而菲利克斯是唯一能给你提供庇护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还应该感谢他?!”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向你阐述事实。” “他杀了她,格林!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意味着很多…” “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我歇斯底里的喊道,仿佛已经在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统统在这一瞬间爆发!可惜在爆发之后…却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助,我甚至不得不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如果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的一切,格林,你会帮我么?” “对不起,我不会。”他声音充满了苦涩,却没有犹豫。 “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格林,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我神经质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只要全面战争打响,它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不是吗?他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他是炽天之翼的首领,而他的人正在被同铸会痛宰,他当然会焦头烂额,不是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格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越说越兴奋,把他的胳膊也抓的更紧了:“我们可以召集所有人,趁他无暇兼顾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这样一定能杀了他,格林!这样我们一定能杀了他!!” “你还不明白么?”他用力把手臂从我手中抽出来:“我不仅不会帮你杀他,我还要让他帮我赢下这场战争。” “是你帮他赢下这场战争吧?!”我不可遏制的冷笑起来:“是谁说过要自力更生的,格林?难道你躲在这个寒冷的,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躲在这个狗娘养的羽翼下,就他妈能展翅高飞了?!” “我尝试过,我也几乎成功了。空山镇,你想象不到我在它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而你让我失去了它。” “哈,连这件事儿你都要怪在我头上?!真他妈…” “那个狐尾祭祀,是你杀了她。” “别忘了整个计划都是你出的,伟大的格林祭祀!” “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杀她,我甚至没必要与她为敌,可惜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索萨,我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因为他竭力想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然而他的声音却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我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就算是现在,我也确信在这个我根本就不想选的选择题中选了我最应该选的那一个!从没觉得后悔,从没有…”他低下头停顿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我:“可你呢,索萨?你只在乎你的星辰之泪,你只在乎你那从未属于过你的星辰之泪!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 “我爱她,格林,我…爱她!” “是,你爱她,直到她变成了你的诅咒。”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个极大的决定:“其实…我觉得他解救了你,菲利克斯,他杀了她,也破除了你的诅咒。” “所以你没救她?”我不想去回忆那件事,哪怕是那件事中的任何一个画面,哪怕只是零零碎碎的一点。我知道它们就潜伏在我脑海里,伺机喷发,于是我拼命压制着它们,不给它们任何机会。可现在,它们却瞬间就占满了我的视野,而且其中的一个身影正越变越大,是格林.威尔马文,我正在乞求他救她,哀求他救她,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 “所以我没救她。”他的语气已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 “你注定都不可能得到她,越到后来我就越确定这一点。我提醒过你,劝过你,很多次,直到我发现你陷的太深了,无论多少人劝你多少次都不可能把你拉出来。所以就只剩下两种方式能结束这场闹剧,她死或者你死。”格林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睛说:“她死,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你和菲利克斯?难道你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格林的话像重锤般一下接一下敲进我的脑子里,让我只听到阵阵轰鸣:“难道这根本就是你们的合谋?!” “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索萨,这也绝不是我和菲利克斯的合谋。我从未欺骗过你,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格林有些伤感对我说,却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终究还是没能走出来,在她死后,我就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你走出来的那一天,我无比的期待那一天!我们再次并肩战斗,就像在骄阳城,在冰封剑匣,在万松山上,虽然每次都身陷绝境,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逢凶化吉!可惜…照现在看来,我永远都等不来那一天了。” “所以连你也觉得这是我的错,对吗?你没错,菲利克斯没错,连同铸会都没错,因为自始至终错的都是我一个人,我不该爱上她,不该认识她,甚至不该看到那张画?”当我说出这些的时候,我本应充满了愤怒,本应开启炎魔之躯再跟他大打一场,可是当我真正说出这些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悲凉,它们正像浪潮般将我淹没。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我在这上面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格林疲倦的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索萨,我的兄弟,我从来都没这样叫过你,我觉得在经历过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早已不会在意什么称呼,但是…”格林并不理会我的反映,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今天,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索萨,我也确实为你做了很多事。但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帮你。至于以后,我的全部精力都得投入到这场战争中,更没时间陪你折腾…”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但不管是什么东西最终也没能卡住他:“是时候说再见了,我的兄弟,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跟我说这些?就为了菲利克斯?!”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索萨,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为了你那远在天边的理想,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理想,对吗?”我用力想从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却终于让面部肌肉彻底失控,让我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就为了他妈的万众一心,世界大同?!” “没错,很多人会这么说我,更多人会这么看我,我明白了,也接受这个现实。”他看着我,眼睛已被悲哀所填满:“但是你也这么说我,我感到…很失望。”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记得你为了这个理想付出了多大代价,失去了多少人么?!难道你一定要等到付出所有,失去所有才肯罢休么?!”我冲他叫嚷着,心却如同被信仰镣铐紧紧捆住般抽搐:“还是你根本他妈的不在乎?!” “你觉得我不在乎?”格林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全是苦涩:“跟你说一件最简单的往事吧,还记得格伦夏尔么?” 我当然记得,甚至被这个名字一下子拉回了第九军团,跟他相关一切都在眼前一一浮现,并最终在月光城下定格,在女巫的尖啸和抛石车的轰鸣中,我们三人飞向城墙…那绝不是件简单的往事,既不简单也不光彩。 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当格伦夏尔摔下城墙的时候,我可以救他。”他果然说起了这件往事中不光彩的那一部分:“我只要用信仰镣铐把他拉上来,再把静止药剂给他灌下去,就能通过治疗术保住他的性命。但是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而用来治疗他浪费的那段时间也足以让那个大汉解决我们两个中的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将无论如何都无法跟大汉相抗衡。所以就当时的战局来说,不救他,是最理性的选择。”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冷冰冰的回应道。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随着岁月的推移它不仅没有被稀释反而越发的清晰,它从未放过我,索萨,它从未放过我。”我看着格林的眼睛,看到了黯如铅灰的银色:“虽然我做了正确的事,但是卑劣的目的永远都是错的,它让我的理想蒙了羞,也会永远在余生中折磨着我,就像所有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样…不管我的目的是对是错,我都从没忘记过他们,只有背负着他们的余生继续前进,一刻都不敢停留。我要用未来告诉他们,用我所赢得的未来告诉他们,他们的生命,没有荒废。” 我选择了沉默,他的话已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 “其实你曾经是我的底线,或者说,我曾经把你当成我的底线,因为我不希望为了我那…也许过于宏大的理想而忽略了所有的情感,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而他似乎也从我脸上看出来了什么,又把话题转回到我们俩身上:“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来都没必要担心丧失底线,因为我的底线就是理想本身。我要为人们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将充满光明,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使命,为此,我理应付出一切。” 格林最后看了我一眼,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连回应的机会都已不打算给我,只是撂下这最后一句话:“我只想提醒你,别去招惹菲利克斯。你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们中必须要死一个,那个人一定是你。” 我应该留住他,我下意识的告诉自己,并踉踉跄跄的追出去了两步,但是这第三步却再也没能迈出去。并不是因为那早已被他的话语所冲散的醉意,更不是因为我那可悲的自尊心,而是我突然间意识到当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留不住他了,甚至在更早之前那些我没有意识到时光中…就已经留不住了。所以最终我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那明黄色的背影一点一点的隐没在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些日子,没有你 我想,我已经成了个局外人。 从那天后,我就开始在长夜城里游荡,漫无目的的,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再没见过菲利克斯,更没见过格林,也许他们早已因为这场战争而忙得不可开交,而讽刺是,我现在连战局进行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这些,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他们每个人都一言不发,行色匆匆,就好像我只是个从人群中间穿过的幽灵。 不得不承认,转得越多我就越惊叹于长夜城的奇伟,同时也就越绝望于菲利克斯的强大,是他一手筹建了这座城市,而我连晨光镇这种小破地方都造不出来。 晨光镇,哈,晨光镇… 最近我总会不着边际的想起它,还有跟它有关的那些人,却悲伤的发现我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和名字,只剩下一张张模糊而混沌的脸庞,就好像那些日子不过是场春秋大梦。 好吧,终于又说到了梦境,似乎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个话题。我还是会梦见她,确切的说我总是会梦见她,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过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只是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更冰冷。 只是她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更冷漠。 有时候我觉得我会在突然间醒来,发觉自己站在一片雪地中,烈烈寒风折断了松枝,让它们划伤了我的脸。 我看到身边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 我看到四面八方的异教徒,他们的包围圈正在收紧,而我们已被逼至山顶,无路可退。 “为了光明!!”怀特的怒吼震疼了我的耳膜。 接下来便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到援军把敌人杀退。 那时怀特还活着,格林还活着,朱丽奥斯也活着,我特意看了看她的脸,没受伤,只是沾了点儿血。 而我,重伤身死。 同铸会在荣耀城为我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那天,数十万人参加了我的追悼会,数万人为我哭泣,包括盛装出席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但是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娜塔莉哭的伤心,在那个下午,她把略显凌乱棕色的长发挽在脑后,穿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素颜,五官精致。 最后,我的肖像也终于被雕刻进了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星辰前来看我,她留着冰蓝色的长发,穿着海蓝色的长裙,她赞许的向我点了点头,为我留下了一朵雪莲花。 这结局,会不会有点儿圆满? 我推开门,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虽然我总觉得自己早已在这个被黑夜所统治的城市里迷失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这些年,不管经历了多少,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最终也不过是走出了一个圆,就像我离开晨光镇时的一无所有和到长夜城的了然一身,当然,除了娜塔莉。 只是…除了娜塔莉。 “少爷,我要跟你一起走!”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 那柔弱而倔强的声音,我竟再也没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于是我掀开了落满尘埃的桌布。 看到了桌布下面的幽灵之眼。 在她离开的那天,格林就把它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为此我能找出一百万个理由,但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本以为这个原因就足以让我忘记这十二年中跟她有关的一切,直到我发现这只是痴人说梦。 直到,今天。 直到,那些画面终于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她正跟我在一起。 我看着幽灵之眼中的自己,头发梳得比我整齐,胡须刮得比我干净,衣着比我朴素但没有我这一身的油污,总之,我看起来挺有朝气…朝气?这个词听上去好像与我格格不入,我最后一次能用“朝气”来形容的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是我离开空山镇之前,还是我离开生尽欢之前? 是我打下冰封城之前,还是我打下月光城之前? 是我进入侯爵府之前,还是我进入狼堡之前? 是我学会火球术之前,还是我学会说话之前? 看来,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问题了。 但是…等等! 我刚刚说…她跟我在一起?! 那站起幽灵之眼这边的这个人又是谁?! 谁才是我?谁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绝不会是有朝气的那一个。 哈,看来我们得聊聊了,亲爱的裂魂人。 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小村落里,偏远而闭塞,似曾相识,在跟着麦克白一路去往埃苏雷格的途中至少经过了十几个,按照这个比例,这片大陆上这样的村庄应该超过一千个。 这个数字,让我感到悲伤。 如果威廉在这儿,我想他最多思考个五分钟就能通过地质,植被,人们的穿着给我划定出一个足够精确的范围,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许他还在忙着跟妻子告别,也许他还在整顿正在逐渐涣散的阿伦军团,也许他还在准备我的复活仪式,也许…他只是已经离开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找菲利克斯,他也一定会面带微笑,满脸殷勤的迎接我,并承诺尽最大努力的给予我帮助,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或许我还可以趁他由于“尽最大努力”而分神时干掉他,就此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只可惜,我现在着实没兴趣开这种玩笑。 所以…我只好承认,如今,我只剩下我自己。 铺开从藏书阁翻出来的九平米见方的世界地图,尽量忘记管理员那冷漠到让我想送他一记烈焰风暴的表情,我开始自力更生…“自力更生,从来都不愚蠢!”这句格林在空山镇对我说过的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完全不着边际。 呵呵,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在地图展开的那一瞬间,在光怪流离的魔法色彩中整个大陆的立体投影都渐渐浮现----平原,丘陵,山脉;河流,湖泊,海洋;村落,小镇,城邦。我站在地图上仿佛就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只是…那时的冰封城还依旧雄伟,那时的长湖除了冰层还什么都看不见,燃烧岛上空还浮现着硕大的骷髅标志…我突然间发现原来这张出自天谴图书馆首席大学士之手的近二十年来最权威的图纸竟然是如此无知。 无知到让我妒忌。 谁能计算出在这地图上不过苹果般大小的冰封城下埋葬了多少血肉之躯呢?至于它后面的松林和群山中又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风雪里徘徊?算了…我还是干点儿正事的好。 想在整张世界地图上把一个小村落找出来,这显然是个无比费心、费力、费时的大工程,好在我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在这上面。这对于所有奔波于这场世界之战中的数十位强者,数百万战士和数千万流民来说实在是个讽刺,但是对于那对儿幽灵之眼中的男女来说实在应该感到庆幸。 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我还是会看一看他们,当我在这片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游离到眼酸腰疼腿抽筋的时候,或者在我只是什么都不想看的时候,我就会看一看他们。 看着他们帮村民把水稻插进稻田里。 看着他们帮农妇把溪水倒进水缸里。 看着他们帮孩子把蝴蝶扑进网兜里。 看着他们的一切,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看着幸福在这一刻变得简单,我从未想过,甚至都没梦到过的简单…看着我从未经历过的,我从未享受过的,人生… 这不公平!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这是格林.威尔马文告诉我的,而我将铭记一生。 一生到底有多长? 有的时候它很长,有的时候它很短。 换一种比较文艺的说法,那么长,那么短。 那么长,却那么短… 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村庄。 我只来过这儿一次,就是这一次。 我却看过这儿一千次,就像这几天中的任何一次。 我找到了一匹马,在一个骑马的人那里。 “我需要你的马。”我这样对他说。 “那你至少得给我一枚银币,如果你想租用它的话。”他小心翼翼的握紧缰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的火球在他脸上仿佛一朵绽放的鲜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和我们(下) 他用一记左腿横踢做出了回应。 漂亮!当我在被别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右拳打中右脸而向后摔倒,并直接导致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用最先被带离地面的左腿进行还击,伴着胸口的剧痛和嘴里的腥甜,我发至肺腑的赞许道。同时在他的左腿收回之前,伸出刚缩回来的右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并在这一瞬间将左臂曲起,身体左前方倾倒,从而将半个上身的力量加到左手肘狠狠的向他的左腿膝盖砸下! 咔嚓! 你肯定没算到这一招儿吧,可怜的裂魂人!我聆听着韧带撕裂和软骨迸断的声音,欣赏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你总是想着怎么打疼别人,却总是忘了别人怎么废了自己… 就像我一样。 嘭!来自于后脑的重击让我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疼得几乎咬到了舌头。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击中了我,也没工夫考虑这些,只有下意识的双腿发力顺势一头撞进他怀中,跟他一起扑倒在地上,然后…扭打在一起。 我犯了个错误。 当我打向他下颚的右拳被他的左手隔开,却让他打向我胃部的右拳擦着我冰凉的手套直接命中时,伴随着那些在腹中搅动的酸楚,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我的左手。 在法术对攻中,我的火焰手是个明显的优势。 在拳脚相向时,我却只是个残疾人。 面对这个在力量上,耐力上,敏捷上,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上都完全相同的对手面前,少了一只手,我胜率也就少了九分…换一种更直接的说法,我几乎必败无疑。 但是我不能输,绝对不能! 我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人,我也已经输过很多次。人人都会输,这很正常,每个成年人都得接受这一点。 有些人,可以输十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百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千次。 但是在他们或卑微或豪迈的人生中,至少有那么一次,绝不能输!而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一次! 也只能…是这一次。 我不知道赢了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到了这种境地我似乎得到什么都不再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如果我输了,就将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万劫不复。 我可以输给所有人,也许我已经输给了所有人。 可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在这几乎震碎自己耳膜的呐喊声中,我甩掉手套,用手腕狠狠捅向了他的肾脏,这会很疼,这会非常,非常,非常的疼!在他腹部凹陷的同时,我的断骨也刺向了我那包裹着它的皮肉,但是…疼痛是双向的,不是么?我看着他那既诧异又痛苦的脸庞,感受着他的膝盖重重顶在了我的膀胱。 疼痛,永远都是双向的。 这就够了…这他妈就够了! 只是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形容这场战斗。 至少这不是一场属于人类的战斗,或者说这根本不配被称为一场战斗,这只是一场…肉搏。 最凶残的,最简单的,只有野兽间才会有的肉搏。 却不像猎豹般优雅,不像雄狮般勇猛,不像山猫般灵活,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想到一种动物----疯狗。 我见过疯狗之间的搏斗,而且还在之后的噩梦中又见过几次。那是在我十二岁的某一个傍晚,我路过肮脏昏暗的街口,看到两条疯狗正在为了一根发霉的腊肠相互撕咬。 它们纠缠在一起,血肉飞溅,直到五分钟后因为其中的一条被开膛破肚而宣告结束。它那被咬穿的心脏,被撕裂的肺,被踩破的苦胆,被扯断的肠子纷纷从它那干瘪的肚子里涌出,让它在凄厉的哀嚎中死去。而获胜的那只也没能活多久,甚至都来不及把那根它已经无力咀嚼的腊肠彻底咽下去。 我们让我想到了它们,通过它们我看到了我们。 我们调动着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只为至对方于死地。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彼此,就像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自己… 我只在乎在我把他的眼珠从右眼眶中抠出来的那一刻,那两条疯狗的下场是否就预示着我们俩的结局。 看看他吧,看着这个比悲惨更悲惨的人。 看看他被扯掉的头发,看看他被掏空的眼眶,看看他被打断的鼻梁,看看他被敲掉的牙齿,看看他被抓破的喉咙,看看他被扭断的肋骨,看看他被拧折的手臂,看看他被拽断的肌腱,看看他被砸碎的膝盖,看看他被掰折的脚踝…看看这个血肉模糊的皮囊像块烂泥般瘫在地上! 他完了,就像我一开始预料的那样。 我想像个胜利者一样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迎接这场胜利。我的左腿却拒绝了我,是粉碎性骨折,不用看我也能确定,毕竟这条腿在曾经的各大战场上被折断过不止一次。 好吧,他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在我们刚刚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这条腿就在一次翻滚中因为被他的膝盖狠命顶住膝关节内侧而造成了膝盖脱臼和小腿骨裂。之后他便三番五次的对受伤处进行踢打和踩踏,终于让我小腿中的骨骼支离破碎。可如果让我对这一招儿发表些见解的话,我会说…你还是应该学学我,把你的腿脚多用在我柔软的腹部和里面那些更娇嫩的内脏上----这样摊在地上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我似乎应该适时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像个又沾了点儿小便宜的市井商贩,可最终却只是咳出了一滩浓血,我想这是因为那根插进肺部的肋骨… 不过我总觉得还可以通过左臂的力量支撑自己爬起来,毕竟我的右腿除了扭伤的脚踝外并无大碍。但是我手腕处那些鲜血淋漓的皮肉和暴露在外的断骨分分钟都在刺激着我的脑神经,提醒我那会有多么的疼,比我用这节断骨的骨刺撕开他的小腹时还要疼!比我用这些骨刺扎进他的肾脏时还要疼!它们跟断口处的火焰交相辉映,把我的瞳孔映的通红… 好吧,好吧…也许我应该先摸出挂在我右侧腰带的三瓶治愈药剂随便灌上一口,却发现它们全都被压碎、磕碎或者砸碎了。所以我只好摸出了怀中那把生锈的匕首,刚才它帮我挡下了几拳,而现在它将送你上西天! 他躺在那里,除了抽搐什么都做不了。 只等我把匕首送入咽喉。 当她扑上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停下。 也许是因为我把全部力量都已经集中于挥下的右手,导致我就算想把它收回来也已经没有余力。 也许我只是,刻意的,没有犹豫。 噗,伴着这似有若无的声音… 匕首,扎了下去。 虽然它生了锈,却依然刺穿了她的衣裙,刺穿了她的肌肤,穿过了她的肋骨,扎进了她柔软的心脏。 时间似乎突然间慢了下来,让我能清楚的看到血液在刀刃和皮肉间的缝隙中挤出来,一滴又一滴的沿着刀口聚拢、扩散,然后在匕首拔出来的那一刻,沿着刀锋喷涌而出。其中有几滴飞到了眼睛里,为我的视野添上了点点嫣红,跟她乌黑的发丝,雪白的脖子和灰色的长裙编织在一起,呈现在我眼前,在我脑海中,又编织出了一幅图画。 我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刀,两刀,三刀的…重复着。 直到我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扑倒在地上,视线恰好跟她身下的另一个自己平齐。以至于正好能看到那只正在看着我的眼睛,从中看到了跟我一样深切的痛苦,他甚至已经无力抽搐,只有血沫在嘴边冒进冒出。我紧了紧即将从手中滑脱的匕首,感受着它身上那温热的血和粗糙的锈迹,却怎么都没法把它刺进他的身体。 这莫大的讽刺就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人生,无论做什么都没法酣畅淋漓,包括死在内。 “你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治好他,然后杀了我。”我对面前那个明黄色的人影说,我并没有看到他,我虚弱的颈椎已经无法支持我完成“抬头”这个动作,不过我也不需要这么做。我知道那是谁,麦克白。 自埃苏雷格一别,久违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们两个。”我笑了起来,一些粘稠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腥甜而苦涩:“用来回报我的种种恶行,特别是对你犯下的那些。” “我从未怪过你,索萨。”他不带感**彩的回答,只是声音比记忆中空灵了很多。 “那你该怪谁呢?怪天,怪地,怪诸神么?!” “不,我只怪我自己。” “怪你不该在烛火城救我?” “怪我只教了你如何变强,却忘了教你如何变好。” “变好?什么叫变好?难道变得跟你一样?”我无法遏制的大笑着,仿佛想把肚子里的肝脏都就着污血从喉咙里笑出来:“用一生的救助和宽容去换来注定的欺骗和辜负吗?!” 他消失了,虚无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悲伤。 而他也已经死去,视线也终于从我脸上偏移。他把最后一丝目光留给了她,从此四目相对,再无分离。 少爷。 从此再不会有人这样叫我。 少爷,你怎么了。 从此这句话再不会有人对我说。 但是…看看他们吧,如果没有我,这结局会不会圆满很多?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断肠崖 有些地方很多人都没去过,但是所有人都听说过。 比如说我现在站在这个地方,断肠崖。 这是个奇景,万里不遇,千载难逢,任何旅行者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必须承认这一点。但我不是旅行者,也没精力关注这些,因为我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威尔马文对我说,那是祈福者。 我从来都没见过祈福者,从来都没见过伟大的,贤明的克里斯汀,除了在报纸和图画上。所以我看得很仔细,想看看这位祈福者到底有多伟大,多贤明,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站在我身边的威尔马文悄然在手中形成的虚空之刃。 他用它切下了我的头颅。 而且只用了0.2秒,我甚至都来不及感受那有多疼痛。 他把我的头拎在手里,让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倒下去,让那些如喷泉般涌出鲜血将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 “您不信任我,祈福者殿下,否则就不会带上莫拉莱斯.信天翁,科贝尔.红狼还有加萨隆尼亚。”虚无的威尔马文发出了空灵的声音:“他们藏得很隐蔽,但是逃不过我的洞察,所以您可以叫他们出来了。索萨已死,我插翅难飞。” “可我现在信任你了。”猩红色的克里斯汀露出了猩红色的笑容:“欢迎回来,格林.黎明之瞳。”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和我们(上) “娜塔莉,你的手怎么样了?”我问她。 这不是我最想对她说的话,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并不包括这一句。但是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这句话却脱口而出,仿佛彻底忘记了在这些天里那双手我已经看过无数次。 她没说话,下意识的躲到另一个我身后,面露恐慌。 当我向她策马奔驰的时候,我本以为自己是个骑士。 可通过她的表情,我终于知道自己只是狂徒。 “你想干什么?!”他突然对我说。 我吓了一跳,因为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会如此的难听。我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恐慌比他身后的女人还要鲜明。 丑陋,我第一次把这个词跟自己联系到了一起,我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人或者如此丑陋的东西。 奇丑无比! 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这样我就能早点儿杀了他,从而终结此后的这一切,好在,现在还不晚。 但是…真的不晚么? 为什么我突然间感觉到很多次当我说出:“好在还不晚。”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呢?!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么想着,我开启了炎魔之躯。 “放过他,我跟你回去。”当我听到娜塔莉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从那个窝囊废身后走出来,站在了他前面。 她就这么张开双臂,挡在我和他之间。 这本是个惹人发笑的情景。 她太瘦小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住他的全部,以我现在的法术操控力至少能找出五条路径在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用高密度的火链直接击中他的要害。 但是,我却完全笑不出来。 镜头似乎突然被调转回了从前,让我看到了我当时并没能看到的画面。那是在冰清玉洁,身中三枚冰锥的娜塔莉面对盛怒下的星辰,挡在我身前,像现在一样举起了双臂,那吱吱嘎嘎的碎裂声直到今天还在撕咬着我的神经。只是我再也无从知道当时她的眼睛,她那被冰锥刺穿的眼睛,是否也跟现在一样…坚毅,决绝,大义凛然!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反面角色,似乎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的对手就永远都比朋友多,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我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刻,连这个女人都会站到我的对立面,而不是我的身边,这突然间…让我感到绝望。 两道烈焰冲击已经在漠然间生成,它们盘踞在我颤抖着的双手,蓄势待发。如果我把它们释放出去,它们将毫无悬念撕碎她的身体,她甚至都阻挡不了它们一秒钟。 它们咆哮着想从我手中挣脱,而且我也越来越意识到我并不会把它们转化成火链,虽然我有足够的时间这么做。 也许她可以阻挡我。 但是她阻挡不了我体内的那只炎魔。 “你我都是炎魔之子,终有一天将化身成魔!” 这句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伴随着伊格纳斯那狰狞的笑容,我打了激灵,就好像他正在狠狠的操我。 “我才是你的对手,索萨!”在这个想努力掩饰住恐惧的声音中,他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自己站在了我面前。 他,居然,敢自己站在我面前! 我正好用这两记烈焰冲击来欢迎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它们已经包含了我最极限的力量。 他完了。很快它们就会冲破他的火焰护盾,撕碎他的灼烧装甲,然后焚烧他的身体,而以他的反应速度甚至在它们飞向他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无从闪避。他那残缺的性格根本无法支撑他与我抗衡,更何况他还没有火手和炎魔之躯。 我一直在想,在性格补全的这个过程中,他会优先修补哪种性格,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是愚蠢。你不该忘了你只是被我剔除出去的垃圾而已,你不配跟我争任何东西!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我惊呆了。 两道烈焰冲击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它们在碰到他的火焰护盾时并没有发生我想象中的撞击,而是直接钻了进去!然后、然后…它们就这么消失了!而护盾的颜色也没有黯淡分毫,仿佛我这两道倾注全力的烈焰冲击完全没能对他的护盾造成任何损耗! 我从来都没经历过这种状况!就算强大如威廉,在与他切磋的无数个回合中,哪怕被我的一颗火球命中,我都能感受到他白骨护盾所受到的损耗,是的,虽然那微乎其微,也瞬间就能被他修复,但是…损耗就是损耗,你能感受得到!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两道烈焰冲击就像直接融汇进了他的护盾里,就像被他的护盾给…吸收了,吞噬了,吃掉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妖术?! 当这个想法从我脑中闪过的时候,我甚至听出了恐惧。 只是他此刻的状态实在让我恐惧不起来。 他愣住了,而且那惊讶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严重! 我想不出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丢一击烈焰风暴。 此刻熊熊火焰已完全将他包围,如同一只出自炼狱的恶魔之手牢牢握住了他整个人,转瞬就能将他烧焦,焚尽,化骨扬灰!然而,事实却是所有接触到他护盾的火舌…统统争先恐后的钻了进去,然后…跟护盾融为了一体!我持续在烈焰风暴中倾注魔力,不相信他能照单全收,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全部吸收,只要我无休止的加力,也早晚能使魔力超出他所能承载的极限从而把他的身体撑爆!这是所有伤害吸收类法术共有的弊端,虽然在这之前,在我从未在任何魔法书籍中看到过这种能将伤害完全吸收的法术,听都没听过! 也许…这又是一个奇迹。 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的奇迹,你可以安然接受。 那么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奇迹,你也只能坦然面对。 来吧,裂魂人!榨干我,要么灰飞烟灭! 当五颗火球穿过烈焰风暴向我飞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惊讶了那么一下。想不到像他这种废物在身陷火海的时候还能出手还击,虽然换成我十秒钟之前就会这么做了。 先来鉴赏鉴赏他这次还击的质量吧。 五颗火球,分别指向我的脸,心脏,右侧肾脏,左侧膝盖和右边脚踝,且它们都不是单调的直线飞行,而是在各自的区域内进行小范围颤动,这样既让人无法彻底锁定它的轨迹,也不会很大程度的影响到飞行速度。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我下蹲还是跳起都依然会被命中要害,而无论像左侧或者右侧移动也不可能避开它们所有。总之,单就速度和角度来说,这次攻击跟我一样完美,这很正常,他不过是继承了我的方式。 可惜他无法继承我的力量。 我完全可以就这么站在这里,任由这些火球打在我身上,它们甚至都无法震裂我护盾的表层,而我只用0.8秒钟的时间就像让那些可爱的划痕变得光洁如新。但是作为索萨.炎魔,我想更激进的方式才更适合我。 所以我也扔出了五颗火球,每一颗都迎向了相对应的那一颗,并以相同的频率随之颤动。我会把它们拦截下来,一个不留的拦截下来,这并不容易,但是面对这个废物,我想还是应该对自己有点儿信心。何况…这并不是结束,在把他的火球彻底击碎之后,我的火球还会继续前进,直到冲进他的身体。 因为它们的威力足足是它们的两倍! 让我们平心静气的等待这一刻吧。 让我们共同见证谁才是真正炎魔! 直到…它们带着彼此的尾焰,相互穿过! 我打到它们了,我确定我打到它们了。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我的洞察更不会,可是…它们就是这么相互忽略了,就像两个去往不同方向也素不相识的旅人偏偏相遇在这个节点,在彼此拥抱寒暄过后,便继续沿着属于自己的道路前进,从此互无瓜葛。 只是…它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反而比我们这两个施法者更亲密,就像一对双生子,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如出一辙。 它们确实是,我们也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 等等…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的相貌一样,身体一样,血型一样,甚至连细胞都一样!所以说…在我们体内流动的魔力也一样,由自身魔力所转化而来的元素火当然还是一样!还不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吗?这意味着只要我的元素火伤不到我自己就也伤不到他,而反过来对他来说也是这样的! 我们彼此间的法术,是无法相互伤害的! 哇哦,我看着渐渐消散的烈焰风暴中那个惊慌失措却毫发无伤的自己,终于哑口无言,只有一拳挥向他那令人憎恶的脸庞! 我看到的是一道血线和一颗在空中飞舞的牙齿。 我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你准备好了吗,窝囊废? 第二回合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和我们(下) 他用一记左腿横踢做出了回应。 漂亮!当我在被别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右拳打中右脸而向后摔倒,并直接导致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用最先被带离地面的左腿进行还击,伴着胸口的剧痛和嘴里的腥甜,我发至肺腑的赞许道。同时在他的左腿收回之前,伸出刚缩回来的右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并在这一瞬间将左臂曲起,身体左前方倾倒,从而将半个上身的力量加到左手肘狠狠的向他的左腿膝盖砸下! 咔嚓! 你肯定没算到这一招儿吧,可怜的裂魂人!我聆听着韧带撕裂和软骨迸断的声音,欣赏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你总是想着怎么打疼别人,却总是忘了别人怎么废了自己… 就像我一样。 嘭!来自于后脑的重击让我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疼得几乎咬到了舌头。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击中了我,也没工夫考虑这些,只有下意识的双腿发力顺势一头撞进他怀中,跟他一起扑倒在地上,然后…扭打在一起。 我犯了个错误。 当我打向他下颚的右拳被他的左手隔开,却让他打向我胃部的右拳擦着我冰凉的手套直接命中时,伴随着那些在腹中搅动的酸楚,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我的左手。 在法术对攻中,我的火焰手是个明显的优势。 在拳脚相向时,我却只是个残疾人。 面对这个在力量上,耐力上,敏捷上,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上都完全相同的对手面前,少了一只手,我胜率也就少了九分…换一种更直接的说法,我几乎必败无疑。 但是我不能输,绝对不能! 我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人,我也已经输过很多次。人人都会输,这很正常,每个成年人都得接受这一点。 有些人,可以输十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百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千次。 但是在他们或卑微或豪迈的人生中,至少有那么一次,绝不能输!而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一次! 也只能…是这一次。 我不知道赢了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到了这种境地我似乎得到什么都不再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如果我输了,就将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万劫不复。 我可以输给所有人,也许我已经输给了所有人。 可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在这几乎震碎自己耳膜的呐喊声中,我甩掉手套,用手腕狠狠捅向了他的肾脏,这会很疼,这会非常,非常,非常的疼!在他腹部凹陷的同时,我的断骨也刺向了我那包裹着它的皮肉,但是…疼痛是双向的,不是么?我看着他那既诧异又痛苦的脸庞,感受着他的膝盖重重顶在了我的膀胱。 疼痛,永远都是双向的。 这就够了…这他妈就够了! 只是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形容这场战斗。 至少这不是一场属于人类的战斗,或者说这根本不配被称为一场战斗,这只是一场…肉搏。 最凶残的,最简单的,只有野兽间才会有的肉搏。 却不像猎豹般优雅,不像雄狮般勇猛,不像山猫般灵活,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想到一种动物----疯狗。 我见过疯狗之间的搏斗,而且还在之后的噩梦中又见过几次。那是在我十二岁的某一个傍晚,我路过肮脏昏暗的街口,看到两条疯狗正在为了一根发霉的腊肠相互撕咬。 它们纠缠在一起,血肉飞溅,直到五分钟后因为其中的一条被开膛破肚而宣告结束。它那被咬穿的心脏,被撕裂的肺,被踩破的苦胆,被扯断的肠子纷纷从它那干瘪的肚子里涌出,让它在凄厉的哀嚎中死去。而获胜的那只也没能活多久,甚至都来不及把那根它已经无力咀嚼的腊肠彻底咽下去。 我们让我想到了它们,通过它们我看到了我们。 我们调动着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只为至对方于死地。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彼此,就像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自己… 我只在乎在我把他的眼珠从右眼眶中抠出来的那一刻,那两条疯狗的下场是否就预示着我们俩的结局。 看看他吧,看着这个比悲惨更悲惨的人。 看看他被扯掉的头发,看看他被掏空的眼眶,看看他被打断的鼻梁,看看他被敲掉的牙齿,看看他被抓破的喉咙,看看他被扭断的肋骨,看看他被拧折的手臂,看看他被拽断的肌腱,看看他被砸碎的膝盖,看看他被掰折的脚踝…看看这个血肉模糊的皮囊像块烂泥般瘫在地上! 他完了,就像我一开始预料的那样。 我想像个胜利者一样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迎接这场胜利。我的左腿却拒绝了我,是粉碎性骨折,不用看我也能确定,毕竟这条腿在曾经的各大战场上被折断过不止一次。 好吧,他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在我们刚刚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这条腿就在一次翻滚中因为被他的膝盖狠命顶住膝关节内侧而造成了膝盖脱臼和小腿骨裂。之后他便三番五次的对受伤处进行踢打和踩踏,终于让我小腿中的骨骼支离破碎。可如果让我对这一招儿发表些见解的话,我会说…你还是应该学学我,把你的腿脚多用在我柔软的腹部和里面那些更娇嫩的内脏上----这样摊在地上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我似乎应该适时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像个又沾了点儿小便宜的市井商贩,可最终却只是咳出了一滩浓血,我想这是因为那根插进肺部的肋骨… 不过我总觉得还可以通过左臂的力量支撑自己爬起来,毕竟我的右腿除了扭伤的脚踝外并无大碍。但是我手腕处那些鲜血淋漓的皮肉和暴露在外的断骨分分钟都在刺激着我的脑神经,提醒我那会有多么的疼,比我用这节断骨的骨刺撕开他的小腹时还要疼!比我用这些骨刺扎进他的肾脏时还要疼!它们跟断口处的火焰交相辉映,把我的瞳孔映的通红… 好吧,好吧…也许我应该先摸出挂在我右侧腰带的三瓶治愈药剂随便灌上一口,却发现它们全都被压碎、磕碎或者砸碎了。所以我只好摸出了怀中那把生锈的匕首,刚才它帮我挡下了几拳,而现在它将送你上西天! 他躺在那里,除了抽搐什么都做不了。 只等我把匕首送入咽喉。 当她扑上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停下。 也许是因为我把全部力量都已经集中于挥下的右手,导致我就算想把它收回来也已经没有余力。 也许我只是,刻意的,没有犹豫。 噗,伴着这似有若无的声音… 匕首,扎了下去。 虽然它生了锈,却依然刺穿了她的衣裙,刺穿了她的肌肤,穿过了她的肋骨,扎进了她柔软的心脏。 时间似乎突然间慢了下来,让我能清楚的看到血液在刀刃和皮肉间的缝隙中挤出来,一滴又一滴的沿着刀口聚拢、扩散,然后在匕首拔出来的那一刻,沿着刀锋喷涌而出。其中有几滴飞到了眼睛里,为我的视野添上了点点嫣红,跟她乌黑的发丝,雪白的脖子和灰色的长裙编织在一起,呈现在我眼前,在我脑海中,又编织出了一幅图画。 我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刀,两刀,三刀的…重复着。 直到我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扑倒在地上,视线恰好跟她身下的另一个自己平齐。以至于正好能看到那只正在看着我的眼睛,从中看到了跟我一样深切的痛苦,他甚至已经无力抽搐,只有血沫在嘴边冒进冒出。我紧了紧即将从手中滑脱的匕首,感受着它身上那温热的血和粗糙的锈迹,却怎么都没法把它刺进他的身体。 这莫大的讽刺就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人生,无论做什么都没法酣畅淋漓,包括死在内。 “你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治好他,然后杀了我。”我对面前那个明黄色的人影说,我并没有看到他,我虚弱的颈椎已经无法支持我完成“抬头”这个动作,不过我也不需要这么做。我知道那是谁,麦克白。 自埃苏雷格一别,久违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们两个。”我笑了起来,一些粘稠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腥甜而苦涩:“用来回报我的种种恶行,特别是对你犯下的那些。” “我从未怪过你,索萨。”他不带感**彩的回答,只是声音比记忆中空灵了很多。 “那你该怪谁呢?怪天,怪地,怪诸神么?!” “不,我只怪我自己。” “怪你不该在烛火城救我?” “怪我只教了你如何变强,却忘了教你如何变好。” “变好?什么叫变好?难道变得跟你一样?”我无法遏制的大笑着,仿佛想把肚子里的肝脏都就着污血从喉咙里笑出来:“用一生的救助和宽容去换来注定的欺骗和辜负吗?!” 他消失了,虚无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悲伤。 而他也已经死去,视线也终于从我脸上偏移。他把最后一丝目光留给了她,从此四目相对,再无分离。 少爷。 从此再不会有人这样叫我。 少爷,你怎么了。 从此这句话再不会有人对我说。 但是…看看他们吧,如果没有我,这结局会不会圆满很多?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云风暴 “我没想过你会不请自来,恩格里斯特。” “我也没想过,雷申德,如果我没找到这张空间撕裂卷轴的话。”恩格里斯特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仿佛蒙了层寒霜:“还有…从现在起,你应该叫我惩罚者。” “哇哦…”雷申德扬了扬眉,想跟往常一样做出个夸张的表情,却没能成功。也许是因为恩格里斯特背后那明黄色的披风和胸前那硕大的金十字雕纹实在太刺眼了:“这么看来你应该不是来吃甜点或者喝茶得了,对么?” “贝琳达.夜莺,黛芙妮.云雀,带上你们的人,杀掉这里所有能够活动的机械或生物。”恩格里斯特不再理会雷申德,而是对身后这两名曾经的弟子和现在的属下吩咐着,然后对身边的这个人说:“保持警戒,在我解决掉这个天谴议会的叛徒之前,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克里斯蒂安.夜枭。” “义不容辞,惩罚者殿下。”克里斯蒂安微笑着欠了欠身,张开双手,转瞬间已是电闪雷鸣! “想在流云风暴撒野,你最好先问问我!”但是在他行动之前,一个削瘦的铁人带着一群高大的巨人拦在了人群中间。 “伊格,你这衷心表得可真是时候。”雷申德挤出一个讥讽笑容,声音中却实在表现不出一丁点儿讥讽。 “闭嘴吧,老雷,虽然跟你生活在一起从来都是种煎熬…”铁人没好气儿回应着,同时抽出那把从未出过鞘铁剑,只一计突刺便点破了某个灌铸法师的咽喉:“但是为你而死,永远都是我的荣耀!”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断肠崖 有些地方很多人都没去过,但是所有人都听说过。 比如说我现在站在这个地方,断肠崖。 这是个奇景,万里不遇,千载难逢,任何旅行者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必须承认这一点。但我不是旅行者,也没精力关注这些,因为我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威尔马文对我说,那是祈福者。 我从来都没见过祈福者,从来都没见过伟大的,贤明的克里斯汀,除了在报纸和图画上。所以我看得很仔细,想看看这位祈福者到底有多伟大,多贤明,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站在我身边的威尔马文悄然在手中形成的虚空之刃。 他用它切下了我的头颅。 而且只用了0.2秒,我甚至都来不及感受那有多疼痛。 他把我的头拎在手里,让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倒下去,让那些如喷泉般涌出鲜血将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 “您不信任我,祈福者殿下,否则就不会带上莫拉莱斯.信天翁,科贝尔.红狼还有加萨隆尼亚。”虚无的威尔马文发出了空灵的声音:“他们藏得很隐蔽,但是逃不过我的洞察,所以您可以叫他们出来了。索萨已死,我插翅难飞。” “可我现在信任你了。”猩红色的克里斯汀露出了猩红色的笑容:“欢迎回来,格林.黎明之瞳。” 第一百八十八章 熔岩炼狱 “我记得有笔账好像还没跟你算完。”萨菲隆那张生铁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你应该叫上克里斯汀才对,而不是带着这三条狗。”伊格纳斯咧开嘴,在火焰中露出了月牙般的笑容。 “祈福者不会来,因为你不够资格。”说着萨菲隆使了个眼色,安琪儿.白虎就悄然绕到了伊格纳斯左边,而与此同时德拉蒙德.狮牙已经来到了他右边,至于截在他身后的,是海因里希.虎贲。 “但你也不是全无机会,伊格纳斯,你也看到了,我没带着封禁师。”萨菲隆看上去若无其事的说,事实上却正在借助这段时间将光明之力提升至顶点:“你大可以落荒而逃,就像当年你来荣耀城自取其辱时一样。” “你们就是这么跟后辈们描述这件往事的?”伊格纳斯发出了嘶嘶的干笑声,眼睛中的火焰忽明忽暗。 “这我们来说是往事,但是对你来说,只能算是件丑事而已。”萨菲隆拔出巨剑,紧逼向前,步伐跟其他三个人保持一致:“而且这件丑事,早已世人皆知!” “那看来我不得不为自己写个新故事了,就从你这条老狗的性命开始!”伴随着伊格纳斯的这句话,萨菲隆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已被那扑面而来的烈焰所填满,刹那间只剩下一片红色!鲜艳的,灿烂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云风暴 “我没想过你会不请自来,恩格里斯特。” “我也没想过,雷申德,如果我没找到这张空间撕裂卷轴的话。”恩格里斯特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仿佛蒙了层寒霜:“还有…从现在起,你应该叫我惩罚者。” “哇哦…”雷申德扬了扬眉,想跟往常一样做出个夸张的表情,却没能成功。也许是因为恩格里斯特背后那明黄色的披风和胸前那硕大的金十字雕纹实在太刺眼了:“这么看来你应该不是来吃甜点或者喝茶得了,对么?” “贝琳达.夜莺,黛芙妮.云雀,带上你们的人,杀掉这里所有能够活动的机械或生物。”恩格里斯特不再理会雷申德,而是对身后这两名曾经的弟子和现在的属下吩咐着,然后对身边的这个人说:“保持警戒,在我解决掉这个天谴议会的叛徒之前,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克里斯蒂安.夜枭。” “义不容辞,惩罚者殿下。”克里斯蒂安微笑着欠了欠身,张开双手,转瞬间已是电闪雷鸣! “想在流云风暴撒野,你最好先问问我!”但是在他行动之前,一个削瘦的铁人带着一群高大的巨人拦在了人群中间。 “伊格,你这衷心表得可真是时候。”雷申德挤出一个讥讽笑容,声音中却实在表现不出一丁点儿讥讽。 “闭嘴吧,老雷,虽然跟你生活在一起从来都是种煎熬…”铁人没好气儿回应着,同时抽出那把从未出过鞘铁剑,只一计突刺便点破了某个灌铸法师的咽喉:“但是为你而死,永远都是我的荣耀!” 第一百八十九章 胡杨林 “对于这段东方之旅,你感觉如何?” “真是棒极了,菲利,这里的景色跟西方比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儿!”罗兰满怀赞叹的说,眼神中的喜悦似乎映得整片胡杨林都更加茂盛了:“但是现在最吸引我的已经不再是风景,而是这儿的文化和民俗。我已经准备找个小村落好好呆上段时间了,本来还想找叶小姐引荐一下的,可惜在半个月前她就没再陪我了,虽然就目前的战局来说可以理解,但是…”他做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这还是让我感到有点儿失落。” “所以我想你应该考虑结束这段旅程了。” “不不不,菲利,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呢!” “那我只能深表遗憾了。” “什么意思?” “今天,你会死在这儿。” “我…还是不太明白。” “要知道每当全面战争打响的时候,最先死去的永远都是中立者。”菲利克斯不无惋惜的看着罗兰。 “那么谁或者谁们来负责取我性命呢?”罗兰依旧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却已抽出了雕花手斧,双眼也变得血红。 “我。”菲利克斯谈谈的吐出这个字,却只是站在那里,气定神闲,似乎都没有把腰间那把细剑拔出来的打算,可是在他脚下却有丝丝黑雾正悄然冒出来,它们以他本人为中心,正如千千万万条触手般向周围伸展,扩散。蔓延! 罗兰从未见过这种…法术,如果这确实是一种法术的话,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它们的作用是什么。虽然他已经将洞察开至极致,却依然感受不到这些雾气有什么杀伤力,甚至连黑魔法所特有的那种腥臭味儿都非常淡。于是他任由它们游过小腿,覆过了脚面,并集中精力做好了迎接伤害、腐蚀、削弱等任何负面效应的准备,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它们只是绕过他。拂过他。包围他,然后向更远的地方渗透。 转眼间,罗兰已经完全置身于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举目望去全是一片漆黑。菲利克斯也早已消失不见。连气息都没有留下一点。或者说…这片黑雾中统统都弥漫着他的气息。就好像他的身躯也都跟整个雾气融为了一体。 障眼法,罗兰露出了鄙夷的笑容,但拙劣不堪。你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了吗,狂妄的云中苍穹,天真的炽天使?!只要你发动攻击,就得凝聚气息,而我就能通过这股气息抓住你,比如…左后方这一股! 说着,他反手一斧挥了出去,果然迎上了正透过雾气突刺而来的菲利克斯,只见他那张灰暗的脸和那柄阴冷的剑正从丝丝迷雾中渐渐浮现,宛如午夜中的幽灵!但罗兰心中毫无恐惧,此时他那精致的手斧早已化为巨大的鬼斧,那瘦弱的身躯也已暴长三倍不止。至于这一斧,更是石破天惊! “想尝尝狂战士的愤怒吗,菲利克斯?用你那把绣花针一样的剑?!”罗兰张咆哮着,一斧刚出,一斧又至,一记斜劈,一记直砍!第一斧,我会砍碎你的剑!第二斧,我会劈开你的脸!要么死,要么像懦夫一样闪开,你别无选择! 可菲利克斯…哪个都没选。 罗兰的第一斧就穿过漆黑色的迷雾划过了他漆黑色的身体,畅通无阻,他能看到那巨大的斧刃将他拦腰斩断! 罗兰却没有听见惨叫,也没有看到鲜血飞溅出来,甚至没有感受到斧头撞碎铠甲,切开皮肉,斩断脊椎的质感,只有菲利克斯那张被罡风吹烂的脸又消散在了迷雾之间。 至于他的第二斧,更是直接劈到了这浑浊的雾气之中。 这…这不可能!罗兰踉跄的收回鬼斧,愣愣的凝视着面前的迷雾。浓重,深邃,但是…平和,宁静,就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发生…可我明明感受到了他的杀气,我明明看到了他的剑刺过来,我明明看清了他的脸! 罗兰的左肋一凉,感到铠甲下的皮肉已被剑尖穿过! 他左手砍过去,比上两次更快,却只砍到了虚无。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右腿又被剑锋切开了血管! 他右手劈下去,比左手还快,却划过雾气直接劈进了地面。 出剑,拔剑,从他左侧移动到右侧,再出剑,再拔剑,这一系列动作,居然能快到比他这两次迅如奔雷的劈砍都沾不到边?!没有人能这么快,没有人,包括无常.高桥! 那么…菲利克斯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在哪?!你带了多少人?!到底有多少个你?!”他嘶吼着,挥舞着鬼斧疯狂的乱劈乱砍,那猛烈的罡风甚至已将他周身数米范围内的胡杨树全部刮断,绞碎!可他的身体却依然在被那柄看不到的剑一次又一次的点破,划伤,刺穿! “这算是我的秘技,罗兰,我本没想拿来对付你。”迷雾中响起了菲利克斯的声音,一贯的波澜不惊,只是多了些空灵,它来自于罗兰左边,于此同时,他的左臂被扫了一剑,划断了他一根暴起的青筋,鲜血喷涌出来。 “它可以制造出这片充满黑雾的领域,而这片领域中,藏着我的影子。”这个声音来自于他右边,与此同时,他右侧的肩胛骨被刺了一剑,这阵刺痛差点儿让他把右手的斧头松开。 “顾名思义,影子只是虚影,没有实体,你看得见,却摸不着,碰不到,也没法对它们造成伤害。但神奇的是,它们却可以伤害你。”这个声音来自于他身后,与此同时,他的左侧肾脏又一次从背后被穿透,它的衰竭正在加快。 “如果让那些老古董们看到了。他们一定又会把这说成是个奇迹。”这个声音来自于他面前,与此同时,他的腹部一凉,鬼魅般的剑锋绕过他凭本能反应直劈而下的斧刃,沿着上次的伤口再次捅了进去,他能听到自己的肠子正在被切断。 “所以当我知道苦修者造出了修士,伊格纳斯拥有了炎魔之躯,威尔马文同时掌握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时,我并不怎么惊讶。”这个声音来自于他下边,与此同时。剑尖已经挑破了他左脚踝的肌腱。他跪倒下去,几乎不可能再站起来。 “因为他们这些所谓的奇迹跟我相比,简直微不足道!”这个声音来自于他上面,与此同时。他被这柄从天而降的剑刺瞎了右眼。让他的视野终于在这单调的黑暗中多了些血红。 “我亲爱的朋友。你本有机会真正拥有雷霆之怒这个身份,我欣赏你的天赋,超过我之前所认识的任何人。却也因此越发不能容忍你的无为和散漫。像你这种人要么站在世界之巅,要么就得死无葬身之地,对于你选择了后者,我深表遗憾。”这个声音来自于他所能听到的所有空间,它们由远及近,由近而远,充满了他的脑海,充满了他的世界:“放弃抵抗吧,年轻的雷霆之怒。接受命运,你无力与我抗衡,因为在我的领域里,我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不…”他喃喃得说,跪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气若游丝。菲利克斯们已将他团团包围,在他那残缺不全的视野中除了一张张灰暗的脸和一柄柄阴冷的剑就只剩下那如极夜般黑暗的浓雾。而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来响,越来越来响…就像有千万个闷雷在他的脑子里爆鸣! “不!”他拼尽全力按住斧柄支撑住身体,咬紧牙关抬起头。虽然鲜血还在不断从他的耳朵里,鼻孔里,牙缝里和空洞洞的眼眶里涌出,他的身形却还在暴长,他的肌肉却还在膨胀!他催化着体内的狂暴之力,让它们在一片片撑碎的铠甲,一条条爆裂的血管,一道道撕开的皮肉中绽放! “不!!”他一声嘶吼,如鬼泣,似神嚎! 然后…他站了起来,颤抖着,抽搐着!缓慢的,却是坚毅的,决绝的,却是不可阻挡的!此时已没人能看到他身体和面孔,只有血,只有这被鲜血淹没的人影屹立在无尽的黑暗里,宛如浴血重生! 菲利克斯们冷眼旁观着,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疯狗,但半秒钟后,他们已被这只疯狗撕得粉碎!他的鬼斧再次卷起破天裂地的旋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凛冽,都罡猛! “你还是不明白,菲利克斯,我是狂战士,我的每一滴血液里都充满了狂暴!”他凄厉的笑声冲出了迷雾,直贯长虹:“我永不言败!我至死方休!!” “你赢得了我尊重,狂战士,但是仅此而已。”菲利克斯们的声音再度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却不再慌张,不再冲动,反而闭上了眼睛,开始聆听。 “一个狂战士有多么可怕并不取决于他有多疯狂,而是取决于他有多冷静,所以你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我的孩子,一旦你掌控住了自己,你就能掌控一切。”这段扫荡对他说过几百遍的话又一次响起在耳边,将菲利克斯的声音一一驱散,直到剩下了最后一个。 他要找的那一个! 所有声音的发起点,所有幻象的本源! 右腿紧绷,向前纵身一跃,双斧起下,使出全力一击! 轰!身负千钧力,斧破万重山!! 灰飞烟灭! 是的,灰飞烟灭… 他倒了下去,伴着那柄没入后脑的剑。 没有血,他早已无血可流。 “在与我对决的时候你比谁都冷静,可你却死得比谁都惨,呵呵,亲爱的扫荡,你真害我不浅。”他默默的说,只是他那涣散的瞳孔让我无从猜测他到底有没有说完。 “这招儿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过大,很容易让我感到疲劳,我亲爱的朋友。”当菲利克斯走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十几秒,只见他神色轻松的把剑收入鞘中,剑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而你差点儿就做到了。” 浓雾逐渐散去,让明媚的阳光洒在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就像为这块破碎的美玉画上了妆… 第一百九十章 黑暗中,可有黎明? “我的人怎么样了?” “在我这儿没必要用心灵感应,黎明之瞳。” “这毕竟是真理大教堂,隔墙有耳,菲利克斯。” “但是在我的祷告厅里,就算有那么几只耳朵,它们也都服务于我。”菲利克斯张开双臂,展示着他宽广的厅堂,明黄为主,黑红为辅,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教堂中显得独树一帜。 “你就那么自信?”格林坐下来说。 “我并不是在表现自信,而是在阐述事实。”菲利克斯微笑着为格林倒上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橡木杯中荡漾着,香溢扑鼻:“尝尝吧,酿造这种酒的葡萄都是万里挑一的,据说每年只能酿十二桶,所以只有在真理大教堂才喝得到。” “先回答我的问题。”格林却还是一脸凝重。 “啊,简单来说,各司其职吧。” “比如说上前线,对么?” “当然,你的人除了不太服管之外,打起仗来个个都是把好手,你总不至于想让我把他们都像鲜花儿一样养在温室里吧?”菲利克斯扬了扬眉:“再说了,就算你不把他们留在我那儿,而是全跟你来到荣耀城,你以为圣堂们就不会让他们披挂上阵,反而让他们呆在城里享清福吗?更何况你的那些人在同铸会眼中成分可都不太好。” “所以我才把他们托付给了你,可你却送他们去死!” “他们是你部下,不是你的孩子。黎明之瞳。” “正因为他们是我的部下,我才必须为他们负责。”格林摇了摇头,银色的眼睛中掠过难以掩饰的悲伤:“我从没想把他们托付给任何人,我本想把他们一直都留在身边,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可我知道他们终究会被同铸会夺走。这里没人信任我,我依然是个边缘人,是万丈荣光中那个最黑暗的阴影,除了一个华而不实的称号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错了。威尔。你身后还有炽天之翼和它的百万信徒,他们都在为你而战,就像你的每一个部下一样,为你而战!”菲利克斯拍着格林的肩膀。言语间少有的坚定:“这不是我的战争。也不是你的战争。这是我们的战争!而他们是我们的战士,所以他们必须上战场,也必须死亡!因为他们的每一次牺牲就将让我们更加接近胜利。他们的每一次牺牲都有价值!” “这就是你的人生哲学,对吗?”格林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在你走向成功的路上,所有人都不过是你的垫脚石。” “得了吧,这是我们的人生哲学,我们的本质都一样。” “不,我们不一样!”格林喝斥道,斩钉截铁:“我想带领所有人走向光明,而你却只是将所有人推进黑暗!但是我会阻止你的,菲利克斯,你想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你想把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可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得逞!”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菲利克斯笑了起来:“看看你这颗黎明之眼能不能在我的至黑之夜中看到光明。”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格林看着菲利克斯酣畅中带着些兴奋的笑容,满脸疑惑:“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们最终会走在两条皆然不同的路上却还是要帮我?我本以为你会杀掉我,在我最无助,最孤立的时候,就像杀死罗兰一样。” “因为我欣赏你,在你们这代人中我只欣赏两个,一个是罗兰,另一个就是你,可惜的是…只有你才能帮我赢下这场战争。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扶持你,培养你,教导你,甚至在必要时拼尽全力的保护你,直到我们一起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菲利克斯靠在躺椅上,看着格林:“可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平分天下,在同铸会被击垮的那一刻你就会成为我的敌人。虽然你不会表现出来,但事实如此,就像所有为了扳倒同铸会而与我并肩作战的每一个势力一样。” “提前是我们真的能扳倒它。” “木已成舟,威尔。我在同铸会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几百个祷告者而已。还有一位狮心元帅,一位狐尾祭祀,两位鹰眼魔导,至于他们都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菲利克斯故作神秘的笑了起来:“以及他们麾下的那些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和几十万捍卫者,再加上你和那些所谓的盟友…要知道,独虎难敌群狼。” “可那又怎么样呢?”格林平静得说,眼睛中连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就像你说的,就算赢下了这场战争,摆在我们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四分五裂的世界。咬死这头老虎很容易,但是怎么瓜分虎肉似乎没那么简单。”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威尔,在恩格里斯特成为惩罚者的时候就已经宣判了天谴议会的死刑;而月下美人和皇族也许在时代变更的时候能分到点儿甜头,但是沦为投机者的他们已注定无法重回世界之巅;至于那群东方人,能赢下希利苏斯已经是他们最后好的结局,可惜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且就算做到了也注定会被赶出去,无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谁,同铸会也好,我们也罢,西方人的每一寸土地都永远不会是那群黄种人的。所以到头来能与我一较高下的人,只有你。”菲利克斯那灰色的眼睛中仿佛燃烧着灰色的火:“你会隐忍,你会等待,你会把自己深深的藏起来。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和自己的势力越来越来强大,直到你最有把握而我又最松懈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那你就打算这么等着?”格林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的,我就这么等着,威尔,等着你向我发起挑战,然后彻底击败你,哇哦…”菲利克斯张开双臂,神采飞扬的说:“那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酣畅淋漓的战斗!” “就像阿伦.贝勒里恩和高桥.广信?” “没错,我羡慕他们,甚至有点儿嫉妒。他们就这么成为了彼此一生的对手,从最华丽的年岁开始,至死方休。”菲利克斯的嘴角泛起一个笑容,格林从中看到了一些失落还有一些悲哀:“他们一定是诸神的宠儿,才会如此幸运。” “在没有对手的那些日子里,你一定很寂寞吧?” “我从来不缺乏对手,任何人都不会缺乏对手,就算是市井之徒也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街坊邻里争个没完。我只是没能碰到一个势均力敌的人,他们要么太弱小,要么太强大,所以…”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我的确很寂寞。” “好在你找到了我。” “不瞒你说,我最开始的人选是罗兰,他资质更好,成长更快,最重要的是他更疯狂,我见过他施展狂暴之力时的样子,那种决死一战的态度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只要我能帮他控制住自己,他的前程将不可限量。可惜…我错了,他太散漫了,近乎于偏执的散漫,白白浪费着他的天赋,白白挥霍着大好时光。”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的惋惜之意已经流于言表:“总之,他令我很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好在我找到了你,你说的没错,威尔,好在我找到了你。你就像年轻时的我,但比我当年想得更多,经历得更多。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惊喜,威尔,我想你绝不会让我感到失望!” “我当然不会让你是失望,菲利克斯,我会以我的方式扳倒你,然后送你下地狱。只是到时候终结你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我,你应该知道有人比我更恨你。” “是索萨和他的阿伦军团么?”菲利克斯笑了笑。 “他的军团已经不再叫阿伦了。” “可惜就算他的军团比阿伦大十倍,他也比不上阿伦的十分之一,你得接受这一点,威尔。他的性格制约了他,让他只能在这个时代中沦为可悲的配角儿。也许现在他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或者应该说…他总算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了,但是他注定无法陪你走到最后,就像你身边的所有人一样。”菲利克斯露出了些怜悯的神色:“在这条属于你的光明之路上,作为领路人和先驱者,你只能独行。” “包括你在内?” “只要你能超过我,黎明之瞳。” “我该走了。”格林站了起来。 “再去跟克里斯汀聊聊?” “我会的,但在此之前,我得先见见另一个人。” “是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格林转身离去,没有回答。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脱 “你真的杀了他?” “是的,亲爱的,我杀了他,还亲手砍下了他的头。” “是为了我么?”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他嘴角抽动着,那个“是”字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算了,都不重要了…”好在她似乎并不在乎他如何作答,而是直接扑进了他怀里:“亲爱的,都不重要了!”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很幸福,虽然他一直都觉得她才是他们三个人中最不幸的那一个。毕竟他们最终都从那片阴霾的松林中走了出来,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连他们自己都无从估算到底失去了什么。然而她却被困在了里面,彻底的,而且越陷越深,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 可谁又能像她一样把所有埋怨和憎恨都附着于一个人身上,然后一恨到底呢?谁能把生活看得如她这般简单?! 如今,那个人死了。 于是,她解脱了。 “你看,亲爱的,你看!”她兴奋的指着自己的脸,指着腐烂的那一边:“是不是好多了?我这两天刚配出了一种药剂,应该可以把我脸上残留的那些毒药稀释出来,我感觉效果挺好的,你觉得呢?你看看嘛,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两天,这才是死亡通告发布出来的第三天。 “阿伦.贝勒里恩的走狗,被邪火吞噬了灵魂的炎魔,谋杀怀特.黑豹、梅琳.雪狐和苏菲.星辰之泪的罪魁祸首,罪大恶极的叛教者----索萨.埃菲尔德已在今日正午被我教格林.黎明之瞳于断肠崖就地正法,特此通告。” 那天,克里斯汀当着他的面写下了这番文字。 如今…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她的脸不仅没变好,反而还在恶化。 已经从她左眼周围的那一片向左扩散到了鼻梁,向右侵蚀到了耳边,向下波及到了嘴角,而且腐烂得更严重了。 以至于他实在不忍心去形容。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他回避了很久却始终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种痛苦,如果我曾经爱过她,为什么不早点给她解脱,如果…我曾经爱过她。 因为她在制药上的造诣。 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出色的、最有天赋的药剂师,没有之一。他需要这种能力,在那些一无所有的岁月,他无比的需要她,就算后来有了弗里德里希。那老头儿虽然缺了点儿天赋,但是在制药上的狂热却也能弥补个差不多,要知道在这种年纪还能如此勤奋,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可惜的是,他还是有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缺点,他太老了,老到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所以…他只好让她继续在这无尽的痛苦中煎熬。 有时候他会想,或者说很多时候他会想,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跟她走到一起的?在那个穷乡僻壤,在那个他曾不止一次梦到过,却再也没能回去过的小村庄。 因为她蜜糖般的笑容。 因为她那双灵动的眼睛。 因为她那小波浪似的秀发。 因为她执着到有些执拗,活泼到有些任性的性格。 因为很多,很多… 除了她在制药上的造诣。 呵呵,这又何尝不是种讽刺呢?! “我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她死得毫无痛苦。”在长夜城的最后一个夜晚,菲利克斯这样告诉他。 “那就用最舒服的那一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竭力掩饰起自己的感情,他差点儿就失败了。 索萨会回来的,而这个现实会将她彻底毁灭,会把她那颗刚刚被缝合的心再次撕得粉碎。 他不能这么对待她,他没这个权利。 从来都没有。 退一步来说…真的只需要退一步么?他咬了咬牙,咬碎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结,她释怀了,那克蕾媤呢? 退居偏室吗?还是被送走?甚至…直接被终结? 在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承担了这么多的今天,在她什么都没做错的情况下? 他不能这么对待她,他没这个权利。 从来都没有。 “我该回去了。”他抱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从怀中推出来:“回真理大教堂,祈福者殿下还在等我。” “你会把我接回去么?”她怯生生的问他,那双被泪水充盈着的眼睛让他的心有些疼痛。 “我会的,亲爱的。”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我会的。” 你骗了她,他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次。 好在,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决死之役 “用一百五十几人的代价换回了八百多条异教徒的性命,就算以守城方与攻城方一比三的常规伤亡比例来算,我们也打了场胜仗。” 穿着一身吟诵牧师制服的克里斯汀站在创痕累累的城楼上,对身边同样着装的格林说。 十五分钟前,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在伊莫塔尔片区北部边缘的一座小镇里,同铸会的一千名守军在炽天之翼出动三千人持续两个钟头的进攻中,成功守住了城池。 “如果我们早来一些,对他们来说会不会更好?”克里斯汀看着城下那些正在搬运尸体、收集铠甲兵刃、清扫血迹的人群问格林。他们中的一些刚刚才在的战斗中负了伤,却因为药剂短缺和牧师稀少,而不得不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带伤劳作。 “当然,祈福者殿下。”格林回答道,保持了言语上的尊敬却并没有从动作上表现出来----为了不让教徒们认出自己,他们都不仅在穿着上作了掩藏,还用了易容术:“如果我们能提早赶来这里,不仅能更快赢下这场战争,减少守军的伤亡,还能一举解决那三千多个异教徒。这样的话,这里的教民不仅会对我们的及时到来而感恩戴德,更会对咱们,特别是您的恩赐广为传颂。” “这么说来,咱们确实是来晚了。”克里斯汀笑道。 “请问今天有多少场战争,祈福者殿下?”格林突然这样问。 “据截止到今天下午三点半的最新统计,也就是二十分钟前。在四十九座城、镇共发生了七十三场战争。”克里斯汀想了想之后才说,看来是在脑海中搜寻之前传来的心灵感应。自从全面战争打响以来,各条战线的即时动向都会有派驻于前线的专人在第一时间报给各大片区的情报官,再由情报官统计之后报于德拉蒙德.狮牙,然后由德拉蒙德进行汇总后告知圣堂。在没有重大突发事件的情况下,这个过程每半小时进行一次。 “这些战争的规模有大有小,参战人员有多有少。其中我教有攻有守,战斗结果亦有胜有负。”克里斯汀接着说:“不过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到每一座城镇,并参与那里发生的每一场战争么,祈福者殿下?”格林又问。 “当然不能。”克里斯汀毫无犹豫。 “那当咱们以祈福者和黎明之瞳的身份为这座小镇赢下了这场胜利之后。另外那四十八座城镇会怎么想呢?”格林继续提出问题。只不过这一次,他自己进行了解答:“他们会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视,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被教会抛弃。从而产生消极应战、厌战、避战等情绪,更有甚者可能会直接放弃守城、撤离战场、投向敌方。所以用一座城镇的感恩换来其他四十七座城镇的失落和质疑。似乎不太值得。” “很好。格林。”克里斯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的想法果然跟那些目光短浅之人不一样。” “但是我们可以用现在这种身份帮助他们。祈福者殿下!”格林并没有因为克里斯汀的赞扬表现出多少喜悦,而是迫切的说:“我们可以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压制住魔力。以普通牧师的身份去救治伤员,这耗费不了我们多少精力。” “好想法,不过就需求来看,现在我们更应该去希利苏斯片区东部边境的啸风城才对。我教正在那儿进行一场对青龙会的攻城战,在已经持续三个小时的战斗中,我们已经阵亡了近两千名战士,负伤者更已超过三千,其中重伤者数百,那里显然更需要我们。”克里斯汀波澜不惊的说:“照你的说法,我们以普通牧师的身份去到那里,单单想要治好这已经存在的三千名伤员,就要花费上今天所剩的全部时间。更别说只要攻城战继续下去,受伤者还会持续增加了。” “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格林立刻说。 “那如果在我们救治伤员的过程中,别处有更大规模的战役爆发,并有更多的伤亡发生,我们是否就应该丢下啸风城的伤员,并立即赶赴那里呢?”但是克里斯汀似乎并不急于行动,而是这样问格林。 “按理说…应该这样。”格林犹豫了一下。 “那么当我们不停奔波于各条战线,在压制自身魔力的情况下,为了只会越来越多的伤员治疗时,一旦对方突然出动强者或者突然调集主力大军对我方进行压制性总攻…”克里斯汀接着问:“无论在精力上还是魔力上都不是最佳状态的我们,有没有可能会措手不及呢?” “抱歉,祈福者殿下,看来我的想法有些时候还是太简单了。”沉默片刻后,格林面含惭愧的说:“作为教会的高层领导,甚至首席领袖,如果我们把精力过多的放在小规模战役和普通士卒上,在面对真正强敌的时候,就很可能力不从心。” “没错,格林,作为上位者,我们切不可事必躬亲,你必须牢记这一点。”克里斯汀温和的说:“要知道,我教控制下的城镇太多了,在全面战争中,在需要不停分兵去攻打其他势力所控区域的情况下,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住它们中的全部。特别那些位于战线前沿的边陲小镇,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只需要它们为整个战局提供一下缓冲而已。” “像这座拥有一千名守军,五千名教民的小镇,只要满足拖住敌军三天或者消耗敌军三千人这两个条件中的一个,它就已经起到了它应有的价值。”克里斯汀下意识的环顾着整座城池:“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接受它终将失去的结局。” “那如果它在并没有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时候。就遭到了无法抗衡的猛烈攻势和难以抵御的重重包围,你会派兵增援这里么?”格林问道。 “首先,要不要派兵增援,应该由如今伊莫塔尔的战区司令----莱斯利.雷鸟来决定。其次,他不会。与其把过多兵力投入到这种小镇的争夺中,还不如保持住前线大城的防御力更稳妥。”克里斯汀解释着:“要攻下一座这种程度的小镇,投入五千兵力足矣,超过六千兵力就是得不偿失。因为如果在这座小镇的攻伐中投入了过多兵力,就必定会影响到敌方在其他战场上的兵员配给,而这样所造成的连锁反映将是难以估量的。甚至有可能会拖累到他们在整条战线上的布局----要知道。在总兵力上,无论是哪条战线,我们同铸会都是占据优势的。” “这么说,这座小镇的得失岂不无关紧要?” “话不能这么说。格林。在一场关乎于整个教会生死存亡的全面战争中。再细微的得失都不应该视为无关紧要,只是…也没必要太过紧张。”克里斯汀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这只是一座几乎不存在战略意义的小镇和六千名教民而已。” “这种观点是正确而明智的,祈福者殿下。毫无疑问。我能理解,也能接受这种观点,但是…”格林的语气中突然多了些伤感:“我想梅琳不能。” “是的,她太善良了,这一点制约了她。” “但不可否认,这是种美德。” “这当然是种美德,格林,而且是所有人都需要有的美德,特别是在和平时期,这种品质更容易获取民众的推崇和爱戴。但是在乱世中,拥有一个过分善良的上位者,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不算是件好事。而在如今这种波及整个世界的战争中,我宁愿用十个梅琳.雪狐换来你一个格林.黎明之瞳。”说这些的时候,克里斯汀的语气一直很淡然,直到最后这一句:“虽然我无比希望此刻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们两个。” “惭愧。”格林低着头,神情黯然。 “她是个好姑娘,格林,无论是思想还是能力都可以说出类拔萃。”克里斯汀接着说下去:“她的死,我很悲伤。” “我也是,祈福者殿下。不管您如何评价她,对我来说,她在很多方面都是我的榜样。”格林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似乎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依然活着,活在我脑海里,活在我心中,指引着我前进,让我不再迷惘。”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克里斯汀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们处理呢!” “可以的话,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祈福者殿下。” “但问无妨,我的孩子。” “在这场战争中,如果有必要,您会付出生命吗?” “当然。”克里斯汀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也许您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祈福者殿下。这里的付出生命并不是指全力以赴,而是指…恕我直言,真真切切的死去。” “你低估了我的理解能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孩子,然后才给出了上面那个答案。”克里斯汀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如果必要的话,我会为教会死去,毫无疑问!” “我绝不会质疑您对教会的虔诚,祈福者殿下。”格林微微欠了欠身:“我只是在想,如果战局惨烈到连圣堂都要赴死相抗的话,这场战争我们还赢得了吗?” “赢不赢是一回事,赴不赴死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的孩子。你应该明白,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同铸会是最输不起的。因为我们占据着最广的区域,拥有着最多的教民,麾下有最精良的军队,我们本就该赢!而只要我们输了,上至名震天下的强者,下至默默无闻的教众,都将跟同铸会这个被取代、被推翻、被毁灭的教会一起,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作为教会的最高领袖,我绝不可能任由这一切发生!”克里斯汀抬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滚滚铅云,看到了隐藏其中的万丈圣光:“所以我定然会拼尽全力助我教打赢这场战争,为了每一个蓄势待发的强者,为了每一个冲锋陷阵的士卒,为了每一个心怀志诚的教众!为此,我不惜付出生命!” “我为同铸会有您这样的领袖而骄傲,我为能跟你并肩作战而自豪!伟大的祈福者殿下,我格林.黎明之瞳在此向您宣誓,在这场战争中,我必舍生忘死,全力以赴,跟随着您的步伐,直到迎来光明!”格林满心崇敬的这样说着,同时驱动了手中回真理大教堂的传送卷轴。 看来我们的敌人比想象中还要强大,他在心中默默的说。所以你们恐怕要更加努力才行,菲利克斯,还有…索萨。 第六十四章 怪事 “星辰!”我嚯的坐了起来,却痛苦的发出一声呻吟。 “少爷,你醒啦。”娜塔莉将一块热毛巾轻轻敷在我的额头上,同时将冷掉的那块丢进一直在持续加热的沸水里,她正欣喜而关切的看着我,用那双还挂着泪痕的眼睛。 “她怎么样了?星辰之泪她怎么样了?!”我哆哆嗦嗦的打着摆子,彻骨的寒冷就像万千条蜈蚣正在我体内撕咬,似乎不把我吃光就绝不罢休,可我却完全没心情理会这些。 “她死了。” 嗡!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至少我希望是这样。”在我即将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窒息之前,站在床边的威廉又不慌不忙的补充道:“我至今都不太能接受她居然能生扛下我的怨灵之魂!很显然,我在这个活人的世界呆的太久了,以至于通灵术居然被消磨到了这种程度,看来我必须尽快跟阿伦讨论讨论…” 说实话,后面我都没怎么听进去。 她没死!我只想知道这个。 可是…她会受伤吗?如果受了伤,伤得有多重,会不会… “不管你有多不放心那个一心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现在你都需要休息。”格林用笼罩着圣光的双手按在我胸口,还在尝试着尽快驱走我体内的寒气,可我却只能沐浴在这温暖的光芒中瑟瑟发抖:“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最好别想太多。” 我不可能不想太多,但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星辰之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前他才刚刚放弃光明之力成为了一名祷告者。说实话,就凭我对他的了解,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他在我面前披上暗影皮肤并亲手召唤出了虚空之刃! 可是今天,他正在治疗我,他正在用光明之力,治疗我!诸神在上,难道我真的被冻傻了吗?! “别那么惊讶,索萨,虽然当时我也被吓了一跳。”格林站起身来,银色的眼睛中明黄与昏暗的光芒交相辉映着,此起彼伏。而此时此刻,他的左手虽然依旧笼罩着神圣之光,而他的右手已经在一道道黑暗光芒的缠绕中握起了虚空之刃:“但是,我亲爱的朋友,它们就这样发生了。” 第六十五章 邀约 “嘿,看来这儿终于该大修了。”一个优雅中带着点儿甜腻的声音把苏菲从沉思中唤醒。她正站在一片方圆数十米的废墟中央,身体还在僵直中有些隐隐作痛。她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疼痛,这种感觉好像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了。 “早听说星辰之泪冷若冰霜,看来此话的确不假。”这次她终于看了看声音的主人,说实话,她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那淡金色的碎发,白皙的皮肤和俊美的脸蛋儿让她第一时间把他同妓院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男妓联想到一起,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可比他们漂亮多了。 “你是谁?”苏菲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不是同铸会的信徒,没有哪个信徒在她面前还会如此淡定。还有他那身青绿色的铠甲,她居然一时间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要知道小时候有长达半年的时间,她都在跟与铠甲相关的知识打交道。 “这不是给骑士们穿的吗?我为什么要学这些呀?”那时候尚且年幼的她曾这样向师傅抱怨道。 “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苏菲,你是要做大事的。”当年的恩格里斯特指着远处那些师兄和师姐对她说,他们至少都年长她十岁,有的已经名震一方,但是师傅却把目光中所有的慈爱和期望都投向了她:“多学些东西,是有必要的!” 我令他失望了,她懊恼的这样想着。 “罗兰。”他微笑着冲她欠了欠身,把她从往昔带回了现实…哦,对了,好像还有个人在跟我说话。 罗兰,好像在哪儿听过,她暗付道,不过这很正常,这些年来她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如果不通过魔力特质的话,她根本就分不清那些灌铸法师哪个是哪个。于是她一如既往的礼节性的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罗兰。” “好吧…”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但是很快又变得轻快起来:“请问,您现在有空么?” “你说什么?”她又愣了一下。 “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他看着她,那充满期许的双眸也许会让绝大多数人都不忍抗拒:“我前几天刚找到一家很棒的餐馆儿,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这次苏菲不禁第三次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他这是在约我吗?!她有些啼笑偕非的这样想着,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好在比他更离谱的人她也见过,而且见过很多,于是她继续礼节性的说:“恐怕不行,罗兰先生。” “那真是太遗憾了。”他耸了耸肩,忧伤之色流于言表:“要知道,那帮刺客就快把我逼疯了,我要拼命控制住自己才能不把他们劈成肉酱,可今天也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得赶紧离开这儿,在自己彻底失控之前。” “那正好,我也该回去了。”苏菲耐着性子说,看来他不仅是月下美人的通缉犯,精神还不太正常。圣灵在上,难道月下美人已经沦落到要跟这种疯子较劲的程度了吗?! 不过她可没那个闲心关心这些,她应该立刻回到荣耀城告诉菲利克斯今天的所见所闻。很显然叛教者们已经跟那个死灵法师勾结在了一起,而为了保护他们,阿伦甚至不惜动用自己最强大的部下!六统领中的一个,她坚定的这样认为。事实上她早就该回去了,如果不是这个神经病突然出现的话。 “荣耀城对吗?那将是我的最后一站。”罗兰一边释放着手中的传送卷轴,一边冲苏菲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对了,如果你改注意了,不妨来博爱城找我,据说全世界最棒的赌场就在那里,我准备去那儿试试手气。你可以直接去那儿问我的名字,那时候,认识我的人应该很多了。” 第六十六章 天壤之别 “我终于明白你们俩为什么那么招人嫌了!”阿伦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前倾,恶狠狠的瞪着我们,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在下一秒就会钻出一群来自地狱的凶兽:“你不声不响的溜到枫城,还被星辰之泪抓了正着!而你则在我的后花园杀了整整三十七个人!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混小子们?说说吧,说说你们他妈的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本可以杀三十九个人。有对儿情侣我一直在盯着他们,可他们实在太投入以至于对周围的一切都恍然不知,从开始到结束,好像什么都不能把他们从彼此怀中扯出来。”格林眨了眨暗银色的眼睛,满不在乎的说。 “可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劲来给你擦屁股吗,牧师?!”威廉刻意在“牧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在第一时间就封闭了后花园,用两分钟的时间叫来了上百只食尸鬼,并让它们用五分钟啃光了所有尸体,然后在十五分钟内洗干净了全部血迹。”格林回应着,神情自若:“所以整个过程只不过用了二十二分钟,而你更只是站在花园里什么都不干的看了四分三十秒而已。” “少在这儿卖乖了,小子,你知道四分三十秒对我来说多重要吗?”这位生尽欢的老板却依旧不依不饶着:“你知道我能在四分三十秒里算多少账吗?!” “额,威廉。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打断了威廉的话,再也无法忍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了:“那天星辰的手为什么看起来像冰一样,不是像寻常冰系法师那样手上会凝结着冰霜,而是她的手…就像变成了冰一样?” “四分三十秒对我来说…什么,看起来像冰?”威廉愣了一下,终于停止了对格林那看似永远不会结束的指控:“因为那就是冰,我是指在那一刻,她的手就是冰,这并不罕见。很多**师在战斗中都可以把手甚至加上小半截手臂都转化成跟其魔力属性相对应的元素,就像星辰之泪能把手转化成冰。而火法师则能把手转化成火。这样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一部分。特别是作为法术输出点的手,同自身的魔力属性相融合,从而大大提高法术的杀伤力。不过这种元素转化没法持续太久,就算大魔导也不过能维持几分钟左右。” “那我什么时候能学会这个?”我问道。 “额。你的话。也许一、两个月就可以了。也许十年后也不行。当了这么多年法师,你应该明白,掌握某种法术。并不仅仅取决于魔力基数,还取决于自身魔力特质和身体条件,而越高阶的法术,对这两项的要求也就越来越特殊。”威廉耸了耸肩:“不少**师能掌握比这高深许多的法术,却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这种元素转化,这也并不罕见。” “我等不了那么久,威廉,无论是十年还是一、两个月,都等不了!”我双手握拳,一字一顿的说:“我必须现在就掌握这个法术,现在!” “可惜有些事你必须等待,小子。”阿伦插了这么一句,语调间尽是鄙视:“特别是在你没那么出色的情况下。” “可我不能!!”我嘶吼着,似乎要把这些天来所有压抑在一刻通通释放出来:“她只用两招就控制了我,只用了两招!而我也知道如果她想杀了我只会更简单!我是在进步,我他妈一直以为自己在进步!可是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我必须尽快掌握元素转化,立刻,否则她还会离我越来越远!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她已经离我够远得了,可她还在继续离我而去!帮帮我,格林,威廉,阿伦…”我像个疯子般叫嚷着,抓着阿伦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用尽了全力,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你得帮帮我,只要能让我学会这个法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别让她丢下我,求你了,只要别让她丢下我…” “嘿,你看他这副摸样儿跟你年轻的时候多像。”威廉看着我,幸灾乐祸的对阿伦笑着,让我觉得自己越发的像个小丑了…但是我不在乎,只要他们肯帮我,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在年轻人面前提起我年轻的时候,何况四十岁的年纪也早就不算年轻了!”阿伦瞪了威廉一眼,同时厌恶的把胳膊从我手里抽了出来:“我不知道你是抽什么风了,小子,但我劝你还是清醒点儿,否则别怪我直接把你扔到真理大教堂去…等等!”他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对我这幅悲切的样子产生了一丁点儿同情,还是真的想起了些什么。但不管怎么样,我只能屏住呼吸等待着,就像个静候宣判的囚徒,直到他终于打了个响指说:“也许我可以带你去见见雷申德,他那些歪门邪道的炼金术没准儿能帮到你什么。” “雷申德…你是说那个流云风暴里的雷电长老?”我愣了一下:“难道他不是你的敌人吗?!” “在你眼中所有活人都他妈应该是我的敌人,对吗?!”看来死亡召唤者大人的耐性似乎被我逼到极限了:“现在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可以滚出去了吗?!” “额,那什么时候…” “我高兴的时候!现在出去,把门带上。”说着,阿伦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我要跟格林好好聊聊。” “好吧,现在我该叫你格林祭祀,还是格林祷告者?”直到我悻悻然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阿伦那充满厌恶的表情才总算缓和下来。我并没有把门带上,以我当时的心情也根本没可能在意这种琐事,所以阿伦只能示意妮可代劳。 “我也想找个人问问呢,阿伦。”格林耸了耸肩。 “告诉我,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一切,慢慢说,不要漏掉任何细节。”阿伦的眼睛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芒,背靠椅背,双手交叉:“我有得是时间。” “当见到索萨的时候,我意识到他的情况很严重。胸口,脖子和肺均被冰锥穿透,全身从内至外深度冻结,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他会在一刻钟内死去。我想立刻给他喝治愈药剂,可问题是他的每个关节都被冻住了,包括咽喉,根本无法完成吞咽动作,而且就算强行灌进去,他那被冻结的器官也没法吸收和消化。所以我必须先给他解冻,可是普通火焰根本烧不化星辰之泪的冰霜,而你们通灵系的幽冥鬼火又只能燃烧灵魂,无法作用于本体,所以这里唯一能融化它们的人,就只有索萨自己,可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么看来,他似乎死定了。”格林娓娓道来,显然这个过程已经不止在他脑海中重演过一遍:“可我不会让他死。” “于是你就治疗了他?”阿伦问道。 “于是我就治疗了他。” “你怎么做到的?!” “我默念咒语,那串咒语已经在我心中默念过几万遍,然后治疗术被释放,他的身体开始解冻,伤口也逐渐愈合。” “这不可能!” “理论上来说确实不可能。” “我从未见过同时拥有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的人!” “没有人见过同时拥有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的人,阿伦。在转化成祷告者之前,我就把这方面的相关记载详细的全看过一遍,在治疗完索萨后,我又更详细的看了第二遍。有史以来,从没有过能让明光之力和暗影之力在体内并存的人,虽然无数人尝试过,但是没有人成功过。” “他们不可能成功!”阿伦嚯的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如同两团鬼火:“光明和暗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它们此消彼长,势不两立。它们根本不可能在任何载体内共存!” “我知道,阿伦,可它就是发生了。”格林的语调反而平静得多,平静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他们不仅在思考这是为什么,更多的,他们在想这将意味着什么。光明主嗣治愈,辅以群体庇护,暗影主嗣杀戮,辅以自身防御,而现在,它们将集于格林一身! “这是个奇迹,孩子,我只能这么说。”阿伦重新坐了下去,目光却一刻都没从格林身上离开,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那即将产生无数种可能性的未来。 “不,你错了,阿伦,这是恩赐。”格林回应道,一脸肃穆,言语间充满虔诚,光影在他银色的眼睛中交织着,忽明忽暗:“这是上苍给我的恩赐,而我保证绝不辜负他!” 第六十七章 火手 “威廉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忍不住问阿伦,想起几天前在枫城发生的一切,我依然心有余悸。要知道如果威廉晚出现几十秒钟,我很可能就已经被星辰带回荣耀城接受审判了! “你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是吗?你以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我家里消失了会没人知道?更何况你还是个身背赌注的人,小子。”阿伦得意的扬了扬眉:“我早已在你们身上做了标记,你,格林,娜塔莉,还有那个疯女人。我可不想等到高桥把你们四个的人头都扔到我脚下时才发现你们已经死了。”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威廉来之前的那会儿都够高桥杀我好几次了!”我抱怨道,虽然我实在不想回忆起这段经历。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会被如此轻易的解决掉,更何况解决自己的那个人还是…算了,我不想多说了。 “首先,谁也想不到你会疯了似的窜到枫城去。其次,反正只要能保证他没时间同时干掉你们四个就够了。” “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如果不能把你们全干掉,他可就输了。” “那他大可以一个接一个的来啊!” “不不不,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阿伦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如果他不能在第一时间内把你们全干掉,而是留下了两个或者一个的话,那就正中我下怀了。因为我不可能把你们像猪一样圈养在密室里,要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高桥找不到的密室。而我也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消耗在你们身上。这只能让那个老家伙躲在暗中看我的笑话!所以我放开了,任由你们胡闹,是的,我在你们身上都做了标记,然后…就什么都没做。” “你在等着高桥来杀我们!” “没错,确切的说,是等他杀掉你们中的三个。” “可你好像忘了,只要我们中死了任何一个,你就先输了!”我提醒他道。 “我当然不会忘,可赌局的设定就是这样。要输很容易。想赢却很难。小子,比起让我输,他更想让自己赢。” “那他大可以先杀掉三个,然后再等机会就好了。不是吗?”我承认阿伦的理念已经快让我抓狂了:“毕竟有一年的时间呢。只剩下一个目标不是容易多了?!” “你错了。如果只剩下一个目标,他就彻底没机会了。只要我把这个人随时带在身边,他就无论如何都没法下手了。更何况我还是个既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感到疲劳的死灵法师呢!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你们都聚集在一起时,发动突然袭击,将你们一网打尽!可惜…我永远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说到这里,阿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现在一定已经急坏了,哈,想想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 “所以你觉得自己赢定了,是吗?” “我当然赢定了,否则我还会跟他赌吗?” “很好,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唯一要做得就是等死!” “你终于想通了,小子,看来咱们不用去流云风暴了。” “当然要去,我他妈还没死呢,不是吗?!”我无法抑制的咬牙切齿:“开传送门吧,阿伦,我都等不及了!” “别逗了,年轻人,那儿可是传送者的坟墓呢。有人计算过,在他那里传送法术的失败几率至少会增加三十倍,也就是说我的失败几率即使不到百分之零二,在那堆乱云层里也会达到百分之六了。我可不会冒着掉进空间乱流的危险,就只为了帮你研究如何学会元素转化这种肤浅的法术。” “那你准备怎么去,走着去?还是让德拉斯带我们飞上去?”我继续讽刺似的冷笑着:“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你不会想让埃辛把我们俩抓上去吧?!” “行了,混小子,你以为我拿着这么个破玩意儿是为了听摇篮曲吗?!”阿伦瞪了我一眼,用力晃了晃手中那个类似于八音盒的东西。 “你那儿怎么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一个苍老而焦躁的声音突然从“八音盒”中蹦了出来,吓了我一跳:“都快把我的耳朵给震聋啦!” “开门儿,雷申德。”阿伦对着八音盒说。 “又有什么好玩意儿了吗?” 八音盒那边回应道。 “见面再说。”阿伦回过去。 “只管来。”几秒钟后,那边又回了过来。 这都是怎么了?能说话,还能听话的八音盒?!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阿伦看着目瞪口呆的我,一脚迈进传送门说:“否则到了他那儿,你恐怕连嘴都闭不上了。” 我的嘴确实闭不上了,因为这个奇妙的地方。 你抬起头,就会看到大大小小的星斗在透明的顶棚下环绕着,你低下头,就会看到脚下浮动的云层和其间穿梭闪耀的雷电,就算你闭上眼睛,也能听见各种机械运转的声音和蒸汽轰鸣。而当你平视前方的时候,你会看到在这个好像把钟表的内部结构放大了一万倍的大厅里,在它的纯金属质地的地板上,一个纯金属质地的人,正向你走过来! “嘿,我知道…我知道您一直醉心于炼金术,尊敬的雷电长老,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把自己的身体都给改造了!”我有些不敢相信的说。漆黑色的全身甲和漆黑色的长剑,不仔细看的话,你肯定会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全副武装的黑武士,可如果你看到了他的脸,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坚毅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尖削的下巴组成了棱角分明的脸庞。这看起来似乎是个模样不错的男人,可问题是…它们全都是金属的!他的器官,他的脸庞,乃至他的身躯居然全是用跟铠甲与长剑一样的金属做成的! 我又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的。 “你怎么知道我改造了自己的胡子?”一个跟八音盒中类似的声音传来,却并非来自这个铁人。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走了过来,看上去七十岁上下的他穿着蓝白相间的长袍,纹理间似有些细小的电光在流动。可我却看不见长袍正面的任何装饰,因为它们全被一大捧几乎要拖到地上的白胡子给挡住了:“如果我不用一些材料加以润滑的话。它们总爱不安分的卷在一起。”此时他正一边惬意的缕着胡须。一边慢悠悠的向我们走过来。 “这就是你的新玩意儿,雷申德?”阿伦看着这位老者,指着那个铁人问道。 “没错儿,没错儿。阿伦。他是我的第一个恒钢武士!”一看到阿伦这么问。这位雷系长老立刻兴奋起来:“看看他,别看他比钢铁傀儡小了三倍,力量也差了一些。但是他更灵活,更敏捷,速度更快,最关键的是他可比那些钢铁傀儡坚硬得多!”说着,他用力在铁人头上敲了三下,发出了一阵“哐哐”的响声。 “难道在你每次跟别人介绍我的时候都非要敲我的头吗,雷申德?”伴随着金属刮擦般的声音,那个铁人竟然开口说话了:“这样我早晚会跟你翻脸的。” “那我就拆了你,伊格!”雷申德恶狠狠的威胁道。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这么做,否则就算我打不过你也会把你的胡子揪掉几根的。”这个名叫伊格的铁人毫不示弱的回应着。 “闭嘴,给我滚回车间去!”雷申德跳着脚骂道。 “在我的行为设定里可没有“滚”这个动作。”伊格低着头慢悠悠的离开,同时郁郁寡欢的说:“而且我讨厌跟那些钢铁傀儡一起工作,它们既不会说话,也没有脑子,充其量就是群可以活动的铁疙瘩。我更讨厌我的名字,我一没长羽毛,二不会飞,为什么要叫伊格呢?为什么我不能叫菲利克斯?” “因为那个名字有人用了!”雷申德咆哮着。 “没准儿有个乞丐还叫雷申德呢。” 伊格闷闷不乐的说。 “早知道我就不费那么大劲儿给你搞什么人工智能了!”雷申德看上去已经暴跳如雷了。 “哦,太好了,那我就可以跟那些大家伙一样蠢了。”伊格一边夸张的模仿着钢铁傀儡笨重的动作,一边悲伤的说。 “看来又是个失败的作品。”阿伦幸灾乐祸的插嘴道。 “我可还没走远呢。”伊格悲哀的回应着。 “好了,你应该明白,作为第一个被赋予生命的铁人,他理应感到孤独,寂寞和那么一点儿先驱者所特有的…愤世嫉俗,就像当时的我一样。”雷申德忙不迭的对阿伦解释着:“知道吗,老贝勒,当我刚刚走上炼金术这条道路的时候,我也曾无比的迷茫,感觉自己就像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穿行,却不知道光明在何方…” “呃,你就不想问问我来干嘛么?”阿伦立刻打断了他,看来这番感概已经不止听他说过多少次了。 “难道你不是来看我的恒钢武士的?”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造出这么个玩意儿的!”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雷申德一脸失望的说。 短暂的沉默。我看着这位传说中不务正业的雷系长老、执迷的炼金术士、古怪的…老头儿,觉得我们可能来错了,至少我不认为一个这样的人能帮到我什么。 “哎,等等,这是谁?同铸会的叛教者!牧师,法师,你是哪一个?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正当我思考着如何找个借口走人的时候,雷申德却偏偏又把注意力转了回来:“法师!对吗?你就是那个法师!哈,真有你的,阿伦,你知道现在同铸会为了找他们都快把整个大陆翻过来了吗?”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就算他们再翻一遍也找不着。”阿伦闷哼一声道:“好了,既然说到这儿。我们终于可以聊点正事儿了,还有你!”他用力推了一把正悄悄释放传送术的我:“别胆小的像只老鼠似的,我保证在我赢下赌局之前,谁都别想把你钉到十字架上去!” “就这事儿?”十分钟后,雷申德打量着我。 “就这事,我想我说的够详细了。”阿伦清了清嗓子说。 “从技术角度来说这并不难,我可以通过仪器把你体内的一部分魔力摄取出来,再经过一系列提炼后使它转化成所谓的火焰元素,并将它的属性固化,最终让它以元素体的状态稳定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把它弄成任何样子。手。脚,八爪鱼都没问题,然后我就可以把它跟你的身体对接,就是让已经被稳定下来的元素体跟被摄取者血液中的魔力产生共鸣。从而通过外力将它们强行连接在一起。这已经被证明过是可行的。”雷申德边说边比划着。虽然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比划些什么:“但因为只有自身魔力转化而来的元素体才能被本体接受,所以这种改造也只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才能完成。任何嫁接和移植都是不现实的,虽然我也实验过很多次。但是从未成功过…”他顿了一下,好像终于发现自己扯远了:“额,总之啊,这种事儿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听的一头雾水,看阿伦的表情应该也跟我差不多,但是…听他说的如此专业,感觉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于是我毕恭毕敬的问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 “我怎么了?” “对你来说,我只能做前半步,却做不了后半步。” “什么意思?” “我可以把你的魔力摄取出来转化成火元素,可我没法把它连接到你身上,从而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因为…”雷申德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缺。” “不,我不明白,我怎么…等等,等等!”在百般困惑中,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是的,在无法进行自我转化的情况下,对你来说手就是手,火元素就是火元素,它们无法并存。”雷申德看着我,语气似乎也因为我的表情而变的有些沉重:“我不可能凭空给你造出第三只手来,这样它既不能跟你的肉身和血液相连接,没有手腕的配合,它更不可能像你的双手般灵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用它释放出来的法术威力再大,也将没有任何精准度可言。这种毫无意义的改造,又有什么用呢?” 一段沉默。 “算了,小子,没有人能平白无故变得强大,任何人的强者之路都充斥着失落和挫败,包括我在内。”阿伦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居然难得的温和:“也许你没法突飞猛进,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你还得忍耐很久,可跟在我身边,总比你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胎强。” “这只手怎么样?”我没理阿伦,只是伸出左臂,张开左手,然后看着雷申德。 “你还是不明白,元素和肉身无法并存,它们…” “那就把它砍掉。”我的右手以劈砍状在左手腕上一划。 “那你就永远别想把它接回去了!年轻人,火元素会彻底跟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可它永远都无法再变回肉身了!从此之后你这只手就只能用来战斗,再也不能托举,抓握,再也不能做一只手所能做的任何事了!火元素会取代你的左手,却永远都没法代替它,你懂么?年轻人,如果这么做,你就再也没有左手了,你就是个残废了,你懂么?!” 雷申德冲我咆哮着,就像多么在乎我一样,阿伦似乎也在说着些什么,可是这些声音却那么空洞,那么飘忽,遥远的好像离我有一万光年…渐渐的,我什么都听不见了,除了我自己的声音:“你们是打算等我自己来吗?” “你到底怎么了,年轻人,你疯了?!” “这样值么,小子,就为了元素转化?” “你们是打算等我自己来吗?!”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又一段令人烦躁的沉默。我讨厌沉默,它总会让你原本已经坚如磐石的决定再次产生波折。 “那我得先麻醉你。” 直到雷申德这样对我说。 “随便你对我做什么,只要能让我的手烧起来。” “我会的,我不仅会让它烧起来,还会让它永不熄灭,只是…也许你再也不能把它跟“手”相提并论了。” 我不知道雷申德给我喝了什么,我只感到他那双惋惜中藏着些兴奋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而在意识离我而去的最后一瞬间,我还在喃喃的重复着那一句话:“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星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第六十八章 得失几何 我看着自己的手腕,皮肤包着血管和肌肉,肌肉贴着骨头,骨头盛着骨髓。我歪了歪头,看到了自己的左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我从没想过要看自己的左手腕和左手还需要转移视线,可现在我却只能这么做。我就这样注视着它,直到突然间意识到我从来没如此仔细的观察过自己的手,那手掌上的每一根手指,那手指上的每一条指纹。 “你会把它怎么样?”我有些无关痛痒的问道,事实上就算他打算把它煮熟了吃掉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可我还是抬起左臂冲它指了指,却发现这是件很可笑的事情----我的左手正静静的站在托盘里,它再也不会为我“指”任何东西了。 “嗯,我想我会把它送给我的某个作品,既然今天我已经造出了个拥有自我意识的铁人,没准儿明天我就能造出个跟你没什么区别的活人。”雷申德愉快的把这只手泡了起来,捎带着问了我一句:“你感觉怎么样,年轻人,疼吗?” “不。”我再一次把目光转回了手腕,那些血肉和骨骼就像刚从屠宰场运出来般鲜活,我甚至能感受到血液仍挤在伤口处涌动,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出。我能想象出这种场景,也见过很多次,在战场上,那些被砍手断脚的人们似乎依然在痛苦的哭嚎。可我的眼睛却在告诉自己这是错觉,它们早已凝固了,切口严丝合缝。平滑到仿佛上面什么都没长出来过:“不疼,一点儿也不。” “看来这种新型的麻醉剂效果不错,虽然还不清楚它的持久性如何。”雷申德欣慰的眨了眨眼睛:“那我可要开始下一步了,年轻人,抽取魔力。” “抽取魔力…等等…”我用力摇了摇头,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那会让我…那会让我变弱吗?” “不会,当然不会。其实你的每次施法都会失去一部分魔力,但是每当你停止施法后,经过一段时间它又会自行恢复,所以魔力这种东西一向都是消耗品。实际上你所谓的变强。并不是说增加魔力的质量。因为魔力是流动于血液中的,可你的个头就这么大,血量就这么多,根本无从增加嘛!所以你口中的变强其实就是指魔力密度的增大。你的魔力密度越大。你释放同等威力的法术时所消耗的魔力占比就越少。”说到这里。雷申德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阿伦,面露得意之色。 “嗯。学院派的就是废话多。”阿伦却丝毫都没有买账的意思,反倒直接对我说:“到我这儿就一句话,小子,就算他把你抽干了,你也会好起来的。” 好吧,果然通俗多了。 在一段漫长而混沌的等待之后,当他把这团不停跳跃着、扭动着、甚至挣扎着的火焰拿到我面前时,我惊呆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玩意儿居然是从我的血液中抽出来! “看呐,这小家伙儿简直想把我吃了。”雷申德小心翼翼的把它托在手中,任由它徒劳的撕咬着手上的静电力场,噼噼啪啪的弄得火星四溅:“它就像你一样焦躁而愤怒!” 我做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不明白自己哪里焦躁或者愤怒了,事实上在全身麻痹的情况下,我现在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于是我问了个我更关心的问题:“它还认得我吗?还是会像咬你一样咬我?以我现在的状态可是什么力场都造不出来!” “那就得看它的心情了。”雷申德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 “你确定它会变成一只手?”我仔细观察着这团上窜下跳的火焰,努力想把它跟手的形状联系在一起,可惜我失败了。 “当然…”他顿了一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恐怕得试试才知道。” “那如果失败了…”我没有这个问题问出来,因为就在我说话的当口,雷申德已经把它像填棉絮般塞进了我的手腕里…是的,他二话不说,毫无征兆的这么干了! 啊!!别误会,我并没有把这个字喊出来,哪怕是在心里,虽然以那些三流玄幻小说里的经验这应该比生孩子还疼才对。事实上,在进入我手腕的那一瞬间它就安静下来,就像个离家太久却终于回到家乡的游子,就像个不知所措却终于找到母亲的孩子。然后,它的形状开始改变了,五支火苗儿从逐渐拉扁的火焰中钻了出来,呈扇形延伸着,直到手指般长短! 明黄和艳红的火焰交织在一起,散发着耀眼而狂热的温暖,它随着我的意愿握紧,松开,握紧,松开,竟然跟从前那只手一样灵活!嘿,谁说我失去它了?!我兴奋的在心中喊叫着,同时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准备站起来,然后…我的身体就翻向了左边,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甚至忘了站起来,因为此时我后背的衣服已经烧了起来!我慌乱的在地上翻滚着,而金属质地的地板也突然间变得灼热。我听到了一些皮肉被烤焦的噼啪声,我不想承认这些声音和焦臭的气味儿来源于我自己,但是钻心的疼痛却一直在提醒我面对现实----我被自己烧着了… 我竟然被自己烧着了! 直到阿伦扑灭了我身上的火,并拉着我的左臂把我拽起来,我都还没回过神儿来:“这…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看来我之前的话你还是不太明白。现在你所谓的左手只是团火元素而已,而不是由血肉构成的实体,它不仅没有质量,也没有固定的形态,既不能负重也无法承重。”雷申德用脚使劲搓了搓地板,在确定它们没被烧坏后才抬起头来:“所以它绝不可能支撑起你的身体。年轻人,而且它承担不了任何重量,就算一只水杯或者鹅毛笔都拿不起来,它只会把所有接触到它的东西通通烧掉,只要这些东西点得着。” “那平时就不能把它熄灭吗?” “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能。它跟你的血肉连接在一起,靠吸取你血液中的魔力自行燃烧,也就是说…只要你还活着,它就永远不会熄灭。”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除了打架,别让它碰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 “这怎么行!”我用力一挥手。却在一道火光划过后。在半空中洒下了点点火星,它们愉快的翻滚着,跳跃着,把所有能够着的玩意儿全都拉进了队伍。刹那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燃烧起来。我站在中间。活像篝火晚会中等待献给神明的祭品… “可这是你自己选得,年轻人,你只能学会接受它。”雷申德一边召集着他的各路伙计来灭火。一边不紧不慢的对我说:“恭喜你,你已经成功从一个不怎么强大的正常人变成一个比较强大但是还远远不够的残疾人了。” “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谈谈酬劳了。”阿伦突然开口道。 “哦,要是你不提的话我都要忘了!”雷申德扬了扬眉。 “你不会忘的。”阿伦冷冷的说:“从来不会。” “好吧,我要十只女妖。” “什么?”阿伦愣了一下。 “十只女妖,阿伦,最近我有个想法,想通过某种方式把“灵魂尖啸”提取出来,然后固化在某种装置里,类似于扩音器什么的,从而让这个法术成为一种可以由人为操控的工具。”说到这些雷申德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其实我想要一百只的,但估计你也不会同意。” “就算十个我也不会同意!” “得了吧,阿伦,这种玩意儿你有上千只。” “听着,雷申德,每个女妖都至少需要修行几十年才能长成,更关键的是她们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阿伦的脸色变了:“她们跟你那些只会服从指令的破铜烂铁不一样!” “它们当然跟我的钢铁傀儡不一样,它们是一群死人,一群本该呆在异界等待消亡的死人!”雷申德也发起火儿来,周身的静电力场噼啪作响,瞳孔中更是电闪雷鸣。 “可她们已经被我带到了这个世界,而且已经跟着我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阿伦在“活”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那双盯着雷申德的眼睛也已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冷静点儿,老雷,否则也许她们会比你活的更久。” 气氛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我暗暗对自己说,并暂时性的忘记了那只怪手,因为我感到有生以来所能见识到的最巅峰的对决似乎一触即发!我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然后又平移了两步,嗯,这个位置好像视野不错。 “那你就是不打算给喽?!”雷申德嘴上一点儿都没放松,却已在悄然间散去了那咄咄逼人的雷电之力。 这就是不打了?我遗憾的摇了摇头,只好又把注意力转回了手上…诸神慈悲,以后我可怎么办?! “除非你打算要点儿别的。” “可我只想要女妖!” “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阿伦耸了耸肩,又指着我对雷申德说:“再说了,老雷,你的工作成果显然不能让人满意,看看他这副样子,这小子都快被你弄疯了。” “少爷!”娜塔莉惊呼着向我跑来,在我刚刚回到生尽欢地下那个属于我们的房间,才跟她打了个照面儿的情况下。神情恍惚的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而她甚至都还没碰到我那燃烧着的左手,双手就已经被热浪灼伤了。 说起来,由于总是在做家务的缘故,她的手谈不上细腻,可正是由于早早就成了我的女仆,她的手也不会显得很粗糙,而且她手型不错,纤长灵巧。所以这些年来就凭这一点我也觉得她应该感谢我一辈子,很难想象如果她呆在乡下的话,这双小手会被繁重的农活儿折磨成什么样子。只可惜在一声尖叫之后,就算再糙的手也会比这双美丽一百倍了。 被烧焦的表皮在一瞬间裂开,血珠立刻就从数不清的裂口中渗了出来,把整双手都染成了一片血红!我见过比这更惨不忍睹的手,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次,可是当这种惨状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我还是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我事先根本没想到过这一点,对于作为火焰法师的我来说,这种源于自身魔力的火焰非但不会伤到我,反而会让我觉的温暖而惬意,可对于普通人来说,它的热度可比炉火强烈得多。 “少爷,你的手怎么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那双强忍住泪水的眼睛依然停留在我的左手上,其中的关切甚至大于苦痛。至于自己的双手,她连看不都没看。 “没什么,你先去找格林吧。” “可是,少爷…” “快去!”我怒喝道。 娜塔莉终于跑了出去,而在短短七、八米的距离中,她还不安的回过头看了我三次。 她会没事儿的,这种伤对于格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看着她的背影安慰自己道。我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才是,我又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在这团明艳的火光中只觉得心情黯淡。其实自从这只手在流云风暴闹了个翻天覆地后,我连想起它都会头疼,可它偏偏会跟我很久,很久。 久到…我又开始头疼了。 “你会后悔吗?”我躺在床上问自己,同时把左臂举得高高的,好确保它不会碰到任何东西,它却毫不客气的把我的肩膀折磨的酸疼无比:“如果回到半天前,你会不会放弃这个决定?”不能自己穿衣服,不能再抱起某个女人,开瓶酒都要靠腿帮忙…这辈子再也做不了任何需要两只手完成的事情,就只为了让自己变强一点,这么做值得么? 接着,我想到了一个人。 似乎每当我困惑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 她就像我生命中的灯塔,一颗永不坠落的星辰。 当然是值得的,根本没什么悬念! 我是被浓重的烟尘呛醒的,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满屋的黑烟和火焰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出什么事儿了?!”外面隐约传来了格林的喊声。 “额,看起来好像是我把自己的房间点着了,还有…”我用仅有的一只手卖力的拍打着快被烧焦了的长袍:“我的衣服,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对了…格林,你是打算进来帮帮我呢,还是想就这么看着我被自己烧死?”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灰头土脸的格林站在满屋的废墟上,看着灰头土脸的我问道。 “我是该跟你聊聊,格林,而且我很想跟你聊聊。”我叹了口气,在左手即将接触到格林的肩膀前赶紧缩了回去:“可我必须得先去一趟流云风暴,一刻都等不了!” 第六十九章 霜冻刀锋 “欢迎,欢迎!年轻人,我这儿可很少有人会一天来两次!”一看到我,雷申德就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好像跟我有多熟一样。然后在抓起我的左手,左看右看的欣赏了五秒钟后,他才又问道:“阿伦呢,没跟你一起吗?” “除非你忘了他的女妖,否则短时间内别想再见到他了。”我不耐烦的把左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在他的静电力场彻底把我电麻之前:“你得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它已经害得我没法生活了!” 雷申德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 “总得想想办法吧?!”我叫了起来。 雷申德眨了眨眼睛,还是什么都没说。 “嘿,老东西,别以为…”我不可遏制的焦躁起来,两道烈焰冲击已向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儿呼啸而去! 我太久没有实打实的战斗过了,更重要的是我这只左手除了战斗已经什么都干不了了!所以…拿它的创造者开刀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观察着这两道烈焰冲击,左边那条的威力居然明显比右边强出很多,哇哦,还真是立竿见影呢! 那么当它命中目标的时候,效果又会如何? 它会冲破你的离子护盾,还是会撕裂你的静电力场,亦或是将你的身体当胸穿透?你会更喜欢哪一种呢,雷申德?! 可惜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它们在半空中就被两道电光击碎,而那第三道电光。击倒了我。 “我别以为什么?”雷申德放下被无数交错着的电流所取代的右手,对重重摔倒在地上的我说。 “别以为…别以为你只能做到这样了。”我吐出一口干涩的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能在那些遍布全身的电流中痉挛:“对自己有点儿信心,老雷,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呢,你完全可以做的更好!” 雷申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我没有强迫你或者威胁你的意思,老雷,我也根本没那本事,不是吗?”我尽力用抽动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毕恭毕敬的语气更是听起来充满了苦涩:“我是在求你。我是在恳求你!帮帮我,我总不能就这么活着吧?!”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雷申德前一秒还乌云密布的脸立刻又阳光灿烂起来,他不仅把我馋了起来,还递给了我一瓶治愈药剂:“其实就这种温度来看…”他抓起我的左手感受着。任由那些不安分的火苗舔舐着他的鼻尖:“倒是有一样东西是它既点不着也烧不化的。我或许可以用它来给你做个手套。” “是什么?!”我激动起来。 “一种冰。一种只在霜冻刀锋上才有的冰。” “霜冻刀锋?!你是说…” “没错儿,冰霜长老----恩格里斯特的老家!” 滴答,滴答。滴答…整个大厅只剩下雷申德的机械挂钟在说话。恩格里斯特,嗯,恩格里斯特,自从被他徒弟两招儿冻得什么都干不了之后,只要一想起这个人的名字都会让我浑身哆嗦。在五大长老中,索内普尔以沉稳著称,莫罗以清高闻名,雷申德以不务正业让人嗟嘘,伊格纳斯以疯狂让人避之不及,至于恩格里斯特,他的冷酷三十年前已传遍天下。 以我现在的身份,以天谴议会跟同铸会的关系,以星辰对我的态度,我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我很客气。 “就没别的地方了?蛮荒之地不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吗?”我心存侥幸的问道。 “蛮荒之地只能说是最冷的区域,最冷的地方只有霜冻刀锋,确切的说,是霜冻刀锋的山顶。只有在那世界最高峰顶冻了数千年的冰块才能包住你的火元素,并且不会融化。” “恩格的寝宫就在山顶,对吗?” “你懂得真不少。” “那你准备让谁去?” “这个问题好像问错了人吧,是你准备让谁去?” “能让你去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 雷申德的话似乎一句句的把我推到了冰窖里,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缩成了一团。阿伦,阿伦不会去的,在跟雷申德不欢而散之后,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像要把我生吞下去似的。威廉,威廉更不会去的,自从得知我为了实现元素转化而把自己的手砍掉之后,他就觉得我成为大魔导的几率还不如食尸鬼学会算术的几率大。那么,就只剩下格林了,格林一定会去,不用问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朱丽奥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我找他帮忙,特别是这种有可能牵扯到生死,却只是为了给我的左手带上个套子的忙,我总觉…得开不了口。 也许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毕竟从一开始就没人赞成我这么做,让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这些后果也本该由我一人承担! “该怎么去?”几秒钟后,我这样对雷申德说。 “我可以给你张地图。”说着,雷申德已经慢悠悠的挪开了步子,并头也不回的冲我招了招手:“别傻站着,年轻人,你该不会让我这么个老头子一个人去藏书阁翻箱倒柜吧?” “你的书很多吗?”我不情愿的跟过去。 “分跟谁比。”雷申德背着手溜达着:“像阿伦手下那个威廉.史蒂文森,据说他几百年来收罗的各类书籍足有几万本,就算一整栋别墅都装不下,这种人我可比不了。” “那你有多少?” “最多能装半个别墅吧。” “嘿!”他的这句话就像锤子般一下把我的脚钉在了地板上:“不如你直接给我讲讲,会不会更省心一点儿?” “当然可以。”雷申德摇了摇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就凭我这记性,可没法把霜冻刀锋的布防说得多么详细。” “等等,等等!”这句话又像磁铁般一下把我吸到了雷申德身边:“你刚刚说什么?霜冻刀锋的布防?!你是说…你有霜冻刀锋的布防图?!” “你以为呢?”雷申德白了我一眼:“难道我会给你霜冻刀锋的旅游观光图吗?!” “可问题是…恩格里斯特老巢的布防图怎么会在你这儿?!”我惊叫起来,是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作为一个天谴议会的长老级人物,诸神才知道恩格里斯特家里会藏有多少奇珍异宝,多少古书卷轴,多少传世神器,多少我们这种凡人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所以这种地方的布防往往是最精细,也是最机密的。毕竟谁都不想让自己毕生收集的好玩意儿被别人随随便便就偷了去。不是吗?可雷申德居然说,恩格家里的布防图在他这儿!这… “很简单,因为当年是我帮他布的防。” 哇哦,越来越不靠谱了!想象一下。如果是你。你会把你家的钥匙给一个…外人吗?别忘了。雷申德早已游离在天谴议会之外很多年了,而恩格里斯特自从跟同铸会结盟后,基本就只跟圣堂们混在一起。同铸会的风格你是知道的。全世界就只有教徒和异教徒两种人,至于沉迷于炼金术的雷申德嘛,他简直可以算是个外星人了。于是我没好气儿的对这个老外星人说:“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我会在很多人那里寻开心,年轻人,但显然你不包含在内。”雷申德露出了及其不屑的笑容:“你以为恩格里斯特会担心我打他那些瓶瓶罐罐,铜铜铁铁的主意?就那些破玩意儿,我比他多五倍好吗?!” “但是,他总不至于…” “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不断扩建他的“私人学校”而已。”雷申德的语气中依然带着些讽刺:“要知道他的嫡传弟子可足足比我多十倍!曾几何时,他不停的招收着徒弟,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几乎任何看起来有前途的天选者都会被他网罗门下,以至于在最鼎盛时,被他拢络在霜冻刀锋上的门徒足有三、五十个!当然…自从收了星辰之泪以后,他把他们全都赶下山去了。” “可这跟你帮他布防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几年前…五年前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在人形机械方面有了些许成就,钢铁傀儡就是在那时候制造成功的。”他边走边说,这会儿已经来到一扇古老而厚重的金属大门前,至于那些雕刻在门面上的错综复杂的符文,我更是一个都不认识:“当时我就在想,既然钢铁可以制造人形机械,那么岩石应该也行,但是后来我又一想,这似乎没什么意义----岩石的硬度和韧性都比钢铁差得远,本身又没什么强于钢铁的有利属性,我又何必在这些大石块儿上浪费时间呢?” “于是我又想到了冰,是的,钢铁的软肋就在于寒冷,到了至寒之地,普通钢铁往往会因为温度过低而导致脆化,变得容易被破坏。冰则不会,而且在那种一片白茫茫的环境中,冰的隐蔽性会强得多,特别适合定点伏击,如果还能把冰元素特有的迟缓效果附着上去的话,啧啧,简直棒极了。”他推开大门就走进了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重重书架中,而大大小小的钢铁傀儡们也正穿梭其中。最大的足有四、五米,正在试图把看上去已经很整齐的书架对齐,最小的只有二、三十厘米,正在书架间蹦来跳去,清扫着书籍上面的灰尘。不过它们个个眼中无神,一点儿都没有之前那个恒钢武士眼中的忧郁气质。 “可冰比岩石还要脆,更要命的是对高温的抵抗力太差,这两个缺点可太致命了!”雷申德欣赏了一会儿我惊讶的表情,才满意的继续向书架深处走去:“好在我想到了有个地方的冰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缺点,它们就在霜冻刀锋的山顶!于是我立刻找到恩格里斯特跟他聊了聊这个想法。他当时就同意了,只是提出了个要求----不管我从他这儿拿走的冰造出了什么,都得再给他送回去。” “所以呢?”我有点儿不耐烦说,因为在他侃侃而谈的这个过程中,我却不得不把绝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上,免得一不留神就把他这间图书馆烧个精光。 “所以我就用霜冻刀锋上的冰块造出了四个冰霜巨人…其实我造了六个,可惜前两个都失败了,然后给恩格送了回去。为了让这四个大家伙物尽其用,我还专门儿在霜冻刀锋转了半个多月,帮他重新修改了布防图。” 说实话。我有点儿懵了。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不是布防图,也不是我那恼人的左手,而是在雷申德折腾了这一番后,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帮恩格里斯特布防。还白送了他四个冰霜巨人。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得到!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我什么都没得到?”雷申德一边在标注着“地图区”的书架中溜达着,一边问我:“你错了,我得到了经验。我的想法也得到了证实,我不仅可以把钢铁改造成人形机械,岩石和冰块也可以。这让我在人形机械的领域中越来越纯熟,并逐渐能赋予人形机械越来越多的东西,诸如抗性,附加伤害,特殊技能…直到我赋予了它们最珍贵也是最伟大的东西----人性!”他拉出一张地图扫了一眼又随手扔掉,而身边的小铁人立刻把地图捡起来放归原位:“最后,我造出了伊格。” “那个不听话的恒钢武士?” “他可不是不听话,年轻人,他只是喜欢顶嘴而已,就像大多数青春期的孩子一样。”雷申德为他的作品辩解着,脸上流露出慈父似的笑容,随后他又抽出另一张地图,皱起眉来看了看,然后吹了声口哨在我面前把它摊开,满心愉悦的说:“看,我们找到了!” 是的,我们找到了,霜冻刀锋的布防图,但愿雷申德不会介意在这个过程中我连手都没抬起来过…包括右手在内。 “你看,只要你顺着我给你指出的这条路过去,整个事情就很简单了。”雷申德在他为我选的“必经之路”上标出两支巡逻队,四道哨卡,六处暗堡,八片塌方、雪崩危险区和十三处陡峭地带后,一脸轻松的对我说。 “为什么我不能传送过去?!”我尖叫道。 “因为自霜冻刀锋以下差不多一千米左右的区域都是封禁区。”雷申德用手指在地图中央那支如弯刀般插于云霄的山头周围画了个圈儿说:“所以这段距离你得自己爬上去才行。对了,你还得穿厚点儿,那儿的温度常年都稳定在零下一百一十度左右,而为了不暴露自己,你又不能点火…哦,还有,你会从海拔九千二百三十三米左右出发,不知道你有没有高原反应,所以各种降压药剂也要准备一点儿。最后还要提醒你一下,据说除了冰系法师外没有任何外地人能在那儿存活一星期,所以你得速战速决才行。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一千米而已,顺利的话,三、四天你就能爬上去了,如果…守卫们都不管你的话。”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让我去死?!”我绝望的说。 “我可没想让你去送死,事实上你根本没必要去那儿。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然后举着你的左手睡个好觉,没准儿等你睡醒的时候,已经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恨你!” “总比爱我强。” 我怒视着他,他却只是的耸着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吧,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儿,我只好颓然的接过地图,叠好了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现在我倒是希望它能再大一点儿,好在我死的时候能直接当我的裹尸布。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在那种冰冷到…极致的环境里,估计就算裹上六层布也跟赤身**差不多。所以我只好一脸哀伤的对雷申德说:“在我临走前,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有,当然有!”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如果遇上冰霜巨人的话,直接逃跑吧,千万不要攻击它们,就算攻击它们也千万不要把它们打碎!” “为什么,难道它们还会爆炸?”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希望在你把它们打坏后,恩格里斯特再来找我给他重新造一个,我可没那闲心了。” “很好!”我没好气儿得说:“还有别的吗?” “嗯,还有就是不要太相信这张布防图,毕竟这已经是五年前的版本了,鬼知道恩格又做了多少改动。” “太棒了!”我咬牙切齿得说:“还有别的吗?!” “最后一点,别太紧张了,年轻人,你也并不是一定会死在那儿。也许只是被剁掉一只胳膊,冻掉一条腿而已,而且幸运的是,你的左手已经再也不可能被剁掉或者冻掉了。” “我得走了,老雷,否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跟你拼了!” “对了,恩格这几年基本都在参加同铸会于各地举行的典礼和仪式,很少呆在家里,估计你碰上他的几率微乎其微。另外…拿上这个。”雷申德在我彻底抓狂之前把一个类似于阿伦的那种八音盒扔给了我:“拿到冰块儿后就用它跟我联系,我会撕开一个空间裂缝直接把你接回来的。” “我还以为你嘴里一个好消息都没有呢,老雷!”我呼出这口差点儿憋死我的恶气说,并把这个八音盒小心翼翼的藏进了我认为最保险的衣袋里。 “出发吧,年轻人,祝你成功。”说着,他已经在我面前打开了一道传送门:“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你可以考虑出本书,类似于《霜冻刀锋大冒险》什么的。虽然我对你的文笔丝毫不抱信心,不过就凭你叛教者的身份,只要不被禁止发行,应该还是会有销路的。” “得了吧,老雷。除了你,我最恨文人。” 第七十章 额外要求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正站在霜冻刀锋之巅上打哆嗦,你一定会觉得很突兀,但事实就是这样。 之所以略过了期间的过程,主要有两个原因,一、在迈出传送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描述,二、在那种…感觉连骨头都能冻碎的环境中,我总觉得只要一张嘴就会把自己的舌头冻下来。 所以我只能借助切割冰块儿的这个当口通过腹语告诉你,在扭断了两个守卫的脖子,刺穿了一个守卫的咽喉,把一个守卫踢下悬崖(但愿别被恩格里斯特知道),再利用雪崩把一个冰霜巨人埋葬其中(这事儿我可绝不会告诉雷申德),并确认了恩格里斯特此时正在骄阳城出席东方教区新教堂的落成仪式之后,我终于在来到霜冻刀锋的第五天傍晚,成功登顶。 参照老雷的建议,我这一路上连个火苗儿都没敢点,只是为了不让已经穿的像个白熊似的自己冻成标本,才调动微弱的魔力在体表包裹了薄薄的保温层。可就算这点儿连颗草都点不着的魔力居然还是引来了四个守卫和一只冰霜巨人,然后就发生了以上的一幕幕!还好这些人不是被一次性引来的,否则我就只能在霜冻刀锋上放一把大火,然后把尸体永远留这儿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又一次想起了麦克白,如果没有当年他的指导,我根本不可能那么干净利落的靠身手解决他们。那个削瘦的身影。那张沧桑的面孔,那双坚毅的眼睛,曾经伴随我走过了很多个年头儿…是的,在这些几乎一切都无法靠自己掌控的日子里,我倒宁可多花些时间来回忆。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无论是恶劣的环境还是无处不在的守卫都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愿光明与我们同在,麦克白。 行了,别再沉浸在那些毫无意义的记忆里!我用力把自己拉回这冰冷的现实。看着自己用破冰斧狠劈了这么久。才在冰面上留下的不足十公分深的凿痕。我觉得我必须得放火烧山了。其实按照雷申德的说法,我只要带回去一块长三十公分,宽二十公分,高三十公分的冰块儿就够了。这么大的冰块不仅足以做出我的手套。还允许他失败个两、三次。可是当我穿行在这片庄严的、雄伟的、巍峨的、令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冰山中时。不知道是被这片晶莹的白晃瞎了眼睛,还是被这片彻骨的寒冻坏了脑子,我有了另一个想法。而用来实现这个想法所需要的冰,远比手套所需要的多得多,多得多。 将全身百分九十的魔力集中于左手,制造出温度极高、范围极小的火链,然后用这条火链把我所需要的冰块切割下来,我有三十秒钟的时间完成这件事----我在心中对自己说,虽然那严寒正如针扎般折磨着我,让我几乎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接着用十秒钟的时间跟雷申德取得联系,说明情况,再用二十秒的时间让雷申德撕开空间裂缝,并在守卫们把我碎尸万段前溜之大吉。是的,只要感知到我的魔力,游弋在周围的守卫和冰霜巨人赶过来仅仅需要一分钟而已。 “老、老雷,我…我他妈还、还以为你不会接了呢!” “你怎么了,年轻人,怎么结结巴巴的?” “冷…冷的!”我捧着刚拿出来就蒙上了层霜的八音盒哆哆嗦嗦得说,感觉牙齿分分钟都会咬掉麻木的舌头:“快、快接我回去,那些守卫,那些守卫马上就要过来了!” “守卫,你还引到守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他妈的快点儿吧!”我用被风雪扭曲了的声音怪叫着,撑起灼烧装甲冲破第一个守卫的深度冻结,并用火焰护盾挡下了第二个守卫的三枚冰锥,同时用右手在我们之间点起一道火墙,并用左手丢出五颗火球。这么做有个小小的好处,就是我不再觉得冷了,也有个大大的坏处,那就是我可能把整个霜冻刀锋的守卫全引过来了! “好吧,好吧,不过我需要些时间。”雷申德不情愿的嘟囔着:“要知道这种技术活儿可着急不得…” “这些守卫可不打算给我时间!”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和无数急冻箭的蹂躏下,我的火焰护盾已脆弱不堪。而两个冰霜巨人也已经冲过火墙向我扑来,我用烈焰风暴暂时缠住了它们,它们却就地举起比我身体还大的冰块朝我扔了过来! “成功了,只是还不太稳定,如果你能多等…” “够大吗?!”我左躲右闪,连滚带爬着喊道,我当然可以多等一会儿,等到我被砸成肉饼就他妈不用回去了! “什么够大吗?”那边传来雷申德一头雾水的声音。 “随便吧,你最好躲远点儿!”说着,我已经用一记烈焰冲击把这块长、高都超过两米,宽也接近一米五的冰块推进了刚刚出现在身边的传送门中。自己则纵身跃起,在躲过一片寒冰陷阱后,顶着头上被急冻箭炸碎的冰屑,托住冰块儿边缘,跟它一起飞进了那片湛蓝色的光芒… “你是打算帮我开个手套加工厂吗?”雷申德一脸诧异的看着大厅中这个堪用“巨大”来形容的冰块儿说。 “事实上…”我有气无力的说,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立刻躺下睡一觉,算下来我已经有六天五夜没合过眼了,最后一次打瞌睡还是把自己的房间点着那次。在霜冻刀锋上,在令人刺痛到麻木的寒风中,我不止一次要在恍惚间睡去,好在我挺了过来,否则我就真的在那片冰天雪地中长眠不醒了…然而想到我接下来将要向雷申德提出的要求,我绝望的发现。睡觉这个行为,似乎依旧离我很远:“我想让你帮我做个雕像,老雷,关于某个人的雕像。” “人体雕像?!” “就算是吧,这么大应该足够了。”看着雷申德由诧异变成震惊的表情,我连忙故作轻松的打起了圆场:“我想就算要做两个都绰绰有余了。” “你是在那我寻开心吗?!” “照你的说法,我可不像个有幽默感的人。” “那你就给我听好了,年轻人!如果你觉得利用我对你的那么一丁点儿同情心就可以在我这儿得寸进尺的话…”雷申德如我所料的咆哮起来,我甚至已经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电闪雷鸣:“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 “嘿,你就不想知道知道我想给谁立雕像吗?”我一边先躲得远远的。一边继续努力着。 “不管是谁。我都没兴趣!” “可我有,虽然我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个我喜欢的人。”这么忧郁的声音当然不可能出自我口中,虽然雷申德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足以让我感到忧郁。这种声音只能属于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冰块旁边的伊格。 “你打算用来自霜冻刀锋的冰块儿做个雕像?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恒钢武士缓缓绕着冰块转了一圈儿说:“我们首先得搞到一套专业的工具。当然都必须是恒钢质地。不过这对于一个伟大炼金术士来说应该不成问题。然后…” “哎哎哎。我才没那闲工夫去捣鼓什么破雕像!”没等他说完,雷申德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呃,捣鼓。雷申德,我只是希望你能提供些工具而已,剩下的让我来。可如果你连这个忙都不打算帮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弄,只是我们可能又要多花些时间了,火手。”伊格看着我,铁皮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恼的表情:“然后我们就可以大体的…”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伊格!”雷申德再次打断了他。 “当你决定把我造出来的时候可没经过我的同意,雷申德。要知道这里所有我能干的活儿,那些铁疙瘩们都能做,可它们没一个能跟我交流。我能做的就只有待在这儿混吃等死而已,可最要命的是,我既不用吃东西也不会死。”伊格一脸绝望的说,我想如果他可以流泪的话,现在一定泪雨磅礴:“所以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雷申德,否则我就要生锈了。” 雷申德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我一样。 “等弄齐工具后…”伊格顿了一下,好像在观察这次是否会有人打断他,确认没有之后才接着说:“我们就可以大体的先切割出一个雏形,然后再用让冰块局部融化的方法使雕像的形状更加细致和平滑,要达到这个效果只能通过温度极高的火焰。这一步需要非常小心,一旦火焰过热或者范围过大都会让整个工程前功尽弃,就火焰掌控这方面来说,应该任何工具都不会灵活过你的手吧?”说到这里,伊格又看了看我:“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想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接着就是最后一步了,我会用打磨的方式一点一点让你的雕像趋向完美,而作为一个铁人,你至少不用担心我会手抖。” 我更惊讶了,我感到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个铁人。 而是个…艺术家! “对了,我还需要这个人的画像,要精细,要逼真,有魔法附着的最好。画像当然要尽可能多,全身的,半身的,特写的,每个角度,越多越好。但是别拿那些粗制滥造的作品来充数,我可不希望当我把所有画像都集中在一起时,却发现画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伊格继续说着,整个大厅中只剩下他的说话声和鞋子碰撞地板的哐哐声:“在雕刻过程中你得时常过来才行,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交流,我们交流的越多,雕刻出来的作品就会越合你意。最后…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苏菲.星辰之泪。” 除了她,没人值得我这么做。 第七十一章 又能怎样 “少爷!”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人,娜塔莉惊呼着向我跑来,好在这次我及时阻止了她。首先,以我现在疲惫不堪的身体就算一个小小的拥抱都足以令我散架,其次,我不想让这只手套冻到她。 谢天谢地,雷申德虽然对雕像的事儿大为光火,还是在两个钟头内(在这段时间里我缩在墙角里睡着了五次,又被自己的左手叫醒了五次)帮我做出了这只…寒冰手套。别误会,这么恶俗的名字当然是雷申德起的,处于对原创的尊重,我姑且这么叫着而已。手套很薄,近乎于全透明,时刻都可以看到里面忽明忽暗的火焰,在阳光在照射下,它们会一起散发出光怪流离的色彩,让我看上去活像个三流的戏法儿演员。 但是我这只怪手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套子不怎么满意。它一刻不停的扭动着,挣扎着,时而还会自行汲取魔力突然提高温度,试图将束缚住自己的冰套子融化,好在每次达到燃点之前我都会及时阻止它。另外,这寒冰手套是没法活动的,就算对机械娴熟于斯的雷申德也做不到把齿轮镶嵌进厚度不足三毫米的冰层里,所以我这只左手基本还是什么都干不了。 还有就是…这只手套真的很冷,很冷!很冷!我甚至不得不刻意把少量魔力长期集中到左前臂,然后自血液内转化成热量,才能维持住体温,使手臂不至于冻僵。 没错儿,一冰一火,不管是你来我往还是各自为战,受折磨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我。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比起到哪儿都得担心引发火灾来,目前的处境已经好太多了。 “少爷,你的手到底怎么了,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她一脸关切的问我,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我的左手腕。虽然我已经下意识的在左臂增加了热量,她却还是被冻得嘴唇发紫,面孔惨白,手指更是刹那间就被寒气染上了霜。可是…她不在乎这些,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左手上。 “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你得先让我睡一觉。”我疲倦的打着呵欠,上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跟下眼皮接吻了:“你先出去吧,只要天没塌下来,就别他妈叫醒我。” “少爷,我问过威廉师傅了,他说…他说你的手再也回不来了,少爷,他对我说,你的手再也长不回来了!”伴随着哽咽的声音,泪水终于从她泛着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难以遏制的焦躁起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他妈的只是想在熬了六天五夜后好好睡个觉而已!于是我嚯的站了起来,挥舞着左手冲她吼道:“没错儿,我那只废手确实回不来了,可现在这只手比从前强大十倍!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可以滚出去了吗?!” “少爷,为什么,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不肯走,却也不敢再碰我,只是杵在这里,看着我,泪眼婆娑:“那是你的手呀,少爷,那可是你的手呀!” “出去,我懒得跟你说。”我干脆不再看她。 “是为了那个星辰之泪吗?”她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不止是因为她的话,还因为她眼睛中的一丝倔强,她的眼睛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情,至少我从未看见过,可现在的我已经被困倦和疲惫逼得恼羞成怒,所以接下来的话也就脱口而出:“是,你他妈有什么意见吗?!” “你…”在这个声调极高的“你”字后,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就这么看着我,用那双被泪水迷蒙的眼睛,其中的倔强却已经变得复杂。以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分析那里面到底包含了些什么,我只感觉到在这双原本单纯的眼睛里,此刻包含的情绪,很多很多… 三秒钟后,她跑了出去。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他妈的睡觉了! 可五秒钟后,她又回来了!我气急败坏的盯着她,如果不是太累的话,我简直想一把火让这个女人彻底从我生命中消失!好在…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对我说:“少爷,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需要,您叫我就好。” 说完,她轻轻退出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第七十二章 特殊的赌客 当我在第二天傍晚睡醒的时候,床边已经被娜塔莉摆满了晚餐,当然也有可能是午餐,总之在我三下五除二的饱餐一顿后,我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我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娜塔莉居然都没人来看过我! 我只好主动去找他们,我准备先找格林,再找威廉,最后找阿伦,并故作轻松的把这只手挨个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然后我就在阿伦书房中一只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透明的晶状球体旁边找到了他们所有人。此刻他们正围着这颗幽灵之眼,对出现在里面的影像评评点点着。 “嘿,过来,索萨,看看我们找到了谁。”格林头也不回的冲我招手道,眼睛一秒钟都没从幽灵之眼上离开过。 我拨了拨离门口最近的威廉,让他给我腾出个位置,然后也来到了幽灵之眼旁边。说到幽灵之眼,顾名思义,你可以通过它看到一些…你暂时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现在我就能在书房中看到生尽欢大厅里的情景,这也是一种黑暗系的法术,与之对应的光明系法术是洞悉之境,一种可以在镜面上施展的法术,效果跟幽灵之眼大同小异,都可以让你看到异地的影像。不过前提是本地和你想看到的异地产生特定的法术共鸣才行,而说到这种法术的优缺点… 等等,我好像看到了某个人! 当然,镜头里足有几十人,但是我的目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那个人吸引了过去。虽然他的身影在幽灵之眼中不过只有拇指般大小,但是…那青绿色的铠甲,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张俊俏到有些过分的脸庞… “罗兰?!” “是的,这是他来这儿的第三天了。”格林说。 “那为什么你们还没杀了他!”我叫嚷道,记忆在霎那间就回到了冰封城外的雪松林中,那次令我们全军覆没的伏击,那次改变了我们整个人生轨迹的厮杀。 “因为我不认为他是我们的敌人。”格林却不动声色的这样回答:“至少现在不是。” “你说什么?!难道你忘了…” “唉,我早说过他这一手烂牌就不要跟了嘛!”我还没说完就被威廉的一声叹息给打断了。只见对面的胖子已经亮出了同花。而罗兰这边居然只有“k”大。胖子笑呵呵得把台面上至少超过一百个金币的筹码统统收到自己这边。而罗兰面前的桌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连输几把了?”阿伦兴致盎然的问道。 “才三把而已,三把居然就把一百个金币都输进去了。”威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想不到他已经在这儿连赌三天了,除了输得更快外,技巧上竟然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看来他又要去赊账了。”格林看着幽灵之眼中正一脸悠哉的向柜台走去的罗兰说。 “我让克劳迪娅再给他一百。”威廉说。 “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一万让他输个痛快?”阿伦问道。 “我已经看出来了。不管给他多少金币。他都会在几把之内输个精光。不如每次少给他一点儿,也好多观察他一段时间。”威廉解释着:“对了,顺便跟你说一下。这三天里他已经欠了五千六百个金币了,相当于三天来咱们的利润总和,而且,显然他绝对不会还的。” “对了,如果我们停止赊账的话,你们猜他会怎么样?”看到罗兰接过筹码并给了克劳迪娅一个礼貌的微笑后,阿伦突然问道。我看到了那个微笑,不得不承认,魅力十足。 “我想他会大开杀戒,像在冰封城外一样。”格林回答。 “就为了几百个金币?”阿伦扬了扬眉。 “就算什么都不为,他也有可能那样。”格林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我总觉得…他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那就这样!”阿伦打了个响指:“告诉克劳迪娅,停止给他赊账。同时让埃辛开始清场,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只要把赌徒们都赶走就行,包括那些包间里的贵宾们。” “你是打算放他走吗?!”我问道。 “不,在他玩儿痛快之前没人能赶他走。”阿伦跟威廉相视一笑:“所以我们得出个人陪陪他玩玩儿。” “就我和索萨吧,至少我们跟他见过。”格林立刻提议道。 “然后去被他杀掉吗?!”我没好气儿的说,不经意间已经咬紧了牙。我实在不明白,在面对这个当时几乎把我们逼入绝境…或者说已经把我们逼入绝境的人的时候,在我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情况下,格林为什么会…如此冷静。 “没人可以在我的地盘儿杀了你。”阿伦像早就料到格林会主动要求前去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并给了我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儿?!”在去往大厅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对格林发起火来。 “什么怎么回事?”他看了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一切!”我挥舞着双手叫喊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们为什么要观察他?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活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想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这么进来了,就像所有赌客们那样,花钱,豪赌,一直输。”格林耐心的向我解释着:“至于我们之所以观察他,是因为我和阿伦都认为他是个潜在的盟友,我们…” “潜在的盟友?!诸神在上,格林,你居然会觉得他是我们的盟友?!”格林的话让我彻底抓狂起来:“难道你忘了他曾经对我们做过什么吗?他…屠杀我们,他疯狂的屠杀我们。格林,他疯狂的屠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正因为他屠杀每一个人,索萨。炽天之翼的人,阿伦的人,同铸会的人,不管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都至少能证明一件事----他不是同铸会的人,这对我们来说就够了!”格林的语气也在加重:“同铸会已经是我们的敌人,永远都是,而它又是如此强大。所以我们必须尽量联合任何有可能对抗同铸会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赢的希望。” “可你找错了人,格林,没有人能跟疯子做盟友。”我苦笑着:“何况这个婊子养的比疯子还疯狂。” “呵呵。你们就不能等我走了之后再停业整顿吗?”当我们看到罗兰的时候。他正站在轮盘前头也不抬的拨弄着筛子。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从面相上看,他心情不错。 “我们停业整顿就是为了你,你这个婊…”我还没骂出口就被格林用力拽到了一边。而这时,他也正好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嘿,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躲进什么穷乡僻壤,深山老林里去了。”他热情的冲我们打着招呼,就像我们是多时不见的老友:“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的,总不会是跟我一样来赌两手吧?那你们的胆子可太大了,现在所有地方都贴满了你们的通缉令呢。”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又相遇了,毫无征兆的,就跟上次一样。所以我们不妨先玩儿两把,虽然这不像战场上的血肉横飞那么刺激,却也轻松愉快得多。”格林也来到了轮盘前,就站在罗兰对面,面带笑容。其实像格林这种谦逊而礼貌的微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有一定魅力的,可现在却我不得不说,在罗兰面前,他的笑容…平庸无奇。 “事实上我们应该对你心存歉意。”格林一边洗着牌,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接着说:“如果不是我们俩的话,今年的年度新闻人物很可能就是你了。” “那可未必。”罗兰又笑了起来,骄傲中带着点儿自负。我想世人们对这种笑容的感觉无外乎两种,绝大多数女人和小部分男人会为之而倾倒,少部分女人和绝大多数男人(包括我在内)则会为之而厌恶,因为我们永远都没法笑得像他这般迷人:“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过一些发生在枫城的事情?” “哦,你是说那个变态杀人狂?”格林恍然似的说。 “虽然我很讨厌这个称呼,可事情确实是我做的。” “听说你还刻意留下了名字?” “用血,在墙上。” “可惜啊,这个名字却没能让你名震四方。” “是啊,这让我很困惑,为什么在那之后,当我报上姓名的时候却依然没几个人能认出我?”说到这个话题,罗兰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让灯火通明的大厅都为之一黯:“我觉得那些场面已经够血腥得了。” 的确很血腥,我想起了之前那几则来自枫城的新闻,现场被人用魔法画像记录了下来,让我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一些人倒在了血泊里,可你数不出来到底是几个人还是十几个人,因为你能看到的,只是遍地的尸块而已。 “很简单,因为人们看到的只是你留下的名字,而不是正在杀人的你。所以人们关注的或者说恐惧的,其实只是“罗兰”这个名字,而不是你。就像你在几年前的第二次北伐中已经名震天下,却依然不会像星辰之泪或者风之优雅那样光鲜耀眼。”格林有条不紊的说,仿佛早料到会聊起这个话题似的:“你需要目击者,罗兰,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做的事有多大,要扬名立万,你都需要目击者。你需要有人看到你做了这些,你需要这些目击者们去传颂,去宣扬。他们不仅会描述当时的场景,更重要的是他们会描述你的样子,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你就会在很多人心中变得真实,那时候人们记住得才不会是你的名字,而是你这个人!” 罗兰皱起了淡金色的眉,抿着嘴略有所思。片刻之后,我们却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做不到。” “为什么?”格林问道。 “因为一旦我进入狂战士状态,不把视野内的所有生灵都杀光就不会停下来。” “不会吧?”格林愣了一下:“你…你不能控制吗?” “我尝试过,尝试过很多次,也尝试过很久,可我不能。”在第二声叹息后,罗兰的眼睛黯淡下来,他低下头,恰巧避过了灯光。阴影蒙在他那白玉般的脸上。似乎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忧伤:“我没办法让自己停下,只能不停的咆哮,不停的挥动鬼斧,不停的杀戮。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再也闻不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 格林没立即搭话,而是就这么看着罗兰,满脸疑惑。这次我觉得他的表情是真的。 “这有点儿不可思议,不是吗?扫荡也这么认为,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想了很多种方法帮我控制住自己,可是很显然他失败了。”罗兰接着说:“对了,你们听说过扫荡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扫荡是个什么玩意儿?!” “久仰大名,扫荡是史书记载中最后一位大师级狂战士,但据说二十年前他只身前往蛮荒之地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他是你的导师吗,罗兰?” 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到上面那第一句和接下来那好几句分别是谁说的。 “没错,后来他就在蛮荒之地的一个村子里遇见了我。”罗兰冲格林点了点头,面露欣慰之色:“那时候村民们正把我绑在木桩上,准备烧死我,他们高举着火把,高喊着恶魔。我吓坏了,像所有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直到被扫荡救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格林问道。 “关于这件事…我实在不想多说,可我真的已经很久没跟谁好好聊过了。”罗兰奚落似的笑了笑,好像想起什么,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来问道:“你们赶时间么?” 格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一脸嘲弄的冷笑着。 “一个就够了。”罗兰看着格林,眼睛中甚至带着点儿感激,当然,他选择性无视了我:“在那个小山村里,我曾有过家庭,我有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有过父母,还有过一个妹妹,直到有一天,我杀光了他们。” “你…发了狂?”格林试探性的说。 “是的,毫无征兆的,恢复理智后我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跪在血泊中抱着他们的尸体哭泣。村民们直到第二天才敢冲进来,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拳打鞭抽,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恶和恐惧,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疼,我只是很害怕。”罗兰的眼睛越来越空洞,语气却越来越平静:“后来他们说我着了魔,而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我一定是被魔鬼附了体做出这种事情,或者那个恶魔…本来就是我。” “可是扫荡救了我,并带我离开了那里,带我去了更北更荒芜的地方。他对村民们解释说让我发狂的不是魔鬼,而是我体内失控的狂暴之力。他说我是个天生的狂战士,百年不遇,万中无一,我到现在都能想起当时他眼睛中的兴奋。”罗兰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似的表情,然后接着说:“往后的十几年,我们都生活在一起,他教了我很多,也跟我聊了很多,现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零零星星的那么一点儿----他悲伤的说,狂战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愤慨的说,现在的人们只知道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郑重的说,在你学会控制自己之前,绝对不要离开蛮荒之地…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 “可你最终还是离开了,不是吗?”格林说。 “那是个漫长的过程,朋友,漫长的让人绝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风雪、岩石和一个糟老头子相伴,你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我看着罗兰,此时他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就像蒙了层灰尘般昏暗:“记得扫荡这么对我说过,战死才是狂战士最好的归宿。为了报答他这些年来的恩情,两年前,我成全了他。” “你杀了他?”格林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等我恢复清醒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切成了几百块,如果不是那熟悉的气息我都不能确定那是他。”罗兰仰起头,目光闪动着,仿佛沉浸在这段幸福的记忆中:“我筋疲力尽的躺在鲜红色的雪地里,依旧滚烫的血液让我感到温暖而安详。我睡着了,在梦里最后一次见到了扫荡,他欣慰的向我挥手告别。说为我感到骄傲。” 格林没说话。我却已经下意识的摘掉手套,开始凝聚魔力,我意识到也许面前的这个人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 “我回到了那个村庄,却把它变成了屠宰场。说真的。我只是想去跟他们告个别而已。毕竟他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认识的人。可他们却惊恐的尖叫着。像逃避魔鬼般藏进家里,关紧房门,我只好以实际行动教给他们。真正的魔鬼是不可能被关在门外的。”说到这里,罗兰的话语中流露出些许惋惜:“他们不该躲着我的,只需要跟我打个招呼或者挥挥手,我就会自行离开,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狂暴之力,它一直困扰着你,是吗?”格林问道。 “是的,它困扰了我很久很久。那段日子我在蛮荒之地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扫荡口中那个外面的世界,让我既向往又恐惧。我时常会在某个时间突然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跟一推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凝结成冰的鲜血呆在一起…我终于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仅依旧没能控制住狂暴之力,反而逐渐被狂暴之力所控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毫无头绪,总觉得这个过程已如日升月落般无法逆转,我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我的罪孽亦越来越深重。我开始刻意的压抑自己,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冷静,直到有一天,我冰封城附近遇到了一支同铸会的军队。他们深陷重围,处境看上去不太乐观,我本想跟他们聊聊,看能否找条小路帮他们绕出包围,可他们傲慢的态度却实在令人讨厌。” “所以你就对他们…”格林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那么多无辜之人都断送在了我手里,对于冒犯到我的人,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放过他们。”罗兰耸了耸肩,语气中已再也找不出一丝悔恨或者悲伤:“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内就干掉了他们所有人。” “确切的说,是三十分钟六千人。”格林提醒他。 “是吗,听起来不错。”罗兰笑了笑,随即又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那是次不一样的经历,虽然过程和结果似乎都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可那对我来说,却决然不同。那是在一个山坳里,热血融化了冰雪,它们交汇着,淹没了我,把我和数不清的尸块浸泡在一起。我沉浸其中,血水正在变凉,却让我的头脑变得清醒,我突然开始思考一些也许我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控制自己?为什么要控制狂暴之力?为什么要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悔恨和愧疚?” “那你想通了吗?”格林问道。 “当然,在冰冷的血水让我窒息之前。我意识到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身怀使命的,有些人生来就应该劳作,有些人生来就应该享乐,甚至有些人生来就应该背叛,就像你们俩,而我…生来就应该杀戮。”罗兰的眼睛越来越亮了,我仿佛从中看到了某种信仰的光芒:“一直以来其实我和扫荡都错了,我们都觉得杀戮是错误的,你懂么,因为世人们觉得这件事是错误的,所以我们也觉得它是错误的。于是我们选择了压抑和逃避,他离开了他热爱的花花世界,只身来到了蛮荒之地,我也离开了家乡,终日与风雪和野兽为伴。可在那种环境中,我并没能享受到那种避世的安静和祥和,我看得出他也一样,我们并不快乐,因为我们都违背了自己的心。” “我们应该释放自己,而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而将自己束缚起来。”他自顾自的说着,眼睛已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生命只有一次,这很公平,每个人都是,所以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而折磨自己?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而已,而他们的生命并不比我高贵。” “所以那些被你杀掉的人就该死?!”我跳起来打断了他,我认为他的观点已经不仅仅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了:“难道照你的意思,他们来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被你杀掉吗?!” “如果他们不该死,为什么会被我杀掉?”他反问我。 我愣住了,这本不该算是个问题,也没有人会为杀人狂辩护,可我突然间意识到…或许我也这么想过----那个流浪汉,那个在我的人生中本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事实上我从未忘记过他。他躺在街边,我烧死了他,我没想过他该不该死,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会觉得烧死他跟烤熟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也许,我和对面这个婊子脸是有相似之处的,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区别只在于… “其实你很喜欢这一切,是吗?”格林的话搅乱了我的思绪,感谢他,我本来就不想在这方面儿多想。 “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只是很爱。” 嘿!这话我好像也说过! “好吧,我的朋友们,聊了这么多,我也该去找点儿乐子了。”说着,罗兰已经优雅的把筛子放回原位,转身就走。 “去杀几个人?”格林问他。 “也可能十几个。”罗兰头也不回的说。 第七十三章 死斗 “嘿,在我的城市里撒野,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吗?”在罗兰刚走出几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您是?”罗兰转过身,看着这个身穿绣着银线的黑色长袍,面容灰败,眼睛黑似极夜的男人。 “阿伦.贝勒里恩,人们更习惯叫我死亡召唤者。” “哇哦,你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召唤者?哈哈,今天可真是幸运呢!”罗兰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兴致勃勃的上下打量着阿伦:“你根本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嘛,虽然这让我挺失望的…对了,你刚刚说这是你的城市,什么意思?你要当国王了吗,还是你娶了国王的女儿?” “我开了这家赌场,而这里百分之七十的客户都来自于博爱城。小子,我可不想让你搅了我的生意。”阿伦不动声色的说,我无法从眼睛中看出他的表情。 “生尽欢是你开的?你是说这家全世界最大的赌场是你开的?!嘿,今天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罗兰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的喜悦足以令鲜花自惭形秽:“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家赌场开起来的,要知道不管在同铸会眼里还是在市井百姓口中你可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呐!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家赌场真是太棒了!无论是环境、服务还是酒水都…” “所以你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杀人。”阿伦打断了他:“别让污血,尸块和你那另一副丑陋的摸样弄脏了它。” “或许…我可以离远点儿。”罗兰用商量的口吻说。 “只要在博爱城的范围内。就不够远。”阿伦的话,不容妥协。 “您这么说可不太讲道理。” “我不跟两种人讲道理,疯子和婊子。” “您…是在说我么?” “没错儿,两种都是。” “额,这的确是个有趣儿的笑话,不过对我来说…”罗兰撇了撇嘴,露出一个惹人怜惜的表情:“可有点太伤人了。” “那就带着你的玻璃心滚蛋吧,婊子!”阿伦却继续出言羞辱着,真是大快我心。 “好吧,我会走的。不过在离开之前…你得先陪我玩儿痛快!”罗兰话音未落。已经掀起整个轮盘砸了过来!而当阿伦的怨灵之魂将它凌空击碎后,我们就看到了这个比罗兰高大三倍,健壮十倍,丑陋一百倍。愤怒一千倍的…邪神! 他挥舞着鬼斧。冲了过来。那摧枯拉朽般的气势甚至一瞬间就把我带回了万松山!我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恨不得立刻释放传送逃到天涯海角…好在此时,另一个身影终于迎了上去!只见他那厚重的骨甲覆盖全身。在聚光灯下反射出奇异的黑金属光泽,白森森的椎骨巨剑超过六尺,散发着蓝幽幽的寒冰之气,猩红的龙羽披风仿佛被鲜血染红,长满了獠牙的龙头盔状似咆哮…是骸骨龙王----德拉斯! 嘡!嘡!嘡! 转瞬间,斧与剑已经碰撞了数十次,双方也你来我往了十余回,这以我浅薄的学识来看,是不合理的。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体积和质量越大,移动速度应该越慢才对,这是被证实过无数次的定理,然而从这两位身上,我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点。他们身形都可以用巨大来形容,可他们的速度却更是快的令人难以置信,你看着他们挥砍,冲撞,格挡,闪躲,每个动作都疾如风,却又猛如雷,就仿佛诸神把他们的力量和速度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现在,这两位足以让对手感到绝望的人激战正酣,我不知道对于我这个旁观者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这将是我有生以来所看到的最强横,最刚猛的一场对决,就像钢碰到了铁,哪怕是擦一下都会火星四溅。不幸的是,这种程度的打斗用不了三分钟就会把整个生尽欢掀翻,用不了五分钟就会引起方圆二十公里内所有魔力感知者的注意。换一种说法,三分钟后,我们就会无家可归,五分钟后,异常强大的能量波动就会引来一大帮人----官家的人,月下美人的人,天谴议会的人…最关键的是,同铸会的人! 你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我紧张的环顾四周,觉得再激烈、刺激的战斗也不值得我用生命来观看,直到我看见了围在大厅各个角落的通灵师们。他们正在威廉的带领下高举双臂,念念有词,而在他们的吟唱中我感到一个足以覆盖整个大厅的魔法结界已经落成,就像一个无形的护罩把我们同外界隔绝开来,就算这里打个天翻地覆,相隔百余米的外面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此时,我的目光正好迎上了看过来的阿伦,他给了我一个得意的微笑。 原来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先让我们引出罗兰的身世,自己再出来激怒他,然后让早已披挂待阵的德拉斯与之交手!而此刻他正递给我一杯红酒,并神情悠闲的对我说:“要试出他的真正实力,让同样以力量见长的德拉斯跟他对打再合适不过了,小子,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我这才把视线转回了战场,刚刚走神儿的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把周身十几米范围内的大小物件通通砸了个粉碎,而我们也都在不早不觉之间被逼退了好远。而此刻的战况是,罗兰已越战越勇,他如野兽般嚎叫着展开全面攻势,猩红的双眼似乎要滴出血来,身形比刚开始更加壮硕,几乎要将铠甲撑破,裸露之处青筋暴起,肌腱纵横!鬼斧更是越舞越快,力道越来越猛,所带动的罡风已完全将德拉斯包围其中! 而此时的德拉斯却只能横握巨剑,疲于招架。几乎完全无法还击,似乎败局已定。这让我想起了雪松林外的怀特,那红白交织的场景至今都让人悲伤…等等,我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德拉斯虽然一直在格挡,可他龙头盔下的脸上依然充满坚毅,并无半分疲惫之色。而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比刚才更锐利,盯紧了罗兰的每一个动作,似乎正在寻找破绽。而打到现在他的骨甲上虽然已布满了划痕,可你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罗兰至今都还没有伤到他身体任何一处要害。倒是罗兰自己的肩膀、肋部和大腿外侧已各添了道剑伤。虽然都不致命。涓涓的血却正源源不断的创口流出来,这会儿已将半边身体染红…于是我对阿伦说:“借我一千金币,我赌老龙赢。” “你怎么说?”阿伦又问格林。 “虽然德拉斯的力量令人惊叹,可就目前看来罗兰更胜一筹。不过这也是罗兰唯一的优势了。而且罗兰的战斗技巧其实比较简陋。不过一快二猛罢了。精准度和命中率都很低,以德拉斯这种防御力,只要护住要害。他在短时间内难以造成有效伤害。”格林一本正经的分析道,眼睛更是一刻都没从他俩身上移开过:“再看德拉斯,虽然这会儿他都在被动防守,基本上罗兰进攻十几次,他才能还手一次,但是要注意到现在他都几乎没有受伤,反而罗兰已经被伤到了三次…哦,这是第四次!”正说着,德拉斯向左侧一个撤步让过了罗兰右手斧的一记直劈,又以厚重的右肩甲顶住了罗兰左手斧的一记斜砍,同时挥剑上扬,剑尖斜指,恰好撕裂了罗兰的右眉弓! 然而剑破皮肉的刺痛感和流过眼角的血却没丝毫没能延缓罗兰的攻势,他咧着嘴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怪笑,染血的右眼亦凶光大盛,翻飞的鬼斧上、下、左、右接连挥出四道劈砍!可德拉斯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他从容的收回巨剑,连闪带档将四记迅猛如雷的攻击分别化解,却并不急于还击,而是又恢复了守势,开始等待罗兰的下一次破绽。 “德拉斯的做法很聪明,他利用了罗兰技巧简陋的特点采取防守反击的作战方式,这样一来自己能节省体力,二来又能消耗罗兰。”格林继续分析着,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他已动用了圣光之力,以至于眼睛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你看,到现在罗兰还在一味地加速、发狠,如此他的体力就会消耗的更快。这样此消彼长,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打起持久战来,罗兰应该机会不大。”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咱仨观点一致。现在最后的悬念只剩下罗兰像这样的攻势还能坚持多久,如果他能一直保持下去,没准儿有希望攻破老龙的防御。但是人们都知道,狂战士的持久作战能力比刺客还差。”阿伦笑了笑,看向德拉斯的目光已是信心满满:“可老龙的耐力可是出名儿的强,想想当年他驮着我满世界乱飞,你们就明白了。” 战斗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长,确切的说,长得多。 维持魔法结界的通灵师们已经因为魔力透支而换过两拨,他俩也几乎已经摧毁了大厅中的一切,可对决,仍在继续。一攻一守,从两个钟头前到现在,罗兰没有表现出预料中的疲态,“耐力”这个词好像对他来说失效了。在我看来他甚至更快了,更猛了,也许这是错觉,因为这是不合逻辑的,除非在刚开始他一直在保留实力。但是他完全没理由这么做,要知道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超过十处了,其中有三处创口触目惊心,血流不止,如果任何一个出现在我身上都会令我丧失战斗力。可是他依然站在这里,狂攻不止,似乎永远不会倒下! 德拉斯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依旧从容的闪躲,依旧犀利的反击,可是一些细节正在出卖他。遍布龟裂的铠甲,右侧护肩在承受数次劈砍后终于崩碎脱落。龙尾状的椎骨巨剑已残破不堪,如今每次跟鬼斧相撞都会飞溅出无数碎末。只见他嘴角抽动着,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原本坚毅的脸庞正逐渐被疲惫和焦躁所占据,至于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终于开始流露出费解和恼怒…他的耐力似乎要耗尽了! “糟糕。德拉斯要化身为龙了!”阿伦突然惊呼道,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出现了一缕缕漆黑色的丝状烟尘,它们像鬼魅一样在他手臂周围舞蹈,蔓延,然后伸了个懒腰便如发现猎物般向罗兰猛扑过去!在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中,它们每一缕都分裂成两条,再由两条分裂成四条,当它们在电光火石间将罗兰缠住的时候居然已经分裂到了成千上万条!它们牢牢捆住罗兰的每一处关节,穿透皮肤。钻进血肉。绷直,勒紧… 罗兰在这幽灵束缚中动弹不得,前一秒还鬼斧狂舞,看似不可阻挡的罗兰。这一秒居然在阿伦手中这些细如发丝的黑线中。动弹不得!而此刻。已经撑破龙头盔的德拉斯才刚刚张开血盆大口,却还没来得及咬下去。 “阿伦,你插什么手?!”德拉斯愤怒的咆哮着。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阿伦,遍布獠牙的口中每次呼吸都会喷出大片寒霜。而这颗巨大的龙头此刻还扛在他那渺小的人形身体上,这诡异的模样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放开我,你这婊子养的活死人!”罗兰还在拼死挣扎、叫骂着,虽然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活像困兽濒死间的嚎叫。即使每次挣扎都能扯断些许染血的丝线,可他挣脱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它们的分裂生长,此刻千万条丝线已经把他像蚕蛹般紧紧裹住,让他只能徒劳的扭来扭去。 “德拉斯,去拿麻痹药剂来,别的以后再说。”阿伦维持这灵魂束缚,脸色却突然间凝重起来:“多拿点儿,快!” 德拉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阿伦脸上,眼中的熊熊怒火似乎只要将阿伦化为灰烬,可随后他闷哼一声,居然照做去了。 “他的体力早就耗尽了,现在他是在用生命来维持狂暴之力。”阿伦尝试着放松些力道,却瞬间就被罗兰撕开一个豁口,只好继续把丝线勒紧:“哪怕现在就停下,他也会少活几个月甚至几年,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他会害死自己。” “将血液直接转化成力量?”格林问道。 “是的,至死方休。”通过阿伦的脸色可以看出罗兰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现在支配他的只是他最原始的杀戮本能。但愿麻痹药剂能让他清醒过来,否则他永远不会停下,除非杀掉这里的所有人或者杀了他自己,就像个…” “毫无智商的低等动物。”我充满鄙夷的插嘴道。 “等等,过量的药剂会伤害到他的身体。”当阿伦抄起第四瓶麻醉药剂时,格林拦住他说。 “那也总比死了强!”阿伦却继续透过幽灵束缚间的缝隙把药水给罗兰灌下去。 “也许死才是他最好的结局。”我抱着手冷眼旁观着。 可惜,上天总不会让我如愿。 在接连喝下七瓶麻痹药水后,罗兰终于瘫倒在地上,身形急剧收缩着,就像个漏气的皮囊:“发生什么了,我的头…为什么疼得像刚喝了一百杯伏特加似的?”他颤抖的支撑着双臂试图站起来,可连续三次都扑倒下去。 他用尽全力仰起头,使我看到了他的脸。原本柔亮的金发被汗水浸湿而打起了绺,结成一条条枯黄的海藻;白皙的皮肤如今干瘪的贴在身上,像死人般灰败;毫无血色的嘴唇抽动着,瑟瑟发抖;失神的眼睛挤在凹陷的眼窝里,毫无焦距的瞪着前方…总之,再也没有威猛挺拔,更没有俊俏潇洒。 “你发狂了。”阿伦提醒他。 “我知道。”罗兰气若游丝得说。格林把他搀扶起来,发现他已浑身瘫软,几乎使不出任何力气,至于他的体重更是轻得惊人,估计还没有他这身残破的铠甲重。格林小心的把他塞进宽大的鹅绒躺椅里,是的,罗兰这副颓然的姿势让我只能想到“塞”这个形容词:“然后呢?” “你打赢了德拉斯。”阿伦说。 “他没有!”德拉斯咆哮着。 “就快打赢了。”阿伦想了想,纠正道。 “他还差得远呢!”德拉斯不依不饶。 “不管怎么样,能跟您交手。我深感荣幸。”罗兰接过克劳迪娅拿来的恢复药剂一饮而尽,脸上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缓缓的站起来,向怒不可赦的德拉斯行了个礼,那重新绽放在脸上的微笑更是让整个昏暗破败的环境都明亮了许多。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恢复了理智,可你们还都活着?”罗兰不停的揉搓着太阳穴,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我会…” “杀了我们?就凭你?!”我夸张的吹了个口哨:“阿伦,看来你还得再给他一瓶麻醉药剂!” “麻醉药剂?”罗兰一脸茫然。 阿伦和格林对望了一眼,耸了耸肩。 “事情就是这样。”在用最简短的语言给罗兰描述完整个过程后。格林说:“所以扫荡做的没错。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你早晚会像今天这样死去,被别人或者被自己。” “如果不这样,我就赢不了。对吗?”罗兰问道。 “小子。你根本没赢过!”德拉斯一字一顿的说。 “别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罗兰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没错,你赢不了。无论在耐力上、战斗技巧上和实战经验上你都跟老龙相差甚远。”阿伦毫不客气的说:“你唯一的优势就是力量,而你又把身体的所有机能都转化成了力量。才能占得先机。事实上如果老龙能耐得住性子,不急于化身龙形,完全有机会把你消耗致死。” “谢谢!”沉默良久后,罗兰对所有人说,语气真挚,目光诚恳。我知道这是可以装出来的,像劳薇塔,但不会像罗兰:“我该走了,朋友们,很高兴认识你们。” “你可以留下,我会帮你控制住自己。”阿伦说:“扫荡做不到事儿,我未必做不到。” “再次感谢你的好意,尊敬的死亡召唤者,但是不必了,扫荡说的是没错,却不是这一句。这些天来,我在这花花世界中迷失了自己,变得贪图享乐,求名立传,就像扫荡所说的,我开始像世人一样沉浸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以至于差点儿忽略了内心最本源的喜好----杀戮。”说到这里,罗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感谢你,德拉斯,感谢你,阿伦,感谢你们唤醒了我的本能,感谢你们让我想通了这一切。杀戮,只有杀戮!简单,纯粹,直截了当!” “可它会害死你的,罗兰。”格林还在争取着。 “对于狂战士来说,战死就是最好的结局啊。”说着,罗兰挥了挥手,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残破的盔甲转身离去,那消瘦的身影穿过生尽欢的废墟,融入月色中。 就像…去往光明。 “为什么向他暴露咱们的位置,不怕这杂种出卖我们吗?!”看着罗兰摇摆的背影,我啐了口吐沫。 “他不会的。”阿伦胸有成竹的说:“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取代我们成为同铸会最大的麻烦,只要他别死的太快,而且…你猜怎么着,我喜欢他。” “他仍然算是个潜在的盟友,虽然他的立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模糊。”格林轻抚着下巴说。 “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性取向正常的话,我一定会操翻他!”我闷哼一声道。 是的,无论喜厌与否,每个人都在目送着他…除了怒气未消的德拉斯:“现在能告诉我了吧,阿伦,你为什么插手?” “大家都先回去吧,明天可有得忙了。”阿伦没理他,而是先让我们各自散去,直到这片残垣断壁中除了他俩已空无一人时,他才转回身来面对着德拉斯说:“因为你要变龙。” “哈,你怕我会杀了他?!” “不,我怕他会杀了你。” “你开什么玩笑?!”德拉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一口就能吃了他,而他根本就不会躲!” “然后他就会撕破你的咽喉,劈烂你的脑子!”阿伦的口吻变得严厉起来:“我们曾经探讨过无数次,老龙,人形状态下的确会压缩你的力量,却能让你更灵敏,速度更快,招式更多,着力点更精确!你自己也承认过,巨龙的大范围杀伤确实更适合上战场,可是在一对一的对决中,人形状态下的你远比你化身为龙时高效得多。” “所以…我真的输了。” “你得明白,老龙,像他这种把血肉都转化成…” “不管怎么说,我终究是输了,不是吗?”德拉斯长叹一声打断了阿伦的话,眼睛中居然出现了跟他极不相称的失落和颓然:“我竟然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他看起来甚至还没有三十岁,阿伦,我…真的老了吗?” “我们都在变老,老龙,不止是对于我们自己,更是对于这个时代,它太快了,快到无论我们多强大都赶不上它的步伐。”阿伦拍了拍德拉斯的肩膀,言语间前所未有的惆怅:“看看这个世界吧,就算我们已经活了几百年,却还是会听到很多闻所未闻的事儿,还是会遇上很过千奇百怪的人,所以…看开点儿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远是赢家。” “是啊,那些金戈铁马日子真是离咱们越来越远了。”德拉斯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对了,老龙,这小子足以战胜任何一个狮心元帅级别的人物呢。”阿伦突然饶有兴致的说:“真是难以置信!” “没准儿跟圣堂还有的一拼呢。”德拉斯调侃道。 “这小子的实力我是摸清了,至于他能不能跟圣堂过招儿…我得先会会那三个老家伙才知道。” “怎么,你终于打算给同铸会点儿颜色看看了?” “有这想法,虽然不是现在,但也不会太久。到时候你这老东西还愿意陪我并肩战斗吗?” “那恐怕你得请我喝一杯才行!” 他们的笑声越过瓦砾,直冲云霄。 第七十四章 流云风暴的访客 “除了跟这玩意儿较劲,你就没别的事儿了,是吗?!”雷申德看着这块连个人样都还看不出来的冰块儿问道。 “它比我想象中坚硬得多,要切出个雏形至少需要几天,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伊格放下高热锯子,拿起一张苏菲晋升星辰之泪时的画像跟另一张她跟菲利克斯完婚时的画像仔细对比着:“说实话,我有点儿后悔接下这差事了。” “那还不简单,撂挑子就得了。” “言出必行,雷申德。” “我还给过你这种设定?” “你没有,这是我自己学到的,因为我身边一直有你这么个反面教材。” “嘿,我把你造出来可不是让你气我的!” “既然你赋予了我智力和情感,就应该接受我的自我成长。虽然我懂得越多,就觉得生活越没什么指望。” “那是因为你懂得还不够多,你应该多学学我。” “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得好。” “我没法儿跟你聊天了!” “那你就跟别人聊聊吧,你的通话器响个不停呢。” “为什么最近那么多人找我?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那么多?不好意思,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只有两个。” “你很快就能见到第三个了,去给我关上空间乱流!” “为什么你就算无所事事也可以什么都不干,而我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却一刻都闲不下来?”铁人满腹牢骚得去关闭了控制空间乱流的阀门。 “有人去过我的霜冻刀锋。摧毁了一个冰霜巨人,还是杀了我三个门徒,经过现场所残留的魔法气息来看,这个人有98.3%的几率是同铸会的通缉犯----索萨.埃菲尔德。”一个比严冬还要寒冷的声音对雷申德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雷申德不动声色转过身看着这个中年人。镶甲的法师长袍在灯光下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蓝灰色的过肩长发和修剪整齐的络腮短须上还粘着点点霜花,一双灰色的眼睛冷峻,锋利,寒光凛冽。 “据说他逃走的时候,有人为他撕开了空间裂缝,这种手段有83.4%的几率出自你手。” “这显然是剩下的那16.6%干的。” “那你怎么解释霜冻刀锋上的冰块为什么会在你家里?!”他指了指就在自己面前不超过五米的大冰块说。 “我早就说过要你把它搬到图书馆去。伊格!”雷申德气急败坏的叫道。 “你什么时候说过?”铁人一面茫然。 “现在!” “好吧。好吧,我这就去。”说着,伊格单肩扛起那巨大的冰块就向图书馆走去,路过中年人的身边时。他忧郁的说:“看来你就是恩格里斯特吧。雷申德跟我说起过你。他说你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而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所以虽然你们俩年龄差不多。别人却总觉得他跟你爸爸似的。” “你就不能闭嘴吗,伊格?!”雷申德苦着脸哀求着。 “当然可以,可惜我没有嘴,它们只是两块儿喜欢上上下下,碰来碰去的铁片而已。”铁人耸了耸他那没被冰块压住的半边肩膀,若无其事的从恩格里斯特身边走了过去。 “他在哪儿?”这位冰霜长老用足以把人冻死的目光把伊格送出大厅,然后才转回头来看着雷申德说,至于他那张铁青的脸,就像刚刚挨了一记冰霜震击。 “谁?” “索萨。”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跟你一样。” “他哪儿来的通讯器?” “阿伦的。” “死亡召唤者?!” “还能有谁。” “你还在跟他联系?” “我一直都跟他有联系。” “你这是在跟同铸会为敌!” “我从不跟任何人为敌。” “你…”恩格里斯特皱了皱眉,终究没把到嘴边的粗口骂出来:“我管不了这些,也早就不想管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跟那个叛教者走到一起的?” “叛教者,说得你好像是同铸会的信徒似的。” “回答我的问题,雷申德!”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恩格,不过看你这副摸样应该没什么耐心听下去,那就长话短说吧。为了他的手,他得去霜冻刀锋弄点儿冰块回来,而我就帮了他点小忙。” “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为什么不帮呢?” “他杀了我三个人,雷电长老!”恩格里斯特咬牙切齿得说:“他杀了三个天选者!” “我只告诉他怎么拿到冰块,然后接他回来,我可没指使他杀任何人。”雷申德满不在乎的回答。 恩格里斯特的瞳孔突然收缩,整个大厅温度陡降,空气中也隐约间传来风雪的撕嚎,可雷申德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然而短短的几秒钟后,冽风已悄然平息,酷寒也渐渐散去,雷申德等来的居然只是恩格里斯特的一声叹息:“老雷,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咱们彼此彼此。” “看起来索萨真的跟阿伦在一起,是吗?”沉默片刻后,恩格里斯特再次开口道,语气平和了很多,就像从没发过火。 “很显然,那小子跟阿伦在一起。” “可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是吗?” “这更明显。”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雷申德耸了耸肩。 “他弄来这么大块冰做什么?”恩格里斯特突然问道。 “他想给你的徒弟弄个雕像。” “哪个徒弟?” “你那宝贝徒弟。” “星辰之泪?!” 雷申德扬了扬眉。 “他为什么这么做?” “年轻人嘛,总会有些疯狂的想法。” “不仅疯狂。而且愚蠢。”恩格里斯特冷笑着:“雕刻完成后是你给他送去,还是他自己来取?” “这小子何德何能让我给他送去?!” “那就是自己来取了,记得到时候通知我。” “你会杀了他?” “也许,不过我尽量不当着你的面。” “额,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但是如果你能给我弄来十只女妖的话…那就没问题。” “你为什么不直接向阿伦要?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吗?” “要了,他不给。而且我很胖的,跟谁都穿不了一条裤子。” “为什么?十只而已,那玩意儿他不是有好多吗?” “他爱它们,每一只。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死灵法师的口味儿就是不一样呢。”恩格里斯特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成交了。反正就算你不要,我早晚也会杀光这些从异界钻出来的怪物!”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吃些甜点了?” “恐怕不行,老雷,我得尽快回希利苏斯。” “典礼还没结束?” “没有典礼了。只有战争。” “发生什么了?” “简单来说。在我们举行庆典的时候。一伙东方人袭击了我们。虽然他们实力不俗,却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他们通过传送落荒而逃。后来证实这伙人属于来自东方的邪教青龙会。至于那几个逃走的人,其中有一个在几年前第九军团的征战日志中有过备注,89.2%的几率是青龙会的木栖堂堂主----夏凉。” “当时你们这边都有谁?”雷申德想了想问道。 “我和祈福者。祈福者还带了菲欧娜.灵狐,而我带的是黛芙妮.云雀。”说到这里,恩格里斯特脸上出现一丝骄傲的神色:“你还记得她吧,在她加入同铸会之前也是我的弟子。” “你那么多徒弟,我哪儿记得住?”雷申德挥了挥手说:“怎么没带着星辰之泪?” “自打索萨从她手中溜走后,她心情一直不太好。”恩格里斯特面露担忧的说:“最近她对任何活动都没什么兴趣。” “看来你这爱徒是对那小子恨之入骨了,不过这倒未必是件坏事。由恨生爱,你听说过吗?”雷申德调侃起来。 “你最好少开她的玩笑!”恩格里斯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冷峻,而语气也变得出离的憎恶:“这小子也最好别打苏菲的注意,否则我会让他死得比所有叛教者都惨!” “好吧,好吧,还是说说青龙会吧。”雷申德夸张的举手投降道:“有你和克里斯汀在,青龙会不可能察觉不到,为什么还要派人来送死呢?” “青龙会,青龙会…”恩格里斯特下意识的重复了好几遍这三个字,才终于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虽然他们死伤惨重,但是也成功破坏了同铸会的庆典,而且导致数百名教徒惨遭杀害!这是他们给我们的讯号,老雷,他们想要战争!很好,那我们就给他们战争,我们不仅会把他们赶出希利苏斯,还会杀到他们的国度去,直到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恩格里斯特越说越激昂,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在凝结:“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终将普照!异教徒必须死!” “恩格,你越来越像个同铸会的信徒了。”雷申德叹了口气说,眼神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悲伤。 “不,老雷,我只是想借助同铸会的势力让天谴议会重新复兴而已!”恩格里斯特怒道。 “难得你还记得天谴议会。”雷申德冷冷得说。 “难得你还记得天谴议会!”恩格里斯特在“你”字上加重了语气:“还记得当年吗?伊格纳斯疯了,莫罗去了东方就音信全无,索内普尔又突然归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老院就只剩下你我两个人!可那时候天谴议会的处境呢?同铸会的势力空前壮大,势不可挡,月下美人飞速成长,眼看就要卷土重来,我们的天谴议会却年复一年的走向衰落!那时候是谁为了天谴议会招贤纳徒?又是谁为了天谴议会广结盟友?!是我!可你呢,老雷,作为长老院的雷电长老,你…” “我躲了起来,躲进了这个流云风暴里。”雷申德有些颓然的接着恩格里斯特的话说下去:“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长老,也从来都不是当长老的材料,天知道当年那帮蠢货怎么会选上了我。我只想,我只想…”他嘴角抽动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不过你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我都没资格指责你。” 他们相对沉默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们想起了很多,也许他们想起了太多,多到让彼此相对无言。 “老雷,我该走了。” “不送了。” “索萨,别忘了。” “只要你别忘了那十只女妖。” 第七十五章 一支没跳完的舞 当娜塔莉把这几瓶药剂交给格林,并告诉他这是朱丽奥斯转交给他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药瓶标签上那些熟悉的笔迹却让他感到亲切和熟悉…他甚至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阳光的年代,朱丽奥斯把三倍剂量的药水偷偷塞进他的腰包里,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美若鲜花。 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把药水拿给了阿伦,并对他说:“这是朱丽奥斯给我的药剂,你看一下。” “还以为她除了在地下室里等死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呢。”说着阿伦已经拧开一瓶增强药剂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有什么不对吗?”格林的脸上略过一丝痛苦。 “药水的品质极高,效果极佳,在我的百万军团中竟然没有任何人在制药方面能达到她这样的水准!”阿伦赞不绝口的说:“诸神在上,格林,这真是出自那个年轻人之手吗?那个整天寻死觅活的女人?!” “你是说…这药水没毒?!”格林惊讶的问道。 “当然,这药水怎么会有毒呢?” “别的呢,你再看看别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疑神疑鬼的?” “先别管那么多,阿伦,先看看这些药水是否都是安全的。”格林不容置疑的说:“这很重要!” “它们都是安全的,格林。都是难得的上品。”阿伦把药剂在桌上一字排开,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怀疑她,她曾经不是你的恋人吗?” “她现在也是!”话音未落,格林已经拔腿向朱丽奥斯的地下室跑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依旧昏暗的房间,依旧布满灰尘的立柜,依旧背对着他的朱丽奥斯,一切看起来似乎都跟之前一样绝望,他却从中捕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是的,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冷漠了。 这一点…让他欣喜若狂! “最近发生了许多变故。一件接一件。我甚至都没法把精力完全集中在法术修行上。”格林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我必须尽快在光明之力与暗影之力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好让它们尽可能完善的结合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可是我没有经验,没有书籍。更没人指导。我…”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只能靠自己。” “你还有我啊。格林。” “你说什么?”格林愣住了,这句原本在他们之间再熟悉不过的话,他已经太久没听过了。 “你还有我啊…虽然我不能具体帮到你什么。但是你在这个阶段的魔力消耗应该会很大吧,我那些药剂总能帮你补充一些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只要记得一定别过量就好了,药剂对身体是有害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你都不听。” 格林什么都没说,他越过衣柜,只想把爱人拥入怀中。带她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再治好她的脸,并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她的心,然后他们就能回到从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当他向朱丽奥斯张开双臂的时候,她却后退两步,躲了开去,低着头,都不愿看他。 “来吧,亲爱的,我带你离开这里。”格林伸出了右手,却不再向前,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吓跑了她:“我知道你还是接受不了之前经历的那些,没有人能接受,可我们不能就这么沉浸在往事中任由它们折磨自己!朱丽,我们必须向前看,往前走,哪怕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倒下,我们也绝不能放弃…” “我只有一个要求,格林。”朱丽奥斯打断了他。 “索萨?”当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已凉了半截。 “我要他死!” 他的心,凉透了。 他以为她变了,她也确实变了,可惜本质里没有。憎恨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只会越长越大。 “我没指望他死,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她递给他一张纸,言语间已不再有任何感情:“你只需要给我弄到这些。” 格林展开纸看了看,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看。他发现这是一张清单,上面罗列这各种制药用的器材和原材料。 “把单子上的东西配齐,我就能在这里开始工作,你还得给我安排几个助手,然后每周过来领一次药剂…”她沉默片刻:“我希望你能亲自来。” “我随时都可以来,朱丽。” “那倒不必,你太忙了,我可耽误不起。再说了,其实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开过,每当我闭上眼睛,总是会看到你…”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他看到她混杂着脓水的眼泪划过脸庞:“小镇教堂里的你,舞会上的你,第九军团的你,冰天雪地中的你…总之,不会是现在的你。” 格林还不想离开,可双腿却不由分说得带着他的心走向门外,直到那柔弱的身影在飞扬的尘埃中逐渐变得朦胧。 一粒灰尘掉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却又让一滴液体掉进了嘴里,酸楚而苦涩。他关上了门,他知道被关在门里的除了朱丽奥斯,还有回忆… “她需要这些东西。”当八分钟后,格林把清单交给阿伦时,他的表情中已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再给她找几个帮手,她就能开始配药了。” “在那个地下室里?” “没错。” “她完全没必要待在那儿,我这儿有专门的制药间,那里有最专业的设备和最纯正的原材料,她可以…” “就在地下室吧。阿伦,她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 “也许…她喜欢那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下:“对了,如果可以,请让您最得力的药剂师去协助她。” “当然可以,她比那个老巫医强十倍!” “那个巫医值得信任吗?” “你什么意思?同铸会的人才不值得信任!” “那就好,他除了辅佐朱丽奥斯配药之外,还得安排他另一件事。查看她有没有在药水中下毒,每一瓶都不能错过。” “为什么你总会担心她下毒?” “也许她不会。但我们理应防患于未然。在这种局势下,任何可能性的内部损耗都要尽量杜绝。”因为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索萨死,最后这一句,他默默说给了自己。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她。格林。” “我了解过她。可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等会儿。你先看看这个。”在格林终于如释重负的准备离开时,阿伦却又叫住了他。 “如果不太重要的话,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他头也不回的说。从未觉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要如此疲惫。 “还是看看吧,她已经在生尽欢门口找了你三天了。” 格林皱着眉头来到幽灵之眼前,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贵族家的女子和她的女仆。生尽欢还在停业整修中,而且就罗兰和德拉斯那场战斗的毁灭程度来看,离重新开业还很远,导致整个赌场门可落雀,这就让这两个徘徊在门口的女人异常显眼。 烫成波浪卷儿的棕色长发,紫罗兰的蕾丝长裙,稍显清瘦的脸庞,海蓝色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更不认识。格林在记忆的海洋中翻腾着,却丝毫找不出关于她的任何影像,那她为什么要找他?她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她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同铸会的探子?是探子的话,又为什么明目张胆的找过来?这些疑问他一股脑的提了出来。 “你看,她那条项链,那亮光可不是宝石自己能发出来的。”阿伦指着幽灵之眼中那女子胸口的位置说。 格林注意到了躺在她胸前的那条镶金边的蓝宝石项链,此刻它正包裹在一层深紫色的光晕中,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浓郁欲滴,这明显不是宝石独有的光泽:“魔法石?” “没错,而且从它现在的亮度来看,跟它配对儿的那一块应该就在附近。”阿伦扬了扬眉:“没准儿就在你那儿。” “这怎么可能…”话没说完,格林就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先是一串水晶鞋跟敲过大理石阶的清脆声响,然后是那个在月色下消失的紫罗兰背影,最后是把那块蓝宝石亲手交给他的女人…“原来是她!”格林恍然道。 “终于想起来了?”阿伦似笑非笑得说。 “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在真理大教堂的舞会上。”格林对阿伦说着,目光却一刻都没从那女子身上离开,他仍在揣测她的来意,却越来越不得要领:“但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阿伦问道。 “我会处理的,你大可放心。”几秒钟的沉默后,格林快步离开,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格林在长长的走廊中穿梭着,那些若即若离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他欣然收下了那颗蓝宝石,并当晚就送给了朱丽奥斯,那时他已经注意到了宝石上的魔法气息,依旧没太在意,因为很多人都会为宝石加持魔法而让它显得更加鲜亮。 他只记得那个夜晚,朱丽捧着宝石,开心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她把宝石镶嵌到手镯上,从此几乎去哪儿都会戴着它,直到遭遇了后来的一切。他站在门口,那是他们刚来生尽欢时住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至今他都不愿想起。 昏迷中的朱丽无意识的呻吟着,撕扯着自己的衣衫,把曾经心爱的首饰扔的遍地都是,至于她醒来之后…那一幕幕仿佛梦魇般纠缠着他,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直到阿伦把他们安排到了别的房间里,而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颗泛着深紫色光芒的宝石,它跟其他首饰一起堆在桌子上的托盘里,房间明显被打扫过,但亡灵们显然对这些珠宝毫无兴趣。他拿起宝石, 凝视着它,那个穿着紫罗兰长裙的女子似乎跳了出来,一脸俏皮的问他:“怎么不去跳舞呀?不会是怕被拒绝吧?”然而仅仅过了一秒钟,那个女子就变成了朱丽,蓬头垢面的对他哭喊着,粘稠的脓水从她腐烂的脸上一点点的流下来… “把它扔掉,越远越好。”他把宝石丢给一直跟在身边的石像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第七十六章 听雨阁 穿过翠竹间的羊肠小径,夏凉已经走在了莲花池中的雕花长廊上。他不记得这地方叫什么阁或者什么轩,反正这种场所青龙会无论在哪里的片区都会有那么十几、二十个。十年前刚当上“生门”门主的时候,他还满有新鲜感的买下过四、五处,然而到了今天,连它们具体在哪儿,他都想不起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夏凉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琴声,《青凌翠影》,老曲子了,他已听过不下一百遍,但是这次却不一样,是的,虽同曲同调,但味道却截然不同。 伴着琴声,他看到远处那片竹林越发葱郁了,池塘中那些莲花也一一绽放了,就连走道里这些廊画儿也都鲜活起来了----鸟儿在花丛间嬉戏,鱼儿在碧波中畅游,骏马在旷野里驰骋;曼妙的美人扭动腰肢,翩翩起舞;优雅的武者身轻如燕,剑若梨花;微酣的宾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他抬起头,看见山后夕阳,鲜艳似血,直烧得那天边嫣红一片;他低下头,看见水中清波,闪亮如粼,直耀得那池中金光点点;他闭上眼睛,轻听着鸟语,浅嗅着花香,任由这琴声亲吻着他的脸庞,轻抚过他的心脏。 没有人能弹奏出这样的《青凌翠影》。 除了叶青。 当琴声渐止的时候,夏凉还意犹未尽,所以他等到最后一个音节完全消散在空山碧水间后,才推门进去。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得叫了声:“少主。” “不管我说多少次,见到我你都要下跪,是吗,夏凉?” 叶青对这个记忆中永远白衣如雪的男人说。 “不知少主传属下前来,所为何事?”夏凉站起身来,目视前方,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他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 “你总是一本正经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叶青也站了起来,跟夏凉的目光保持平行。于是他不仅看到了她点缀着葱葱墨竹的白纱长裙。也看到了长裙中翠绿的丝绸抹胸,还看到了抹胸外那段纤长的锁骨和半截儿白玉般的脖子。仅仅这一撇,夏凉的心就颤了一下,这一点他没法控制。好在脸上没有。这一点他可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又一个问题从叶青的朱唇中飘了出来。语气却变了,是少主的语气,他习惯的语气。 “很成功。我们搅乱了同铸会的庆典,当场杀掉了数百名教徒,当着上万人的面。”夏凉简明扼要的回答着,觉得一聊起正事,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伤了多少兄弟?” “当场阵亡三十七人,重伤二十四,七人不治。”夏凉面无表情的说,纵使那些人都是木栖堂的精英,纵使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纵使他跟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曾切磋武艺,开怀畅饮…但是悲伤归悲伤,任务归任务,两者无关:“逝者都已下葬,家属亦有安顿,皆无后顾之忧。” “辛苦你们了。”叶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夏凉看了看叶青,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怜惜的神色,心中总算欣慰了一些。 “其实你心中有惑吧,夏堂主?自从四年前我要木栖堂进驻西方以来,你们就跟同铸会连年交战,伤亡惨重。而在一年前月光城下的决战中,木栖堂的主力更是几乎死伤殆尽,以至于原本的青龙会第一大堂现在的实力已落到了七大堂之末尾。”叶青缓缓踱着步子,丝丝晚风穿堂拂过,吹的水袖轻摆,青丝微扬:“可我却还不肯放过你们,还要你们在天谴议会的冰霜长老和同铸会的祈福者同时在场的时候去破坏他们的庆典,你觉得既不公平也没必要,是吗?” “有必要。”夏凉立刻回答,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犹豫:“同铸会早在多年前就进入了东方,近年来他们的传教士更是在朝廷谋得一席之地,教堂亦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发芽,而且朝廷已经不会像曾经那样对他们明里限制,暗地打压了。”当年夏凉确实迷惑过,但是只迷惑了三天,三天后,通过几大本超过几十万字的关于同铸会和它们在东方发展整个过程的书籍,他就已经想通了一切。对于当下同铸会和青龙会之间的局势,如今他更是了然于胸:“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虽然青龙会在东方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短时间内谁都不可能动摇,可同铸会的势力太庞大了,它有无限的精力和人力来蚕食我们。而如果没有了朝廷的支持,我们又不通过反渗透的方式向西方扩张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铸会在这片土地上一天天发展壮大,直到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家园了!” “难得你能为青龙会想那么多。”沉默片刻后,青叶柔声说,看着他的眼睛里多了些赞许,添了点感激:“你说得不错,朝廷非但不再按照曾经的许诺限制同铸会,还把我们在朝中的官员边缘化了,或因公调离,或纠错革职,或明升暗降,总之,朝廷是明摆着要对付青龙会了。” “为什么?”夏凉皱起了眉头:“多年来所有朝廷不便出面,官方不好下手的差事不都是我们青龙会为他们做的?” “很简单,青龙会于百年前由叶家祖上创建,能自祖父起兴旺,到父亲时鼎盛,除了叶家族人的世代经营和诸位前辈兄弟的倾力相助之外,得到朝廷的扶持才其中最大的原因。当时正是朝廷假借青龙会之手,剿灭了江湖中的各大流寇和帮派,才达到了今天的江湖一统,却也造成了如今青龙会的一家独大,实力空前。而现在…”叶青的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朝廷要卸磨杀驴了。” “所以朝廷才会放任同铸会,甚至帮扶他们?” “没错,只要同铸会在东方做大,跟青龙会的纷争就不可避免,到时候我们两败俱伤,朝廷就可以坐收渔利。” “同铸会难道会看不出来?”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但是不管结果如何,就目前来说,他们跟朝廷的目的是一样的。同铸会需要壮大,可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他们连进驻东土这第一步都迈不出来。其实…现在的他们,就像当年的我们。”叶青轻叹一声说:“青龙会刚成立时只有几百人,二十年后祖父接手时也不过千余人,这种发展速度永远都不可能在武林纷争中占据一席之地,更不可能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样下去,青龙会早晚会被强者吞并,剿灭,最终了无声息的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中。” “当时的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江湖势力的膨胀,试图净化武林却又师出无名,于是就想到了从江湖内部入手,以帮派制帮派,以武林制武林,在就那时,祖父意识到青龙会的时机来了!一开始归顺于朝廷麾下的帮派其实不止青龙会一个,好在在这些帮派中我们办事最快,下手最狠,藏的最深,最关键的是,我们最听话。所谓三分看天命,七分靠打拼吧,我们终于壮大起来了,直至…势不可挡。”青叶的语气很平静,夏凉却从中听出了持续几十年的明枪暗箭,血雨腥风:“而就是在那个阶段,祖父已经想到了青龙会的今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世间诸事,皆如此。” “于是祖父后来特意嘱咐父亲要切记两点:其一,不管青龙会日后势力多大,都不可忤逆朝廷分毫,其二,江湖各派切不可斩尽杀绝,只要余孽尚存,对朝廷来说就有青龙会的用武之地。父亲都照做了,谁知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叶青自嘲似的笑了笑:“也许在那些官老爷眼中,我们这些贱民还是不够听话,留下的鸟儿飞得还是不够高,兔子也不够狡猾吧…” “那我们…该怎么做?”夏凉看着叶青这副黯然的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在他的记忆中,少主从未在下属面前露出过这种情绪,就算在少女时都不曾有过。 “做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到西方去,用同铸会对付我们的方式击败它!”叶青的语气在转瞬间又坚毅起来,眉宇间更是风起云涌:“虽然它们在西方的势力比我们在东方还大,但是它们的敌人也同样比我们多----炽天之翼,阿伦军团,月下美人,甚至没落皇族,只要我们能跟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同铸会绝非不可战胜!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让这些生活在同铸会阴影下的人们看到青龙会的斗志、决心和强大!我们必须从同铸会手中抢下希利苏斯!不惜一切代价!” “木栖堂万死不辞!”夏凉怒喝一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满腔热血涌上心头,直感到心潮澎湃。 “不,夏堂主,我已调派金秀堂潜入希利苏斯了。”叶青连忙搀起他,隔着长衫,他依然能感受到她双手的温暖和…力量:“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夏凉,我要你去北方。” “北方?”关于北方的一切正在夏凉的脑海中飞速的旋转着,却找不出任何跟希利苏斯相关的头绪。 “蛮荒之地。”叶青补充道。 “炽天之翼!”夏凉恍然:“找出他们的老巢,告诉他们的领袖,炽天之翼和青龙会,一东一北,两面夹击!” “不,青龙会不需要他们主动出击,只要他们别那么安静,只要他们能尽快引起同铸会的第四次北伐。”叶青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我就会让他们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七十七章 咏叹城的女人 “廉价的脂粉,仿制的魔纹长袍,假冒的天选者徽记,恕我冒昧,女士,我并不是有意要拆穿你。”罗兰一边抿着柠檬水,一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只是对你主动坐在我对面,先对我眉目传情,又说些甜言蜜语,现在又一直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这件事,感到有些好奇。” 女人没说话,而是用一双丹凤眼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看穿他的意图。然而没几个女人能在跟罗兰对视超过五秒钟后还能面不改色,至于她,更是早早的就把目光闪了开去,浓妆艳抹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些许慌张。但是那道蓝晃晃的电流还在她按着大腿的手指间跳动着,游离在罗兰的跨间,跃跃欲试。 “我劝你冷静点儿,女士,我可不想惹麻烦。”罗兰温柔的握住了女人的手指,任由那电流在他柔软的手掌中乱冲乱撞,唇边的微笑不改分毫:“而且你那可爱的小闪电连给我挠痒痒都闲不够力呢。” 女人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可惜徒劳无功,于是她的身体开始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星星点点的脂粉散落下来,让她的脸庞更加沧桑。此刻她只好正压低音量,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罗兰苦苦哀求:“大爷,放了我,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罗兰没松手,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看着她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得绝望。她的一切装扮都让人们觉得她才二十出头,可任何有阅历的男人都能看得出她已经三十左右----她画着艳丽的浓妆。遮住了雀斑却遮不住风尘,黑色的短发有些干枯,不知是因为作息不规律还是营养不良…总之,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长相很可能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大爷,您…您到底想拿我怎么样?”女人的声音中已经带着点儿哭腔,罗兰可不想让她真的哭出来,否则她连仅存的那一点儿美都会丧失殆尽。 “别紧张,女士,我只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他轻轻抚摸着女人那比他粗糙得多的手指,柔声问她:“你在咏叹城呆了多久了?” “快、快两年了。”女人一脸的迷惑。 “哦。那估计你已经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了吧?” “应该…还好吧…”女人怯生生的回答。 “很好。带我转转吧。” “什么?!” “带我转转,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大爷,您别开玩笑了,您…”她紧张的都开始走音了。 “哇哦。哇哦。哇哦。”罗兰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女人的嘴唇。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可没跟您开玩笑,女士,您也别再叫我大爷了。我看起来有那么粗俗吗?” “那您准备先去哪儿?”女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游客们一般会先去哪儿?” “应该是…城中央的元素高塔吧。”女人认真想了想之后才说:“那算是咏叹城的标志性建筑了,就是您在城外几公里都能看见的那五座。” “就去那儿!”罗兰愉快的打了个响指,丢给吧台两枚金币,然后站起身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对女人说:“走吧,女士,您可以挎着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得挎上了他的臂弯。 “对了,你对那些元素塔了解多少?”在坐上马车前往元素塔的路上,罗兰问她:“知道它们的历史和故事吗?” “啊…不,不太清楚。”女人依旧低着头,却不再是因为恐惧,相反的,她开始觉得有点儿刺激和…欣喜。 “那咱们可得找个导游才行,而且要找个专业的,我可不想让那些街头骗子来糊弄我。”罗兰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这样吧,导游你找,钱我出,怎么样?” “只要您高兴,怎样都行。”女人不假思索的应着。 “你在咏叹城带着假的天选者徽记,不怕被抓起来吗?冒充天选者的罪名好像不轻呢。”在参观完分别代表冰、火、风、雷、土的五座元素塔和已经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长老纪念堂后,他们开始向天怒广场进发。 “你能小声点吗?”女人胆战心惊的说。 “好。”罗兰立刻压低了声音:“您请说。” “额,其实在这里呆久了就有经验了,大人物根本不会注意这些,而那些小角色只要时常给些好处,也就不会经常找我麻烦了。”说到“好处”时,女人脸上划过一丝苦涩。 “那你为什么要假扮天选者呢?” “算了吧,你不会想听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想听呢?” “好吧,大家都知道咏叹城是法师圣地嘛,所以很多懂点儿法术的人都会来碰碰运气,而这时候如果他们突然遇到一个天选者的话…”女人轻叹一声,戏谑似的笑了笑:“为了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会付出很多东西的。” “你在招摇撞骗?” 她轻轻点了点头。 “哈…”罗兰先是大笑一声,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捂住嘴,闷头继续笑着。 她也被他逗笑了。 “说说你自己吧。”罗兰在天怒广场中一位手持法杖的上古英雄雕像前一边阅读着他的事迹,一边对女人说。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每个人都自己的故事吧,英雄有,我们也有啊。”他拍了拍雕像,又向另一位肩扛巨剑的英雄走去。 “那就从埃苏雷格讲起吧。”女人踌躇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那时我还在同铸会的一支独立团里…” 女人一边跟在罗兰身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自顾自说着。她不知道他是否在听,事实上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那一座座上古英雄身上,从头到尾都没再看过她一眼。可是…当这些封存已久的陈年往事再次被翻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听众似乎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说下去,就这么说下去,像倒苦水似的把这些年来的遭遇通通倾泻出来。 “后来费雷罗出人意料的退了伍,新上任的团长在队伍中进行了大清洗,其中就包括我。几经辗转吧,我就来到了咏叹城,我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来这儿了。也许跟那些后来被我欺骗的人想法一样吧。至于后来的事儿…我不想多说了。你应该都想得到吧。”说到这里,她长舒一口气,心里并没有太多波动,也许真的…太久远了吧。石城。枯叶镇。埃苏雷格,那些地方,那些地方的那些人。如梦如幻。 “我见过索萨。”罗兰突然开口道。 “您见过他?” “而且刚见过不久。” “在哪儿?!”她叫了出来,不由自主的。 “博爱城的生尽欢。”罗兰笑了笑,难忘的经历。 “他住在那里吗?”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紧张,急促。 “未必吧,以他现在的身份,应该居无定所吧。” “那…”她心中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失落,就像盏刚被点亮的灯在这一秒又被熄灭:“他过得怎么样?” “嘿,我只不过跟他打了照面儿而已,宝贝儿,我们总共才说了不到三句话。”罗兰有些不耐烦的说,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索萨----想起那天他对自己的态度,罗兰就恨不得操爆他的屁眼儿,其实这句话他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只是看在女人的面子上才咽了回去。 女人低下头,不再说话。 何必多问呢,跟她有什么关系?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罗兰把视线从最后一个英雄身上收了回来,那位老者手握重锤,身披重甲,胡子拉碴。 “嗯…天谴图书馆?” “听起来不错。” 罗兰捧着那本《光辉与荣耀》就着昏黄的灯光靠着书架坐在角落里。女人只看了点儿简介,说的是元素魔法从兴起到鼎盛的整个过程,在她看来无聊之极。谁知当他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就再也没放下过,从日落到月升这两个多钟头里,他一刻都没停下,也一句话都没说,却才看了不足五分之一。 他早已脱下了青色的铠甲,随手堆在一旁,只穿了条麻布长裤,露出了清瘦的上身。这段时间里,女人什么都没干,只是这么呆呆的看着他,即使被那白皙的皮肤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各种想法在她脑子里泛滥着----他饿不饿,我要不要去给他弄点儿吃的?他冷不冷,我要不要找件外套给他披着?他累不累,我要不要劝他休息一下?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面容俊美,举止优雅,谈吐不凡,跟她游遍整座城市,听她讲自己的故事,他甚至认识她的故人,这…这是一场梦吗?还是诸神的一个玩笑? 多年前,在埃苏雷格,她喜欢做梦,也喜欢开玩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梦总会醒,玩笑总会被戳穿。 所以现在的她,既不会做梦,也开不起玩笑。 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她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让她浑身酸软,他没有看她,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历史的长河中。她本想直接离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把这当成个无头无尾的梦境,可惜她还是塞给了他这张卡片,并哑着嗓子对他说:“如果没地方住的话,可以按上面地址找到我。” 罗兰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接过卡片。 “要是我不在家,就到旁边的“生若烟花”酒馆找我,我经常会在那儿表演。”女人补充道。 “还是在家里等我吧,酒馆儿这种地方,最近我已经去得太多了。”他看了看她,目光宛如洁白的月亮。 当罗兰按照地址来到这所偏僻的老房子时,却没有找到那个女人,于是他去了生若烟花。伴着女人拙劣的法术表演喝了几杯,然后抽出斧头渡过了愉快的十分钟。 在斧子劈向女人那张被眼泪哭花的脸庞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当然,也仅此而已。 第七十八章 执着的舞伴 格林凑过来的时候,我和阿伦都没有留意,我们都在留意着这个幽灵之眼里的女人,一个跟他有关的女人。 “她不会是雇了支探险队吧?”我抱着手说。 “看来她真的打算去悬崖底下找了。”阿伦扬了扬眉。 “真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执着啊,更没想到的是,格林居然从没跟我说起过她,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 “在真理大教堂,我晋升光铸牧师那晚的舞会上。”格林突然插口说,吓了我一跳。 “就那一个晚上?” “确切的说,就一支舞曲的时间。” “哇哦!”我吹了个口哨。 “你们都闲得没什么事儿可干了吗?”格林的口气突然变了:“无聊到要偷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可不像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看起来很在乎你,而且是那种…非比寻常的在乎。”阿伦说:“这让我很感兴趣。” “那你呢,索萨,为了提升实力你连手都砍了,现在倒有闲心隔着幽灵之眼看女人了?!”格林转移了火力。 “我总不能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冥想吧?”我摊着手,满脸无辜的说:“再说了…她到底是谁啊?” “她这是干嘛呢?!”无处撒气的格林也把目光投向了幽灵之眼,看的到那女人正拿着魔法石指指点点着,而另外有四、五个腰缠绳索,脚蹬钉鞋,手持攀岩爪的人正凑在悬崖边商量着什么,其中有两个看起来已经准备下去了。 “她在这附近转悠了有两天了,后来我跟阿伦确认了一下,按照周围的地形来看,这儿应该在狩猎峡谷一带,离博爱城大约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公里。她应该是觉得你那块儿魔法石在这个峡谷里。”我指着峡谷间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说:“一开始我估计她打算自己下去,发现根本做不到后,她让女仆找来了这支探险队。” “我只是让它扔远点儿而已啊!”此刻幽灵之眼中的女人已经在探险队员的帮助下穿戴完毕,可刚走到峡谷边缘就滑了一跤,差点儿摔下去,让格林倒吸一口凉气。 “那它可扔得真够远的。”阿伦不疼不痒的调侃着。 “我的本意是先把她引出博爱城,再让她找到魔法石,这样她就会意识到我永远都不会让她找到我,然后她就会放弃。”格林解释着:“现在倒好,连探险队都给招来了!” “谁叫你不说清楚呢?难道你还指望着石像鬼自己琢磨出来?”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亡灵可没那智力。” “嘿!”阿伦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继续欣赏起现场直播来,这会儿第一波人已经顺着绳索下去了。 “你们就打算这么看着?”格林说。 “那还能怎么办?反正她又不是来找我。”我耸了耸肩。 “我们还不清楚她的身份,先生们!”格林提醒道。 “还能有什么身份,一个贵族小姐而已,我探测过,她毫无魔力,平凡至极。”阿伦满不在乎的说。 “我们更不清楚她的目的!”格林莫名的发起火来。 “这我们也分析过,无非就两个。一、她是同铸会的探子,为了引你出洞,这有可能,可我们不怕。如果同铸会有十种办法在你跟她见面之后抓住你,我们就有一百种办法在同铸会抓住你之前让你全身而退,还能捎带手干掉她。至于二嘛…”我故意拉了个长音:“她喜欢你。” “仅仅因为一支舞?” “也许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在她这种年纪的女人中是常有的事儿。”我坏笑着:“所谓一见钟情嘛。”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我一直在观察格林的脸,可惜没能看到我想要的效果。他只是皱着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漠然的说。 “这我赞成。”我随声附和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任由她这么折腾?”阿伦问。 “得给她的警告。” “怎么给?” “杀了她的女仆。” “都杀了岂不是更简单?”我冷笑着。 “没必要,索萨。”格林转身离去,最后一抹余光掠过幽灵之眼,看到那个女人正笨拙的爬下悬崖,棕色长发已被汗水打湿,紫罗兰长裙上亦粘满了尘土:“暂时没必要。” 第七十九章 真实的雕像 “颧骨那还是有点儿高,再抹平点儿。”伊格捏着画像皱着眉头说。我用了三个不眠夜才从数百张画像中挑出了这一张,画的是星辰参加第二次北伐时的情景。当时北伐军刚刚攻下冬眠城,数万大军进驻,在广场上一边休整,一边听候卢西奥的动员演说。而五天后,他们就要启营拔寨,奔赴那即将把他们中的很多人埋葬其中的蛮荒之地。 卢西奥.苍狼站在市政厅的天台上,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底下的士兵们却都没什么兴致,疲惫和寒冷抵消了胜利的喜悦,更重要的是,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多的疲惫,更多的寒冷和更多的伤亡,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所以他们或闭目养神,或整理行装,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总之,除了第二军团的本部兵士没多少人在乎卢西奥的演讲,更没几个人抬头看他,直到他身边出现了星辰之泪。 人们都安静下来,十几秒后,整个广场就只剩下卢西奥那苍凉的呐喊声。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织着海蓝色边角的白狐皮斗篷,秀有银色纹饰的天蓝色长裙,凝着霜花的冰蓝色直发,和那双明亮如星的宝蓝色眼眸…她抬起双臂,掌心上扬,朱唇轻启,霎那间,那漫天雪花缓慢的、轻柔的、如舞蹈般随风飘下! 士兵们欢呼起来,挥舞着双手在白茫茫的舞池中纵情跳跃着,仰起头任由晶莹的霜花拂过面颊,像姑娘的亲吻般清爽,绵长…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只属于星辰之泪的神迹里,在那一刻,至少在那一刻,士兵们是兴奋的,是幸福的,他们认为…他们固执的认为,这个如星辰般闪耀在苍茫间的女人会带领他们前进,带给他们胜利,最后带他们回家!可惜的是,他们只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尾。 “嗨,你别发愣啊,想什么呢?”一个钢铁摩擦般的声音把我从这场盛典中拽了出来,我定了定神儿才让脑海中那一抹炫目的蓝慢慢消退。此刻我正站在架子上,左手燃烧着的食指还凉在半空中,离雕像的脸庞不足半公分。 “怎么样了?”我有些神情恍惚的问。 “还差那么一丁点儿。”伊格举着画像,闭起一只眼睛仔细丈量着。雕像已经成型,除了色泽外基本已是画像的放大版:“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现在的状态着实不怎么样。” 我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如果我的左手可以冒汗的话,恐怕早就湿透了,就像我的右手一样。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虽然我无比期盼着雕像落成的那一天,那种心情甚至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这可以表现在我已经从一星期前的两天来看一次,到现在的每天来看两次上,哪怕弄得雷申德不胜其烦。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不想让我这只肮脏的手去触碰星辰这张圣洁的脸,纵使我这只手根本就谈不上脏,纵使所谓的星辰也只不过是尊雕像…可是,每当我用燃烧着的手指拂过她冷冰冰的身体,就算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慎重、慎重、再慎重,我的心却还是会像被勒紧般那样绞痛,彷佛这样会弄疼了她。 有时候我会认为她是真实的,很多时候我都会认为她是真实的!我甚至可以由此幻想出今后我们幸福到无以伦比的生活,以至于把自己所有支离破碎的往事,难以言说的现状和虚无缥缈的未来通通忘掉… “要给她着色吗?” “啊?” “要给雕像着色吗?”伊格问我,同时向我解释着:“冰雕嘛,不管在造型上跟本人多像,因为自身色彩的原因都不可能显得太逼真。但是如果涂上跟本人相应的颜色,再处理好透明度就会好很多,只不过…” “不过什么?” “眼睛会是个大难题,再优质的颜料也没法让眼睛很传神,也就是说就算我们的雕像跟本人比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操作上的瑕疵了,也还是做不到让雕像拥有本人的那种神韵,你懂我意思吗?因为雕像毕竟是死的,它没有灵魂。” “附着法术也不行吗?我知道有很多能让假人看上去更鲜活,更有灵性的法术。” “只能无限接近而已,对于旁观者,对于看客,也许能以假乱真,但是对于真正在乎的人来说…”伊格叹了口气:“索萨,假的终究是假的。” “是啊,假的终究是假的。”我自言自语的重复着这句话,一时间兴致全无,心中隐约间响起一声“咔啪”的脆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是啊,我从未拥有过她,连一秒钟都没有… 第八十章 无解的命题 当雷申德的通讯器再次响起时,他大发雷霆,他以为那是我…又是我。当然,随后他就慈眉善目的关闭了空间乱流,不仅仅因为这个人是阿伦,更重要的是通过阿伦的声音,他发现这个死灵法师比他愤怒得多。 “我在咏叹城有一家纺织厂,已经有三十四年的历史,在整个南城区都小有名气,可是在两天前,它惨遭洗劫。所有工人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不过用同铸会的术语来说是被“净化”了,其中包括四十六个骷髅纺织工,十八个女妖缝纫工,十二个僵尸搬运工,六个憎恶保卫,一个石像鬼店长,还有四个维持隐匿结界的通灵师。更有意思的是,其中有十个女妖并没有立刻被净化,而最后一处留下她们气息的地方,在你这里。”阿伦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是眼神一点也不。 “我说请她们来喝了个下午茶,你肯定不信吧?” 阿伦没说话,也许是因为他把牙咬得太紧了。 “我跟某人做了个交易,女妖们是其中的筹码。” “她们在哪儿?”阿伦问道,依旧平静如水,可雷申德已经感受到一种压力,无形的,的确是无形的,他连一点儿死灵之力都没凝聚,也不需要。他只需要看着雷申德,用那双黑如极夜,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实验室的容器里,以死灵之力的形式。”雷申德一脸从容,压力只是来自于心里。再大也跟表情无关。 “你杀了她们。” “确切的说,我提取了它们。”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我想用它们做研究。” “我记得我拒绝了你。” “所以当恩格想跟我做交易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件事。” “恩格里斯特?” 雷申德耸了耸肩。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这你没必要知道。” “你觉得你还有拒绝的权利?” “我永远都有拒绝的权利,老朋友。” “哈,原来我们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 “得了吧,阿伦,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很简单,随便想想就能明白。是恩格里斯特端了你的纺织厂,超渡了你的喽啰。然后把其中的十只女妖送给了我。而我…” “你是在推卸责任吗?”阿伦打断了他。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决定动手的话,我就站在这儿。如果你不打算动手。就别在我这儿板着一张臭脸!” “哇哦。你怎么了。老雷,你出什么毛病了?”阿伦笑了起来,忍俊不禁的:“你在故意激怒我。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动手,既不会杀我,也不会杀恩格里斯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雷申德的心已经跟表情一样平静:“虽然我在肆无忌惮的激怒你,虽然恩格里斯特在明目张胆的向你挑衅。” “我早晚会杀了恩格里斯特,而现在…我会先杀了你,雷申德!”阿伦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他知道什么样的笑容可以让人恐惧。 “我早晚会杀了恩格里斯特。”雷申德模防着阿伦的语气,毫无惧色:“这句话你十年前就对我说过,可我想告诉你的是,就算再过十年,如果恩格还没老死,你照样不会杀他。” “我觉得你最好先关心你自己,老雷!”阿伦的瞳孔开始收缩,那些凝聚在眼睛中的黑色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奔流而出,把面前这个人彻底淹没。 “你随时都可以杀了他,阿伦,不管恩格里斯特多么强大都远远无法跟你相提并论,他逃不过你任何一次精心策划的捕杀。”雷申德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惜你不会那么做,因为你知道只要恩格里斯特这样的人物死在你手里,就意味着全面战争的爆发,天谴议会将跟你死拼到底,同铸会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全面战争一旦打响,就宣告着你想把亡灵融入社会的计划彻底失败。” “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计划。”阿伦愣了一下,都来不及思考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 “这很正常,毕竟你只对我说过一次,我也记不太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当你刚说了个开头儿的时候,我就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阿伦忍不住问道。 “因为那是个伪命题,根本实现不了。” 阿伦没说话,只是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把亡灵生物跟人类社会融合在一起,你必须承认这是个疯狂的想法,疯狂到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根本无法估量。也许你已经为此努力了一百多年,可是再过一百多年能进展到什么程度,我想连你自己心里都没底。”雷申德接着说:“而这还是在抛弃了一个前提的情况下----同铸会。” 阿伦想做个满不在乎的表情,结果却是嘴角抽动了一下。 “想让亡灵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必须扳倒同铸会!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战争不可避免,阿伦,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雷申德继续说着,甚至都不再留意阿伦的表情:“我曾经很崇拜你,阿伦。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但凡知道你的人无非分两种,要么厌恶你,要么崇拜你,因为在我们少不更事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传奇。” 阿伦一言不发的听着,看起来似有所思。 “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你原本在一百多年前就有能力挑起战争,而且一百五十七年前你在巨拳荒冢全歼同铸会一整支联合军团的事迹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你有数不清的战士,只要有死人,你就永远不会缺兵源。虽然赢得这场世界大战的胜利也许并不容易,可也至少不会让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看看现在的你吧,阿伦,你把你的战士们分割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放下武器,隐姓埋名的跟平民生活在一起,却只能被同铸会,甚至天谴议会各个击破。”说到这里,雷申德的失望之色已流于言表:“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军团走向终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传奇毁灭?!” “战争,说的倒容易。”阿伦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听起来无比的沉重:“输赢且不算,你有没有想过一场这样的战争会死多少人?几十万,几百万,还是上千万?听起来只是个不疼不痒的数字是吗?可一旦战争打响,这些数字就会变成一个个血肉之躯!那不是战争,老雷,那是灾难,毁灭性的灾难,你能想象的到那种场景吗?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抱歉我让你失望了,老雷,这种建立在废墟上的传奇,我不需要!” “那就在同铸会把你们赶尽杀绝之前滚回异界。”雷申德突然愤怒起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因为你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想过,老雷,我想过。可我又怎么能带它们回到那个冰冷的、麻木的、不休止的屠宰场呢?”阿伦的笑容越发苦涩,也许他已经开始怀念那些有泪可流的日子:“这些年来,我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流逝,不管是凡人还是亡灵。我厌倦了,老雷,我真的厌倦了…如今只是想给我的孩子们找个安身之所而已,难道这也错了么?” “你当然错了,阿伦,因为你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黑白不两立,同铸会和阿伦军团只有你死我活。”雷申德不自禁伸出手想拍拍阿伦的肩膀,不过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第一次从这个伟大的,强横的,不可一世的,似乎永远都无法被击败的死亡召唤者身上感到了一丝挫败感和一丝…脆弱。 “是啊。”阿伦露出了个自嘲似的笑容:“无论我做什么,也不管我怎么做,人们都永远不会放过我。” “战争迟早会找上你的,阿伦。”雷申德叹了口气:“同铸会之所以放任了你这么多年并不仅仅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很沉寂,而是他们要集中精力对付势头正盛的炽天之翼和最近兴起的青龙会。一旦他们解决了这两大势力,下一个就是你。”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些。”沉默良久后,阿伦问道。 “我干嘛要跟你说,反正我们也不是朋友。”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 “我干嘛不跟你说,反正我们也不是敌人。” 阿伦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沉默的时间更久,只是那空洞的笑声比他的眼睛还要令人恐惧… 第八十一章 生死两茫茫 “什么事儿啊,这么晚把我们找过来?”阿卡莎伸了个懒腰说,衣衫不整,露出半边胸脯和整个小腹,天知道她刚刚又在跟什么物种玩儿“午夜游戏”。 是的,现在六大统领都站在阿伦的书房里,在从流云风暴回来半个钟头后,他把他们召集到了这里。在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多到无论从哪个方面展开都能说一整个晚上,但是当他们陆续来到自己身边时,他并没有立刻开口。 他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每一张脸,突然间发现他从未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他们。他不记得德拉斯的下巴上会有一道细小的伤疤,他只注意过眉弓上那条大的;他才发现埃辛的鬓角处各有一抹白色,配合着扎在脑后的黑色长发显得别有一番魅力;原来威廉的眼睛是绿色的,只是非常浅,以至于几百年来他一直以为是灰色;克劳迪娅的脸其实有些宽,是分别从左右两边披散下来的卷发才让她的面孔看起来恰到好处;阿卡莎的胸型近乎于完美,只是**的颜色…他好像不该关心这个;妮可,是啊,唯一跟想象中完全一样的是妮可,她的脸总是藏在那副头盔里,而且从来都没摘下来过。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阿伦根本不记得这些人跟了他多久,加起来可能已经超过一千年…哇哦,一千年,多么抽象又令人惊叹的数字。他开始回忆跟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于是脑海就在一瞬间被填满了。无数影像炸裂开来,跟灵魂束缚的丝线不相上下,只好先从中理出一条。他选出的是三百多年前,自己从黑暗中醒来的情景,当时他刚刚从一个肮脏的巫师变成了一个更加肮脏的召唤师,那时候… “什么事儿啊,这么晚把我们找过来?” 可惜它被阿卡莎的这句话给打断了。 “啊,我只想跟你们聊聊。” “非要挑这种时候?”阿卡莎的语气咄咄逼人。 她再也不是当年跟自己缠绵的小姑娘了…哦,不,她从来都不是!阿伦懊恼的想着。发现恍惚间竟把她跟自己的妻子搞混了。天呐,我居然把一个婊子跟自己的爱人联系到了一起!可这还不是最伤人的,其实他早已不记得妻子长什么样子了,二百年前就不记得了。 “嘿。你看他这副摸样儿跟你年轻的时候多像。”威廉这句也许并不经意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他知道威廉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所以才会对他发火。 他成为召唤师后复活的第一个亡灵是自己的妻子,而他之所以会成为召唤师也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当年,是的。遥远的当年,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巫师,他行事低调,处处小心,然而…还是被明察秋毫的同铸会发现了,呵呵,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不是吗?当时他们出动了上千人围捕他,其中不乏日后青史留名的狠角色。但他还是逃了,纵然只有四十岁,他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只是还没出色到能带上他的妻子。 他们烧死了她。 事实上,是他们先用她逼他现身,在未果后才烧死了她,当时他就躲在刑场下冰冷的阴沟里,目睹了整个过程,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点一点的被烧成干尸。凄厉的嘶喊和熊熊的烈火充斥着他之后的日子,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持续了多久,那段时间他终于体会到了一个词汇的真正含义----憎恨。憎恨同铸会,憎恨自己,憎恨同铸会的残忍,憎恨自己的懦弱。所有憎恨交织在一起,让他选择了成为召唤师。 那是段痛苦的经历。虽然他不记得把那柄被诅咒的匕首插进心口后都发生了什么,却依然忘不了那种痛苦,它来自于灵魂深处,无声无息,无边无际… “哎,你不会是着魔了吧?”一只纤长的手在他眼前晃动着,一个慵懒的声音对他说。 “闭嘴,阿卡莎,让他静一静。” “是的,让我静一静。”阿伦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威廉一眼:“你们可以出去了。” “莫名其妙!”阿卡莎抱怨着,扭动腰肢一个闪烁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也许下次应该白天叫她来,他不着边际的琢磨着,她的夜生活永远都比他想象的丰富。 “阿伦,你怎么了?”威廉问他,一脸关切。 “没什么,想起些以前的事情。”他目送着妮可大步流星的走远,她一向如此,不怎么说话,更不问问题。 “多久以前,穿开裆裤的时候?”威廉调侃着。 德拉斯和埃辛也已先后出门,一个总是板着脸,所有表情几乎都只在打架的时候才会体现,一个满脸颓然,神情萧瑟,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嘿,老伙计,你到底在想什么?”威廉又问。 克劳迪娅把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好,把椅子摆正,然后在威廉的左脸轻轻一吻才转身离开,虽然这些东西跟本就没人动过,虽然作为亡灵对肢体接触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 “如果我现在才复活她,会不会好得多?”他突然问。 “什么?”看着威廉一脸茫然的表情,他欣慰的发现自己终于又有一点儿时间来回忆了。 在妻子从乱葬岗中歪歪扭扭的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兴奋和欣喜已经荡然无存。他完全无法把这具干瘪的、腐烂的、千穿百孔的尸体跟自己的爱人联系在一起。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支刻着她的名姓,以审判之名插进她胸口的十字架,他甚至根本没法从这几十具干尸中认出她。 “看呐,亲爱的,我并没有抛弃你,从来都没有!”他强忍着呕吐的**把妻子拥入怀中,任由从她眼窝中钻出的蛆虫在自己脸上爬来爬去。此刻环绕着他们的已经只剩下废墟,凡是跟他有关系的人都被宣判为异教徒,然后就地处死,凡是跟他没关系的人都已搬离了这片诅咒之地。只剩下黑色的焦土,黑色的乌鸦,黑色的死人,对于一个召唤师来说,真是恰如其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故作镇定的安慰自己和他那就算穿上最美丽的衣服也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的娇妻。他是有过憧憬的,变成召唤师,复活妻子,在陪她成长的同时自己也会变得强大。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会拥有一支军队,当她进化成女妖的时候,他更已成为一方霸主,然后他们就能一起毁灭同铸会,最终一统天下,称王封后。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充满艰辛,荆棘密布,但是这至死不渝的爱将帮他渡过难关,对于这一点他信心十足。 他错了。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崭新”的妻子,这个没有意识,没有知觉,连话都不会说的行尸走肉。他不再敢看她,她的模样总会让他噩梦连连,他开始逃避并躲得远远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吃,不需要喝,更不需要自己照顾。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认识自己…不不不,她认识自己,可惜是以傀儡的身份,绝不是爱人。他只能在回忆中与她相聚,可渐渐的…那些温暖的曾经却也被那张爬满蛆虫的脸和那具腐烂的身体所代替。 直到有一天,他木然的发现已经再也想不起跟她共同经历的任何事,甚至连她生前的样子都已忘记。就像他从没爱上过这个女人,也从未结过婚,就像她从未存在过…那这个人又是谁呢?他漠然的看着这个被他锁在谷仓里的僵尸,它就这么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目无焦距,看起来一点儿都没变,除了更加腐朽,更加糜烂。 他超度了她,念诵咒语,让她灰飞烟灭。此后他又复活过无数尸体,并亲自把他们培养成女妖、通灵师和鬼武者,却只摧毁过这么一个。他把他们合葬在一起,劳拉.米兰达(2457--2496)和阿伦.贝勒里恩(2453--2496)。 “复活谁?”威廉再次问他。 “没谁。”阿伦回答道,一脸平静。 生死两相隔,根本没什么复活可言,他对自己说。活着应该珍惜,死了就当放手,至于那些妄图让死人跟活人共同生活的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八十二章 与你共舞 “她还没走?”格林问我。 “是啊,你的石像鬼着实把她吓坏了,那帮探险队也跑了个干净,女仆更是直接被它扔下了悬崖。现在半个博爱城的捍卫者都在搜捕它,全城都人心惶惶。可怜那罗兰费了那么大劲儿,到头来还没一只石像鬼出名儿…”我滔滔不绝着。 “说重点。”直到格林这样对我说。 “她自己走回了博爱城,一路哭天抹泪,当时我以为她肯定会立刻回家,一头扎进她老爸怀里然后再也不出来,可惜…我小看了她。她找到了某个所谓的大师,让他保护自己,并继续帮她找魔法石,结果第二天她就被骗走了所有的钱。” “所以?” “所以她终于滚回去了?当然不,否则我就不会整天在幽灵之眼这儿晃悠了。事实上她准备挣点儿钱,你能相信吗?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准备挣点儿钱!哇哦,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我眉飞色舞的说着,完全没在乎格林一脸的阴沉。 “她先去做了一份洗碗工,结果可想而知,洗的比别人少,摔的比别人多,半天都没到就被开除了,一分钱也没落着。后来又去餐馆儿当招待,在连续上错三道菜之后,当场就被老板赶出来。最后她开始拿自己的首饰沿街叫卖,结果半个钟头后被路过的执法者全部没收了,哈哈哈…”我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止住笑说:“在我看来,格林。如果她还想待在博爱城的话,就只能去卖身了。” 格林看着这个流落街头的女人,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是蓬头垢面,衣裙也污浊不堪,满脸憔悴的已经看不出半点儿贵族小姐的气质。不管她曾经有多么光鲜照人,现在都跟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什么区别。 “我得跟她聊聊。”格林对我说。 “只是聊聊?”我眨了眨眼睛。 “还能怎么样?” 我用食指抹了一下脖子。 “你就那么想让她死?”格林诧异的看着我。 “我?我可不想让她死,如果有个女人愿意这么对我的话,我倒更愿意先跟她在床单上滚几个晚上。”我坏笑着。 “所以我跟你不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做,劝她走?你觉得可能吗?” “可不可能。要试过之后才知道。”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突然眯起眼睛盯着我:“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是谁把幽灵之眼装到她身上去的?!” “反正不是我。”我一脸无辜的说。 当格林在狭窄的巷子里找到她并教训了两个把她逼进巷子的流氓,又带她去服装店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再到一家偏僻的酒馆中等她梳洗完毕。最后到包厢中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情。可她却依然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以至于脸蛋儿涨的通红,她甚至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尖叫起来。让他不得不先用一只手堵住她的嘴,再用另一只手摆平了那两个流氓。 “你…你真的…怎么会…”她对着满桌子的食物狼吞虎咽着,呼吸急促,语无伦次。 “你该回家了。”在确认门栓插好后,他摘下了兜帽。 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从她还来不及退去喜悦的眼睛里。一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十秒后她开始低声抽泣,二十秒后已经演变成嚎啕大哭。他并没有立即安慰她,而是任由她把这些天来积压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只是通过法术卷轴在房间里开启了隔音屏障,虽然持续不了多久,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是我把魔法石扔下了悬崖。”他平静的说。 “也是你杀了珍妮?!”她哽咽着问。 那个女仆,这么想着,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怯生生的质问他,她理应对此感到害怕,这在他意料之中,可在她那充满泪水的眼睛中,另一种情绪却远远大于恐惧。是痛苦,这在他意料之外。 “如果你不来找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如果你不肯给我机会,为什么要留着魔法石?!” “因为我想把它送给我的妻子。” “你真的…送了?”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 她看着他,眼睛中的恐惧已经完全被痛苦所代替。对于她的目光,他当然还不至于躲闪,却不代表他不想,他从没想过在这个女人的凝视下,他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吃完了你可以睡一觉,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家。”他把一小袋金币放在桌子上,言语间还是毫无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她带着哭腔质问道。 “你来自斯特林家族,住在荣耀城的西城区,你父亲斯特林伯爵是第七军团的光铸牧师,不过离退休已经不远了。” “你记得我!”转瞬间,她竟破涕为笑。 “我只是调查过你的身份。” “为什么?” “我怀疑你是同铸会的探子。” “我是吗?”她瘪着嘴,那刚刚回来的一丁点喜悦又荡然无存。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都不重要了。” “如果我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来抓你?!”她嚯的站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小胸脯更是起起伏伏。 “在我刻意压抑住自己的气息,而三个通灵师又在酒馆外布下隐匿结界的情况下,没人能找到咱们在哪儿。”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切都还在他预料的范围内发展----彻底敲碎她的玻璃心,然后她自己就会滚回家。 在他决定来见她的时候,他就基本确定了这个方案。她很快就中了招儿,只是过程却比他想得复杂,他本以为当他说出“因为我把它送给了我的妻子。”这句话时她就会落荒而逃,可她居然撑到了这一句,也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句。 足够了,在出发前他对自己说。 他了解那些贵族子弟们,也许有时他们会因为某种心血来潮的情愫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一旦遭遇挫折,特别是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挫折。他们那可悲的虚荣心和可怜的自尊心就会逼他们抽身撤退。像这个女人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个奇迹。但是…也仅此而已。 此刻她原本就不曾晾干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迷蒙,嘴角抽动着,整个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显然她最后的抵抗已被彻底击溃。接下来她就会夺门而出。然后他们的关系就会重新恢复到舞会之前。再无交集。至于她会为此伤心多久,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抛弃和被抛弃,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本来就是贵族男女间的家常便饭。而这其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只剩下在离开之前。她会不会赏他一个耳光。 可惜她没有,既没有赏他耳光,也没有走。 “认识你的那天晚上我整夜都没睡着。”她缓缓的坐了下来,顺手理了理跟两小时前比柔顺一百倍的头发,等自己完全止住抽泣后才开口对他说:“当时我没太在意,这种情形之前也有过,有一些早上起来就忘掉了,要是还记得我就等他找我,再不行我就去找他,然后我们就会发生点儿什么,大体也就是这样,没什么新意。可惜后来…我没能忘了你,你也没来找我,而当我准备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就这样吧,忘了他,反正很快就能在别的舞会上遇到别的人了,当时的我这样对自己说。于是我真的就去参加了很多舞会,比认识你之前还多,我也如愿以偿的遇到了很多人,子爵,伯爵,侯爵,灌铸法师,铸就骑士,光铸牧师。我跟他们中的一些渡过了几个愉快的夜晚,一切似乎都已经回到正轨,除了…没能如愿以偿的忘掉你。” “渐渐的,我没法再跟别的男人跳舞了,没法再跟别的男人共进晚餐了,没法再跟别的男人交流了,我甚至再也不想去参加什么舞会了。而你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在梦里,在画中,在书上,在我眼前…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总能莫名其妙的想起你,我不喜欢这样,可我根本管不住它。”她摸了摸自己胸口处心脏的位置:“于是我决定去找你,没人赞成我这么做,任何人,可我就要去找你…我就要去找你!” “你找到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我不想再失去。” 在决定见她之前,有这么一丁点儿情绪是他琢磨不透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他就基本确定了这个方案”中加上“基本”这两个字的原因。当时的他并不在乎,因为这一丁点儿情绪几乎微不足道,他更懒得为这一丁点儿情绪浪费时间,然而在一瞬间…他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 “我输掉了战争,失去了军衔,还杀死了自己的长官。” “我知道。” “我是叛教者,罪不可赦。” “我也知道。” “跟我扯上关系,你会失去一切。” “可我会得到你。” “没有女仆,没有跟班,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自由,你曾经拥有的都不会再有。” “可我会得到你!” “也许你会得到我的一部分,但永远都不是全部。” “只要有了这一部分,就会越来越多。” “也许并不是你想要的那一部分。” “只要是你的,我就不在乎。” “我带你回家。”他站起来,牵起她的手。 “你还要送我走?!” “是我的家。” 第八十三章 云笼雷霆 “欢迎光临荣耀城,罗兰.雷霆之怒。” 罗兰回过头,打量着这个声音的主人。黑色短发梳理的油亮而整齐,面容随和,眉宇间却隐隐藏着些英气,唇边蓄有刻意修剪过的短须。上身的黑色短风衣高领外翻,袖口处绣着银丝,下身是浅灰色马裤和半高筒的黑色皮靴…他欠了欠身,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早知道荣耀城有很多大人物,却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你,幸会,幸会,菲利克斯.云中苍穹。” “感觉怎么样?”菲利克斯主动跟罗兰握了握手,就开始陪着他不紧不慢的在西城区的集市上溜达起来,并不时向街边投来崇敬和爱戴之情的民众们点头致意:“对于荣耀城,你旅程中的最后一个城市。” “最后一个城市,怎么说?”罗兰扬了扬眉,随手拿起脂粉摊上的一瓶廉价香水闻了闻,对摊主小妹报以足够令她彻夜难眠的微笑,然后把香水放了回去。 “枫城,博爱城,咏叹城,荣耀城,世界上的几大主城都被你逛遍了,所以我感兴趣的是,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菲利克斯礼貌的接过一位少女送来的鲜花,然后礼貌的转送给了冲过群人跑过来拥抱他的另一位:“会不会是长夜城呢?” “我不知道您出现的意图是什么,尊贵的云中苍穹,更不知道你背后的同铸会对我怎么看。”罗兰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说:“不过如果你们要把我跟炽天之翼联系在一起的话,我不得不悲伤的说。这实在是个侮辱。” “说实话,就你在之前那三大主城中做的那些事,虽然很隐蔽,却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其中的确包括同铸会,当然也包括我。”菲利克斯轻轻摇了摇手,示意人群不要太热情,随后凑近罗兰耳边,压低声音说:“但是就这件事来说,同铸会中。并不包括我。” “那你想怎么样?”罗兰把一枚金币抛给一位摊主。拿起摊位上的黄铜手链把玩了两下,并把它丢在了下一个摊位上。 “请你喝一杯。”菲利克斯招手拦下一辆马车,人们立刻自觉的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以个人的名义。” “抱歉,我最近很少喝酒。” “那柠檬水怎么样?” “好极了。” “我也不喜欢喝酒。从来都不喜欢。”菲利克斯扎了口跟罗兰一样的柠檬水。拿起掌心大的糕点吃掉了四分之一:“我知道酒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说出一些平时想说却不能说的话,做出一些平时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我承认这很爽,不管对底层民众还是上层精英来说都是。可它也会让我们丧失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理智。” “理智?”罗兰笑了笑:“我也不喜欢理智。” “你喜欢放纵?” “我爱放纵,只是…别太频繁。”罗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最近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当你真切的,疯狂的,无可救药的爱上某样东西的时候,你首先需要学会的反而应该是收敛。你懂我意思么?比如说你喜欢吃某种食物,偶尔吃上一次会让你意犹未尽,欲罢不能,但是如果连吃两个月,它绝对会让你恶心到想吐。同样的,当你因为喜欢上某件事情就开始无节制的重复时…” “总有一天会让这件事彻底失去新鲜感。”菲利克斯饶有兴致的帮他说下去:“有趣儿的理论。” “为什么来找我,你还没说。”罗兰突然转换了话题。 “北方,你对蛮荒之地了解多少?” “我出生在那里,并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八年。” “所以…你很了解它喽?” “那里除了风雪和严寒什么都没有。” “这我可不敢苟同,那里的秘密远比你想象得多。” “那里唯一的秘密就是炽天之翼!”罗兰冷笑道:“饶了那么大的圈子,你还是想把我跟它们绑到一起。” “我为什么要把你们绑到一起?” “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我抓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你抓起来?” “你们需要证据。” “同铸会抓人什么时候需要过证据?”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罗兰第一次对菲利克斯产生了警戒,他不怕他,他从未怕过任何人。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对面的这个男人…让他完全琢磨不透。 “我想让你回蛮荒之地去,罗兰,我会陪你一起,然后…我会让你看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兴趣?” “如果没兴趣,你可以不去。”菲利克斯耸了耸肩。 “我永远都不想回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只是因为你还没发现它的美丽。” 沉默,杯子还贴在罗兰唇边,柠檬水却早已被喝完。蛮荒之地,罗兰默念着,心情复杂,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出生在那儿,虽然自己在那儿生活了那么多年,却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就算连身边的环境都没细心留意过,这不禁让他觉得自己那些莫名的憎恨和厌恶来得毫无道理:“我刚来荣耀城,总得先转转,至于北方…”他停顿了一下:“以后再说。” “你打算先去哪儿?作为一个在荣耀城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总能给你提供些帮助吧。”菲利克斯热情的说,仿佛转眼间就把蛮荒之地忘得一干二净。 “听说这里有很多舞会?” “没错儿,因为这里有全世界最神圣也是最华丽的舞池----真理大教堂。在那里举行的舞会。就算是同铸会的片区主教,天谴议会的大魔导,能受到邀请都是一种荣幸。至于那些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只要参加过一次都足以拿来炫耀一生。” “那就我这种身份…够资格参加么?” “现在我以云中苍穹的身份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菲利克斯对罗兰行了个礼:“尊贵的雷霆之怒。” 罗兰回给了他一个明媚无比的笑容。 “但是在这之前…”菲利克斯把两枚银币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拍了拍罗兰那虽然经过修补,却还是略显残破的铠甲:“我们得先给你弄身适合舞会的行头。” “不必拘谨,更不必紧张,我亲爱的朋友,舞会上总会有人拘谨,也总会有人紧张。但绝不该是你。”菲利克斯一边精心为罗兰挑选着外套。一边对他说:“你只需要坐在那里,吃点儿甜品,聊聊天儿,随便干点儿什么。就会有不计其数的女人会找上你。相信我。你这一款。在舞会上绝对是抢手货。” “我真的…不用注意些什么吗?”罗兰有些拘泥的问道:“我知道贵族们的舞会上总是有很多礼仪的,在真理大教堂规矩肯定更多了吧?可我一点都不懂的。” “完全不用,你只需要放轻松。然后保持笑容。”菲利克斯取下一件短衫说:“青色,你喜欢的颜色,金饰,跟你的头发很衬,亚麻材质,不会显得太张扬,修身,符合你的体形,简直完美!这就算是齐了,快去换上吧。” 当罗兰走出试衣间的时候是心存疑虑的。银色花领衬衫,白色纹饰长裤,米色小牛皮鞋,再加上青色镶金短外套,他从未穿过这种服饰,事实上在蛮荒之地,除了那身铠甲他就只有一身破旧的熊皮袄。直到他听到了菲利克斯的赞美声。 “哇哦,如果我是个女人一定愿意为他去死。”菲利克斯吹了声口哨:“你们觉得呢,小妹?” 那两个服装店的女店员花痴似的连连点头。 “刚进店门的时候,她们至少还看了我一眼。”菲利克斯笑道:“这会儿她们的眼睛却像被钉在了你身上一样。” “请你帮我把它包起来吧,女士。”罗兰也笑了起来,把铠甲递给其中一个店员,她连忙接了过来,显得受宠若惊,至于他那一抹笑容,更是让她满面绯红,像中了大奖般眉飞色舞。而另一个则是满脸失落,像被人抛弃了似的垂头丧气。 “这件铠甲实在是难堪大用了。”菲利克斯打量着这身伤痕累累的铠甲建议道:“我们不妨去红胡子那儿再给你打造一件。那是荣耀城最棒的铠甲店,像柔钢这种材料,他们那里的存货无论在强度上,还是韧性上都是世界一流的。” “可这是扫荡留给我的。”罗兰皱起眉,若有所思的说:“他只给我留下了这个。”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它对你来说竟如此重要。”菲利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语间流露出些许歉意:“那你就好好留着它吧。我了解过扫荡的事迹,他不仅是个伟大的狂战士,更是个值得人们尊敬的人!” 罗兰轻抚着铠甲上的纹饰,不置可否。 “对了,真理大教堂最近的一场舞会要三天后才举行。”菲利克斯一边跟女店员结着账,一边对罗兰说:“今天我们就先去别的舞会看看效果,如何?” “为什么不呢?”罗兰接过打包好的铠甲,顺便冲女店员眨了眨眼睛,差点儿令她昏厥。 “哦,对了。”菲利克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还得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就是跟你去北方么?”罗兰扬了扬眉。 “不,在舞会上,千万别喝酒。” “那岂不是很无趣?” “好吧…别喝太多。” 第八十四章 婚姻 “你居然把她带回来了,我还以为这种事儿只有我才会干。”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克蕾媤离去的背影,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衣着品味都算上品。虽然之前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不过用幽灵之眼总比不了用自己的眼睛…等等,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这种眼神儿看她似乎不太合适,特别是当着格林的面。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也就收了回来。 “我准备娶她。”格林对我说。 “哦…什么?!” “我要跟她结婚。” 我愣住了,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此刻的表情。 “如果不能给她些什么,我就不会带她回来。”格林补了一句,似乎早已想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 “那你就要给她…婚姻?!” “只是个名份罢了,我也只能给她这个。” “既然只是个名份,那给了她又有什么用?” “名份,对于我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在你的观念里更是一钱不值。但是对她来说这意味着很多,尊重,承诺,依托…” “凡夫俗女!”我冷笑道。 “可她就是个凡夫俗女啊,索萨。” “那你还要娶她?!” “为什么不呢?当一个女人为了你抛弃了身份、地位、家族,抛弃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为什么不娶她呢?” “她、她…她配不上你!格林,她太平凡,她只是个贵族家的小姐,没有高超的魔力,没庞大的势力,更没有倾城的美貌…像她这样的女人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个!” “哦,她配不上我,那我又配得上谁呢?” “你配得上比她好一百倍的女人。” “凭什么?” “凭你的能力,凭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把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完美融合的人,凭你是格林.威尔马文!” “又如何呢,索萨,除了你有几个人会记得我姓什么呢?只怕人们更喜欢叫我格林.叛教者吧。”他看着我,自嘲似的笑了:“又有几个人的处境比我更糟糕呢?自身难保,苟且偷生…她才应该找个比我好一百倍的人,索萨!可是她没有,她主动找上了我,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在我为难了她这么多次的情况下,我还有什么理由嫌弃她呢?” “但是…这不公平。”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不是她,是朱丽奥斯。” “我…没想到你还会提起她。” “我不想,可我不能。”我的嘴角开始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不管我为自己开脱多少次,不管你开导我多少次,她变成今天这样,我难逃其咎。” “朱丽…我欠她的,我欠她很多。我试图去弥补她,尽我所能的去弥补她,我一直在这么做,也会一直这么做下去,不管她会不会理解,不管她能不能好起来。”格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得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虽然她对我来说很重要,索萨,你可能都无法理解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可她不是我的全部,我不能为了她就荒废掉整个人生。” “所以你想让克蕾媤填补她在你心中的位置,甚至…取代她?”我这样问他,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 “我心中的空洞没人能填补,更没人能取代朱丽奥斯。”格林的声音却开始变得平静,不带一丝感情:“与克蕾媤结婚,是我对她的一个交代,跟朱丽没有任何关系。” “可你觉得朱丽会不在乎吗?” “我不会告诉她的。” “就这么瞒她一辈子?” “一辈子?”他露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一辈子可言呢?” “我不知道,格林,也许…”不得不说,格林的话是有道理的,至少我会这么觉得。可是每当想起朱丽奥斯的曾经和现在,还有…未来,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索萨,你得明白,我们永远不可能成全所有人,总会有人被辜负,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为什么选朱丽奥斯?你们共同经历过这么多,难道她还比不了个只跟你跳过一支舞的女人?” “你以为我不娶克蕾媤,或者不把克蕾媤带回来,朱丽就会好起来吗?就会变回…变回从前那个她?!” 我没说话,我知道她不会,现在的她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我死,我甚至怀疑如果我真的死了,她反倒会没什么心思再活下去了。也许我应该及时闭嘴,免得引火烧身,这毕竟是格林的选择,跟我毫无关系…可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后这一句:“你已经决定放弃她了?” “我从未放弃过她,否则我会让她解脱。” “解脱?!”我愣住了,一时间没听明白。 “其实比起我来你更应该想想自己,比起那个远在天边的星辰之泪,也许身边的人更值得你珍惜。”格林却已经毫无征兆的转换了话题:“别等到像我这样,彻底失去。” “谁?”我被他搞的一头雾水。 “娜塔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 第八十五章 谁在乎你 “您要跟她结婚?”娜塔莉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的。”格林点了点头。 “那…朱丽姐怎么办?” “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担心。” “可是你们…朱丽姐…”娜塔莉踌躇着,欲言又止。每当想起朱丽奥斯,这个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女人,这个爱护自己、疼惜自己的大姐姐,她的心总会如针刺般的疼痛。 然而纠结了几秒钟后,她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无论如何,这都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怎样都轮不到自己这个女仆瞎操心:“好吧,我知道了,格林祭祀,我会服侍好克蕾媤小姐的,就像服侍你们一样。” “不,娜塔莉,你不需要服侍她,你也不需要服侍任何人。”格林轻轻按着娜塔莉的肩膀,满怀怜惜的说:“你是我们的家人,我,索萨,朱丽,你…还有克蕾媤,我们都是彼此的家人,应该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家人?”娜塔莉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格林,似乎一时间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我是你们的家人?”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娜塔莉!”格林的语气坚定无疑。 “那…少爷呢?”娜塔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你们从晨光镇就朝夕相处,到现在走过了这么多年,又彼此经历了这么多,他当然是你的家人。”格林用最诚恳的语气对她说:“要我说。你才是他最亲的人!” “可他不这么认为,格林祭祀,我想…他不这么认为。”娜塔莉低下头,泪水毫无征兆的在眼睛里打起了转儿,但是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你觉得他不在乎你?” 娜塔莉抿着嘴,眼泪却开始一颗接一颗的顺着脸颊滑落。 “娜塔莉,你听我说。”格林一边拿出手绢递给娜塔莉,一边柔声说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带着你走到今天?晨光镇,狼堡,埃苏雷格。希利苏斯。蛮荒之地,还有这里?” “我不知道,格林祭祀,我不知道…”娜塔莉慌乱的用手绢在脸上抹来抹去。却根本止不住那涌泉般的泪水。它们似乎在压抑良久后突然得到了解放。正在争先恐后的倾泻而出。 “因为他在乎你,娜塔莉,他当然在乎你。如果他不在乎你,在这些地方你足以死十几次。可你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依然陪他的身边,这一切都在证明,他在乎你!”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让其中一些泪水流进了嘴里,融化在舌尖,那里面包含着太多的味道,不仅仅只是悲伤和委屈。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你说过,那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格林接着说:“当时我们刚刚在万松山下受到伏击,后来又被炽天之翼锁在牢里,伤痕累累,插翅难飞。好在阿伦突然出现,救了我们,他打算带我们来这儿,虽然是作为他的赌注,但以我们当时的处境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可那时候你却还在荣耀城,以同铸会的处事方式,他们绝不可能放过你。娜塔莉,你猜当时索萨说了什么?” “少爷…说了什么?”她哽咽着问道。 “他对阿伦说,他面对着那个死亡召唤者,毫无惧色的说:如果不让我去救她,那就拿我的尸体当赌注吧!” “他真是这么说的?!”她捂住嘴巴惊呼着,那被泪水淹没的眼睛瞬间都明亮了许多。 “他不仅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不是么?” 她用力点着头,泪珠如花瓣儿般四下飞溅着。 “所以…你还会觉得他不在乎你吗?” 她突然安静下来,整个屋子里似乎只剩下了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几秒钟后,她抬起头,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对格林说:“谢谢你,格林祭祀,我该去干活了。” 她转身就走,直到格林一把拉住了她,他问她:“可你想要不仅仅只是在乎,是吗?” “你说什么呢,格林祭祀,少爷偶尔能惦记着我,这已经我的福分了,怎么敢奢求更多呢。”她连忙掩饰着。 “你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您别逗了我,格林祭祀,我真的要去忙了。”她用力挣脱着,更是扭过了头不敢看他。 “你等了那么多年,还打算等多久呢?” “放我走吧,格林祭祀,求求你放我走吧!”她苦苦哀求着,像一只逃避暴风雨的小鸟儿。 “你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娜塔莉,如果你总是那么卑微,总是把自己当做他的仆人,总是把自己摆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你就永远无法跟他在一起。”说到这里,格林才松开手,放开了她。 “那我该怎么办?”她却已经不想逃走了。 “告诉他,面对着面,明确的告诉他。” “我…做不到。” “你一定要做到,想得到他的爱,你一定要做到。” “可我…真的做不到。” “那就为他想想,娜塔莉,想想那个星辰之泪。” “我不在乎。”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尽可能不让格林听出她颤抖的声音:“只要他们能幸福。” “可他们会幸福吗?”格林这样问她:“或者退一步讲,你觉得他们有可能走到一起吗?” 她双唇紧闭着。她想说“不能”,她想说一千个,一万个“不能”!可是她知道少爷不爱听,只要少爷不爱听,她就不说,不管少爷在没在身边,不管听到这话的人是谁。 “也许你觉得放任就是对他最大的爱,也许你觉得爱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言听计从,但是…你想过没有,他再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他在苏菲眼中只是个叛教者,苏菲对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正法!难道你想看着他把所有精力都浪费在这个只想把他烧死在十字架上的女人身上?难道你想看着他在这个深渊中越陷越深?娜塔莉,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啊,我…可是…”格林这番话有些让她不知所措,虽然她其实也已经在这方面想过很多:“为什么你不去直接对他说呢,格林祭祀,他对你…” “以他现在的状态,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你,娜塔莉!”格林看着她,金色的瞳孔中满是信任和嘱托:“只有你才能让他清醒,只有你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只有你才能拯救他!” 又是沉默。 在沉默中,她的泪水却逐渐干涸。 “我会的,格林祭祀,一定会的!” 第八十六章 你在乎谁 最近我越来越紧张…确切的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前几天还有克蕾媤这段插曲能分散一下注意力,而现在…我几乎时时刻刻都被紧张所包围,不管是在吃饭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食之无味),睡觉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夜不梦寐),还是冥想的时候(多数情况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而造成这些的原因只有一个----雕像近几天就要落成了,可我却连她的房间都还没有准备好! 位置早就选好了,在地堡最上层的东北角,跟她在真理大教堂的卧房位置一样,这本是阿伦的储物间之一,我和一群食尸鬼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它腾空并整理干净。为了让它看起来更逼真,我不仅把四周的墙壁都粉刷成了蓝色,从浅蓝到深蓝到墨蓝层次分明,还在墙面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晶,通过安置在不同角度的照明让它们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辉,使整个房间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夜空。又专门在向阳的位置开出扇巨大的窗户,并在窗口处贴上荣耀城金碧辉煌的夜景和灿烂的星空,再附着上魔法让整幅图画看起来更具立体感,更写实…可这些只是皮毛而已,房间的内饰我还一样都没来得及弄,床,梳妆台,吊灯,桌椅,茶具… 天呐,这让我如何把她接进新家?! 事实上,我已经为此研究了很久,通过《团结公报》上各种跟她有关的文章、评论和配图总算能大体拼凑出她房间的摆设风格。虽然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符合,可是在经历过几个不眠之夜的收集和对比后。至少也不会差得太多…也许我应该去她的房间里实地考量一番才对。可惜在经过一系列精密的策划和十几次演练之后,我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在戒备森严的真理大教堂中,我根本不可能活着接近她的卧室…所以,请你原谅我,星辰,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把这些东西采购回来,这看上去很简单,几大主城都不乏久负盛名的家装店。我大可以随便找一家把它们一股脑儿的买回来…然而。当我在无意间查到她只会在同一个家装店购买居家用品的时候,一切好像都没法那么随便了。那是一家坐落于荣耀城东城区的古老店面,名曰冰清玉洁,特点是材质名贵。做工精美。价格高昂。数百年前就是荣耀城最著名的家装店之一。 自从被星辰光顾后,这家店面更是声名大噪,凡是被星辰买过的居家用品瞬间就会风靡整个大陆。一时间几乎所有名门贵胄都聚于冰清玉洁争相抢购。导致许多货物居然长期处于脱销状态,这种情形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曾缓解…人们对于星辰的爱戴可见一斑。而今天,我就要带着从威廉那里软磨硬泡来的两千个金币去向世人证明谁才是最爱她的人了! 也许你会对我说,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呢?那可是荣耀城啊!那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恨你入骨,而其中至少有五,六个人可以在二十秒之内制服你,并在十五分钟内把你扭送至真理大教堂,更重要的是…那家店面距离最近的传送点足有5.3公里!是的,如果是给别人买东西,我当然会派其他人去,在这种情况下我更可能选择直接不买。 然而,这不是别人。 这是星辰之泪! 所以我不仅要亲自去,还决定再带上一个人。 我在想不管我做了多少功课,对于星辰的那些居家用品多么烂熟于心,作为一个男人在品质和做工的观察上都没法做到细致入微,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任何瑕疵对我来说都是不允许的!于是我得找个女人为我做参谋才行,而当下我唯一能找的女人就只有娜塔莉…虽然当我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有点惊讶、抵触,还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是她没有拒绝我,她当然不会。 在去之前,我安排好了一切。 首先,我不仅把计划告诉了威廉,还通知了阿伦,当然他俩都觉得我疯了。可威廉还是给了我两千金币,并不解风情的提醒我:“嘿,小子,你可是欠了我三千个了!” 至于阿伦更是给了我一张空间撕裂卷轴,尽管这已是他的最后一张了,对于这一点,我简直要感动的痛哭流涕。 其次,我给自己和娜塔莉通通化了妆,让我们都变得面目全非,但放弃了障眼法----在荣耀城这种高手云集的是非之地,能不用魔法就尽量一点儿都别用。我将用群体传送术把我们送到距离荣耀城十公里的那个小镇,然后像上次那样混进去,并顺道跟她聊聊我单骑救她的丰功伟绩。 最后…我们该出发了。 事情进展的无比顺利,从入城到进店再到挑选商品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实际上如果没有遇到星辰的话,这将是我和娜塔莉轻松加愉快的一次旅行。我并没有具体估算过我们能在店里遇到星辰几率,不过应该会很低,毕竟近些年她一、两个月都来不了一次。所以我们把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里,其实按照之前的计划我是打算泡在这儿一整天的,直到买到单子上所有的东西,并确定全无瑕疵。 可是当星辰掀开门帘,出现在我们对面时,计划完全被打乱了,我们只好落荒而逃,并把所有挑选好的零零散散都落在了店里。也许你会很奇怪,在荣耀城里,在迎面撞上星辰之泪的前提中,在带着一个累赘的情况下,我是如何逃出来的?所以…我还是得从头讲起,然后你就会发现,整个过程远远、远远、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嗯,看仔细点儿。安妮,别错过任何细节。”浓眉大眼,胡须连鬓,看起来像个中年人的我对正在认真的揉搓着窗帘边边角角的娜塔莉瓮声瓮气的说:“我可不想大老远儿的赶过来一次后,却还得再来一次。” “大老远?请问先生来自哪里?”相貌可人,气质不俗的女店员热心的跟我这个大主顾攀谈着。 “枫城。”我礼节性的微笑着。 “啊,那您完全没必要赶来这里呀,我们在枫城也有分店的!先生,事实上我们的分店不仅已经覆盖四大主城,在许多二线城市也都有销售点。比如安乐城啊。坚毅城啊什么的。”女店员满脸自豪的对我宣传着:“而且您绝对不用担心质量问题,因为所有货物都是从这里加工完成再发送过去的,您…” “老爷,没问题了。”一身棕色麻布长裙。绑着金色发辫。略显苍白的脸上点缀些雀斑的娜塔莉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店员。并小心的把窗帘叠整齐:“咱们还要买什么?” 我没说话,有两个原因,一。我突然意识到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二,在我开启灼烧装甲的过程中,我中了深度冻结。以我现在的水准,开启火焰护盾需要一秒,它防御力更强,开启灼烧装甲只需要0.5秒,它几乎没有防御力,但是对于抵抗限制类法术,诸如冰冻,麻痹,迟缓等…效果明显。也就是说,此刻我已经在最关键的情况下,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惜…对于她来说,我依然不够快。 有理由相信,在还没看到我的时候她已经出手,当然凭我现在的样子,她就算看到了也根本认不出来。不过她并不需要,她只需要感知到那特有魔法气息,就能确定我是谁。在进入荣耀城之前,我已经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气息,就像之前所说的甚至连障眼法都没敢用。在这种情况下能把我跟索萨联系到一起的人,在人口超过百万的荣耀城中不会超过十个,可惜她当然是其中之一。对她来说,在彼此之间不超过十米的距离里,我亮的就像把深夜中的火炬。 “星辰之泪殿下!”而直到这时候,店员们才兴奋的发现他们全世界最尊贵的主顾大驾光临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冻住了,之前那次被冻住的后果,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总得说----惨不忍睹。而这一次,情形跟上次差不多,我已经能感受到冰锥向我飞来的寒意。也许你会觉得这很没创意,好像伟大的星辰之泪除了这两招儿就什么都不会了一样。可我想对你说的是,当你通过这最简单的招式就能完全压制住对手时,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而且如果你读的小说足够多,你就会发现那些喜欢托大耍酷的蠢货们多半都会弄巧成拙…好吧,现在可以说回到我了。 全身冻结,三枚冰锥直指要害,还是在禁止传送的区域,似乎一切条件都在对我说:你完了。 直到我的左手说:“不!” 也许你忘了,我身上有一个部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永不会熄灭的,就是那只一直被我藏在牛皮手套和寒冰手套中的左手。当深度冻结在瞬间覆盖全身时,这只手已经处于熄灭的边缘,于是它本能的开始吸取我体内的魔力保证自己足以持续燃烧,同时带动我的左前臂冲破了深度冻结,并在我被冰锥贯穿之前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拉住站在我左侧的娜塔莉的手臂,把她猛得向右前方拽了个踉跄。 冰锥顷刻已至,无一落空,只是也许跟星辰预想的效果有所偏差。原本刺向我小腹,心脏和咽喉的冰锥,已经分别扎进了娜塔莉的右边肾脏,右侧锁骨和右眼里! 我们都愣住了,不止是我和星辰,而是在场的所有人,起码在最初的五秒种,每个人除了目瞪口呆外都什么都没干,但是…娜塔莉除外!在她以自己的凡人之躯为我挡下星辰之泪的三道冰锥后,在锁骨断裂,右眼瞬间失明,肾脏急速衰竭,冻伤由三处创口开始如瘟疫般席卷全身的情况下,她做了一件事----缓慢的,用尽全力的,张开了咯咯作响的双臂。 她想为我挡下更多攻击! 在随便哪个高手眼中,她的行为不仅幼稚而且愚蠢,她这样做非但无法为我挡下星辰的任何一次攻击,还会加速自己伤势的恶化。可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本能反应,就像我用她的身体为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 五秒后,场面开始骚乱起来,有的人惊声尖叫,有的人瘫倒在地,有的人夺路而逃,人们拥挤在一起,相互推搡,瞬间乱作一团。我还是逃不了,我理智的告诉自己,现在我必须先冲破深度冻结,再用几记佯攻分散星辰的注意力,然后使用空间裂缝卷轴逃跑,整个流程需要二十秒,而星辰想要制服我,不论如何都不用了十秒!所以…也许我更应该卸掉易容术,调整好站姿和表情,好让自己被抓走时不至于那么狼狈…直到我发现星辰居然是五秒种后,全场唯一还在发愣的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娜塔莉身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已经定格在了脸上。由于站在娜塔莉身后,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星辰失去了她原有的战斗素养,我只知道,机会来了!我并没有浪费时间去冲破深度冻结,更没有蠢到在星辰愣神儿的时候佯攻她,而是直接驱动了空间裂缝卷曲,并在十四秒钟后,带着已经冻僵的娜塔莉逃之夭夭。 在这个过程中,星辰仿佛被自己冻住了,什么都没做。 “锁骨没什么,肾脏和眼睛也保住了,不过肾功能要三天后才能正常运转,视力也要到后天才能完全恢复。”格林一边继续为娜塔莉治疗伤口,一边看着我说。 “你感觉怎么样?”我拉着她的手问道。 “没什么,少爷,我没事。”她半趟着,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声音虚弱,看来残留的寒气仍在折磨着她,可她给我的却依然是目前她能展现出的最美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轻拍着她的手背,想对她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 “别担心我啦,少爷,格林祭祀不是都说我没事了嘛!”她抚摸着我的手,瑟瑟发抖着,却尽可能温柔的安慰着我。 “她明天…会好很多吧?”我问格林。 “会的,但没法完全恢复,她还需要静养。”格林说。 “可是…嗯…你知道的,娜塔莉,雕像估计这两天就要完工了,我得把她接回来,尽快把她接回来,我可不想让她呆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流云风暴里,可是…她的房间还没有布置好,咱们挑的那些东西又都丢在荣耀城了…”我结结巴巴的说:“所以…你还得陪我再去买一次才行,不过别担心,这次咱们去枫城就好了,咏叹城也行,反正那里都有分店嘛…就明天吧,好吗,反正明天你就会好很多了…” “你他妈疯了?!”格林突然揪住我的衣领骂道,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才发现他也许早已忍无可忍了。 “别这样,格林祭祀,别…”娜塔莉想拉着格林的手臂坐起来,却还没碰到他就因为气力不足而跌倒在床上,可随后…她居然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靠自己站了起来! “不必等明天了,少爷,咱们现在就去吧。”她浑身颤抖着,要扶住床沿才能保持站立,冷汗打湿了她的长发,正淅沥沥的流下来:“我没什么的,可她一定不喜欢等。” 格林长叹一声,放开了我,可似乎仍有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感到窒息:“还是明天再说吧!” 在撂下这句话后,我落荒而逃。 “格林祭祀。”她目送我,直到我的身影完全从视野中消失才转回头来,一只浅褐色的眼睛中充满了绝望,另一只灰白色的眼睛却只剩下茫然:“你说过他在乎我,真的么?” 第八十七章 志在必得 “我差点就杀了她,亲爱的,我差点就杀了她…”苏菲重复着这句话,菲利克斯看着她的脸,发现她此时的表情之前从未出现过,如果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应该是惊魂未定。 于是他合上了这本关于一位上古魔导师的人物传记,站起身来抱住她的肩膀,关切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经过证实那个女人是索萨的女仆,叫娜塔莉,同样身背通缉令,同样是罪人。所以别再自责了,亲爱的,你并没伤错人。”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可是…可是她之所以被通缉,不就是因为她是那个叛教者的女仆吗?她还犯过什么罪,或者说她还做错过什么?当然了,教典曾教导我们说,靠近黑暗者亦会染上阴影,娜塔莉正是其中的典型,可是…”苏菲抿着嘴,摇了摇头:“就算通缉令上也没有判她死刑啊!” “所以你也没有杀了她,不是吗?索萨把她带了回去,格林也会治好她,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如初了,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而在他们逃走的过程中,你足以杀死他们很多次。”菲利克斯轻吻着苏菲微微皱起的眉头,安抚似的轻拍她的手背:“可是亲爱的,你并没有这么做,不是么?” “可我也不该放走他!”她从菲利克斯怀中挣脱出来,一脸懊恼,语气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我当时被吓坏了,三枚冰锥通通打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我还以为自己伤到了某个无辜的人!亲爱的,你当时是没看到,他一把就把她拉了过来,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弄得我,弄得我根本…” “你觉得你输给了他?” “至少是这一次。”她低下头,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而她那失落的表情,足以熄灭这房间中的所有繁星。 “是的,从结果上来看,似乎确实是你输了。你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活捉他。最后却被他全身而退…可是,亲爱的,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帮她梳理着稍显凌乱的额发:“亲爱的。你虽败犹荣!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的善良输给了他的邪恶。可我很庆幸这一点。你知道吗?我很庆幸你输给了他,为了你心存善念,为了你从不滥杀无辜!” “可是…可是亲爱的。这会成为我的弱点么?”她伏向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不管她曾经是谁,霜冻长老的高徒也好,同铸会的圣女也罢,在这一刻,她只是个茫然失措的小女人,脆弱的令人心疼。 “当然不会,亲爱的,当然不会!善良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人的弱点,相反的,它只会催人奋进。”他顺势将她重新拥入怀中,那温暖的胸膛总会让她感到踏实,安全:“而邪恶不是,邪恶只能把人推入深渊!就像索萨,那个叛教者,就算他躲得再久,藏得再深,总有一天他也会被自己的邪恶所吞噬。因为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 “是啊,亲爱的,这是他应有的下场,也是他必然的结局,只是…把他推进深渊的不应该是邪恶,而是我!”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睛中绽放出志在必得的光芒:“就在下一次,亲爱的,我会继续搜捕他,而且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因为我将带上教会最出色的封禁师!” “我从来不反对你去抓他,像索萨这种人本就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你不觉得…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吗?不管他多么罪孽深重,他终究只是个小人物而已,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这种人身上,值得吗?”他劝慰着她,言语间充满了关爱和怜惜:“亲爱的,有太多更有意义的事等着你去做呢。” “还是那句话,亲爱的,当时你没在场,你没看到他做了什么。在冰清玉洁家装店,就是我总去的那家,昨天我本想去看看坐垫什么的,居然在那儿遇见了他!他也在买东西,明目张胆的,而且你猜他都买了些什么?都是咱们家这些东西!地毯,床垫,茶具…”她的手指一一从那些家具上扫过,情绪也激动起来:“他在向我挑衅,亲爱的!他在我经常去的店面,买我家的东西,他这是在向我挑衅!” “挑衅?你怎么知道?” “不然还能是什么,难道是追随流行趋势吗?!” “可是…这没理由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亲爱的,我怎么知道?!也许他活的不耐烦了,也许上次侥幸逃走后他就觉得我好欺负,也许…” “也许这是个陷阱。” “哈,我还会怕他?!” “冷静点儿,亲爱的,冷静。”菲利克斯皱起了眉头:“看来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了,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我没法冷静!他已经从我手中逃走两次了!” “教会已经封锁了消息,宝贝儿,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她的语气和目光都更加坚决了:“我要抓住他,亲爱的,我要亲手抓住他,亲手把他带回真理大教堂,亲自审判他,并亲手把他送上火刑架!” 菲利克斯没立即回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他觉得她已经下定决心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对她那种特有的…小倔强了然于胸。一旦当她秀眉紧皱,嘴唇微抿的时候,就没人能把她拉回来了,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 就像现在这样。 “亲爱的,你会支持我的,对么?”她又问道,语气中却多了些柔软,少了些决然。 “当然,我会永远支持你,就像我曾经承诺的那样。”菲利克斯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你只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提高警惕,多加小心,然后…把那个杂种带回来!” “嗯!”她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对了,亲爱的,有件事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新一批祷告者的转化期已进入到关键阶段,我得陪他们共同渡过,所以…我得离开一段时间了。” “要多久啊?” “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星期。” “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 “等你回来!”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一吻。 菲利克斯笑了笑,爱怜而温柔,这是他惯有的笑容。 “这几天你真是声名大噪呢,罗兰。”同样的酒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柠檬水,菲利克斯打量着对面的罗兰。这位来自蛮荒之地的青年早已换了身衣服,不得不说,在衣着打扮上他同样天赋异禀,就像他那不仅仅只能用出众来形容的模样:“看来扬名立万的办法也不止一种,不是吗?” “舞会的确不错,只是无聊得多。”罗兰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水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脸上挂着些过渡放纵所造成的慵懒:“今晚出发?” “凌晨两点,城北小镇见。”菲利克斯说。 “好极了,看来在离开前我还有时间放松一下。”罗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用十几条性命?” “憋着这么久,恐怕要几十条才行。” 菲利克斯笑了起来,站起身拍了拍罗兰的肩膀,向门外走去:“随你的便,我亲爱的朋友,只要别误了时间,雪绒花旅社对面儿,别忘了。” 第八十八章 冬眠城 “文森特,预备队副长。”当菲利克斯把那枚黑底镶红的菱形徽记交给卫兵时,罗兰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哪座城市或者是…哪座废墟。高耸的城墙黑漆漆的,似乎整个都被烈火焚烧过,而且塌陷和残缺几乎到处都是。如果没有城墙上巡逻的卫兵和正在各处修补缺口的民众,罗兰简直要觉得这里已经荒废了好几百年。而城门明显是新进修筑的,崭新的橡木和闪亮的钢筋固架看起来更是跟整个城池格格不入。 卫兵向名叫“文森特”的菲利克斯行了个礼,打开了城门,他们都身着黑色长衣,衣服上点缀着些血色印记。一开始罗兰还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但是看到他们右手手背向上,曲前臂平贴于胸膛下方,同时微微颔首的行礼方式,他终于知道了,这是座炽天之翼的城池! “你是炽天之翼的人?!”罗兰低声问道,难以掩饰内心的惊讶。他已经重新换上那身青绿色的铠甲,不过在拿去红胡子修补过后,它已经焕然一新。至于那些华丽的破烂儿他一件都没留,不管它们能把自己装扮的多么花枝招展,在他看来都一文不值。事实上在游历过四大主城之后,他发现只有三样东西对他来说才是必需品----铠甲,鬼斧和杀戮之心。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留着金色短发,八字胡须,整个脸庞棱角分明,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菲利克斯一边沿途跟狂信者、黑武士和普通教众熟络的打着招呼,一边略有感概的说:“这就是冬眠城,我亲爱的朋友,北方门户,不管对同铸会还是炽天之翼来说都是。当然就现在的情形看,这门户着实不怎么景气。” “听说它在第三次北伐时被同铸会烧毁了。”罗兰环顾着四周,倒塌的房屋,损毁的街道,几乎遍地残骸,满目疮痍。可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萧条----半数房屋正在重建,其中市政厅和粮仓更是大段已成。街上的人们虽然大多数还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可是没几个人闲着,男人,女人,甚至老人和孩童都参与到城市的重建中,各司其职,居然让这座原本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城市看起来欣欣向荣。 “没错儿,按照海因里希.虎贲的计划,那次北伐将把炽天之翼彻底歼灭,凭他当时的兵力、战斗力和补给能力完全有底气这么想。所以他沿途摧毁了被炽天之翼所占据的每一座城市,包括这座百年老城。回想那时,他可真是凯歌高奏,风头无双。”菲利克斯慢悠悠的溜达着,顺手帮市民们递几条木板,搬几块砖瓦:“可世事难料,他们刚过冰封城就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只能灰头土脸的滚回了南方。于是炽天之翼再次回到了这座城市,估计几年之内就能让它重现荣光。说来可笑,不是吗?光明的同铸会摧毁了它,黑暗的炽天之翼却正在拯救它。” “然后就为了不久之后再次被摧毁?”罗兰笑了笑。 “可生活就是这样,我亲爱的朋友,我们不能因为城市终究会被战争摧毁就任由它荒废,就像我们不能因为生命注定会被死亡终结而虚度光阴。”菲利克斯把自己的羊绒外套脱了下来,给身边衣着单薄的孩童披上:“修善的冬眠城在下一次北伐来临时将再次成为阻挡同铸会的屏障,为炽天之翼赢得集结部队的时间。而马不停蹄的生活则会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充实,让我们回顾生平的时候不至于因为乏善可陈而感到羞愧和悔恨…所以,准备好跟我继续北上了吗?” “无所谓,反正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罗兰戏谑似的耸了耸肩:“开启的传送门吧,文森特先生。” “既然说到了马不停蹄,我们不妨骑马去。”说着菲利克斯已经从某位黑武士手中接过了两匹骏马的缰绳。 “为什么?”罗兰一脸诧异。 “你有多久没骑过马了。” “呃…跟我的年纪一样久。” “哇哦,那我不得不说你几乎错过了人生一大乐趣呢,特别是对于男人来说。”菲利克斯把那匹洁白如雪的马牵到罗兰身边,自己则跨上了漆黑如夜的那匹。一甩缰绳,骏马已嘶鸣着扬蹄飞奔,转眼间便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来吧,我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在这冰天雪地中撒个野!” 罗兰笑了起来,翻身上马,跟着那道黑影绝尘而去。 第八十九章 冰封城 “难道这就是冰封城?!”罗兰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额发,虽然十几秒钟前他才刚刚这么干过。他们正穿行在这条伤痕累累的山涧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冰壁和它们身上那些星星点点的要塞,两侧是正在被重新填补起来的甬道和卖力劳作的教民,至于前方则是一片庞大的、巍峨的…千疮百孔的废墟。 “它曾经是。”褐色卷发,面容沧桑,身材微胖,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菲利克斯翻身下马,拍了拍它的屁股让它自行离开。自从进入到冰封剑匣后,峡谷中厚重的积雪便已经不再适合马匹前行,虽然他们在谷口的驿站处才刚换过马,这百余公里的距离还是消耗了他们四个多小时,速率不如之前的一半。 “它发生了什么?”罗兰在放走跨下的伙计前轻轻捋顺了它的鬃毛,可它还是在发出一声愉悦的嘶叫后就信步离去。罗兰看着它离去的背影,略有不舍的笑了,两天一夜,他还几乎没从马背上下来过。是的,从冬眠城开始,他们一路策马狂奔,每过两、三个小时或者百十公里菲利克斯就会带他到沿途的边城小镇或者驿站换马,直至当天深夜。 “休息吧。”当时菲利克斯在一家旅店门前勒住了缰绳。 “那明天一早你可能要落后我几百公里了。”罗兰的声音听起来渐小渐远,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停下。 菲利克斯笑了起来,纵马跟上。至于后来。他们时而你追我赶,时而齐头并进,直到现在。 “在海因里希决定撤军并彻底结束第三次北伐时,他下令摧毁了这座城市。”菲利克斯漫不经心的说着,只是看向那座废墟的目光还是有些复杂:“明智的决定,同铸会的前两次北伐都折在这里,至于这次,如果冰封城内部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他们同样束手无措,所以当然不能再把它拱手让回给炽天之翼。然而介于当时的战局。军队新败。不仅伤亡惨重,而且士气低落,同铸会亦无法留人坚守,所以他采取了更简单。也是他更擅长的手段----毁灭。” 罗兰看着面前的冰封城。事实上除了跟马儿告了个别。他的视线还没从它身上离开过,虽然在这片巨大的残垣断壁上已经丝毫找不出城市的影子。正如菲利克斯所说,它被毁灭了。彻底的,如今的样子就像个被放大了几百万倍的马蜂窝,还是刚从树上摔下来的那种。可罗兰依然能看到蜂窝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儿----显然炽天之翼的教徒们还没有放弃,他们在重建它,就像重建冬眠城一样。 “它还能恢复原状吗?”罗兰不禁问道。 “不可能了。”菲利克斯的回答毫不迟疑:“这本是座依附于悬崖修建而成的城市,完善的防御机制配合着气候和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根本无法从外部摧毁,这无论从建筑学上还是工程学上都是个奇迹。然而内部破坏对它来说却是致命的,海因希里采用爆破的方式,自上而下炸毁了它的每一层和每一个房间,据说因为余震和塌方等连锁反应致死的士兵就有几百人。可这也终于达到了同铸会的目的,冰封城彻底成为了历史,再也有没一个这样的悬崖能让奇迹重现了。” “那为什么还要重建它?”昔日的冰封城越来越近了,罗兰甚至要抬起头才能看全它。他开始有点儿莫名的惋惜,他本有千百次机会在它雄风尚在的时候来拜访它,瞻仰它,然而他却就这么荒废了,是啊,这多么年…他就这么荒废了。 “虽然它已经不再是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也永远不再是了,我亲爱的朋友,永远不再是了。”说道这里,菲利克斯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黯然:“可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缮后,它依然能成为一道阻拦同铸会继续北进的屏障。还是那句话,罗兰,在扭转劣势之前,炽天之翼必须把握任何能够与同铸会对抗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菲利克斯接过一位狂信者递过来的劣质卷烟,帮那人和自己点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对罗兰接着说:“当然了,还有另一个原因----爱和敬畏,很少有人能理解冰封城和冰封剑匣对炽天之翼来说意味着什么,荣耀,信仰,希望…或者更多。” “那当第四次北伐来临时,炽天之翼还抵挡的住吗?” “看上起很难,是吗?说实话,以目前的形式看,没有了冰封城,缺乏盟友的炽天之翼将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同铸会的第四次北伐。他们的规模甚至不需要比这次更大,只要再多来几个强者就能取得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并让炽天之翼彻底从这片大陆上消失。”菲利克斯一边帮教众把稍大些的冰块推进甬道,一边看似满不在乎的说:“可惜的是,当第四次北伐来临时,炽天之翼将绝不缺乏盟友。不觉得世事难料吗,罗兰?这次北伐他们似乎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如果没有阿伦军团,他们也许已经把暗金十字旗插进了长夜城。可当几年后他们养精蓄锐,卷土重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是差一点儿的问题了。” 罗兰没说话,他有点儿听不懂了。 “来吧,让我们到城里溜达溜达。”菲利克斯在破损不堪的城门处掏出一枚看上去跟冬眠城下那枚完全相同的徽章,可当他对卫兵说:“巴德,后勤副长。”的时候,罗兰才意识到内容并不一样。 罗兰的步伐已经无法像城外般从容,他不时要低头确认一下自己是否会被大大小小的碎冰绊倒或划伤,它们几乎满地都是。而那条通往上方的阶梯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狭窄、摇摇欲坠。也许直接坐绳梯上去会是更好的选择,可这些绳梯明显连运送各种建材和补给都不够,还有大量物资堆积城下,等待搬运。像他们这种闲人,看来还是徒步得好。 “如果是半年前,我一定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带你游览整个城市,否则你根本想象不出它有多么神奇。而现在,我们甚至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座城市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北上得好。”菲利克斯看着在冽风中瑟瑟发抖的教众,抚摸着布满缺口,处处漏风的墙壁,略显无奈的说:“只是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马匹已经不适合陪我们继续前行了。”说着,他已经掏出了怀中的传送卷轴。 “等等。”罗兰却拦住了他:“或许我们可以步行。” “为什么?”菲利克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既然我用双脚离开了这里,现在我也想用双脚回去,当然,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站在山崖之巅,罗兰目所能及处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白色的雪,白色的树,白色的山脉。单调而刺眼的白似乎充斥着整个世界,曾让年少的他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孤独,微不足道。如今时隔两个月后,他再次回到这里,这种想法非但未曾改变,反而尤过甚之。也许这正是蛮荒之地的魅力吧,比起南方的温柔和娇媚,这里的蛮横和粗犷更让他热血沸腾。 这里,才是他的家! “不得不说,在加入同铸会之后,我一直时间紧迫。可要是用来陪你,时间我有得是!”菲利克斯大笑着拍了拍罗兰的肩膀,大踏步的迈进了前方那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第九十章 万松山 “应该就是这儿了。”在穿过大片雪松林,爬上某座山头之后,菲利克斯停了下来,他转回身来指着山下那广阔的山坳说:“怀特.黑豹的第九军团就葬送在下面。” “是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罗兰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掩饰着。虽然几场新下的大雪已经掩埋了这个地方,没有刀剑,没有旗帜,没有鲜血,没有尸体,崭新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啊,他怎么可能忘记呢?那场千军万马的战斗,那次酣畅淋漓的屠杀。 “关系不小呢,我亲爱的朋友,在这场歼灭战中,你居功至伟。”菲利克斯笑了起来:“你没必要掩饰,罗兰,特别是这种如此光荣的事情,同铸会更是早就知道了你的事迹。事实上你的气息在同铸会中早有记录,就在几年前第二次北伐的时候,当时卢西奥.苍狼接见了你…但愿你还记得他。而在这片战场上,你的气息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浓重。” “那我为什么没被通缉,就像索萨他们一样?” “首先,索萨们是叛教者,这是同铸会的法典中最严重的罪名,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接下来,我主要想说说其次…”菲利克斯踱起了步子,踩得脚下那埋葬着数万尸体的雪地吱嘎作响:“其次,由于他们把怀特的首级献给了炽天之翼并宣布投诚,而炽天之翼为了休战又准备把他们送回给同铸会,导致了‘同铸会有两位将军临阵叛变’这件事闹的天下皆知,这对几百年来都以万众一心,众志成诚示人的同铸会影响是极坏的。因为他们砸了同铸会的金字招牌,所以他们才必须被通缉,而且必须在最严厉的刑罚中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而你,我的朋友,虽然你杀了更多人,更危险,对于扬言爱民如子的同铸会来说更该死,可是你并不是叛教者,连异教徒都不是,你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在爆操第九军团的同时也狠狠干了炽天之翼和阿伦军团。更重要的是,关于你,所有势力都选择了封锁消息,就好像在这场战争中你根本不曾出现过,而他们的目的其实也是一样的----你太强大了,对任何势力或者任何人来说,你都太强大了。”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热切起来:“他们想得到你,我亲爱的朋友,每个势力都想得到你!得到你这个强大的屠戮者,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为什么当我游历四大主城时,他们什么都没做?” “立场,我的朋友,因为没人能猜透你的立场,你前一秒可能还是个潜在的盟友,后一秒可能就成了穷凶极恶的敌人。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公开杀了这么多人后,怎么从来都没人找上你?因为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你的存在,不想你被公开,否则就凭你所犯下的罪行,除了判处极刑,其他任何处理方式都不可能被民众所接受。可一旦开始抓捕你,事情就只剩下两个结局----要么杀了你,他们会失去你这个盟友并元气大伤;要么把你逼向敌对势力,他们也会失去你这个盟友并多给自己制造一个劲敌。所以他们才会帮你掩盖恶行,给你擦屁股,然后放任你,观察你…” “就像我在荣耀城时一样?”罗兰突然打断了他。 “不,同铸会一向喜欢走在前面,他们更积极,更讲究效率。”菲利克斯眨了眨眼睛:“于是他们派出了我。” “你还是同铸会的人!”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长发花白,满脸皱纹,身材精瘦,看起来六十往上的菲利克斯转过身来,指着山头另一边那片更加辽阔的冰原说:“小伙子,咱们可以继续前进了么?” 第九十一章 欢迎回家 “嘿,你好,额…我叫索萨,虽然我们早就认识了,我们当然早就认识了,可是、可是我好像还从未好好向你…向你介绍过自己。我本来是有过机会的,啊,不不不,是会有机会的,是吧,只要…只要我肯等待,肯努力…应该总会有机会的!嗯…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也许有点儿天真,也许有点儿…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不会骗你,从来都不会!只是…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这么想…” 说出这段话的人,是我。 听到这段话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我没敢看她,因为我怕看着她,我就紧张的说不出话。 她也没看我,而是看向窗外,窗外满是星光。 好吧,其实她根本不可能看我。 不是因为她不想,当然…她确实也不想。 是她不能,不管她蓝宝石的眼眸中是否神采飞扬。 她是一尊雕像。 我本想用上“只”这个字,像这样“她只是一尊雕像”,我为此纠结了很久,因为对我来说,她不只是一尊雕像。 我只想告诉你,当我不得不承认她只是尊雕像的时候…她对我来说,依然不仅仅只是一尊雕像。 我不需要你能理解,更不指望。 最终还是决定了染色,我无法接受在明确知道她会怎样衣着打扮的情况下,仅仅为了所谓的空灵感就让她赤身**,那将是我们主观臆断的她,那不是真实的她。于是她就披上了海蓝色的斗篷,穿上了天蓝色的长裙,长裙上绣着些冰晶似的纹饰,至于那披散开来冰蓝色的直发,发丝上凝着霜花。 “我必须得感谢伊格,星辰,我必须得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其实…其实我本想自己来做这一切的,可是…我太笨拙了,实在是太笨拙了!你那么美,星辰,你那么美,也许你自己都想象不到你有多美,可到了我手里…我只能把一切都搞砸。”我自顾自的说着,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生怕弄脏了刚铺上没多久的地毯。 在经过一系列权衡后,我和娜塔莉于第二天上午去了咏叹城,并如愿采购回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东西,以至于在整个房间都布置完成的情况下只能把还剩下的一大半存放在隔壁的储物间里:“嗯…我不知道这合不合你的意,星辰,毕竟没去你的房间考察过,我只是通过各种资料和跟你有关的报道才这么…猜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里舒不舒服…但愿合你心意吧,星辰,但愿吧,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就算不舒服你也没法跟我说,呵呵,你当然没法跟我说。” 我抬起头,缓慢而仔细的扫过整个房间,墙壁,天花板,吊灯,衣柜,床铺,书架,壁炉,摇椅,书桌,烛台,沙发,茶几,地毯…原谅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星辰,虽然我知道它们个个出自大师之手,声名远扬。我只是带着娜塔莉通过图片再三对比把它们买下来而已…但我向你保证,星辰,它们全都货真价实! “我会定期来打扫的,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如果有必要的话,三天也可以。要是你对我不放心,我还可以带上我的女仆…嗯,她虽然出身下贱,不过手勤心细,应该能让你满意的。” 我站身来,贴着墙边走到门口,确保松软的地毯上不会留下自己的脚印。然后挥了挥手,用自以为最有魅力的微笑向她告别:“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星辰,当然也只是来看看你,你不用搭理我。而且你放心,除了我,没人会来烦你。这是你的房间,也只属于你。” “额…其实我知道你讨厌我,或者可以说…恨我,我理解,星辰,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叛教者,罪大恶极。可是…可是有些事情也许你误会了,有些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很多时候我也是迫不得已…可你不会听我解释的,不是么?你根本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就算罪大恶极,也不过是个罪大恶极的小人物而已。”我在门口徘徊着,想离开却又不想离开。 “可我会努力的,事实上我也一直在努力!还记得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两招儿我就束手无措了,可这次至少我能有所回应了!我进步了,不是吗?星辰,我进步了,我这个小人物也通过自己的方式进步了!”我忍不住举起自己的左手对她摇晃着:“我还会继续进步的,星辰,相信我,我还会继续进步的,以自己的方式。直到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再是个小人物了,我不再像个废物似的一见到你就落荒而逃了!到那时候也许你就会听我解释了…那时候,你一定会听我解释了…” “我要你告诉所有人,特别是城堡里的那些仆从,这个房间,谁都不许进。”我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并用钥匙小心的将房门反锁,然后无比严肃的对一直等在门外的娜塔莉说。 “可钥匙就只有您这一把呀,少爷。” “我知道,但我必须确保她不被打扰!”撂下这句话,我转身离开,左手那跳动的火焰在昏暗的长廊中摇曳着,伴我向前,照亮了身后的那一抹蓝色,蓝的耀眼。 第九十二章 阳关道和独木桥 “索萨在哪儿?”恩格里斯特环顾着四周,洞察更是已经渗透到流云风暴的每个角落,有那个叛教者的气息,但微弱且并不真实,确切的说,只是些残留。 “他刚走。”雷申德说。 “什么时候?” “五秒钟前,跟你前后脚。”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恩格里斯特暴怒道。 “我为什么要拦住他?”雷申德却是一脸的无辜。 “按照我们的协议…” “按照我们的协议,其实我更喜欢说交易,你负责给我带来十只女妖,你做到了,而我负责在索萨来取雕像的时候通知你,我也做到了。所以…交易完成了。” “你在耍我吗?老雷,你在耍我?!”恩格里斯特的眼睛如冰霜般透明起来,放射出道道寒光。双手皆元素化,席卷了周围的空气,让它们像袖珍的暴风雪般绕着双臂嘶吼。 “我干嘛要耍你呢,恩格?”雷申德泰然自若的说。 “从那个叛教者决定要来这里算起,纵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说任何多余的话,他也需要等你关闭空间裂缝,施展传送来到这里,得到雕像,再施展传送离开。”恩格里斯特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可周身的寒气却还在加重:“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至少会在他离开五秒种前来到这里,而不是在他离开五秒钟后!老雷,是你故意放走了他!” “那又怎么样呢?恩格。我并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交易。”雷申德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咱们的交易中可没规定我一定要确保你抓住他。”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了,老雷。”恩格里斯特的冰霜之力已提升到极致,以至于周身五米范围内的合金地板已经被完全冻结,并开始在刺耳的脆响声中逐渐崩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你的脑袋出问题了?还是在你心中,我他妈一直是个蠢货?!” “我不能让你抓住他,恩格。”在这种情况下,雷申德非但没有凝聚起一丝力量,话语间反而越发的心平气和:“因为你一旦抓住了他,就意味着战争。” “跟谁?死亡召唤者?” 雷申德点了点头。 “你还是跟那个死灵法师混到了一起!” “如果我跟他混到了一起。我就不会问你要十只女妖。” “也许你只是为了蒙蔽我。通过这么做来赢得我的信任。”恩格里斯特警觉的观望着四周,并驱动魔力开始施展传送:“也许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大可以先让阿伦埋伏在这儿,再通过索萨把你引过来。那时候不管你的传送术有多快。恩格。哪怕它只需要零点一秒的时间。你都在劫难逃。” 短暂的沉默,只有恩格里斯特身边那团忽明忽暗的蓝色光环在不安分的闪烁着:“你不会这么做,雷申德。”几秒钟后。他却突然驱散了传送门,冷笑着说:“杀了我,就意味着向同铸会和天谴议会宣战,杀了我,就意味着战争!”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恩格。”雷申德笑了起来:“我因此不会陷害你,也因此不会出卖索萨。” “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这样,雷申德。”恩格里斯特怜悯的摇了摇头:“你既害怕我们,又害怕他们,你的心里充满了恐惧。这可不像你,老雷,这一点儿都不像当年我所认识的那个你!雷申德,你真令我失望。” 雷申德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对于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毕竟那已经是快四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正师从安东尼奥,年少轻狂,目空一切,但是有个人却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人是你----高德洛克.雷申德。我们互相都看不顺眼,没说几句话就大打出手,直到被对方高超的魔力和精湛的技艺所折服…那真是段难忘的日子,雷申德。”不知为何,恩格里斯特的怒火似乎突然间消失了,他缓缓踱着步子,仿佛真的沉浸在了那段落满尘灰的记忆里:“那时的你,无所畏惧…” “我现在也是一样。”雷申德打断了他。 “你?现在?”恩格里斯特脸上挂满了戏谑的笑容。 “我想避免战争,并不因为恐惧。” “那是因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成了个和平主义者。” “和平要有与其相适应的年代,而就目前的格局来看,我宁愿相信天上会掉金子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能拥有和平。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想卷入这场根本与我无关的战争。” “你想保持中立?” “我不想保持中立,我他妈只想让这场无聊的,无谓的,毫无意义的战争离我远点儿!”雷申德突然咆哮起来:“可你们呢?一会儿问我要这个,一会儿找我弄那个,一会儿让我帮着找谁,一会儿又想让我帮着抓谁…为什么你们非要扯上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我让一个人呆着?!” “因为你的炼金术,老雷,因为你有我们没有的东西,因为你能做到我们做不了的事。”恩格里斯特拍了拍雷申德的肩膀:“我们需要你,老雷,我们需要你的技术。” “我的技术不是用来打仗的,恩格。” “那你研究这些干什么?” “我研究这些干什么?我研究这些干什么?!”雷申德盯着恩格里斯特,眼睛里充满了诧异:“我制造钢铁傀儡是为了从事重体力劳作,从而解放劳动力;我研发空间裂缝是为了降低空间乱流的危险性,让传送术更安全。去的地方更广泛;至于元素转化其实属于器官再造的一种,是为了让人不会因为某些器官衰竭而丧命,是为了让人们活得更久。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些统统用于战斗和杀戮!” “因为这就是现实,老雷。从古至今所有最先进的技术全都首先应用于战争,有史以来,一向如此。” “或许从我开始,历史将会改变。”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还是神明?你都不是,老雷,你只是个凡人。在这场战争里。在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里。就连苦修者还有那个死灵法师这些比你强大十倍的人都得为如何抢得先机,如何稳住战局,如何获得胜利而绞尽脑汁,更何况你呢?!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老雷。你得承认这一点。任何妄图阻挡历史的人,下场不过是螳臂挡车。” “我不该帮你们的。”雷申德下意识的摇着头,喃喃的说:“从一开始就不该帮你们…”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老雷,你从没帮过我们。”恩格里斯特冷笑道:“你的每一次援助都是等价交换。” “你以为我干嘛要这样?女妖,我可以自己去抓,恒钢,我可以自己去采,以我的能力我可以弄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去弄,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我是想向你们传达一个信号----我雷申德是个既没有立场,又不讲交情的人,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们别来烦我。”雷申德苦笑着:“比起你们,我倒更喜欢跟那些铁家伙呆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也许是虚荣心吧,谁愿意让自己的作品烂在家里呢,谁不想让自己的研究成果有用武之地?我不是圣人,我也希望自己钻研了二十年的炼金术有人欣赏,有人需要,有人认同,还有…”雷申德叹了口气说:“我又怎么能不讲交情呢?毕竟跟你相识了将近四十年,从天选者到长老,我们共同经历过很多。毕竟阿伦是我年少时的偶像,我尊敬他,推崇他,就像很多因为他才走上魔法之路的人一样。” “我感谢你的交情,这让我受宠若惊,也感谢你的虚荣心,因为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跟我们划清界限的话,你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那样阿伦会杀了你,抱歉的是…我也会。”恩格里斯特看雷申德,眼神中带着些遗憾和期待:“你得明白,雷申德,如今这个世界已容不下没有立场的人,当全面战争打响的时候,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全面战争,听起来远在远在天边。” “不,它近在眼前。就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从我上次找你到这次之间,我和我的天选者们已经捣毁了那个死灵法师藏在各大城镇中的一座纺织厂,两个伐木场,三处矿井和四家酒馆,斩杀亡灵不计其数。以阿伦的性格,他很快就会从老巢中蹦出来,率领他的军团展开反击。而那时候迎接他的,将是整个同铸会!” “你为什么这么做?近百年来同铸会和阿伦之间不都相安无事吗?”雷申德问道,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还以为这些年来同铸会的精力都放在炽天之翼上了。” “所谓的相安无事在第三次北伐中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了,要知道如果不是阿伦军团跟炽天之翼狼狈为奸,现在我们很可能已经彻底剿灭了那群异教徒。我们本想个个击破的,老雷,先是恶贯满盈的炽天之翼,然后是总在希利苏斯捣乱的青龙会,最后才轮到阿伦和他肮脏的死灵军团,可现在…那个死灵法师似乎活得不耐烦了。” “可一旦你们同阿伦开战,炽天之翼和青龙会很可能伺机而动啊。”雷申德不无担忧的说:“你们会腹背受敌的。” “所以我才说全面战争近在眼前啊,老雷,但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来迎接它!这次北伐的失利也没让我们伤筋动骨,守护者已经让德拉蒙德.狮牙和安琪尔.白虎填补了狮心元帅的空缺,惩罚者也提拔了黛芙妮.云雀和贝琳达.夜莺。他们个个实力不俗,身经百战,而各大军团亦都在扩编和重建…总之,我们有能力一举歼灭它们,从而让光明普照人间!”恩格里斯特看着雷申德,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中精光四射:“一边是强盛的同铸会和你的天谴议会,另一边则是群乌合之众,甘愿堕入黑暗的罪人,雷申德,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你知道我谁都不可能选。” “如果你拒绝光明,就是投身黑暗!” “恩格,不管我有没有资格,我都想告诉你,在这个所谓的同盟中你越陷越深了。”雷申德叹了口气说:“而且通过你以上的描述,我总觉得天谴议会正在沦为同铸会的一杆枪。” “在你说这话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十五年前已经萧条到连一千五百人都不到的天选者,在我跟同铸会结盟后的今天达到了两千多个?!”恩格里斯特冷冷的回应道。 “那你又想没想过在这两千多个天选者中有一半都是同铸会的在编法师?!”雷申德的语气中更多的却是忧虑。 恩格里斯特笑了,笑容中有对肤浅的嘲讽,也有对无知的怜悯:“你不明白,老雷,你一点儿都不明白,你被这些歪门邪道的把戏烧坏了脑子。同铸会各种职业间的作战搭配近乎完美,牧师、骑士、祷告者、修士,他们不但创造了历史还在推动历史前进,没有人能跟他们抗衡,老雷,没人可以!只有“求同”才能继续在这个世界的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之前的十五年我都在做这件事情,也许以后的十五年我还得这么做。”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我并没忘了“存异”,我保留了天选者的选拔制度,并在努力改善它,我保留了畏魔者的规模,并细化了他们的队伍编制和受训规程,我甚至保留了长老院,虽然你们这些他妈的长老没一个在乎!我在等待,老雷,我在等待,等待那个属于天谴议会的新纪元重新到来!” 雷申德看着对面的恩格利斯特,看着他笔直的身躯,挺起的胸膛,庄重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真的已经看不清局势了,也许他真的被这些瓶瓶罐罐烧坏了脑子,也许当年在他抛弃天谴议会的同时,天谴议会也抛弃了他,也许…他还是躲在流云风暴里陪着这些铁家伙好。 于是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就这样吧,恩格,你该回去了,以后如果不是来吃甜点或者喝茶的话,我想你没必要再来了。” “我当然不会再来了。”恩格里斯特跨进重新开启的传送门,头也不回的说,语气中也听不出任何感情:“实际上你应该为此祈祷,祈祷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九十三章 杯酒人生 “来一杯吗?”威廉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阿伦看着他右手边的这瓶红酒,产自博爱城邻郊的一家酒庄,历史悠远,久负盛名。阿伦的人于近百年前开始涉入这家酒庄,从基层做起,层层递进,如今不仅进入了酒庄的核心阶层,掌握了他们秘制的酿酒技术,还将酒庄越做越大,直到风靡大陆。至于这一瓶所属的系列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在市面上一货难求。而就刚刚得到的消息来说,这个系列已经绝版。 半小时前,酒庄并查封了。天选者和畏魔者们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并将所有隐藏其中的亡灵上至通灵师下到食尸鬼当场净化。至于这次袭击的统领,现场残留的气息通通指向了一个人----恩格里斯特。 “算了吧,反正也尝不出味道。”阿伦摆了摆手。 “可是尝得出记忆,不是吗?我记得这是咱们生前最喜欢的系列,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威廉举起酒杯轻扎一口,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色,然而片刻之后就变成了痛惜和愤怒:“而现在有人夺走了我们的回忆!” “你是说恩格里斯特?” “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阿伦,还有之前的那些。”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史蒂文,我们可以杀了他,事实上这并不难,可是…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吗?” “全面战争。” “这就是你想要的?” “没有人想要战争,阿伦。特别是这种以毁灭为代价的战争。可是当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种人和另一种人,而这两种人既不能共存,又都不想消失的时候,战争将不可避免。” “那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 “也许…我们早该停止这种无谓的努力了,阿伦。”威廉沉默了片刻才说,虽然他早就想这么说了:“我们的人的确已经融入了这片大陆的各个行业,并在埃苏雷格证明了亡灵跟人类共同生活的可能性,这似乎是迈出了一大步。可是你想没想过为了迈出这一步,我们足足用了一百多年,你又想没想过我们还能有几个一百年呢?” “我们的生命无穷无尽。史蒂文。” “可惜另一种人不这么觉得。” “同铸会。” “我们和他们永远无法共存。” “可就算是他们也给了我们时间。在这一百年中…” “他们并没有找你的麻烦,这就是你想说的,是吗?可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首先,因为你藏了起来。他们找不到你。其次。既然你不再兴风作浪,他们就转而对付更直接的敌人----要知道那时候天谴议会还在跟他们明争暗斗,而几十年后最令他们头疼的炽天之翼就崭露头角了。” “是我的错。史蒂文。”阿伦突然间有些颓然的这样说:“如果不是我为了要赢下跟高桥的赌局而一时冲动的伏击了他们的北伐军,也许…” “也许他们就会再给你一百年,只要你像现在这样不惹事,不闹事,缩进地洞里做良民,他们可能还会给你很多个一百年。可是一旦他们解决了其他敌人,他们就会立刻调转矛头对付你!而只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天,你就永远别想让你的亡灵光明正大的跟活人们共存!” “所以全面战争不可避免?” “是的,阿伦,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所有人都会为你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也许我们不是最强的,但是我们既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为什么你们会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我们…”威廉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本来想说,因为我们是你的仆从,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而我们的天职就是为你战斗!可是…当这些本该激情澎湃的话蹦到嘴边时,却、却莫名的不那么激情彭拜。 “是怕不服从我,就会被我送回异界吗?” 威廉没说话。你不该这么说,纵然是以主人的身份,他这样想着,这话…太伤人了,特别是在他们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几百年后的今天。异界,那个除了杀戮就一无所有的地方,那个名副其实的地狱,可他不怕回到那个地方,也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儿想念。虽说那里环境恶劣,霸者林立,险象环生,可从另一方面来说,那种生活总比整天窝在生尽欢里算账有趣得多,这数十年来千篇一律的日子都快把他逼疯了。 “是因为你们既感受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恐惧吗?” 也许,威廉暗自嘀咕着。亡灵没有触觉,就算把四肢砍断,把内脏挖空,他们也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也没有情绪波动,不会愤怒,不会悲伤,不会喜悦,不会恐惧,有时候他们之所以会大声咆哮或者唉声叹息不过是基于对即时事件的分析和考虑----当他们觉得听到这句话应该感到愤怒的时候,他们就会咆哮,当他们觉得遇到这件事应该感到悲伤的时候,他们就会叹息…总之,都是基于经验和自我认知所刻意表达出来的情绪。当然有些人连这些都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中忘记了,比如说埃辛.卡帕多西亚,他干什么都面无表情。 “还是你们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尽快终结自己?” 这话可不能乱说,威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可谁不厌倦这种生活呢,这种看似与活人无异,事实却与活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是的,亡灵不存在生老病死,他们个个长生不老,这让那些动不动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类羡慕不已,可是又有谁愿意承受那些作为交换的代价呢?那些… 等等。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阿伦的语言圈套里,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无法确定,只好直接问了出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确定这些记忆是真实的么?”阿伦也举起了酒杯。 “什么?”威廉愣了一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的确是我们生前最喜欢的酒,史蒂文。我记得当时我们还为此探讨了许多,在那个夜晚我们一边不停的畅饮着,一边赞不绝口,从视觉上、嗅觉上和味觉上把这个系列品了个通透,可事实上…”阿伦叹了口气说:“那都是想象出来的。自从变成亡灵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嗅觉和味觉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如今这酒的味道在你我口中其实跟水没什么区别…最近我会有一种感觉,史蒂文,也许在这个活人的世界里。我们所能拥有的就只有这些日渐稀薄的回忆而已。” “所以按你的说法。我们应该直接滚回异界喽?” “我会征求你们的意见。史蒂文。” “那你这一百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留希望,老朋友。当我们已经分不清长生不老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当我们的身体已经无法享受作为活人所能体验到的一切。我总得给自己制造点儿希望,毕竟这个世界…我曾经是如此的热爱它。”阿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跟美妙有关的神色:“所以我给了自己这个目标,让亡灵与人类共存,这个宏伟的,艰难的,过程将极其漫长的目标。我为它倾注了全力,它也给我带来了期盼和充实,直到我从这个虚无的梦中恍然惊醒…很抱歉,我的老朋友,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有在意你们的感受。” “那为什么不换一个目标呢?一个更宏伟,更艰难,但是更现实的目标,比如说…消灭同铸会。” “如果我们成功了呢?” “那我们就拥有整个世界!” “不,史蒂文,我们永远不会拥有整个世界。” “我知道同铸会很强大,但我们并非全无机会,我们…” “这跟同铸会没关系,史蒂文,就算没有同铸会,没有天谴议会,没有炽天之翼,没有月下美人,没有任何势力与我们相抗衡,我们也拥有不了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 “因为这个世界是被活人建造,并为活人而存在的,它的一切美好也都是为活人而存在的,财富,地位,美酒,佳人;舒适的环境,美丽的风景,可口的佳肴,甜蜜的爱情…”阿伦述说着人间的种种美好,眼睛中却连一丝向往都找不到:“我们可以占有这些东西,却通通享受不到,因为我们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感受这些的机能。” “那我们也可以把这些毁掉再重建!” “怎么重建呢,把这里变成另一个异界吗?”阿伦看着威廉,深渊般的眼睛漆黑一片:“承认吧,我的老朋友,我们可以占领这个世界,我们可以统治这个世界,我们甚至可以摧毁这个世界,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它。” “所以,就这么放弃了?” “把它留给更适合它的人,不是更好吗?” 沉默,漫长的沉默… “那就去做吧,阿伦,反正你知道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终于,威廉拍了拍阿伦的肩膀,沉重而郑重。 “那其他人呢,我希望征求你们每个人的意见。” “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们?” “他们不会质疑我,他们早已习惯了服从。”阿伦摇了摇头:“何况我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交流过了。” “你以为我们之间就有么?你以为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彼此还有什么可聊得么?”威廉奚落似的笑了起来:“所以,就别去管他们了,阿伦,做你想做的,他们比我更不在乎。” “那克劳迪娅呢,她的想法你总该知道吧?” “如果我告诉你,近百年来跟我交流最少的人就是克劳迪娅,你会相信么?”威廉看着阿伦,表情复杂,也许他实在想不起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表达情绪了。 “怎么会?我以为你们之间是最亲密的。”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太亲密了吧,我们生前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我们死后还能历尽艰辛走到一起,可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我们无法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情意,无法从对方的触摸中感受到愉悦,更无法从对方的怀抱中感到温暖。一开始我们还能通过记忆来制造出一些情绪,可后来连那些记忆都被麻木的身体消磨了,这本该让我们感到悲伤,我们却偏偏连悲伤都感觉不到…阿伦,我有时候会羡慕你,羡慕你一开始就选择了跟妻子永别,这样至少还能让她活在你梦里。” 阿伦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还是夫妻,在彼此的生命彻底走向终结之前永远都是,我们还会笑脸相迎,相敬如宾,可是…也仅此而已。”威廉举起酒杯,凝视着杯中半透明的液体,在光怪流离中仿佛看到了自己这漫长的,混沌的,精彩的,乏味的,难以言述的人生。终于,他笑了起来,把它又倒回了酒瓶里。 “史蒂文,也许我不该…” “行了,阿伦,我可早过了需要被安慰的年纪。”威廉用力挥了挥手,表情又变得满不在乎起来:“决定具体时间了就通知我,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不过说实话,我就有点儿不甘心,对于同铸会和恩格里斯特,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会送他们一份大礼的,史蒂文,而他们将会因为这份大礼而永远记住我。”阿伦露出久违了的笑容,至黑之光在眼眸中攒动着,似乎一旦冲出就将吞噬一切:“我会让他们知道,我还是一百年前的那个死亡召唤者,只是…变本加厉!” 第九十四章 急火攻心 “全换掉,就像这只手。”我晃了晃左手说,其实我还想活动一下手指,可惜手套不允许我这么做:“可能实现么?” “整个身体?”雷申德眨了眨眼睛。 “没错儿,除了脑子。”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在想,既然我们可以把一只手元素化,从而让其提升魔力,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摘掉手套,让火焰手指们又都欢蹦乱跳起来:“如果把我的整个身体都元素化,岂不会威力大增吗?” “不会,只会让你死去。” “…”你想象的出我现在的表情。 “我之所以可以把你的手元素化,是因为虽然这个器官很重要,但并不是你生存的必须品。但是有些器官则不一样,你要用心脏循环血液,用肺呼吸,用胃消化食物,用肾新陈代谢…元素根本代替不了这些。” “那伊格纳斯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就是一团火!” “那是因为他有炎魔之躯。” “是又怎么样,跟全身元素化有什么区别?!” “有本质的区别,炎魔之躯是通过施法把身体暂时性转化成火元素用于战斗,它让器官和元素之间随时可以相互转化。而我的元素化则是直接用元素代替器官,它们之间将永远无法相互转化。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可伊格纳斯已经烧了整整几十年,这又怎么解释?”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了。索萨,而是一团被疯狂和怨恨所充斥的火焰,你想跟他一样吗?!”雷申德突然愤怒起来,似乎被我勾起了一些不愿记起回忆:“用那具永远都无法熄灭的身体去拥抱自己的爱人,然后把她烧灰烬?!” “嘿,别激动,老雷。”我后退几步,离他周身那些蹿动的电流远了点儿:“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火元素无法维持生理机能的话,他为何能活这么久?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因为不是每个人去了燃烧岛都能全身而退,也不是每个人从燃烧岛回来后都能获得炎魔之躯,更不是每个掌握炎魔之躯的人在跟全世界开战后还能活下来。”雷申德看着我,我却总觉得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到那团熊熊烈火和在火光中摇曳着的怜悯、惋惜和…恐惧:“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炎魔!” “可是元素化…”我还是不肯放弃。 “关于元素化。你还理解错了它的含义。年轻人。把你的手元素化并没能提升它的魔力,一点儿都没有。只是从施法渠道的角度来说,元素化会比肉身更能有效的凝聚和激发出法术威力而已。你懂么?”雷申德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样用最简单的语言让我明白:“魔力依存于身体,并不隶属于某一器官,所以任何器官转化或者移植都不能让其提升,否则黑市中法师们的器官会比现在贵一万倍。而影响法术威力的因素则有很多种,将施法渠道元素化只是其中之一…” “这就够了呀,老雷!”我打断了雷申德的话,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起来:“除了那些必要的器官,把剩下的全都元素化,这样我的法术威力…” “我看你的脑子已经被元素化了,年轻人,难道你没意识到百分之九十五的法术施放渠道都是双手吗?这样就算把你的其他部分都元素化,除了把你变成一个站不起、走不动、连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照顾的废物,又有什么用?!” “可伊格纳斯…” “伊格纳斯、伊格纳斯…你以为这个历尽千辛万苦,把自己后半辈子全搭上,只为了掌握一个法术的火焰长老,是你通过几个手术就能匹敌的吗?!我可以告诉你,明确的告诉你,炎魔之躯有无数优势,多到你难以想象,但是这一切优势都依存于身体与元素之间的自由转化!而你…你这个无知的、幼稚的、异想天开的混小子将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是啊,我太天真了,就像雷申德所说的那样,我这样想着,低下头,哑口无言。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遇到事情的时候是否一直都不够理智,才导致我走到了今天,但是我终于知道的是,在跟星辰有关的事情上,我一向冲动得可怜…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循序渐进?冥想,修行,战斗,就像所有法师一样。我承认这种方式既漫长也没什么创意,可这终归是提升魔力最有效的方法,这已经在数千年的历史中被无数**师和大魔导印证过。”也许看到了我绝望的表情,雷申德转而又劝解起我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而我们也是这么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的,阿伦、高桥、同铸会的圣堂们都是如此,就算菲利克斯和苏菲他们也没有捷径可寻。” “可他们本身就是捷径,不是吗?”我努力想把头抬起来,却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天赋,雷申德,他们和你们都拥有无匹的天赋,只要按部就班,就能走向顶点,可我没有!不管我多么努力,都不可能在十二岁时成为灌铸法师,也不可能在十五岁时成为鹰眼魔导,更不可能在十八岁时名满天下!所以想跟上你们的脚步,我就只能另辟他径,老雷,哪怕是歪门邪道!” “也许你想要的太多了,年轻人。”雷申德叹了口气:“你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有时候…你得学会量力而行。”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老雷,而且想过很多次。其实仔细想来跟绝大多数人比我已经足够幸运,狼堡,艾苏雷格,希利苏斯,直到蛮荒之地,一次次绝处逢生,一次次化险为夷。或许我应该知足,放弃所有幻想,躲起来安度余生,可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啊!我只想、我只想…” 我只想要星辰之泪啊! 这句话也许在霎那间已经在我脑海中重复了一千遍,可我还是没有把它说出来,就好象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把这句话自行屏蔽了。虽然这早已不再算是秘密,诸多迹象让傻子都看出端倪,但是…我依然没法让它从自己嘴里溜出来,因为就凭我目前的处境和状态,都让这句话听起来太像是… 痴人说梦。 那我应该醒来吗? 我想你会幸灾乐祸的说,应该。 而我会说,早就应该,在我见到那幅画之前。 至于现在,太迟了。 我只剩下这个梦了,而且永远不会醒过来。 除非…美梦成真。 这听上去很难,做起来更难。 所以,我没时间犹豫,更不能停下。 “我得去燃烧岛了,老雷。” “然后死在路上?” “也许,但愿我会活下来。” “几率近乎为零。” “好在不等于零。” “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炎魔之躯。” “也不是每个人都不能。” “就算成功了,你也不过是下一个伊格纳斯。” “或者伊格纳斯只不过是上一个索萨。” “难道你就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除非多给我几棵试试。” “如果是黑魔法呢?” “只要它能让我变强!” “那跟我来吧,年轻人。”说着,雷申德往书房走去:“你没必要为此感激我,也最好别恨我。” 第九十五章 禁忌 当我在这本古老而残旧的《巫术杂谈》中看到“裂魂”这个药剂配方时,我就像三流玄幻小说中的主角发现了可以让体质瞬间提升一万个阶层的灵丹妙药般欣喜若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分身术吗?!” “分身术只是用来欺骗女人和小孩儿的把戏而已,如果连你也相信,对于那些江湖术士来说可真是意外收获。” “可这配方不就是把一个人分成两个吗?” “是,但是它需要你的灵魂。” “我给呀,随时可以!是不是只要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再跟它签订契约,它就会给我一瓶药剂,而我喝下去之后就能一分为二?!”我迫切的叫道:“不就是灵魂嘛,尽管拿去!” “你到底看过多少这种垃圾小说?”雷申德瞪着我:“你就不能先老老实实的看完配方说明吗?!” “比起看,我更愿意听你讲。”我耸了耸肩。 “那就闭上嘴,收起你那副饥渴难耐的表情,然后听好了!”雷申德没好气儿的说,刚刚对我产生的那一丁点儿敬意也已经荡然无存:“裂魂其实是灵魂分裂的简称,从字面上看就是以这种配方制作出来的药剂可以支离你的灵魂,这并不难理解,对吧?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 “灵魂,一种笼统的说法,在不同宗教中会有不同的叫法,但是总体来说它是种寄存于身体,却又区别于血肉的非实体性存在。”雷申德合上书本。慢悠悠的溜达起来,显然是准备发表一番长篇大论了:“有些学说甚至认为灵魂可以抽离出**而独立存在,当然这种说法已经被多方面证明了属于歪理邪说。现在唯一得到证实的就是,有一部分人死后他们的灵魂会去到一个叫做异界的…空间里,当然还一种叫法是地狱。关于异界,你了解多少?” “威廉给我讲过一些。” “威廉的话,我想在这方面我也没什么好补充得了…那么灵魂的作用是什么呢?就传统理论来说,灵魂代表着神智,拿亡灵生物来举个例子,毕竟它们跟灵魂的关系最密切。僵尸和骷髅这些初级亡灵被认为是没有神智的。因为他们除了肢体的本能反应外什么都不会。完全不具备思考能力,只有凭借主人的操控才能行动。但是食尸鬼就不同,虽然它们很蠢,却已经能够进行简单的思考。它们有自主攻击性。会挑选食物。还能拉帮结伙…所以,一个生物或者一个人存在灵魂与否,取决于它是否有神智。既思考能力,简单来说,思维。” “你有思维,你很冲动,很幼稚,喜欢痴心妄想,这都证明了你不但有思维,而且还不少,所以裂魂这个配方对你来说就是有作用的,那么…它有什么作用呢?”我聆听着,连目光都在不自主的跟着雷申德的身影移动,我已经许久未曾如此认真的听过这种玄学课了,而现在,他还在滔滔不绝:“思维,会决定一个人行为方式和处世态度,会决定一个人性格。而性格则有好坏之分,一般来说,包容,温柔,仗义这类性格,我们称之为好的,专横,暴躁,自私这类性格,我们称之为坏的。人们总想保留好的,去除坏的,可这个过程往往要倾注一生,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会以失败告终。所以很多人会对裂魂产生兴趣,因为它能直接帮你把不想要的性格切割出去。” “那把一个人变成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灵魂无法抽离于**而独立存在,所以在分离过程中,那部分被切割的灵魂会不可避免的带走本体的一部分**。而“裂魂”的高明之处不仅仅在于它可以切割灵魂,还可以在两股灵魂相互争夺血肉的过程中,对肉身进行双向补全。也就是以两个彼此独立的标准人体为基准,通过催化营养吸收的方式促使缺失细胞再生,使得两具身体在进行灵魂分割后仍然得以独立存活。要知道无论被分割出去的灵魂是什么,它总会带走你的一部分大脑,而大脑缺失就算不致死,也会直接使人变成行尸走肉。” “如此神奇的药剂,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不怪你,虽然你确实有点儿孤陋寡闻。毕竟作为黑魔法的分支,在同铸会当道后这个配方已被废止了许久,而且就算在黑白魔法分庭抗礼的年代,它也并不怎么受欢迎。” “怎么会?既分割了负面性格,又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同伴,明显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病,叫做性格缺失。得这种病的人多半自闭,偏执或者狂躁,而且会被这些因素影响到生活。这种病可小可大,一般的性格缺失其实并无大碍,但严重的则有可能把人逼入绝境,甚至无法自拔。前段时间就有个**师因为某种性格缺失所造成的抑郁症而自杀了,这个消息占据了当天《团结公报》的一整版,你看了没?” “《团结公报》只是同铸会的官方喉舌而已。”我冷笑着:“我只关心上面跟星辰有关的消息。” “看,我们终于找到你孤陋寡闻的原因了。”雷申德不疼不痒的调侃了我一句:“好吧,我们还是说回裂魂吧。造成性格缺失这种病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性格不完善,而对于灵魂分裂者来说,他们支离破碎的性格就没有什么完善可言。” “要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来说,灵魂本身是完善的,而当它被外力强行切割时,它就会本能的自我补全,就像我们受伤后伤口会自行愈合一样。可是我们一旦伤得太重,又得不到及时治疗。就可能危及到生命,至少也会留下残疾。灵魂也是一样,经过切割后的灵魂会自行修补,但是严重的缺失将导致它无法彻底修复,而灵魂这种非实体性物质又不能被药物或者法术治疗,所以…很多裂魂者在灵魂上会存在残疾。据统计大多数裂魂者都是偏执的,其中的一部分是疯狂的,他们的生命也基本都终结于各种非正常死亡。” “如果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裂魂的缺点,接下来我将从另一方面告诉你更多,也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所谓的伙伴。没错儿。裂魂会制造出一个跟你同样强大的人,他也多半不会与你为敌,这似乎使你实力翻倍。可是你不能忽略的是,他毕竟不是你。就算他曾经代表了你的一部分。现在也已经是独立于你之外的个体。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跟你去做同一件事。个中缘由你随便想想就能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分担的可是你的负面性格,这就导致他整个人的性格将完全是负面的。所以他只会比你更自闭。更偏执或者更狂躁,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性格就注定是严重缺失的。据统计百分之八十的裂魂衍生者不仅完全没有战斗力,而且连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那它岂不是完全没有用?!” “解决方法还是会有,毕竟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至于最有效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曾经盛行过的平行分割,就是不剔除任何性格,而是将全部性格进行等量分割。这样不仅能够通过足够的性格残余来完成自我修补,从而避免性格缺失,也能保证裂魂衍生者的生存能力和战斗力。至于缺点,就算再不羁的狂人在经历过平行分割后都会变得…平庸,因为当一个人把所有性格都消减到百分五十之后,就算再突出的个性也不会那么突出了。据统计在完成平行切割后,一半的裂魂人在五年内选择了归隐,而另外一半所兴起的风浪还没有切割之前多。这显然不是你想走的路,是吗?” “我恨平庸。” “那就再说说第二种,这算是最流行的了,在近一千年来的记载中至少出现过三十七个之多。首先,虽然他们还是会对负面性格进行彻底切除,但不再是全部,而是筛选性的选择其中最制约自己发展的三、四种,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种,这样虽然仍会形成一定的性格缺失,但不会严重到影响生活。其次,由于在这种情况下,裂魂衍生者的性格将会极度缺失,甚至根本无法形成完整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导致他们不过是群空有一身本领却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所以裂魂者们会在裂魂成功后的第一时间…把他们杀掉。” “杀掉?!” “总比白白养着强,眼不见心不烦。” “谁来动手?” “应该是找别人吧,谁会狠心到对自己下手呢?” “我会。” “那是你的自由。”雷申德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这么说来,你是决定选第二种了?” “它能给我带来什么,专门对我而言?” “很简单,对你来说,首先应该切除享乐,你花在醉生梦死上的精力比任何追求上进的人都多一百倍。然后切除迷恋,女人总会让人失去判断力,丧失方向感,在这方面你尤为甚之。最后切除自负,它让你的脑子里总是充斥着不切实际的想法,逼你去争抢那些力所不及的东西。如果摒弃了这三样负面性格,你应该就可以在强者之路上撒腿狂奔了。” “那我的人生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也可以切除点儿别的,反正裂魂的人又不是我。” “这也并不是我想要的,它带来的成长仍然需要过程。” “总比你去燃烧岛送死强。” “也许吧。”片刻之后,我终于点了点头,再次把伊格纳斯和熔岩炼狱,炎魔之躯和凤凰试炼这些词埋入心中。 “在做出决定之前,希望你能明白,索萨,你又选择了一把双刃剑。”雷申德看着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它面向你的那一面同样锋利!” “可我会把它握的很紧,用你送给我的手。” “很好。”在凝视了我三秒钟后,雷申德的语气又惯有的轻松起来:“拿上这本书,选好你想要切除的性格,然后就去找相应的材料吧,虽然有一些会比较稀有,但是总比去霜冻刀锋凿冰块儿容易得多。还有,喝下裂魂药剂之后你会在三到五天的时间里失去意识,直到分割完成后才会醒过来,而且那时的你将会异常虚弱…” “有多虚弱?”我插口道。 “虚弱到随便一个普通人和一根木棍就能送你去异界,据说数百年前有个**师就是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女仆手里。” “看来他着实对她不够好。”我撇了撇嘴说。 “总之在喝药前尽量补充营养,毕竟它要把一个人的身体平均分裂给两个人。另外在裂变过程中找好人守着,以免发生意外。最后,你需要找个出色的药剂师。” “我恰好认识一个。” “你确定她会帮你?” “我确定她不会,但是…有人会说服她的。” 第九十六章 长夜城 罗兰就这么慢悠悠的溜达着,跟在年迈的菲利克斯身边,已不再关心这次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事实上他也从来没关心过。而菲利克斯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步履蹒跚的好像真行将就木了似的,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演技,罗兰真以为他会死在这边茫茫无际的冰原里。 “照你的意思,在我决定加入某一势力之前,所有人都不会管我?”罗兰问道:“无论我做什么?” “只要不太过分,应该是。”菲利克斯想了想说。 “有意思。”罗兰不禁露出了笑容。 “可你迟早得做出选择。” “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得站队,特别是强者。” “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当然,没人不喜欢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这样你就会受制于一个前提----不能太过分。” “这对我来说就够了,偶尔撒个野,顺手杀点儿人。” “撒个野,杀点儿人?”菲利克斯笑了起来,那笑容配上他此刻的模样,宛如洞察万事的智者:“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罗兰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想你早晚会做出选择的,我亲爱的朋友,但是不着急,现在的你还应该多走走,多看看,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菲利克斯说,无论从语气上还是表情上都像个历尽沧桑的长辈:“这会浪费掉一些时间。不过也可以帮你做出更正确的选择。何况这个过程也持续不了太久,保守估计两个月吧,最快的话…也许就在今天。” “也许我永远都不愿意选呢。”罗兰不以为然的说。 “那么,愿意打个赌么?” “赌什么?” “赌你会不会在两个月内做出选择。” “赌注呢?” “雪绒花的一杯柠檬水,如何?” “我喜欢。”罗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菲利克斯突然原地站住:“我们到了。” “到哪儿了?” “我们的最后一站啊。” “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长夜城呢。”罗兰环顾着周围漫无边际的冰原,一脸茫然。 “这儿就是长夜城啊。” 菲利克斯跺了跺脚,并对左前方凭空钻出来的黑袍人挥手致意道:“它就在我们脚下。” 罗兰跟随着黑袍人穿行在这条宽不过米许,却不知通向何方的地道里,在菲利克斯再次拿出徽章。对这位狂信法师说:“菲伯纳齐。总务副长”之后。 不得不说,他满心忐忑,虽然这样会更突显出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当你走在这条一直在向下延伸的路上,而那世界上最神秘的城市就在前方。回过头。发现你身后的道路早已被如影随行的黑暗所蚕食。低下头,发现你的目光又被更深沉,更浓郁的黑暗所吞噬。又怎能不心生赞叹呢? 地道似乎没有尽头,据估算它已经转过了四个弯,并以不足十五公分的坡度向下延伸至十几米。在这个被黑暗所占领的地方,罗兰扶着冰冷而坚硬的墙壁,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行,就像刚刚菲利克斯所说的:“别人以为长夜城是因为地处极北以至于长期见不到太阳而得名,事实上,它永远都见不到。” 也许它会把我带到异界去,罗兰这样想着,看着几乎跟环境融为一体的狂信者和菲利克斯,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跟那点在黑暗中挣扎的烛光一样脆弱。直到后来,周围就算开始传来一些声响…钟声,人声,马蹄声,虽然很轻,却在空洞的地道中显得格外嘈杂。而在第六个转角,罗兰终于能看到不远处那些如繁星般闪烁在夜空里的点点火光,就像…希望。 “你去忙吧,我会带我们的新朋友到处转转。”在跟地道口的守卫完成交接后,菲利克斯对狂信者说。狂信者行了个礼便转身回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漆黑的拐角。 “这就是…长夜城?”罗兰借助头顶的火盆和周围墙壁上的火把,视线瞬间开阔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当周围的亮点陡然增多时,他甚至会觉得这本该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有些过分明亮。他向前几步,站在这座方圆数十米的大厅里,除了四名守卫之外,这里只有圈养起来的十几匹马和一个年迈的养马人,却足足有八条道路不知通向何方。 “确切的说,这是长夜城的一处驿站,你可以通过这里获得马匹,然后更便捷的让它们带你去城市的各个区域。像这种驿站长夜城有几十个,它们都散布在长湖冰原下。”菲利克斯指了指高约三米的洞顶说:“这个驿站不是最大的,但也不算很小。最小的驿站只有六,七匹马,四条通道而已,地处边缘,更像是个中转站,不过随着城市的发展也有可能拓宽,具体要视附近的地质状况而定。而最大的则养着百余匹马,有二十六条地道可以带你去长夜城的每一个地方,只是那里要更往北一些,对于咱们将要去的地方,没什么必要。” “我在想,作为通往城市地道为什么会那么窄,而且途中要转那么多弯?”罗兰有些好奇的问道,实际上这处所在让他好奇的地方很多,他只是就近问出了其中的一个:“是不是所有的驿站都这样?” “没错,最大的那个拐的更多。”菲利克斯走向马厩,牵过两匹马,把其中的一匹交给罗兰: “这样做是为了方便防御。相比于强大的敌人,炽天之翼不仅装备较差,作战素养不足。更重要的是人数上完全处于劣势,这些弱点在短期内将无法无法逆转。所以他们就必须在其他方面多下些工夫,比如依附冰封剑匣修筑易守难攻的冰封城,比如在保证长夜城交通顺畅的同时把连接外界的通道尽可能缩小。” “想想我们之前经过的地道,它们的宽度是有限定的,都是一米五左右,最多只能允许五个人并肩前行,至于全副武装的士兵,估计四个人都未必能保持通畅,这无疑减轻了炽天之翼的防御压力。因为就算你投入进攻的军队再多。几十万哪怕上百万。可进攻路径就这么宽,你也只能让后面的人干等着。当然你肯定会想到自行拓宽,可惜守城的人显然不会那么蠢到让你如愿。至于多重拐角的设计,相当于是双保险。一旦炽天之翼无法阻止进攻者。或者通道口已经被强行拓宽。守军就必须要保证敌人无法长驱直入,从而为友军赢得增援的时间。而这时,每个拐角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阵地。只要配置得当,几十个人就能拖住上千人至少半个钟头。” “而且把整个城市藏在地下,这本身就会让同铸会的北伐军们很头疼。”罗兰饶有兴致的补充道。 “没错,虽然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对于这一点我毫无怀疑----同铸会强者诸多,绝大多数都拥有高超的洞察力,而由于长夜城过于庞大,炽天之翼也没有足够的巫师把数万人的气息都屏蔽起来。但是…我亲爱的朋友,就凭这座城市的布防,他们想攻进来绝没有那么容易。” “要是他们直接摧毁这里呢?对于一座地下城来说,摧毁它似乎很简单,几吨到几十吨炸药就可以。”罗兰对菲利克斯的信心提出了质疑:“因为只要炸毁了它的一条支柱或者一面承重墙,所产生的连锁坍塌就可能毁掉整座城市。” “好想法,问题是这些炸药你准备怎么用?” “直接安在上面。”罗兰指了指头顶。 “从爆破学的角度来说,这种自上而下的爆破方式显然过于外行,这样的话炸药爆炸所产生的大部分冲击力都会作用于空气,而不是地表。更何况作为一座最高处距离地表八米,最细的支柱直径足有两米,最薄的承重墙厚度也超过五十公分的巨大岩洞来说,几十吨安放于地面的炸药似乎远远不够。” “那就把炸药运到内部。” “可你也要先攻进来才行,不是攻陷某个或者某几个驿站就可以,而是要进入到整个城区的中心地带。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座城市的构造…”菲利克斯指着这条宽约五米,高不过两米五左右的通道说。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通过了好几个岔口,而菲利克斯也带着他拐过其中的两处:“由驿站通往城区的道路繁多而漫长,仅仅在驿站引爆炸药将难以波及到城市的主体。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你真的已经攻到城区中央了,炸毁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就是说…爆破的方式是不可能的?” “可能,但不是以你说的方式,其实不得不说,在你的观念里对攻城战的理解还是过于简单。如果我是攻城方的话,我会先找出所有道口,并展开围攻,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将是个繁琐的过程,几乎注定会陷入拉锯,但是它不可避免。然后我会在附近的山头尽可能多的建造抛石机,再通过投射岩石炸药的方式对整个驿站所覆盖的区域进行轰炸,借助岩石的重力和炸药的爆破力进行双重打击。最后,召集队伍中所有的强者,三分之一分配到各个道口协助攻城,三分之一对缺口较大,崩裂明显的地表助以法术摧毁,三分之一游弋于整个战场,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我承认这仍会是场极其漫长而艰苦的攻城战,但是只要拥有在军事力量上的绝对压制,攻陷长夜城,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么说来,如果第三次北伐时海因里希.虎贲没有选择撤军而是继续北进,长夜城岂不是根本守不住?” “按照当时的情况,他不可能继续北进。首先,他刚刚在冰封城外遭到惨败,军心不稳,士气低落;其次。当时他完全不知道阿伦军团已经撤军了。当然,阿伦的突然介入对于同铸会和炽天之翼双方来说都是个意外。” “那如果这个意外不曾发生呢?” “那么之前的另一个意外就会显得毫无道理。经证实在双方于冰封城下焦灼不堪的时候,高桥突然潜入冰封城,并在三天内干掉了城内的所有统帅,直接导致了冰封城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高桥,冰封城就不会被攻破,而冰封城不破,同铸会也不会在龙脊山脉遭到炽天之翼和阿伦军团的联合伏击。”菲利克斯紧了紧缰绳,让马慢了下来,走进了前方的另一片灯火通明:“这很意思。我的朋友。一个意外连着另一个意外,而当两个意外相互抵消时,却又让事情回到了原点----同铸会最终还是撤军了,他们本该在困于冰封城下时就这么做。” “不过退一步来说。就算海因里希在龙脊山脉受阻后继续进军。并完全用我上述的那套战术攻城。他也未必能达到那次北伐想要的效果。首先,集结军队,搜索通道。展开围攻这一系列举措需要大量的时间,而对于多半来自于南方,已经被寒冷折磨了许久,最近又刚刚遭受重创,导致士气低落的士兵们来说,这个过程将格外艰难。还有,炽天之翼也有强者,他们不会坐视自己的城市就这么遭受轰炸,而一台需要几十个人制造三、五天的投石车,一个强者只需要五秒钟就可以摧毁它。另外,由于这场战争注定会十分漫长,所以炽天之翼将有足够的时间做很多事情,比如召集散布在蛮荒之地各处的援军,这样也许就会对北伐军形成反包围。或者组织大部分教众通过延伸到长湖冰原外围的密道陆续撤离,这样就算北伐军最终攻破了长夜城,也没能达到当初要彻底消灭炽天之翼有生力量的目的。” “总之,战争就是这样,我的朋友,无论是攻守两方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纵使你想到了所有细节也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就像第三次北伐,这本是场再常规不过的战争,跟前两次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规模更庞大而已,但是当阿伦和高桥这两个人掺和进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味道。可最有趣的是,就算是他们俩,也没能为这场同铸会和炽天之翼之间的战争写下最终结局。”说着菲利克斯翻身下马,开始牵马而行。 罗兰也照做了,毕竟在市区中骑马可不算是件有礼貌的事情,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也差不多。街道,人群,商铺,住宅,配合着沿途相对密集很多的灯火,他们仿佛置身于某个正准备欢度火把节的小镇当中。 “我们到城区了吗?”罗兰问道。 “这只是城区的边缘。” “它到底有多大?!” “很难说,没人具体估算过,不过跟荣耀城和博爱城这种大都市相比显然是不可能的。应该会跟某个片区的主城差不多,像艾苏雷格的坚毅城或者希利苏斯的骄阳城。” “它是如何被建造起来的?” “汗水和青春。”菲利克斯想了想说:“无数炽天之翼的教众们共同建造了这座城市,用漫长的时间和不懈的努力,让它至今仍在不断扩大,走向繁荣。要知道在一百年多前,这座所谓的城市还不过是个狭小的冰窟窿而已。” “一百多年?!”罗兰不禁惊呼起来:“可据我所知,炽天之翼也不过才成立了六十多年啊!” “是啊,很神奇不是吗?就像天意。” “那么,在第二次北伐中从天而降,于冰封城下一剑斩杀卢西奥.苍狼的那位…也是上天派下来的喽?”罗兰俏皮的扬了扬眉:“说起来这倒也算是一次意外呢!” “对于外人来说是,但是对于炽天之翼的信徒来说,这更像是一次“降临”,这属于教义中的术语,大概意思就是天使下凡。”菲利克斯耐心的解释着:“炽天之翼是坚持有神论的,信仰炽天使,这你该知道吧?” “炽天使?”罗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告诉我连你也相信这玩意儿是真的。”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 “可以理解,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 “难道你见过?” “原则上来说,没有。” “那不就得了。” “可我相信有人见过,而且见过的人还很多。” “谁?” “炽天之翼的信徒们。” “你凭什么这么说?” “否则他们如何能在短短几十年里发展到数百万人呢?” “妖言惑众,就像同铸会所说的那样。” “他们如此赤诚,如此狂热,难道仅仅就因为蛊惑?” “谁知道呢,你永远都想象不到现在的人们有多蠢!” “蠢到为了一个虚构出来的神明,就不惜冒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的危险,投入黑魔法的怀抱?蠢到为了一个谎言,就敢跟坐拥四千万教众的同铸会为敌,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 “这好像…太过分了。” “除非他们看到的某些东西是真的。” “神明?” “炽天使。” “难以想象。” “在亲眼见证之前,每个人都会这么说。” “那我…” “你会见到他的,我亲爱的朋友,在城中心的忏悔大厅。”说着,菲利克斯再次上马,走进城区另一头的通道中:“那里将是我们的最后一站。”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见到他?就在今天,就在长夜城,就在忏悔大厅?”罗兰满心疑惑的说:“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什么炽天使会在今天降生…不,降临。” “长夜城作为炽天之翼的发源地,炽天使会经常降临这里,平均每年一次的样子。而且到来之前他都会提前几个月降旨于圣女莎尔,再由莎尔以心灵感应的方式告知各大主教,然后再有主教在他们所管辖的片区选出一些特定的人,乔装打扮,分头行动,通过各种隐秘的途径来到长夜城,接受教导,进行膜拜。每次都会有数以千计的教徒赶来这里,千里迢迢,风雨无阻,这些人被称为“极夜之光”,在回到各大教区之后,将获得更高的地位,并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可这次怎么沿途都没遇到几个人?” “因为这次莎尔只通知了长夜城内的人…和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笑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卸去了伪装:“装成一个年迈的老头儿简直比真正变老还要累,好在前方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需要认识菲伯纳齐的人了。” 第九十七章 黑与白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罗兰打量着身穿漆黑铠甲,披着猩红披风,看起来跟黑武士没什么区别的菲利克斯,喃喃的说。 “人总是复杂的,我的朋友。不必说你我,就算街边的小贩,不跟他接触个三、五天,你照样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菲利克斯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说:“好在我们也刚认识没多久,留给彼此了解的时间还有很多。但就目前来说…很高兴认识你,这句话我之前有说过吗?” “额…好像不记得了。” “那这次你可要记得。” 他们就这样在昏暗的甬道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马行空,无所不谈,仿佛变成了相识多年的老友,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之间又穿越了十几条通道,路过了三、四个城区。城区越大越大了,当然也越来越繁华,街道旁开始间隔性的出现那种一人多高的篝火,让整个区域更加温暖、明亮。如果不抬起头,罗兰甚至感受不到自己正身处于深达数十米的地底深处。这是何等的神奇啊!他暗自赞叹着,也许只有炽天使才能建造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市吧。 “对了,关于同铸会和炽天之翼,你更喜欢哪一个?”在告别又一个城区后,罗兰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你确定对这个问题有兴趣?”菲利克斯扬了扬眉。 “很有兴趣。” “那恐怕你得做好准备听一番长篇大论了,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眯起眼睛看了看前方:“不过就目前的距离来说。时间刚刚好。” 罗兰没说什么,因为在这条跟之前那些比更加昏暗的甬道里,就算是五米开外的地方,他也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铸会和炽天之翼的区别或许有上百条,但是本质上无非两个,白魔法和黑魔法,无神论和有神论。从魔法角度来说,其实专注于白魔法的牧师是很讨巧的,因为白色往往会被认为是纯洁的,善良的。光明的。而黑色则被认为是污浊的,邪恶的,阴暗的,所以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圣战中。牧师们会得到更多平民的支持和拥戴就很容易理解。何况当时那些崇尚黑魔法的巫师确实有些偏执。以至于在牧师们成立了同铸会。并逐渐在连战连捷中走向胜利的时候,他们还是难以结成统一战线。通过这一点,似乎是拥戴白魔法的同铸会好一些。” “关于神明。其实在同铸会全面发展起来之前,这片大陆上的各路神明还是很多的,不过都是些小教派,也没成什么气候。原因很简单,首先当时主宰世界的是天谴议会,他们崇尚神秘的元素,鹤立鸡群,高深莫测。其次就是那些小教派之所以信仰神明,是因为他们对神明是有所期待的----希望得到这个,实现那个,反正都是些靠自己无法染指的,但是那些所谓的神明…统统让他们失望了。通过这种大环境就不难看出,同铸会当时提出的教义实在是相当高明。” “包容和互助。互助很容易理解,相互帮助嘛,你帮我,我帮他,他帮你,强的帮助弱的,弱的帮助更弱的,这很符合平民的心理。平民是需要帮助的,不管他是否真的需要帮助,但是当你试图帮助他而又不图回报时,他绝对不会拒绝。因为平民喜欢占便宜,而帮助就是免费的便宜,虽然大多数人都会记住后一个“帮助”而忽略前一个“相互”,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同铸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它得到了人民的支持,至少在人民眼里同铸会可比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元素法师们亲切得多。但是比互助更重要的…却是包容,它甚至重要到要放在互助前面。” “包容这个词看上去很浅显,实际上它可以包含很多,融合,谅解,宽恕,求同存异,不计前嫌…诸如此类。再想想当时世界的格局,刺客们还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巫师们刚刚输得一败涂地,天谴议会一家独大,同铸会势头正劲,而其他无数杂帮小派相互正斗得不可开交。其实它们愿意斗么?斗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呢?换个派系接着斗吗?也许你说它们都想壮大,可是能壮大到哪儿去呢?能比得了天谴议会或者同铸会,甚至是没落了一千多年的刺客联盟吗?永远不可能的。其实它们也想找个靠山,但是找谁呢?天谴议会根本看不上他们,刺客更是目中无人,牧师跟巫师们又一直拼的你死我活…可现在机会出现了,同铸会将接纳它们,因为包容。” “互助赢得了平民,包容接收了势力,就凭借这两点,同铸会只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就把那些高傲的天选者们踹下了神坛。”菲利克斯不无戏谑的说。 “看来在这方面,也是同铸会赢了。” “是吗?好像我都还没讲到炽天之翼的有神论呢。” 罗兰略带歉意的笑了笑,示意菲利克斯继续。 “事实上,要从炽天之翼这个名称出现在蛮荒之地算起的话,已经接近七十年了,而不是世人所说的六十多年。但是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同铸会的势力已经遍布除北方外的整片大陆,就算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也会耳濡目染,而且他们在派系方面的控制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几乎任何有可能形成规模的新生势力都会遭到打压、兼并甚至消灭。当然,在这么做之前,同铸会会给他们扣上邪教,黑魔法,异教徒之类的帽子罢了。所以当炽天之翼刚刚成立的时候,是几乎招不到信徒的,原因很简单,既然同铸会已经只手遮天,为什么要加入一个未知的,完全看不到前途的新兴教会惹麻烦呢?”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当初同铸会所营造出来的光辉形象已经坍塌的差不多了。先说互助,就像我刚才提到的,所谓的相互帮助其实取决于人民自身,但是就平民来说,大多数人在社交中的理念是先获取,再回报,而不是先付出,再收获,概括来说就是:“你要先帮我,我才有可能帮回你。如果你我素未平生。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帮助你呢?”可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谁又来当第一个?谁还愿意率先付出?何况在这个世界上,好心没好报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呢。” “这种恶性循环就导致所谓的“互助”沦为了无从兑现的空话。不过客观上讲,这也不全是同铸会的错。根本原因在于全民素质。就目前的全民素质来看。人们的私欲和贪念是根本无法驱使他们去不图回报的付出的。总得来说。互助是件好事,只是对于当前人们的平均素质来说,它好的有点儿过分了。接下来还得说说包容。其实这一点反而没什么好说的,自从同铸会一家独大之后,它对新生势力哪有半点儿包容了?而且从手段上看,它比之前的刺客和元素法师们可残酷多了。” “可是如果同铸会已经不得民心了,为什么最近这些年来他们的信徒却还是越来越多呢?”罗兰不解的问道。 “因为人们别无选择。人们来到这个世界总会想要点儿什么,权力,财富,爱情,或者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总得来说,每个人都想越来越好。怎么才能越来越好?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爬得更高,地位越高,能获得的好处就越多,自然能让自己越来越好。怎么才能爬得更高呢?取决于你所依附的势力,你所属的势力越大,往上爬就越容易。翻翻历史你就会发现,三千年前,人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服务于皇室,二千年前,人们开始喜欢跟刺客交朋友,一千年前,人们挤破脑袋想当上畏魔者,至于现在…人们恨不得刚出生就成为同铸会的信徒。” “虽然这中间也会有例外,比如有些人至今都奉行着“一入暗影,长夜永随”的刺客信条,有些人依然认为把天选者徽记别在胸前会无比的骄傲,有些人醉心于炼金术,有些人沉迷于药剂。但要注意的是,这些人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人,他们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纵使这样需要付出更多。” “但是平民就不一样,也许你对宗教毫无感觉,觉得“包容和互助”简直狗屁不通,也懒得操心什么前途,所以你会想对同铸会说,去你妈的,离我远点!可是当你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当你身边所有人都是同铸会的信徒时,这似乎就会出现些问题了。你即不去祈祷,也不做礼拜,只有你跟大家不一样,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孤立,不再有朋友,被家人冷落,得不到姑娘们的青睐,让你只能像个幽灵般在世间游荡…于是你会想改变,终于决定放弃,而这也很简单,你只需要走进教堂,接受洗礼,成为同铸会那千千万万名信徒之一。” “那炽天之翼又是怎么发展起来的?”罗兰问。 “给人希望,以炽天使的名义。在这个日渐扭曲的,所谓包容和互助都荡然无存的世界里,那些清醒的,对同铸会失去信心的,对现实充满怨念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可惜在同铸会的高压政策下他们是无助的,不但难以形成规模,就算形成规模也会立刻被消灭。这就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当这个世界需要被改变的时候,人们却无力改变它。这种时候人们就会寄希望于某种虚无的、神奇的、足以力挽狂澜的力量,比如说…神明。而炽天之翼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强大的,前所未有的,看得见也摸得着的,最重要的…他是真实的!” “这么说来,倒是有神论赢了。”罗兰若有所思的说。 “接下来就是白魔法和黑魔法的问题…” “等等,这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罗兰打断了他。 “可是时代变了,我的朋友,如今掌控白魔法的不再是牧师,而是同铸会,崇尚黑魔法的也不再是巫师,而是炽天之翼了。而它们所代表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白魔法在同铸会手里已经成了**,打压和宗教迫害的代名词,黑魔法在炽天之翼这儿却代表了抗争,颠覆和决不屈服…你不得不承认,在一千年后的今天,白的已被染成了黑的,而黑的却洗成了白的。” “照你的说法,好像是炽天之翼完胜啊。”罗兰哑然失笑道,这显然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结论。 “同铸会只是代表现在,而炽天之翼必将赢得未来!”菲利克斯坚定而决然的说,这种语气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也许吧,何况炽天之翼的这些信徒们还如此狂热。”罗兰想了想说:“在万松山下我也杀过不少黑武士和狂信者,可是跟那些慌乱的捍卫者和麻木的死灵生物不同,他们的眼睛中充斥着疯狂和决绝,好像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们感到恐惧。” “在当前这种局势下,狂热是必须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从夹缝中壮大起来,更不可能在如此大的劣势下顶住同铸会的三次北伐。但是仅仅依靠狂热并不能赢得战争,更无法改变世界,所以…至少要有人保持冷静。” “比如说,莎尔?” “不,她比所有人都狂热得多。” “那会是谁?” “当然是至高无上的炽天使啊。” “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就去见见他吧。”菲利克斯将马匹交给了等候在通道出口的守卫,指向前方:“忏悔大厅,我们到了。” 第九十八章 忏悔大厅 罗兰站在宽达数百米的广场中,借助繁星般的灯火看到不远处的忏悔大厅,不由得心生赞叹。很难想象在这座地下城中能拥有如此庞大的场所,它的宽度几乎等同于整个广场,更不知道向内延伸多少米,顶部则直接跟高达十余米的穹顶相连,看起来就像是长夜城硕大的心脏。他端详着面前这两扇高近五米,宽过三米的黑色石门,抚摸着雕琢其上的纹饰,红似烈焰,黑若鬼魅,它们相互交错着,纠缠着,在周围那些摇曳的火光中仿佛跳起舞来。 “进去吧,仪式就要开始了。”菲利克斯轻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作为如此巨大的石门,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轻轻”的推开,但你不该忘了推门的可不是某个预备队副长、后勤副长或者总务副长,而是名闻天下的云中苍穹:“事实上…也许就等你一个人了。” 当罗兰信步而入的时候,他首先看见的并不是那些一身黑红,表情肃穆的信徒,虽然他们黑压压的数以万计;也不是那些色泽浓艳,对比鲜明的壁画,虽然它们几乎占满了整片墙壁,详细而生动讲述了一个有关审判和赎罪的故事;他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女人,然后就把目光留给了她很久。 一袭纯黑色的修身长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作为炽天之翼的圣女,莎尔的衣着是单调甚至简陋的。可女人需要打扮,凡是跟她们共同渡过某个夜晚的人都不会质疑这一点,而这样的夜晚,罗兰在荣耀城经历过很多个。他更不是没见过美女,不久前他还在枫城见过最美的那个----苏菲.星辰之泪,他记得她的样子,清晰如昨,就跟所有见过她的人一样。她很美,这是世界公认的事情,但是她更会打扮自己,这更是世界公认的,否则她的穿着也不可能引领潮流那么多年。 但是当这个理论摆在莎尔面前时,却是完全不成立的…当你这么看着她,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哪怕中间隔了上百人,你会觉得,哦,足够了,她不需要任何衣着或者珠宝来装饰了,一张面孔,一具身躯,足矣。 你看那张脸,你看那具身体,完美!我知道这个形容词很空泛,任何有写作功底的人都不应该用这个词来描述任何人,可是当你看到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的脖子,她的胸脯,她的小腹,她的腰,她的大腿,她的小腿,她的脚…所有你通过肉眼能够看到或者只能透过衣裙揣测的部位,都会把你领上这个词----完美,完美到神奇,完美到诡异。 “在审判日,吾主将迈出神坛,破空而来!他头戴风暴之角,身披金龙之力…”大厅里响起了她的声音,悦耳的,空灵的,无孔不入的,总之,这是属于她的声音,就像完美的声音就该属于完美的人。信徒们开始低声祈祷或者忏悔,无数声音纠缠在一起,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带动着整个教堂随之颤动,罗兰身陷其中,浓郁的压迫感和膨胀感接连袭来,令他惊异莫名。他强行把视线从莎尔身上收回来,却已经找不到菲利克斯的踪影,他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着,然后就发现了另一个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垂髻过肩的长发,干净俊朗的面容,一袭似雪白衣让他看起来仿佛黑夜中的北极星。此时的他,手持折扇,看似悠然在站在那里,宛如玉树临风,却眉头微皱着,似乎跟罗兰一样,对这种…难以名状的氛围不太适应。 “你好,我叫罗兰。”罗兰凑上前去,用自以为只能让这位男子听到的声音打了个招呼,然而话一出口,却在这咒语般的隆隆之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久仰大名,尊贵的雷霆之怒。”他侧过身来,把声音压的更轻,让罗兰看到了他自胸口左侧延伸至衣衫下摆的锦绣寒梅:“在下青龙会,夏凉。” 夏凉,好像在哪儿听说过。罗兰这么想着,准备跟这个东方人多聊几句,毕竟他已经是整个大厅中唯一有可能搭理自己的人,直到他突然间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 罗兰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他看到了…神明! 第九十九章 地下室的药剂师 “裂魂?”格林接过配方看了一眼。 “是的。”我把收集了几天的材料一并交给他:“我准备了三、五倍的分量,能允许她失败几次。” “给谁用?” “我自己。” “索萨,我认为你应该想清楚,这…” “别跟我讲大道理,我现在就能给你说出十个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变强。” “变强的方式有很多种!” “我只选最快的那个。” “你…” “格林,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帮我!” “索萨,它会剥夺你的一部分,让你不再完整。” “我早就不完整了,格林。”我举起了左手。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就像我看着他。不可否认,格林这双银色眼眸是有某种…魔力的,当他就这样严肃的,凝重的,甚至含着些悲哀的注视着你时,你几乎会毫无悬念的在三秒钟之内败下阵来,就像之前的我一样。 可是这一次,我显然比他想象中坚决得多。 于是在五秒钟后,他叹了口气说:“好吧。” “能告诉我是哪几类性格吗?”临走前,他这样问我。 “算了吧,反正你也不会喜欢的。” 他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里虽然依旧昏暗,好在干净了许多,格林走进地下室。看着忙忙碌碌的行尸走肉们这样想着。他并没能像往常那样站在楼梯上一扭头就看到朱丽奥斯,虽然已经没有飞扬的尘灰来阻挡他的视线,取而代之的却是橱架上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剂。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各种跟制药有关的原材料混杂在一起,仿佛又把他带回了第九军团那一个个繁忙却光鲜的岁月…“你来啦!”朱丽奥斯会这样欢呼着迎上来,然后一头扑进他怀里,他却总会温柔的推开她,只因为他认为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在同僚们面前会显得不太礼貌。 我不该这么做的,格林用力挤了挤眼睛,把自己从梦境中拽回现实。弗雷德里希迎了上来。毫不吝啬他那谄媚式的笑容。这就是阿伦所说的那个首席巫医,年迈、衰老、猥琐,跟格林想象中的没什么不同,除了他并非亡灵…“死灵生物可是学不会制药这种高级技术的。”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曾满怀自豪的这样对格林说道。 或许让他协助朱丽奥斯是个错误。格林一度不无担心的这样想过。他怀疑这位自命不凡的药剂师会在见识过她的水准后恼羞成怒。“没人知道这丫头在制药方面的天赋有多高!”这是阿伦对她的评价…为什么我早没意识到这一点?为什么我们早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个想法总会让他感到悲哀。 好在他的顾虑并没有发生。老费雷德除了刚刚接到通知时发了些牢骚外,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对朱丽奥斯赞不绝口,五体投地。不但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的副手,还对此表示了万分荣幸…看来黑魔法并非一无是处,而研修黑魔法的人也并非都是卑鄙小人,这个观点又一次得到了证实。他对弗雷德点头微笑,就像在第九军团面对下级军官时一样。 “你怎么来了,还没到一个星期呢。” “啊,我来看看你,亲爱的,顺便请你帮个忙。” “有话直说,别那么客气。”她试图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扯动着左脸那片腐烂的血肉,宛如梦魇般丑陋…她还不知道克蕾媤的事,娜塔莉果然没有告诉她,格林暗付道,那姑娘很懂事,通情达理,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强。 格林把材料和配方递给了她,尽力不让目光移开,并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不想面对这张脸,消散的粉尘仿佛令它清晰了一千倍,他见过比这更加凄惨的场面,在那一场接一场的,似乎永远无休无止的征战中,很多人甚至被摧残到连人样都看不出来,可是他们都不叫朱丽奥斯。 “给谁用?”她低下头检查着材料。 “我的战士们。”他长舒一口气,如获新生。 “你的战士们?”她疑惑的皱起了眉:“你还有手下?” “都是些同铸会的通缉犯,最近这些天我召集了他们。” “在哪儿?” “枫城远郊的空山镇,那里山多人少,离城区也不太远,既容易隐蔽,又方便补给。” “你招了多少人?” “几十个吧,至少也是天选者以上的好手,其中有四、五个更是堪比光铸牧师这一级别。”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大费周折,亲爱的,为了找到他们,我几乎用上了我所能掌握的一切。”他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说:“当然,在这期间阿伦的通灵师和石像鬼们也帮了我很多。” “为什么?” “我们需要盟友,亲爱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盟友。无论最近的生活多安稳,我都不会忘记能活到今天只因为我们是赌局中的棋子。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你找到了他们?” “我必须搜集所有能供我们使用的力量。” “你…不怕他们出卖你吗?”她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些许关切。 “他们不会的,宝贝儿,他们每个人至少都被同铸会通缉了两年,而且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这些年来他们东奔西走,东躲西藏,整天过着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生活…他们恨同铸会,亲爱的,恨之入骨。” “或者…他们会以为只要把你交给同铸会,就能将功折罪呢?”她还是不放心。 “也许吧,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与其像条狗似的向同铸会摇尾乞怜,为什么不加入我一起反抗呢?要知道曾几何时他们也都算一号人物呐,至少…他们自己都这么觉得。” “那他们就不担心你会出卖他们么?” “当然不会,我的罪可比他们所有人都重。”他爱怜的把她拥入怀中:“别再担心我了,亲爱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刻挣脱出来,而是温顺的靠在他的胸膛。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还是那么柔软,光滑,就像在第九军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得去干活儿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如梦醒般的从他怀中逃了出来。他对此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既然这注定是场梦,梦中越甜蜜,梦的时间越长,醒来后就越令人难以承受。也许他不想醒过来,也许她也不想,就这样沉浸在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可惜那些溃烂的疼痛和腐蚀衣衫的脓水都会不断提醒着他们…面对现实。 “你会骗我么?”当朱丽奥斯把四瓶药剂拿到格林面前时这样问他,跟他料想的一样,她一次都没失败。 “怎么了,亲爱的?”格林一脸诧异。 “我看到了那些材料所对应的性格,我觉得…像索萨的。” “我承认。”他叹了口气说:“他对这药剂很感兴趣。” “你…”她的眼眶中瞬间就充满了泪水。 “可我劝阻过他,我不认为他适合这种药剂。” “不,亲爱的,你应该给他一瓶…”沉默片刻后,她突然神经质似的笑了起来:“亲爱的,让裂魂毁了他!” 他默默的接过药剂,什么都不想说。 “你不会骗我的,对么?”在他准备转身离开前,她又一次这样问他,颤抖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忐忑和…恐惧。 “不会的。”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就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永远不会。” 第一百章 生而为你 “懦弱,寡断,胆怯…”格林看着我,目光如炬:“还有仁慈和随和,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点了点头,伸手去拿药剂,他却并不打算给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拦着我。”我说,表情应该很久没这么郑重过了。 “我不会拦着你,索萨,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他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想让你明白,你并非孤身一人,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独自承担。” “我知道,但不是这一件。” “为什么非得是她?为什么非得是星辰之泪?!” “当你在十五岁时因为一幅画像就爱上一个人,然后在今后的整个人生里都朝思暮想的时候…也许你就会明白了。” “这不现实,索萨,这不理智,这很…” “这很蠢。”我替他说出了他难以启齿的话:“我知道这很蠢,格林,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可是…我怎么能放弃呢?格林,在经历了这么多又失去了这么多之后,我怎么能放弃呢?!” 格林看着我,良久,嘴角抖动着,似乎有一万句话想对我说,可是最终他只是把一瓶药剂递给了我。也许他已经意识到没法说服我,也许他只是不想再看我那双泪光闪动的眼睛。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直到被我叫住。 “你还留着剩下的药剂做什么?” “去拿给我们的盟友,看看他们中有没有人会为了力量像你这么癫狂。”他头也不回的说。 “咱们这种处境还会有盟友?”我不无戏谑的笑了起来。 “只要肯耐心寻找。最近我聚集了四十三名同铸会的通缉犯,并暂时把他们安置在了枫城远郊的空山镇。” “哇哦,你怎么做到?我是说…你哪来的精力做这些?” “当我每天花四十五分钟吃饭和四个钟头睡觉的时候,除去应付各种琐事和修行明暗之力,时间还是有些盈余的。”格林转回身来面对着我:“索萨,要想把命运重新夺回手中,我们需要属于自己的剑!” “所以你笼络了这个团体?” “这只是个开始,索萨,以这些人为基础,今后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军队。”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坚毅的目光中似乎有耀眼的圣光在闪烁:“我会训练他们,指导他们,督促他们,最终带领他们走向光明!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你的帮助,索萨,如今唯一能让我信任和指望的人不是阿伦和他的亡灵军团,更不是朱丽奥斯,是你!” “我?!”我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你,索萨,也只有你。”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受着他掌心的力度,一时间,竟觉得无比沉重。 我不会令你失望的,格林,只要是跟你一起,我火海也敢趟,刀山也敢过!我本想这么说,就像我们之前出生入死的无数次一样。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莫名的没能说出来,好在格林已经转身离去,似乎并不急于得到我的回应。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直到突然想起了手中的这瓶药剂。我拧开药瓶,伴着那粘稠而污浊的药水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儿…突然意识到在面对格林时,我为什么会犹豫。也许从万松山下绝处逢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早已被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愫彻底淹没了神志,注满了心。 我仰起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星辰,看看我都为你做了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炽天使 这一定是炽天使!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是当它站在祭坛上,凭空出现在莎尔身边的时候,罗兰却毫不怀疑这一点。关于它的传说着实不少,北上之后更是铺天盖地,而罗兰也总会听到一些。通过这些描述,他对炽天使的外貌已经有了个大体的概念,就跟面前这位巨人差不多。 风暴之角,就是嵌有一对羽翼的金色半覆式头盔。金龙之力,就是覆盖全身的金色重甲,那龙头般的护肩似在咆哮。燃烧之剑,就是一柄斜插在背后的双手巨剑,剑身都被熊熊烈焰所包围,看上去仿佛整把剑正在燃烧。 罗兰看着它,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言语竟如此匮乏,甚至无法形容出它的摸样。 那高达十数米的身躯…是的,这听起来似乎不合逻辑,毕竟教堂的高度才有十余米,而且它还站在一人多高的祭坛上。可是你看着它,却会觉得…它就是如此高大,或者说,它就该如此高大!就像那黑压压的巨岩顶根本无法挡住它,而且你甚至会认为…只要它想,它会更高大,直到冲破苍穹! 那隐藏在昏暗中的脸庞…这似乎也不合逻辑,在通体的金碧辉煌中,他的面孔本该如阳光下般清晰。可是你看着它,会觉得它就该如此神秘,就像凡人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灵。 那对巨大而耀眼的光翼…这似乎更不合逻辑,光翼是什么意思?发着光的翅膀。还是由光芒构成的羽翼?可是你看着它,会觉得这并不重要,也许对炽天使来说,光即是翅膀,翅膀即是光!以光为羽,以芒为翼,方能来往于人间和天堂! 莎尔还在念念有词,沐浴在炽天使璀璨的光辉中,她的躯体更加唯美,她的声音亦更加激昂。似乎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般响彻云天!而此时,信徒们早已通通拜服于地,忏悔着。倾诉着。欣喜若狂的叫喊着。无法自持的哭泣着!而在这个过程中,它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无悲无喜的站在那里。伴随着环绕周身的冰雪,风暴,沙石,烈火,雷电,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光明与黑暗,就这样站在那里。 宛如俯视众生,宛如君临天下! 罗兰被深深的震撼着,从进入长夜城起,他就不停的被震撼着,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然而这次震撼他的却不是这令人叹为观止,触目惊心的画面,虽然在他的概念中,没有任何易容术、障眼法或者虚拟投影能做到这一点。 震撼他的,是炽天使身上所散发出的力量。 强大的,磅礴的,至高无上的力量! 罗兰感受着这股力量,第一次觉得自己微不足道…等等,不是第一次,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而且时间并不久远!在哪儿呢?到底是在哪儿呢?他一遍遍搜寻着过往的记忆,绞尽脑汁,终于…他想起了博爱城的那最后一个夜晚。 就在那个夜晚,他不但击败了冰霜巨龙德拉斯,还让自己的狂暴之力达到了又一个巅峰,但是…在他即将斩下那只老龙的头颅为自己庆祝的时候,居然有人阻止了他!这是段模糊而虚无的记忆,毕竟在开启狂暴之力后他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一点一点的挖掘出当时的片段,才能勉强把这些支离破碎的情节拼凑起来。 是死亡召唤者,是阿伦! 罗兰不记得他对自己做过什么,那些发生在他癫狂到极致的细节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只能记起阿伦用某种法术束缚住了他。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的灵魂还在咆哮,他的热血还要灼烧,他挣扎着,扭动着,拼尽全力挣脱着,却无法动弹分毫!而当时的阿伦,却是那么的从容,淡然,镇定自若。 那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啊,强大到让他绝望… “感觉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带回了忏悔大厅,是菲利克斯,他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不知不觉中,仪式已经结束,信徒们正在绕过他陆续离去,互相沉默着并不交谈,如果不是脸上尚未退却的狂热,他甚至会以为之前那些不过是场梦境。罗兰用力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在那种力量中沉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你刚才去哪儿了?”他对菲利克斯说。 “去跟你见面了啊,以炽天使的身份。” “什么?炽天使?!你…” “不知道有没有让你失望。”菲利克斯优雅的欠了欠身。 罗兰打量着他,比初次见面时还要仔细。纯黑色的全身甲,肩膀是平淡无奇的半圆盔;猩红色的披风,完全没有任何羽翼和光芒的痕迹;至于他的力量,罗兰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比现在的自己强很多,却绝对比不上自己化身狂战士的时候,至于阿伦,他更是无法两提并论。 “我不相信。”他说得毫不客气。 “那现在呢?”五秒钟后,菲利克斯又问他。 他变了,罗兰惊奇的对自己说,他的力量变了!不是变得强大,而是变得深沉,厚重…难以琢磨!罗兰立即开启了洞察,并瞬间将它发挥到极致,却还是丝毫捕捉不到这股力量的边缘!他知道作为狂战士,自己的洞察力并不像刺客般敏锐,可像现在这样完全对某种力量摸不着头绪却只有一种可能性----这股力量的拥有者在释放它们的同时,又刻意把它们隐藏起来,而这个人,显然比自己强大得多! 罗兰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有些失落。 “别这样,我亲爱的朋友,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我可比你差得远呢。”菲利克斯如长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知道作为一个黑武士,如果没点儿本事的话,可是活不了两百多年的。” “你有二百岁了?!”罗兰惊叫道。 “我看上去…还算年轻,是吗?” “最多也就三十五岁!” “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三百多岁的死亡召唤者看起来不也就四十多岁吗?”菲利克斯耸了耸肩,宠辱不惊的说:“我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蒙蔽人的眼睛。” “这么说来,你就是炽天之翼的神明?或者说…炽天之翼的神明就是你?” “两种说法,两种论调,有意思。” “那你是哪一种?” “你觉得阿伦是哪一种?” “他异常强大,而且是举世无双的那种。”罗兰想了想说:“但是…他并不像神明。” “那么我像么?通过我们这些天来的交流。” “你更不像。”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是?” “对炽天之翼而言,我是。” “但是就现实意义上的神明而言…” “也许我们应该小声点儿,特别是在我们身边全都是炽天之翼信徒的情况下。”菲利克斯拦住了他,用这种俏皮的方式,实际上那些鱼贯而出的人们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兴趣。那些信徒们都还沉浸在炽天使所展现出来的神迹里,脸上的兴奋和崇敬之色还来不及散去。也许他们会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很久很久,罗兰不无感慨的想着,久至…终生。 “你为什么这么做?”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问道。 “那可是个更加漫长的故事了,不过我们的交流这才算正式开始。”菲利克斯从守卫手中接过缰绳:“来吧,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饮料,吃些甜点,好好聊聊。” “夏凉呢?”罗兰突然想起了这个东方人。 “莎尔正在招待他,他代表青龙会想跟炽天之翼的领袖讨论一下今后是否应该展开多方面合作的问题。” “那他似乎更应该找你才对。” “没错,只是他还不够资格。如果他只是想顺便聊聊,我当然乐意奉陪,但是如果要牵扯到两大势力,恐怕要他们的风之优雅亲自出马才行。不过我们没必要操心这些,莎尔会搞定一切的,我们只需要…” 他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严肃。 “怎么了?”罗兰问他。 “同铸会刚刚以心灵感应的方式传来消息,要我立刻回荣耀城。”片刻之后,菲利克斯才开口道:“我亲爱的朋友,看来我们不得不改期了。” “那么紧急?” “是的,像这种以三大圣堂的名义联合发出的召集令,这些年来除了那三次北伐,就没再有过了。” “发生什么了?” “还不知道,但是…好像跟死亡召唤者有关!” 第一百零二章 龙德施泰特 对于罗杰.龙德施泰特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能引起这位鬼灵大师的兴趣,除了兵器。 作为一个狂热到近乎于执拗的兵器收藏者,“武器库”这个外号绝非浪得虚名。只是这些年来能够引起他兴趣的玩意儿已经越来越少,因为绝大多数能让他动心的武器已经都陈列在了他那占地数千平方米的陈列馆里。 但是“逐日者”这把匕首却是个例外。 作为自黑白战争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兵,罗杰对它垂涎久矣,然而作为存放于真理大教堂的珍贵藏品,他只能对它望而却步。他不可能得到它,或者应该说…几乎不可能,他没想到自己会获得一个机会,一个同铸会主动送给他的机会----他们需要他去干掉一个人,而作为回报的,是逐日者。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充满戏剧性,是克里斯汀,祈福者,同铸会的三巨头之一,一个在他看来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您好,罗杰,尊敬的鬼灵大师,鼎鼎大名的武器库。” “啊?”这是当时正在擦拭一柄宝剑的他的第一反应。 当克里斯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他哈哈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及礼节的那种。他想说,这种生意可不该来找他,而是应该去找月下美人,是的,整个刺客联盟,然后…他们就会集体回绝这单生意。 克里斯汀要他杀掉是阿伦.贝勒里恩。 哇哦,他怎么不直接对自己说。你去死吧,然后我们会把逐日者放进你的棺材里。想刺杀死亡召唤者,一千个罗杰.龙德施泰特都不够! 但是事情显然不会那么简单,作为日理万机的祈福者,克里斯汀当然不可能专程赶来只为跟他开一个毫无营养的玩笑。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场战争,一场盛大的,史诗级的,也许是前所未有的战争,在这场战争的众多参与者中,他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而阿伦。将是他们唯一的对手。 克里斯汀讲解了作战部署。详细,严谨,完善,几乎包涵了所有他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内容。这显然可行的。但是充满了危险性和变数。特别是对他这种级别的人物来说。他本该一口回绝。然后置身事外,这绝对是个明智的决定,他对此深信不疑。可是…那把逐日者却始终都不肯放过他。 “只要阿伦一死,它就归我了,是吗?” “不,它现在就是你的了。”说着,克里斯汀从怀中取出了这把闪耀着淡淡红光的匕首,并直接递给了他。 别碰它,千万别,否则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不停告诫着自己,在用颤抖的双手把它接过来的过程中。是它,就是它,这造型,这雕纹,这色泽!这刀鞘,这刀柄,这刀刃!不会错的,绝对不会,在他通过各种途径看过上千遍的今天。 他默默的将逐日者别在腰间,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三天后,他死了。 他在战场边缘蛰伏着,观察着,等待着,直到这个最佳时机的出现。他如鬼魅般闪烁至阿伦身后,出剑刺向他刚刚被雷光斩击中的左侧肋部,龟裂的骸骨装甲阻挡了一下,却并不足以化解他的全力一击。他能听到剑尖刺破骨甲,穿透长袍,划开皮肉的声音。他见好就收,不敢久留,虽然没能伤及到阿伦的肾脏,却已经将剧毒留在了他体内,很快…迟钝、眩晕、虚弱等诸多负面效果就会伴随着血液流动一一体现,这就是他此次袭击的目的,完美达成。 他算准了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因为此时克里斯汀已经锁住了阿伦的右手,菲欧娜.灵狐则锁住了他的左手,萨菲隆和杰拉德.雄狮正从正面猛攻,伊卡洛斯和克里斯蒂安.夜枭以及恩格里斯特和星辰之泪亦分别于两侧狂轰乱炸…阿伦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而他只需要0.3秒钟的时间就可以闪到三十米开外,然后静候下次时机。 可惜…他没想到骸骨装甲上会射出骨刺。 当时正在施展闪烁的他根本无从闪避,于是0.3秒钟后,他带着那枚没入眉心的骨刺出现在了三十米外的半空中。他仰面摔了下去,无助的像个塞满血肉的麻袋。骨刺扎进了他的大脑,但不是神经中枢,没能让他立即死去,于是在下坠的过程中他还能欣赏到那些细小的血珠从眼前欢快的蹦出来。 没人会救他,战斗的激烈程度从一开始就超出了他的想象,战场上人人自危,自身难保,更无暇顾及这会儿已经远离战场的他。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逐日者,是的,他把它带来了战场,却并未使用。这不仅仅因为它不如这把细剑用着顺手,还因为它不如这把细剑锋利。 这把剑跟了他二十年,锋利无匹。 那么特效呢?逐日者不是有特效吗?它当然有,固化在刀刃上的火焰属性会在伤口处造成持续灼烧,这听起来很炫,但是跟他精心配置的毒剂相比,简直羸弱的可笑。 那到底是什么让它成为了神兵?! 是圣战,是年代,是传说的渲染,是历史的沉淀…一切的一切都让它成为了价值连城的藏品,却不能让它成为诛仙弑神的利器。 他为此搭上了性命。 我该把它留在陈列架上,跟它的兄弟姐妹们呆在一起。他精神涣散的这样想着,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把它握得更紧。 至少…没人能从我手中夺走它了。 第一百零三章 索内普尔 不管外面多乱,索内普尔都不会觉得跟自己有多大关系。首先在自己隐退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经够乱了,其次他的年纪实在太大,早已无需为任何跟年轻有关的事情操心。如果你要问问他养生之道或者大陆编年史,他还有可能滔滔不绝,然而你若是兴致勃勃的对他说最近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只会一脸漠然的看着你,直到你都不再有兴趣说下去。 年过百岁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他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特别是近几年自己年过百岁之后。苦修者两百多岁还神采奕奕,阿伦早已超过三百岁却依然没有衰老的迹象,岁月似乎被他们屏蔽了。也许我也可以!在那具用了八十多年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开始出现衰退时,他还会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惜…在他迈过百岁大关三年后的今天,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象的出自己有多么老态龙钟----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食欲不振,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各种疾病更是前仆后继的折磨着他。 谁能想到当年名满天下的土系长老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竟然跟所有半只脚伸进棺材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报应?就因为自己十年前的隐退?可是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莫罗走了,伊格纳斯疯了,雷申德什么都不管了,连恩格里斯特都沦为同铸会的鹰犬了,以自己九十岁的高龄又怎么样呢?! 也许有人会说。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离开,特别是作为天谴议会的长老,特别是在天谴议会最艰难的时候。好吧,他承认自己有些不负责任,甚至懦弱,可是…他的过错无论如何都不会比上面那几位更多!而他们每一个都活得生龙活虎,就算把自己点着了快二十年的伊格纳斯都活得好好的! 好吧,好吧,这些就不算了,那苦修者呢?自从一百年前培养出修士之后他又做过什么?从只参加各类重大仪式到现在的连面都不露。这些年来同铸会与炽天之翼的纷争愈演愈烈。三次北伐却均已失败告终。而且还出现了叛教者,神秘的青龙会也不停在西方挑起事端…可伟大的苦修者却从未站出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到底是谁更不负责任?! 好吧,好吧。好吧。这些都不算了。至少他们还能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那阿伦呢?那个死亡召唤者,那个最暗黑最肮脏的死灵法师。在他存活的这三百多年里做过哪怕一件好事吗?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可他们为什么都没遭到任何报应,而自己却已经不借助魔力就走不动路,不依靠洞察就看不清东西,甚至每次睡觉都要担心自己是否会在睡梦中死去?! 所以当恩格里斯特找到他的时候,他才会怒不可遏的冲他吼道:“你是闲我死得还不够快吗?!” 恩格里斯特却只是就这么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惋惜。 是啊,他叹了口气,跟恩格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他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事实上,不管自己对他复兴天谴议会的方式多不赞同,都必须承认他已经是长老院中唯一还在为此努力的人…让我年轻三十岁吧,伟大的元素之神,只要三十岁,也许我就能比他做得更好,做得更多。 可惜的是,元素之神,从未出现过。 但是…它真的从未出现过?那它为何会把阿伦送到你面前?它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证明什么是善恶有报,什么是天道轮回?你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老东西!看着那个肮脏的死灵法师死在你脚下,看着那个邪恶的不老传奇就此崩塌!他一遍遍这样激励着自己,用颤抖的声音,用颤抖的身体,用颤抖的心。 杀了他,然后完成自我救赎! 他站了起来,虽然这个动作撕扯着他老损的肌肉,令他浑身酸痛,他向外走去,虽然每迈出一步都会让所有的骨头都吱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可是…他却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三十年前,就在这一刻! 那时的他,高大,挺拔,无所畏惧! 他远远的注视着阿伦,腐朽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他像惩罚者和恩格里斯特那样绕着阿伦狂攻不止。他只能不停得崩裂着阿伦脚下的岩石,让他从战斗一开始就没法在同一个地方安稳的站上五秒钟。虽然这看上去完全伤不到他,但是每当他踉跄一次就可能多被法术命中一次,每当他摇晃一次就可能多被巨剑砍中一次,每当他跌撞一次就可能多被长矛刺中一次…就这样积少成多。一次不够有十次,十次不够有一百次,一百次不够有一千次,总有那么一次会让他彻底倒下。 而这位曾经威震天下的死亡召唤者显然无暇顾及他,此时的阿伦早已深陷重围,面对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攻击似乎只能疲于招架,至于偶尔那一、两个向自己扑来的怨灵之魂,也根本无法突破自己的岩石护盾。刚刚被鬼灵大师留在体内的剧毒很快就会发作,那时的他将再无翻盘的可能,当然,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多么光荣的时刻啊!索内普尔不无自豪的憧憬着,自己虽然已经老迈不堪,却依然在这场必将永载史册的战斗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也许这会成为他的转折,也许他会就此好起来,甚至重获青春!到那时候… 又一枚怨灵之魂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是这枚怨灵之魂,来自于脚下! 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他的岩石护盾被撞开了一个豁口,但是这不算什么,以他的魔力片刻之间就能把缺口补齐…但是第二枚怨灵之魂转瞬及至,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角度,如果不是爆炸声更响,缺口更大,他简直会以为只是自己又把刚才的过程回想了一遍。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它们源源不断的从地下钻出,咬碎了岩石护盾,撕破了粘土装甲,现在已经开始享用他的身体。 中计了!他无声的哀叫着,阿伦先用零零星星的攻击来放松自己的警惕,同时估算自己的防御力,再让一个又一个怨灵之魂穿过自己撕裂的沟壑钻过来,然后统统藏在自己脚下,在聚集到足够的数量后,突然爆发,一拥而上。 我可以躲开的,只要能迈开一步,就能赢得时间再次撑起护盾,我还能拯救自己!他绝望的对自己嘶喊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却早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被数千万只白蚁啃食了上百年的古刹般轰然倒塌。 我老了,这没什么可抱怨的,人人都会老,这本来就是个既无法逃避,也无法逆转的过程。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静静的让这第六枚怨灵吞噬掉他的灵魂… 这就是人生。 第一百零四章 菲欧娜 当祈福者召见她的时候,菲欧娜.灵狐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欣喜,有激动,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兴奋。她不记得他已经有多久没让自己参与过这种大事了,近十年来,他不过是不停的带着自己去列席各种典礼和仪式而已,她知道这很重要,这些看似无聊而乏味的过场所包涵的内容远比你能看到的要多得多。然而当她总是周旋于这种场合的时候,一场又一场,一轮又一轮,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甚至摆着同样的表情…她开始有点儿怀念那些…南征北讨的时光了。 那时候她还是第二军团的统领,而卢西奥.苍狼还在第四军团任职,她还记得十年前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祈福者亲手为自己别上金狐十字章,而自己则把第二军团的统领徽记交给卢西奥的情景。那是一场盛大的典礼,比之后她参加的任何典礼都令人心潮澎湃,当时她和卢西奥一左一右站在伟大的祈福者身边,看着台下潮水般的教众,听着他们海啸般的欢呼声…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简直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可是谁能想到当年这两个光辉万丈,踌躇满志的天之骄子如今非但都远离了战场,甚至还阴阳相隔呢?她出席了卢西奥的葬礼,在那个看上去晴朗的清晨,祈福者为他主持了仪式,以烈士的名义给予了他仅次于圣堂规格的下葬。她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躺在水晶质地的棺材里。盖着暗金十字旗,穿着军团领袖的戎装,神态安详,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伤…是她亲手治愈了他的身体,这让她永远忘不掉他那从头顶直至胯部,以至于将整个身躯切成两半的剑伤。 多惨烈啊,她经常忍不住这样凄凉的想,如果当时战场上的人是自己,他是否就不会死?自己又能否挡下那邪神的致命一击?可惜过去的事…终究就这样过去了,不论你接受与否。不论你多么悲伤。你总得抬起头,继续向前走。 接替卢西奥.苍狼补齐狐尾祭祀的人是梅林.雪狐。她不熟悉这个人,事实上当祈福者册封她的时候,菲欧娜连她在哪个军团。担任什么职务。之前做过什么。甚至她的姓名,统统没听说过!但是…她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遥想十六年前。是的,她清楚的记得这个日子,也是祈福者把她从第五军团的牧师团副长直接提拔成了狐尾祭祀。要知道这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可是他就是这样破格录用了她,而在之后的十六年里她也一直在努力向他证明着----他当年的决定是多么睿智。 梅琳.雪狐总会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美丽,聪慧,谦逊,虔诚,一切都像是她年轻时的翻版,她本该欣赏她,提携她,指引她,帮助她的成长,就像祈福者那样。可惜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这个女人太年轻,太美丽,太聪慧,太谦逊,太虔诚了,而祈福者也太器重她了,甚至召见她的次数都比自己多上两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她开始害怕失去,她已经得到了很多,本不该害怕失去,可是正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太多,一旦失去就有可能是全部。 于是她想做些什么,重新将祈福者的目光抢回自己身上,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以她的身份已经不可能再率军北伐,更不可能带兵肃清异教徒,就连搜捕叛教者的任务祈福者都没给她,而是给了梅林.雪狐!也许祈福者只是觉得这种事不值得她出马,但是也有可能…祈福者已经不再信任她。她猜不透这位老人,一向如此,每当试图揣测他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知的像个孩子。对她而言,他总是太高大,高不可攀。 这让她感到失落,甚至绝望,似乎就只能这么无助的等待着,等待那个女人取己代之,直到…祈福者终于召见了她。她将作为他的左右手加入到这支即将同死亡召唤者战斗的队伍中,更重要的是,队伍里没有梅琳.雪狐! 她的作战方式不太像个牧师,除了一开始为人们加持了圣灵庇佑和各种防护之后,就几乎没再补充过,更没有治疗,当然,他们也不需要。阿伦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在众人的围攻下他大多数时间只是被动防御,很少有还手的机会,更难造成有效的杀伤。以至于她和祈福者能把大部分魔力都用在信仰镣铐上,因为只要能把他锁住,也许就能一举击杀!只是跟一脸沉着的克里斯汀相比,她对此显得更加迫切。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她不断的提醒自己,我必须让祈福者看到我有多么出类拔萃,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靠自己影响战局!不是容易被忽视的祝福,不是微不足道的治疗,而是锁住他,紧紧的,紧到能送他下地狱! 不过这很难,他的法术干扰让自己很难命中,就算侥幸锁住了,也会在他的法术抗性下被瞬间挣脱。这让她越来越急躁了,不是因为阿伦的强大,而是担心他会在被自己锁住之前就死在这暴风骤雨般的猛攻中。于是她倾注在信仰镣铐中的光明之力越来越多,甚至不再计较魔力的分配和得失,她必须在这场战斗中证明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阿伦被锁住了,是左手,而且…他没能及时脱身!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祈福者同时锁住了他的右手,也许是猛烈的攻击让他分心不暇,也许是脚下的裂缝让他站立不稳,也许是刺客的毒素已让他浑身乏力…总之,他完了,杰拉德.雄狮的长矛当胸刺来,萨菲隆的巨剑迎头劈下,他会在下一刻死去,而自己将跟这场光荣的战役一起永载史册!她将重获重用,再回巅峰,她将宏图大展,前途无量! 她的信仰镣铐越勒越紧,为此她不惜拼上全力。她仿佛已经能看到多年后的某天,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年迈的克里斯汀终于功成身退,而伟大的菲欧娜.灵狐将在今天接替他。只见她稳稳接过克里斯汀双手奉上的权杖,脸上洋溢着宠辱不惊的笑容,此时此刻,台下的欢呼声将达到顶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更激昂,更热烈!就在那一天,那一天阳光明媚,那一天金碧辉煌,那一天光明万丈… 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惊醒了她的美梦。 她飞了出去,跟那条金光闪闪的锁链一起。 她看到阿伦挥动左手把信仰镣铐和自己甩了起来,并借助镣铐挡下了萨菲隆的致命一击!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镣铐蹦断了,萨菲隆的剑也被弹了开去,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过了悬崖边缘,然后…开始下坠! 她看到祈福者试图拉住他,却被一群迎面扑来的幽灵束缚逼了回去,而另一群束缚则缠住了自己,它们正从阿伦刚刚自克里斯汀的信仰镣铐中解放出的右手涌出,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我可以冲破它,再给自己加持防御,她冷静的告诉自己,这样我就不会摔死,甚至可能重返战场!直到她发现…她的魔力不够了,不计得失的信仰镣铐已经耗尽了她。 剧痛突然袭来,不仅来自于心里,还有那些扎进她胸口的幽灵束缚。在坠落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看到了索内普尔,那个老人正在被数不清的怨灵之魂蚕食。 我真是太天真了,无知的像个孩子,一直都是… 第一百零五章 杰拉德 在昏黄的烛光下,杰拉德.雄狮还在擦拭着他的长枪,虽然它早已光洁如新。午夜已过,他却仍无睡意,心中总有某种情绪在翻腾着,让他兴奋莫名,就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每当即将面对强敌时一样。 曾经他会担心这种情绪会拖累自己,在战争打响前就对自己造成不必要的消耗,但是后来他发现…这种情绪会一直持续下去,激昂的,豪壮的贯彻整场战争,致胜方休。他还记得二十七年前的那场围城战,从战争开始到结束的七十三天,他一刻都没合过眼,不是不能睡,而是睡不着,直到他亲手把暗金十字旗插在千疮百孔的城楼上。之后他一觉睡了三天三夜,据说连当时的金狮元帅----萨菲隆都无法叫醒他。 阿伦,当守护者告诉他这个名字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总要有人为第三次北伐中葬身龙脊山脉的几十万将士负责,要么是炽天之翼,要么就是这个恶名昭著的死灵法师。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断肠崖的对手只有阿伦自己,他的六大统领呢?他的百万大军呢?难道它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人被杀死?还有…为什么是在宿命高地?为什么他会把战场选在同铸会的主场?为什么他会主动送上门来? “没人知道为什么,杰拉德,我们只知道三天前他向同铸会宣战,而三天后他将迎来自己的死期。”守护者这样对他说。这个答案对于别人来说也许远远不够,但是对于杰拉德.雄狮。足矣。他不是个喜欢问问题的人,从来都对敌人的数量、将领、装备、补给、综合作战素养什么的毫无兴趣,事实上,他只关心两点,一、他们是谁?二、他们在哪儿?他只喜欢冲锋陷阵,他只在乎身先士卒----无畏的狮子,不是在他成为杰拉德.雄狮之后人们才开始这么叫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将领,甚至军团领袖,他总是认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不是这一场就是下一场。从四十多年前成为教会骑士时就这么觉得----在这漫漫无期的军旅生涯中。他看到无数少校、中校在看似严密的战壕中丧命,无数上校、将军在看似安全的指挥部里惨死,可他这个一直冲在最前面的人却活了下来,并在十三年前成为了第一军团的领袖。 虽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讽刺。但是“领袖”这个称谓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他。他开始变得保守。沉稳。老练,开始为了赢得胜利和降低损耗去计较每一个细节的得失。他不喜欢这样,这让他感到无聊又乏味。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只凭一身勇武就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骑士了。多年来的南征北讨至少也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喜欢做什么就等于自己应该做什么,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你得做出选择。 所以当守护者封他为金狮元帅,却将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第一军团交给自己的骑士团长海因里希.虎贲时,他除了用最洪亮的声音对那些已经不再属于他却依然对他恋恋不舍的将士们高喊:“为了光明!”外,什么都没说。 所以当海因希里在龙脊山脉中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刻,最终却只能换来解职时,他除了一有空就陪这位跟他相识三十年,并肩作战二十年的老伙计喝几杯外,什么都没说。 所以当他发觉不久前出现在荣耀城的罗兰跟万松山下残杀第九军团的屠夫是同一个人,而守护者却不让他采取任何行动时,他除了派几个人暗中盯紧外,什么都没说。 所以当守护者对他说,要自己跟他共同从正面展开攻势,直面无比强大的死亡召唤者时,他除了郑重的行了个军礼,并在今后的三天三夜中琢磨着如何能尽快突破这个死灵法师的防御,好为其他人赢得先机外,什么都没说。 在宿命高地的断肠崖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阿伦,虽然在各种画像上,史书的插图上他已经见过这个死灵法师不下几百次。绝大多数都画得挺像的,却没有一个能真正描绘出他的眼睛,不论是街头艺人,还是名师大家,都不能。 那是双漆黑到容不下一丝杂色的眼睛,那是双不为人类所有的眼睛,那是双深渊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令他感到恐惧。 恐惧,当这种感觉突然出现在他心中时,他觉得有些陌生,他不记得这种感受已经有多少年未曾有过了…也许从未有过,他对自己说,无畏的狮子可不会跟这个词扯上关系,杰拉德.雄狮更不会!可他还是刻意的避开了那双眼睛,反正就算只凭借气息,他的枪法也比绝大多数刺客都精准。 他枪舞如风,势若雷霆,配合着守护者的巨剑,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戳一砍,一虚一实,正将阿伦一步一步的逼向悬崖边缘。不得不承认,这个死灵法师的防御力强悍得难以想象,守护者需要两计劈砍才有可能突破他的白骨护盾,自己更是要三计突刺才能触碰到他的骸骨装甲,它们的自我修复速度却快的惊人,如果不是法师们密集的轰炸和牧师们持续的干扰,他们很可能永远都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然而现在,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围攻下,阿伦终于疲态尽显,白骨护盾和骸骨装甲上也已经布满了裂痕和缺口,只要继续这样保持下去,迟早会有某处破绽暴露出来,到时候这里的随便哪个人都能送他致命一击。 破绽出现的比想象中还快。 在左侧肋部,那里白骨护盾刚刚被恩格里斯特的疾冻箭射出一个缺口,惩罚者的雷光斩就紧随而至,不偏不斜的穿过瓶嘴大的空隙打在了阿伦的骸骨装甲上,装甲龟裂开来隐隐露出了下面漆黑的长袍,那个蓄势待发的鬼灵大师当然不会错过这么机会,呲!伴随着细微而美妙的声音,细剑点破了的肌肤,种下了剧毒。于此同时,阿伦的双手也在刹那间被祈福者和菲奥娜.灵狐同时锁住! 就是现在! 噗,注满了圣光之力的长枪当胸贯入,沿着白骨护盾的豁口,突破了骸骨装甲的裂纹,直没枪尖!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他在心中不敢相信的呐喊着,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狂喜中,却忘记了阿伦还并未倒下。 他眼睁睁的看着阿伦挥动左臂,用菲欧娜.灵狐的信仰镣铐挡下了萨菲隆的当头劈砍,召唤出骨刃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脏…他看到菲欧娜.灵狐坠下了无底深渊,试图去救她的克里斯汀却被逼了回来,而懊恼的萨菲隆已由直劈转斜砍,展开了下一轮攻势。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包括他自己。 骨刃上的死灵之力正在以瞬间就被感染的心脏为中心,通过血液四处奔袭,用不了几秒钟就能腐蚀他的整个身躯…好在利用这段时间,他至少还能做一件事。不是去拿腰间的药剂或者提醒其他人援救自己,而是将全部光明之力集中于右手,用尽全力握紧长枪,然后在阿伦胸口中搅动,搅动,搅动… 此刻,他又一次迎上了那双眼睛,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中他看不到任何表情,却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看到一头狮子在战场上奔跑着,咆哮着。 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第一百零六章 克里斯蒂安 当惩罚者义愤填膺的痛斥着阿伦的累累罪行时,克里斯蒂安.夜枭所能表现出的就只有更加义愤填膺。说实话这种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的表情如果没有情绪铺垫的话做起来实在没那么容易,特别是当惩罚者动不动就会把这个表情保持五到十分钟的时候,好在经过了这八年的磨练,他早已炉火纯青。 阿伦.贝勒里恩,只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避之不及,而想到三天后自己就将跟他大战一场,他简直想躲到蛮荒之地去。当然,他们会赢,这一点没有悬念,毕竟同铸会人多势众,高手如云,而那个死灵法师,他孤掌难鸣。 但是…谁能保证不会在场战斗中受伤呢?要知道就算有一千万个盟友,也没人敢保证在面对阿伦这种人物的时候就能安然无恙!更重要的是,受伤跟受伤之间的级别可是不一样的,用水果刀划破自己的手指,你大不了只会疼那么一下,但是挨上死亡召唤者的一颗怨灵之魂…你可能就会搭上性命。 不可否认,这是扬名立万甚至名垂青史的好机会----怒斩死亡召唤者于宿命高地,这份荣耀光想想就令绝大多数人热血沸腾。但是这些人中绝不会包括自己,他的名气已经足够响,地位已经足够高,关键是他的前途已经足够光明。 谁将成为下一任惩罚者?这个问题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迷,然而对他说不是。当然是克里斯蒂安.夜枭,毫无疑问。不然还能是谁呢?是比他老十岁的莱斯利.雷鸟,还是比莱斯利.雷鸟还老的莫拉莱斯.信天翁?他俩甚至都熬不到老洛退休,至于剩下的那些后辈更是不值一提。所以他会成为下一任惩罚者,而作为同铸会的圣堂之一,想不青史留名都不可能。 唯一的威胁来自于苏菲,是的,那个年纪轻轻的星辰之泪。虽然鬼才知道她那不可思议的天赋是哪儿来的,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资质好得令人发指,就算是惩罚者还有恩格里斯特在她这个年纪时都达不到她这个高度。要是不客气的说。差得远。如果她是竞争对手的话,自己将毫无机会,但是…惟独在这个问题上他喜欢“但是”这个词…只要有脑子的人就该明白,不管她多优秀。都绝不可能成为惩罚者。 她是恩格里斯特的徒弟。这一点。足够了。 同铸会可不想让自己的圣堂中再出现一个天谴议会的人,这个苦头他们在九百多年前已经吃的够多了。 所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参加这场艰苦的,危险的。很可能极其惨烈的战斗呢?他真想当面对伊卡洛斯说出以上这番话,可他实在无法允许自己蠢到这种程度。于是他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对此表现出了无比的向往和迫切的期待。 一场战斗而已,还不至于难倒他。 按照战前的分配,战斗一开始他和伊卡洛斯就占据了阿伦左后方的位置,只是跟惩罚者豁出老命似的狂轰乱炸相比,他显得保守许多。这就是他的计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用雷光斩消耗白骨护盾,用磁暴干扰施法…而不是像伊卡洛斯一样把雷霆万钧这类高阶法术不停的往这个死灵法师身上招呼。他开始对能有个这样的搭档而感到庆幸,因为只要有惩罚者在他身边,阿伦的注意力就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死亡召唤者正在他们潮水般的攻势下溃败,特别是被杰拉德.雄狮的长矛当胸捅入之后。当然,他不会感到疼痛,甚至从他那灰白色的脸上都看不出什么反应,但是伤害会真真切切的表现在他的身体上。他也会流血,失血过多也会引起他的各项机能衰竭,况且他那黑紫色的血液明显已经被剧毒所感染。长矛搅烂了他的左肺,一开始这会影响他的呼吸,让他逐渐缺氧,过一段时间这就会要的他命。 当然,就现在的情形看,他等不到那一刻了。 这是个机会,趁他的右手用幽灵束缚缠住菲欧娜.灵狐,左手用骨刃捅进杰拉德.雄狮心口的时候。他们死定了,他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们的结局,克里斯汀来不及救任何人。不过这很正常,为了光明,总要有人牺牲。用他们两个加上索内普尔和罗杰就能换来对阿伦的重创,对于同铸会和自己来说都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而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只有扩大胜果。 雷霆万钧,两计! 伊卡洛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也不会。 没人不想尽快了结这场战斗,因为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你不知道还可能发生些什么,他的六大统领会不会来支援?他的亡灵大军会不会从天而降?他的残余力量还会不会带走更多的人…虽然从逻辑上来说,以上三点都不太可能发生。 两道碗口般的霹雳从天而降,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了阿伦的后背,那瞬间绽放出的紫色光芒让人无法直视!天雷炸碎了他的白骨护盾,闪电劈开了他的骸骨装甲,焦黑的碎骨漫天纷飞着…你能听见电流在血肉间穿梭的噼啪声!你能闻到肌肤被烧糊的焦臭味儿!你能看到他全身都在刹那间被火花点着! 可是…他并没有倒下。 他半跪在地上,松开了左手,把那柄骨刃永远的留在了杰拉德.雄狮的胸口里,然后挥手甩出五根骸骨长矛! 当克里斯蒂安.夜枭发现五支长矛统统冲自己飞来的时候,他愣住了。这不公平!眼看着那些转瞬即至,而自己却根本来不及闪避的长矛,他无声的呐喊着,为什么不是伊卡洛斯?为什么不是那些狂攻不止的人?为什么会是自己?! 克里斯汀无暇顾及他,他正在为星辰之泪加持明光盾,试图为她挡下从阿伦右手飞出的另外五只长矛。你宁愿帮一个天谴议会的人,哪怕她只是个冰霜长老的徒弟,也不肯救自己人是吗?!他咒骂着,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打碎那老东西的鼻梁。 但是首先,他得先救自己。 五枚长矛,分别指向他的头,胸,腹和两条腿,他把静电力场的能量瞬间集中于上半身,脉冲装甲也是如此,这样应该就能硬抗下相对应的三根,而腿部就算中了也不会立即致命,至少还能留给他一点儿时间补救。 他高估了自己。当长矛越来越近的时候,其中所蕴含的死灵之力也越来越真切,真切到他发现自己的静电力场和脉冲装甲根本不足以挡下那三根长矛!可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甚至来不及在临死之前闭上眼睛! 嘭!两根长矛被两道雷光斩打偏了,擦着他的脸庞和肩膀飞了过去,是伊卡洛斯救了他。 轰!一根长矛在静电力场上炸裂开来,火星四溅,却没能再前进分毫。 噗!两根长矛插进了他的双腿,他倒了下去。 必须立刻把它们拔出来!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死灵之力会在第一时间扩散,他绝不能有任何犹豫。一秒,第一根,伴随着黑色的血;三秒,第二根,伴随着黑色的血,黑色的筋脉和黑色的烂肉----骨矛在插进肉身的那一刻就长出了骨刺,如果再等几秒,它们甚至有可能跟他的腿骨长在一起。 你想象不出他的叫声有多么惨烈。 可现在还不是沉浸在痛苦中的时候,他抽搐着摸出腰间的治愈药剂一饮而尽,同时在剧痛中调集魔力彻底消灭体内死灵之力的残余,然后咬紧牙关,拖着一只还在冒着血泡,另一只还在鲜血喷流的双腿爬离战场。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襟,元素之力和死灵之力在体内的厮杀几乎搞垮了他的身体,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他面无血色,神情恍惚,双眼迷离…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停下。 就这样了,这不再是属于我的战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我他妈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苏菲 经查实,那个叛教者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咏叹城,在一家“冰清玉洁”的分店,做了跟他在荣耀城同样的事情,只是这一次他满载而归。没有人认出他,这很正常,像他这种鼠辈,当然又用了易容术或者障眼法。然后…线索就断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他的藏身之所,还是毫无头绪。他有可能藏匿在这片大陆的任何地方,而她却实在没法把整片大陆都翻过来,就算同铸会也不能。 他还在羞辱我,苏菲愤怒的这样想着,想到这个肮脏的叛教者如今正可能躲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像个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而沾沾自喜,她就气得浑身发抖,事实上,自她记事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令她如此愤怒过!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她想到了应该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 首先,她在每个冰清玉洁的分店都安插了三个人,每一个都有高超的洞察力,熟练掌握心灵感应,对那个叛教者的气息更是了然于胸。他们日夜轮休,二十四小时恭候,只要索萨出现,他们就会立刻通知自己。 随后,她约了《团结公报》对自己进行了专访,并特意向他们介绍了自己最新入手的立柜,这是她刚刚从冰清玉洁定制的,造型、纹饰、材质皆近乎于完美。如今那张她站在立柜旁边的魔法画像已经占据了报纸时尚版面的头条,并引起了新一轮的抢购风暴,甚至导致这种立柜在所有分店都供货紧张。 最后。她找到了加塞隆尼亚----出色的封禁大师,在整个同铸会的封禁师中可以排进前三。这就意味着,只要那个叛教者看到了报纸,并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一家冰清玉洁的店面,她都会在十五秒之内赶到,然后在加塞隆尼亚的配合下将他绳之于法。那时的他,将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但愿你会对我的新立柜感兴趣。”她脸上难得泛起了一丝笑容:“别让我失望。” 说到冰清玉洁,她在想如果向他们收取代言费的话,她一定会成为世界首富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她要钱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每次的单笔开支不超过一千金币。她就可以直接从教会的金库里提取。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这种待遇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而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一次单笔花销超过过五百个。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同铸会的金库似乎跟自己的手袋没什么区别。只是…沉一些而已。 至于菲利克斯。由于祷告者的培养计划。他动辄就要花销数千金币,而可供他支配的资金更是几乎无穷无尽。她从来不会问他都把钱花在了哪里,也不怎么关心。他一定会把钱花在最有用的地方,他当然会这么做。事实上她为他感到骄傲,自豪!想想看,他不仅带领着数百人共同走向强大,还为牧师们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也许有一天他会把我们带进新纪元的,而那里一定充满了光明!她对自己说,并对此坚信不疑。 她关心的只是这如此繁重而忙碌的使命会不会让他冷落自己,事实证明,他没有。他总会抽出所有能抽出的空闲来陪伴她,不管是在热恋中还是在结婚多年后的今天。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宠着她,惯着她,让着她,由着她…她承认这跟自己之前所憧憬的爱情不太一样,因为这比她所憧憬的好十倍!谁还能像他这般疼爱自己呢?有时候她会百无聊赖的想到这个问题,就像所有对未来充满忐忑的小女人一样,好在他总会用实际行动给出自己答案----没有了。 除了他,再无别人了。 毫不夸张的说,她无比的期待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因为这将是她们第一次共同参与的战斗!还有什么能比跟自己的爱人并肩作战更令人向往呢?而且阿伦不会赢的,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悬念,哪怕他是可怕的死亡召唤者,哪怕他比传说中的还要强大。可光明终将驱散黑暗,正义也终会战胜邪恶,千百年来的历史都在证明这个罪孽深重的死灵法师必将会死的很惨! 她不仅开始想象多年后他们再次聊起这场战斗时的情景。双鬓斑白的他牵着风华不再的她走在那条乡间小路上,那时的他们早已归隐,再不必为教会的事务操心。夕阳照在他们娄偻的身上,温暖着他们爬满皱纹的脸庞,泛起了些恬淡的光…多美啊,就像一幅感人肺腑的油画。 当她看到战场上的阵容时,就知道自己注定只是配角,就连菲利克斯也是,而且师傅也只让她躲在身后,只需要做些骚扰试的攻击。“先保护好自己!”师傅无不关怀的告诫她,甚至不惜打乱了之前圣堂们安排好的阵型,他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就像她的父亲一样。但她从不会对此感到厌烦,相反的,对于从记事起就无亲无故的她来说,能拥有这么一位师傅,她觉得很幸福。 好吧,她一边释放着疾冻箭和深度冻结一边对自己说。她不奢求什么,能够跟自己的爱人和师傅一起见证这场史诗之战,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这个死灵法师显然不打算无视自己,五根骨矛呼啸而至,在他刚刚被雷霆万钧重创的时候。祈福者殿下立刻接连为自己加持了五面明光盾,师傅亦奔着矛头用右手丢出了五枚冰锥,还用左手冲飞向她眉心的那根补上了一只疾冻箭。这样的话,骨矛就算能突破明光盾也无法在冰锥和疾冻箭的干扰下打到她,甚至有可能连她的寒冰护盾都碰不到! 他们竟然如此重视自己,真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只是有个人显然比他们俩更在乎她。 菲利克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张开双臂,竟想用身体为她挡下这次攻击!他这么做的后果却是让突破了明光盾的五根骨矛全部刺进了他的前胸,而那五枚冰锥和一支疾冻箭更是统统打在了他的后背! 不!她大喊着,却哽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倒进了她的怀里。 “你…你…你怎么…”她看着他在瞬间就变得灰白的脸庞和从嘴角流出的鲜血,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任由泪水如决堤的河流般涌出来。她看着他正在冻结的后背和胸前那些正在如恶鬼般腐蚀他生命的骨矛,更是吓得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圣光在上,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我的爱人! “别哭了,傻瓜,我不会死的。”他爱怜的看着她,纵然气若游丝却依然给了她最温暖的笑容。此时他正挣扎着从腰间摸出治愈药剂一饮而尽,并用力把那些骨矛从身体里拔出来,虽然配合着祈福者的治疗术,那些夹杂着烂肉的黑血却还是如喷泉般涌了出来,溅了她一头一脸。 “你才傻!为什么要扑过来?你明明看得到师父和祈福者都在保护我啊,为什么还要扑过来?!”她手忙脚乱按住他的伤口,以为这样就能为他把血止住:“你才傻,你才傻…” “呵呵,我不放心嘛。” 她只有把他抱的更紧,泣不成声。 第一百零八章 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半趟在苏菲的怀里,看着她被泪水淹没的脸庞,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居然因为看到自己的爱人受伤就完全丧失了应变能力,要不是他在第一时间的自救和克里斯汀的及时治疗,她很可能会一直这样无助的哭泣着,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如果这些伤真的足够致命的话。 当他不得不从长夜城赶回来的时候,心情实在不算太好,为什么偏要在这当口儿?在他随便再说点儿什么就有可能把罗兰拉拢过来的情况下。况且还有那个东方人,既然夏凉来了,那么叶青也一定会来,毕竟就目前的情况看,青龙会的处境可比炽天之翼好不了多少----同铸会正在东方步步为营,而他们却在西方步履维艰。他们需要炽天之翼的支持,甚至比炽天之翼对他们的需要更甚。 不过他的心情倒也不算太差,毕竟此次北上进展不错。只要耐心等待,目前这看似拉锯式的格局很快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既然他已经潜心静候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在乎多等那么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载…倒是他即将参与的这件事让他更感兴趣,关于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召唤者。 阿伦.贝勒里恩,真是个久违了的名字。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挑起这场战斗,难道仅仅因为在龙脊山脉的那场胜利就觉得同铸会已经不堪一击了?就他的年龄来说,他的确不够聪明,却还不至于这么蠢。不过这并不是当前他最该关心的问题,他更应该考虑清楚的是----我该帮谁? 阿伦怎么样?如果跟他联手,再发动突然袭击,他有信心搞定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干掉同铸会的那么多强者,也算帮炽天之翼解了心头大患。但是…他们会就这么只身前来么,还是在这宿命高地中埋伏了一整支军队?其他狮心元帅,鹰眼魔导和狐尾祭祀呢,是否躲在某处虎视眈眈?还有苦修者和他的修士们呢,怎么一个都没出现? 最后这个疑问才是他最担心的,事实上他最担心的就只有一个人----苦修者。这个年龄跟他差不了多少的老头儿,在加入同铸会的这么多年里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都没怎么交谈过,更谈不上了解,再加上每次他都刻意压制着力量,导致根本无法洞察到这位老人的底细。可他坚信,就整个同铸会来说,苦修者才是自己最该堤防的人,他一个人的力量和所代表的意义甚至有可能超过整个圣堂。所以在彻底摸清苦修者之前,他决定继续当好他的云中苍穹。 那么同铸会怎么样?如果跟他们合作,就算阿伦再强也将毫无机会,他至少有十种手段能在给他重创后,却又不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但是…他会就这么单刀赴会么,还是他的军团正躲在某处蓄势待发?他的统领们呢,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主人被杀死然后滚回异界去?何况…干掉阿伦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要让同铸会专心致志的去对付炽天之翼? 所以在这场战斗中,他终究只能是看客。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而自己则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呢?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作为云中苍穹,他该怎么把这场戏演的漂亮。 机会很快就出现了。在他看似惊险的几次突进之后,阿伦已经成功干掉了四个人却也遭到了重创,而此刻他正分别向两个方向掷出白骨之矛。一边是惩罚者那边的克里斯蒂安.夜枭,一边是恩格里斯特这边的星辰之泪,而他看到恩格里斯特为了帮爱徒挡下骨矛而扔出冰锥和疾冻箭时,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身形一闪,恰巧出现在了骨矛和冰锥之间,在它们接近自己身体的刹那间散去了雾隐护盾,并让它们直接穿过了暗灭装甲!冰锥和疾冻箭所造成的冻疮正在扩散,他没有立即调动暗影之力驱散它们,而是将它们控制在了一个即不太严重又不算轻微的范围内。骨矛玩命儿的往他皮肉里钻去,并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就开始释放死灵之力,他别无选择的立即拔出了它们,却刻意留了一小部分死灵之力在体内肆虐,当然,在克里斯汀的治疗下,它们也没能坚持多久。 “别管我了,祈福者殿下,去帮那些还能战斗的人!”他咬紧牙关喊着,声音虚弱至极:“我得稍微休整一下了。” 苏菲开始搀扶着他离开战场,依然在无法抑制的低声抽泣着,他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死灵法师身上。“如果你还有什么后手的话,赶紧使出来吧,否则你就完了。”他这样默念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昔日那个纵横天下的死亡召唤者落到这个下场,他心中总有那么点儿莫名的悲伤。 也许对于菲利克斯来说,阿伦才能算得上真正的英雄,而围攻他那些人…不过是群分食腐肉的野狗。 所谓英雄末路,不过如此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 恩格里斯特 恩格里斯特不知道把索内普尔找来是不是个错误。没人能否认他年轻时的辉煌,当长老院的其他人还在求名立万的时候,他就已名震四方,但是…他太老了,变得衰弱,迟钝,今非昔比。他甚至担心他会死在这儿,这几率可不小,有17.4%,毕竟在死亡召唤者面前,连他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全身而退。 其实他更想找另一个人,雷申德。是啊,还能有谁呢?难道是那个熔岩炼狱的疯子,或者那个镜花水月的叛逃者?可是他知道他不会来,他甚至不能保证这个炼金术士在得到消息后不会站到阿伦那边来对付自己。所以…他只能去找索内普尔,他不想让人们觉得现在的天谴议会除了他就再无高人。 不得不说,雷申德的话影响到了他,虽然他一再提醒自己那个疯老头子的话是绝不能往心里去的,然而…他还是忍不住会想,我是不是真的跟同铸会走得太近了,陷得太深了,以至于成为了他们的鹰犬?不,当然不,永远不会!他坚定的告诉自己,可是…其他人呢? 那些天选者,多少人都在以教会法师的身份为同铸会服务?他的徒弟们,黛芙妮.云雀,在她成为鹰眼魔导后,已经跟自己的交集越来越少,至于苏菲,她现在简直比任何教徒都要虔诚…事情还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吗?或者说事情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吗?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就戛然而止吗。让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这场战斗,他想做点儿什么,以天谴议会长老的身份,而不是同铸会的附庸。可他却并没有召集议会中那几个鹰眼魔导级别的人物,那几个**师,他们太稀有,也太年轻,至少比自己年轻得多。他需要他们继续积累,继续成长,继续活下去。因为他也会老。会衰退。会死去,索内普尔的模样更让他确认了这个终将到来的结局,天谴议会的复兴终究要靠这些后辈才能完成。 但愿他们不会令自己失望… 说实话,他不想让苏菲卷进来。虽然这可以将她进一步推向神坛。但是这太危险了。特别是对于她这种满腔赤诚却又容易冲动的年轻人来说。只可惜他找不到足够的理由阻拦她。毕竟以她的身份和战场上所处的位置,以及在战斗中职责来分析,只有25.6%的几率受伤。7.4%的几率死亡而已。 但是对他来说,这些几率足以让他头皮发麻。 如果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苏菲的话,他不会用出类拔萃,或者是天赋异禀,这些对她来说都太单薄,太无力了。旷世奇才,只有这个词才配得上她,他相信像她这种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要做大事的,否则自己怎么会在她六岁的时候就从孤儿院发现她?怎么会那么巧?! 这是元素之神的安排,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每次都满怀感恩。伟大的元素之神让自己遇到了她,然后教导她,培养她,只为有朝一日引领天谴议会走向二次繁荣,而且会比两千年前更加光辉万丈!所有元素法师们都必须为此而努力,包括他自己,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照料着她,关怀着她,用尽一切力量助她前行,就像在呵护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至于这次,他执意让她躲到自己身后,并叮嘱她多加小心,而且至少说了三遍,然后留意着她,关注着她,时刻准备着她挡下任何攻击。他必须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在她身上发生,所有人都可以发生意外,伊卡洛斯可以,克里斯汀可以,萨菲隆可以,他自己也可以,但是苏菲不行! 她应该顺顺利利的走下去,畅通无阻的走下去,为此他将不惜用生命为她保驾护航,而最终,她将成为天谴议会的首领,率领着那些**师和天选者们重铸辉煌!她必须这么做,这是元素之神的旨意…更是她的使命。 索内普尔死了,他为这个老人感到骄傲。看看吧,那些认为元素魔法早已没落的人们,我们天谴议会跟同铸会一样舍生忘死,甚至不惜为了正义而付出生命! 安息吧,崇高的索内普尔,我尊贵的土系长老。 你做了你该做的,你死得其所。 阿伦出手了,五根白骨之矛直奔苏菲而来,但是他并不为此感到惊讶。这个奸诈的死灵法师总会先承受伤害,在人们都觉得他已无力抵抗时突然反击,对那些实力相对薄弱的人。不得不说这招很奏效,已经带走好几个人,好在除了索内普尔…都无关紧要。以此类推,现在他的目标自然应该是苏菲和克里斯蒂安.夜枭。 恩格里斯特立即放出了冰锥,虽然无法抵消骨矛却能够偏斜它们的轨道,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还扑上了一支急冻箭,它会射向最致命的那根,再配合上克里斯汀的明光盾,足以将这次攻击化为无形…菲利克斯的突然出现似乎又让事情起了些波澜,凭这小子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冰锥和骨矛的双重打击有84.6%的几率会让他彻底丧失战斗力,再加上那支急冻箭…哇哦,他都开始为这个后辈感到疼痛。不过这并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之内,他既不是牧师也不是修士,管不了自讨苦吃的菲利克斯,更管不了那只双腿尽废的夜枭。 但是他管得了阿伦,他可以送他一计冰霜震击! 砰!听着寒冰在骸骨上炸裂的声音,他已瞬间将各项防御类法术提升到极致。阿伦会还击的,他当然会,而这次他还击的对象92.3%是自己!只是…他想不到这个死灵法师会从什么方向,以什么角度,通过什么方式发起反击,也许谁都猜不到。所以他只能预先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冷静的等待。 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他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阿伦跪倒在地上,没人会喜欢这种姿势,特别在面前还有人的情况下,他之所以没能立刻站起来,也许并不仅仅因为胸前那被长矛绞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残存的光明之力还在破烂的肺叶灼烧,还有那些不断在他身上扩散的冰霜和电流。 恩格里斯特不知道如果自己受了这些伤会怎样,因为在受满这些伤之前他就会死去。就这方面来说,阿伦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如果给他留点儿喘息的时间,没准他还能蓄势再起,奋起反击,但是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这就是死亡召唤者,没人有资格否认他的强大,他的威名亦无人可以抹杀。然而恩格里斯特看着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和无悲无喜的表情,看着他那无谓的抵抗和徒劳的挣扎… 他并非不可战胜。 第一百一十章 伊卡洛斯 “三天后,宿命高地,断肠崖,我自己----阿伦.贝勒里恩。”这封简短的信简直让伊卡洛斯怒不可赦。这就是他的战书吗?这就是那个死灵法师的战书吗?!这就是那个死灵法师对整个同铸会的战书吗?!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他愤怒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要拼命控制住自己才能不立刻把这张充满了腐朽和死亡味道的纸撕个粉碎。 没人敢这么做,没人敢在同铸会的地盘向同铸会发起挑战,自教会成立的一千多年来从未有过!难道我们的教会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他的步子迈的更大,频率也更快了,甚至带动着周围的空气跟静电力场相互摩擦而不断的发出些噼啪声,看看现在的局势吧,西方的异教徒非但没被根除,而且至今还在蛮荒之地兴风作浪!东方的妖孽不仅没把精力转回他们的老家,反而又打起了希利苏斯的注意!而现在连一个夹起尾巴躲了上百年的死灵法师都敢跳出来公然挑衅了! 我们都做了什么?伟大的圣堂们,沉稳的守护者和睿智的祈福者,面对这些鼠辈你们都做什么了?!几次毫无建树的北伐和十几年不疼不痒的渗透?!为什么上百万捍卫者连长夜城的影子都摸不到?为什么数十万进驻东方的教众还是没法把青龙会牵制住?你们太谨慎,太懦弱,太墨守成规了! 应该让我去的,从一开始就该让我去的!如果率领北伐军的人是我。炽天之翼早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果带领信徒们去东方的人是我,青龙会恐怕只有滚到天涯海角才能找到立足之地了!他握紧了双拳,耀眼的电流在指缝间穿梭闪现,那样赛缪尔.金雕和莱克斯.游隼就不会死,希利苏斯的教众们也不会白白牺牲,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我至高无上的圣堂们,你们留下了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出十几个理由直到我完全无法反驳,然后就把上百万信徒推向了死亡! 他们最好应战,这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该做的!说来多么可悲啊,曾经横扫四方的同铸会居然堕落到要等一个死灵法师主动约战的程度了!他会想。当年先烈们是靠什么样的人击溃穷凶极恶的巫师。再把目中无人的元素法师踢下神坛的?是靠萨菲隆和克里斯汀这样的人吗?还是靠自己这样的?答案,几乎毫无疑问!他经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比如在他们在鸡毛蒜皮上的算计快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比如在他们在细枝末节上的顾虑快让自己抓狂的时候。 比如。现在! 死灵法师已经打到了家门口。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战斗!萨菲隆和克里斯汀最好别再找出什么借口推脱,虽然什么情况不明,时间紧迫。准备不足之类的借口他们至少能找出一百个!但是这一次,没人能阻止我,就算苦修者也不能!如果他们拒绝还迎战,我就自己去,带上所有的鹰眼魔导和灌铸法师以及他们旗下所有的战士!我会让那个死灵法师永远的记住----向同铸会挑战,就只能换来鲜血和伤痛! 好在他们同意了,在他们彻底在自己心中沦为缩头乌龟之前。他不知道他们都为这次战斗准备了些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他们当然会拟定出最完整的作战计划,并为作战计划挑选出最完美的人,为此他们极有可能彻夜不眠…哈哈,真该让那个死灵法师看看,亲眼看看他把威震四方的圣堂们吓成什么样了!反观自己,只对克里斯蒂安.夜枭说了一句话就够了:“三天后跟我去宿命高地,阿伦会在那儿等着我们操翻他!” “要不要带上其他人?”克里斯蒂安不无谨慎的问他:“别的鹰眼魔导,还有那些灌铸法师?” “没必要,克里斯蒂安,僧多肉少。” 他比自己想象得顽强,伊卡洛斯看着这个深陷重围的死灵法师,就像一叶扁舟在暴风骤雨中挣扎着,似乎在下一秒钟就会被巨浪淹没,却偏偏到现在都没能被打翻…这真是件既令人烦躁又令人兴奋的事情。克里斯蒂安刚刚被骨矛刺穿了双腿,在自己极力挽救的情况下,他本该为此感到疼惜,然而爱将接下来行为却让他这仅有的一丁点儿同情转化成了愤怒和耻辱。 他正在爬离战场,他正在“爬”离战场!像条恶心的蛆虫一样!他简直丢尽了自己的脸!看在圣灵的份儿上,你只不过是断了两条腿而已,要是我就算四肢尽废也会用牙齿跟这个死灵法师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杰拉德.雄狮那样壮烈牺牲呢?难道一位鹰眼魔导的气节还不如一个狮心元帅吗?!也许我应该将他就地正法,免得让他日后沦为笑柄,侮辱我整个法师团队的名声…但是显然,就目前的情形看,阿伦才是那个首先应该被送进地狱的人。 那个死灵法师已经跪在了地上,而且在短时间内绝无站起来的可能。伊卡洛斯不知道有多少法术和伤口正在折磨着他,它们似乎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只知道现在离他最近的萨菲隆只要举起巨剑,就能直接将他劈成两段,但是萨菲隆没有这么做。还知道克里斯汀只要用信仰镣铐拴住他的脖子,就能将他活活勒死,但是克里斯汀也没有这么做。 伊卡洛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既然绝对优势已经形成,他们就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谁知道当萨菲隆一剑斩下的时候,他会不会把另一柄骨刃插进他的心口,就像他对付杰拉德.雄狮一样?谁知道当克里斯汀用信仰镣铐缠住他的时候,会不会反被他扔下悬崖,就像他对付菲欧娜.灵狐一样?他们大可以慢慢的消耗他,疾冻箭,雷光斩,净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而他早晚会被耗死的,不是吗? 不过这可不是伊卡洛斯的方式,绝不是! 作为一个黑魔法的拥戴者,作为一个肮脏而下贱的死灵法师,他需要的不是这种拖泥带水的死亡方式,他需要的是一记酣畅淋漓的斩杀!如果你们都不愿意的动手的话…胆小鬼们,就睁大眼睛看着我来!成千上万条湛蓝色的电流正在伊格纳斯手中集结,它们相互缠绕在一起,越来越紧密,越来越强烈。 闪电之剑,它绚烂得耀眼! 也许我应该捅向他的心脏,杰拉德圣光之力的灼烧和刺客毒剂的腐蚀已经彻底融化了他胸前的肌肤,以至于能让人直接看到他那颗搏动着的,灰白色的心脏。他将无力抵挡,无论是他千疮百孔的白骨护盾,还是他破烂不堪的骸骨装甲。我的剑会畅通无阻的刺穿他的心脏,而他将会在三分钟内死去。 也许我更应该刺向他的咽喉,不顺利的话,我会切断他的气管,这样会让他在一分半钟内死去。顺利的话,我会顺势斩下他的头颅,这样会让他在七秒钟内死去。但是我可不会留下这点儿时间让他悔悟生平,我会在头颅脱离脖子的那一刻把它炸个粉碎!这个过程,连零点五秒都不需要。 但是我最应该直接劈向他的头颅,然后砍断他的神经中枢,这样他会立即死去,不会在时间上产生一丁点儿停留。 很好,就这么办! 伊卡洛斯没想到自己的剑会被阿伦抓住,用他的右手,纵然那只手瞬间就如焦炭般惨不忍睹,然而…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伊卡洛斯感到一股强大的死灵之力正在充斥着自己的身体,如一百头猛虎撕咬,如一千只利箭穿刺,如一万只白蚁啃食…他正在以闪电之剑为媒介,利用死灵之力入侵自己! 但是媒介是双向的,当他用死灵之力腐蚀自己的同时,也正在被自己的元素之力反噬…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战斗的一开始,伊卡洛斯会赞叹这一招的明智,一个毫发无伤的阿伦完全可以在杀死他的同时用自身庞大的魔力歼灭掉自己的元素之力。但是在战斗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下… 他无疑在自寻死路。 拿面镜子照照自己吧,愚蠢的死灵法师,现在的你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就凭这样的你也想拼掉我?别做梦了!伊卡洛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调动着体内还可以称得上充沛的魔力,你会把你的死灵之力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好让我淬不及防,不是吗?那就看着吧,看着我怎样把它们各个击破! 可它们没有,它们集中在一起,径直冲进了他的大脑。 猛若罡风,迅如闪电! 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片漆黑色的爆鸣! 我会死吗?他在问自己,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当然不会!他愤怒的告诉自己,你终有一死,但终结你的绝不会是这个肮脏的,卑微的,下贱的死灵法师! 他依然能感受到元素之力正在死灵法师的体内横冲直撞着,并不断的发出一些噼里啪啦的炸裂声,还有比这更动听的音乐吗?他对自己说,伴随着那些骨骼的碎裂和血肉的焦糊? 让我多听一会儿吧,他平生第一次祈祷着。 一会儿就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克里斯汀 站在真理大教堂这间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房间门前,克里斯汀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按理说作为同铸会的圣堂之一,忐忑这种心情应该只会出现在别人身上,但是这个人永远都是个例外,这么想着,他轻轻敲了敲门。 “如果是为了那个死灵法师的事,你可以走了。”屋内传出了一个苍老而焦躁的声音。 出师不利啊,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好在他对此已早有准备,只是毕恭毕敬的回应着:“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进去跟您谈谈,尊敬的苦修者殿下。”是的,当然是苦修者,除了他,同铸会没有人值得自己这样了。 “你就在外面说吧!”那个苍老的声音更焦躁了。 “行了,让他进来吧,奥贝雷恩,把人家关在外面可不太礼貌。”一个更加苍老但和善得多的声音说。 “好吧,你应该听见了吧,克里斯汀。”第一个声音直呼着他的名字,满不情愿得说。 他推门而入,在行礼的过程中看到了这两个正在棋盘上厮杀的老人,只是那个身着灰布长袍的比另一个身穿亮银铠甲的老得多罢了。他直起腰身,轻轻关上房门,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说:“搅了两位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 “不,你只搅了我的雅兴,反正他已经快输了。”那个身穿铠甲的老者没好气儿的说。他留着花白的短发,蓄着花白的短须。肩宽体壮,身材高大,年龄看起来跟守护者差不多。 克里斯汀没立即搭话,而是顺势扫了一眼已经下至中盘的棋局。穿铠甲的老者正处于攻势,看似局面大好,可是后方却漏洞百出,而穿长袍的老者虽然处于守势,看似局面被动,实则稳扎稳打,防的滴水不漏。 “再次深表歉意。”他接着说。只不过是看着这位身着长袍的老人。秃顶,白须,沟壑般的皱纹…他似乎又比自己印象中老了一些,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 “如果你是来下棋的。我可以陪你杀上整整一个下午。如果你是来找我去收拾阿伦的,你现在可以出去了。”长袍老者用自己的象踩掉了对方的车,不动声色的对克里斯汀说。 是的。他总是这么说,在十年中自己每次来邀请他出席什么重大仪式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喝茶,找我散步,找我聊天儿,找我吃午饭,否则你可以走了…诸如此类的,当然这一次,他又换成下棋了。 这就是苦修者----德高望重的教会元老,功勋卓著的修士之父,躲在卧室里十几年无所事事的…边缘人。 至于坐在的他对面的,正是他的得意门生,三十年前就以性情暴烈,嫉恶如仇闻名于天下,却又在十五年前销声匿迹的同铸会首席修士,继苦修者之后把武技和魔法结合到最极致的人,曾被人们赞颂为“惩戒之刃”的奥贝雷恩。 “您应该明白,苦修者殿下,这次跟以往可不一样,这次…”克里斯汀继续尝试着,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成功过。 “当一个久负盛名,法力无边,坐拥百万大军的死灵法师在沉寂一百多年后突然公开向同铸会发起挑战时,事情似乎确实跟以往不太一样,但是就事情即将迎来的结局来说,却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苦修者的目光停留在奥贝雷恩杀入重围的马上,头也不回的说:“你们会赢的,毫无悬念。” “但是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啊,苦修者殿下。” “能被预料到的意外就不算意外,你们必然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并完全做好了妥善的部署和安排。”苦修者用车走了似乎无关紧要的一步,然后任由奥贝雷恩的马把自己的象踢掉。 克里斯汀不知道他是如何了解到他们的计划的,他甚至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那封信的内容,可他却毫不对此感到惊讶…就凭苦修者的那双眼睛,明亮的,纯净的,洞若观火的,似乎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就本该洞悉一切!所以他只好诚恳的说:“至少您来了,可以让我们减少伤亡,可以让这场胜利来得更轻松,更容易。” “理由不错。”苦修者终于抬起了头:“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这次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因为这跟我的理念不符,对待教会的理念。” “您的理念是什么,能说来听听么?” “简单来说,就是我一直在做的。” “就这么…无所事事?” “没错,无所事事。” “你怎么能…”他终于忍不住叫嚷起来,肩膀甚至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在这一刻,他突然悲哀的发现这位自己百般尊敬的苦修者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满嘴胡话的老糊涂了! “你最好保持冷静!”奥贝雷恩站了起来,冷冷得说。 “别冲动,雷,他这种反应很正常,之前在惩罚者和守护者身上你也都见到过。”苦修者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你没法接受,这我理解,年轻的祈福者。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法接受,特别是处在你这种位置上的人----踌躇满志,鞠躬尽瘁的圣堂们,所以我也就没跟你们多费唇舌。” “那你就准备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虔诚的信徒们,那些前途无量的后辈们拿生命去冒险吗?!”他无法遏制的怒吼着。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是的。” 克里斯汀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已经无话可说。于是他转身离去,刻意的没有顾及那些几乎早已成为惯性的礼节,礼节是处于对人的尊重。而有些人…根本不配。也许他早该像守护者一样,把这个老糊涂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或者像惩罚者一样,直接当他死了! “你想不想去?”苦修者看着克里斯汀离去的背影问道。 “当然不想。”奥贝雷恩毫无犹豫的说。 “真的?”苦修者扬了扬银色的眉。 “我只想着怎么才能赢了你!”奥贝雷恩大喝道,把马跳至王的右上方,大喝一声说:“将军!” “有你这么个对手可真是无趣。”苦修者叹了口气,用之前那辆车扎死了奥贝雷恩的马:“好在麦克白快回来了。” “麦克?”奥贝雷恩愣了一下:“他不是一直在埃苏雷格带着胡里奥的那个小孙子跟西蒙打游击吗?” “是啊,现在他打赢了。” “他把西蒙赶回斯图亚特半区了?用那些残兵败将和临时招募起来的民兵打败了西蒙的十万大军?!”奥贝雷恩兴奋的喊道,并看似无意的掀翻了棋盘。 “看来是的。” “那我可得跟这小子好好聊聊!” “我也这么觉得,要再来一盘吗?” “额。我恐怕得去个厕所…” 菲欧娜.灵狐似乎太激进了。看着她执着的,执拗的,一次次的想用信仰镣铐锁住阿伦,克里斯汀有些担忧的这样想着。她的行为已经违背了之前他们所商定的计划。按照之前的安排。在保证全员祝福的同时。他会负责锁住阿伦,虽然这很难,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两次就足以改变战局。而菲欧娜.灵狐则主管负伤者的治疗。任何细小的伤口都不能忽略,这样积少成多,就能在面对没有治疗能力的阿伦时不断扩大优势。 不过,到现在为止居然根本没人受伤!这也是当时布置作战计划时所没能想到的----这个死灵法师似乎远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强大,以至于才刚刚开战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么看来,她把原本用来治疗的精力投注到进攻中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些过激了,她这种不计魔力损耗的施法方式显然是不合理的,这可不像平时的她。 他见缝插针的劝过她几句,而她却像着了魔般跟本听不进去,就像跟面前这个死灵法师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似的,于是…他放弃了。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种近乎于疯狂的方式可以帮助战友尽快终结战斗的话,倒也未尝不可。反正有两个牧师,只要自己能保持冷静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当战斗结束的时候,他恐怕得跟自己这位金狐祭祀好好聊聊了。 他没这个机会了,当菲欧娜.灵狐摔下了悬崖。 他试图挽救她,信仰镣铐已经甩出,只差三十公分就能缠住她的脚裸,却被幽灵束缚拦住了去路。可他没想到是…这仅仅是个开始,她的死似乎引发了某种蛰伏已久的连锁反映----龙德施泰特,索内普尔,杰拉德.雄狮…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死去,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为苏菲挡下白骨之矛的也不是自己的明光盾,而是菲利克斯的血肉之躯! 局势似乎在刹那间失控了,他前几秒钟还认为即将以零伤亡的方式所换来的一场完胜,几秒钟后竟然已经死了四个,废掉了两个!在这个过程中我都做了什么?他质问自己,用内心深处那带着些颤抖的声音,给我一秒钟,我就能救下一个,给我三秒钟,我就能保住两个!可是现在…我都做了什么?! 当菲欧娜.灵狐跌下悬崖的时候,他被幽灵束缚拦住了;当索内普尔被怨灵之魂吞噬的时候,他离得太远了;当龙德施泰特被骨刺穿透眉心的时候,这个刺客把自己闪烁出去了;当杰拉德.雄狮被骨刃贯穿心口的时候,他正在跟困住自己的幽灵束缚搏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无论如何都救不了! 一个都救不了。 彻骨的无助感突然袭来,几乎令他无从招架。从他四十年前成为光铸牧师后就从没感到如此无助过…也许之前也没有,只是那些陈年往事都太过久远,让他有点儿记不清了。 阿伦倒了下去,要凭借膝盖才支撑住身体,他是带走了几个人,但是那几个人也同样给他留下了点儿东西。也许一、两次伤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像精钢上的一丁点儿划痕,但是当这些伤害逐渐叠加起来的时候,就算钢铁也会迸裂,甚至折断,就像现在的阿伦。 他死定了,这只是时间问题,在场的任何人都有能力给他致命一击,但是他们都没这么做----每个人都知道任何杀招都会让自身的破绽增大,可没人知道这个死灵法师还能干出些什么,而他们在他身上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只要他还没死,他就永远危险,永远致命,这一点已经没人会质疑。 就这样吧,克里斯汀对自己说,就这样看着他死去,只要保持冷静,至少不会再有人为此付出生命。 惩罚者突然出手,跟他手中的电光剑一样迅速! 可他还是不够快,挡住这把剑的是阿伦的手,一时间似乎只剩下两股最纯粹的力量在天地间纵横!他们相互撕扯着,用死灵之力和元素之力相互焚烧着!污血正在从阿伦身上所有可以出血的部位涌出来,包括他的鼻子,嘴角,耳朵和那双深渊般的眼睛,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而惩罚者的脸却正在痛苦中扭曲,跟他的整个身体一起,克里斯汀看到了惩罚者的眼睛,却没法从他的眼睛中找到神志和灵魂。 不!他无声的呐喊道,不知道是对惩罚者还是对自己。这一刻他集中了自己的所有魔力,并把它们全部转化成祝福,庇佑和治疗术加持在正在仰面倒下的惩罚者身上! 再也没有人会死去!他不容置疑的告诉自己,除了这个死灵法师,我决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萨菲隆 当阿伦的信出现在萨菲隆面前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多高?结果却是没有答案。按照战书中的说法,阿伦会在三天后独自出现在宿命高地,这很突然,也很怪异。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想干什么?宣战,谈判,甚至认罪伏法?可惜目前能确定的就只有…这封信是真的,笔迹确实是阿伦的手笔,气息也跟记录在案的相吻合,而且来送信的石像鬼也只可能隶属于他的麾下…他们把它放回去了,不但没有就地正法,也没有在它身上做什么手脚----既然对方是鼎鼎大名的死亡召唤者,又敢主动派人来荣耀城,必然早已准备充分,冒然行事只会弄巧成拙。 他想到的第二个问题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这极有可能,作为黑魔法中最黑暗,最邪恶的死灵法师,阿伦说的每句话都不值得信任。如果我们轻信了他,以为三天后他真会独自前来而草率赴约的话,也许将遭到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伏击。或许拒绝应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是他跟祈福者的一致判断,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一个死灵法师的公然挑衅,如今的同铸会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的底线。 于是在接到战书的一个半钟头后,他和祈福者就派安琪尔.白虎和科贝尔.红狼去断肠崖附近探查,并调集第二、第三军团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宿命高地周边集结。同时命令分布于大陆各处的其他军团加强戒备,特别是北方靠近冬眠城的区域和东方的希利苏斯片区----虽然还没有任何消息证明阿伦军团、炽天之翼和青龙会有可能结为同盟,但是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同铸会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想到的第三个问题是这场战争…假设这会演变成一场战争,我们取胜的几率有多大?要知道如果那天阿伦带着他的六大统帅和百万大军来袭,再加上北方炽天之翼和东方青龙会的配合,全面战争将会在瞬间爆发!到时候我们能否抵御住它们的首轮猛攻,并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占得先机?这都将直接影响到整场战争的结局。我们当然能,也必须能!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战争是允许失败的,比如说那三次北伐。但是也有一些战争是不允许失败的。比如说一千年前在宿命高地同巫师的决战,比如说三天后同样在宿命高地面对阿伦.贝勒里恩。 失败,将意味着万劫不复! 能影响战争走向的条件有很多种,比如人员配置。作战部署。应变措施。地形,天气,甚至风向…而归根结底。就是他们能否在战争打响前的这段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完善!这件事令他和祈福者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彻夜不眠。 首先,他们通知了恩格里斯特,并召回了菲利克斯和苏菲,然后再由恩格里斯特请来了索内普尔,虽然他更想见到的是雷申德,祈福者又亲自找来了罗杰.龙德施泰特,虽然千百年来他们一直不屑于同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盗贼为伍…但是,他们需要强者,他们需要所有能填补光明之力缺陷的强者。 他们的阵容,必须完美! 接着,他去了趟博爱城,跟皇室达成了一项协议----一旦开战,整个大陆的执法者们将跟捍卫者并肩作战,共御外敌,而恩格里斯特则承诺天谴议会的畏魔者们也会这么做。不得不说,同铸会因此欠下了人情,特别是那些贪婪的王公贵胄指不定又想从教会身上捞到些什么…但是,他们需要战士,他们需要拉拢任何愿意跟这些异教徒为敌的人。 他们的队伍,必须庞大! 最后,在约期前一天的下午,他们召开了最后一次作战会议,参加者有十四个人。除了如约在断肠崖上围攻阿伦的人外(是的,经过圣堂的一致决定,不管这个死灵法师想干什么,等待他的都将是光明所宣判的死刑!)还有莫拉莱斯.信天翁和莱斯利.雷鸟,他们所率领的第二、第三军团将在战斗过程中负责维护荣耀城及周边城镇的安全,并随时准备抵御发动突然袭击的任何敌军。另一个则是加塞隆尼亚,以他为首的四位封禁师将在十二位灌铸法师和四位光铸牧师的配合下封锁整个断肠崖,这样就算有人想支援阿伦也没法在第一时间切入战场。不过会议主要还是在他们这十一个人之间展开,他们再次核对了作战计划,并再次明确了在战斗中各自的位置和职责。 足够了吧,萨菲隆这样想着,也许明天的战斗将无法避免的惨烈,但是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战斗从刚开始就出现了意外。 按照之前的预测,阿伦应该会站在断肠崖的边缘,背对悬崖,这样就能迫使对手只能站在他的正面和侧面,无法从身后对他形成前后夹击。但是又不会离悬崖太近,经推算应该会留出三到五个身位的空间,这样既能保证他的自由施法,也不用担心被对手逼下悬崖。 而他们的应对措施则是分六组对他进行菱形夹击,他和杰拉德.雄狮顶在最前,祈福者和菲欧娜.灵狐在中,恩格里斯特和苏菲在左,惩罚者和克里斯蒂安.夜枭在右,索内普尔独自押后,菲利克斯和龙德施泰特机动。这是最适合他们的阵形了,之前他们也已经通过虚拟投影演练过数十次,直到把每个人的位置都固定下来,只是…他们没法固定这个死灵法师。 阿伦没有站在悬崖边缘,他站在了正中间。 找死!在惊讶之余,萨菲隆露出了鄙夷的笑容。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太强大或者觉得对手都是群乌合之众,总之,他放弃了自己唯一的优势,而这个愚蠢的选择只能更快的把他推进地狱。阵形将继续保持,只是把他圈进了菱形的中间----惩罚者在右前,克里斯蒂安在右后,恩格里斯特在左前,苏菲在左后,他和杰拉德以及祈福者位置不变,但菲欧娜和索内普尔绕至那个死灵法师身后。 所有人分散站位,但又不会相隔太远,既能从不同的角度展开进攻,彼此又能相互照应。他们会以阿伦为中心,随着他的脚步和变向而移动,在保证自己站位的同时维持这种菱形合围,直到这个自负的死灵法师在八面夹击中死去。 怎么说呢?萨菲隆对他感到很失望。 仗剑紧逼的守护者终于明白了这个死灵法师为什么要蛰伏一百多年,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早已在一百多年前就灰飞烟灭,被当时的同铸会,被当时的圣堂。他的实力远远比不上他的名气,简直差之千里,这些年来他所营造的神秘感和散布在人间的恐惧成就了他,让人们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一聊起他的事迹都谈虎色变…只是如果他能把这些自我神化的精力拿出一半用在提升自身实力上,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至少不会让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丑态毕露。 从开始到现在,这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里,他用自己四下飞溅的污血和不断增加的伤痕证明了一件事----他不过是一个肮脏的,迟钝的,皮糙肉厚的死灵法师。你的皮到底有多厚呢?萨菲隆略带戏谑的看着他那双如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眼睛,挥舞巨剑,继续向前,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由罗杰的死开始,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又掀起了些波澜,他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般挣扎着,撕咬着,以死相搏,用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伤害为代价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可你以为这样就能逆转战局吗?以为这样就能反败为胜吗?!萨菲隆看着面前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心中甚至隐隐泛起一丝悲哀----你做了你能做的,死灵法师,你用一条条崇高的生命和一个个响亮的名字为自己举行了这场最盛大的葬礼…死亡召唤者,至少在这一刻,你实至名归。 去死吧,阿伦,我和我的剑都将为此感到荣耀!说着,萨菲隆的巨剑凌空划过,留下了一道血与光的圆弧。 那颗无悲无喜的头颅正在空中飞舞。 似乎对眼前一切都不在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阿伦贝勒里恩 选择的权利,绝大多数情况下,阿伦懒得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有过太多的选择,也许几百次,也许几万次…不过有那么几回,他还是为此琢磨了很久。 虽然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但是…怎么说呢,有得选总好过没得选,至少他一直这么认为。 第一次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也可能是十六岁,差不多是那个年纪…总之,遥远的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牧师还是巫师,他需要做个选择。 当然是牧师,家人们敲着他的脑袋对他说,至于外人,他甚至不敢让他们知道还有“巫师”这个选项。 他选择了巫师,只为了给所有人一个耳光。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选择么?他一脸兴奋的问自己。 那时候的他…年少轻狂,就是这样。 第二次是在他四十三岁的时候,他不喜欢这段回忆,更不会跟任何人谈起,因为这段经历全部都跟劳拉.米兰达有关。 你只是选错了,有时候他会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他知道,他没有,他的选择是对的,现实也逼迫他在之后做出了一个又一个正确的选择,直到他再也没得选了…就那件事情而言,他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就他本人而言,没有。 第三次是在一百多年前,他实在记不清具体的年份了,甚至都无法把它精确到十年以内。他再次做出了选择。并用接下来所有的时间为之而努力,虽然他知道…从没选之前就知道,这并不是个完美的选择。 但是就他当时的心态而言,可供选择的,就只有那么多。 他选了其中那个最好的,到现在都这么觉得。 第四次是在这个夜晚,他独自品尝着这瓶他挚爱的红酒,直到它彻底没了味道,不管是现实中还是记忆里。 他不想选,而且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们会为我而战吗?威廉。德拉斯。妮可,埃辛,阿卡莎,克劳迪娅。他问自己。会的。毫无疑问。不管他们认不认为我是对的,他们都会为我而战,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可是…他们真的想这么做吗?还是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这不公平,不管他们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管你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本质上的主仆关系让一切都变得不纯粹了。 你应该给他们选择的权利,你有义务和责任这么做。 所以他做出了选择,虽然这依然不是最完美的,但是就他此刻的心态来说,可供选择的,就只有那么多。 他站在宿命高地的断肠崖上,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晚风吹拂过他的脸庞,让他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衫,虽然他的身体根本就感受不到寒冷。他看着身边的这些人,任由他们将自己团团包围,十个,如果加上那个一直躲在阴影中不敢露头儿的刺客就是十一个,当然,如果把宿命高地周围的各路人马都算上,还会多得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多到足以打响一场世界大战。 而他们的对手,却只有他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骄傲或者荣幸,只是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他应得的,除了他,有谁还能配得上这样的待遇呢? 苦修者没有来,在他确定这件事之后,心中有那么点儿失落。你就那么怕我?他略带嘲弄的想着,你当然应该怕我,因为如果你来了,我的怨灵之魂,我的灵魂束缚,我的骨刃,我的白骨之矛…我的所有杀招儿,估计都不会留给别人了。 萨菲隆正对着他,似乎在开战前还想说点儿什么,只是还没完全张开嘴,一枚怨灵之魂已直奔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飞去。要动手就赶紧吧,我可不是来跟你们打嘴炮的! 不得不说,他们分工明确,配合完美,一上来就压制的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被这些后辈们搞得如此狼狈,他似乎应该为此感到羞耻,可是想到把这些人的年龄加起来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两倍,他或许还应该感到欣慰。 我取胜的几率有多大呢?他问自己,伴随着各种法术在白骨护盾上炸裂的声音,答案是令人失望的,百分之零。 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群围攻雄狮的鬣狗,他随便扑向那一个都能毫无悬念的撕破它的咽喉…但是当它们联合起来,同攻守,共进退的时候,面对人单势孤,顾此失彼的自己,局面反而对他不利了。 明智的话,他应该立刻脱身离开,但是占据断肠崖四个边角的封禁师估计不会让他如愿。当然,他可以干掉他们,虽然有法师和牧师们的保护,不过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问题是…也许他能瞬间干掉其中的一个,但是那群鬣狗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他时间解决第二个,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他不仅无法赢得这场战斗,连全身而退都已不可能。 好在,他根本没想过离开。 该结束了,总得走出这一步,犹豫得越久,想得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亡灵被净化。只是…就这么算了么?在经历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隐忍了这么多后的今天? 也许我应该放下这些,那些陈年旧事早已被岁月稀释的索然无味,而我也早已不再是那个满腔憎恨的阿伦.贝勒里恩。 但是…同铸会,我想我们至少应该有个了断。 不会有全面战争,也不会有世界大战,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该让那些无辜的人买单。再说了,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无需再用十几个被摧毁的城市和几百万被屠杀的生灵来证明自己,我甚至都不必依靠我的将领和军团。 我自己,足矣。 这不是一场属于你们的战争,我的统领们,我的朋友们,我的家人,这与你们对我多么忠心耿耿,多么生死不离无关。你们都是出色的战士,不应该以这种愚蠢的方式赴死。 先回异界吧,然后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再回来。我承认那儿几乎算是个一无是处的地方,不过对于思考人生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然后,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至少…别恨我。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正挥舞巨剑劈砍而来的萨菲隆,剑锋将至,势如长虹,猛不可当!无论角度上,速度上,还是力度上都近乎完美,就算他巅峰的时候也不敢轻视。而现在的他呢?他现在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站起来。 龙德施泰特的毒素早已生效,目前已腐蚀了他血液中的每个细胞,让他的神智已不那么清醒,腿脚也逐渐使不上力道;布满裂痕的地面扭伤了他的右脚,索内普尔的杰作让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杰拉德.雄狮留在他体内的长矛刺穿了左肺,让他呼吸的越发困难,而残存的光明之力还在继续将他的肺叶撕烂;克里斯蒂安.夜枭和惩罚者的双重雷霆终于将他麻痹,让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电击;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恩格里斯特的冰霜震击就已经冻结了自己的身体。 惩罚者逼了上来,手持闪电之剑,准备扮演终结者的角色,但是他会告诉这个元素法师,没那么简单!他拼劲全力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为此他听得见电流窜动,冰晶破碎和肌肉撕裂的声音,但是在手指接触到剑锋的刹那间,这些都被掩盖在那山呼海啸般的能量洪流声中。 真是撕心裂肺啊,他有些麻木的对自己说,虽然早已忘记了这个形容词到底代表着怎样的痛楚,不过就自己目前的状况看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在迷离的视野中,他看到伊卡洛斯正在一团明黄色的光晕中仰天倒下,而萨菲隆的巨剑正迎面袭来…我得看清楚点儿,他在脑海中揉了揉眼睛,我得再看清楚点儿,要知道记忆中这双来自于地狱的眼睛曾能让他洞悉一切! 然后…我得做点儿什么。 他看着正在逐渐远离自己的身体炸裂开来,漫天纷飞的血珠、肉末和碎骨如漆黑色的烟花般绚烂,它们跳进了萨菲隆的嘴里,钻进了克里斯汀的眼睛,沾满了伊卡洛斯的头发,爬满了恩格里斯特的脸庞…他的嘴角绽放出最后一抹笑容,伴着他的头颅在空中翩翩起舞。 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见自己 当我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我本该为此吓得跳起来,可不知为什么我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是的,它无比的虚弱,伴随着强烈的口渴和饥饿,以至于我只能跟我这具面黄肌瘦的尸体面面相觑。 看样子我已经死透了,只是我的灵魂还徘徊着不肯离开…当然!谁能接受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呢?在这个过程中都他妈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的神志还有一丁点儿清醒的话,我一定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些问题,可惜我现在却只想头晕脑胀的昏睡过去,然后再也别醒过来,直到…我的尸体突然对我眨了眨眼睛! 难道这是幻觉?不,灵魂可不会出现幻觉,难道我在做梦?不,灵魂可不会做梦,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全都是梦境?不不不,我做过梦,梦里的口渴程度和饥饿感绝不可能如此真实,真实到我恨不得喝自己的尿,然后再吃掉自己的鞋!那么…到底是什么能让我在没有幻象,没有虚拟投影,没有任何镜子之类的玩意儿的情况下看到我自己?! 等等,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裂魂!成功了! “水…”想到这里,我第一次把视线移开,看向这个貌似娜塔莉的女人,虽然她一直端着水壶站在我身边,可模糊的视线让我根本无法看清离我半米开外的任何东西。至于我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嗓子更像被锯条剌过般疼痛。 她连忙半跪下来将我搀起,是的,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都是瘫在床榻上的,然后…一股温热的清水流过咽喉,我敢保证它比世界上所有美酒佳酿加起来都要美味,我贪婪的往嘴里灌着,直到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吃的,还有恢复药剂。”我边咳边说。 她立刻跑了开去,而我也可以在这当会儿仔细看看这个被分割出来的自己,通过稍微清楚了点儿的视野和稍微清醒了点儿的脑子。他像团烂泥似的瘫在那里。瑟瑟发抖。浑身抽搐,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些毫无意义的“咯咯”声。至于他那双望向我的眼睛。更是充满了惊恐和怯懦。如果不是跟我一样极度缺水,我毫不怀疑他会吓的哭出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你就那么怕我?那么怕一个跟你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我讨厌看到这种表情,特别是当这种表情出现在我的脸上。 在面包、牛排、鸡汤和恢复药水的帮助下,我总算对身体恢复了控制,然后就做了这件我一直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一脚把这个废物从床上踹了下来!他摔倒在地上,却并没有爬起来,甚至连尝试都没尝试,只是就这么仰躺着,气若游丝,像个已经足够干瘪却还在不停漏气的皮囊。 我盯着他,厌恶、愤恨,甚至羞耻的感觉一股脑儿的涌上脑门儿,让我禁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他大卸八块儿,生吞活剥!这是我吗?这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是这副模样?!不,这不是我,当然不是,我从未如此狼狈过,包括在狼堡给强盗头子当走狗和在埃苏雷格给老侯爵的孙子当家庭教师的时候,而且以后我也绝不会变成这样,永远不会!他只不过是我身上的一丁点儿残渣,而现在,我应该立刻把他彻底丢进垃圾桶里去! 等等…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我看到了他的左手,是的,左手,真真切切的左手,有血有肉的左手!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一团火焰…我更加愤怒了,满腔怒火充斥着我的身体,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他不过是我的衍生品而已,不过是我身上最低劣的那一部分,可他却拥有我最完整时候的身体!而我呢?我是个残疾人,而且今生今世都注定是!哈哈,这实在是件可笑的事情,难道你觉得这不可笑吗?!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他妈都快笑断气了! “少爷,如果不给他吃东西…他会死的…”娜塔莉怯生生的语气中夹杂着些焦急,她端着那盘我吃剩下的食物,看着那个躺倒在地上的我,眼神疼惜,手足无措。 “几天了?”我突然问她。 “啊?”看来她一时间没听明白。 “从我喝下那瓶药水开始,几天了?” “四天了。”她想了想说。 “四天四夜?” “嗯…应该是四天三夜。” 或许我可以就这么看着他饥渴致死,我一边点了点头一边这样想着,反正经过了这几天,再加上裂魂所产生额外消耗,他应该撑不过今晚。只是…看到他这副垂死挣扎的样子…是的,无论我对他有多厌恶,一旦关乎到生死,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身上再次移开…他会死去,他也应该死去,就像之前雷申德对我说过的,这本就是他注定的结局,但是…我想我没法就这么看着自己活活饿死。 我应该杀了他,立刻,马上,现在!在他这副狼狈相被更多的人看到之前,这么想着,我已经用右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同时摘下手套的左手已经化作了一团火焰! 娜塔莉惊叫着想扑过来阻拦,却被我一脚踢去了一边,现火舌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三公分,在火光的照耀下我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双眼,甚至能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脸。 我看到自己…在犹豫。 亲手杀死自己,看来这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毕竟是我重生的第一天,难道就非要拿另一个自己的生命来祭奠吗?在摒弃了诸多负面性格,从而获得新生后。我所杀掉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我自己,这听起来真是个讽刺。 我还在凝视着那双眼睛,却感觉正在逐渐被这双眼睛中那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绝望所感染,哦,我是多么脆弱却又多么留恋这个世界啊…不,他不是我! 可是…他原本属于我… 我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也许有几分钟,也许不过几秒钟,总之,足够娜塔莉爬起来。并再次扑过来拦在我们之间。而那个我也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一直失魂落魄的眼睛在看向她时居然泛起了一丝丝释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幅令人作呕的场景却将我心中本已不再那么强烈的愤恨又驱散了一些。 “看来你是不打算结果他了,是吗?” 我寻声看去,这才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格林。我忙招了招手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跟你聊聊!”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也知道这很重要,可我还是想先告诉你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走进来对我说。 “得了吧,格林。没什么事情会比我的更…” “阿伦死了。” “重要…你说什么?!” “阿伦,死了!”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开玩笑吗?!” 格林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我看着他的表情,比往常更凝重,我回想着他的语气,比往常更严肃。 “阿伦…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它真的发生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所有人都消失了,无论是地堡还是上面,所有人都消失了,这种事…只可能在一种情况下发生…” “那威廉呢,他怎么说?”我下意识的问。 “你还明白吗?!索萨,没有威廉了,也没有什么六大统领和百万军团了,他们都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这到底…”我摇着头,心中一片迷惘:“格林,我不明白…” “我跟你一样想不通,索萨,也没时间去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到现在…”格林看了一眼挂钟:“已经过了十五分钟,生尽欢有数百亡灵在进行维修工作,一下子全没了,这很快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他们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更关键的是失去了通灵师们维持的屏障,残留在这里的死灵气息将毫无保留的发散出去,我相信附近的捍卫者正在向这里聚集,而更多强者也正在路上…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去哪儿?”我听见自己茫然的声音。 “现在我们只能…” “去流云风暴!”我突然想到了这里,就像在黑暗中抓到了一束光,这样喊着我已经掏出了“八音盒”,谢天谢地,为了预防在裂魂中出现什么问题,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我不信任他。”格林却皱起了眉头。 “别疑神疑鬼的,格林,要出卖我们,他早就干了,何必等到今天!”我声音有些颤抖,手指也是,太突然了!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可那时候,阿伦还活着。” 我愣住了,手指也就这样停留在了通讯器的按键上。 是啊…阿伦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后台了。 “嘿,你是准备向我报丧呢,还是道喜啊?”通讯器中突然传出了雷申德的声音,吓得我手一抖,把它扔在了地上。 “哦,那看来是报丧了。”雷申德又说。 “你…已经知道了?”我看了格林一眼,试探性的问。 “当然,恩格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说实在的,哇哦…”通讯器那边停顿了一下:“我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 “是恩格里斯特杀了他?!”我惊叫道。 “算是吧,但他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谁?” “多着呢,总之个个名震天下,我说…你是准备一直跟我这么隔空对话吗?还是想过来吃点儿甜点,然后好好聊聊?” 我又看了格林一眼,只见他摇了摇头。 “关掉你的时空乱流吧,雷申德。”我没理会格林,我们已经失去一条大腿了,我得抓紧时间抱紧第二条:“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们了。” “你们?是你和你的裂魂衍生品吧?”通讯器中传来了雷申德自负的笑声:“看来你也下不了手,不是吗?” 除了发出一声苦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不该冒这个险。”看到我关闭通讯器后,格林才对我说:“你也听到了,他至今都跟天谴议会联系密切。” “格林,就目前的情形看,只怕我们去哪儿都是冒险吧。”我叹了口气说:“至少雷申德已经算是诸多强者中唯一不太想干掉我们的那个了,如果我能说服他,或者还能让他收留我们,至少能在流云风暴给我们提供个容身之所。” “容身之所?索萨,难道你还想寄人篱下么?” “就凭咱俩,不寄人篱下又能怎么办呢?”我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我们可以创建自己的家!” “也许以后可以,但不是现在,你我都还不够强大。” “一开始我还担心裂魂之后你的脾气会变得更暴躁,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的胆子居然比前更小了。” “我的确切除了懦弱和胆怯,但是我并不会因此而变得愚蠢!”我愤怒起来,他不该这么说我,特别是在我身后还躺着个窝囊废的情况下:“不管怎么说,能得到雷申德的庇护,目前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对我来说可不是。” 格林看着我,一字一顿得说:“如果总是活在别人的羽翼里,我们就永远都不能展翅高飞。自力更生,从来都不愚蠢!” “那这样好了,我先去流云风暴走一趟,不管能不能说服他,我都会尽快回来。”我不想跟他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既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么精力:“能收留我们当然最好,想好出路再自立门户也不迟,到那时我自然会跟你走。如果我说服不了他…”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好如果他不肯收留我们该怎么办,事情太突然了,让我心乱如麻。 “那就来空山镇找我们。”格林交给我一张传送卷轴说:“我们不能再等了,无论去哪都得赶紧离开这儿,我会带着克蕾媤,朱丽奥斯和弗雷德里希在那儿等你。” “弗雷德里希是谁?”我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一直在协助朱丽奥斯的老巫医。” “你连这么个老东西都要带着?”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越不会放弃任何人!”格林斩钉截铁的对我这样说。 “好吧,随你,那咱们就…一会儿见。”说着,我一边开启传送门一边对娜塔莉说:“你能拖得动这家伙吗?” “可以的,少爷,我可以…”伴随着她吃力的喘息,娜塔莉已经把那个废物背了起来,虽然被这具超过一百二十斤的身躯压得眉头紧锁,身姿娄褛,她却还是小心得抚平了他的手臂,并让他的头靠向自己的肩膀,就好像她背的那个人是我一样。 我对此感到欣慰,否则我就不得不拽住他的一条腿,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进传送门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后的靠山 “这就是你那个传说中的女仆?”雷申德打量着娜塔莉,饶有兴致的说。 “没错儿,而她背上的那个就是被分割出来的我。”我瞥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把视线收了回来,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他那副鬼样子,一次都不想:“娜塔莉,你可以把他放下来了,如果你不想就这么活活被他压死的话。” “好吧,你想让我对他做什么?”雷申德耸了耸肩。 “杀了他,就现在。” “什么?!”娜塔莉惊呼道,立刻把刚刚放在地上躺平的他搂进怀中,苦苦哀求着:“别这么对他,少爷,我求求你了,别这样,别…” “闭嘴,你无权发表意见!”我不耐烦的骂道。 “你看看他,少爷,你看看他!他跟你一样啊,少爷,他又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他…”通常来说,我的喝骂对于娜塔莉来说总是很奏效,然而这次是个例外,她哭喊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那凄惨的哭声如钳虫般撕咬着我的神经,让我恨不得把她俩一起送下黄泉。 “或许…他可以留下。”雷申德突然说。 “留下?哪儿?”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留在我这儿,流云风暴。” “留着他干嘛?”我冷笑道:“当牛做马么?得了吧,老雷,就这么废物连他自己都照顾不了。” “废物,真没想到还会有人这么称呼自己。”雷申德不疼不痒的调侃着:“我不会让他当苦力的,先不说就他这幅摸样既当不了牛也做不了马。作为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裂魂衍生者。我倒更想拿它来干点儿别的。” “你该不会想解剖了他吧?”我皱起了眉头。 “我要是你,可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因为…”雷申德指了指听到“解剖”这两个字后哭得更响的娜塔莉。 “我裂魂可不是为了给你提供试验品的,雷申德!” “我知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反正你也想让它死,不如让它死之前再发挥一点儿价值。何况…作为教会你裂魂术的回报,我的这点儿要求也并不过分,你觉得呢,年轻人?” “这可不一样。老雷。这他妈得完全不一样!”我一边想象着我赤身**的被绑在手术台上,然后被各种器材折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情景,语气也渐渐粗暴起来。 雷申德耸了耸肩。一副“那又怎么样”的嘴脸。 我看了看那个只会被娜塔莉抱在怀中瑟瑟发抖。痛哭流涕的废物。是啊,就这么任由别人把自己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一点反抗的行为都没有。甚至连一点反抗的情绪都没表现出来,这种人除了“废物”还能用什么来形容呢?! 很好,看来终究还是得让我亲自下手了! “没有人会成为实验品,也没有人会死。”这时候大厅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不像雷申德般苍老,也不像娜塔莉般带着哭腔。是伊格,这个忧郁的艺术家不仅给那个废物带了食物还给娜塔莉带来了纸巾,他半蹲在地上,一边把经过稀释的恢复药剂小口小口的灌进那个废物嘴里,一边对我们说:“我一直都想找个朋友,而老雷和他那些铁家伙显然不适合这个角色,那么…就他吧,至少从性格上来说,他应该比你好相处得多。”说后半句的时候,他看着的人是我。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雷申德怒道。 “行了,老雷,他现在不过是个患有严重性格缺失的病人,就算你把他切成细胞也不可能得出第二种结论。”伊格翻开他的眼皮观察着瞳孔,在确认他正在逐渐恢复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而我会照顾他,看看能否帮他逐渐把性格补全,虽然这几率微乎其微。不过…也许我能让他成为可以自力更生的人,至少不会是个只能混吃等死的废物,这样的话再加上他的自身实力,对你来说,也算得到了个不错的帮手。” “至于你,索萨,你应该是我的第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朋友,毕竟在制作雕像那段日子里,咱们相处的还算愉快。”伊格把目光转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也这么觉得。” “当然,伊格,当然!每当看到星辰的雕像我都会想起你,而她终将伴我一生。”我承认我的前半句是假的,当我站在星辰的雕像面前时,脑海中除了她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但是后半句是真的,所以当我搞定这些破事儿之后,我得先回趟生尽欢的地堡,然后把雕像和跟她有关的一切都带回这里。 但愿那些同铸会的杂种们动作别那么快,如果让我看到你们那肮脏的手碰到她的身体,我会让你们用自己的狗命来赎罪!有十个人就用十条命,有一百个人就用一百条,有一千个人就用一千条!给我个机会,星辰,只要你肯给我个机会,我可以为你杀尽天下! 他妈的,我得赶紧回去了! “你觉得呢,索萨?”也许伊格又说了很久,也说了很多,可沉浸在那些豪迈的,虚无的,触不可及的“星辰情节”中的我只听见了最后这一句…但是足够了,他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让这个废物活下来而已。至于我,只需要说出我当下唯一还关心的问题:“只要你能管好他,伊格,别让他到处给我丢人现眼,更别让我跟这么个怪胎低头不见抬头见,特别是…” “等等,低头不见抬头见?”雷申德打断了我:“我有点儿没听明白,你是准备经常来这儿吗?” “确切的说,我希望你能让我留下。”我选择了用“我”这个字,而不是“我们”这个词。因为对于这个足以决定我们命运的请求,我得循序渐进,而不是急于求成。 “为什么?”雷申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呃…你知道的…”其实为了搞定这个难以琢磨的老头儿,从来之前到现在我想了很多,诸如…老雷,我想这么多年来,你也会感到无聊,感到乏味吧,也许你会想找个伴儿,至少陪在你身边的不会总是群铁人;我明白你的处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悠哉。你活在各大势力的夹缝里。如履薄冰,所以你需要个帮手,你需要我;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边缘人,那些愚蠢而世俗的人们总是在误解你。你那些天谴议会的同胞们也总是在辜负你。而我永远不会;我觉得你肯定不想一辈子都窝在流云风暴里吧。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凡夫俗子糟蹋着这个大千世界,现在让我陪你把它夺回来,让我做你的先锋。做你的后盾,做你的左膀右臂,让我为你而战! 我可以对雷申德说出上述这番话,并有信心做到表情真挚,语气诚恳,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热泪盈眶,可是…当我迎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这些酝酿已久的情绪却统统被憋了回去----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个经历过人生百态的雷电长老,而不是个未经人事的花痴小姑娘。 所以…我还是说实话的好,好在实话比较简洁,只有一句:“因为你可能是唯一还愿意收留我们的人了。” “那我不得遗憾的告诉你,你错了。”雷申德做出了遗憾的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的那种:“没有人愿意收留你们。” “老雷,你听我说…” “还是听我说吧,年轻人,省得你白费唇舌。”看来雷申德连争取的权利都已不打算给我:“你是个麻烦,你身边的那些人也是,而且从第三次北伐结束后就一直是。你们之所以看起来好像不太麻烦,是因为站在你们身后的人是阿伦,他不怕麻烦,也有接纳麻烦的实力。而我,没有。” “可我们不会白白…” “我知道你们不会白白待在这里,你们会为我效劳,因为为了留下,你们不得不这么做。”他再次打断了我:“说实话,你们实力不俗,成长空间也不小,能为我做的事儿有很多,但是…就算你们能为我做的事儿再多十倍,也抵消不了你们给我招来的麻烦。你也知道,我是个讲究付出回报比的人,而以目前你们的能力来看,无论你们能为我付出什么,都不足以让我承担把你们留下来的代价。” “无论如何都不能?” “无论如何都不能。”他这样对我说,语气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我却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空山镇,看来已经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没有强者,没有军团,没有庇护,只有一群流民草寇,这让我想起了狼堡,那时候…等等,现在可不是想这些时候,我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阿伦是怎么死的?”我有些漠然的问雷申德,虽然这个问题我早就该问了。 “怎么,难道你还打算为他报仇吗?”雷申德扬了扬眉,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告诉我!”我有些不耐烦的喝道,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受够了他无休止的调侃和嘲弄,现在我只想尽快把这件事弄清楚,然后马上离开这里,一秒钟都不多停留。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事情才刚刚发生了不到半小时,忙着收尾的恩格里斯特也没功夫跟我说太多,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跟全世界的人一起。”雷申德耸了耸肩说:“据说同铸会已经决定公布整个事件的始末,估计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开始讨论死亡召唤者之死了。” “他们肯定会把整件事篡改的面目全非!”我咬牙切齿的说,抬高自己,贬低别人,颂扬白魔法,抨击黑魔法,这是同铸会的一贯伎俩,不用想我都猜得到。 “也许吧,可是谁在乎呢?”雷申德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反正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撰写的嘛。” “我在乎!” “可谁又会在乎你在乎呢?” 雷申德的话令我一时语塞,是啊,我在乎有什么用呢?我不过是沧海中的一滴水,大漠里的一粒沙。 或者说,我什么都不是… “行了,年轻人,你是准备在这儿吃晚饭呢,还是住上几天?”雷申德又把我从失落的思绪中拽了出来,看来,他已经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打算给我了。 “我…我该走了。”我有些神情恍惚的说。 “那就不送了。” 好吧,那就别送了。 “别…别丢下我!” 身后传来了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充满恐惧的声音,在我即将走进来时的传送门时。我待在这儿的时间是如此之短,居然还不足以让传送门自行消失。 是谁呢?我回味儿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没出息的我! 我没有回头,因为不想看到他那副痛哭流涕的样子。 那副样子…从未让我如此厌恶过!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记烈焰冲击。 但愿你会因此而死! 在硬拖着娜塔莉迈入传送门时,我默然的对自己说。 谁都没料到我会在临走时来这么一手,包括离他最近的伊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火光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他毫无防护的胸膛,只可惜…我所期待的结局并没有发生。那倾注了我整条左臂魔力的烈焰冲击不仅没能击穿他的胸膛,反而直接钻了进去!就像个…扑进母亲怀抱中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仍需告别 当我推开房门却没有看到雕像的时候,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而一直在默默流泪的娜塔莉也为此暂时止住了哭泣。 难道他们已经…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万钧雷霆都在里面炸开了!我几乎瘫倒下去,如果没有下意识的扶住墙壁。 “少爷,你看,那有张字条!”娜塔莉指着原本放置着雕像的地面说,用她那还带着些哽咽的声音。 我用力挤了挤眼睛,好让自己从极度恐慌中恢复那么一点儿神志,然后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抓起了那张字条,好在…字条上的内容总算让我松了口气:“雕像已被我取走,其他都能再买,不必贪恋,速来空山镇汇合----格林”。 真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居然比我想的都周全。 我看着依旧星光点点却因为没有了雕像而黯然无光的房间,听着头顶隐约传来的叫喊,地堡的隔音效果极好,足以把地表之上的声音完全屏蔽掉,所以…他们已经找了进来,应该在五到十分钟内就能来到这里。 看来,我终于该离开了。 我抚摸着蔚蓝色的丝绒窗帘,不可抑制的有些伤感,我苦心为你张罗的这一切…就要彻底失去了。我可以带走一些东西,当然可以,我还有时间,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既没法搬走整个房间,也没能力把那些捍卫者挡在门外。 “对不起,苏菲,我亲爱的星辰之泪,看来我们不得不搬家了。”我喃喃自语着,伴随着四周逐渐燃起的熊熊烈焰,鲜红的火苗正在吞噬着湛蓝的房间,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化为一片火海:“我绝不会让那些杂种玷污这里,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不过请你放心,星辰,我很快就会为你找个新家的,在空山镇,我保证会把那儿装扮的比这里更好!” “少爷,他…会死吗?”这时候,娜塔莉突然问我。 “哪个他?!”我怒喝道,我不喜欢在我跟星辰说话的时候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管那个人是谁。 “就是他,或者说…另一个你。”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驱动着传送卷轴没好气儿的说,而此时逼人的热浪和浓烟已经弄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一无是处,不过是被我剔除出去的垃圾!” “可他身上…终究也有你的一部分啊。”她低声说着,声音小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没错,不过是最卑劣的那一部分,也是最该死的那一部分!”我恶狠狠得挥着手,却在无意间又看到了自己的左手:“对了,你是怎么在我和他之间认出我的?该不会是通过这只手吧?”在迈进转送门之前,我自嘲似的说,至于她在嘟囔着些什么,我他妈根本就没什么兴趣。 “不。”她最后看了一眼正在火焰中坍塌的房间,满心悲伤的喃喃自语着:“是因为你…更像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伦的遗产 空山镇,一个注定令人失望的地方,我站在这个硕大而简陋的仓库里,看着周围成堆成堆的树干这样想着。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呢。”一直坐在锯木机上等我的格林立刻迎了上来:“再晚五分钟,我就准备带人去找你了。” “的确出意外了。”我叹了口气说:“雷申德拒绝了我,他不打算收留我们。” “这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意外。”格林一脸轻松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来吧,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先不着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疲惫摆了摆手,对那帮乌合之众实在提不起兴趣:“先帮我安排个像样点儿的房间吧,我得先把雕像放进去,然后…高桥?!” 是的,我突然间看到了这个我本该对他充满恐惧,却实在有点儿陌生的人,毕竟炽天之翼的牢房一别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但是他那副模样我却从不敢忘记----斗笠,披风,软剑,还有那张阴沉的脸,他似乎只有这一身黑森森的行头,脸上也只有这一种阴深深的表情。 而现在,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相距不足五米,可就算是这样,我却依然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我看到了他,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可是对于我的洞察来说,站在我面前的仿佛只有空气而已,要知道就算是虚拟投影都有那么一点儿魔法气息可寻的! “阿伦对你做了什么?”在我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或者该怎么做的时候。高桥已经先开了口,但是他的声音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苍老的许多。 我还得记得他的声音,极其低哑,很少有人能发出如此低哑的声音,所以辨识度很高,基本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而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更哑了,让人不禁怀疑这种声音到底是不是通过声带发出来的。 “阿伦?阿伦已经死了啊。”我连忙回答道,现在可不是纠结他声音的时候。 “我知道。”高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以至于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一米。让我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庞。我发现他的模样好像也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也沧桑了许多。 我还记得上次见到他时他的那副样子,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可现在…他看上去居然已经超过七十岁了!当然了。这很可能只是他的易容术而已。要知道一个易容大师完全可以把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装扮成一个八十岁老头儿。所以…这显然不是我最该关心的问题。 我最该关心的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了,近到…他随手一剑就可以刺穿我的咽喉!我立即开启了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并摘掉了左手的手套,而格林在我和高桥之间释放了数面明光盾之后,也握紧了手中的虚空之刃,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只要他想杀我,就算刚刚我们还相隔五米,他也有至少一百种手段将我一剑击杀。 谢天谢地,他暂时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只是盯着我,就这么盯着我,纵使隔着一层火焰护盾和两面明光盾,他那双眼睛还是瞬间就令我心惊胆颤,冷汗直流,而他的眼神则像两把利刃般划过我的身体,让我浑身刺痛!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我努力想做点儿什么,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我努力想说点儿什么,喉咙却像被人卡住了般紧缩着…我甚至觉得他只用这双眼睛就能杀死我! “有意思。”说出这三个字后,他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而我的力量却好像在这个过程中被抽干了,如果不是旁边的格林扶住了我,我几乎要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你…看到了什么?”在足足喘了五秒种后我才对他说。 “我看到了阿伦。” “在哪儿?!”我惊恐的四下观望着,却什么都没找到。 “在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被附体了,或者…” “他留了个礼物给你。”高桥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分不清是欣慰还是嘲弄的笑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至少是有所留恋的,要不然他才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儿听不懂…”我忍不住抱怨道,他刚才的这段话说得无头无尾,让人完全摸不到头绪。 “别急,很快就会有人来给你解释这件事了。” “谁来解释?解释什么?” “那就不好说了,不过你们对它应该不会陌生。”高桥耸了耸肩说:“现在,我该走了。” “走?难道你不是来…”我惊呼道,突如其来的转机几乎让我将憋了半天的疑问脱口而出。 “杀你们的?”高桥却替我说完了。 我咬着牙,只剩下追悔莫及。 “放心吧,你们的性命从此与我无关了。”高桥的脸上闪过一丝奚落的神色:“既然设局的人已经死去,赌局的输赢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您来这儿的目的是…”这次多嘴的人是格林。 “我要弄清楚一些跟阿伦有关的事情,而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说着他已经凭空消失在我们面前。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一脸茫然的看着格林。 “我怎么知道!”格林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我。 “好吧,不管怎么说,今天也就这样了,总不会有…”我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逐渐落下的夕阳,然后就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而这个人的出现也直接把“更奇怪的事儿发生了”这后半句话从我嗓子眼儿里生生憋了回去。 我看到了威廉!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浓重的死灵气息。我真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又如何让我相信他是真的呢?!既然阿伦已经死了,他们不是都应该回到异界了吗?难道他摆脱了这个定律?难道…阿伦还活着?! “我本以为咱们重逢后,你至少会请我坐下。”威廉无关痛痒的调侃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伦他…” “阿伦死了,灵魂也已被圣光净化,这世间再也没有死亡召唤者,不管是这里还是异界。”威廉平静的说,灰色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是的,他的模样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不只是他的脸色。整个脸庞也削瘦了许多,头发披散开来,干枯的发丝不再油亮,眼眶凹陷。眼珠的颜色淡得发白…总之。他变得更像传统意义上的死灵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跟他太熟。而他又穿着他常穿的那套衣服,我几乎没法在第一眼认出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的我只好这样问他。 “很多,年轻人。很多。”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那颓然的坐姿就好像他已经根本无力站立了:“通过这几天跟他的谈话,我就意识到他一定在准备着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如此彻底。” “他做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我实在没那个心情。”他无意识的挥了挥手说:“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说这个。” “那你…你是怎么留下来的,你不是应该…” “我本该回异界,跟这个乏味的世界彻底告别。可我却还是回到了这里,而这全都是因为你。”他看着我说。 “我?!”除了个字,我不知道还是能说什么。 “他留了点儿东西给你,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就在最近几天。反正在裂魂的那段时间里,你根本就没什么知觉。” “留了什么?”我在衣服里上掏下摸着。 “别找了,不是实物,而是一种法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魔力通过法术的方式附着在了你身上。”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才能尽快向我解释清楚:“至于这个法术的作用,简单来说,它把你和我们…就是他麾下的亡灵军团联系在了一起,使我们可以锁定你的位置,并通过你回到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我成了你们的传送门?!” “不,准确的说,你成了我们通往这个世界的坐标。不过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宿主,就相当于失去了在这个世界存活的基本条件,所以…每当我们通过你来到这儿的时候,都会逐渐被削弱,而且削弱的程度会越来越快。比如第一天会削弱百分之十,第二天可能就是百分之十五,到了第三天很可能连巅峰时期的一半都不到了,这个过程不会停止,直至我们被压榨殆尽。而我们只有返回异界才能重新开始恢复,但是恢复的历程却会比我们之间所消耗的速度慢很多。” “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在威廉这短短的一席话里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可我只能耐着性子先从最关键的问起。 “他想给我们个机会,给我们个机会在…不受限于他的情况下做出选择。”他叹了口气,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他想让我们自己决定,是在这里,还是在异界生活。” “可是…虽然你们可以回来,却已经跟过去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啊,难道你们再回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不停的被削弱吗?那你们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让我们回到从前,只要你肯付出生命。” “威廉,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倒但愿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得出玩笑。”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说:“事实上,成为我们的坐标只是那个法术的附属效果而已,它真正的作用在于…当你死后,能让重生的你再次跟我们签署灵魂契约。” “重生,契约?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么说吧。”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在你死后,你会去异界。而我们会通过阿伦留在你身上的魔力气息在第一时间找到你,然后再经过一系列通灵术将他的魔力与你的灵魂相融合,从而把你转化成召唤师,这样你也就能重返活人的世界。而因为此时的你身上也有着他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这些阿伦军团的人也就可以再次像追随他一样追随于你,然后…”他耸了耸肩:“卷土重来。” “这么说…我会成为你们的主人?!” “如果你愿意成为召唤师,而我们也愿意跟你灵魂绑定的话。”他点了点头:“一旦建立了灵魂链接,你将掌控我们的生杀大权,而我们也将听命于你。虽然我们谁都不想,但是宿主和仆从的关系就是这样。” “那…那你们愿意么?!”我听得见自己因为过度兴奋而剧烈颤抖着的声音。 “还不确定。毕竟事情太突然。很多人还没法从阿伦的死亡中缓过劲儿来。”他停顿了一下,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过有两个人是可以确定的----德拉斯和阿卡莎,他们本来就对同铸会恨之入骨,经过了这件事更是变本加厉。他们想为阿伦复仇。迫不及待。所以他们肯定愿意跟你进行灵魂绑定。而且越快越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尽快回来大开杀戒。” “那你还有其他人呢?”我承认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还在考虑,克劳迪娅也是。我们需要想的事很多,不仅仅关于阿伦和你。”说到这里,他突然陷入了沉默,似乎被某种思绪缠住了,好在他被没有被缠住太久:“妮可还不知道,她好像不太想跟我们交流这件事,当然了,这么多年来她除了作战方案几乎不跟我们交流任何事。至于埃辛,他已经提前做出了选择,他终结了自己。” “终结自己,你是说…”我愣了一下:“他死了?!” “是的,彻底的。别那么大惊小怪,这种事在高龄死灵中并不罕见。”他波澜不惊的看着我:“漫长的岁月终有一天会榨干我们对生活的最后一丝热情,而那些无尽而乏味的时光却永远不会放过我们,那时候,我们就只能自我解脱。” “我不懂…”我皱起了眉头。 “你当然不懂,你太年轻了,还有太多的事没经历过,失去的东西也不够多。”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好在如果你变成了召唤师,就有机会迎来那一天了。” “我会因此而变强么?!”是啊,这才是我感兴趣的话题,至于那个老石像鬼的死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不会,相反的,你会变弱。”他的脸庞划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好像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问:“你得明白,如今你体内流淌的是元素之力,要成为召唤师,就得把它们完全转化成死灵之力,在这个过程中,损耗和流失是不可避免的。” “可你刚刚才说,阿伦的那一部分魔力…” “那一部分魔力已经转化成了法术,它们只是作为让你完成转化的媒介,而不会融入你的身体,更不会使你变强。” “那…我会被削弱多少?”沉默了几秒钟后,我才问出了这句话,你应该想象的出我失望的表情。 “不好说,这种魔力转化的事情虽然极少发生,不过在历史上还是有迹可循的。有的人损耗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有的人就损耗很多,甚至会失去自身原有魔力的一大半,这跟个人体质有关,是不可控的。而且…”他特意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历史上也有过失败的例子。” “失败了,又会怎么样?”我随口问着,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一半的魔力,说得简单,也不想想又会荒废我多少年。 “你会再死一次,彻底的,包括灵魂。” 面对这句话,除了沉默,我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失败这种情况之所以会发生,无非两点,一、转换者的魔力基数太低,你虽然算不上出众,不过对于承受这个法术已经绰绰有余。二、施法者的技艺不精,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所以对你我来说,失败这种结果绝不可能出现。”他自顾自得说着。似乎根本没留意我的反应。 “既然你知道根本不可能失败,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我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毕竟牵扯到你的生命,年轻人,我有义务让你知道这个过程的详情。而且做为一个将来可能成为召唤师,并统领整个阿伦军团的人,我不希望你太无知。” “为什么他会选我?”我又问道。 “因为近百年来,阿伦身边的活人就你们两个。” “那为什么不是他?”我指着格林。 “他知道我绝不会接受这种协议。”格林开口道,面色凝重:“我劝你也慎重考虑一下,索萨。” “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是吗?你还真是虔诚的令人发指呢!”威廉嘲弄似的看着格林:“这应该算是个理由,不过我觉得还有另一点。就是阿伦并不确定你死后会不会去异界。虽然我觉得你会。” 格林没有搭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位通灵大魔导,银色的瞳孔中充满了警惕和质疑。 “不过他的话倒是有道理的,你的确应该慎重。反正这对我来说也不算是件急事。”威廉不再理会格林。而是把视线又转向了我:“在你决定做出选择之前。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要是我真被某个人杀了,岂不是正合你意?”我不无讽刺的笑道,只是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分不清到底是正合他意,还是…正合我意。 “如果是被同铸会的话,你不仅会被杀死,灵魂也会被净化,这样也就没什么重生可言了。何况我也不想让你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做出选择,而是想好之后再做决定,这样…才算对得起阿伦的所作所为。”威廉郑重的对我说:“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他有,我们有,你也应该有。” “选择吗?如果你真正了解我,就该知道我真正想选的是什么。”我无奈的笑了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某个人,以及与这个人相配的那些或深或浅的蓝色。 “首先负责保护你的人是我,然后是克劳迪娅。”他再次无视了我,当然如果我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虽然她并不怎么情愿,但是我会说服她的。最后是妮可,就算她再不好相处,也没人会质疑她对阿伦的忠诚。这样的话,我们每人两天,三人轮换,应该就能勉强补上削弱和恢复的时间差了。” “德拉斯和阿卡莎呢,他们俩不是最迫切的吗?”我问道,特别是那个痛苦女王,这么长时间了,我都还没抽出时间跟她…你懂得。 “他们拒绝保护你,因为他们觉得你不配。当然,你也确实不配,你得明白,年轻人,我们之所以保护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而是为了帮阿伦完成心愿。”说到这里,威廉深深叹了口气:“这也是现在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难道就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威廉,至少在生尽欢的那段日子里,咱们相处的可不错。”我有些失落的说。 “在我这几百年的生涯里,我有过很多出生入死的朋友,也有过很多旗鼓相当的敌人,我欣赏他们,尊敬他们,以为自己会永远记着他们。可是渐渐地,我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也再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而跟他们比,你微不足道。”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似乎以为笑一笑就可以遮掩住所有的悲伤:“而且生尽欢已经不存在了,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赌场老板了,阿伦的死…让一切都变了。” 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念在生尽欢时的日子----那段只能如棋子般任人摆布的时光,可是看着威廉的这幅样子,看着他脸上那掩盖不住的寞落,我想…我已经开始想念了。 “好吧,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不过希望你能记住,在你老想着会因此得到什么的时候,也别忘了想想为因此失去什么。”沉默片刻后,威廉才再次开口:“现在我得去休息休息了,这种无休止的削弱实在令人难以适应,对了,格林,记得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 “我觉得没什么可选得了。”看着威廉的背影渐渐远去,我有些迫不及待的对格林说: “成为召唤师,然后得到整个阿伦军团…至少也是绝大部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将从一只只能东躲西藏的老鼠变成一头人人闻风丧胆的猛兽,我将成为下一个死亡召唤者!”说到这里,我的语气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我身披漆黑战袍,骑着冰霜巨龙,率领铺天盖地的亡灵军团大杀四方的情景已经把脑海填满,甚至如真实的记忆般渐渐清晰起来:“我他妈的将改变世界!” “但是就像威廉所说的,你考虑过你会失去什么吗?”格林却只是不动声色的问我。 “难道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我无所谓的笑着。 “我只提醒你一点,你会失去做为一个正常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格林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向门外走去:“好好想想吧,我得去干点正事了,咱们来的太匆忙,很多事情还没得及处理。还有,我本以为你一直想成为的是…炎魔。”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再见你一面 不得不承认,当你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的时候,一个看似毫无悬念的选择,也会变得复杂起来。 跟魔力损耗无关,随便想想我就能发现这根本不算个问题。无论我在这个过程中会被削弱多少,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我早晚都能恢复如初,并逐步走向强大,而对于一个召唤师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 可我现在纠结的恰恰正是这个----召唤师,其实我更喜欢它那个通俗的名字,死灵法师。诚然,我会得到很多,长生不老,无畏苦痛,还有百万亡灵大军,这些足以让我做很多事,让我从一个边缘人一下跃至世界之巅。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我失去的…会更多,多到我都不想一一列举。 品不出美酒,尝不出美食,甚至感受不到悲喜,也许这些都不重要,为了成就一番大业,我总得付出些代价,可是…你知道的,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我需要付出的,还有很多,很多。 这其中就包括…星辰之泪。 也许你会说,得了吧,你就从未得到过! 这我知道,不必你来提醒我,可是…我总是机会的,哪怕机会很渺茫,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可我总是有机会的!但是…死灵法师,我不论如何都不能把信仰光明的她跟至黑至暗的死灵法师联系在一起。 怕什么?只要你的力量足够强,势力足够大。就没有人能阻止你得到她!我也这样说服过自己。只是…我明白我想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那没有任何意义!不管你懂不懂,不管你是否又要讽刺和嘲笑,那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我所谓的“得到”远没有你所谓的“得到”那么简单! 然而更让我担心的是,我怕我会失去那种感觉,那种…只属于她的感觉!死灵的情感总会越来越淡泊,不管他们曾经的爱情有多么豪壮和热切,就像阿伦,就像威廉,一个个鲜活例子。让我无法回避。 更可怕的是。在我无尽的岁月中,我怕她会变老,我怕她终究会失去这绝美的容貌,我怕她会变得再也不像我怀中的那幅画…我怕她终究会变得跟我记忆中。我梦中。我心中的那个她截然不同!我更怕我会忘记她。甚至根本不记得她曾经存在过…我无法想象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且,我也从来没把自己跟死灵法师联系到一起过,在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成为了死灵法师,那么我砍手,裂魂又是为了什么?!我从十五岁开始学习火焰法术,跌跌撞撞的走到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从晨光镇,到狼堡,到埃苏雷格,到希利苏斯,到蛮荒之地…我怀揣着《烈火魔尘》,念叨着凤凰试炼的这些年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为了那个死亡召唤者的遗愿和下一个死亡召唤者的诞生么?!怎么我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我对自己说,他们瞧不起你,索萨,阿伦军团中的每个人都瞧不起你!威廉也许还是他们中最客气的那一个。你不过是他们寄托哀思的载体,重返世界的途径和复仇的工具…当你站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你身上阿伦的那一部分,至于你,不过是个填装着他的躯壳,皮囊,行尸走肉! 没有人会尊敬你,因为你已经不是你了,那个叫索萨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你会成为一方霸主,你的名号和你的军团也将名震八方,如雷贯耳,有朝一日你甚至有可能横扫天下,但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再是那个索萨了! 也许你还叫索萨,但是…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就这么一边浑浑噩噩的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在漠然间穿过了群山,在月光的照射下看到了远处的城市。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黑暗中游荡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但是我认识这个城市,那是枫城。 不久前为了一个女人,我还来过这里,却误打误撞的遇到了星辰,我还记得那一天和那一天所发生的每个细节。那是个意外之旅,有失落,也有惊喜,当然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遗憾。 失落和惊喜当然都源于星辰,至于遗憾…是因为我终究都没能见到她。想到这里,我又一次摸出了那张已经被揉皱了的卡片,我承认在这经历了太多变故的一天,在这心乱如麻却又无从宣泄的夜晚,我无比的想她。 我点燃了卡片,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嗯…”伴随着这声慵懒的呢喃,我在这群山环绕的夜色下,看到了正从被窝里一点一点钻出来的劳薇塔,她满不情愿的撑起自己的身体,睡眼迷离的看着我,嘟嘟囔囔的埋怨道:“凌晨三点,你可真有礼貌…” “我想见你。”我尽可能平静的对她说,被单缓缓从她的胸前滑落下来,月光也趁机从她雪白的**上轻轻拂过,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沐浴着圣光的修女。 “怎么啦,又有生意了?”她舒展双臂,靠向床头,让我欣赏的更彻底。 “我想见你。”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哪儿?”她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才又开口说。 “去骄阳城吧,就咱们第一次告别的地方。” “去那儿干嘛?!”她抱怨着,皱起了眉头。 “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但是…具体在哪儿来着?”她挠了挠头说:“我都不记得了。” “大教堂的后花园。”我有些无奈提醒她。 “哦…想起来了!”她挑逗似的的伸了个懒腰:“看不出来呀,我的大男孩儿。你记性还真好呢。” “我等你。”说罢,我挥手驱散了幻想。 十秒钟后,我已经站在了骄阳城大教堂中的花园里,还好没什么人,省得我动手杀掉他们。借助着苍白的月光,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当年我根本就未曾留意过这里的模样,也许那时候我的视野已经被她填满了吧…我这么想着,已经看到了在我面前逐渐从虚影中走出来的劳薇塔。黑色的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贴身皮甲。白皙的脸庞,鲜红的嘴唇,蓝宝石般的眼睛…是她,还是那个她。就是那个她。独一无二的她。 我没立即搭话。而是夸张的向她身后左看右看着。 “你还约了别人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带来个狮心元帅,鹰眼魔导。或者狐尾祭祀什么的。”我这样对她说,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油腔滑调,就像我们之前的每次对话一样。 “我还真想过,以你现在的身价儿,可是足以解决我的终身大事呢。”她一脸坏笑着回应道。 她果然喜欢这种对话方式,而且很习惯。 “可是你好像没那么做,不是么?”我下意识的扬了扬眉,已经找回了那种…只属于我们俩的节奏。 “后来我又想了想,既然你敢主动约我,谁知道背地里又藏着什么花活儿呢?毕竟就以往的经验来看…你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说到这儿,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还是别冒险的好,反正我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 “就因为这个?” “那你觉得还因为什么?”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拥吻在一起! 我将她搂在怀中,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想让自己的手臂就此融进她的身体。品尝着她湿润的唇,吮吸着她柔软的舌头,那种熟悉的味道瞬间就填满了我,把我整个人都点燃了… “行了,我都要被你吃了。”她从我怀中挣脱出来,舔了舔已经渗出血来的嘴唇说:“说说吧,这次想让我干嘛?” “想让你留下。” “留下?在哪儿?”她愣了一下。 “在我身边!”我突然握住她的手说。 “哎呦,你现在说笑话的水平真是见长呀。”说着,她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这不是个玩笑,劳薇,我是认真的!”我凝视着她,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却把手抽了出来,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我需要你,劳薇,我…”我再次伸出手,却被她看似不经意的躲了开去,让我只能抓到一把空气:“真的,我需要你!劳薇,我真的需要你!” “你需要我什么?”她靠在花坛的栅栏上,双手抱在胸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满不在乎的笑容就重新回到了脸上。只是她的语气中却再也听不出挑逗的味道, “我…我只想…”我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说着,舌头似乎比平时大了一百倍,脑子似乎比平时慢了一千倍:“我只想让你陪着我…” “哦,这样的话…那个星辰之泪怎么办?”她冷笑着:“你是打算让我成为你的第二个女仆吗?” “不,你跟她不一样,劳薇,你跟她一点儿都不一样!你怎么会跟她一样呢?!你…”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我娶你!”直到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什么?”她眨了眨眼睛,虽然我知道她明明听清了。 “嫁给我。”我低着头,声音无比的低沉、沙哑,就像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带被烈火烧焦了。 “别逗了,我浪漫的大男孩儿,你根本不会娶我。”虽然她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语气中却已经不带任何感情:“何况,就算你真的想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为什么?!”我捏着她的肩膀,痛苦的质问道。 “因为我不傻。”她轻描淡写的说:“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吧,亲爱的。我就算嫁个整天为了吃喝犯愁的穷光蛋,也比跟着你强啊!更别说还有几百个比那好几百倍的人等着盼着想娶我呢,不管你信不信,宝贝儿,我抢手的令人发指。” “他们不爱你,劳薇,相信我,他们不爱你!” “也许吧,就像你一样。” “你不明白,劳薇。你不明白!我会给你…给你…给你很多东西。而他们绝对给不了你!” “那当然了,你能给我带来的麻烦,别人永远给不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把她的肩膀捏的更紧了,我觉得我的心越发的疼了:“劳薇。为什么?!” “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宝贝儿。”可她却只是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不过如果你不爱听。我也可以敷衍你,而且保证让你听不出我的虚情假意,你喜欢这样么?我脆弱的大男孩儿。这就是你想听的么?” 我说不出话来,嗓子眼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那看来我可以接着说了,阿伦死了,是吗?” “你…已经知道了?!” “月下美人不是吃干饭的。”她掰开了我的右手和我那根本使不上力的左手:“而我再不济也是个幽魂杀手呢。”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嗓子里的东西似乎还没咽下去。 “所以…你又无家可归了?” “还不至于。” “哇哦,看来你的处境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糟嘛!”她轻快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浮现出的那一丝调侃似乎又把节奏带回了刚才,我还没说出那些话之前。 “那你…”可惜我已经无法再进入这种节奏了。 “换个话题吧,否则我只能说再见了。”她打断了我,再我还什么都没说出来之前,就像…把我看穿了。 “嘿,要不咱们过两招儿吧!就在这儿,场地正合适!”我突然站了起来,摩拳擦掌着:“要知道,我可还从来没正儿八经的跟幽魂杀手较量过呢!” 她愣了一下,就像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劲儿给吓住了,然而几秒钟后,我只是等来了她的一声叹息:“何必呢,你知道我们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留住你…”我又颓然的坐了下去,仿佛刚刚那股冲劲儿只是回光返照。 “索萨,我并不讨厌你,也很乐于跟你保持之前那种关系,否则也不会在这当口还冒险来见你,可是…可是我不明白…”她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明白了今晚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这个问题:“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合适的关系了。我本以为你经历的这么多,会比我更清楚才对,可是…宝贝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我经历的已经太多了,多到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努力压抑着自己,喉咙里的东西却还是不肯放过我,让我不由自主的发出哽咽的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劳薇,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索萨,也知道阿伦的死…对你来说太致命了。”她伸出手,也许想拍拍我的肩膀,可最终又放了下去:“我也知道你现在需要帮助,可我不是阿伦,我只是个幽魂杀手,我改变不了任何…” “我不需要你帮我,劳薇,我只需要你!” “我不能,索萨。对不起,我真的不能。” 我咬紧牙关,低下了头,也许是因为它太沉重。藏起了脸,也许是想掩盖泪水在它上面的蔓延。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想从你身上…谋取过什么,金币,宝石和那些如今看来已经永远不可能兑现的承诺,可是你要知道,宝贝儿,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她有些怜惜的看着我:“看看你,我无助的大男孩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像个无底洞,就算把我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也不可能填得平。” “也是你会说我过于冷静…或者冷漠,缺乏激情,是的,我承认有的时候你真是激情四射,却也疯得像条狗,蠢得像头猪。你得原谅我,宝贝儿,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年纪了,就在那个十七岁的夜晚,我默默的看着那位少爵爷在我的怀抱中死去。我早已不记得他的名字,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却始终没能忘掉那张脸和那双眼睛。在他涣散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感到自己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少女情节正在跟着他一起死去,如同病去抽丝般痛苦,却又像脱胎换骨般欢畅。” “我庆幸自己经历过那个夜晚,甚至对那个教会我成长的男人心存感激,更庆幸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她点起一支烟,那些缭绕在夜色中的烟雾仿佛编织出了她的那一个个即刻骨又淡漠的曾经:“如果没有这一切,就没有我的今天。” “索萨,我们很像,都是那种永远不会让人省心的人,我们太自我,很少顾及他人的感受,总会无意识的或者有意识的伤害到身边的人,甚至连累到他们。而那些越关心我们,越在乎我们的人,往往受到的伤害就会越深,所以…最终所有人都离开我们,当我们年老色衰,不复当年的时候,然后我们就只能在孤独中死去。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结局,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了,可问题是,近些年来,我开始怕了…” 我没看她,或者说此刻我的眼睛中已经不再有焦距,可我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真切。 “于是我开始着手准备,为了迎接那终将到来的结局,没错儿,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然后…”她耸了耸肩:“这些年来我几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靠我自己,你应该明白,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的不太容易。也许这并不值得我骄傲,却一直在提醒我应该珍惜。所以我不会因为某种…所谓的情愫,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更不会因为你…”她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了让我有个喘息的机会,还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宝贝儿,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了,然后我就会忘了你,也许这并不像忘掉其他人那么简单,可我会尽量的。” “对了,你知道有种药水么,它可以让人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把之后的所有事儿都忘记。说实话,在认识你之后,我又结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经历过很多有趣的事儿,有趣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都不会想起你…”她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嘴角再次泛起了一丝讥讽似的笑容:“可是,我骄阳城的大男孩儿,如果真有那种药水的话,我情愿把这一切都忘记。” “劳薇,你觉得,我还有机会么?”我头也不抬的问她,虽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所谓的“机会”是什么,也许是关于我们的重逢,也许是关于…我这不停坠落的人生。 “你想听实话么?”她只是这样问我。 在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后,我终于摇了摇头。 她轻轻揉搓着我的头发,也什么都没再说。 我用力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再也找不出一丝留恋或悲伤,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语言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过。我只能最后一次把她拥入怀中,亲她,咬她,撕裂她…就这样无休止的疯狂,仿佛过完了这个夜晚就会死去。 当清晨的阳光把我从虚脱中叫醒,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我不想承认她早已悄然离去,更不想看到那无论如何都是阴霾的天空和这张除了我…就空空如也的草坪。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就像那张在冰封城下的风中化为灰烬的卡片和那些在骄阳城的夜色中消散的徐徐青烟。 也许你想说,还是看看吧,没准儿奇迹就出现了。可这并不是一场狗血的,拙劣的,让我想起来就恶心的青春偶像剧,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得多,所以… 如果有来生的话,请让我先认识你吧… 就这样了,我的劳薇塔,我为你祝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战后(上) “伊卡洛斯怎么样了?”萨菲隆问克里斯汀。 “很不乐观。”克里斯汀疲倦的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我和狐尾祭祀们已经尽全力救治他,他身上和体内的所有伤口也都已愈合,但是死灵之力已经侵入了大脑,破坏了神经中枢,所以…他可能很难醒过来了。” “那他现在的状况是?”萨菲隆也皱起了眉头。 “完全没有意识,只剩下生理上的本能。”克里斯汀叹了口气说:“我留了三个光铸牧师轮流照看他,无论出现什么异常他们都会立即向我汇报。贝琳达.夜莺和她手下的几个灌铸法师也在那儿守着他。” “那个克里斯蒂安.夜枭呢?”萨菲隆又问道,虽然对这个懦夫的名字他提都不想提。 “他的双腿已经愈合,体内的死灵之力也已被清理干净,只是想要重新站起来还需要差不多一个星期。”说到这里,克里斯汀停顿了一下,然后以商议的口吻说:“如今伊卡洛斯的情况不知要多久才能好转,但是法师们却不能一直群龙无首,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考虑让他先暂领惩罚者之职了?” “绝对不行!莫拉莱斯.信天翁,莱斯利.雷鸟,哪怕黛芙妮.云雀都行,但是绝对不能是他!”萨菲隆斩钉截铁的否决道:“就算伊卡洛斯的性格从来都不适合当惩罚者,但是他也照样比那只贪生怕死的夜枭强一百倍!” 短暂的沉默。 虽然无论是萨菲隆还是克里斯汀都对这个蛮横暴躁的惩罚者没什么好感,往常甚至连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他就像个不需要引线的火药桶,就算没人招惹他,他也有可能自己爆炸。可是当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回想起当年他叱咤风云,为教会大杀四方的岁月…他们还是难以抑制的为这位老战友感到惋惜。更何况,在这场战争中倒下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杰拉德.雄狮和菲欧娜.灵狐,先不说他们是否能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接替他们成为新的守护者和祈福者,单单是出生入死,鞍前马后的这么多年,也足以让这两位老人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也许对同铸会来说,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位金狮元帅和一位金狐祭司,有人会填补上他们的位置,毕竟在拥有四千万教众的同铸会中人才辈出。但是对于萨菲隆和克里斯汀来说,他们失去的是两位追随多年的臂膀和相识半生的老友,他们甚至时常会不经意的叫出那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就像他们依然陪伴在身边,随时恭候差遣…可惜永远没有人回应了,就算有人回应也绝不会是杰拉德.雄狮或者菲欧娜.灵狐了,这总会让这两位老人感到空落和感伤。只是对于守护者和祈福者来说,他们永远都不能把这种情绪挂在脸上。 葬礼会在一个星期后的行,由萨菲隆亲自主持,全部狮心元帅,狐尾祭祀,鹰眼魔导都将列席。所有人将再次聆听这两位烈士的戎马生涯,丰功伟绩,然后伴随着胜利的消息,他们的灵魂将在圣光的笼罩中走向光明,得到安息。 “通告已经写好了,你看看。”萨菲隆将一张羊皮纸递给克里斯汀。他们有太多的事要做,而且没了惩罚者,他们必须承担起更多,没时间在这种伤怀中沉浸太久。 “在三大圣堂的领导和天谴议会两大长老的协助下,我教于昨日在宿命高地的断肠崖上与死亡召唤者----阿伦.贝勒里恩展开决战,并最终取得胜利,将其净化。”克里斯汀展开羊皮纸默念着,伴随着那些惨烈的场景和血肉横飞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此役我教不仅击杀了近几百年来最邪恶的召唤师,还彻底消灭了他麾下的亡灵军团,为世界驱散了又一片黑暗,为人民点亮了又一道曙光!在此请诸位信徒和广大民众相信----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终将普照!终有一日,我们将万众一心!终有一日,世界会充满光明!” “可以。”克里斯汀不带感**彩的说,毕竟这么多年来,这种本该令人热血沸腾的话,他已经说过几百次,听过几千次了:“准备什么时候下发?” “现在。”萨菲隆一边用心灵感应通知一直等在门外的德拉蒙德.狮牙进来,一边对克里斯汀说:“这样的话,今晚就能将通告下发至各大教区的主教手中,三天之内就能覆盖到片区主城级别的全部城市,最多七天,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正好能赶上他们俩的葬礼。” “就这么办吧,守护者殿下。”克里斯汀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他欣赏萨菲隆的行事作风,简单,高效,实用。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我先回去了,还有些希利苏斯那边的事情要处理,东方人还在附近集结,冲突也越来越多了。” “祈福者殿下,我想重新任用海因里希.虎贲。”萨菲隆叫住克里斯汀:“除了他,没人能接手杰拉德.雄狮的工作。” “你来决定吧,我没意见。”克里斯汀头也不回的说,藏起了心中那突然泛起凄凉。是啊,你有海因里希.虎贲,我有谁呢?老迈的罗萨里奥.狼獾,鲁莽的奎刚.黑熊,年轻的梅琳.雪狐,还是某个依然迷失在黑暗中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决战后(中) “我不该这么做。”克里斯蒂安.夜枭下意识的按着双腿对自己说,虽然死灵之力已经被完全清除,但由于骨骼内部被严重腐蚀,导致他的腿在短时间内还无法用力:“我应该把百分之九十的魔力都用在防御上,而不是百分之六十!”就算这样还是不足以完全挡住骨矛,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像个残废似的坐在这里。 不得不说,他在战斗中的表现并不算太好,也许有人会为他的临阵退缩而不齿,甚至觉得他该以死谢罪,但他却豪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原因很简单,照当时的情形看,他已经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如果再硬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杰拉德.雄狮就是个生动的例子。 当然,杰拉德会就此成为烈士,跟那个几乎什么作用都没起到菲欧娜.灵狐一样。人们会崇敬他们,歌颂他们,为他们痛哭流涕,他们的肖像和名字也许会雕刻在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跟那些先烈们一起受千人瞻仰,受万人膜拜…但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一个现实----他们死了,他却还活着,而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如果他因为双腿尽废而退出战场都要受罚的话,那没受一丁点儿伤就擅离战场,还跟菲利克斯大秀恩爱的苏菲.星辰之泪简直应该被处以极刑了! 更何况没人会知道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切,同铸会会立即向外界宣布战斗的结果,却绝不会告知人们任何细节,所以…不管他当时有多狼狈,知道的人都不会更多了。现在看来,唯一可能对这件事揪住不放的,到只可能是这个躺在自己面前的伊卡洛斯了。 “蠢货!”他第三次在心中骂道,只见惩罚者双目微闭,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克里斯蒂安甚至总觉得他会在下一秒跳起来,然后揪着自己的衣领破口大骂,可是…就祈福者的说法,他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本是可以避免的,完全可以避免的!当时那个死灵法师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保持攻势,然后就可以欢庆胜利!天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冲上去拼这一下!”克里斯蒂安暗想着,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越想越觉得不可接受:“就算在这场光明与黑暗的较量中总要有人送出一记绝杀,但是这个人为什么不是萨菲隆?为什么不是克里斯汀呢?要知道你他妈只是个法师啊!” 他不该如此激动和愤怒的,毕竟惩罚者倒下了,对于他这个金鹰魔导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坏事。如今放眼整个同铸会,已经没有比他地位更高的法师了,这样不管圣堂是否愿意让他接替伊卡洛斯的位置,他都将在形式上行使惩罚者的权利----这种时候就算守护者和祈福者也别想插手,在骑士,牧师,法师三权分立数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晋升金鹰魔导第八个年头的他,在法师阵营中的威信已高得难以想象。 他本该为此感到兴奋,喜悦,欢欣鼓舞,可是相反的他却感到慌乱,无助,不知所措…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从没想过在十年之内自己的名字会和惩罚者这个称谓联系到一起,而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他需要掌握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就像一块巨大的蛋糕突然掉进了一个胃口还没长开的孩子嘴里,他不仅享受不到美味,还会被蛋糕活活撑死----对于这个包含着七位鹰眼魔导,八十九位灌铸法师,近千名正编法师以及上百万捍卫者的大摊子,在毫无交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没有信心把它接下来,一点儿都没有。 “蠢货,你不该把这群害怕你,讨厌你,却尊敬你,崇拜你的法师们就这么丢给我…”他又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伊卡洛斯,觉得自己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需要他。 “你该去休息了,克里斯。”贝琳达.夜莺关切的对他说,作为他在统领第三军团时的老部下,作为他相识二十年的老朋友,她没有叫他的名号或者尊称他为殿下,而是像当年他们恋爱时那么叫他。 那是真是段年少轻狂的岁月,每当想起十五年前那段恋情,他总会给出这样的评价,轻狂而且愚蠢。 “我不是一直在休息吗?”他拍了拍轮椅,挤出了个干涩的笑容。她变了好多啊,虽然多了些雍容典雅,却也再也找不到曾经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十五年了,真快呀。 “他会好起来吗?”贝琳达看着伊卡洛斯,哀伤的问他。 “当然,贝琳达,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说:“在杀光异教徒之前,他绝不会倒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战后(下) “好些了么?”苏菲疼惜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小心翼翼把浓汤喂进他口中,生怕洒出来或者烫着他。虽然这种事完全可以让仆人去做,而且他们也确实比她专业得多,可是…她却固执的一定要自己来。虽然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也确定了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每次想到他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下骨矛,她还是会心疼的泪眼婆娑。是啊,谁还会这样对她呢?能遇到这样的爱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好多了。”菲利克斯做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说,事实上他现在的状况也确实可以用“强颜欢笑”来形容----他必须时刻压制着体内的自愈因子,使它们不至于让伤口过快的愈合。虽然那两只骨矛已经被克里斯汀的明光盾抵消了很多,但是加上恩格里斯特的五枚冰锥和一道疾冻箭,以他在这几年中表现出来的实力,显然不能恢复的过于迅速。 “骨矛的余威的确没那么强,正常情况下我本可以在第一时间化解其中的死灵之力。但是冰锥和疾冻箭所附带的冷冻效果影响到了我,让我无法顺畅的调动魔力与死灵之力对抗,导致它们最终还是钻进了骨骼,让我没法在短时间内彻底康复。”如果有人提出质疑的话,他就会这么回答。 嗯,无懈可击。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状态还得持续多久,毕竟自我压抑总不是件舒服的事情。至少三、五天吧,他有点儿无奈的安慰自己,要知道那个金鹰魔导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是得等上整整一个星期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就战局的结果来说,他还算满意。虽然他一直在期待着阿伦能带走更多的人,但是…这位死亡召唤者已经废掉一个惩罚者了,还怎么能对他要求更多呢?难道再拼掉祈福者或者守护者吗?这在他孤军奋战的情况下根本就不现实。所以他会觉得这个死灵法师…真的很蠢,甚至不理解他是怎么能活到这么大岁数的----既然近百年来都相安无事,为什么要主动宣战呢?既然手头有兵有将,为什么要只身来同铸会的主场肉搏呢?! “要知道这支军队如果在我手里,我至少能拼掉同铸会一半有生力量!”他在心中不无惋惜的对这个死灵法师说:“只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做。” 自寻死路这种事儿,只要疯子和傻子才愿意做。 “真没想到我们会赢得那么惨烈。”如果不是苏菲再次开口,他很可能还会在这种思考中沉浸很久。而现在,他已经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哀伤的脸,听着她悲伤的声音,他知道她还没有说完:“我本想多做一些事,也多承担一些,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跟师傅和圣堂们并肩战斗,我想让他们看到这些年来他们对我的培养没有荒废!可是…当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还差得很远…”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了,变得有些失落,有些自责:“在每个人都在奋不顾身的搏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影响战局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师傅背后!跟这些前辈比,我真是微不足道…”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有几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你知道吗,亲爱的,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些死去的人中应该有我…” “别这么说,亲爱的,别这么说。”他蹒跚的站起身来,在这个过程中没忘了做出一个强忍疼痛的表情,然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你太年轻了,亲爱的,不管你多出色,不管你多努力,你终究太年轻了,我们都太年轻了…那些前辈们,哪一个不是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后才走到今天的呢?在那些战斗中,哪一个又没经历过挫折和失败呢?要知道,他们也曾沦为看客,他们也曾对战局无能为力,他们也曾眼睁睁的看着前辈们在自己面前陨落,因为他们也曾年轻过! “这是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亲爱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无论是守护者,祈福者,惩罚者,还是恩格里斯特,他们也都得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柔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这就是成长啊,亲爱的。” “那你会陪我一起么?”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幽幽得说。 她这种性格对她将来有可能担当的角色来说是不利的,菲利克斯抚摸着她的长发这样想着。恩格里斯特和圣堂们给了她太多的关爱和名誉,把她捧到了一个跟年龄和能力不相符的位置上,把她圈在了一个无比耀眼的光环里,以至于晃得她完全看不清光芒之外的东西…这的确让她变得更容易被掌控,却也让她今后无论在同铸会还是在天谴议会都很难独当一面…不过话说回来了,也许在他们心中,根本也不需要她独当一面吧。 好在,对炽天之翼来说,同样不需要。 “当然了,亲爱的。”想到这里,他捧起她的脸庞,深情的吻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夕阳西下 “高桥君。”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高桥耳边响起。 “小叶子啊。”高桥擦拭着手中的太刀,头也不抬的说,反正知道他住在哪儿而且还活着的女人就她一个。高桥君,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称呼,好在总比“高桥爷爷”强得多。第一次见面时,她曾这样奶声奶气的叫他,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和爷爷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我希望别人叫我什么呢?无常?影舞者?刺杀大师?高桥信义…还是高桥广之?是啊,太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在无聊到一定程度,而阿伦又忙于跟同铸会周旋的时候,他就会琢磨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根本不希望人们叫他,他最喜欢的就是在人们看到他却还来不及开口的时候就送他们上奈何桥…只是,他还不至于对当时那个只有三岁的小姑娘这么做。 “最近怎么样了?”如今早已长成大姑娘的小姑娘一边关切的看着他,一边斟满了他杯中的清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并在他的对面席地而坐。 “除了老得更快之外,没怎么样。”他收刀入鞘,又把它小心翼翼的摆回了刀架上,才抬起头了看了她一眼说。像往常一样,她穿的是振袖和服,雪白的衣衫上开满了鲜红的樱花,一头乌黑的直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额前的平刘海儿亦与眉头平齐。再加上附于发髻右侧的几朵百合…总之,在穿戴和搭配上,就算他家乡的名门望族们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他好像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回过家乡了,一百年,或者一百五十年了吧。他只记得当他划着那艘小帆船扬帆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能够远渡重洋来到大海对面那个未知的世界。就像他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在那个早已从小渔村发展成大港口的家乡里,也没有人相信他就是两百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小伙儿一样。 “就没办法挽回了么?”她不甘心的问道。 “每个人都是有极限的,小叶子,只有不断成长的力量才能真正延缓衰老。至于易容术和障眼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力量的成长总会有尽头。而再强大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老去。”他面无表情的说,语气上也是波澜不惊。 “您…”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是的,小叶子。我大限已至。”他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衰老是从那个关于第三次北伐的赌局之前开始的。最初很缓慢。他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些年来一成不变的模样让他早已告别了镜子,也不会再琢磨什么跟“年龄”有关的问题…然而它却以几何般的方式日趋迅速起来!在他们救出那几个叛教者。并决定开始新一轮的赌局之后不久,他甚至已经能从身体机能的衰退上察觉到这一点了。 随后,他几乎每星期都能看出自己的老化,然后是几天,然后是几小时,至于现在,他几乎只要站在镜子面前就能察觉到自己的老去,一道新的皱纹,一颗新的老人斑,就这样从他的眼前逐渐出现!你能相信吗?在蛮荒之地的时候他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而这个形象他已经漠然的维持了两百多年,可是在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就已经老得像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子了! 也许这并不重要,毕竟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注重相貌的年纪,而最后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也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但是…总会有别的一些让他无法忽视,他的眼睛越来越花了,牙齿越来越松动了,食欲越来越差了,睡眠越来越少了,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慢性病也越来越多了…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被衰老拖垮,正在逐渐带他走向死亡。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是吗?当又一颗萎缩泛黄的牙齿毫无征兆的脱落下来时,他淡然的告诉自己。三百年,他知足了,对于一个既不是召唤师,又不是死灵生物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放眼整个历史,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又有多少呢?只怕超不过十个吧…只是,我可能没法完成这个赌局了,死灵法师,他开始默默这样对自己说,但是别以为我认输了!咱俩斗了那么多年,比了那么多次,我可从来都没输过你,一次都没有!就算老成这样,赢你也不在话下!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老态龙钟的样子。 我只是不想承认,我最终还是输给了岁月。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死灵法师会死在自己前面。 事实上,每当想起那个死灵法师发现他突然老死后的表情,他总会乐得不能自持…但是,阿伦.贝勒里恩就这么死去了,愚蠢的,疯狂的,壮烈的,荣耀的,像一把瞬间熄灭却足以用余光照亮整个夜空的焰火! 好吧,这次就算你赢了。 不过,仅此一次而已。 记得很久以前有人曾对他说过,为什么你和阿伦要整天斗来斗去呢?你就没想过,如果你们联手的话,还有什么能跟你们相抗衡呢?你们会拥有整个世界的!而当时他想起的,却是在某次酣畅淋漓的决斗之后,阿伦对他说的话:“多亏有你这么个对手,老不死的东洋人,否则真不知道有多无聊呢!” 是啊,一个没有对手的世界,该是多么可怕啊! “别再担心我了,小叶子,还是跟我聊聊你的事吧。”想到这里,高桥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欣慰的笑容,倒是他对面的这个小姑娘还是愁眉不展的喝着闷酒。 “我…”她愣了一下,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中缓过劲儿来。但是看到他这副安然自得的样子,表情也终于释然起来:“我还好啊,老样子吧。” “听说你们青龙会最近动作挺大呢。” “哦,木栖堂的夏堂主已经见过炽天之翼的圣女了,只是…进展并不太顺利,每当聊到一些实质性问题时,她总是说做不了主,得要我去跟她的主人谈,也就是那个所谓的炽天使。”说到这里,她脸上泛起了一丝调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这当然只是她的借口而已。毕竟要让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的两大势力形成合作,总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达成的,特别是当它们的对手是同铸会的情况下。” “不过,有个问题我有点儿想不明白。夏堂主回来后曾对我说。他真的见到了炽天使!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他居然亲眼见到了神明?!”她皱着眉头问道。 “也许是障眼法,或者虚拟投影。” “如果是别人对我这么说,我一定也会这么觉得。但是夏堂主…他似乎不该被这种雕虫小技所迷惑。” “那恐怕你只有亲自走一趟才能知道了。” “我会的,反正总得有那么一天。”她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不管那个炽天使大人是什么,只要别让我失望就好。” “炽天之翼,选它做盟友显然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的。”高桥笑了笑说:“但是,只有这么一个,似乎还不够吧?” “那当然了,事实上就西方大陆来说,还有不少势力值得我们笼络。皇族是第一个,他们被压抑的太久了,先是被天谴议会,然后是被同铸会。他们当然不甘于此,否则也不会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接近百万人的执法者,不过单靠自己可永远都翻不了身,他们必须借助外部的力量。”一说起这些,她的状态就不一样了,高桥甚至觉得她的眼睛都比刚才更亮了:“炽天之翼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些异教徒跟同铸会拼得太凶,也太狂热,跟他们走得太近总免不了引火烧身,这么看来…跟远在东方的青龙会联手似乎更稳妥,而碧波堂的宋堂主也正在跟他们就此事交涉。” “月下美人是第二个。作为西方上古时代的王者,他们已经在元素魔法的阴影中隐忍了很久,在天谴议会日渐衰落的今天,这本是他们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可惜这些元素法师们如今又跟同铸会混在了一起,让他们只能继续呆在枫城里干瞪眼。所以他们也需要找帮手呢,而这件事,火灼堂的周堂主会负责。”她笑了笑,眉宇间总算出现了些愉悦,仿佛一朵终于绽放开来的樱花:“不过这两件事目前还都在起步阶段,两位堂主也都还在摸索,试探,毕竟对这两大势力的核心人物我们还不够了解,不可轻举妄动。” “那可真是任重而道远了。”高桥夸张的叹了口气说。 “不放长线,又怎么钓得了大鱼呢?”她扬了扬眉,嘴角微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说起来也跟你祖父认识了几十年了,交情也算不浅,却从来没帮你们青龙会做点儿什么,想想确实有点儿过意不去。”高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凉了,好在还有点儿温度:“不如介绍个新盟友给你吧,如何?” “谁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索萨这个人,你知道么?” “当然。”她的回答出人意料的迅速。 “怎么,你见过他?” “是啊,在希利苏斯的月光城,我还差点儿杀了他呢。” “说来听听。”高桥饶有兴致的笑道。 “当时同铸会的第九军团一直在跟我们的木栖堂在希利苏斯拉锯嘛,后来就一路打进月光城了。这也合理,毕竟当时我们也没打算全面开战,木栖堂的高手也只出动了不到一半而已。但是当时的那个什么怀特.黑豹吧,就是第九军团的统领,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居然非要把我们的人斩尽杀绝,所以嘛…本小姐决定亲自出马,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那他们还能全身而退,这可真是个奇迹。” “这就要归功于那个索萨了。”她笑了笑说:“我本是没想下杀手的,只准备吓他们一下,帮木栖堂把面子找回来就算了,可是看怀特那架势倒是像打算跟我拼了。唉,既然他这么想找死,我倒也不介意送他一程,反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可就在这时候…那个索萨突然跳出来给了我一个炎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到他从脸上挤出一个好奇的表情时,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说下去:“我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一招足矣。但是这样的话,战争就不可避免了,不止是第九军团和木栖堂,还可能波及到同铸会和青龙会,我当时可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同铸会彻底决裂呢。所以,我也算做了个顺水人情,扭断了他的手脚,然后让怀特以保全他的性命为由,堂而皇之的同意休战了。” “在当时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势下能想到这一招儿,而且还敢以生命为代价赌这一把。”她扬了扬眉,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不得不说,他还算聪明,也挺有胆子的。” “真没想到你会给这个叛教者那么高的评价。” “对哦,他后来还叛教了,真有意思…” “是啊,所以我想你们应该认识一下。”高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现在更有意思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日晚宴 “怎么还没睡?”当格林走进卧室,看到靠在床头看着他的克蕾媤时,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毕竟现在已是凌晨两点了,通常这个时候她都已经睡了。 “等你呢。”克蕾媤整了整雪白的睡裙,回给他一个笑容,他却还是看出了她眉宇间那竭力掩饰起来的倦意。 “怎么了?”他来到床前,坐在她身边,温柔的问。 “没什么,亲爱的。”她轻轻拉起他的手,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委屈:“只是我不想每天当我的丈夫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而当我睡醒的时候我的丈夫却又走了。” “你知道的,宝贝儿,我太忙了。”他抚摸着她金色的头发,比朱丽的更浓密,更柔软,让他总是不太习惯。 丈夫,他回味儿着这个词,似乎还是不太能把这个称谓跟自己联系到一起,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主婚人是威廉,证婚人是索萨,实至名归。其实他更想让索萨为自己主持婚礼,而不是那个浑身包裹着黑暗的死灵,只是他无法预料当半瓶伏特加下肚后,这个酒鬼又会说出什么胡话来。 婚姻,他不记得跟朱丽奥斯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在这十几年中怎么也该有过几次。只是每每都随口聊聊而已,谁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就他们的关系来说,结不结婚早已不再重要。他们相识、相知、相亲、相爱,这一切都跟婚姻无关。但是如果他们要结婚的话,主婚人一定会是索萨。因为就算他喝了一整瓶伏特加,在朱丽大小姐面前也决不敢乱说话。 朱丽大小姐,他又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你都在忙些什么,能跟我说说吗?”这会儿克蕾媤已经靠了过来,像只猫儿一样依偎在他怀中。 “你不会有兴趣的。”他搂着她,手掌无意识的在她的胳膊上磨砂着,她的皮肤比朱丽更白嫩,更光滑,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而且很注意保养。朱丽也很在乎这些,每天都会弄一些杂七杂八的护肤品抹来抹去。可惜无休止的征战总在摧残着她。 “你都没说过。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兴趣呢?”她有些幽怨的说,手指在他的胸膛上划来划去。 “六点到七点,我会冥想,人的脑子在清晨最清醒。这个时候冥想。也对魔力的成长最有效。七点十五到八点。我会继续磨合光明和暗影之力,它们在连续施法的情况下互相转化还不够顺畅。然后我得去把贝蕾娜叫醒,跟她练一会儿拳脚。这样能锻炼我的肌肉协调性,反应速度和抗击打能力。接着,我会去找罗森塔尔,他是云中苍穹培养出的第一批祷告者,修行暗影法术接近十年,在暗影之力方面他能给我很多指导和建议…” 他边说边解释着,希望这样能引起她的兴致,直到发现她都快睡着了。 “你为什么…要忙这些?”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为了我们,亲爱的,为了所有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们,为了公正和平等,为了光明!他想这么对她说,就像对索萨说过的几次,对朱丽说过的几十次一样,然而最终…他没有。她不爱听这些,也听不懂,这是显而易见的,他知道作为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她关心的是什么,时尚,美食,美男子…诸如此类。所以他从未想过跟她聊自己那一摊子事儿,这不仅跟她之前的生活毫无交集,他自己也没什么倾诉的**,不像当年在朱丽面前时总会忍不住滔滔不绝,在她抓狂似的对他说:“行啦,行啦,无聊死啦!”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停下。 行啦,行啦,无聊死啦!他又在心中默默的重复了一遍。 “三天后就是你生日了,是吗?”他转换了话题。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愣了那么一小下,然后欢喜的惊叫起来:“我告诉过你么?” “我调查过你嘛。”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我还知道从你十四岁起,你父亲每年都会为你举办生日晚宴,有时候是在荣耀城,有时候在皇城,或者是在你们的家乡。很多人会来给你庆生,有你的朋友,有他第七军团的同僚,当然还有各路贵族子弟…酒会上永远都少不了他们,不是吗?” “是啊,是啊,是啊!每年那都是我最期待的夜晚呢!”说到这个,她一下子兴奋起来,睡意全无:“我会在那天穿上最华丽的裙子,带上最名贵的首饰,然后在化妆间整整呆上两个小时。因为在那个夜晚,所有男生都会争着跟我跳舞呢!我们就这样跳啊,跳啊,只要音乐不停下,我们就不会停下…”她坐了起来,轻轻摆动着手臂,神采飞扬,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场场欢乐的,美妙的,令人心神荡漾的舞会中。 “我记得有个叫安迪的,从我十六岁那年的晚宴上就开始追求我,而且为了跟我多跳一支舞还不惜跟同伴大打出手!之后的每次晚宴他都会来,就算结婚之后也拦不住。还有那个凯瑟琳,我们是在我十七岁时的生日派对上认识的,当时她才十四岁,居然就在那个夜晚把初夜送给某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了,天哪,比我还早…”她不停的说着,像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完全沉浸在了那些色彩斑斓,灯红酒绿的记忆里。他并不打断她,只是默默的倾听着,面带笑容。这就是贵族儿女们的生活,他和朱丽从未有过。 真理大教堂的那场舞会,我本该带她去的,他懊悔的对自己说。我本以为今后会有大把的时间在那里跳舞,不是在那种严肃的官方场合,也没有那么多政治因素,没有上级,没有下属…只有我们和我们的朋友们。我们会在烛光中尽情起舞,跳到腿疼。脚软,再也走不动路… “他吐了海伦一身,你能相信吗?!作为一个如此有魅力,有才情,有地位的侯爵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在了自己舞伴的胸脯上!圣光在上,这真是…”她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甚至飞出了泪水。他在想也许应该去给她倒杯水,因为照这个趋势,她很可能会一直说到明天早上。 可她已经停了下来,毫无征兆的。然而泪水却没有。它们仍在一滴接一滴的掉下来,流成了行,连成了串:“可当我离开了荣耀城,离开了父亲。一路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有晚宴了。亲爱的,再也不会有什么晚宴了…” “没人知道我们结婚了,宝贝儿。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他低下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哀伤。 “不!”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喊出了这个字,然后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又重复了一遍:“不…” “也许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不需要!”她冲他大喊着,顾不得那些泪水飞溅到他脸上:“我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听我说,好么,宝贝儿,听我说…”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一遍遍的安慰着,直到她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伏在他的胸膛上轻声抽泣:“爱情往往会让人失去判断力,宝贝儿,你懂么?我之所以接纳了你,并且把你带回来,只是因为当初我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你放弃。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去经历,去体会,看看你所憧憬的爱情是否如你预料的那样美好,我是否像你期待的那样完美,今后的生活是否跟你想要的一样…” “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呀,亲爱的,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他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就算挨再多的打,受再多的骂,他又怎么能忍心放手呢?”她打断了他的话,努力压抑住自己那哽咽的声音,仰起头凝视着他,那执着而纯粹的目光,竟再一次令他不敢直视:“所以…给我点儿时间吧,我会适应现在这种生活的,我会学着做个好妻子,而不是那个只会做白日梦的小女人,亲爱的,请你再给我点儿时间吧!” 时间,也许我们都需要时间…他喃喃的在心中默念着,直到那张时而清纯秀丽,时而糜烂丑恶的脸庞在眼前暂时消失。他不能让那副面孔老在自己脑海中阴魂不散,尤其不能容忍在他跟克蕾媤结婚后反而出现的更加频繁… “你刚刚说,不会有晚宴了?”他冷不丁的问她。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把话题带回来。 “如果从斯特林伯爵的角度来说,他的确再也不用为你准备生日晚宴了,因为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为你准备生日晚宴的人将会是我!”他迎上了她的目光,眼睛中再没有哀伤和闪躲:“三天后,在博爱城的今宵无眠。亲爱的,那个夜晚,你的朋友们,你的家人们,还有我,将陪你一起渡过!” “今宵无眠?!你是说…皇宫里那个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宫殿?!”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除了它,还有谁敢叫今宵无眠呢?” “我的生日会那里举行?!” “当然是你,只要你是克蕾媤.斯特林。” “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你是说,父亲也会来?!” “我已经通知了他,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至于你的朋友们,我也早已分别派发了请帖。对了,我把他们的名单也都列出来了,明天你可以看看有没有落下了谁,毕竟还有三天时间,再通知也来得及。”他想了想又说:“至于那个安德烈.哈姆莱特,凯瑟琳.麦克唐纳和海伦.奥斯汀应该都有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想给你个惊喜。”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不想看到我的妻子哭泣。”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说什么呢?只好再次扑进爱人怀中,抱紧那温暖的身体,贴着那厚实的胸膛,那幸福的感觉简直跟她梦中一模一样。 “亲爱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在进入梦乡前,她在他耳边呢喃着:“你的眼睛,银晃晃的,就像月亮…” 是吗?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后背,心中又响起了朱丽的声音:“你的眼睛好奇怪啊,金灿灿的,就像太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另有所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空山镇的,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住进这个房间的,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渡过这一整天的,就好像…我的神志已经随着那个黑暗中的魅影一起消失了。 我承认我有点儿失落,好吧,我很失落,如果你一定要咬文嚼字儿的话。我得找个人聊聊,在我被这些接踵而至的破事儿逼疯之前,可问题是…我居然想不出该找谁! 隔壁的威廉?算了吧,不管他的样子看起来多么泰然自若,他面临的问题绝不会比我少。 也不是对门的娜塔莉,我早已受够了对她喋喋不休却又毫无意义的倾诉,也许…她也受够了我。 所以,只剩下了格林了,是吗?找到他,然后让他陪我喝一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他多半会再给我上一课。 看来我还是自斟自饮得好,但是…酒窖在哪儿?!好吧,原来我已经混到没有他连酒都没得喝的地步了。 “嘿,喝一杯吗?”当格林迎面向我走来说出这句话,并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儿时,不得不说,我很惊讶。我们最后一次“喝一杯”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在生尽欢的时候?在蛮荒之地的时候?还是在荣耀城的时候? “呃…我还以为你很忙呢。” “还没忙到不能陪你聊聊。”他抿了一口白兰地,举杯冲我笑道:“怎么样,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不过是最后一次。”我一仰头,将整整小半杯酒一股脑儿的灌了下去。 “这样也好,她只是根墙头草而已,谁能给她更多她就跟谁,刚认识她那会儿就是这样。”他帮我把酒添满:“而且这么一来,你也能专心致志的对付星辰之泪了。” “哎,你不是一直都不看好我们吗?!”我惊叫道,实在无法相信这话居然是从格林嘴里说出来的。 “没错,现在也不看好。但是当我意识到完全没法说服你放弃的时候,泼再多冷水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他耸了耸肩:“由你去吧。只要你觉得值得,只要你别失去理智。” “格林,在她面前,我没有理智。” “可我会提醒你的。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我尽量。”沉默片刻后。我叹了口气说:“只要你提醒的不是太频繁。说的也别太多。” “那我也尽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正逐渐隐没在山间的夕阳:“太阳会下落,也会升起。我们有低谷,也有会新生。这不是件坏事,索萨,失去了这些后,我们又是自己了,我们靠自己生存,靠自己战斗,我们靠自己重新开始!” “我明白,格林,有时候我会酗酒,会抱怨,会想对所有人说去你妈的!但是…”我端起酒杯,却又放了下去,我已经喝的够多了,起码对于这个夜晚来说已经够多了:“我从没真正放弃过,我还在以我自己的方式争取着!我知道你对我的很多做法并不认同,我承认有时候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说到这里,我自嘲似的挥了挥那只被冰套子裹住的左手:“可是…这就是我的方式,格林,这就是我!” “我知道,索萨,你一向如此。”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突然意识到,好像我一直在试图改变你,以我对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你。这是不对的,我不该这么做,也没这个权利…我不该为了自己的那些想法,就强行把你跟我绑在一起。” “把我们绑在一起的不是你,是命运。”我搂着他的肩膀说:“事实上我很庆幸陪我经历这些的人是你,如果换了别人没准儿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所以…哥们儿,给我点儿时间吧,等我缓过劲儿来。我早晚会缓过来的,不是吗?我他妈可是索萨!”我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膛,终于大笑出来:“然后,为了你…我们的光明,我定要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先帮我办好克蕾媤的生日晚宴吧。” “什么?”我一时间没反映过来。 “三天后就是她生日了,我准备在博爱城的今宵无眠给她办场舞会。” “然后被同铸会抓个正着?!” “所以我才要你陪我去嘛,带上你的妮可,那天应该是她负责保护你吧。而我这边会带四个帮手,一个刺客,一个狂战士,一个巫师,还有一个封禁师。” “嘿,等等,等等!”我打断他的话,虽然我很想问问他是从哪儿搞来了个狂战士,还有个封禁师,但是当务之急是我得先让他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先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给她举办生日舞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你为了这个女人,这个…这个凭空出现,只跟你跳过一支舞的女人就把脑子给弄丢了?!我还以为这种事儿只有我才干得出来呢!” “别忘了,这个你口中所谓的女人,现在可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他加重了些语气提醒我道:“要知道,她为了我可是放弃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注意,是一切!单凭这一点,我为她举办一场生日晚宴难道不应该么?” “所以…你就决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给她过这个生日,而且还准备把我,妮可,还有你那帮手下也搭进去?!” “当然不是。”他笑了笑,表情瞬间又缓和下来:“我只是准备借助这个机会,让同铸会给我做个免费的广告。” “什么意思?” “通过他们告诉天下人,一个名叫格林.威尔马文的叛教者,已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集于一身。” “你也没喝多少啊?”我看着还没喝干的酒瓶。 “你想不明白?” “我当然想不明白!且不说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就说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明暗双生本是你最大的优势。如果你一直隐瞒着,也许就能在将来的某次战斗中出其不意的干掉某个狠角色,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主动告诉他们呢?!” “没错,照你的说法,我只能一直藏着,躲着,等到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时机成熟了,我们终于有点儿实力能跟同铸会叫板了,我才能站出来。发挥这个优势。然后…就为了干掉几个喽啰或者一个强者?”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不解的问道。 “我说过这是个恩赐,它让我在魔力基数不变的情况下强大了不止两倍,让我能在跟绝大数人的一对一中占据施法手段上的优势,而且对上任何人都不会处于劣势。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索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看着我,眼睛中金光闪烁:“最重要的是,它是个奇迹!” “我知道它是个奇迹。但是…” “我们生活在一个格局化的世界里,索萨,定型已久----同铸会一家独大,无人匹敌,其他几大势力明争暗斗,却又不分伯仲。”他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说:“这种局势五十年前就是这样,如果不出意外五十年后还是这样…这是个均衡的,在相互撕扯中不断损耗的,令人厌倦却又无力改变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人们需要奇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依旧不解的说:“难道仅凭一个奇迹就能打破整个世界的格局吗?” “奇迹本身当然改变不了世界,但是由奇迹所引发的效应却可以,还记得第二次北伐是怎么失败的吗?” “不是因为冰封城吗?” “就没别得了?”他扬了扬眉。 “你是说…那个击杀卢西奥的邪神?!” “还记得当时人们对这件事的反应么?” “我当然记得,就算在同铸会极力冷处理的情况下,这件事儿还是成为了当年反响最大的话题之一。” “没错,索萨,没错!”他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按照人们的常识,邪神本不该存在,但它就是这么出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粉墨登场,光耀四方。至于它那身扮相更是像极了炽天之翼所信奉的炽天使…不管那些巫师们靠什么手段演了这场戏,他们的目的都绝不是杀死卢西奥或者阻止那次北伐。因为这件事对教众的鼓舞,对中立者的煽动,对敌军的震慑,对同铸会无神论的动摇都是无法估量的!事实上这些年来,就是这么个不该存在的东西,让一个从实力上来说早就该被灭绝的教会不仅撑过了三次北伐,还在不断的打压中日趋壮大…这就是奇迹的效应,索萨,它正在改变世界!” “嘿,你不会要把自己跟那个邪神相提并论吧?!” “我自然没有它强大,但是我更真实。”他的双手分别亮起了两团致明和致暗的光芒:“没有隐藏,没有装饰,我会让人们看到,奇迹就发生在我的身上。” “难道你还想成立个属于自己的新教派吗?” “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也许我会的。” “那么…说说你的计划吧。”沉默片刻后,我将最后小半杯酒灌了下去,这样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没那么兴奋,心中甚至没被他这番话掀起多少波澜,也许他的那些设想在我看来太虚无,太遥远,太…难以把握了。 “宴会的准备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宾客的身份也都已确定。会有一个光铸牧师,是克蕾媤的父亲,还会有两个铸就骑士,都是她父亲在第七军团的同僚,这三个人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不确定的是一个灌铸法师和一个光铸牧师,灌铸法师也是他的同僚,至于光铸牧师现在隶属于第八军团,跟他私教不错…当然还会有几个在编牧师和骑士,或者天选者级别的法师,但是那些都不足以造成威胁。所以当宴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将面对的强者应该是三个到五个,然后…” “等等。”我不得不打断了他:“你是怎么精确到这种程度的?就凭你的邀请名单吗?” “当然不是,在斯特林为克蕾媤举办的九个生日晚宴中。前两个每次都受到了邀请,其中一个参加了全部,另一个也只因为家事缺席了一次,所以我先认定他们会参加,而且我也邀请了他们。另外两个,那个光铸牧师被邀请了四次,是在克蕾媤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参加了三次。错过了二十二岁那次;那个灌铸法师被邀请了三次,是在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的时候。他只参加了十八岁那一次。所以他们未必会来。而我也没邀请他们。” “可是。既然邀请他们的人是你,你难道能保证她老爹不会通报上级,然后把整个第七军团都带去吗?” “我能保证。因为他们不知道邀请他们的人是我。克蕾媤离家出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斯特林完全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没准儿还以为她又跟某个贵族子弟玩儿私奔呢。” “不是…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的?!” “哦,我调查过她,但不仅仅是她,是所有跟她有关联的人。我要带回来的是妻子,不是随时都可能引爆的炸弹。” “说你的然后吧。”我挥了挥手说。 “然后…”他顿了一下,重新理清思绪:“一旦我现身,超过半数的人都会认出我,但是能起到作用的还是那几位强者。他们不会立刻发作,毕竟也混了这么久,在面对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他们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当然…斯特林因为跟克蕾媤的特殊关系有可能会。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制住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连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事实上,他们会通报第七军团的统领----科贝尔.红狼,通过心灵感应的方式,而科贝尔会立刻调集麾下的强者前来围捕,这是同铸会的处事规程,他们必须这么做。我就算科贝尔会派出他麾下的全部,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总计十人。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就算他们一秒钟也不耽误,就相互告知和施展传送的时间也至少需要二十秒。科贝尔也会亲自来,不过是在向祈福者禀报之后,所以他至少还会晚到五秒。如果第八军团的那个光铸牧师也在的话,她当然也会告知她的领导----安琪儿.白虎,这样的话,参与围捕的人数可能会加倍,但是来到的时间,不变。” “至于我的封禁师,他会封锁整个今宵无眠正厅的空间传送,这样就使得他们只能先传送至大厅之外,然后再冲进来,这又得消耗至少五秒,也就是说,在开始的二十五秒之内,我们将不会受到任何压迫性的攻击。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在十秒之内杀掉两个铸就骑士中的一个,你们不要插手,我要通过他的生命让在场的人见识到我的力量。实际上如果顺利的话,我只需要两秒就能搞定他,十秒钟的时间,我足以应对任何意外,然后在剩下的十五秒里,我们将全身而退。” “到时候,你和妮可,再加上那个狂战士,将扮成皇宫守卫在大厅外围巡视,这样正好符合皇宫内部三人一组的巡逻方式。我一旦得手就会通过心灵感应告诉你,你要在第一时间带她们通过群体传送离开,我记得你只需要十四秒,是吗?” “只要十三秒了。”我纠正他。 “很好,我这边我和巫师手上都有传送卷轴,到时候会视情况决定谁来释放,因为当通知到科贝尔之后,剩下的强者们很可能会提前发难,以此拖住我们。不过我的刺客和巫师会控制住他们,保证我们至少有一个人能顺利施展传送。” “嗯,就是这样。”最后,他补充道。 “我本以为你会让我在里面。”我没好气儿的说,不可否认,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完美到我都不知道拉上我有什么意义,很显然按照他的安排,屋里的这四个人就足以搞定一切。 “我当然想让你在陪我身边,索萨,哪怕把那三个人都换出去,也比不上你一个人能给我的安全感。但是…你得明白,当两个叛教者同时现身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人,同铸会最多也不过是派出两、三个狮心元帅级别的人物,但是我们两个都在,就有可能引来圣堂!而对于深不可测的圣堂来说,任何时间上的估算都是没有把握的。” “那我还不如不去呢。”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你得去,因为我需要你。”他看着我,眼睛中的金色不像他陈述计划时那般耀眼,却变得坦荡,诚恳:“再完美的计划都可能出现意外,有你在,我觉得踏实。” “我他妈当然会去,要不怎么叫跟你绑在一起了呢!”我用力捶了他一拳,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突然又想起了本该是那个夜晚的主角,最终却只能沦为看客的女人:“格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生日,她会开心么?” “她不会。”沉默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 “那为什么非要选在她的生日晚宴呢?” “因为这是最合适的,我需要一个我能掌控的强者,只有在短时间内以压倒性的方式杀掉他,才能让人们意识到我的力量;我需要善于散布消息的观众,对于这种事,同铸会很可能会封锁消息,但是全世界都知道没什么都堵住贵族子弟们的嘴;我需要我了解的敌人,这样我才能计算出精确的时间,保证我们能全身而退…”他举起酒瓶把剩下的那些一股脑儿的灌下去:“只有克蕾媤的生日晚宴才能满足这些条件。” “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不是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了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必再牺牲!”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月亮,银色的眼睛映着银色的月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的伙伴 “你会在晚宴中扮作司仪,维克多,身份是一位来自埃苏雷格的伯爵。记得一旦我亮相,你就立刻开启空间屏障。”格林看着这个不修边幅的封禁师说,他浓眉灰发,看上去接近五十岁,脸上那刀割般的皱纹和身上这件陈旧的魔纹长袍都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你的空间屏障能持续多久?” “就覆盖整个大厅么?”维克多声音低沉,缓慢,表情漠然,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格林点了点头,并没有因此而担心他的态度,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干什么事都这幅摸样。他曾经效力于炽天之翼,并在同铸会的第一次北伐时随军驻守冬眠城,但是在城破的前一天,他溜了,然后就在之后的十几年中不停躲避着同铸会和炽天之翼双重通缉。 “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二十分钟。” “你一定会受到干扰,维克多。”格林提醒这个消瘦的北方人:“而且干扰你的很可能是一个光铸牧师和一个铸就骑士,最坏的情况是再加上一个光铸牧师和灌铸法师。” “那就很难说了。”他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干扰会影响法术质量,不过只是覆盖大厅的话,我应该还可以保证。但是过度的干扰就有可能打断施法,比如高级伤害类法术或者刀剑什么的直接砍过来,这样空间屏障也就没法维持了。”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费达会负责保护你的。在宴会中他将扮作侍者。”格林把目光移向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刺客,他剃着光头,脸上和身上都布满了鬼画符似的黑色纹络, 瘦小的身体蜷缩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总是在神经质似的四下观望:“他会缠住那个铸就骑士并拦下每个试图接近你的人。” “然后杀了他们。”费达用他那细长的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咧开嘴露出了凶残的笑容。作为当地人,他参与了同铸会和青龙会在希利苏斯的那场战争,只可惜选错了边。 “没必要,费达,我不需要你杀任何人。我要你把注意力时刻都保持在维克多身上。我要你保护好他!”格林强调着,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加重了许多。 “让我时刻盯着个男人?这可不太容易,但是我会尽量的。”他的声音格外嘶哑。就好像喉咙里塞着一把铁砂:“只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威尔马文。为什么他能扮成个伯爵,而我他妈就只能当个侍者?!” “因为长相和气质,费达。而且我想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希利苏斯人能成为埃苏雷格的伯爵。”一个清亮中带着点儿不羁的声音说,是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漆黑色的巫师袍,却又在领口,肩膀,袖口,腰带和衣服下摆镶了成片的亮银。据格林了解,他还从未加入过任何势力,但是对于同铸会来说,当他成为一个巫师的时候,就已经罪不可恕了。 “丹尼,你将在宴会中扮作某个贵族子弟,我需要你对付那些法师。” 处于对幽魂杀手实力的信任,格林不再理会那个依然满脸怨念的费达,转而对这个年轻的巫师说:“盯住他们,让他们没时间施放出高阶的杀伤性法术,可以用连续不断的低级法术扰乱他们,让他们没法集中精力施法。” “我会让他们发疯的,威尔马文祭祀。”丹尼优雅的欠了欠身,脸上泛起了灿烂而自信的笑容。他有着一头火红色的短发,皮肤白净到一尘不染,眉宇清秀却不乏英气,一双明亮的眼睛配上一身鲜亮的穿着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充满了阳光。总之,就长相而言,你绝不会把他跟那些整日与黑暗为伍的巫师联系到一起,但是就实力而言,能在他这个年纪就达到灌铸法师级别的人,格林还只认识两个。 “那我去干嘛?!不让我参加舞会也就罢了,还让我跟着那个残疾人?!”一个粗犷而暴躁的声音迎面扑来,不用看格林也知道是贝蕾娜,她有着比他高出半头,粗壮两倍的体格,还有张比丹尼粗糙三倍,凶狠五倍的脸。再加上一头杂草似的乱发,一身厚重的全身甲和一柄巨大的双手剑,就算站在对面也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她是个女人。 “你是我们的保障,贝蕾娜,我需要你扮成皇宫侍卫守在外面,保持警惕并时刻准备着,一旦局面失控,我们就会用到你的力量。”格林拍了拍她的肩膀,狂战士,当爆发的时候,他们总能发挥出令人震惊的威力,虽然贝蕾娜的力量远远比不上那个罗兰,却也不会像罗兰那样失去理智。在她并不算漫长的人生中,她杀过很多人,骑士,牧师,法师,天选者,狂信者,影子刺客,所以…她现在人人喊打。 “如果让你参加舞会的话,估计所有人都要被你吓跑了。”丹尼一边学着她笨拙的舞步,一边坏笑着。 贝蕾娜怒骂一声,伸出铁钳般的手准备把丹尼抓过来,却被他一拧身就躲到了维克多身后,而维克多则只是对此无奈的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还有…贝蕾,我希望你能至少对索萨保持点儿尊重。”等他们安静下来,格林才又开口道:“他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将来也会跟我们并肩战斗。”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到他们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记住,他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可不稀罕跟他一伙儿。”贝蕾娜满脸的鄙夷。 “虽然贝蕾有点儿…直白,但是我的观点跟她一样,我没法把他当成了咱们中的一员。”丹尼也随声附和着:“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威尔,你的付出,你的努力,你对我们的引导和帮助。所以我们会信任你,尊敬你,甚至有些人会仰慕你,我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他跟你不一样!他从不跟我们交流,从不跟我们一起做任何事,他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而在我眼中,他也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整日无所事事的酒鬼而已,至于他对星辰之泪的那些想法,那些不着边际的,虚无缥缈的幻想,简直就是笑话!而且…” “够了,丹尼!”格林喝止了他,用手中的虚空之刃:“如果下次我再听到你这么说他,我会直接用这个回应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重他。”费达有些费解的说,在他的印象中,格林从未如此动怒:“他不值得。” “如果你也跟某个人出生入死过,你才有资格说我这么对他到底值不值得。而这种经历对我跟索萨来说,不止一次!”格林那银色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凝重的,郑重的:“所以我要求你们尊重他,就像尊重我一样!” “好啦,好啦,我们听你的就是了!”僵持片刻后,贝蕾娜用力一挥手,这样说道,却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都不知道我哪儿不尊重他了,他确实是个残疾人啊。”可她这句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还是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见了,惹得丹尼和费达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至于维克多,他的字典里好像没有“笑”这个字… “好了,当我们达到目的,准备撤离的时候,我会负责施放传送卷轴,维克多,费达,丹尼,你们的职责保持不变。不必担心我,到时候就算有人干扰,我自己也能应付。贝蕾娜,你跟索萨走,我会用心灵感应通知他。” 在丹尼和贝蕾娜的嬉闹,维克多的漠然和费达的牢骚声中,格林总算说完了整个计划。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呵斥他们,他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威信,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们不是同铸会的军官,更不是自己的下属,他们不喜欢被别人指手画脚,更不愿忍受别人的指责…但是他们都经历过风雨,战胜过挫折,他们都明白在这种行动中各自的责任,也明白一旦出现差错将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不管你觉得有多乏味,维克多;不管你有多大的怨念,费达;不管有多少姑娘缠着你跳舞,丹尼;不管你多想大开杀戒,贝蕾娜。”格林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郑重而诚恳的说:“请记住,我们是一体的,在那个夜晚,我们将不仅仅为自己,也为了身边的人而战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胜而归,全身而退!现在,让我们一起去爆操同铸会的屁股吧!” 他不想说最后那句话的,那即粗俗又缺乏尊重。 但是他知道,他们喜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的伙伴 “嘿,今晚你得跟我走一趟。”我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不得不说,这是种久违了的语气,好在我却并不感到生疏,要知道在第九军团的时候,这才是我最习惯的说话方式。 “为什么?”她回答的方式我却并不习惯,冷漠的,不疼不痒的,甚至看都没看我…可我得承认,这才是她一贯的风格,黑色的全身甲,半覆式头盔,苍白的下巴,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的这身装扮就从未变过。 当我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并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她已经接替克劳迪娅来到了这里。在之前的两天两夜中,我估计这位女妖皇后一定巴不得赶紧回去。 她穿着纯黑色的长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就这么一直呆在房间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如果没感受到那浓重的死灵之力,我几乎要以为这不过是她的虚拟投影…当然,从她的职责上来说,这段时间她也确实没什么好做的,但是就从前的她来说,她变得都让我不敢认了。 永远光鲜而时尚的穿着,永远闪亮而名贵的饰品,永远像朵盛开的红玫瑰,这才是我对这位生尽欢老板娘的一贯印象,看来…阿伦的死对她的影响很大。我本想去安慰安慰她,至少陪她聊聊,可你知道的,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 “是格林妻子的生日晚宴,就是那个克蕾媤。”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说实话至今我都还没法把这个名字跟格林的妻子联系在一起,我本以为这个称谓只会属于朱丽奥斯。我甚至还设想过,如果格林要我当他们的主婚人我该说些什么,保证会弄得他们哭笑不得,可是现在…这些想法都变成了一个充满讽刺的笑话:“在今宵无眠,我们要去保护他们。” “生日晚宴?他疯了?”她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事实上,他有个计划。”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跟我有关系!我要帮他!”我愤怒的喊道,终于对她这种态度忍无可忍了。 “你要帮就帮,别想拉上我。” “我没想拉上你,可我恐怕你不得不去。”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泛起一丝笑意,什么都没说。 “威廉说过,你们得负责保护我,而这次行动,我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加了这么一句,然后看着她冷笑着。 “说说他的计划。”沉默三秒钟后她终于开口道,同时抽出了腰间那把黑漆漆的短剑:“另外,收起你那副小人得志的贱笑,否则我现在就让你躺上威廉的拘魂台!” “有趣儿的想法。”听完我的复述后,她这样评价道,虽然我没能记清所有的细节,好在整个流程应该都说了个差不多:“如果阿伦选的人是他,没准儿还真能和德拉斯他们再兴起点儿风浪呢。” “德拉斯他们?你是说…没有你?”我惊讶的问,以至于没在意她言语间对我贬低:“难道你不会复活?!” “没错。”她不带感**彩的说。 “为、为什么?!” “一个选择而已,不为什么。” “那你…那你干嘛还要保护我?!” “为了阿伦。”她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虽然他不该不辞而别,更不该把我们的命运交给你这么个外人,虽然他自以为是,愚蠢透顶!可是既然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我至少也应该帮他完成这个流程。” 一段漫长的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别的事儿了?”直到她这样问我。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么?” “谁?” “阿伦.贝勒里恩。” “是的。” “能给我讲讲么?你们之间的故事。” “能,但是我不想。” “呃…” “现在离晚上至少还有六个小时,你是打算一直在这儿呆着么?”她面对着我,隔着头盔我都能感受到她脸上的冷漠。 我离开了那个房间,长舒一口气,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很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阿伦,我高贵的死亡召唤者,你给我留下了一百万只亡灵,难道就是为了让它们羞辱我?!这就是你想要的么?真他妈的棒极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我会在晚宴开始一段时间后再登场,亲爱的,我想给咱们的宾客们一个惊喜,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在今宵无眠的化妆间里,格林这样对他的妻子说。她相信了,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继续对着镜子补妆,虽然她已经在这面镜子前打扮了一个多小时了。海蓝色的低胸长裙,镶蓝宝石的铂金耳坠,由小到大串联起来的蓝水晶项链…虽然她已经很明艳动人,但是在她看来,对于这个由爱人为她举办的第一个生日晚宴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在乎这些,她也只在乎这些,格林回吻着她的头发这样想着,然后转身离开。整整三天了,她居然还没想到这种张扬的宴会对于他这种身负通缉令的人来说意味这什么,或许她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她…什么都不懂。 伴着上世纪某位著名音乐家创作的《快乐时光》,宴会开始了。索萨他们都已就位,在易容术的掩饰下没人会认出这些人是谁。八十七位宾客也都已到齐,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一个也没来,强者方面就只有斯特林和第七军团的两个铸就骑士。这会儿伴着动人的乐曲,这对父女正在众人的掌声中相拥而泣…总之,很顺利,一切都在按设定好的剧情进行着。 他会在晚宴开始二十分钟后登场,说实话,二十分钟,太长了,这跟二十五秒可不一样,二十分钟太难掌控。也足以发生太多事情!可是,他不想再缩短时间了,二十分钟,就让她尽情的欢笑吧,因为二十分钟后所发生的事情会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本该是场至少进行两小时的宴会,按照以往的经验,几乎每年都会持续的更久,吃不完的美酒佳肴和跳不完的舞蹈…这本该是她一年中最快乐的夜晚。 但是,二十分钟,他只能给她这么多了。 今晚是他的大日子。是他人生中新的转折点。过了这个夜晚,全世界人都将知道这发生在他身上的奇迹,他本该为此欣喜若狂…可这对她来说不公平!他对自己说。世间本没有公平,就像你对索萨说的那样!他又对自己说。牺牲总是难免的。就像黎明前总要经历黑暗。这个过程无法避免!我要给她的是相伴终生的幸福,而不是转瞬即逝的灿烂,就像我会给所有人带来的光明一样!然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只是我想告诉你,格林祭祀,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而毁了这个属于你的夜晚。”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把他从煎熬中拯救了出来,他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也见过她,虽然只有一次…同样是在荣耀城,同样是在真理大教堂的舞会上。 计划必须终止!所有人立即来化妆间旁边的休息室集合,维克多开启空间屏障,封锁整个房间;费达缠住她,一刻别让她离开你的攻击范围;丹尼用禁魔咒限制住她,哪怕能打断她一次施法也好;费蕾娜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索萨在门口施放群体传送,让妮可把克蕾媤带过来!这个撤离方案电光火石般的出现在了他脑海里,只是当他准备通过心灵感应告知大家时,他才突然察觉到…她只有一个人! 这不合逻辑…他的思维飞快的运转着,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嫌还不够快!她找到了我…她本不可能找到我!可是既然她已经找到了我,为什么要只身前来?她本可以布下天罗地网,让我无路可逃,没错,不管我带多少人,不管我的应急计划有多完备,只要她提前做好部署,就能让我所准备的一切化做徒劳…可她为什么没那么做?! 难道是她以为不需要任何帮手就能抓住我?难道她以为只凭自己就已经胜券在握?不,她不会犯这种错误,任何狐尾祭祀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绝不会,这种情况只有可能在小说中出现,而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一部小说!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她并没有发现所有人,只是发现了我,所以她才会主动现身,想通过我引出其他人,然后再一网打尽?可就算是这样,她的部下又躲在哪儿?他的洞察已经开至极限,却为什么一个都找不到?! “你好,格林祭祀。”她推门而入,就这么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看着她,跟印象中没什么变化----充满智慧的灰色双眸,健康的雪色肌肤,浓密的金色卷发,他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真理大教堂,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受宠若惊的夜晚。 “不太好,梅琳.雪狐。”但他还不至于把这些表现出来。 “真没想到,离开了同铸会,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失去了。”她的语气中带着点失望,目光中带着点惋惜,但是她的声音却没有变,柔和的女中音,温婉,从容。 “当一个势力逼的你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时候,面对隶属于这个势力的人也就不需要什么礼貌了。” “格林祭祀,我想你误会了…” “没有误会,梅琳.雪狐,只有现实。”他打断了她。 “你听我说…” “如果你是代表同铸会,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是代表你自己…”他再次打断了她,说实话这有点儿难。他对她没有成见,甚至可以说有些好感,否则也不会对她印象如此深刻,可惜…同铸会,让这些都灰飞烟灭了:“更没有。” “我不是代表同铸会,也不是代表自己。”她的语气没有什么任何变化,没有气愤,没有焦急,没有厌烦,表情也没有,还是那么亲切,坦然:“我代表祈福者殿下。” “祈福者?他想对说我什么?还是他那个可悲的,可怜的。可笑的牧师复兴计划?”他充满讽刺的笑了起来,这一次,他发自肺腑。 “你…到底怎么了?”她的眼睛中总算有了那么点惊讶。 “你应该问问你怎么了,梅琳!”他莫名的恼怒起来:“问问我们的…不,是你们的教会怎么了!” “格林,我想我们得聊聊。”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说。 “直说吧,你想怎么样?”转眼间,他又恢复了平静。你不能动气。更不能让这些毫无意义的情绪影响你的判断力。他提醒自己,记住,你面对的是一个狐尾祭祀! 一个…不太一样的狐尾祭祀。 “我来带你回去。”她这样对他说。 “那就来吧。”他满不在乎的回应道,甚至面带笑容。洞察却丝毫都没有减弱。随时监视着整个以今宵无眠为轴心的周边。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也已同时向双手凝聚。蓄势待发。 “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她却不为所动,不仅没有表现出开战的架势,连浑身上下的魔力也没有调动分毫:“如果你能别那么敏感的话。就能发现其实我从未把你当成过敌人。” “那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不入流的草寇?”他冷笑着。 “一个朋友,格林祭祀,一个迷失方向的战友。” “迷失方向的是同铸会,不是我!” “如果你肯听我说完…” “抱歉,我没那个时间。” “没关系,格林祭祀,我说过我不会毁了你的夜晚。”她笑了起来,似乎突然间已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我知道今天是你妻子的生日,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搅了你们的兴致的,我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识趣儿的人吧?” “那你…”他终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段时间里他心中已经出现过无数种设想,可事情的进展却完全不在其中。 “我只是来跟你这个老朋友打个招呼而已,要知道想见你一面实在是不太容易。”她俏皮的撇了撇嘴,这让他想起了他十二岁时爱慕的邻家姐姐:“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想聊聊了,就去趟枫城的远大前程旅馆吧,我会在那儿等你的。” “然后把我抓个正着?” “如果我真想抓你,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在你察觉之前就安排好各路人马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她温柔的提醒他道:“别忘了,可是我主动找上了你呢。”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很简单,你的克蕾媤,通过她,我找到了你。” “怎么可能?连我都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我也没想到,只是当一个人急切的想找到另一个人,却又毫无线索的时候,她就该病急乱投医了。比如从跟他有过交集的每一个人身上入手…圣光保佑,最终我发现了当时正在找你的克蕾媤,然后在她的魔法石上,我找到了你的气息。” “这说不通,在那场舞会上我只是个刚刚晋升光铸牧师的小角色,微不足道,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更不会有人会记住我跟谁跳过一支舞!”他皱起了眉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错,就那天的情形,本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注意到克蕾媤的。可你别忘了,当一曲刚罢,你正急于脱身的时候,把你从你的小舞伴儿身边救走的人正是我啊。” “就这一眼?!”他瞪大了眼睛。 “就这一眼,格林祭祀,感谢圣光让我记住了这一眼。” “那你也知道我之前在生尽欢?” 她点了点头。 “但是你没有告知同铸会,是吗?” “后来我知道了那里的主人是谁,也明白如果圣堂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发生什么。”她平静的看着他,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格林,我不想看到全面战争的爆发。” “哪怕要放弃这个天大的功劳?” “这种鲜血和生命染成的功劳,我永远都不会要。” “谢谢你,梅琳。”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说,由衷的,甚至带着些敬意:“为了我,也为了天下苍生。” “看,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不是吗?”她微笑着。 “也许吧…”他随口说着,若有所思。 “好了,我该走了。”她特意让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不过临走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挑这种时候给克蕾媤举办生日晚宴,也许只是为了讨她的欢心吧,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今晚的宾客有不少是我们同铸会的人。所以我要你向我承诺,无论今晚你想做什么,没有人会死,教会的人,贵族子弟,平民,没有人会在这个夜晚因为你而失去生命!” “凭什么?”他扬了扬眉,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那种口气,其实他可以说“行”,然后在她走后一切照旧,他也差点儿就这么做了,可是莫名的…他没有。 “如果有人死了,不管死的是谁,最多十秒钟,埋伏在附近的十位铸就骑士,十位光铸牧师和十位灌铸法师就将一拥而入,把你们团团包围!”梅琳的脸色突然变了,语气瞬间凛冽起来,甚至咄咄逼人:“也许他们还不足以抓住你们,但是却足以把你们拖住,直到等来科贝尔.红狼!” “没有什么铸就骑士,光铸牧师和灌铸法师,事实上,一个人都没有。梅琳,通过咱们聊得这些,我能猜到你在执行的是个不公开的任务,加上你和克里斯汀,恐怕知道的人还不超过五个,而且绝不包含另外两大圣堂。所以你不可能召集这么多人,因为一旦有人走漏消息,你所付出的努力就将化为乌有,克里斯汀和他麾下的牧师阵营也可能因此而陷入信任危机。”格林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笑容,这种一语道破天机的感觉让他像个在推理游戏中胜出的孩子般欢快,要知道这种对他来说不够成熟的感觉自他二十岁之后就未曾有过了:“你只有一个人,尊贵的梅琳.雪狐殿下,我却不是。最多五秒钟,他们就将一拥而入,把你团团包围,而你将插翅难飞。”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格林祭祀,看来祈福者殿下也确实没看错你。”她赞许的微笑着,没有一丁点儿慌乱或者不安。 “你就不怕我…”他故作威胁的暗示着。 “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格林祭祀,战友永远不会向自己人下手,朋友之间更该永不背弃。”她看着他,眼睛中银光闪烁:“格林,你只不过是暂时迷失了方向而已。” 他避开了这满载信任和期许的目光,不想再说什么。 “好了,到底答不答应我?”直到她这样催促他:“你的新婚妻子可是快等不及了。” “我答应你,梅琳祭祀。”三秒钟后,他做出了连自己都有点儿惊讶的决定:“作为对你的回报----如果你想让我死,在生尽欢那会儿你的机会多得是。” 她莞尔一笑,掏出了传送卷轴,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而后闲庭信步的悠然离开:“到了我这个年纪呀,多散散步还是有好处的…回头见吧,格林祭祀,祝她生日快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今宵无眠 “警报解除,只是个误会,一切按计划进行。”格林用心灵感应对其他人说,刚刚在跟梅琳交谈的过程中,他已经私下告知大家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应对各种意外。 他抬起头,看了看挂钟,时间差不多了。 他应该尽快从这段插曲中抽离。 “费达,听好了,盯住斯特林伯爵。我出去后,一旦他有什么异动,控制住他。”他一边对计划做着调整,一边平复着情绪,让梅琳.雪狐彻底从脑海中消失:“切记这两点,一,他不动,你不动;二,无论如何,别伤着他!” “维克多。”他一边整理着天蓝色的与妻子长裙相配的礼服,一边对他的封禁师兼宴会司仪说:“宣布我登场。” “丹尼,看好克蕾媤,一旦我出手,立刻把她带出大厅。”伴着维克多已经尽可能做到喜庆的声音,他走进了今宵无眠的正厅,演出要开始了! 大部分人还在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寒暄着,只有那些贵族子弟们已经在圆舞曲中翩翩起舞。毕竟宴会才开始了二十分钟,还没达到**。但是在这群年轻贵族的带领下,应该也沉寂不了多久,在渲染气氛方面没人能跟这群整天只想醉生梦死的年轻人相比。说到醉生梦死,索萨还跟他们不一样,他有些不着边际的想着,只有把音乐、美女、酒精和毒品混杂在一起才能让这些纨绔子弟找到那种状态,而对于索萨来说。一瓶白兰地,足矣。 斯特林伯爵还在拉着他女儿的手说着些什么,而克蕾媤则一脸不耐烦的瞥着挂钟,巴不得立即跳进舞池中去。看起来也许从刚见面的那个拥抱开始,斯特林伯爵的手就没松开过,毕竟对他来说,有太多问题要问问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了。 你结婚了?!跟谁?认识多久了?他多大年纪?是干什么的?为谁效力?皇室,同铸会,天谴议会,还是月下美人。甚至炽天之翼?!你这几个月都跟他在一起么?还是他拐走了你?!…看来。我得帮你解解围了,亲爱的。 他从容的走到大厅中央,用了十二秒钟,让人们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然后微笑着向前后左右的宾客们点头致意。用了七秒钟。让人们看清他的模样;接着在一片惊讶和疑惑的低语声中。转向那两位坐在一起的铸就骑士----他们显然认出了自己,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掩饰下去。 左手四根金色的信仰镣铐呼啸而出,锁住了他们的双手。右手四柄黑色的虚空之刃无息而至,刺穿了他们的双膝,他们跪倒下去,双臂却被锁链拉在半空中。随后七面明光盾出现在他面前,却刻意的没遮住自己的脸,同时暗影皮肤包住了他的身体,把紫灰色的自己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 这个过程,他只用了两秒。 他承认自己占了算准他们正把精力集中在心灵感应上的便宜,但是就算实打实的对决,他也有信心在六秒钟内解决战斗,最多不超过十秒,就像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他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万松山下那个无助的格林.威尔马文。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同时开启明光盾和暗影皮肤,事实上一个都不需要。信仰镣铐勒住了他们的手腕,在阻止血液流通的同时也限制了魔力流动,正在他们的脖子上游离的梦魇之触如无形的黑手般掐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无法呼吸…在这种法术搭配下,他们已经无力反抗了!他甚至可以把梦魇之触转化成更据杀伤性的梦魇尖刺,从而直接刺穿他们的咽喉,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今晚没人会死,他打算履行这个承诺。 但是当明晃晃的明光盾和阴森森的暗影皮肤同时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时,这种效果会让那些观众们看的更鲜明,这跟拍电影的道理是一样的,只要特效做的够炫,就算跟剧情没什么关系,观众们照样会叫拍手叫好。而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除了没什么动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没有人喊叫,没有人逃跑,没有人试图做些什么,包括克蕾媤在内。 她瞪大了眼睛,眼泪正在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她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只是任由丹尼把她拖走,然后傻傻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费达捅了一刀又一刀!如他所料,斯特林伯爵是唯一一个没被惊呆的人,在认出他的第一时间,老头子就做出了反应,但不是向他扑过来,而是一把拉住了女儿就想往外跑,只是这对费达来说没什么区别。 费达的身手不错,比当时冰封城下的劳薇塔还略胜一筹,对付一个光铸牧师,特别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光铸牧师,绰绰有余,只不过优势还没大到能即不伤害他又能把他控制住的程度,所以…费达的匕首还是见了血。如今斯特林伯爵已经中了四刀,每一刀都挑开了他的一处筋脉,他正在倒下去,而且短时间内再也站不起来。 费达在这时候收了手,作为一个在阴影中行走了二十多年的刺客,这个希利苏斯人自有分寸,这么做有两点好处,一、不但控制住了斯特林,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一个中级治疗术或者一瓶治愈药剂就能让他完好如初;二、吸引了克蕾媤的注意力,让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丈夫都做了什么…至于现在,格林最后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人们和终于哭喊出来的妻子,启动了手中的传送卷轴。 是时候离开了! 当格林通过心灵感应告诉我撤离时,我如释重负,不是为了这次行动,根据他的计划,再看了今晚的实际情况,除了刚刚那个被证实为误会的意外,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所谓的重负,是指我身后的这两个女人。 妮可自不必多说,本以为换上皇宫守卫的衣服就能看到她的脸了,毕竟当你跟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地方相处了很久,却只能看到她的下巴,而她的下巴又不怎么难看的时候,你总会对她的容貌有那么点儿期待的。可是这次倒好,她不仅没换上皇宫守卫传统的那种不遮面的尖刺盔,反而戴上了一面全覆式的面甲,弄得我连那一截儿下巴都欣赏不到了。不过话说过来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跟我似的用易容术了,不然她那如病态般苍白的肤色倒真有可能引起怀疑呢。 至于贝蕾娜,这个如果离得太近我就只能仰视的女人,她就不用做任何掩饰,头盔一带,铠甲一穿,那五大三粗的体格和满脸横肉的模样简直跟个刮了胡子的大汉没有任何区别…更令人糟心的是,她们俩还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全都不搭理我,不管我对她们说什么,她们总能用三个字之内的短语回应。而且那个女汉子,她看我的表情可绝不友善,以至于走在她前面我也总感觉有一双猛兽般的眼睛在我背后扫来扫去。而妮可呢,冲她对我的态度,她的表情也就可想而知了…嗯,她一定是个丑陋的女人,也许比那个贝蕾娜还丑,毫无疑问! 如果你觉得这就够尴尬的了,那么舞会开始后简直就是煎熬,因为我们一直绕着今宵无眠的正厅周围巡逻,所以里面的舞曲和言谈嬉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人们都在尽情的舞蹈,欢笑…可我呢?穿着笨拙的铠甲,扛着沉重的长矛,像个傻子似的围着房间走来走去,为了藏住我的左手,我甚至不得不在我的寒冰手套上再套一只牛皮手套!我本该穿上我的火红长袍,披上我的金色战衣,跟里面某位美丽的贵族小姐翩翩起舞才对,要知道我最后一次参加舞会还是在第九军团的时候…第九军团?这个名字遥远的好像是来自上世纪了… “你走不走?”妮可指着不知在我面前闪烁了多久的传送门问我,而贝蕾娜早已经无影无踪。 “当然,难道还在这儿跟你跳支舞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夏堂主的差事 “你应该去东方转转。”夏凉看着与自己在雪地中并肩前行的男人,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典型的西方人,仔细看却又不像,在他的印象中,跟东方人比,他们多身材高大,健谈好动,毛孔粗糙,但是身边的这位却是体型瘦弱,举止优雅,皮肤光洁的仿佛完美无瑕的白玉,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狂战士相提并论。 “那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吗?”罗兰饶有兴致的问道。因为菲利克斯的突然离去,导致他完全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也许我应该继续走走,他对自己说,至于去哪儿却又没什么概念。主城之外的其他大城市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然后到小镇,到村庄,到偏远山区,到世界的边缘,这样两个月后,菲利克斯就得在雪绒花请我喝一杯了…想到这里,他就遇到了夏凉。 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典型的东方人,罗兰在每个主城都见到过,在铁匠铺,在纺织厂,在码头,似乎哪里有体力活儿哪里就有这些人的身影。仔细看却又不像,在他的印象中,跟西方人比,他们多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很少与陌生人交谈,但是身边的这位却是剑眉星目,一双明亮的眼睛中精力十足,更何况…他可是主动凑过来跟自己闲聊的。 “大不相同,无论是人文还是风景都有其独特的韵味儿。”得把他先引到我们的地盘上去,夏凉暗付道。根据与他有关的情报,自从他出现在各大主城以来,挥金如土,杀人如麻,阅女无数…他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感兴趣,却又没什么足以令他驻足停留。所以不妨让他去东方看看吧,没准那儿有什么能吸引住他,然后就会让他永远的留下,就像那个风系长老莫隐一样。 “怎么去?”罗兰又问道,已是兴致盎然。很高兴有人为他推荐了一个方向。毕竟西方的大城市实在是太多了。 “先到希利苏斯的月光城,然后顺着主路一直向东走。”夏凉不动声色的说,虽然他根本不想提起月光城这个地方。惨痛的失败,不得不这么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是指围攻骄阳城的失利或者最终月光城的失守。而是那位同铸会主教的死。没错,就是那次在外界看起来出其不意的,干净利落的。一举让青龙会夺取战局优势的暗杀。 那不是他的主意,在事情发生之后,他甚至跟所有人一样大吃一惊。是袁梦,他的副手,木栖堂的副堂主,她突发奇想,自作主张的完成了这个她口中的壮举,让他的整个计划付诸东流。他的计划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挑起纷争,吸引同铸会的注意力,把他们的精力拉回西方,从而无法集中精神继续在东方传教。然后用不了多久,青龙会就会把他们在东方打下的那么点儿基础彻底铲除。 只是实行起来却远远没那么简单。他费了很大精力和很多时间才让第一批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希利苏斯站稳脚跟,接着又费了更大的精力和更多的时间才在同铸会的监控下发展起了第一批信徒,然后再一步一步的让他们发展壮大,这个过程简直比他养孩子的时候操心十倍! 不过好在他终于成功了,愚蠢的西方人对神秘的东方技艺充满了好奇和崇拜,他们一传十,十传百,逐步形成了规模,可以在香主们的带领下引发小范围骚乱,在门主的统帅下挑起大规模冲突。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势头越来越猛,眼看就要席卷整个希利苏斯 。最后他们终于引起了同铸会片区主教的注意,并促使他决定亲自驾临月光城,而这正是夏凉的目的。 他将跟主教展开谈判,并在一番讨价还价后达成共识----青龙会将彻底离开希利苏斯,而且放弃在西方的一切权益,作为回报,同铸会的信徒也不得再肆无忌惮的涌入东方。这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同铸会的传教既然已经得到了朝廷的默许,想让他们完全撤出东方显然是不可能的。而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主教大人不可能拒绝。 谈判生效后,他会立即撤出一部分人,但是会让另一部分人蛰伏在月光城,就像主教大人会立即下发文件禁止信徒进入东方,并在确定青龙会撤出希利苏斯后再把文件撤销一样。签订这种协议,在那个只想尽快平息事端,然后继续安享晚年的老主教眼中当然只是个缓兵之计而已,只不过对夏凉来说,也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稳住正准备赶来的第九军团而已----既然东方人要撤退了,他们也就不用来了,不是吗? 一、两个月后,蛰伏的帮众们就会再次挑起事端,而有了上一次的基础,这次事态将发展的更快。同铸会也不得不再次调兵遣将前来平乱,只是第九军团要想再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那时候同铸会的第三次北伐已经开始了!虽然凭圣堂的能力和同铸会的实力依然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也总要耗费些时间和精力,而当他们终于调兵遣将的再次杀过来时,他们那些散布于东方的信徒们应该也已经被料理的差不多了。到那时,他将和整个木栖堂的弟兄们一起,堂而皇之的离开希利苏斯,伴着胜利的荣耀,凯旋而归。 这是个绝好的计划,几乎无懈可击。虽然伤亡同样不可避免,不过百分之九十都是西方人,木栖堂的有生力量不会损失多少,然而…这一切都毁于了袁梦的那一记摧心掌。是的,他没把这个计划告诉她,事实上除了几个参与其中的门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需要他的帮众们认为这是一场惨烈的,没有退路的。关乎民族荣誉的战争,他需要他们拼尽全力!只有这样才能在人数和单兵作战素养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抢得先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的计划顺利执行。 突发奇想,自作主张,这种行为似乎不应该发生在一位统领数万人的堂主身上。其实就木栖堂而言,他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在任何一位门主甚至任何一位香主身上发生,而但凡能在木栖堂当上香主或者门主的人也绝不会,绝不敢这么做,但是…袁梦是个例外。就武艺而言,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整个青龙会也算的上出类拔萃。但是就其他方面而言,诸如执行力,领导力和运筹帷幄能力,以夏凉的标准。她连当香主都不够资格。可是他却在一年前亲自把她招入了木栖堂。并直接封为了香主。三个月后,门主,半年后。副堂主,只因为她是户部左侍郎的独生女儿。 他需要拉拢这位三品大员,特别是在如今大臣们都在纷纷跟青龙会划清界线的情况下。就像少主所说的,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这种时候能得到一位手握财政实权的大臣的支持,对整个帮会都意义非凡。而且整个事宜都是由木栖堂独立完成的,无论是人脉还是钱财都未曾劳烦总部分毫。而最后,他成功了,再次为其他六大堂做出了表率,是的,自从他出任堂主以来,木栖堂向来都是表率。更重要的是,他又为少主分了忧,解了难,又让她…凝眉一展。 然而主教的死让一切都变了,第九军团必将到来,战争也已不可避免。夏凉并不怕这些同铸会所谓的精锐部队,单单凭借木栖堂的实力,他就有把握将他们挡在骄阳城外,但是…然后呢?同铸会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们会派出更多的强者和更精锐的军团,而到那时候青龙会就只能选择让步----毕竟展开一场跟西方世界的全面战争,他们还没准备好。 如此看来似乎只有立即撤出希利苏斯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撤退又谈何容易?堂堂青龙会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居然仅仅因为同铸会一支六万人的军团就落荒而逃,甚至都不敢与其交手!何等的胆怯,何等的丢脸,何等的奇耻大辱啊!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包括自己手下那些满腔热血却头脑简单的青年帮众。木栖堂会因此在七大堂中失去尊重,青龙会更会因此在西方沦为笑柄,所以留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必须同第九军团交战,而且…他们不能赢! 为了让人们看不出破绽,他失去了三位门主以及数百名出色的帮众,可就算这样,最后却还得由少主亲自出马为自己挽回颜面!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仅仅为了一个任性的傻丫头,仅仅为了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就搭进了青龙会在整个西方所取得的利益。如此重大的失误,令他始终都无法释怀,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直视少主那双曾满含期许的眼眸,虽然他一直在不惜余力的试图补偿。 事情的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少主让金秀堂接下了希利苏斯的这个烂摊子,而木栖堂将以美其名曰休整的名义回到东方接受整顿。他很庆幸少主没有把处理袁梦这个差事交给自己,否则他将毫无疑问的将她扫地出门,然后得罪她的左侍郎父亲,并最终让青龙会在朝廷中的处境更加尴尬。她将亲自摆平这件事情,用她独有的方式,既能这个丫头片子长长记性,又能让她爹哑口无言。而最令他感激的是,她把他留下了西方,给了他完成自我救赎的机会。 这个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我可以一路陪你到月光城,然后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待你。”他对罗兰说,虽然已经几乎沉浸在了这段充满挫败感的记忆里,他却一直没有忽略罗兰的反应,并在他问出:“你会陪我一起去吗?”的时候立即作出了回应。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你在想什么,都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他二十年来的帮派生涯中,这些早已成为习惯。 “你是说,你都安排好了?” “不需要安排,只要你到了那儿,自然会有人认出你来。”他面带微笑着回答。刚刚跟炽天之翼的交涉进展还算不错,他不仅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圣女莎尔,还对今后双方的合作问题交换了一些建议。虽然最终没能拍板,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只是谈判的先行官而已,至于最后一步,当然要交给少主亲自走完。所以,目前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拿下身边的这个人,虽然在他眼中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雷霆之怒简直比一百万斤极不稳定的烈性炸药更危险,但是…想跟同铸会抗衡,你总得物尽其用。 “这么说,看来我已经很出名喽?”罗兰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带着点儿期许,带着儿得意。他被晃了一下,就像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 当然,除了少主。 “如雷贯耳!”说着,他掏出了去往月光城的传送卷轴。 “等等,我更想走着去。”罗兰却拦住了他。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积雪已经凝固,虽然踩上去依旧吱嘎作响却不会再陷进去,但是…严寒依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总会让他想起他那夭折的哥哥。 夏凉,这只是他的名,并不包含他的姓,因为他出生在一个酷热难忍的夏天,于是父母就配合着他哥哥的名字为他取了这个名。哥哥叫冬暖,顾名思义,出生于一个严寒难耐的冬天,只比他大一岁半。冬暖夏凉,这是他那从没上过一天学,连字都不识几个的父母所能想出的最有文化的名字了。 后来,哥哥死了,活活冻死在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在四岁那年。为什么会被冻死?因为他们的破房子处处漏风,为什么会处处漏风?因为补不起,因为穷。很讽刺,不是吗?叫冬暖的人死了,叫夏凉的人却活着,从此年幼的他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贫穷致死。 所以他才会加入青龙会,凭借他过人的体质,否则他又怎能在那些被饥寒交迫所充斥的日子里活下来呢?但是在加入青龙会之前,他先跟父母断绝了关系,抛弃了他原有的姓氏,只因为在那个势力滔天,贵胄遍地的帮会里,出身贫寒,会被人看不起。然后…他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吃穿不愁,衣食无忧,这种生活曾经只会在他的梦里出现。 后来逐渐位高权重的他也偷偷为父母盖了新房,买了新地,填了仆人,可是…却再也没法跟他们恢复从前的关系----你爬得越高,就会有越多的人盯着你,随时准备把你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搞臭你,摧垮你。他从未感到过后悔,他现在拥有的东西比他当年幻想的要多出一千倍,但是他从不遗忘! 于是他把梅花秀在了他的每一件衣服上,只因为这些只会在冬天开放的花朵总会让他想起在冬天凋零的哥哥。于是他才会比谁都进取,比谁都努力,只因为那些困苦的岁月总会提醒他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不能就这么陪罗兰一路走去月光城,只为了沿途这毫无意义的风景,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从来都不能在这些闲情逸致中徘徊太久。 “我不想再错过什么,特别是在这个见证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罗兰深吸一口气,让那无比熟悉的寒冷再次填满自己的身体:“反正我也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那恐怕咱们得暂时告别了。”他只好这样说。 罗兰却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他看着那个逐渐融入苍茫中的青色身影,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名状的笑容。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而他却得马不停蹄的去见另一个人。 一个比这颗烈性炸药更令他反感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少主的贵客 “希望你还记得我,年轻的死亡召唤者。”在跟罗兰分开的两个小时后,夏凉在一个阴暗,狭窄,简陋的房间里对面前的这个人说,但是话刚出口,他就发现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当他进入空山镇,并找到这个偏僻的林场时,就已经能隐隐感受到一些死灵气息,那**的味道让它在这片混合着元素气息、光明气息和黑暗气息的大杂烩中独树一帜。在那个死灵法师的手下全部滚回异界的情况下,这股气息的拥有者当然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那个来自第九军团的叛教者,也就是索萨。 他还真是急不可待呢,这样想着,夏凉已经一个闪烁出现了我隔壁的房间里,然后就看到了已经拔剑在手的妮可。我想你应该想像得出他当时的表情有多么尴尬。 “你…阿伦的鬼武者元帅?”在经过了几秒钟的僵持后,他试探性的问道。虽然根据那些跟阿伦军团有关的资料,它的死灵之力似乎有些太薄弱了,毕竟在以往的各种统计中,阿伦那六大统领的实力应该远不止于此。 “我不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青龙会的夏凉。”它发出了女人的声音,但是完全没有女人所特有的温柔或者性感:“我只知道你很可能走不了了。” “还好我本来就不着急走。”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不仅没有凝聚力量,而是把气息完全散开,让身体处于一种悠闲的状态。他不想在这儿打架。更不想把那些流民草寇全引过来。而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看不见面孔的鬼武者好像也不想打:“事实上,我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跟你的主人聊聊。” “阿伦已经死了。” “我是说隔壁那位。”是的,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逐渐把那些大小不一,鱼龙混杂的气息剥离开来,确认了有个火系元素法师就在隔壁的房间,而那人的气息他之前曾感受过一次,在月光城下,第九军团的中军帐里。一记烈焰风暴。 “他不是我的主人。” “现在不是而已。”他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泛起了嘀咕,既然那个索萨还没变成死灵法师,为什么这个死灵生物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弄错了?情报有误?不,不会的。少主不会错。所有人都会犯错。但是她永远不会。 “以后也不是。” “随你怎么说,现在我可以去见见他了么?”他不打算就“主人”这个问题继续跟它讨论下去。少主还在等着他的消息,他没功夫在这个死灵生物身上浪费时间。 “我又没拦着你。” “可你却要跟着我。”他向门外走去。既然已经现身也就没必要在卖弄法术,免得再引来不相干的人。可还没走几步它就跟了过来,就在他正纳闷儿它怎么都不问问他要找那个叛教者聊什么的时候,看来它是打算亲自去听了。 “我怕你会刺杀他。” “别说笑了,要是我想刺杀他,干嘛先来找你?” “因为你找错了房间,东方人。” 好吧,他讪笑着摇了摇头,当我什么都没说。 “希望你还记得我,埃菲尔德先生。”当这个莫名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我恨不得送他一记烈焰冲击,要知道在从今宵无眠回来后,就着半瓶白兰地我才刚刚睡下。 “这他妈是谁?!”我睡意惺惺打量着这个男人,并花了三秒种的时间才把埃菲尔德这个姓氏跟自己联系到一起,然后冲他身后的妮可问道。虽然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谁知道呢,反正在我看来这些东方人都他妈长得一个样儿。 “青龙会,木栖堂,夏凉。”他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 青龙会,不必多说,现在没几个人不知道;木栖堂,印象深刻,几年前我们在希利苏斯把他们操了个痛快;夏凉…伴随着一个个拗口的名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记忆又被挖了出来,那个曾独闯第九军团中军帐,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男子也逐渐跟眼前的这个人融为了一体。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又冲妮可问道。 “是我们青龙会的少主,风之优雅.叶青,叶大小姐告诉我能在这儿找到你的。”他主动回答道,当提到那个什么少主的名号时,毕恭毕敬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我还是冲妮可问道。 “因为一些情报,索萨,因为一些情报她知道了你跟阿伦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了他生前留下了什么东西给你,而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对于这个东西,她很感兴趣。”他向我解释着,用我更喜欢,也更能接受的说话方式:“还有,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请直接问我就好。” “你最好听他的。”一直冷眼旁观的妮可终于在这时候开了口:“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希望你能明白,除了你的生死,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关心。” “情报?什么意思,情报?!”我叫嚷起来,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凌晨四点,而事实上就算我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他妈也不在乎:“你是说,我被出卖了,嗯?被这个穷乡僻壤中的某个婊子养的给出卖了?!” “没人出卖你,索萨,如果有人想出卖你,他会直接去找同铸会,而同铸会将为此派出大队人马把你们一网打尽,可是显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只有我,索萨,未来的死亡召唤者,只有我一个人,我代表青龙会来邀请你去见我们的少主,她想跟你聊聊,这就是我来这儿唯一的目的。”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上述的一席话,目光真挚。语气诚恳,这并不是因为他在表情控制方面已经炉火纯青,而是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他也不知道少主是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少主会知道这个同铸会几乎翻遍了整个世界都找不到的叛教者在哪儿,但是,他不会问。如果她想让他知道,他自然会知道,如果她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最好不知道----多做少问,不。是全做不问。这就是他的处事方式。但并不是对于整个青龙会,是对于少主,是对于她,也仅仅是对于她。 “她想跟我聊聊?”我确认似的问道。 “是的。” “叶青想跟我聊聊?!” “是的。就是她。” “风之优雅.叶青想跟我聊聊?!” “是的。除了她。没人配得上风之优雅。” “她想跟我聊什么?聊聊当她把我的四肢全都拗断的时候,我有什么感受?或者我有什么感想?!” 有可能,作为这个事件的见证者。看到你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我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他想这么说,事实上他并不赞同这次会面,他觉得这个下三滥的亡命徒根本没资格跟他的少主面对面的交谈,就算他将来成为了死灵法师并坐拥百万亡灵大军也依然不配!可是最终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是:“我想她更想跟你聊聊合作的问题。” “合作?跟我?!”我满怀讥讽的笑道。 “当然是跟你,确切的说是索萨.埃菲尔德以及他麾下的亡灵军团和叶青.风之优雅以及她麾下的青龙会。” “什么时候?”半分钟后,在否决了一百个拒绝他的理由后,我这样说。青龙会,他说的是青龙会,这个东方最庞大,最具势力的帮派要跟我合作!注意我的用词----“我!”而不是捎带着其他杂七杂八的人,这让我如何拒绝?!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 “你要他一个人去?”在我说话之前,妮可突然插嘴道。 “当然,这是一次单独的会面,一对一。”不得不承认,在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难免有点儿沮丧。 “这不可能。”妮可不容置疑的说:“不管你们这边是不是只有那个什么风之优雅一个,他这边必须有我。” “为什么?” “也许你们会对他不利。” “不利?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杀了他?!” “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只是要确保他的安全。” “我不太明白,鬼武者元帅小姐,就算我们杀了他又能怎么样?我是说“就算”,无非也是帮助他更快的成为下一任死亡召唤者而已,下一个死灵之王!” “首先,我要提醒你,东方人,不会有下一任死亡召唤者,因为死亡召唤者只有阿伦.贝勒里恩一个,别再把这个称谓用在他身上。其次,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死,不管以什么方式,不管以什么理由,除非他自己决定了却余生。” “我建议你管管你的手下,埃菲尔德先生。”他不再搭理这个难缠的死灵生物,转而对我说。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我的生死,却根本不在乎我就坐在旁边之后。 “我必须郑重的告诉你,她不是我的手下,所以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所以如果她想跟我去的话,我就必须带上她。”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而且我现在也不会去,你可以等几个钟头,直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不想让这次会面成为一个只能在暗黑中进行的勾当,我希望在跟你们少主交谈的时候能沐浴着阳光。还有,记住了,我早就不再姓埃菲尔德了!” “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索萨.叛教者还是…索萨.火手?”他看着我的左手说:“对了,你这只手是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我没好气儿的往床上一趟:“现在,我他妈要睡觉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格林的付出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格林将他的妻子搂在怀中,好让她别再因为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瑟瑟发抖:“我没想到晚宴上会出现同铸会的人,更没想到作为你父亲的老朋友,作为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他们会不惜以毁掉你的生日晚宴为代价来告发我。” “他们要告发你?”她抽泣着问道。 “是的,你父亲在第七军团的同僚们,如果我不阻止他们,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绑在真理大教堂的十字架上被活活烧成灰烬。”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流露着无法抑制的悲伤:“而且…我不得不告诉你,亲爱的,当时你父亲也打算这么做。” “他也想告发你?!”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连泪水都暂时止住了:“我…我们的父亲?!” “是的,亲爱的,他也应该这么做,你知道的,在所有同铸会的信徒眼中,我是叛教者,十恶不赦。” “可他也应该知道,我爱你,我是你的妻子啊。” “也许他知道,但是他不会承认。他只会觉得我是个把你从他身边拐走的混蛋。”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希利苏斯人…伤害他?”她又哽咽起来,那凄厉的一幕很可能会在她的脑海中盘踞很久。 甚至一生!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费达必须这么做,就是那个希利苏斯人。他当时必须这么做,否则你的父亲就会招来一大推人把我们抓获,他必须打断他的心灵感应。”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当年安慰着他的朱丽奥斯:“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牧师们会治好他,治愈药剂也将助他恢复,他会没事的,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除了心灵上,他省略了最后这一句。 “可是他…可是他…”也许她想说的话很多。这会儿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痛哭流涕。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努力使自己那充满了苦涩的声音平静下来:“这就是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只要跟我扯上关系。你就会失去一切。可是…亲爱的,如果现在离开我,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她愣住了:“离开你?!” “是的。离开我,回到你父亲身边去,那才是…” “你不要我了?!”她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大声打断了他,满眼的泪水散落开来,有几滴掉在了他的脸上。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 “如果离开你,我才会受到伤害。”她托起他低垂的脸庞,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知道吗,亲爱的,也许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不傻!当我选择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你也没必要回去,亲爱的。”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从这双眼睛中感受到一种无比坚韧的力量,一种从未在朱丽奥斯眼睛中出现过的光:“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你的人生不该如此渡过,任何人的人生都不该如此渡过!所以我不会让你回去了,更不会赶你走,我要带着你一起,亲爱的,我会带着你一起,走向光明!” “可是…什么才是光明呢?”她满脸的疑惑,似乎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其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茫然的。 “是未来,光明就是我们的未来!”他坚定的抱着她的肩膀,就像抱着又一个值得他为之而奋斗的支点,让他再次看到了他并不只是为了那些不思进取的庸人,自甘堕落的混子,唯利是图的自私鬼和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战斗!看看吧,在如此莫大的逆境中都有人怀揣希望,就像再暗黑的夜晚也终究迎来了阳光:“睡会儿吧,亲爱的,你已经一晚上都没休息了。”他轻吻着爱人被泪水湿润的脸颊:“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其实一切并没那么槽糕。” “那你呢?”她抽了抽鼻子,缩回被窝里,看着窗外正在一点一点升起来的朝阳,幽幽的问道。 “我不困,亲爱的。”他轻轻揉了揉着她柔软的秀发,然后下床,穿衣,向门外走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叫我了呢。”当一个女人斜靠着墙壁,歪着头看着你,这个场景多多少少都会令某些男人想入非非,不过…他们心中的这个女人多半不会长成贝蕾娜这样。 “如果不是看到你在等我,没准儿我真的不会叫醒你。”格林笑了笑:“怎么着,一夜没睡?” “要是你能让我大杀一场的话,我肯定会睡得很香的。可我不过是穿着那身一点儿都不合身的军装在宫廷里逛了逛,弄得我到现在都浑身不舒服,看来…”她咧开大嘴露出一个骇人的笑容:“某人得做出点儿补偿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话音未落,那如同铁锤般的拳头已经迎面砸了过来!此刻他应该立即撑起一面明光盾来防御,只要这样就足以化解这势如雷霆的攻击,但是…他没有。他尽全力向左侧闪开,让那只拳头沿着自己的侧脸呼啸而过,就在这时,她已经飞起左膝,直向他的肋部撞来,他立即叠起双手抵挡,伴随着“咔擦”的一声脆响,他的左腕骨折了,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只是…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够了!”三分钟后,他躺在地上,哑着嗓子喊道,在她的脚再次踢向他的小腹之前:“足够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伴着从鼻孔和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和几乎浑身上下都在呻吟的酸痛----一颗牙齿。两处脱臼,三处淤血和四处骨折,他一边治疗自己,一边检查着自己那被揍到千疮百孔的身体, “爽点儿了么?”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凑活吧,毕竟你实在是太不经打了。” “不错了,贝蕾,就是放在从前,我都不可能在你面前撑过两分钟。”他捡起地上的那颗牙齿,吹了吹粘在上面的沙土。然后塞回嘴里。再用治疗术让它重新长上。 “为什么,威尔?”她突然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跟我对打,跟一个狂战士,用你这副牧师的身体?” “锻炼。贝蕾。我需要提升自己的反应速度和抗击打能力。而在这方面你最合适。”他咬紧牙关把自己脱臼的手肘硬掰上去,刻意的没用神圣之力:“当然我倒更想找费达,他可比你温柔的多。可是他太快了。随便一刀就能抹了我,如果不提前开启防御的话,我什么都来不及做。” “可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啊,威尔,就凭你的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你可以轻松搞定我们所有人!” “我知道,贝蕾,我比你更清楚我所拥有的力量。”他治疗着自己那三根断裂的肋骨:“可我不想对它们产生依赖,不想当它们被限制住的时候我就无计可施。你知道的,如果遇到禁魔咒或者类似法术的时候,它们将完全发挥不出作用。” “那你想怎么样,凭武力搞定那个巫师?” “如果有这个必要。” “也许你应该把这个工作留给其他人,比如说我。” “我当然想把它留给你,贝蕾,只要你在,我当然会把它留给你。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呢,如果在遭遇这种事的时候没有人在我身边呢?”他抬起头,看着她说:“你得明白,贝蕾,没有人能永远伴你左右,陪你并肩作战,有时候你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所以你必须让自己更全面,更完美,才能让自己在遭到意外的时候不至于坐以待毙。” “可是…这很难啊。”她抓了抓自己满头的乱发:“特别是磨练自己本来就不擅长的方面,威尔,咱们已经这么打了十几天了,可是每一次你都会被我揍得满地找牙。” “但是我进步了,贝蕾,以前我根本来不及抵挡你的膝撞,然后就算挡住了我的双手也都会骨折,可今天我居然只断掉了一只手呢!”他晃了晃自己那只几乎是吊在手臂上的左手,似乎这样根本不会让他感到疼痛:“虽然我进步的确实有点儿缓慢,好在每天也不过是训练几分钟而已,这点儿时间对你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不是么?” 她没有搭话,只是就这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固执的像一根永远都掰不弯的钢铁,坚硬的像一块永远都砸不烂的石头。 “对了,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锻炼一下自己的魔法抗性。”他想了想又对她说:“这方面我可以帮到你。” “哈,我看你只是想操翻我,然后找回面子而已吧!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她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然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现在,我可要去补上一觉了。” “对了,你今天晚了几分钟,怎么了?”没走几步,她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问道。 “是克蕾媤,昨晚她可过的不怎么愉快。”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总得安慰安慰她。” “果然是已婚人士啊!”那阵豪放的笑声,在她走了很远之后都能听得见。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费达。”格林突然转回身来,对着不远处的一堆木头说。 “真想不到就算被揍成这样,你的洞察力还是那么灵。”费达的身影逐渐从木堆上显现出来,他正蹲在上面,是的,你没看错,他没坐在这堆木头上,他蹲着。 “**受到伤害,并不会影响魔力。”格林笑了笑说。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那两个铸就骑士。”费达语气突然间变了:“当时你完全有能力这么做,而且按照咱们的计划,你本该至少杀掉他们中的一个。” “我临时改变了计划,费达。”格林不动声色的说。 “为什么?因为你手软了,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费达盯着格林,目光锋利如刀:“你还想回去是吗?那个该死的教会,你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彻底决裂!” “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死亡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太多了。”格林却依旧平静的回答:“宗教,政治,恩怨情仇,太多太多乱七八糟的原因都能导致死亡的发生,特别是最近这些年。人们已经对死亡习惯了,厌倦了,麻木了,就算你把再血腥再残忍的杀戮放在他们面前,也未必能引起多大反响,相反的,也许他们更希望看到仁慈和宽恕。” “想想看,同铸会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搜捕了我这么久,可当我得到机会的时候,我非但没有选择复仇,反而放过了他们,这时候你觉得人们会怎么想?”格林自问自答着,并没有等费达开口:“人们会想,到底谁才是凶狠的,谁才是宽容的?是谁一家独大,欺压四方,又是谁心胸宽广,以德报怨?通过这件事,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昨夜我不仅仅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奇迹,费达,还让他们看到了谁才代表真正的光明!” 所以,谢谢你,梅琳.雪狐。 他在心中说完了这最后一句。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可是就通过这么一件事,你就想让大家变成对整个同铸会的看法吗?”费达想了想,然后依然有些疑惑的说。 “经过了这么多年,人们早已对同铸会深恶痛绝,只是绝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而已,他们需要有人做点儿什么,给他们提个醒儿。而这只是个开始,费达,我向你保证!” 说到这里,格林眼睛中的金光才渐渐黯淡下来,他拍了拍身上那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衣衫说:“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先换身衣服,洗个澡。”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堂的选择 “这不可能!”萨菲隆斩钉截铁的说。 “我也觉得这不可能,守护者殿下,可是当晚在场的有八十七位宾客,还有十五位侍者,就算把格林的人都刨出去,还有九十八个人共同目睹了那一幕。”克里斯汀说:“总不能说,这近一百人全都看花了眼吧?” “障眼法或者是某种幻术,祈福者殿下,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能同时释放光明系法术和暗影系法术的人!”萨菲隆固执的回应着:“从来都没有过!” “那您就是说所有人都看错了,包括那两个亲身遭受过光明和暗影双重打击的铸就骑士?” “这不正常,克里斯汀,这太离谱,也太匪夷所思了!在没有更权威的证据之前,我无法接受这件事。” “还需要多权威呢?难道一位光铸牧师,两位铸就骑士,三位正编牧师,三位正编法师,四位正编骑士以及两位天选者的共同见证还不足以令您相信这一事实吗?!” 只要这两种法术没直接打在我身上,我就不会相信!萨菲隆本想这么说,他也差点儿就这么说了,但是…克里斯汀说的没错,法术的视觉效果的确可以造假,但是实际效果却不能----通过那两个铸就骑士的描述和他们的伤情分析都可以清楚的辨认出他们分别遭到了信仰镣铐,虚空之刃和梦魇之触的攻击,而所有魔法气息都统统指向了备案录中的格林.威尔马文!所以,这是真的。不管他相不相信。 “这是个奇迹,守护者殿下,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同时掌握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的人,集祭祀和祷告者于一身!”克里斯汀接着说,言语间流露着些兴奋:“前无古人!” “得立刻封锁消息!”萨菲隆却一点儿都兴奋不起来,他可不希望这种“奇迹”出现在一个叛教者身上。 “已经来不及了,遇到这种千年不遇的事情,人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经过了这半个晚上,知道这件事的估计已经有几百人了。”克里斯汀不紧不慢的分析道:“而且就算我们现在封锁了消息。也早晚会有人说出去的。一时冲动或者酒后之言,要知道没人能管住贵族子弟的嘴,包括他们自己。” “那我们就只能…”萨菲隆的眼神锋利起来。 “几百人啊,守护者殿下。你确定?” “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们不能这么做。老伙计。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做掉上百位贵族成员,这已经超越了皇室所能容忍的底线。虽然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是我们却很可能会因此而失去他们的支持。更会失去他们麾下的上百万执法者。”克里斯汀的面色凝重起来:“想想我们的处境吧,北有炽天之翼,东有青龙会,我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那就尽快把他杀掉!” “从通缉令下发的那一刻,我们就一直在这么做。”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萨菲隆愤怒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过了,他有点儿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他们一直全力搜捕的情况下,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叛教者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甚至还在其中一个身上出现了这种神迹!难道上苍真的瞎了眼吗?! “不,老伙计,我们可以要他回来。” “回来?谁?回哪儿?” “让格林.威尔马文重回同铸会!” “你在开什么玩笑,克里斯汀?!” “想想看,我的老伙计,现在还有什么比一个将祭祀和祷告者完美融合的人更能向世人宣扬我们的教会呢?就像两百年前,伟大的苦修者把牧师和骑士集于一身!他会成为我们的又一面旗帜,萨菲隆,一面独一无二的旗帜!” “但首先他是个叛教者,克里斯汀,他杀了怀特.黑豹,他杀了我的狮心元帅!他是个卑鄙,无耻,肮脏的叛教者!” “如果他只是受到了另一个叛教者的古惑呢?” “古惑?谁能证明,你吗?!” “我不能,守护者殿下,也没有人能,但是我会想,我会分析。还记得他们两个的履历吗?格林.威尔马文,一向表现优异,作战英勇,为人谦和,服从上司,体恤下属,无论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都无可挑剔。而那个索萨.埃尔菲德呢?无论是入伍前还是参军后,他都劣迹斑斑。” “这只是反映了他们的曾经,代表不了他们的现在。现在的事实就是,他们乃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那是因为我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是他们把自己逼上了绝路,祈福者殿下!” “是的,归根到底,他们终究是在万松山下谋害了怀特,背叛了教会,可是我的老伙计,现在事情也许已经跟当时不一样了。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时在今宵无眠,他完全有能力杀掉那两个铸就骑士,但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为什么?也许他是想借此给我们一个信号呢。” “什么信号?” “他自己也想回来。” “那我们就让他回来?!”萨菲隆冷笑着。 “为什么不呢?他现在对于教会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他给教会带来的损失了。宽恕一个叛教者,然后得到一面旗帜,何乐而不为呢?”克里斯汀耐心的解释着:“而且如果我们能让他回来,这将是又一个迷途知返的故事,一段浪子回头的佳话,人们总是喜欢听这种故事的,不是吗?” “想回来也可以。”沉默片刻后,萨菲隆开口道,短短五秒钟的时间,他的情绪居然已经完全缓和下来:“但是他必须供出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再给我抓来那个索萨。” “这件事,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克里斯汀露出了笑容。 “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会亲自负责这件事情,守护者殿下,而且我保证在确定他回归之前,外界绝不会得到一丁点儿消息。” “其实你从来都没想过杀他,对吗?”萨菲隆突然问道。 “我从来不想杀任何人,只要他心中仍存光明!”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叶青的期许 说实话,每当想起那个场景,我还是会心有余悸----高耸的城墙,城上的军队,还有…风中的她。发束,短衫,马裤,绑腿,布鞋,最寻常的江湖穿着却被她穿出了最不寻常的韵味儿,至于她那举手间便能飞沙走石,卷云蔽日的纵风术更是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作为直接受害者的我。 然而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这些之前的印象却完全被驱散了,玉簪,抹胸,长裙,水袖,绣鞋,转瞬间,她似乎就从一个纵横天下的江湖侠客变成了一位深居院落的大家闺秀。你看着她,总会想立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远走高飞,纵马放歌,浪迹天涯,但是…仅此而已。 是的,当把一个美女放在一个男人面前时,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就算累得筋疲力尽也许都不会停下来,但是对于她,仅此而已。当她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惊讶,会感叹,会赞不绝口,然后…你会自惭形秽,会无地自容,甚至不敢用自己那双脏手去碰她。只是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就这么静静的…欣赏她,并只为这一刻,你会不惜把一切都丢下。 好在,我不是你。 所以当我出现在这个充满了东方格调的厅堂里,并看到她正在貌似专注的弹奏着某样我见都没见过的木质乐器时,直接用一声咳嗽打断了她。 “啊,你来了。”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我还以为自月光城一别。咱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呢。” “是吗?我倒是见过你几次,高贵的风之优雅,在梦里。”我的笑容可能看起来就没那么惬意了:“而且还跟你做了一些事情。” “我能猜到是什么事。”她淡淡说,笑颜不减。 “但是你绝对猜不到那些细节,真是酣畅淋漓,令人欲罢不能呐。”我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的游走着,而且总是故意停留在某些敏感的地方。 “是吗?可我想如果换成我本人的话…”她的笑容变了,变得风情万种,媚态百生:“一定会比梦中美妙很多。” 那今晚怎么样?或者,就现在!我应该这么说。这种风情话我对各大酒馆儿的妓女们已经说过不下几百遍。是的。我本想激怒她,算是为当年的糗事扳回一城,反正就算为了我的亡灵大军,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当她就这么顺势跟我打情骂俏起来的时候。我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我本以为可以把她当成妓女。可惜发现我不能。并不是因为她的威名或者法力。而是她的气质和长相----没有任何妓女能拥有这样的气质和长相,不管她学得有多形神并貌。 于是我只好说:“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儿吧。” “我听说了你这些年来的经历,索萨先生。真是精彩绝伦呢。”她的笑容又变了,变回了先前的亲和友善,温文尔雅。 “是听说了我这些年来有多惨吧。”我冷冷得说。 “我知道,因为那个邪恶而专横的教会,它几乎毁了你。”她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悲切和同情:“相信你肯定很后悔当年为它出生入死,东征北战吧。” “你错了,我一点儿都不为此感到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在万松山下的时候没能多撑几天。”我面无表情说出了这句憋了许久的实话。要不是阿伦跟同铸会有那么深的仇怨,而格林又对它如此深恶痛绝,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过了这么久,难道你还看不出他们有多黑暗吗?!”她略显惊讶的说,只是我看不出这惊讶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只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所以…你还想回去?” “如果有机会的话。” “有么?”她轻描淡写的问我。 “没有。”没人愿意让我回去,不管是同铸会还是它的死敌们,包括格林在内。格林…我绝不会背弃他。 “那么他们有可能赦免你吗?” “不可能。”我宁愿相信他们会赦免炽天之翼。 “这样看来,我们终于找到共同语言了。”那鲜花儿般的笑容又重新绽放在了她的脸上。 “如果你直接切入正题就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了。”但是我还不至于沉浸在她的笑容里:“你只不过是想得到我和我的亡灵大军而已,或者说…只是亡灵大军。” “有可能还是被削弱的亡灵大军。那个死灵法师的亡灵也许会因为他自身实力的不足而被削弱,就像我身边的这…个鬼武者。”夏凉尽力把冲到嘴边了的“这只”咽了回去:“她本是阿伦手下的鬼武者元帅,可据我观察,她目前的力量连她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二都不到。” 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上述这番话,因为他已经憋了很久了,特别是在那个叛教者对少主出言调戏时,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这个下流胚子碎尸万段!可是他克制住了,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打乱了少主的计划,于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等待恰当的时机,见缝插针,比如说现在。 “我不在乎这些,夏堂主。”她不为所动的说,然后又把柔情的目光转回了我:“我在乎的是你,索萨。” “在乎我什么,长相么?”我冷笑着。 “潜力,索萨,我在乎的是你的潜力。”她的表情郑重起来:“人们低估了你,所有人都低估了你。我知道那些人对你的看法,他们觉得你是个酒鬼,狂徒,反复无常的小人,烂泥扶不上墙的混混…可我想告诉你的是,索萨,他们看错了你,他们只看到了你这些年来槽糕的经历。却没有看到你克服的磨难、获得的成长和那颗永不言弃的心!” 嗯…其实她后面那半截话我并没怎么听进去,因为我在琢磨着一个称谓----烂泥扶不上墙的混混。我本以为这种名头只能用在希度、基恩、布雷克这些人身上,可现在我突然发现,你适不适合这个称谓其实取决于你跟什么人比。拿我举例来说吧,如果拿我跟那些站在世界之巅的人相提并论的话,诸如同铸会的圣堂,天谴议会的长老,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甚至是格林.威尔马文!跟他们比,我除了“混混”又能算什么呢?!所以当她一脸殷切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却只能一脸颓然得说:“也许他们并没有看错。” “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急需增长实力来证明自己,甚至不惜切掉了自己的左手,天呐,如果我们早点儿相识的话。我绝不会任由你这么做!”我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温情。我听着她的话语,充满了怜惜,一时间…竟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母亲!这种感觉在我经历过无数女人的今天居然从未有过:“其实你有着无限的潜力。索萨,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而已,你只是缺乏指导,只是缺少一个能指明你道路的人!” “我有导师,风之优雅,而且还是死亡召唤者的通灵大魔导----威廉.史蒂文森。”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了,就像麦克白,最后这句话来自于我的心里。 “我听过他的威名,索萨,如雷贯耳,只是…”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我不认为作为一个通灵师,他在元素魔法方面能给你的帮助会比我这个同道中人更多。” “怎么,连你也打算当我的导师了?”我不疼不痒的笑着,依旧保持着言语中的冷漠。 “不,是朋友,朋友间总该互相帮助的,不是吗?” “可我却看不出我能帮到你什么。” “同铸会,索萨,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从今天起,你将不必再东躲西藏,孤军奋战!”她上前一步,离我更近了一些,以至于我能更清晰的看到她眼睛中的赤诚,更真实的听到她言语中的恳切:“我们将成为你的后盾,不止是你,还有你所珍重的那些朋友们!我向你承诺,索萨,从现在开始,青龙会的所有教众都将为你而战!” “额,我想你误会了,关于阿伦军团…” “别再说什么阿伦军团,索萨,我要的是你!” 说实话,我有点儿…吓到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这到底是怎么了?转眼间青龙会就要跟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叛教者并肩战斗了?!这就像是块天大的馅饼掉了下来,直砸的我晕头转向,我想…我需要点儿时间来消化一下了:“啊…或许,可能,但是…我总觉得,我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才行,毕竟…你知道的,叶…风之优雅。” 我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关系,我等你,索萨。”她嫣然一笑,让我本来就不已经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还有,风之优雅听起来实在是太见外了,叫我叶青就好。” 我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准备释放群体传送,却又被夏凉拦了下来:“索萨先生,按照我们东方人的传统,应该把客人送至门外才不失礼数。”说着他微微欠身,坐了个请的手势。 好吧,东方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入乡随俗。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那声咳嗽,打断了《踏雪寻梅》这首我最喜欢的琵琶曲。”当我刚走房门,看到眼前的小桥流水和远处的白雾青峰时,夏凉就满腹埋怨的对我说道:“而且这首曲子,当今世上没有人比少主弹奏的更好!”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又不喜欢。”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踏雪寻梅,谁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那你喜欢什么?” “我爱你,姑娘。”我脱口而出。 “怎么唱的?” “姑娘,姑娘,我爱你,想把心肝掏给你。姑娘,姑娘,我爱你,愿用一生陪伴你。”我十分喜庆的唱了一段儿。 “怎么会有这种曲子?!”他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这是一首歌,出自某个不入流的歌手。不过就因为这首歌,他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现在这首歌连街边的要饭老头儿都能唱上几句了。” “我实在觉得跟你合作是个错误。” “是因为我在法术方面的造诣?” “是因为你在音乐方面的品位!” “少主,你真的如此…器重他?”当终于把那个粗俗的叛教者送出庭院后,夏凉立即回来问出了这个问题,一开始他本想说“在乎”,但是在经过一番权衡后,他还是选择了“器重”,因为在乎这个词…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当然。”她直截了当的说。 “就算他没有亡灵大军?”他拼命压制住自己,才能让这句话的问号后面不会再加上一个惊叹号。 “当然不是,我只想先把他拉拢过来而已,毕竟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被某种激昂的情绪所蒙蔽的。”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如果没有亡灵大军,他什么都不是。” “可是,他似乎对转化成死灵法师这件事很抵触呢。” “急什么,夏堂主,来日方长呢。”她停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又饶有兴致的对他说:“你好像对这件事格外在意呢,是吗?” “我只是不想我们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我们…”她浅含笑意的看着他:“还是我?” “少主,这…有什么区别吗?”他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说。 “没什么。”她轻笑着,抱起了置于身侧的紫檀木琵琶:“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弹完这首踏雪寻梅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梅琳的等候 格林走进了枫城的这家旅店,简陋,狭窄,昏暗,总之跟它“远大前程”这个店名完全扯不上关系。通过一丝细微的魔法气息,他在为数不多的客房中找到了梅琳.雪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长裙,头发看似随便的挽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装修,普通到走在人群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是真的吗?!”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她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问道,兴奋得像个孩子。 “是的。”他宠辱不惊的说。 “把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融于一身,你怎么做到的?!” “是上苍让我做到的,他指引着我走向光明。” “不可思议!”她赞叹道:“真是不可思议!”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他转换了话题,他得逐渐习惯这种赞叹,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这种赞叹只会越来越多。 “我知道三天之内,你一定会来。”她笑了笑说:“虽然三天时间足以做很多事,但是为了你,值得。” “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来呢?” “我会留下专人等候你,只要你来了,他就会立即通知我,然后我就会立刻赶来跟你会面。” “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 “不管我当时在做什么,哪怕是朝圣日的祈祷。” “不管你当时跟谁在一起?” “不管我当时跟谁在一起,哪怕是祈福者殿下。” “如果你直接说。你会一直在这里等我,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会不会效果更感人一些呢?”他不无讥讽的说。 “像这种不切实际的漂亮话儿,但凡心存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的,不是么?”她波澜不惊的回应着。 他看着她,不经意的笑了。 “两位铸就骑士和一位光铸牧师神身负重伤,几位宾客也因为遭到波及而受了轻伤,这就是你的计划么?这就是你想要的夜晚么?!”她却突然这样问他,语气竟带着些沉重。 “别假慈悲了。尊贵的梅琳.雪狐!”他毫不客气的这样对她说。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恼火:“就他们那种伤势,只要治疗及时,没什么大碍。” “这可不像你,这可不像我印象中格林祭祀。”她看着他。目光中充斥着惋惜:“我心中的格林祭祀。善良。仁爱,心怀慈悲。无论在是战场上还是在生活中,只要遇到受伤或者生病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个人的身份低微就不予救治,不会因为这个人伤情不重就置之不理,他是凡人们的救助者,他是战士们的守护神,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光明之力,只为了芸芸众生,可是…现在呢?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女人的话为什么总是能触动到某根可能连他自己都已经忽略掉的神经,他开始觉得这个女人是个陷阱,一不留神自己就可能掉进去。所以他只是目无表情的说:“还是说正事吧,我的时间可没那么充裕。” “格林祭祀,我希望你能找回那个迷失的自己。”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希望你能回来。” “如果回来,我能得到什么?”他却刻意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动声色。 “你将得到光明!”她郑重的对他说。 “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梅琳。”他依然没有看她,却莫名的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定是虔诚的,虔诚到会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我可不确定你所谓的光明和我的是否一样。” “好吧。”她轻叹了一声,似乎他的这番话又让她失望了:“只要你回来,你将成为狐尾祭祀。” “这也是你能决定的?” 他扬了扬眉。 “我当然不能,但是祈福者殿下可以。他一直在等你,格林祭祀,他甚至在罗萨里奥.狼獾死后一直没有补齐狐尾祭祀,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等你呀!” “哇哦,听起来不错。”他不疼不痒的回应道。 “只是不错而已吗?几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说实话,梅琳,想要实现我的想法,别说几人之下了,就算一人之下都不行。”他叹了口气说,在他告诫了自己一千遍“说这些根本没用”之后。 “那总比你现在几人之上,万人之下强吧?” “要知道,几个月前,我还不过是只过街老鼠呢。” “没人否认你的努力和进步,格林祭祀,但是…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样太慢了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不是,这绝不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肯回来…” “那我就会变得跟你们一样!”他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仿佛这股怨气已经积攒了许久:“看看你们吧,梅琳,看看你们这些虔诚的信徒吧!整日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根本不在乎百姓的饥苦!经年的东征西讨,南征北伐,却根本看不见这生灵涂炭!独裁!**!欺骗!迫害!几乎所有形容坏的词汇都能用在你们身上!你们早已忘记了什么是包容,也早已忘记了什么是互助,你们所谓的光明只会把这个世界推向黑暗!” “你不能这么说,格林祭祀!”她也激动起来:“不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也许有那么几个例外,这我承认,可也你得承认,梅琳,大环境是这样的,整个同铸会自上而下都是这样的!它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梅琳,就像一座城堡,它的砖石已经被蛀透了,它的钢筋也已经完全锈掉了,终有一天它会轰然倒塌!这个过程无法逆转,梅琳,同铸会必须被颠簸!”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倒呢?格林,你怎么知道在矗立了一千年后的今天,他就一定会倒呢?!做为同铸会的一份子,你不仅不修缮他,维护他,反而纠集一帮恶棍狠命的推他!”她的胸膛起伏着,指着他的鼻子质问着:“好吧,就算有一天你们终于把他推跨了,你们如愿以偿了,难道站在这满地的瓦砾和废墟上,就能找到你们所谓的光明了吗?!” 沉默,漫长的沉默。 “我该走了,梅琳,我们没什么好说得了。”他首先开口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多少有点儿艰难。 “说说你的想法吧,格林。”她却这样对他说,而且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情况下。 “什么?”他一时间没听明白。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由你来掌控同铸会。” “你在开玩笑吧?!”他几乎要怀疑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说说吧,我想听呢。”她坐了下来,为他沏上了一杯清茶:“也许…我们还能交换点儿意见呢。” 他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坐下。 你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现在就走,一秒钟都别在耽误,然后再也别跟这个女人来往,也别再跟同铸会的任何人产生瓜葛!他这样告诫自己,但是“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这句话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说过了?或者…从来都不曾有过? 他曾经无比的希望朱丽奥斯会对他这么说,但是她没有;索萨会对他这么说,但是他没有;他手下的这帮人会对他这么说,但是他们都没有。而且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的今天,他开始逐渐意识到,他们永远不会。 这个结论令他感到无助和悲伤。 “快坐下吧。”她温柔的提醒他:“茶都要凉了。” “改革必须是坚决的,彻底的,自上而下的…”他坐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说,鬼使神差的对面前这个敌人描绘起自己那副宏伟蓝图来。而她居然就这么认真的听着,并不时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他们就这么聊了下去,直到月亮代替了太阳,而太阳又替回了月亮… 整整一天一夜! 格林并不是没跟人说过这些想法,比如说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些年来,他断断续续的把整个想法都跟我说了个差不多,如果写成计划书的话,起码得有十万字,在这里我就不一一复述了,因为我既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脑力,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连这十万字中的一万字都没记住。 但是在这一天,他居然就这么一口气说了下去,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梅琳说的也许并不比他少多少,她时不时的提出些补充和看法,然后跟他交换意见。而更令他惊讶,甚至惊喜的是,几乎她的每次补充都能恰好补上他所遗漏的细节,几乎她的每个建议都能说到他心坎里!当他口干舌燥的把最后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转过头看向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阳,看着它一点一点的为这片大地披上黎明的曙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酣畅!他已经多久没跟人如此畅快的交谈过了? 应该有三十多年了。 是的,自他出生起,就从未有过! 如果我们早相识几年就好了,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已显憔悴,精气神儿却依然饱满的女人,在心中暗暗的说。 “你是不是该走了?”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看来是的。”他努力让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下次还来这儿找我吧。”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 “下次?!”他心中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 “当然啦,难道你已经聊够了?” 他笑了起来:“后会有期!”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修者的理念 “你输了,我的孩子。”凯恩用他的骑士踢掉了麦克白的士兵说:“十二步之前局势就已经出现不利于你的态势了,然而在接下来的几步中,你不仅没有挽回颓势,反而沿着落败的轨迹越走越远。我本以为这是你的计划,先给我点儿甜头,然后掉进你挖好的陷阱里,我也很好奇你能否走出我意料之外的格局,可惜你令我失望了。失去了这个士兵,你已经无论如何都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唉…”他沮丧的叹了口气说:“我本以为跟你下棋会比跟奥贝雷恩有趣一点。” “抱歉,苦修者殿下,我实在没什么心情。”麦克白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他鬓角处的头发已泛了白,面颊处的皱纹越发深刻,脸上的棱角也更加分明,胡须看起来新近刚修剪过,但是已经又顽强的冒了出来,沿着鬓角直到下颚。 “你在想什么?回来的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凯恩收起了棋盘,关切的看着他。 “很多,苦修者殿下,很多。”麦克白不着边际的说,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正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一开始凯恩还以为他是在看棋盘,在想怎么才能把这局赢回来,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没看。 “哎,你知道吗?最近发生了件趣事。”凯恩并没有就这话题聊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子想说什么,也基本能猜到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总之都是些他不愿再聊的东西:“有个叫格林.威尔马文的人居然同时掌握了光明和暗影这两种力量!可能你对这个名字并不太熟悉。但是他的死党你肯定有印象,就是那个索萨.埃菲尔德。” “索萨什么?”麦克白愣了一下。 “索萨.埃菲尔德,就是你几年前在烛火城外救下的那个,他后来加入了第九军团,一路做到法师长,却又在第三次北伐时当了叛教者,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他一脸诧异的说。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 “他跟了你一、两个月,你却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问过。怎么了?”麦克白有些茫然的说。 “那你也敢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身上?!” “有什么关系吗?”麦克白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就算我知道他姓什么。他想不出兵,也照样不会出兵。” “也许你就不该救他,麦克。” “这不可能,当时他倒在路边。生命垂危…”麦克白认真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表情和语气都像局外人般平静:“既然让我撞见了。我就不可能见死不救。” “那是因为当时你并不了解他的过往。” “我现在也不了解。” “为什么?你在逃避?还是…不想面对?” “我没有时间,凯恩。”麦克白叫着他的名字,在他的所有弟子乃至整个同铸会中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做。就连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向来不拘小节的奥贝雷恩也还是会尊称他为苦修者。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多亲密,只是因为他这位得意门生从来都不在乎这些…繁琐而形式化的礼仪:“这段日子我一直在艾苏雷格打仗,根本没功夫打听他的过去,而且…通过这件事,也足以让我了解他了。” 凯恩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听着他平淡如水的声音,就好像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事实上,当时西蒙.斯图亚特亲帅十万大军将安乐城包围,城内却只有五千士兵可用,而且没有任何援助。在这种的情况下,麦克白能救出伍德里奇家族的几个人就不错了!可是他不仅保住了那个家族的每一个人,还帮他们守住了城池,并最终带领着周边城镇临时招募起来的工人和农民把西蒙的正规军赶出了乌德里奇片区!如果不是戈登主教调停的话,他们几乎能反过来一举打下坚毅城!这种奇迹,在整个战争史上都没出现过几次! “也是,反正都过去了,也没必要太在意。”凯恩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说:“就算那个叛教者辜负了你,你也没让他得逞,你赢下了这场战争,用最漂亮的方式!” “漂亮?不,一点都不漂亮。”说到胜利,麦克白的脸上反而泛起了浓郁的哀伤:“超过两万三千名平民在这场战争中死去,数十万人的家园被官兵抢占,被战火摧毁!如果我能想到索萨会背弃我,如果我能多找几支援军,如果我能考虑的再周全些,我们就能更快的击败西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流离失所,更不会有那么多人失去生命!我本可以做的更好的,凯恩,我本该做的更好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孩子,你做了所有你需要做的和不需要做的。你出生入死,历尽艰辛,为了堕落的贵族和素不相识的凡人。”凯恩安慰他道:“要知道,这本就不是你的战争。”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战争,我也知道胡里奥作为一方领主并不贤明,可是仅仅因为这些我就能对这场战争不管不问么?我就能对那些被西蒙夺去家园的人民视而不见?任由他们流于荒野,家破人亡?!”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苦修者,满怀沉痛的语气也坚毅无比:“我不能!”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种战争在每个地区都时有发生,因为领土,钱粮,家族仇怨。从有领主,有封地以来就从未间断过,难道都是你能管的?” “我看到了,听到了,遇到了,就要管。” “你管不了的,我的孩子。” “我会尽我所能。” “为什么。或者说你想达成什么?” “让人民少遭受一些战争,多享受一些和平。” “可你以为阻止了领主们的纷争就能给人民带来和平了?真正的战争比这些小打小闹残酷十倍,死的人多一百倍!”凯恩加重了语气,试图唤醒这个天真而执拗的理想主义者:“这种战争一直都在发生着,而你却根本阻止不了!” “所以我就该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吗?!”麦克白豁得站了起来,甚至一拳打在了桌面上。 “看来我们还是逃不过这个话题啊,我的孩子。”凯恩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就是麦克白一直想说的,也是他一直想回避的,但是现在看来…早晚的事儿。 “你得做点儿什么。苦修者。我从艾苏雷格一路走来。知道近来都发生了什么。第三次北伐失败了,几十万人死了,希利苏斯的冲突越演越烈,前前后后也死了十几万人了。这些不仅仅只是数字而已。凯恩。是无数条生命的流逝。是无数具葬身沙场的尸骨,是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无数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和无数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是无休止的悲伤和痛苦!”麦克白的嘴角抽动着,一双深深凹陷着的眼睛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浑浊:“你必须阻止这一切,苦修者,你必须做点儿什么!”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我的孩子?”凯恩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回应着,似乎对这一切都毫无感觉。 “结束战争,把北方让给炽天之翼,把希利苏斯给青龙会。同铸会的教区已经足够大,信徒已经足够多,没必要跟它们争得血流成河。”麦克白看着凯恩,目光恳切:“你是苦修者,就凭你的威望和地位,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或许我可以,但是你以为只要把蛮荒之地和希利苏斯让给它们就能结束战争吗?你以为它们会偏安一隅,然后就不思进取了吗?它们不会的,如果我们做出退让,它们就会进取,退一步,进两步,退十步,进二十步,直到把我们蚕食殆尽。我们跟它们是不可能并存的,除非有一方被彻底消灭。” “否则战争就不会停止?” “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我的孩子。” “不,不是这样的,凯恩。”麦克白下意识的摇着头:“绝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那就请你告诉我一个。”凯恩淡淡得说。 “如果所有人都冷静下来谈一谈…” “可是有什么可谈的呢,麦克?”凯恩直接打断了他:“一个说,嘿,这里应该给我,这里几十年前就是我的!另一个说,不不不,这里应该给我,这里几百年前就是我的!第三个说,得了吧,当我拥有这里的时候,你们俩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然后他们就会从这个问题无限期的纠缠下去,直到其中一个终于忍无可忍的掀翻了谈判桌。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只会摆事实、讲道理,还会使阴谋、耍诡计,可到头来遭殃的却依然是你那些无辜的人民。” “所以这是不对的,凯恩,这是不对的!” “就算这是不对的,可你能纠正这个错误吗?” “只靠我一个人当然不能,但是…” “就算有一万个你也不能,麦克!” “如果有两万个呢?十万个呢?一百万个呢?!”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因为没有那么多人会像你这般高尚,像你这般伟大,像你这般奋不顾身。”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蠢,这本来才是凯恩最想告诉他的,可是面对弟子这副近乎于壮烈的赤诚,他居然有些不太忍心。 “那你呢?”麦克白突然这样问道。 “我怎么了?” “如果你肯站出来纠正这个错误呢?您亲自出马,带上奥贝雷恩和所有修士,也包括我!”麦克白激动起来,那灰色的眼睛甚至也被其中的希望之光照亮了许多:“如果我们能先把一部分人从错误的道路上引回正轨,如果我们能先让一部分人从失望中看到光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就能更快的纠正这个错误。就能更快的治愈这个世界!” “可你想过这需要多久吗?” “很久,但总比我一个人快得多!” “然后呢?”凯恩的态度却依旧冷漠。 “然后我们就能终结这些纷争,为人民带来和平!” “那恐怕只能先从我们自己的教会入手了,我的孩子。”苦修者耸了耸肩:“你应该看得到,多年前我们的教会已开始从内到外的腐朽,正在逐渐失去民心,所以才总会有人站出来反抗我们,不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日趋壮大,直到现在的炽天之翼和青龙会。而且我还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就算消灭了炽天之翼。也还会有遮天之翼,破天之翼,就算消灭了青龙会,也还会有黄龙会。红龙会…只要同铸会不做出改变。纷争就永远不会终结。和平也永远不会到来。” “那就开始整顿,从现在开始!其实早就该开始了,凯恩。十多年前我还在荣耀城的时候就向圣堂们提出过这个建议,可是他们敷衍了我,用这样那样的一大推理由。你知道的,我永远都说不过他们,我可没他们那副口舌!” “你说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口才好,而是他们的理由确实令你无法反驳。而事实上,他们说得是对的,腐朽不是从他们这一代开始的,它开始于上一代,上上一代,甚至从同铸会成立之初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当时大家都欢欣鼓舞,干劲十足,所以没意识到而已。”凯恩不再挺着腰板儿,而是靠在了椅背上,他终于决定把自己多年来的看法跟麦克白聊开,虽然他知道他的弟子绝不会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而当人们意识到问题的存在时,一般都会由上位者先发现,也就是圣堂,他们站得更高,所以看得更远。可是当他们准备着手治理,或者你所说的整顿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问题其实已经很严重了,而且已经全方面的蔓延开来,已经不是一纸文件或者几个决定就能挽回得了。” “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使大力,下狠手,无数人会受到牵连,而且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位高权重。如果严查细究的话,你甚至会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不是干净的,所以全面治理已不可能,因为治理的本意是为了让教会变得更好,而不是让教会的整个构架崩塌。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城堡,你可以重新装修一下,让它变得更光鲜,但是如果你连内部的钢筋都要抽掉换新的,最终就只能令它倒塌。” “也许我们可以杀一儆百,很多人都会提出这个建议,我们可以处理某些无关紧要的人,然后给那些大人物提个醒。不错的方法,事实上我们的教会也一直在用,近几百年来更是越发的频繁。人们几乎每年都能听到一、两个将军或者分区主教级别的人物因为各种罪名被法办的消息,但是从长远角度来看,治标不治本。人们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技重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只有小角色才谨小慎微,高明之人往往艺高人胆大。” “更重要的是,问题所造成的影响已经逐渐开始作用于外界,人们从一开始的质疑,到后来的失望,并最终演变成反抗。其实近几百年来,各种反教会势力一直都在出现,只是我们也一直净化的比较及时而已,直到炽天之翼出现了。它的出现是必然的,当然它自身也的确有一定的幸运因素,比如我们前期不够重视什么的,但是它出现的趋势是必然的----只要对教会失去信心的人越来越多,加入到反抗组织的人越来越多,总会有那么一支势力会形成气候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说就算炽天之翼被消灭了,也会有其他势力跳出来的原因。” “所以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整顿将面临两方面的问题,一个来自内部,即我们自己,一个来自外部,就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整顿的力度过小,就解决不了问题的本质,治标不治本,最终流于形式,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如果整顿的力度过大,很可能就会引起内部动荡,从而使教会腹背受敌,最终只会让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们坐收渔利。它们很可能就是隐忍已久的皇族,逐渐复兴的月下美人。甚至是虽然一直附庸于我们,但是元气尚存、野心犹在的天谴议会。” “那同铸会的衰亡岂不是已成定局?!”麦克白终于插上了一句。作为教会的修士,他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个教会,他总觉得这里的上位者多半装腔作势,道貌岸然,下位者也都是些趋炎附势,仗势欺人之辈。但是他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坐拥四千万信徒的教会居然已经走住了灭亡的道路上。 “自古兴衰总有时,必须承认在经过了兴起,繁荣,昌盛之后。我们的教会已经处在了衰落这个阶段里。不过是否会就此消亡。却还未可知,因为我们即将迎来一个足以决定教会命运的关键时期,那就是全面战争!就目前的形势看,全面战争终将打响。也许就在近几年。最多也不过十数年。如果输掉了这场战争。同铸会自然就会彻底灭亡,万劫不复,但是如果赢下了这场战争。也许同铸会就能迎来新生!” “怎么讲?”麦克白有些茫然的问道。 “想想看,就算我们赢得了胜利,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人力,财力,物力很可能都达不到开战前的一半。而世界各地又有各大敌对势力的残余需要清理,还得应对战乱所留下的人员安置,城市重建等各种问题,总之就是百废待兴,满目疮痍。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能让我们的教众重新团结在一起,为了新生活齐心协力,就像同铸会刚成立时那样。” “这就是所谓的…触底反弹?”麦克白想了想说。 “也叫绝处逢生。” “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直到战争开始?” “直到战争结束。” “我…不明白。”麦克白皱起了眉头:“直到战争结束?也就是说,无论战争打到什么程度,无论多少人会死,甚至无论同铸会能不能赢,你全都不管?!” “是的,我的孩子。”凯恩面无表情的说。 “为什么?!”麦克白忍不住叫了起来:“以你的实力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就算阻止不了战争,也至少能在战争起到很大的作用!我不是说要你去冲锋,杀人,说实话,我也不想这么做,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想。可如果我们能参与其中,至少能帮到一些人,救下一些人,不至于让那么多人死去…” “如果你想,你大可以去做,我不会阻拦你,但是…没有我。”凯恩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想不通为什么,我的孩子,以我的威望和力量,我能在战争中做很多事,再加上麾下的修士们,甚至有可能改变战局。但是…我已经二百多岁了,我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为同铸会和这个世界做的已经足够多。我不想把我的全部人生都贡献给教会或者是天下苍生,虽然那样很光荣,很神圣…我只想把余生留给我自己,我只想在我所剩无多的时光中,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可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做啊!” “这正是我想做的啊,我的孩子。做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跳出整个世界之外,然后再看回这个世界,你会发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一切都有趣起来了。”说到这里,凯恩已经完全躺进了摇椅里,而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正缓缓的浮现出一种无欲无求的笑意。 “也就是说,你以后就什么不管了?!” “是的,因为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你令我很失望,苦修者殿下。”一段漫长的沉默后,麦克白站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漠然。 “所有人都对我很失望,我知道,也很理解----当一个人为某个势力或者某种事业付出太多的时候,一旦当他想抽身退出,人们就会忘掉他之前的所有功绩,只会指责他多么没担当,多么不负责任。至于连你也这么觉得…”凯恩面带怜惜的看着自己这位弟子,意识到这次交谈也许已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我只能对此深表遗憾了,麦克白修士。” “再见。”沉默片刻后,麦克白转身向门外走去。 “或许你可以留下来吃顿晚饭,我的孩子。” “战争就要开始了,我可没那个时间。”麦克白头也不回的说:“我会阻止这场战争的,苦修者殿下,我会尽全力阻止这场战争的,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如果因为我而让你错过了这场好戏,我将对此深感荣幸!” 第一百三十六章 菲利克斯的计划 真是个精彩纷呈的世界呢,菲利克斯坐在壁炉旁边的摇椅上,手捧着这本《关于上古秘法的猜测》这样想着。信仰镣铐加梦魇之触,明光盾加暗影皮肤,简直完美,如果把梦魇之触换成梦魇尖刺就无懈可击了!谁能想象这种只能存在于魔幻小说中的法术配合居然真的在现实中出现了!格林.威尔马文,格林.威尔马文…看来我得跟你聊聊了。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找到他呢?一个不足道的叛教者,一个默默无闻的光铸牧师,如果不是那纸通缉令,这个人甚至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备忘录里。然而现在,他却几乎要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懊悔,好在…仅仅是几乎而已。 看看他的履历吧,简直虔诚的耀眼,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他会杀害自己的上司,研修暗影之力,然后…加入炽天之翼!对于最后这一条,菲利克斯信心十足,就像前两条已经发生的事实般板上钉钉。只要让他知道,在暗影的世界里,没有人比我这个祷告者的创始人懂得更多。 我们之间只需要一次会面而已。 说到会面,他自然又想起了那个远在蛮荒之地的人,根据探报,自从跟那个东方人分开后,他就向东南方走去,独自一人,步行,一天不过数十里。他想去东方,他也只能去东方了,虽然西方的各大主城都已转了个遍,神秘的东方却会让他兴致盎然。菲利克斯去那里溜达过几圈儿,不得不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呆久了就会发现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他一直不太理解那些把半辈子都耗在那儿的西方人,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人生太短暂了吧,几十年而已,光阴似水,若白马过隙…所以我应该给他点儿时间,毕竟在他这个年纪还有无数未知值得他去探索,还有无数精彩值得他去经历。然而让菲利克斯着实无法容忍的是,就他现在这个速度,光走去东方就得足足耗费一个月之久!看来…我只好再去东方给他充当一回导游了。好在在他的引领下最多三、五天就会让这位狂战士对这个过分柔媚,又过分保守的国度失去兴趣。 然后…你就会加入我,我亲爱的朋友,你当然会这么做。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那些风土人情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杀戮才能给你带来最极致的快乐,唯有杀戮才是你的本性!而我很快就能为你举办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杀戮盛宴了。 只是…我们得抓紧点儿时间才行。 我可不想两个月后在雪绒花请你喝柠檬水呢。 至于那个格林,也许他对于炽天之翼的意义比这个狂战士更大。能把光明和暗影这两种对立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神明崇拜方面的渲染,又可以大做文章。何况如果能把一个公然背叛同铸会的光铸牧师收入麾下,也无异于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抽了同铸会一记耳光…当初就该让莎尔把他留下的,反正叛教者也不止他一个,菲利克斯不着边际的想着,直到发现苏菲正穿着霜凝战裙从自己身边走过。 “这么晚了还有公务?”他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刚刚接到情报,叛教者们的藏身处找到了!”她战裙上镶嵌的点点冰晶在灯光下交相辉印着,但是它们的光辉却统统比不上此刻她双眼中那兴奋的光芒。 “在哪儿?”他合上书本,下意识的直了直身子。 “枫城远郊的空山镇!” “情报准确吗?”他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情报是一个为我教服务多年的幽魂杀手提供的,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在他的一个线人口中得到了消息,而现在,我们要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幽魂杀手?我还以为我们从不跟那些刺客合作呢。”他皱起了眉头,故作惊讶的说,其实他知道,而且还知道月下美人中被同铸会暗中收买的刺客远不止一个。 “我以前也不知道,可这不重要。”她有些急不可耐的说:“我得去召集人手了,亲爱的,现在已经临近午夜了!” “等等,先告诉我,你都准备带谁去?” “由我牵头,带德拉蒙德.狮牙,黛芙妮.云雀和梅琳.雪狐,再加上十个铸就骑士,十个光铸牧师,十个灌铸法师,还有加塞隆尼亚。放心吧,亲爱的,他们的末日到了!” “当然,如果加上我的话。” “你也要去?!”她惊喜的叫了起来。 “在这个夜晚,还有什么比陪我的爱人去收拾叛教者更浪漫呢?”他一边脱下睡袍,一边向挂在墙上的衣甲走去,并通过心灵感应对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人说:“莎尔,立刻召集鲍里斯,米拉和亚历山大,让他们带上二十个黑武士、二十个巫师和五个咒术师,马上去枫城远郊的空山镇,找到那两个叛教者,但是别惊扰到他们。先就近埋伏起来,当我和星辰之泪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他们要负责阻止我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星辰之泪的行动(上) 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看待这场对决,但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在观赏一场巨幕电影,精彩到在她们攻守转换了好几个回合后,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没来得及做出反映! 她们用绝大多数法师都能施放出来的法术,打出了绝大多数法师都打不出来的战斗。每一次完美的攻击都能被更完美的防御化解,每一次完美的防御又总会迎来更完美的攻击!每一支急冻箭,每一道穿云破,每一枚冰锥,每一把风刃,在速度,力度,角度的控制上都足以写入魔法对战的教科书。 她们就这样你来我往,难解难分的缠斗着,像斗士般凶狠,像大师般从容,像舞者般绚丽。那酷寒夺目的冰与无影无形的风交织在一起,撕咬着,咆哮着,节奏急促到甚至会让旁观者感到呼吸困难!而我的目光更像长在了星辰身上,每次向她袭来的攻击都会牵动着我的心,就算打在护盾上都会引起一阵抽搐。我会为她的每次还击暗暗喝彩,会为她的每次闪躲长舒一口气,仿佛这个一心要把我送进地狱的女人正在我而战!然而渐渐的…这些情绪终于被某种深深的绝望所代替。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真正实力。 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进步着,用尽各种手段提升自己,以为这样就能向她靠拢,把她拉近。然而在这一刻,我看着她,看着她对战局的把握,对魔力的控制。法术中蕴含的威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觉得自己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都像小孩儿过家家般不值一提。 在追赶她的道路上,也许我已经跑出了一千步,可是我们之间还相差着一万步,可问题是,我已经跑不了更快了! 菲利克斯并没有立即阻止这场战斗,而是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他要通过苏菲测出这位风之优雅的真正实力,而她们俩也都没让他失望。真是天才辈出啊,他不无感概的这样想着,比当年的自己强出数倍有余。如果她们也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真不知道这个脆弱的世界能否承受得起。 看来德拉蒙德.狮牙准备参战了,他长刀在手,气势如虹,却被鲍里斯拦住了去路:“女人之间的战斗可不适合你。小猫。如果你实在按耐不住的话。我可以教训教训你。” 德拉蒙德爆喝一声就要提刀上前,却被梅琳.雪狐叫住:“冷静点儿,狮牙。听云中苍穹殿下的话,别轻举妄动。” 他应该感谢她,菲利克斯赞许的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狐尾祭祀点了点头。德拉蒙德.狮牙使一把长柄斩马刀,身形瘦长,重攻轻守,力量大,速度快,前几刀更是迅猛无比,但续航能力不强;鲍里斯右手使阔剑,左手持塔盾,体型匀称,攻防兼备,性情稳,耐力强,善打持久战。如果这两个人较量起来,前三十招,德拉蒙德将占尽优势,再五十招,他们势均力敌,然后…鲍里斯随时可能料理了他。 黛芙妮.云雀的表现则更直接,作为同出于恩格里斯特门下的师姐,她助阵的**显然比其他人更迫切。只见她直接冲叶青放出了一记烈焰冲击,但却在途中就被亚历山大的邪灵之怒所吞噬,但只是个开始,他的两只恶魔之爪随即便向黛芙妮猛扑而来,却又被梅琳.雪狐的两面明光盾挡住。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不打算停下,十枚恶鬼之牙转瞬又至,有两枚也冲破了黛芙妮的火焰护盾,却没能咬穿她的灼烧装甲。 “退下,黛芙妮,我来处理。”菲利克斯发话道。他可不想让这俩人打下去,黛芙妮.云雀的火焰魔法虽然跟她的身材一样火爆,但是性格却沉着、老练,在进攻之前总会先做好防御,对魔力把控的极其精确,几乎从不做无谓的攻击;亚历山大虽然身形消瘦,性格却比他的巫术更暴烈,动起手来就像嗑了药一样癫狂,每次攻击都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凝聚最多的魔力,却往往会因此忽略了防御。如果她俩打起来,不能一鼓作气的拿下黛芙妮,亚历山大就会死的很惨。 炽天之翼的将领们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拦下同铸会的人,是因为他刚才的安排。当苏菲和叶青刚交上手的时候,他就用唇语告诉自己的手下们,不要让任何人插手这场战斗。而通过这一会儿的观察,他想要的信息也基本已经足够----她们看似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但是苏菲的求胜心更强,所以攻得更凶,叶青却守得很从容,在整个交手过程中也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总得来说,这场对战于苏菲来说是决斗,非生既死,于叶青来说却是切磋,无谓输赢。 看来这个东方人果然比他的娇妻强一点儿啊。 或许…不止一点儿,但是不会超出他所预料的范围。 其实他更想让她们继续打下去,毕竟像这种高水平的较量可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他也想让他的将领们开开眼,但凡能从中学到一招半式也算的上受益匪浅。所以他准备再等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反正在这段时间里这两个女人也绝分不出胜负,直到他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或者说,感觉到了一个熟人,它站在索萨的左边,虽然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连魔力也比数据库的资料中弱了一些,不过那伴其终生的死灵气息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纵使它已经掩饰的很到位了,已足以骗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身为云中苍穹的菲利克斯,但是…它还瞒不过炽天使!它就是阿伦军团的通灵大魔导----威廉.史蒂文森! 真是不可思议,不是么?!他曾亲眼在断肠崖上见证了阿伦的死亡。他的身躯爆裂开来,炸成了几万块儿,而他的头颅也被萨菲隆当空劈成两半,并立即被克里斯汀净化----他灰飞烟灭了,什么都没能留下。 可问题是,如今站在这儿的威廉是怎么回事?! 等等,他又察觉到了另一股死灵气息,就在威廉身边,但是微弱得多,而且跟寻常的魔力气息不同。它并不是溶入血液之中。而是游离于身体之外,就像是附着或者加持于此人身上似的,而这个人…是索萨。 这个叛教者原来是个死灵法师?不,无论是刚刚那记烈焰冲击和他体内的魔力气息都是最纯粹的火元素。那么他身上的死灵气息又怎么解释?阿伦的死。威廉的重生。索萨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里面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转嫁契约! 我早该想到的,他笑了起来。 这种法术极其冷门儿。但是对于伟大的死亡召唤者来说当然不算什么。这个三百多岁的死灵法师果然没那么愚蠢,他跟同铸会斗了这么多年,已经陷入了僵局,凭借他自己已经很难更进一步,于是他就下了这么一盘大旗----先牺牲自己并拼掉同铸会的几个强者,让同铸会以为他和他的军团已全军覆没,却在此之前通过转嫁契约把军团送给了别人,再以这个人为媒介把军团重新带回人间,打同铸会一个措手不及! 哈,这老头子对于同铸会,还真是深恶痛绝呢。 看来今晚我将不止救下一位光影使徒,还将救下一百万亡灵大军啊,而今后,他们都将为我所用!他这样对自己说,心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哇哦,真是不虚此行! “听我说,女士们,如果你们再不停手,恐怕今夜我们所有人都将战死于此了!”他用足以响彻空山镇的声音呐喊着,在叶青已经召唤出一道直贯云霄的龙卷风,而苏菲正准备以一面厚达数米的玄冰屏障相抗衡的时候。是的,现在她们已经毁掉了整个林场,如果不叫停她们的话,五分钟后她们很可能摧毁整个城镇。 此话刚出,只见叶青立刻就散去了前一秒还嘶吼咆哮着的龙卷,就像一直在等这句话一样。可苏菲却显然不肯就此罢手,她依然狂攻不止,湛蓝色的冰霜如暴风骤雨般向叶青倾泻而来,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而叶青却不再还手,只是躲闪或防御着,这凌厉的攻势居然也奈何不得她分毫。 “够了,亲爱的。”他只好上前抓住苏菲那化为冰元素的双手说,并刻意让自己的手被这彻骨的寒意冻伤:“我知道你对他们有多么厌恶和憎恨,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样。可我们不能因此而丧失了理智,亲爱的,难道就为了这几个叛教者,为了争一时之气,就把同铸会和全世界人民都推到战争的深渊中吗?那可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条生命啊!” “可我们…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苏菲盯着我…我们,可我总觉得她是在盯着我,就这么盯着我一个人,而那目光中的仇恨…让我不敢直视。 “我们不会放过他们,亲爱的,对于叛教者我们绝不姑息,永不原谅!”菲利克斯抱着苏菲的肩膀,郑重而恳切的说:“但是今天,我们不得不为大局着想。” “可这次不抓住他们,下次就找不到他们了啊!” “那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再次找到他们,而那时他们将无处可逃!在光明面前所有黑暗都无处藏身,不是吗?” 苏菲不再说什么,眼睛中只剩下深深的遗憾和茫然,几秒钟后,她释放了传送术,独自离开。我看着她消失于幽蓝中的背影,萧瑟的让我心疼。 星辰啊,不知下次相逢,又在何时,又在何方。 “我不管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犯了个错误,总有一天,你们将为那虚无的神灵和邪恶的妖术付出代价!”菲利克斯的眼睛从炽天之翼的人,青龙会的人和我们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和语气都充满了憎恶和鄙夷。然后他又转回身去对同铸会的人说:“今晚你们做了你们该做的,你们可以昂首离开!将士们,随我回城!” “为了光明!!”在一阵耀眼的群体传送中,同铸会的人们高声呐喊着,仿佛凯旋而归一般。 “叫莎尔来,让她为我们留住这几个朋友,如果不能,也别让青龙会得到他们。”在走进传送门之前,菲利克斯说了最后一句唇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星辰之泪的行动(下) 在没有像阿伦军团这种庞大后援支持的情况下,要把几十个通缉犯聚集到一起,还能做到不被人察觉,这个地方不仅要隐蔽还得偏僻。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位于空山镇边缘的一家林场,或者应该说是废弃的林场才对,我不知道它是已经废弃了很久,还是格林他们那帮人的到来才导致了它的废弃,当然,我也不在乎。整个林场都被一人多高的木桩围了起来,背靠着山,前面也只靠一条杂草丛生的泥石小径跟小镇相连。 至于空山镇,顾名思义,就是座位于群山之间的小镇。只靠一条从树林间开辟出来的小路跟枫城保持着联系,而且想走这条路还得翻过一个丘陵和两座山。这里的居民也少的可怜,几乎都是迈不动腿的老人----毕竟这里离枫城只有几十公里远,年轻人们总会想去大城市碰碰运气,没准儿还能稀里糊涂的当上刺客什么的,当然事实证明,他们都想多了。 总之,这里跟生尽欢截然不同,两者之间的差距基本上跟皇宫和茅屋差不多,让我无论看向任何地方都忍不住摇头叹息。不过…怎么说呢,如果用来隐居的话,这倒实在是个棒极了的选择,我觉得就算我们终老与此都不会被什么人发现。但是在这个夜晚,我这天真的想法被无情的击碎了。 如果不是格林和威廉在所有必要之处都安放了魔法陷阱和幽灵之眼,现在我们很可能已经在睡梦中被五花大绑的送回荣耀城了。毕竟在凌晨两点这会儿,人们睡的最沉。可是当我被威廉叫醒,披上战袍冲出房间的时候,却发现还不如束手就擒更好些,因为当我们的敌人是几十个灌铸法师,光铸牧师,铸就骑士,还有一位鹰眼魔导,一个狐尾祭祀,一个狮心元帅。再加上那如夜空般漆黑的云中苍穹和那如冰晶般璀璨的星辰之泪时…我们好像做什么都没用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我一边扔掉火把试图释放群体传送。一边这样想着,虽然在这些杂乱的火光和惊慌的人群中我还没找到格林的身影,不过这总比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强吧?!但愿在黑夜的掩盖下他们不会注意到我,虽然我知道这个想法简直比上一个更天真!威廉也许会为我挡下一、两个人或者一、二十次攻击。但是他也终究无法为我挡下全部。看来这一刻。我只能乞怜上苍了。 我说过什么来着,上天从来都不会眷顾我。 法术失败了,不是因为遭到干扰或者被人打断。而是根本释放不出来!有人封锁了空间,一种绝望的感觉突然袭来,让我恍惚中又回到了冰封城外的万松山,可惜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可供我们出卖…我披上了灼烧战甲,撑起了火焰护盾,扔掉手套,让两只手都开始熊熊燃烧,把自己变成了一把黑暗中的火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做最后的抵抗,我早已声名狼藉,名誉扫地,已不必再像个斗士般光荣的死去。这么做,只是想让她看到我…来吧,星辰,别让我倒在别人手里! 可那些黑袍黑甲的人们似乎不打算成全我。他们逐一显身,从杂草中,树林里,山石间,并向林场聚拢而来,先是几个,然后是十几个,最后足有几十个,甚至比同铸会的人还多!难道我们还有秘密武器?我诧异的看着威廉和格林,他们一发现我就立刻靠了过来,可他俩的表情却跟我一样茫然。 那些漆黑中夹杂着血红的衣着和他们身上那浓重的黑魔法气息都让原本明朗化的局势又变得暗流汹涌,也让那令人绝望的氛围突然间变得诡异,特别是当大家都发现这些异教徒并非泛泛之辈后。其中有一个黑武士和两个巫师的魔力上限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的洞察范围,毫无疑问,这些不速之客全都是炽天之翼精英中的精英! 没有人出手,也没有人说话,就连我们那些本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同伙儿们也逐渐冷静下来,局势似乎陷入了僵持。好像每个人都在那摇曳的火光中凝视着那一张张阴晴不定的脸,无数个想法,无数种推测,无数个应对措施正在这些雕像的头脑中盘旋着,直到一记烈焰冲击在人群中呼啸而过!恐怕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第一个动手的人,是我! 经过这段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喘息,我已经找到了那个正在释放空间屏障的封禁师,他躲在东北方的树丛中,离我将近一百米,那个狐尾祭祀正在身边守护着他。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也无法分辨到底有几棵树或者别的障碍物拦在我们之间,我只能用过洞察得到以下几点信息:他自身魔力强大,不过几乎都用在了大范围的空间屏障上,几乎没有多余的魔力防御;那个狐尾祭祀为他加持了高级圣灵庇佑,并用七面明光盾围绕着他,却意外的遗漏了一处要害,左侧肾脏;我跟他之间原本隔了四个人,但是在调整角度后,我的法术可以绕过他们,直接命中!这几点信息促使我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将全身的大部分魔力集中在左手,是的,经过一番权衡后,我并没有用上全部。在这种情况下,我得保留足够的魔力开启空间传送,并在这个过程中扛下三到四次攻击。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必须先冲破着空间屏障!所以你就看到了这道尖锐的,短促的,迅猛的,直指肾脏的烈焰冲击。 它不仅将打断他的施法,还将要他的命! 成败在此一举! 0.2秒,它已经穿过了人群,0.1秒,它已经穿透了一棵水桶般粗细的树木,而直到这时那些对持中的人们才刚刚反映过来,然后…它打在了一面突然浮现的明光盾上! 天呐。这个狐尾祭祀怎么可能这么快?! 等等,它还是穿过去了! 它击碎了明光盾! 它击中了他! 他倒了下去,施法也被打断了,毫无悬念。就算相隔百米我也能感受到那精致的伤口和烧焦的肾脏,而此时我的右手已经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13秒,诸神在上,我只要13秒! 她连0.13秒都没给我。 一股熟悉而彻骨的寒意逼来,除了她不可能是别人,但这次不是冰锥,也不是急冻箭。而是一记冰霜震击!它飞驰而来。转瞬即至,那绚丽的蓝色顷刻便充满了我的双眼!很好,星辰,我将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开到至极----看看我能否扛下你的这次攻击。看看我是否已今非昔比! 可它并没有击中我。 格林开启了一面明光盾。紧接着又开启了一面。两者一前一后,相隔半米,挡在我和星辰之间。 它却也没能打在明光盾上。 而是被无声无息的撕碎在了空气中…等等。是旋风碎击!可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出色的风系法师啊?! “看来我们来得正及时呢。”当然,除了她。 一身杏黄劲装的叶青,一袭雪白长衫的夏凉,再加上他们身后的数十个锦衣短打的东方人…今晚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是个好机会,等我通知师傅和圣堂们。”苏菲轻声对菲利克斯说:“一举歼灭他们,一劳永逸。” “等等,我的心灵感应被干扰了!”还没等菲利克斯回答,苏菲又诧异的说道,并下意识的看向了加塞隆尼亚,虽然在她的概念中心灵感应好像并不能被“封禁”。却看到这位封禁师正坐靠在树桩上,按着左侧肋部,表情痛苦,而梅琳.雪狐正在治疗着他。显然,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 “是炽天之翼的人,他们中有人能释放禁魔咒!”苏菲看向那群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的异教徒,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有很多人可以释放禁魔咒,菲利克斯不动声色的对自己说,是奥莉维娅,炽天之翼最出色的咒术师,她攻击手段匮乏,防御力薄弱,不过在诅咒方面,她无人能及。 其实在几分钟前,也就是他的将领们刚刚现身的时候,他就用唇语向奥莉维娅下达了这个命令。当时除了苏菲,所有同铸会的人都站在他身后,而苏菲的注意也已完全被他的将领吸引了过去。至于格林那些人,要么离他太远,要么惊魂未定,所以除了自己人没谁会留意到他的唇语。 此刻奥莉维娅正站在巫师群中吟唱着这个足以覆盖整个林场的咒语,而米拉将时刻负责守护她,保证在接下来的半个钟头中,这里的任何人都无法使用心灵感应。 在这一刻,整个林场已经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没有人再来插手,也没有人再来搅局,只有这些人。 而菲利克斯将负责搞定他们。 “我想,我们都应该保持冷静。”他向前走出几步,恰到好处的站在对峙三方的中间地带,心平气和说,却在话语间填充了些暗影之力,好让声音能清晰的传递到林场的各个角落:“今晚我们来到这里,本是为了将这些叛教者抓回真理大教堂绳之于法。我们找了他们很久,也付出了很多,按照我原先制定的计划,今晚我们必须带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可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我们并不想挑起战争,同铸会并不想挑起战争,特别是对于你们炽天之翼和青龙会。你们必须要明白,我们之间的一切纷争,原因皆在于你们自身,如果你们能安分守己,这些年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流血牺牲,但是显然你们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今晚我也不想就这个问题跟诸位展开讨论,这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我们代表不了同铸会的圣堂,你们的圣女也不在这儿,而你们的帮主也远在东方。”他先对鲍里斯他们说,而后又把目光投向叶青:“我只希望诸位能明白一件事,如果我们在这里动起手来,不管谁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三方都将会有举足轻重的人物被杀死,这不可避免。而这将直接导致我们之间,确切的说是我们所归属的势力之间,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可言----因为我们的不理智,而引发席卷整个世界的全面战争,我想这绝不是诸位想要的结局。毕竟你们都身份显赫,名震一方,总没有谁想成为千古罪人吧?” “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谈谈条件了,我们只是想把这些叛教者带回去而已,这跟炽天之翼或者青龙会无关。所以只要你们不插手,不仅不会引发战争,我还能以云中苍穹的身份向诸位保证,今夜所有人都将平安无事。” “休想!”鲍里斯斩钉截铁的说。 很好,他默默的赞许道,我只需要你这两个字。 “今晚,没有人能带走任何人。”这句话出自叶青口中,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却又总有一种暗藏在轻柔中的力量在众人耳边盘旋着,一时间,竟风起云涌。 好极了,你让我下面的话说起来更流畅了,他看着这个来自东方的女人,刻意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沉默。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身份,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式,一起修改整个世界的未来。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呢! “这样的话…看来我们暂时是无法达成共识了。”在过了五秒钟后,他才叹了口气,充满遗憾的对苏菲说:“亲爱的,也许今晚我们不得不终止这个行动了,你也看到了,这些异教徒和东方人都不肯让步,而我们也不能冒然对他们出手。因为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你说呢?” “我说,这些叛教者必须跟我们走!”苏菲也上前几步,以不容辩驳的语气对所有人说,而她那看向我…或者说我们的目光,更是严寒到足以将铁石冻裂。 “亲爱的,你听我说…” “我会听你说的,但不是现在。”她看都没看他,似乎在这一刻,她的眼睛已如钉子般钉在了这些叛教者身上:“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失去了,我不知道再次找他们还需要多久!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菲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帮我把这些叛教者、异教徒和来自东方的妖孽全部剿灭!” “呵呵,璀璨的星辰之泪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叶青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语气中却带着些戏谑的味道:“只是不知道,你打算先从谁开始呢?” “你!”苏菲话音未落,右手的一支急冻箭已经跟着左手的五枚冰锥直奔叶青而去,那无视施法距离的极度深寒更是先到一步,凭空袭来!却见叶青从容一笑,用踏风行在电光火石间避过了三枚冰锥和这支急冻箭,然后以龙卷护盾挡下了另外两支冰锥并撕碎了极度深寒,而与此同时,她左手的五把风刃已伴着右手的一道穿云破向苏菲飞驰而去。 她们就这么打了起来。 星辰之泪对风之优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空山会盟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当最后一个同铸会的杂种消失在传送门中之后,我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黑衣人们,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叶青,看了看神色凝重的格林,最后又看了看这已经看不出是林场的林场:“卷铺盖卷儿滚蛋么?” “有人出卖了我们。”格林银色的眼睛从几个同伴身上扫过,却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咱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离开这里吧?”丹尼有些心有余悸的说:“万一他们带人回来怎么办?” “丹尼说的没错,格林,我们得尽快走人。”维克多阴着脸,言语间似乎还保持着淡定,却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传送卷轴。 费达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眼睛一刻不停的环顾着四周。此刻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以至于带动着嘴角微微抽搐。 “去他妈的!怕什么,有种儿就来啊!”贝蕾娜突然大吼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巨剑,仿佛随时就准备跟随便哪个人拼了:“来一个我就杀一个!那他们有多少人够我杀!” “他们不会来,伙计们。因为在他们的概念中,这地方我们连一秒钟都不敢多呆。”格林一脸冷峻的对身边这些或躁动或恐慌的人群说:“在这儿,我们很安全。” “格林.威尔马文,真是名不虚传呢。”叶青赞许的笑道,并走上前来。伸出右手说:“很高兴认识你,阴阳大师。” “很高兴你们没叫我阴阳人。”格林不冷不热的回应着,至于手,根本就没打算抬起来:“说说吧,你们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炽天之翼和青龙会。” “我只是想向你们道歉。”伴随着一个悦耳的声音,我看到了这个从传送门中走出的女人,那个只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就已经完美到让人不舒服的女人:“好久不见了,索萨先生,但愿你已经不再记恨我了。” “如果让我操你几次的话。没准儿。”我冷笑道。我当然记恨她,当年就是这个婊子断送了我最后的希望! “你在找死,小杂种!”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怒喝道,刚刚正是他只三招就逼退了那个鹰眼魔导。 “怎么。你想送我一程?”我上前一步。挑衅似的说。双手已着起了熊熊火焰:“然后跟我们和青龙会为敌?”是的,我的想法也许没格林那么复杂,但是我并不蠢。 “退下。亚历山大,没我的允许别再说话。”莎尔轻描淡写的说,言语间没有丝毫威慑,而那个叫亚历山大的巫师居然闷哼一声就退了回去,而且真的一言未发。 “我本想再说一些可心的话儿来安抚你,我很善于说这种话,而你也很吃这一套,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和误会之后,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说多少好话,你都会把话题引到…那方面去。”你没听错,这一席话正是出自莎尔之口,虽然在我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她总是漠然的,孤傲的,超脱于世的,言语间从来都不会如此…随和,而且,从她的语调中我可以听出来,她的话还并没有说完。 “所以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恨,想想如果你们能得到炽天之翼的庇护会跟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同。而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索萨先生,想要整个炽天之翼与您并肩战斗,你只需要点一下头。”我看着她,看着她神情自若的侃侃而谈,似乎变成了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从一个神秘的,无从揣测的圣女,变成了一个现实的,直言利弊的外交家:“然后,我们将一起在炽天使的指引下,共同创建由自己选择,自己把握,自己掌控的世界,携手走向我们崭新的明天!而到了那时候…没准儿我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发生点儿什么。” 哇哦,我被吓到了,特别是最后一句。 因为信息量过大,我甚至来不及立刻做出回应。倒是叶青先对莎尔说:“早听闻炽天之翼高手云集,能人辈出,今日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能与贵教联手真是荣幸之至,只是这位贵客…恕我实在不能相让。”说着她的目光已经向了我和格林:“既然莎尔小姐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也就不饶弯子了。青龙会能给你们什么,我之前已经跟索萨说过了,只是不知您意下如何,阴阳大师。” “你想让我们去北方,你想让我们去东方。”格林先后看了看莎尔和叶青说,无论在面色上还是语气中都静如止水:“可我们哪儿都不会去,我们会留在这儿,空山镇,这里是我们的家。也许今晚之前还不算是,但是从现在起,它是了。” “那么三天之内你们就会被剿灭。”莎尔说。 “也许都熬不过今晚。”叶青补充道。 “但是你们不会坐视不理,而同铸会恐怕也暂时不想挑起全面战争,不是吗?”格林露出了笑容,似乎一切都已尽在掌握:“既然想拉拢我们,就不妨表现出一点儿诚意----帮我们重建空山镇,并提供相应的援助。我们需要更精良的兵器,更高品质的药剂,更坚固的防御工事;还需要更多原材料,更多补给,更多人手和更多房间;镇中的原住民需要舒适的安置点,老人和小孩也需要得到妥善的照顾。这些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希望您能再慎重的考虑一下,光影使徒。”莎尔又说:“毕竟你所提到的任何东西,长夜城都能十倍、百倍的供应给你,而那里也比这儿安全十倍、百倍。” “我会考虑的,在我自己家里。”格林面带微笑的回答。 “很好,你想要的一切,青龙会都将无条件的提供给你。”叶青的回应倒是干净利落:“如果炽天之翼也愿意的话,你就能得到双份儿了。” “也许你还能得到更多。”三秒钟后,莎尔这样说。 “谢谢!”格林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挺直了腰身,看向她们的眼睛中也金光闪烁:“我不会忘记你们今晚所做的一切,更不会忘记今后你们所提供的帮助!我在此向你们保证,你们的所有付出都终将得到回报!” “好吧,看来我们也该回去睡个好觉了,那么…晚安吧,先生们,还有女士们。”叶青说。 “长夜城永远欢迎你们。”莎尔说。 然后,她们都消失了,带着各自的手下们。 嗯,我有些迷茫的环顾着四周,如果不是这一地狼藉,我还真以为做了场春秋大梦。 第一百四十章 余波(上) “亲爱的,如果我没有拦住你,你几乎要赢了。”菲利克斯一边脱下战甲,一边看似不经意的说。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苏菲没好气儿的回应着,依然没能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当然不能!她花了那么大的精力,远远大于这个叛教者本身价值的精力才得到了今天这个机会,可是现在呢?全完了!所有努力统统白费了!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她简直…简直要抓狂了! “你气正盛,她势已衰,如果再给你五到十分钟的话,亲爱的,她必败无疑。” “真的?”她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心中总算找回了那么点儿喜悦。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特别是就年龄相仿的人而言。她本想一举击溃她,以此来震慑住所有人,然后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可是…当她意识到对手是风之优雅时,才发觉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仓促出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而且必须确保输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当然,亲爱的,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一点,这也是我必须要阻止你的原因。” “为什么?!”她叫了起来,心中甚至有那么点儿委屈。 “因为她是青龙会的少主,一旦她输了,她手下的那些东方人就再不可能按捺不动。” “哈,难道我们还怕了这群妖孽不成?!” “我们是不怕,他们也无力跟我们相抗衡,可是你想过没有,亲爱的,一旦我们交手,炽天之翼的人和那些叛教者会帮谁呢?”他看着她,语气诚恳:“要知道,当时的局势并非三方对峙,而是我们以一对二,僵持一旦被打破,不仅我们的将士会全部战死,连你我都难以全身而退!” “如果我能叫来师傅和圣堂们…” “可是你不能,亲爱的,我们都不能。他们是有计划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也许这本就是张天罗地网,只是被网在其中的不是叛教者,而是我们!”他叹了口起,言语间开始流露出一些沉痛:“我也想解决掉他们,亲爱的,叛教者,异教徒,来自东方的妖孽,我想解决掉他们每一个人,也许比你更想!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先保证咱们能安全回来,我也只能做这么多…” “你做到了,亲爱的。”她拥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前,柔声安慰着:“你做到了!” “是的,但是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我们要让这些整日跟黑魔法和妖术为伍的罪恶之徒付出代价,我向你保证!”他义愤填膺的说,随后却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还有,留意你的线人,亲爱的,那个幽魂杀手,他更像他们的内应。”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余波(下) “你心存疑惑,对么?”叶青问夏凉。 “是的,少主,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跟那个星辰之泪交手,如果您赢了她,局面可能就会失控。”夏凉回答道。少主当然会赢,毫无悬念,在场的所有强者都能看出这一点。只是那女人不过是个徒有虚名,华而不实的花瓶而已,做少主的对手,她着实不配! “我不会赢的,夏堂主,菲利克斯也不会坐等这一切发生,他确实没有,不是吗?” “那您跟她交手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人们看到我的实力,至少是我需要他们看到的那部分实力,给炽天之翼,给同铸会,给索萨和格林,从而让重视我们的人更重视,忌惮我们的人更忌惮,需要我们的人更需要,因为我的实力就代表着青龙会的实力。”她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毕竟在他们眼中,我最多只是青龙会的第三号人物而已,比我强的起码还有师傅和帮主呢。” “可帮主他…”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总是喜欢想当然的。”她没让他说下去,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夏堂主,把那个告密者调去总舵吧,他在西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想我们应该更干脆一点,少主,毕竟西方人的嘴总是不够严的。”夏凉建议道。 “有这个必要么?”叶青扬了扬眉。 “没有不透风的墙,少主。” “好吧,夏堂主。”她嫣然一笑:“那就交给你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终有这一步 “为什么不加入他们,任何一个,都会让我们的处境比现在强一千倍!”我满含埋怨的说道,几乎要为那本将到手却又失去的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而痛心疾首。我选青龙会,格林,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实在是个养人的好去处!我本想把这句也说出来,但是格林的表情让我憋了回去。 “那样的话我们就将受制于他们,就像当年我们在同铸会时一样,虽然地位会高很多,但本质是一样的。我们总要在某种情况下听命于他们,总得在某些时候做出妥协,很多事我们都将无法放手去做。”格林说:“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我们现在照样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半小时前的确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得到了炽天之翼和青龙会的支持,同铸会想解决我们也不再那么容易。索萨,半个小时前我们还只能寄人篱下,东躲西藏,坐在台下看别人表演,而现在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资本自立门户,直面世人!”格林的眼睛中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索萨,从今往后,舞台上也有了属于我们的一份!” “照你的意思,我们这就能跟各大势力相提并论了?!” “目前还不能,但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将来我们所能做到的还远不止于此!”格林无比坚定的告诉我。 “那我们是不是该为此喝一杯呢?”我大笑起来。 “当然不止是喝一杯,但不是现在。我得先把那只老鼠揪出来。我准备去见一个人,她应该知道是谁。” “老鼠?”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在经过这两个女人的一番摧残后,这地方恐怕连蚂蚁都活不下去了。 “就是叛徒,我们刚刚被人出卖了,难道你忘了?!” “啊…那看来我暂时不能帮你了。”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因为那湛蓝色的身影还充斥着我的脑海,那些强横的法术更是在撕咬着我的神经:“我得出趟远门儿。” “你要去哪儿?”格林诧异的问。 “燃烧岛。” “凤凰试练?!” “是的,凤凰试练。”我点了点头,凤凰试练。纠结了我十几年的凤凰试练。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听着,索萨…” “别说了,格林。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 “可我们才刚刚…” “新的开始?可那是你的。这才是我的。” “索萨。如果你能…” “没什么如果了,为了追赶她,我已经做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如今只剩下它了。我别无选择,也不能再逃避了。” “再想想办法,再想想!我,威廉,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的!”他按着我的肩膀,做着最后的努力,为了不让我再次打断他,他把语速都加快了许多:“我不认为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索萨,以至于你非要走出这一步不可,以至于你要拿自己的性命…” “祝我成功吧,格林,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可惜,我只能用这一句来回答他。 “我不能。”他摇着头,凝视着我,声音已有些哽咽。 “相信我,格林,请你相信我!”我用力捏着他的手臂,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他这种情绪所感染了,心中竟全是酸涩,可这并不能阻止我说出下面这些豪言壮语:“去的时候,我是索萨.叛教者,回来的时候,我将是索萨.炎魔!” 他沉默了,不再说什么,而我也是。 我们就这么看着彼此,看着对方的脸,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想记住对方的每一个表情,仿佛这一去,便是永别。 燃烧岛,我们都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多少人丧身于此,多少人癫狂成魔。可我们也知道,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借口能让我放弃。 在他的瞳孔中,我能看到此刻的自己。 前所未有的决绝。 “那你…那你小心点,注意藏好自己的气息,用好易容术。记得别走大路,一定要绕过所有城市,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连小镇也别接近。遇事要冷静,控制住你那性子,切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千万别喝酒,一滴都别喝!对了…”当他再次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时,竟像个女人一样絮絮叨叨起来。直到最后,他摸出一颗幽灵之眼对我说:“戴上这个。” “少来了,你别想偷窥我。”我故作轻松的挤出一个笑容,我更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去的样子,我亲爱的格林。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或者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通知我!”终于,他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借给我一些力量:“记住,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会的!”我转身就走,不想再看他的眼睛。 跟我一起去吧,格林,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如果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比现在踏实五倍,信心多十倍。在这段短暂的对话里,我有无数次想对他这么说,可我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你会陪我去,我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你一定会扔下整个空山镇陪我同往,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可是…格林,我也知道如今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知道你给自己背负上的责任远比我多得多。 “少爷,我陪你一起去!”是娜塔莉的声音,原来她一直站在我身边,是啊,我总是习惯性的忽略她。 “不,你留在这儿。” 我挥了挥手说。 “为什么?!少爷,我…”她还在固执的争取着。 “我可不想带上你这个累赘。” 我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少爷,我陪你一起去…我当然不反对她陪我一起去。事实上,我不反对她陪我一起去做任何事----带着她去这儿,带着她去那儿,带着她南下,带着她西去,带着她北上,这些年来,这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需要做出决定的选择,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但是,我也渐渐开始意识到,并不是任何事都需要她参与其中。“她毕竟不是捍卫者,更不像我们!她只是个小姑娘,一个什么异能都没有的弱女子。”当年在冰封城,朱丽奥斯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了这番话。 这番话,我从未忘记。 所以这次我不打算带上她。 我不认为我已经脆弱到需要带上一个女人陪我赴死。 你得承认,她比我们幸福得多,朱丽奥斯。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来说一直是个累赘,是吗?!” 她却突然这样质问我,令我崔不及防。我甚至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下,确认她没被什么法术给控制了。当然,我们身边除了一地废墟和正在四下散去的人群,什么都没有。 “是的。”于是我只好这么说。 她不说话,只是用那盛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 也许是盯着我,总之,她的这种眼神,我不太习惯。 拜托,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吧!我满心厌烦的走进前方那片黑暗中,不愿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缠。就算我走上了一条绝路,就算这条路通向死亡,我也希望在出发时伴我左右的是欢呼和鼓舞,而不是哭泣和悲伤!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无难处 “这是挑衅,这是公然的挑衅!”萨菲隆愤怒的咆哮着,让克里斯汀觉得自从伊卡洛斯倒下后他的一部分性格就转移到了这位守护者身上一样:“他们还留在空山镇,克里斯汀,从昨晚到现在短短六个钟头的时间里,德拉蒙德已经接到了十几份探报,统统能证明那些叛教者还留在那里!而且他们不仅在空山镇公然露面,还把镇里的原住民统统赶了出来!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克里斯汀,在这些叛教者让我们成为全世界的笑柄之前,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我们已经在行动了,守护者殿下,在四个小时前,以黛芙妮.云雀为首的一队专人已经秘密潜入空山镇,日夜监视着叛教者的一举一动。蛮荒之地和希利苏斯那边也已加派了人手,随时准备应对各种更大规模的冲突事件…” “我说的不是这些,克里斯汀,我要解决这个问题,马上,立刻,现在!而不是进一步的搁置!如果这些杂碎真觉得他们已经能跟同铸会抗衡了,就该让他们在圣火中灰飞烟灭,祈福者殿下,人们已经太久没见到圣光的威能了!” “可你知道那将引起什么,萨菲隆。” “全面战争,可它本来就无法避免!”萨菲隆怒喝道,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但是语气却完全变了,变得颓然而无奈:“全面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可我们至少能让它不在咱们的任期内发生,不是吗?”克里斯汀知道萨菲隆想到了什么。说实话一旦说到这个话题,他也会难免的有些心情沉重:“我们最多还有十年就要退休了,如果杰拉德和菲欧娜还活着,没准儿还能提早几年,可惜…算了,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他用力挥挥手,赶走那两张或坚毅或赤诚的脸庞:“总之,我们可以把局势控制住,至少在几年内不会恶化到必须开战的程度。” “可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在我的任期内发动这场战争,并最终赢得胜利才是我最该做的事情呢?这样至少能给我的继任者留下一个和平的局面。给人民留下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给同铸会留下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你的想法没有错,事实上我也这么想过。赢得战争后当然能带来和平、安稳和光明,但那其实不过是废墟上的和平,尸骨下的安稳和元气尽丧、百废待兴的光明啊。萨菲隆!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输了呢?” “我们不可能输!”萨菲隆一字一顿的说。 “是的。同铸会是不会输。就算继续僵持下去,炽天之翼也抵抗不住我们越发频繁、规模越发庞大的北伐,而在那边朝廷的打压下。青龙会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东方的扩张。但是…我们会。”克里斯汀叹了口气说:“一旦全面战争爆发,无论输赢,我们都将输给历史。” “后人们会对比我们上任前和我们卸任后的同铸会,还有这段时间内这个由同铸会所主导的世界。他们会看到我们上任前同铸会的昌盛和世界的繁荣,也会看到我们卸任后同铸会的衰落和世界的破败,而这一切都因为爆发在我们任期内的这场战争。”克里斯汀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然后人们就会把那数白万条被杀死的生命和那数百座被摧毁的城市统统算在你我二人身上,我们将因此而遗臭千载,万劫不复!” 萨菲隆沉默着,眉头紧锁,并不是因为惊讶或者迷茫,而是这些问题他也早就想到过。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老伙计。”克里斯汀接着说:“在为同铸会东征北讨数万里,出生入死几十年后,就是为了换来一个千古骂名吗?” “我们做的不够好,克里斯汀。”萨菲隆摇着头,眼睛中闪烁着不甘和遗憾:“我们都做的不够好!” “我承认我们做的不够好,跟那些将同铸会一步一步推向鼎盛的先烈们相比,我们无地自容。但是,老伙计,我们也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从成为圣堂的那天起,我们就一刻都没有荒废!我们努力过,摸索过,试图改变过,我们只是…力不能及。”克里斯汀顿了一下,似乎被这四个字消耗了太多的气力:“今天这个局面不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是数百年来几届圣堂、主教和高阶官员的不作为才终于让我们的教会走到了今天,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可我们总得做点儿什么,在我们的任期,在我们有生之年,在我们余力尚存的时候,必须做点儿什么!”萨菲隆突然咬紧了牙关,就像回到了三十年前,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准备冲锋陷阵:“我们不能就这么把烂摊子丢给后辈们,我们没权利,也没资格这么做!” “我们一直在做,老伙计,我们一直在做。”克里斯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说:“既然已经不可能一举奠定胜局,我们就必须从点滴之间着手,就像我们正在筹备的第四次北伐和持续向东方的渗透。只要我们能耐下心来,毫厘不让,步步为营,最后的胜利终究会属于我们!” “难道就没有更直接的选择了?” “这的确不是最直接的,但是对我教目前的处境来说,这是最好的。虽然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你我很可能等不来最终的光明,但是我们的后辈们却终将看到!”克里斯汀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而且在卸任之前,我们还会为他们铺平道路,指引他们向前,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萨菲隆扳着脸,似乎依然不够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克里斯汀似乎想起了什么,以至于露出了笑容:“梅琳.雪狐已经找到了格林.威尔马文了,而且跟他聊了很多。” “但是显然没能说服他。”萨菲隆冷冷的回应道。 “万事开头难,守护者殿下,只要走出了这第一步,剩下的,就只等水到渠成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个错误 “昨晚我们才刚聊过,今晚你就带人来抓我。”在远大前程的某个房间里,格林满脸鄙夷的说:“同铸会的处事方式可真令人琢磨不透,梅琳.雪狐殿下。” “如果我想让你们被抓到,我就不会刻意在加塞隆尼亚的左侧肋部留下破绽,更不会让索萨击中他,可这么做却差点把他害死!索萨只需要打断他施法就行了,这本用不了多大威力的法术,而你的朋友却在烈焰冲击中倾注了全力,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的话,他会杀了他!”梅琳站了起来,言语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怒:“我果然没看错,他是个天生的恶人,你应该尽快跟他划清界限,否则…” “我需要一个名字。”格林打断了她,不想让她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划清界限?他甚至都无法保证还能否再见到他。 “什么?”她愣了一下。 “空山镇的废弃林场,是谁给了你们这个位置,或者说,是谁出卖了我们?” “那是星辰之泪的线人,格林。” “我不管他是谁的线人,可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我是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好让他继续出卖我们?” “我不想让他死,一旦知道了他是谁,你们一定不会放过他。”梅琳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而且他也不是你们的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告诉我他的名字。” “这不可能。” “如果你想拉拢我,请至少给点儿诚意。” “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已经明目张胆的在空山镇安营扎寨了,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还有…拉拢?”梅琳有些悲伤的看着他说:“你一定要用这个词吗?难道我做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拉拢”你么?!” “我只是不希望总是跟叛徒生活在一起。”他选择性的回避了她的质问,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漠。 “我告诉过你了,没有叛徒。” “这就怪了。”他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好奇怪的,别以为你们藏得有多神秘。” “不,一定是我漏掉了什么,某种我没有意识到的可能性。”格林自顾自的分析着,然后掏出了传送卷轴。 “就这么走了?”梅琳叫住他。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虽然答案令我很失望。” “咱们上次的话题好像还没聊完呢。” “抱歉,我现在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 “聊到哪儿了来着…”她自顾自得说。 “嘿,梅琳,我真的该走了。” “啊,对了,你说到当政策已覆盖至全国!”她打了个响指,然后就这么看着他,兴致勃勃:“然后呢?” 你应该立刻回去,尽快解决这个错误,虽然这个错误最终反而起到了良性的作用…但是你绝不该让人随随便便就找上家门来,特别是你的敌人!他提醒自己,你不再是那个只要保住几个人就能苟且偷生的亡命徒了,格林,现在有几十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定在你身上,你一个不经意的闪失就有可能搭进他们全部。他们跟着你,你就必须为他们负责! 所以你没有犯错的资格了,格林,再也没有了。 只是…有些事,他不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这只是个开始,接着我们要…”一秒钟后,他收起了传送卷轴,三秒钟后,他坐了下来,并端起了她刚刚帮他沏好的茶,十秒钟后,他已经完全进入了那个他们熟悉的节奏里。 看来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又得编个理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们的时代 “你居然会老成这样,如果不是这身行头,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一个光头老者惊讶的对高桥说。他穿着灰色的麻布长袍,看起来六十岁上下,除了皮肤过于苍白之外,跟那些大街上遛弯儿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你的光头,我也几乎认不出你了,莫罗。”高桥缓慢而虚弱的说,这短短的一句话他甚至停下来喘息了两次。他原来还想抬起手指指自己那浑浊的眼睛,却因为这个动作代价太大而放弃了,我会因此而浑身酸疼的,他喃喃的对自己说。 “你,怎么会…”这位归隐多年的风系长老不无惋惜的摇了摇头。虽然他已很少再过问世事,跟高桥也接触不多,但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传奇般的刺客总是无比的强大,神秘,孤傲,甚至有些令人惧怕。然而他现在的样子却比当年的索内普尔还要老,而且虚弱到好像随便就能哪个普通人杀死。这让莫罗难免有些嗟吁,毕竟…他的年纪也大了。 “小叶子都跟你说了吧,我时日无多了。”高桥尽量压低声音,好节省点儿体力。其实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继续睡下去,也许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我还以为她在逗我。”莫罗苦笑着。 “徒弟还敢逗师傅?”高桥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也越来越慢,连咬字都越来越不清晰了。 “她可不仅仅只是我的徒弟而已。”莫罗不无骄傲的说,是的。对他来说,叶青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徒弟,特别是近些年,他们倒更像趣味相投的挚友,最近他就时常去向她讨教古筝方面的技艺。总之,跟他之前的弟子不同,在西方他也曾桃李满天下,跟恩格里斯特不分伯仲。但是当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东方并发现了镜花水月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那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只能用人间仙境的来形容。他在那里一待就是三个月。认识了很多东方人。听到了很多流传于东方的传说。然后他开始了游历,走过了更多美不胜收的风景,结识了更多和善可亲的人,听到了更多神乎其神的传说。直到再也不打算离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入东土。沉醉一生”吧。他时常满心感概的对自己说。 叶青是他在东方接收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他本来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美妙的国度里,完全无暇研修魔法,更没功夫授徒传艺。但是…这个女子却不太一样。当年是叶文轩把年近十二岁的她带到了他面前,他在大漠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结识了这个人,然后这位谦和的东方人就陪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一路不紧不慢,相谈甚欢。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此人正是青龙会的帮主。 灵,这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不仅仅是她那双生灵活现的大眼睛,而是她整个人,这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但是你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充满了灵性。以至于作为一个已经过了最佳启蒙年龄却还对元素魔法一无所知的她,能够在短短的三天里就表现出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潜力! “您只要给她三天时间就够了。”一袭墨色长衫的叶文轩当时这样对他说,在他对自己的女儿表示毫无兴趣之后:“如果三天后,这孩子还是入不了您的法眼,我就带她回去。” 三天后,没人能从他身边带走她了。 但是引起他兴致的并不全是她这无以伦比的潜力,还有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谈吐和性格。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一样,她会缠着他讲他曾经的光辉事迹,但是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不一样,听完后她总会或多或少的发表些见解,有些分析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一样,她也会隔三差五的请个假,但是跟所有十二岁的少年不一样,她休假并不是为了休息或者玩闹,而是为了帮父亲和大哥处理帮中事务或者跟随他们去各大分舵巡访、视察! 总之在他眼中,十二岁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仅仅只是个标明年龄的数字而已,她的心智,品行,素质都已经跟成年人不相上下。而她在拳脚上的技艺,气功上的造诣和魔法上的潜力都足以令绝大多数成年人无地自容。 这总会让他想起多年后在入典礼上正在接受苦修者册封的星辰之泪。当时他通过一张名为《天使降临》的魔法画像看到了这一场景,这也是当年流传最广,复制最多的画。而且在之后的数年间又被诸多名家们翻画,并被很多信徒跟那些描绘同铸会重大历史事件的画作一起挂在了墙上。 这必将成为一幅名画,而且名垂千古,无论从布局上、色彩上和工笔上都无懈可击。在魔法的催化下,整幅画都沐浴着圣光,而处于画面最中心的苏菲就是画中那颗最明亮的星辰。这幅画的精细度极高,而画中最精细的亦是苏菲的肖像,以至于莫罗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 纯粹,这是他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不管你把她送给同铸会的目的是什么,恩格里斯特,你很可能再也无法把她夺回来了,当时他在心中默默对这位老伙计说。因为越纯粹,就越容易被那看似灿烂的光辉和看似繁荣的盛世所欺骗和蒙蔽,而且一旦被欺骗和蒙蔽了,更是容易越陷越深。而同铸会最擅长的,正是蛊惑人心! 而叶青跟她最大的不同,就在这一方面。 虽然她从小就隶属于青龙会,也一直都服务于青龙会,但是她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式,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似乎青龙会超过百年的发展历程和数代出类拔萃的前辈都没能影响到她…但这是理所当然的,莫罗总会这样说,只要你能看到她的灵性和她那双生灵活现的眼睛。 不管是叶青还是风之优雅,她永远都是她自己。 也许我在记忆中停留的有些久了,特别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面前,莫罗有些歉疚的这样想着,虽然他也不过是沉默了几秒钟而已。当他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小小的尴尬时,却突然间发现,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高桥已经死了。 他松松垮垮的躺在摇椅上,就像所有在不知不觉中逝去的老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该怎么处理自己的遗体,莫罗看着这位神态安详的刺杀大师,心中居然泛起了那么点儿悲伤。一个充满悬念的,精彩绝伦的,足以流传千古的故事戛然而止了,阿伦.死亡召唤者和高桥.无常,这两个纵横世间百余年的人物就这么永远的消逝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一个时代,终结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铁人的日常 “你的宠物怎么样了?”雷申德扔下手里这件看似乱作一团的金属线圈,百无聊赖的对他的铁人说:“养得活吗?” “他好多了,吃喝拉撒基本都能自理,虽然他总是会担心吃饭噎着,喝水呛着,上厕所掉马桶里之类的问题。”伊格兴致勃勃的说,要知道“兴致勃勃”这个形容词可是很难跟这个铁人联系在一起,而今天,如果他有眉毛话,他一定会眉飞色舞:“而且他已经能跟我进行些简单的交流了。” “啊…哈,我应该为你的成果欢呼一下吗?”雷申德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 “我还没说道到重点,雷申德,他还准备写一部小说呢!” “小说?讲什么的?” “算是自己的传记吧,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可有的写了,题目想好了么?” “就叫《放浪的生涯》,我们一起讨论决定的。” “嗯,这么文艺的名字,想想就没什么销路。”雷申德不冷不热的评价道:“对了,最近另一个他跟我联系过,建议我直接把他送给同铸会。让他们把他吊死,烧死,砍死,乱棍打死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脱身了。” “这根本不现实。”铁人想都没想就说:“就他现在这种状态,同铸会随随便便就能分析出来他只是个裂魂衍生者,这样既不能让那个索萨摆脱通缉,还会给你自己惹上麻烦。” “那如果我们送过去的是个死人呢?” “但是把他弄死之前,还得让你先研究一下,是吗?” “嗯,听起来不错。” “那你准备怎么跟同铸会解释呢?” “我抓他,他反抗,然后…噼里啪啦。” “倒是可行,但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他给你什么报酬了吗?” “他能给我什么报酬?他现在穷得就剩下他自己了!” “所以…”铁人耸了耸他那坚硬的肩。 “嗯,这么看来我还是接着去研究我这线圈儿的好。”雷申德撇了撇嘴说:“最近我正在测试一种电流,如测试成功的话,它就可以把死人电活。” “进展的怎么样了?” “现在它只能把活人电死。” “意料之中。”伊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又准备去逗你的宠物了?”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雷申德,他不是我的宠物。”伊格头也不回的说:“就像我不是你的宠物一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熔岩炼狱 我走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上,裹着灰布长袍,扣着兜帽,贴着几十条皱纹和一副落腮胡须,不紧不慢的溜达着,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没走出十公里,悠闲得好像自己真是个浪迹天涯的布道者一样。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燃烧岛的方向,这些年来我已经在地图上研究过几百次,只是我还在琢磨着在去之前还该做些什么准备。 应该先跟某个成功归来的前辈取取经才是,好在我正好知道一个,虽然…就他现在那副模样不知道能否算得上成功,可惜我也只知道这么一个。 熔岩炼狱,你很难形容这是个怎样的所在----把一片方圆几公里的地区统统点着,而且这些直冲云霄的火焰还能常年不灭,如果不是太热的话,这里一定会成为一个人流兴旺的风景名胜。当然还需要每年给几个死亡名额----就凭一般人估计就算不在乎那纸禁令,也多半会在途中就被这熊熊烈焰活活烤死。唯一的好处是如果死在这儿倒是不用担心暴尸荒野,漫天的野火分分钟会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火葬。至于我,就算躲在火焰护盾中也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了。 在这里,我不得不停下来做个解释,也许有人会说,你在火场里开了火焰护盾岂不等于火上加火,热上加热吗?答案是----我显然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你要注意,野火,即通过引燃各种可燃物而烧起来的火,跟元素火。即通过魔力转化而来的火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也就是说,为什么我不会被自己手上的火(比如火球,炎爆,烈焰冲击)和身上的火(比如火焰护盾,燃烧装甲)伤到,但是却会被由这些火焰所波及到的东西(比如我在狼堡第一次抢劫时点燃的草丛,在高翔大营中烧红的镣铐,在流云风暴中烤热的金属地板)所伤到的原因。 对了,还有一点也捎带着给你普及一下好了。由于每个人的魔力特质都不同(因此才能通过魔力气息来确认施法者),所以由这些魔力转化而来的元素火也是不同的。这就是为什么两位火焰法师通过火焰法术也可以彼此伤害的原因。这很容易理解。你总不会期待所有元素属性相同的法师在对决时就只能拳脚相向吧?嗯,说完这几句题外话,我们终于可以回来继续欣赏…或者说忍受这熔岩炼狱了。 这是个荒凉,不。应该是荒芜的地方。除了火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走兽飞禽,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让这地方烧起来的,地表下厚厚的煤层应该可以告诉你答案。所以走在这里。你不仅得担心火焰会舔到你的脸,还得担心煤灰会埋掉你的鞋,更重要的是你得担心这些身材巨大,脾气暴躁的烈火傀儡。它们隐匿于周围的火焰中,在咆哮着向你扑来并把你烧焦或者碾碎之前,你根本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不过当它们想这么对待我的时候,我倒是还有时间喊出:“嘿,我想我认识你们的制造者!”可惜这句话都没能让它们犹豫一秒钟,所以我只好收拾掉了它们,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尘归尘…火归火。但愿这件事儿别让雷申德知道,在真正见识过这老东西的嘴脸之后,我可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喂,我可是正当防卫哎!”如果他非要找我算账的话,我一定会这么说。 想在一个遍地是火的环境里找到一个“火人”似乎很难,但是对我来说却很简单----只要奔最热的地方去就行了。然后我就在这团宝座形的火焰上找到了这团人形火焰,实际上它们看起来几乎是一体的,我怔怔的看了三、五秒钟才把它们区分开来,却依然不太敢确定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火焰长老,那个拥有了炎魔之躯却最终把自己点燃的疯子。直到伴着几颗灼热的火星,那团火焰突然张口说了话:“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蠢货,要么卸去伪装,要么我把它们跟你一起点着!” 我被吓了一跳,这并不是在形容,我真的被吓得往后一跳!然后就乖乖的脱下了这身行头,事实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粘住胡须和皱纹的胶早已被烤化,它们正乱七八糟的糊在我脸上。长袍和兜帽早已被汗水浸透却又被热浪蒸干,而且是在我里面还穿着红金战袍的情况下----不管是去见凤凰还是来见他,我总得穿的正式点儿,不是吗? “我本以为你早就会来,特别是你为了掌握元素转化而砍掉了左手之后。”那团火站了起来,事实上在我看来,它只是高了一节,看上去像腿的那部分火焰也长了一节而已,至于它的声音,空洞的就像巢穴中吹出来的风。 “你知道我?”我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 “当然,我的消息并不闭塞,很遗憾这儿没地方让你坐下,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说到这里,他干笑起来,滋滋的声音带动着咽喉处的那点火苗摇曳着。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呢?”我捋了捋根部还湿答答,末梢却已经被热浪燎得噼啪作响的头发,只觉得喉咙干涩,是的,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你以为我还需要这些吗?”他摊了摊手,又带动着一片火星四下飞溅着:“我现在可是一大团火元素呢!” “那你也不会觉得疲惫或者困倦什么的?” “我没有任何肉身才有的生理反应,蠢货,就像那群死灵生物一样。但是我又跟它们不一样,它们至少还能摸摸那个,碰碰这个,而我却只能把所有我碰过的东西烧成灰烬!” “你还能变回去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异常关心。 “当然。炎魔之躯只是个法术而已,蠢货,并不是真把你的身体变成团火,只是我不想…”他停顿了一下,以至于脸上那两点不停跳跃着的火光也黯淡下来:“也不能这么做。” “不能?”我显然更在意这后半句。 “当你的身体不吃不喝了十几年后,你觉得它会变成什么?”他这样问我。我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饿死在桥洞下的流浪汉,他双目凹陷,瘦骨嶙峋,而那只不过饿了十几天而已!十几年…哇哦,那情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把自己点燃?” “因为恩格里斯特。”说到这个名字。他大笑起来:“当年我一直想跟他分个高下,冰火不相容嘛,关于孰强孰弱的话题已经争论上数千年了。但是火焰法术注重爆发,最好一套连招就能解决战斗。冰霜法术却偏向控制。总爱把战斗拖入僵持。这样在魔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冰系法师在一对一的较量中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就算你是个蠢货也该知道这些吧?” 我点了点头,虽然之前根本就没研究过这些。但是。一提到冰霜法术,我就很自然的会想到她。 同时也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所以想打赢他,我必须借助炎魔之躯,这也是促使我去燃烧岛的直接原因,因为只要开启了炎魔之躯,任何法术,甚至任何手段都无法再控制你!”说到这里,他那两团火光不仅又明亮起来,而且还跳动的更剧烈了:“我搞定了他,只用了不足两分钟,过程毫无悬念。只是我的身体也被他的各种法术轰得遍体鳞伤,如果立即散去法术,我会当场死去,这同样毫无悬念。我必须保证在恢复肉身时有个出色的牧师在第一时间为我治疗,于是我直接去荣耀城找到了克里斯汀。” “传送门前的牧师一看到我立刻惊叫着落荒而逃,我也立即被同铸会的各路人马包围起来,我当然不会对这些走狗客气!在我干掉一多半的时候,伊卡洛斯赶了过来,他显然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但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尸体让他暴跳如雷。他不仅代表同铸会拒绝为我治疗,还对我恶言相向。为了让他闭嘴,我只能赏他一记烈焰风暴,于是我们大打出手,一上来就把最凶狠的招数用在彼此身上。这位生性暴虐的雷系法师向来重攻轻守,却在一分钟后就被我操的疲于招架,直到后来萨菲隆也加入了战斗。我以一敌二,虽然已不可能取胜,却依然在他们的狂攻下退回了传送点,扬长而去。” “不可否认,我太冲动了,如果当时能忍住伊卡洛斯的羞辱,就算他们不肯为我治疗,我也能抓住一、两个光铸牧师解决问题。然而在经过跟他们的一番拼杀后,我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所有器官、骨骼、筋脉都已被尽数摧毁,就算是苦修者也不可能把我救过来,所以…”他叹了口气,一团火星随之喷出:“想活着,我就只能把那副形态保持下去。” “呃,我不太明白,您现在看起来…起码从火焰的形状看起来…完好无损啊。”我下意识的把“你”换成了“您”,当我知道他不仅操翻了恩格里斯特还敢单挑两大圣堂之后。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蠢货,这就要从炎魔之躯这个法术的特性说起了。”他坐了下来,重新跟宝座融为一体:“炎魔之躯就是把你的身体完全转化成火元素,就像现在的我。这样你不仅无法被控制,被法术击中时也不会感到疼痛,比如一枚刺向心脏的冰锥,它会直接从心脏的位置穿过去,因为那里不过是团火焰而已。而且无论被刺穿或者冻透,周围的火元素都会自行补充,你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当你恢复本体的时候就会发现…麻烦来了。” “你的心脏已经被击穿了,因为由心脏转化而来的火元素被打散了。而重新填补心脏位置的只不过是由周边火元素衍生出的火焰而已,它们无法在法术散去后转化成肉身,它们会直接消散。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跟恩格里斯特交手时,我开启了炎魔之躯他就完全无法伤害到我,然而当我恢复肉身时却能被他要了命。这就是炎魔之躯,它可以让你在战斗中不必顾及防御,从而成就你,也会让你转化为火焰的身体不堪一击,从而在战斗结束后毁了你。”他的眼睛摇曳着,活像两盏鬼火:“它是把双刃剑,小子,只是面向你的那一边更锋利!” 我看着这团永远无法变回人形的火焰,半晌没能言语。 “你好像很失望。” 他看着我。 我当然很失望,我身上的双刃剑已经够多了,多到它们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就几乎折磨死了我自己,只是…事已至此,我早已无法回头:“如果我身边有位牧师,会不会好很多?” “如果你伤的没那么重,如果他足够出色。” “格林.威尔马文。”我只说了这个名字。 “你真是个幸运的蠢货。” 他发出嘶嘶的笑声。 “那么凤凰试练…” “这才是你最关心的,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或许这才是我唯一该关心的。 “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了,要从…” “请长话短说!”我连忙打断他,同时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觉得周围的那些火焰已经窜进了我的嗓子眼儿里。我已经在这片火海里待的太久了,如果没有火焰护盾的保护,也许我早已经被这熊熊烈火烧成一堆灰烬了。 “所有关于那里的传说,都是错的。”他这样说。 “这就完了?”我刻意等了他几秒钟才又问道。 “长话短说,如你所愿。”如果他的脸上还能做得出表情,我想此刻一定充满了戏谑。 “或许您可以稍微再详细点儿。”我耐着性子说。 “你总会去的,不是吗?” “啊?”我愣了一下。 “你总会去的,不管那里等待你的是什么。” “当然,但如果您肯给我点儿建议,我会万分感激的。” “怎么感激?跪下给我磕一个?” “只要您喜欢。”我一字一顿得说,嗓音干瘪得像是从被钳子捏扁的喉管里挤出来的。 “可惜我不喜欢!”他突然大笑起来,那些喷出的火星几乎都飞到了我的脸上。 我施展传送,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嘿,蠢货,如果你成功了,别忘了来告诉我。” “我会的,婊子养的,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炎魔!” 第一百四十八章 燃烧岛 所有的船夫和渔民都在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事实上如果你遇到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叫嚷着要去燃烧岛,估计你也会这么认为。 我正在潮头镇的热浪码头,这里是埃斯特纳片区最南端的城镇,也是距离燃烧岛最近的地方,只有五十海里不到。如果站在码头望向大海的话,你都隐约可以看到那弥漫的烟雾和冲天的火光,以至于让这里成为了个不大不小的旅游胜地。 有专门的大型游船做着美其名曰沿岛观光的生意,实际上他们只会把你拉近二十海里左右,让那片烟雾和火光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然后却要为此收你两枚银币!我觉得这些人还他妈的不如直接去当海盗的好。 问题是这已经是最能靠近燃烧岛的船只了,至于那些渔民,他们从出海就只会划向燃烧岛相反的方向。也许我应该劫持一艘才是,就像当年的伊格纳斯和很多人那样,那艘正准备前往剑鱼港的货船应该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它的速度估计两个钟头就能让我踏上那片焦土,只是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份…我似乎还是该少惹麻烦。好吧,我只好又把视线移回了这群糙得像枯树皮的渔夫和那些比他们还糙的小破船上。 “嘿,听说你要去燃烧岛?”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凑上前来说,三十岁上下,半长的乱发连着胡须,穿着身脏兮兮的。边角都已磨破的…丝质长袍!呃,这倒让我没想到。 “没错儿,你有什么建议吗?”我没抱多大希望的说。因为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会划船的,他那在暴晒下起了皮的脸更说明他压根儿就不是本地人。也许这又是一个在游船上打工的,想通过一番花言巧语骗走我两枚银币。 但是当我看到他的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猜错了。这是一艘长不过三米,最宽处还不到一米,船身布满了缺口和划痕,船帆上打满了补丁却依然有几个破洞的船,简而言之。比我刚刚在码头见过的所有船都要破。 “怎么样。哥们儿?”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以至于又有几块死皮从脸上掉了下来。 “你确定这船能划到燃烧岛?!” “当然!”他用力拍了拍船帮,却使那些老木头都吱吱嘎嘎的抗议起来:“你也找不到别的船了。”他只好又补充道。 “那只是因为我出的钱不够。”说着我扭头就走,而且再也不打算回来。可惜我只坚持了三十分钟。当我把报酬提高到十个金币的时候。那群渔夫居然宁愿把船卖给我也不肯带我划过去。好像我不是要他们去燃烧岛而是要他们下地狱一样! “哇哦,看看是谁回来了。”他得意的冲我吹着口哨。 “说说费用吧。”我满脸不情愿得说。 “两个金币。” “嘿,你最好别坐地起价!” “嘿。我可是在拿生命赚这笔钱啊!再说了,我不仅要把你送过去,还得在岸边等你回来呢。” “你不必等我回来。”我冷冷的说。 “额…那你是打算留在那儿了么?”他满怀诧异的问道:“那个除了传说中的凤凰就什么都活不下来的鬼地方?” 我会直接用传送术离开那里,而且再也不会回来,除非我想把这儿烧成废墟。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没准备告诉他----我宁可让他觉得我是个得了失心疯的中年人,也不希望他发现我是个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隐藏身份的元素法师。 于是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我相信我的眼神绝不不友善。 “你瞪我也没用,你终究还是要靠我回来的。”他却还是不肯罢休:“靠我,还有我的船。” “我只需要你把我带到那儿,只要你做到了这一点就可以得到我的两枚金币,就这么简单。”我尽力压制着一把火将他烧成一堆焦骨的冲动,尽可能冷静对他说。 “哈,我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直接通过空间传送离开那里,对吗?”他故作神秘似的凑了过来,同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高贵的…法师,那岛上可是充满了时空乱流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变得警觉起来,双手也凝聚了些魔力,空间传送可不是凡人们该知道的东西。至于时空乱流,更不应该! “你看出来了?”他有些…惊喜似的说。 “也许。”这更让我皱起了眉头。也许你是同铸会的人,也许你是天谴议会的人,也许你只是个想拿我去换赏钱的人,但不管你是上述的哪种人,一秒钟后,我都会让你变成死人。 “其实我是个吟游诗人。” “什么人?” “吟游诗人!”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么?”直到他这样催促我道:“我记得你好像很赶时间呢。” “你是个吟游…诗人…”是的,我很不习惯这个称谓,通常我都会把这种人直接跟流浪汉归为一类:“可你现在却有一条船,如果它破成这样都能算是条船的话,而且还要用它带我去燃烧岛?!” “你觉得这不是我该干的?” “当然,诗人不是该他妈的写诗去吗?!” “哇哦,您可真不了解行情。哥们儿,现在这一行可不太景气呢,没多少人愿意为首诗花上几个铜板了,我们的光辉岁月已经被风吹散,一去不复返了。”他满脸悲伤的说,就像他真的辉煌过似的:“所以为了填饱肚子,然后继续游历,我们什么都得干。这就是生活,不是吗?所以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没准儿晚来几天我就已经离开这儿了,事实上等赚到你这笔钱,我就准备去剑鱼港了。” “去剑鱼港花不了几个钱。” “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他夸张的掏了掏口袋。 “你从没去过燃烧岛,对不对?” “得了吧,我去过一百多次!” “再见。”我扭头就走。 “好吧,好吧,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他忙不迭的叫住我:“这样吧,既然你为我开了张。我就打个八折给你怎么样?” “去你妈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穷疯了。但是如果你想打我的注意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就可以烤了你,婊子养的,只要一秒钟,你都来不及叫!” “那就没人带你去燃烧岛了!”他杀猪似的尖叫着。 “我他妈可以自己去!”我指了指他的破船。 “除非你懂罗盘。能辨风向。还会划桨。看在圣光的份上,这儿离燃烧岛可有五十海里呢!” “那你这个诗人就懂了?” “当然,想周游世界什么都得懂一点儿。不是吗?”他瘪着嗓子说:“还有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要多久?”我松开他充满鱼腥味儿和海盐味儿的衣领说。是的,我别无选择,否则我就得先杀了他,然后再杀掉几个----五十海里,足够同铸会组织一支军队来围堵我。 “七、八…十来个小时吧。”他琢磨了半天才说。 我直接跳上船,不想再跟他废一句话。 “嘿,想听首诗吗?”出海还不到五分钟他就提议道。 “如果我觉得不好,可不给钱。”我冷冷的说。 “我没打算让你给钱啊。” “我是指旅费。” “那我还是不念了。” “嘿,想听听我的游记吗?”又过了五分钟,他再次提议到:“我可是去过不少地方呐!” “不会比我更多。”我无情的打击他道,看着近在咫尺的码头和远在天边的岛屿,恨不得跳下海自己游过去:“你确定是这么划的吗?我以前坐过的船可都比你快多了。”我看着他笨拙的划桨动作说。 “要不您来演示一下。”他直接把桨递了过来。 这次该轮到我闭嘴了。 “干嘛非得干这个?”半个钟头后,我主动开口问道,虽然在凤凰试练之前我无比的想睡一觉,但是就他那糟糕的划船技术,加上这残破不堪的船舱,你绝对不可能睡得着:“为什么不干点儿别的,干点儿…更靠谱的职业。” “比如说码头工人或者酒馆儿招待?得了吧,那我得攒几个月才能攒到两个金币啊!而且我总得吃点儿像样的食物,换身得体的衣服,隔三差五的喝点儿酒吧,要知道,适当的酒精可是能激发灵感的。” “最好再有个女人陪着是吗?”我满怀讽刺的说。 “那就要看缘分了,我的朋友,对的女人可以帮你生出灵感,错的女人却会让你的灵感胎死腹中。”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那被烟雾所笼罩的天空:“但是最重要的,我得保持永远走在路上。” “念一首吧。”我有些不着边际的说。 “我可不想白拉你这一趟!” 我没说话,只是将两枚金币扔给了他。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天堂 我追不回你失去的时光 我搭上一生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 我宁死都不会让你看到我哭泣的摸样 像个男人一样坚强 像个诗人一样流浪 像个战士一样去沙场 像个旅人一样死在路上 想起你的时候我笑了 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哭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我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是否还彷徨 你是否还倔强 你是否还轻狂 你是否已绝望 我的故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一直在流浪。 “说实话,没太听懂。”我直言不讳的评价说。 “我就知道!”他大笑起来,举起了酒壶,如果不是被我的火球凌空击碎,几乎要一饮而尽。这艘破船上有个诗人就足够了,我他妈可不希望再多个醉鬼。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毕竟以这艘船的航行速度来说,这实在是段漫长的旅程。当进入到离岛屿三十海里的范围内之后,我发现了那些游船之所以再不肯靠近的原因----温度开始显著升高,连海水都温热起来。而行驶到十五海里范围内时,弥漫的蒸汽已经跟我们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将衣衫浸透,而海水也已经热得烫手。当离燃烧岛不过五海里时,周围已经灼热到连呼吸都会让喉咙感到刺疼,而整片海域就像是沸水般翻涌着,如果你还敢把手伸进去就会被毫无悬念的烫伤!而此时我才终于能透过重重雾气看到我的目的地了。 就像它的名字,这座岛屿正在燃烧着,我甚至在如此远的距离就能看到那些赤红色的岩浆正沿着煤黑色的山体奔流而下!而这也是燃烧岛仅有的两种颜色,跟各种传说中所描绘的地狱差不多。这座岛就像是大自然的出气筒,正不断把它对世间的不满通过这座山口发泄出来,诗人如是说,而现在这幅场景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把大自然给惹急了! “我说,还有酒么?”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说。 “你休想把再把它们烧掉!”当他也扭头看过去时,头就再也没有转回来。随后他更是下意识的扔下了船桨,站起身来,跟我一起欣赏着…这难以言喻的绝世风光。 “我只想喝一口。”我怔怔的说,这就是我即将要踏上的土地,而迎接我的就是这些炽热的焦土和奔腾的岩浆。 “你确定?”他掀起船头处的木板,拿出了两只酒壶。 “快点儿!”我只觉得那些咆哮着的岩浆越来越近了,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流进我的眼睛里!好在在它们得逞之前,我已经接过酒壶灌了个干净,劣质却猛烈的酒精一下子冲上了脑门,我一个趔趄,只觉得把那滚滚岩浆都给吓了回去。 “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桑拿了!”诗人也把空空的酒壶丢进了沸腾的海水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弄得整只船都剧烈的晃动起来,让我原本就没站稳的身体终于跟他一起扑倒在了船舱里。船晃得更厉害了,左右摇摆着,直让那翻腾的海水泼到了我们身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脸上! 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这有多他妈的爽!! “醒醒!我们得尽快靠岸!”我掏出瓶恢复药剂一饮而尽,同时把另一瓶灌进他嘴里,并立即又把一瓶增强药剂给他灌了进去,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对于只是凡人之躯的他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快!这海水要把我们煮熟了,快!!” 快!他瞪着充血的眼睛,拼命的摇着桨! 快!!我站在船尾不停用烈焰冲击轰向斜后方的海面! 快!!!这艘破船挣扎着,飞驰着,跳跃着…乘火破浪! 第一百四十九章 炎魔之路(上) 当我们拖着透支的身体躺在滚烫的礁石上气喘吁吁时,离我们喝下那两壶酒不过才八分钟,却带着这艘破船狂飙出了五海里!是谁他妈说酒精一无是处来着?! “我要写首诗,哥们儿,为咱们俩!”伴随着那一阵阵折磨人的热浪和火山上那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只要先让我歇会儿,我的灵感就快来了…” “要歇就去船上歇着吧,诗人,除非你想被这些石头烤熟。”我挣扎着站起来,在被身下那炽热的岩石烫伤之前,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到直接冲上滩头的船上,从船舱中拿出两只一升装的水袋系在腰间:“顺便看看船撞坏了没有,想尽一切办法修好它,然后呆在这儿等我。你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否则你就只能陪我一起死在这个岛上了。” 我这样对他说着,并在重新踏上礁石的那一刻开启了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虽然这只是远离火山口的岛屿边缘,但气温也至少达到了50c以上,而地表温度只会更高,如果把一枚鸡蛋打在上面,估计用不了五分钟就会被煎熟,至于那些浓厚的蒸汽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你,刺痛着你的肌肤。总之,像他这样毫无异能的凡人,休想在这个天然的大熔炉中迈出一步。 所以,我不仅把更多的水留给了他,还额外赠送了他一瓶恢复药剂和增强药剂,虽然这直接导致我自己就只剩下两瓶恢复。一瓶增强和两瓶治愈了,但是…我必须确保他不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被热死、喝死、或者烫死。因为不得不承认,在这座岛屿和这片海域中,我和他的命运是彼此绑定的,死一个就一定会拖上另一个。于是在出发前,我还得苦口婆心的提醒他:“确保咱们的船还能下海后,在我回来之前你只需要做三件事:一、呆在船上;二、保持清醒;三、活下去!” “好吧,好吧。”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祝你跟凤凰相处愉快,然后从他那儿得到炎魔之躯。”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皱起了眉头。 “否则谁会来这个鬼地方呢,**师?”说着。他已不再搭理我。而是径自钻进了船舱。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他应该给我两个金币才是!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头喷着火焰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我。只要将我像之前的所有人那样吞噬。好吧。我拖动着沉重而酸疼的脚步。最后看了一眼诗人,在确定与礁石刮擦的那部分船底无碍后,他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船舱中休息。很好。你的旅程已经暂时结束了,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我不想就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多费唇舌,因为那除了会让你比较爽之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特别是在我摔倒过两次,踩空过三次,双手,双膝,左侧手肘和胯骨,右侧肋部和脸颊统统被岩石撞伤或者擦破的情况下。在刚刚的一次打滑摔倒后,滚滚岩浆从离我的右眼只有几公分的壕沟中奔流而过,纵然隔着灼烧装甲,它们依然烧焦了我的头发并灼伤了头皮。而当我像之前几次一样挣扎着爬起来时,我的红金战袍除了被撕破和烤焦的部分,就都已经被火山灰和我自己的血染成紫黑色了。 当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在这只会越来越炎热,越来越崎岖的山间步履维艰时,我突然感到很庆幸。是的,你没看错,在这种恶劣,甚至可以说凶险到极致的环境里,我感到很庆幸!只因为我突然间想起,如果之前几次想到凤凰试炼时,我就义无反顾的毅然前往,真不知道会在路上死多少次。 但是,我抬起头看了看上方那咆哮的越发凶猛的山顶和从四周围奔腾而下,而且只会越流越密集,越来越炽热的岩浆…这次,我就不会死在路上么?这次我就能成功么? 继续前进吧!我笑了笑,伸出右手,隔着早已撕裂的手套扶住灼热的熔岩,踏着焦土,接着向上攀登。事到如今,唯有继续前进了,难道要我滚回船上,跟那个可笑的诗人一起落荒而逃么?!我说过的,星辰,我不会再逃避了。 再也不会了! 此时,在我已经对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都已逐渐模糊的此时,我终于拖着几乎要被酷热、疲劳和疼痛折磨的散了架的身躯,提着最后的小半袋水(其中有一袋在只喝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因为某次跌倒而全部赠送给了岩浆)站在了火山口的边缘。我低下头,看着脚下那正在不停的翻涌的岩浆,任由这些沸腾的赤红色充满了我的视野,任由这些灼热的蒸汽扑打着我的脸庞,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把这最后一瓶恢复药剂喝下去。因为按照传说中的步骤,现在,我应该跳进去。 我不认为我会活下来。 再喝一百壶酒都没法让我醉到这种程度。 我从怀中掏出了这张魔法画像,这是我一路走来唯一保存完好的东西,除了右下角沾上的那么一丁点儿血迹。真该死,如果我能想到肋部的伤口会沾染到她,就算让那块锋利的岩石割烂我的右手,我都会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如今,我这双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手甚至已经没法擦干净她! 我亲吻着她的额头,轻轻的,生怕干裂的嘴唇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血来,我绝不会再让更多的污浊玷污她!然后…我将她放回怀中,往左侧挪了挪,让她恰巧贴在了我的心口。一大片岩浆突然从靠我这边的位置喷发出来,直至半空,又在下落的过程中纷纷结成无数丝线,将我编织在这片金碧辉煌之中。就仿佛是场以我们为中心的焰火盛宴… 我当然会跳下去,星辰,毫无疑问。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这么做。”一个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在这充斥耳膜许久的隆隆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差点儿把我吓得直接摔进下面的万丈深渊。我稳住身体,连忙循声望去,却看到我身边的岩浆突然站了起来! “伊格纳斯?!”我惊叫起来。 “谁是伊格纳斯?”那团人形火焰反问道。 “你不就…等等,等等…”我眯起那被蒸汽和热浪轮番蹂躏过的眼睛,终于发现这团火焰似乎比伊格纳斯矮了一点。胖了一点:“那你是谁?!” “凤凰。至少你们这些后辈们都喜欢这么叫我。” “你就是凤凰?!”我瞪大了眼睛,这团火哪儿有凤凰的样子?凤凰不是该…不是该…总之绝不会是这样!这是个骗局,不是伊格纳斯的把戏,就是那只凤凰的测验。可惜这种伎俩只能唬得住三岁孩子:“出来吧。凤凰。伟大的浴火魔主,尊贵的百鸟之王!让我看看你,让我仰望你。让我参拜你!如果你真不想让我跳下去!”我不再理会那团火焰,而是对着脚下那片熔岩嘶声呐喊着,直到干涩的喉咙中迸出血来。 “百鸟之王?”那团火焰突然暴涨数米,那徒然升起的热浪迎面扑来,若我不是出于本能的开启了护盾,这会儿很可能已经被撞进了火山口:“我还以为他们叫我凤凰是为了逢迎我,现在才知道这帮狗娘养的其实是在拿只鸟儿讽刺我!” “你到底是谁?!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赶紧把你的主子叫来!要么伊格纳斯,要么凤凰!”我焦躁的喝道。 “跟我说说伊格纳斯吧,你刚才是在叫他伊格纳斯吧,对吗?”它突然又缓和下来,体型恢复了原有的状态,连那排山倒海般的气浪也在一瞬间散去:“我开始对他有那么点儿印象了,他就是上一个从我这里得到炎魔之躯的人,当年天谴议会的长老之一。告诉我,他回去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要见的是凤凰!”我一字一顿得说。 “在我的地盘上,你最好按我的规矩来,年轻人。” “凤凰!”我嘶吼着。 “很好,这样就简单多了。”它看着我双手燃起的火焰,笑了起来:“来吧,要么击败我,要么听我的。” 我本该在它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将这记烈焰冲击轰在它脸上,毕竟当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他的防御最薄弱,但是…我没有。在这段简短的对话中,我终于开始摸索它的实力,为了给它和它的主子点儿颜色瞧瞧我当然得这么做,直到我发现它的魔力…居然深不可测! 这是个令人恐惧的信号,要知道以我现在的洞察力,纵使看不到那些强者的上限也可以通过经验推算个差不多,就像星辰,就像叶青,甚至伊格纳斯,虽然她们对我来说就像大海,像星系,像银河,可是终究是有个概念的。可是对于它,我面前的这团火,我居然完全无法揣测! 凤凰,也许…它真的近在眼前! “如果我打输了,能重新选么?”于是我只好这样说。 “那要看我想不想让你活下来。” “嗯,他…我是说伊格纳斯,回去后先打败了恩格里斯特。”我摸了摸腰间逐渐干瘪的水袋,但愿它能支撑我说完:“就是天谴议会的另一位长老,一个冰系法师。” “哦,这很正常,他们本来就相差不多。”这团疑似凤凰的火不以为然的评价道。 “然后他去荣耀城单挑了两大圣堂。” “守护者和惩罚者?” “你怎么知道?!” “推测的,如果是祈福者的话,他们多半打不起来。”那团火焰的脸上划出月牙般的笑容:“他输得有多惨?” “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输,只是他…” “再也变不回来了。”它接口道:“他还活着么?” “额,应该吧,至少几天前我还刚见过他。” “这我倒没想到,我已经完全记起这个人了。印象深刻。他太暴躁,自尊心太强,太争强好胜,这种人在学会炎魔之躯后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去,要么彻底变成炎魔,我本以为就当今世界的格局他应该无法成为后者。”它不带感**彩的分析了一番:“嗯,关于他还有别的吗,新鲜点儿的?” “后来他点燃了一大片地下煤矿,然后占据了那里。”我想了想说。只希望这个新闻不会太老:“叫做熔岩炼狱。” “哇哦。好名字,比我这里怎么样?”说着它张开了双臂,伴着周身的火焰和熔岩,就像个在炫耀领地的君王。 “简直微不足道。”我如实说。 “很好。”它脸上的火焰活跃起来。编制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现在来说说你自己吧。” “额。我能不能先说点儿正经的?” “好啊。来打败我。” “我叫索萨.埃菲尔德…” “说重点,我不认识索萨,更没听说过埃菲尔德。” “我曾经是同铸会的灌铸法师。现在我是叛教者,所以至少有几百万人在抓我,有几千万人想要烧死我!”我忍无可忍的冲他喊道:“我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只想尽快见到凤凰,学会炎魔之躯,然后滚蛋!” “叛教者,有趣儿的身份,只是对我来说还不够。”它却不为所动:“还有什么更有趣儿的事情么?我没听过的,没见过的,没想到过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 “不管你是谁,你无权消遣我!”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没兴趣消遣你,年轻人。”它盯着我,两团火光闪耀着:“我只想告诉你,你给我新鲜事,我,给你炎魔之躯!” 我怒视着它,准备在它身上再添一把火,但是权衡了三秒钟后,我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决定----我是来求炎魔之躯的,不是来求死的,于是我只好满脸不情愿的对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格林.威尔马文?” “将暗影之力和光明之力集于一身,集于一身,集于一身…”它重复着,沉思着,在我口干舌燥的为它讲完了整个关于格林的奇事之后:“这不可能!” “每个刚听到的人都这么说。” “可它…真的发生了?!” “它,真的,发生了!” “好故事,好故事…又一个千载难逢的奇迹。”它喃喃的说:“但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奇迹,骑士,黑武士,修士,炽天使,祷告者,现在又是…明暗先驱。”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活了多久似的。”我不无讽刺的说。好吧,格林,看来大家都爱给你起名字。 “肯定比你想象得久。”它脸上浮现出一个故作高深的笑容:“好了,作为交换,来听听我的故事。” “作为交换,你应该给我炎魔之躯!” “先听故事,然后…炎魔之躯。”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耍我?!” “也许我就是在耍你,年轻人,可你没得选。”它看着我,火焰没在脸上勾勒出任何表情:“要么听完我的故事,没准儿我会给你炎魔之躯,要么下山去,空手而归。” “也许我应该直接跳下去。”我指了指身后的火山口说:“总比站在这儿听你这个老怪物的废话强!” “还是那句话,我不推荐你这么做,因为你不是我。” “那么说来…传言是真的?你真跳下去过?!” “确切的说,我掉下去过。” “什么意思?” “看,你还是要听故事的,不是吗?”它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让那些灼热的气流伴着火星飞进它身体里:“我是个探险家,曾经是,当然也是个火焰法师,但那对我来说只是次要职业,探险才是我的真爱。然后…一座坐落于孤岛上的终年喷发的火山,对于探险家来说还有比这更诱人的吗?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当然又是个充满艰辛的故事,不过你显然没有听上一听的兴趣,所以…总之我来到了这里。趴在火山口,看着沸腾的熔岩不断的涌上来,翻滚着,跳跃着。它们那么美,让我沉醉其中,我张开双臂,恨不得拥抱它们,而它们似乎也兴奋的向我扑来,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掉了下去。” “后来呢?” “我爬了上来,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就完了?!” 我惊叫道,不得不说,我被它这段诡异而荒诞的经历深深吸引住了。 “这本来就不是个漫长的故事,而且你不是很赶时间么?”它耸了耸肩说:“接下来,关于炎魔之躯…” “等等,等等,等等!”我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打断它,因为关于探险家和火焰法师这两个身份让我想起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你该不会就是拉弗伦茨吧?!” “拉弗伦茨?好熟悉的名字,他是谁?” “他曾经是天谴议会的火焰长老,然而他在探索方面的成就却远比在魔法方面高,正是他穿过冰封剑匣去到了蛮荒之地,也是他发现了当时还是一片荒漠的希利苏斯,有很多史学家甚至会充满赞叹的说,他的游历简直改变了人类的历史!不过他却在最后一次探险时失踪了,自从他在潮头镇驾船出海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我如数家珍似的说,毕竟那本《跟拉弗伦茨去流浪》是我少年时最喜欢的书籍之一:“可是…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才八百年么?我总觉得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 “您真的是拉弗伦茨?!”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名字,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他略显无奈的说:“但你说的那些事儿倒确实是我干的,这我可忘不了。” “你一直待在这儿?八百年?!” “我还能去哪儿呢?这里充满了时空乱流,而我又变成了这样,任何船只都会被我点着。” “你可以变回去啊。” “我不能,熔岩已经彻底吞噬了我的身体,如今我只是一团拥有自我意识的火元素而已。就像我本来已经死在了岩浆了里,灵魂却又在烈火中重生了,就像…发生了奇迹。” “哈,又是奇迹。”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充满了奇迹。” “呃…你确定这法术不是单向的?”我心存怀疑的问,毕竟我见到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仅有的掌握炎魔之躯的人,似乎都被这个技能给困住了。 “当然不是,我向你保证。”他这样对我说,火焰也在他脸上编织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那我该怎么做?还不是得像你一样跳下去?” “很多人都这么尝试过,他们全死在了熔岩里。” “果然。”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就像传言中所说的,能掌握炎魔之躯的人…万中无一。” “谁让你往下跳了?我一开始就在阻止你!” “那…”我有点儿懵了。 “我可以直接教给你。” “怎、怎么教?”必须承认,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我兴奋不已! “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学?” “当然!”我不假思索的说,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谁会拒绝炎魔之躯呢?! “我想先说说炎魔之躯的优点和缺点…” “不必了,我在伊格纳斯那儿听得够多了。” “他告诉你的是全部么,包括炎魔之躯的一系列弊端?” “当然,详细的令人耳朵生茧。” “那你…就没有动摇过?” “我意如钢,心似铁!” “你被冲昏头脑了,满脑子都是这些虚无的力量。”他摇了摇头:“就像很多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一样。” “如果我已经昏了十五年,就没必要再醒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炎魔之路(下) 他看着我,注意着我的表情,足足等了十几秒钟,直到确认我的决心像顽石般坚定:“好吧,我们可以通过元素转化来完成这件事,说白了炎魔之躯也可以解释为元素转化的…终极模式。普通的元素转化其实也可以作用于人的整个身体,只是当你把一些器官进行元素转化后会让它们失去功能,比如心脏无法搏动,肠道无法消化,气管无法呼吸----因为它们不再是器官了,而是器官形状的火元素而已。而炎魔之躯最大的功效就是保持了它们的功能,所以我和那个什么伊格纳斯变成这样却还能活下去,这其实才是它的神奇之处,你懂我意思么?” “懂,但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元素转化和炎魔之躯是有共性的,是相通的,是可以产生某种…质变反应的,比如现在我的左手握住你的左手,它明显就是元素转化而来的,不是吗?”他观察着我手套中的左手说:“我就可以通过这只手接触到你的魔力,然后对它们加以调整,使它们获得释放炎魔之躯的条件…等等,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会元素转化,拉弗伦茨。” “可你的手…” “它是由别人制造出来的,然后镶嵌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你之前的手呢?有残缺?还是本来就没有?” “我砍掉了它。” “为什么?!” “跟我来燃烧岛的目的一样,我需要变得强大。” “哇哦。你还真是急功急利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嗯…”我随口敷衍着,只想赶紧把话头拉回主题:“如果不通过元素转化,有别的方法能修改魔力吗?比如说…直接肢体接触什么的?” “我曾经试过,却活活烧死了他。”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给我讲讲这只左手的历来,详细的。” 我挥了挥手,什么都不想说。滚烫的焦土灼烧着我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加热我那冰冷的心。 元素转化,元素转化…这四个字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如同诅咒。我已经为它失去了一只手。我本以为如果我肯为它砍掉一只手,诸神就能看到我有多虔诚!然而现在他们居然又要因为同样的原因阻止我获得炎魔之躯。 我能想到的最后的,仅存的,唯一能够接近她的机会----炎魔之躯。 “快!”他冲我吼道:“难道你历尽艰辛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坐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吗?!” “又怎样呢?我不会元素转化。我至今都没能学会元素转化。我的体质就不适合元素转化!这还不够么?!” “我只想知道你的左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不管它是怎么变成…” “说过程!”他打断我:“只说过程,别说其他!” “好吧,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雷申德和他的流云风暴…”我闲聊似的说。虽然此时我干渴的喉咙已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活像某个正在犯罪现场破案的侦探,只是…有什么所谓呢?就当我为你讲的又一个毫无营养的故事吧,拉弗伦茨。 “你是说,这只手,是由你自己的魔力制成的?!”听完了我如报丧似的讲述后,他兴致勃勃的问我。 “总之,他是这么说的。” “你确定?” “不确定,我被麻醉了。” 我无精打采的回应道,只觉得这漫天的蒸汽就快让我失去意识了。 “摘掉手套。”他伸出了左手。 “你确定?”恍惚间,我问他。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大不了一死…哈,大不了一死!我大笑起来,左手也已经跟伟大的拉弗伦茨握在了一起,义无反顾… 轰!!整个人都爆炸开来!这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场景出现在我的眼睛里,就像我和我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毁去!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两团火焰交织在了一起,然后在几秒钟后分开。 我还是我,他还是他,火还是火,似乎什么都未曾改变。 “好了,把全部魔力均匀的分配到整个身体,然后点燃它们。” 他波澜不惊的对我说。 “这样做只不过是开启灼烧装甲,就算投入全部魔力也只会强化装甲的防御力而已。” “那是只是刚才,试试现在!” 我本想先来点儿铺垫,卖个关子,就像先拉起一面厚厚的帷幕,然后突然降下,闪亮登场,晃你个措手不及,这本就是我惯用的伎俩。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一套根本拦不住我! 我,正在燃烧! 我,还有我的身体和灵魂,它们终于结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火!我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淋漓尽致的畅快,只是…炽热!最真切,最纯粹的炽热!由内而外又从外向里的包裹着我,环绕着我,激发着我! 在这一刻,我就是火!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好极了!”我只能这么说,虽然我想用一百万个形容词来修饰此时的心情,可我却只能这么说!这简直…这简直…哇哦,这简直了!我可以操翻全世界,是的,我可以操翻全世界!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从谁开始呢?我在赤红色的视野中搜寻着,从谁开始?!先把面前这个火人点着怎么样?不不不,他已经着了,先把脚下这座岛屿点着怎么样?不不不,它也已经着了…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赶紧给我个什么玩意儿让我烧一烧,让我…等等,等等,这炽热的感觉怎么开始降温了?!这赤红的颜色怎么开始消退了?! 等等,我他妈还没享受够呢,等等!! 我傻傻的站在这里,依旧有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一张脏兮兮的脸和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刚才…”我有些神情恍惚的说。 “你刚才的确开启了炎魔之躯,不过只持续了一分钟。” “怎么会?你们…”我及时问他。甚至来不及享受就这么掌握炎魔之躯的喜悦。因为那种点燃自己的感觉实在太酣畅了!酣畅到我根本无法接受它突然间散去时的…失落。 “首先。你没有我那么充沛的魔力和恢复速度,其次,在你开启炎魔之躯后本该立刻收住魔力并保住这种状态,可你却依然不停的倾注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把你的魔力全部都烧尽了…不过这很正常。”他满不在乎的向我解释道:“你才刚刚学会这个技能,控制力还需要磨练,只有掌控住那个属于你的临界点。炎魔之躯才能真正为你所用。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的魔力基数还算过得去,应该足够支撑你打场恶战了。” “那我得再试一次。”说着,我再次调集魔力,想立刻回到那令人迷醉的状态,可身体却毫无反应。 “歇会儿吧,孩子,你的魔力一滴都不剩了。” “真不公平,拉弗伦茨,这可真不公平…”我满脸颓然的抱怨着:“伊格纳斯可以将炎魔之躯维持几十年,你可以维持数百年,可我居然连几分钟都维持不了!” “那只是因为我们自身的魔力恢复速度高于炎魔之躯的消耗速度而已,像我们这样整天守在一个破地方什么都不干,是消耗不了多少魔力的,毕竟只要保持它不会熄灭就够了。”他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怕烧死我,此时他一定会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战斗就不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会加速我们的消耗,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我们的消耗甚至会增大数百倍…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撑不起一场大战了,那会让我们油尽灯枯。” 我陷入了沉默,总觉得为了这个法术,他们付出的代价似乎太大了。可话说回来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呃,我还有个问题。”片刻后我又问道,在经历了这么多后的今天,我已不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情绪中沉浸太久:“为什么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而且很多人都死了,至少传言中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好像…挺容易啊。” “容易?”他笑了起来:“你觉得从热浪码头到燃烧岛这五十海里很容易?你觉得从山脚下爬到火山口很容易?你觉得掌握元素转化很容易?你觉得魔力基数充沛到足以驾御炎魔之躯很容易?你觉得能同时做到这几点的火焰法师有多少呢?” 我一时语塞。 “不过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也确实遇到过一些强者,每个年代都有,他们会来到我的面前。只是有人比你还狂躁,没等我说完自己就会跳下去,也有人在了解到炎魔之躯的利弊后就主动放弃,毕竟这个技能并不完美,至于剩下的,估计你都能数出他们的名字了。但是…想想看,就算他们学成而归,你觉得他们会对周围的人说这个过程其实并没那么艰难么?” “什么意思?” “当你费尽周折的掌握了一项能在战斗提供巨大优势的法术时,你会告诉别人其实学会这个法术没那么难,然后让他也学会了再回来对付你吗?” “所以他们反而会不断的夸大要学会这个法术有多么困难,过程有多么艰险,好让越来越多的人望而却步!”我打了个响指,接着说下去:“于是通过这么多年来十几代人的添油加醋,才形成了今天这个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敢尝试的传说!” “然后近几百年来我就只能遇到伊格纳斯那样力量至上的狂人和你这样急火攻心的疯子了。”他笑了笑说:“对了,说到这个。你好像该走了,你很赶时间,不是么?” “那你呢?”我心血来潮似的问道。 “我?一切照旧喽。” “你真的不想离开吗?我是说,虽然有诸多困难,但是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总该有些办法可以试试的。” “看起来…你这会儿又不赶时间了?” “陪你三天三夜都行,伟大的拉弗伦茨!” “嗯,估计你的水可不会答应,但是陪我小一会儿应该没多大问题。”他脸上那两条细细的火苗向上挑了挑:“所以,你准备好听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我喝了一大口水。掏了掏耳朵。 “一开始我当然想离开。毕竟还有许多地方值得去探索,我还想往更东,我还想去更南,而且也想跟老伙计们分享一下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法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中缓过劲儿来。而且那个年代也不能跟现在相提并论。没有炼金通讯器。没有空间撕裂卷轴,也没有蒸汽游轮,据说最近热浪码头的游船已经可以开到每小时二十五海里了。这在我那个年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说着说着,他也席地而坐:“后来我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事情早已不再那么简单----以我现在的样子,就算回去了,我也不再是长老.拉弗伦茨或者探险家.拉弗伦茨了,我只能是…怪物.拉弗伦茨。” “终于,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生活上,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已跟我的身体一起在岩浆中灰飞烟灭,所以…”他看着脚下的熔岩,脸上的火焰摇曳着,忽明忽暗:“我反倒不太着急离开了。” “那你就这么…过了八百年?!” “这对你来说很不可思议,是么?” “简直无法想象!”我皱紧了眉头。 “是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焦土和岩浆相伴,这种日子应该很快就让人无法忍受了,过了这么久我早该被逼疯了才对,如果我不是一直心存希望的话。”他笑了笑说:“如果有人能在这种元素状态下治疗我,也许我就能回到从前,恢复我以前的模样,这样…一切又都能重新开始了。” “可这没有人能做到啊。”我甚至有些不忍的说。 “所以我在等待奇迹。这些年来我已经等来了黑武士,修士,祷告者和明暗先驱,谁又说得准我就等不来…元素治疗师呢?”他努力挤出了个笑容:“有时候我会想,既然元素之神用一个奇迹毁了我,也许它也会用另一个奇迹拯救我,元素之神总是公平的,不是么?也许它只是需要点儿时间而已,而时间对我来说,恰好无穷无尽。” “也许你应该先回大陆去。”我提议道:“那里毕竟能人更多,信息网也更宽广,没准儿就有人能解决你的问题。” “我是不会在这种状态下离开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让人们看到我这副样子,更不想被人们惧怕或者厌恶。曾经有很多人因为我的力量和事迹欣赏我,尊敬我,爱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脸上的那两团火光也有些黯淡了:“所以等你回去后,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见到的是凤凰吧。” “可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就算世界上出现了能够真正帮到你的人,你又怎么知道呢?” “总会有你这样的人来告诉我,别忘了再教给你炎魔之躯之前,我可是先让你讲了个故事呢。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恩格里斯特和当今圣堂的?” “通过伊格纳斯?” “他都快被我问到抓狂了!”他大笑起来:“其实我会跟来到这儿的每个人聊一聊,然后通过交谈我就能借助他们的视角看到如今的世界,也就知道了现今是否有人能帮到我,毕竟连元素都能治愈的奇人,总不会默默无闻吧。” “等我回去,我会帮你留意的,拉弗伦茨大师,我…认识不少人呢。”虽然他们都想干掉我,我默默的对自己说。 “心领了,但是你不会的,但凡想掌握炎魔之躯的人都不会有这个闲心。你正是因为某件事或者某些事困扰着你,逼迫着你,才让你来到了这里,不是么?”他看着我,洞若观火:“所以,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年轻人,没准儿多年后,就会有人给我讲关于你的传说了。” “好吧…”我耸了耸肩,莫名的有点为他失落。 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 “记住,在开战前务必开启灼烧装甲和火焰护盾,并时刻维持住它们!在炎魔之躯的状态下你根本无从估量自己所承受的伤害,如果因为你不会感到疼痛就放弃防御,而把所有魔力都用在进攻上,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跟对手换命而已!”他这样对我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别变成我们,年轻人,相信我,那比成为死灵还痛苦!” “所以与其费那么大劲掌握炎魔之躯倒还不如直接成为死亡召唤者呢,是么?”这句话,我脱口而出。 “什么?”他好像没听明白。 “没什么。”说着,我已转身离去。 就这样吧,伟大的火焰长老,伟大的探险家,伟大的拉弗伦茨…后会无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奇的诗人 “你回来了!”诗人欢呼道,从船舱中冲出来,眼看就要给我一个拥抱。 “我成功了。”我哑着嗓子说,一把将他推开(我可不想让他那湿漉漉的身体搓掉我早已干裂了的几层皮),顺势抢过他手中的水袋,玩命儿往嘴里灌着,让那温热的水沿着干涩到刺痛的喉咙滚滚流进,只觉得那效果比最精良的恢复药剂都要好一万倍。 “你…学到炎魔之躯了?!”他充满怀疑的问道。 我直接把自己点燃,变成了夜色中的一把火炬。 “我的老天!”他尖叫着,显然被这被这一幕吓到了,甚至直接绊倒在了船舱里。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抬起手臂遮挡着迎面扑来的热浪说:“快变回来吧,别把船给点着了!” 好吧,反正我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这样想着,我已散去法术,重归人形:“你休息的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他妈的太热了。”他抱怨道。 “很好。”我看了看他那满脸的汗水和早已被浸透了的衣衫,又想了想差点儿被喝死在半路上的自己,没好气儿的把最后一瓶增强药剂丢给他说:“赶紧推船下海吧,诗人,我们可要开始第二轮冲刺了!” …… “嘿,伙计,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在冲出那片滚烫的海域后,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说。 “四个金币,不能再多了。”我脱下肮脏、破烂、而且还粘乎乎的战袍。安逸的靠上了船头。这种时候似乎还应该来上一瓶烈酒,只可惜我这干裂的喉咙暂时还无法承受----最后一瓶恢复药剂已经在归途中喝掉了,正是它才能支持我活着回来。 “不是说这个,而是…我想跟你混。”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哑然失笑道。 “我知道,你是叛教者,索萨.埃菲尔德。” “哈,你果然有问题!”我跳了起来,双手燃起了火焰。拜托你就承认了吧,然后让我烧死你。我盯着他,有种莫名的兴奋在心中涌动着。似乎体内的魔力已经自行蹿动起来。急不可待的想找点儿什么焚烧。 “嘿,冷静点儿,朋友,冷静!”他本能似的往后退缩着。却又故意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对我说。只可惜他没能掩饰住眼睛中闪烁的惊慌和恐惧:“我不是同铸会的人。呃…也许曾经是,但我不记得了,我也是刚刚才认出你来的…”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因为你的左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他妈的,忘了套上牛皮手套了! “你看,关于你这只手,全世界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你们是怎么说我的?”我重新坐了下来,冷笑着问他。不管他的话是否是真的,就凭这个废物,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我。至于我体内的魔力,只要我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轮不到它们造次:“索萨.断手,还是索萨.残疾人?” “也有比这更难听的,总之你肯定不会喜欢。”他撇了撇嘴说:“咱们可以换个话题么?” “比如说,你为什么想跟我混?”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 “哇哦,说来听听。”抛却性取向的问题不谈,我倒很想知道知道一个诗人会有一个叛教者有什么兴趣。 “嗯,按理说像我这种人是很难跟你这种人产生交集的。”他想了想说:“因为我们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在你的生活中,也许每天都充满了刀光剑影,生死别离,而在我的生活中,最值得炫耀的事…估计也不过是从天河瀑布纵身跳下罢了。在你眼中,不管我经历过什么,不管我经历过多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可悲的凡人而已。”我补充道。 “所以我才想体验一下你的生活。”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脸上却划过了一丝失落:“看看你的每一天是如何渡过的,看看有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惊心动魄。” “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如果到时候你不打算挽留我。”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打算接收你。” “为什么?你们正在招人不是吗?而且需要成千上万个。我知道你们正在空山镇大兴土木的事儿,这算是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大陆最热门儿的新闻了。” “可我不认为我们会需要一个诗人,而且还是流浪的。” “那你可太健忘了,我好像说过我可不仅仅只是个诗人而已吧。除了写诗我还会很多东西,端茶递水,扫屋洗尘,调酒烹饪,盖房装修,磨刀铸剑,我样样在行儿。” “那你可真是个文武全才呢。” “您过奖了。” “我可不是在夸你。” “我就当您夸了。” “听着,很多人都跟我混过,他们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我提醒他,也许是我跟他们混过,并默默的提醒自己。 “所以我才要跟着你混啊!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凭这些经历,我得写出多少精彩的诗篇呀!”他莫名的兴奋起来,眼睛中甚至绽放出了些狂热的神色。 “要我说,你这可是在拿生命体验生活呢,诗人。” “生命和生活本来就是一回事儿,不是么?” “嗯…我们好像已经走出时空乱流的范围了。”我连忙转换了话题,免得掉进这种只有文人才感兴趣的哲学论调里。 “这个问题你可不该征求一个凡人的意见。” “好吧,我准备换一种快捷点儿的赶路方式了。”我一边开启传送门,一边说:“你要一起么?” 很显然,这个人疯了,就像每个沉沦在所谓艺术世界和自我幻想中的蠢货一样。但我并不在乎这些,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所以…带上他也无妨,我和格林的大业才刚刚起步,多个猴儿还能多份力呢,况且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毕竟他只是个可悲的凡人而已,不是吗? “那是我的荣幸,老爷。”他吹了个口哨,夸张的行了个礼说,跟所有油腔滑调儿的文人一样。 “是少爷,我看起来可没那么老…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我满怀戏谑的问道。 “麦克戴斯,少爷,您可以叫我麦克。” “不,麦克戴斯,我永远都不会叫你麦克。”麦克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并瞬间将它充满,我不得不沉默了几秒钟,好让他逐渐消失:“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伊格纳斯的诅咒 “呃…这就是空山镇么?为什么跟我在画报上看到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走出传送门后,麦克戴斯看着前方那片看似无边无际的火海,满怀惊诧的问道。 “哦,这只是我们的中转站,这里住着位故人,我想先跟他聊几句。”说着,我已经迈步向熔岩炼狱中走去:“当然你可以跟过来,如果你不介意被烤熟的话。” 他立刻后退几步,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把整个人都藏进了那片并不算大的树荫里。 “但是就算你不去,我也没打算让你闲着。”说着,我摸出五枚银币扔给了他:“去给我搞一身像样儿的衣服来,如果你打算跟着我,就得为我干活儿。” “你…回来了!”当我再次出现在伊格纳斯面前时,这团火意料之中的惊呼起来。 “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我嘲弄似的看着他,像他一样点燃了自己,只不过倾注了更多的魔力,让自己看起来比他明艳十倍。 “我没想到,我只是没想到…”他从宝座上站了起来,身上的每一丝火焰都在窜动着:“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第二个拥有炎魔之躯的人,我没想到还能找到同类!” “我可不是你的同类,怪胎。”我熄灭了身上的火焰。 “可你骨子里是,你的身体也终究有一天会是。”他走过来,一步一步的向我靠近,直到冲我张开了双臂:“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无法逃避。” “我不是你,伊格纳斯,更不会走上你的老路!”我后退几步,躲开了那炽热到令人反胃的拥抱,冷冷得说。 “可你已经在路上了,年轻的炎魔,你已经走出第一步,接着你就会走出一万步,你回不了头了。” “如果你说出这一切是出于妒忌。”我冷笑着摇了摇头:“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你。”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年轻的炎魔,我也知道你为此付出了什么,以至于我也不忍心打击你。”他不再前进,那双眼睛却好像在焚烧我的心:“其实你所经历的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与生俱来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把你引向那个必将到来的结局----你我都是炎魔之子,终有一天将化身成魔!” “你疯了,我不该在一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 “你的确不该,你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应该赶快滚回你的空山镇去,不,是格林.威尔马文的空山镇去,然后继续寄人篱下,继续受人摆布!”他咆哮着,那熊熊烈焰逼的我睁不开眼:“虽然你已经拥有了炎魔之躯,但是想成为真正的炎魔你还远远不够资格,蠢货!” “那你就够资格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疯子争执这些,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些地方似乎真的被这个老家伙刺痛了:“怎么我总觉得你玩脱了?!” “至少我还在燃烧着,不像你,自甘熄灭。” “得了吧,伊格纳斯,你只是个反面教材而已,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我没功夫对你说三道四,你也根本不配,我说话的对象是你身体里那只炎魔。你束缚了它,禁锢了它,但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它会破体而出,它会撕裂你,吃掉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的火焰也越窜越高,逐渐将我笼罩其中,似乎真的要将我吞噬:“到那时候人们就再也不用面对你这副丑陋的,懦弱的,不堪一击的皮囊了!” “去你妈的!”我转身就去,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 “记得常回来看看,年轻的炎魔!”他大笑起来,那刺耳的声音追逐着我,似乎要撕碎我的耳膜。 “去你妈的,第二次!”我头也不回的说。 “看来你们聊得不怎么愉快。”麦克戴斯扬了扬眉,把一身毫无品味和档次可言的长袍递给了我。 “我要是你就闭嘴。”我走进了还未消失的传送门。这个婊子养的果然是疯了,全世界的人都没冤枉他!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暗骂着,试问还有谁会把自己彻底搞成一团火焰后还会引以为荣的?!我会变成他?别逗了,我怎么可能变成他?!这种事儿发生的几率都不会大于我操翻他! 我会变成他?呵呵,我怎么会变成他…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战 “嘿,索萨,你可算回来了!”格林一看到我就立即冲过来给了我个熊抱,这次我当然不会躲闪,我只希望他别抱的太久,好让我赶紧为他展示一下我所取得的成果。格林,我成功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这样告诉他,看看我,看看,我成功了!只是…随后他向我介绍的这个人却让我彻底懵了。 “快来见见咱们的新朋友。”他对我说。 而此刻他指着的人,却是…菲利克斯! 我想这一定是场梦境。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格林和菲利克斯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如朋友般的坐在一起。 “嘿,你好,我的朋友。”菲利克斯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冲我伸出了右手,把我从极度的错愕中拉回了现实。 我下意识的回了他一道烈焰冲击,而且倾注了全力!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让我不假思索的全力攻击的话,除了他,我不会选出别人。 嘭!!火链结结实实的在他面前炸裂开来,余焰也几乎包住了他的整个上身,却没能冲破他的暗灭装甲…是的,在他完全没有闪避,而且没开启雾隐护盾的情况下,我的全力一击居然都没能在他那身漆黑色的铠甲上留下一个裂纹! “哇哦,索萨先生,如果你一向喜欢这样打招呼的话,我可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呢。”菲利克斯从容的收回了右手,透过那包围着他的熊熊烈火看着我。依旧保持着友善的笑容。 “这他妈是怎么了?难道你被他制住了?!”慌乱中,我通过心灵感应质问格林,同时开启了炎魔之躯。我知道你很强大,菲利克斯,事实上你比我想象的更强大,但是我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东躲西藏的叛教者了! “冷静点儿,索萨!”格林却这样喊道,还想上前拉住我,却又一时间被我这完全化为火元素的身躯弄得不知所措。 “你得帮我杀了他!”我继续用心灵感应对他说,并已将全部魔力集中于左手。只等格林锁住他。我就会让这位名震天下的云中苍穹尝尝被烈焰冲击洞穿头颅的味道! “为什么。你甚至都…”格林也改用了心灵感应。 “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我直接喊了出来,打断了格林的话,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梦中已经把这个混蛋杀了一千次了! “呃…看起来你们好像有些悄悄话要聊,不如我先回避一下好了。”这个婊子…不不不。是狗娘养的一脸淡定的对格林说:“好好想想咱们聊的那些。光影使徒。” 说着。他已经开始释放左手中的传送卷轴,但此时我的烈焰冲击已经迎面轰了过去!我不知道格林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聊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既然这个狗娘养的敢自己送上门儿来,就休想再活着离开! 在一片黄与红的光芒中,我的攻击再次被化解了。但是这次阻挡我的不再是菲利克斯的护甲,而是…明光盾。 格林的明光盾。 我,彻底,愣住了! “恭喜你掌握了炎魔之躯,我亲爱的朋友,真是酷毙了!”这是菲利克斯消失在蓝光中的最后一句话。 “你他妈疯了?!”我一把揪住格林的衣领大骂道:“为什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为什么不帮我锁住他?为什么要帮他释放护盾?!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格林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任由自己的衣领在火焰的灼烧中“兹兹”作响。 “没什么可说的,格林!”我散去了炎魔之躯,但是扯住他的手反而更用力了:“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他对你承诺了什么,都不能让我放过他!” “刚刚明明是他放过了你。”格林一脸无奈的说。 “哈,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他喽?感谢他在我的地盘上放过了我?!”我指着他的鼻子怒吼着:“还是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没帮他把我这个叛教者就地正法?!” “索萨,你真的误会了…” “是的,我确实误会你了,格林。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无条件的信任你,可现在我终于发现,我错了!”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想从他那看似坦荡的瞳孔中挖出他那颗我至今都没能看透的心:“我没想到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在我仅仅离开了半个月的这段时间,你居然会跟我最疼恨的,最想杀死的人勾结到一起!” “天呐,索萨,为什么你就不能先听我解释呢…” “不必了解释了,格林,我受够了你那些毫无意义的说教,早他妈受够了!”我大喊着,觉得体内的魔力又沸腾起来,而这次我想已没必要再压制:“我承认你比我更有想法,更有能力!我承认在失去阿伦和生尽欢的庇护后,如果没有你的提前准备,如果没有你在空山镇的据点,我们很可能活不到今天!但是你要是凭这些就觉得在空山镇你可以只手遮天,不必通过我就可以做出任何决定,而我已经沦为你的跟班儿,对你只能言听计从的话,那你他妈就大错特错了!” “你应该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索萨,你他妈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格林一把推开我,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 “菲利克斯本该死在这里,如果你帮我,他绝对会死在这里!可你却眼睁睁的放走了他…”我猛地抄过他腰间的一瓶恢复药剂一饮而尽,重新开启炎魔之躯,并将这早已在体内蠢蠢欲动的第三道烈焰冲击送给了他:“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你疯了?!”火链和他胸前的明光盾一起爆裂开来,而他则用四根信仰镣铐锁住了我的手脚:“快住手!” 可惜。他是锁不住火元素的! 我直接穿过了镣铐,这些金灿灿的小玩具甚至都没能阻挡我一秒钟。攻势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猛烈! 也许我确实疯了,格林,我同甘共苦的挚友,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但是我不会住手,我和我的炎魔之躯都绝不会住手!菲利克斯!你知道菲利克斯是谁,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你也知道为什么菲利克斯必须死! 火球、炎爆、烈焰冲击!火链、火蛇、烈焰风暴!它们咆哮着向他扑去。炸碎了一面又一面明光盾。一股脑儿轰向他的身体!缠绕着他,包围着他!“来吧!”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怒吼着:“烧起来,烧起来,让我们一起烧尽天下!” 我的视野早已被熊熊烈焰所填满。耳朵里也充斥着法术不停交击的巨响和防御力场不断被冲破的轰鸣!天呐。这多么年来我居然到此刻才发现这些画面和声响是如此美妙!然而很快。这些声音突然间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响亮,不再那么刺耳…我面前的这个人终于仰面摔倒在地上。跟那千疮百孔的圣辉装甲一起! 我上前一步,右手死死卡住了他的喉咙,伴随着焦糊的气味儿和龟裂的劈啪声,我能看到他那深紫色的硬化肌肤正逐渐在烈焰的撕咬下出现裂纹,血珠开始不断从这些细小的伤口中挤出来,却瞬间又被滚滚热浪所气化。 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却已无力将它扳开,只能用那嘶哑的声音对我喊着:“住手!好好看看我是谁!” “或许你应该看看我是谁!”我把所剩不多的魔力继续凝聚在右手,而用在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我甚至已经能从他的脖颈上听到一些“咔嚓,咔擦”似的的声响:“看看倒底谁才是谁的跟班儿,谁又是谁的靠山!看看咱们俩到底谁才更强,谁才更…”我没能再说下去,虽然我无比想把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全部压抑在这一刻统统宣泄出来,然而我的身体却好像无法支撑我这么做了。 我先看到右手上的火焰正在褪去,逐渐露出了手指,手背,还有…断裂的手腕!我扑倒在格林身上,只觉得右腕和双腿的脚踝撕心裂肺似的疼痛!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那只脱离了手腕的右手正卡在格林的脖子上,双脚也似乎被砍掉了般完全不听使唤…在没有足够的魔力支撑炎魔之躯而被强行变回肉身后,除了那本来就是火元素的左手,我竟然三肢尽断! 鲜血正从断口处奔涌而出,转眼间已经流成了一大滩殷红,而我却只能趴在这片血泊里,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我正在因为失血过多而迅速模糊的视野中,格林翻身而起,用力将卡在脖子上的手扯下来,立刻扣在我的右手腕上,用次级治疗术稍加固定,接着捡起地上的两只脚分别卡在我的脚踝上,同时招呼早已聚集在周围的人们过来帮我按住伤口,又抬起我的下巴将一瓶治愈药剂全灌下去,然后才开始释放强效治疗术开始为我治疗。 整个过程,他只用了五秒钟。 “你差点儿杀了我。”格林一边治疗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边啐出了口带血的唾沫。刚刚他一直在治疗我,完全没管自己,导致那些从各处伤口中渗出来的血已经把他浑身上下统统染红。而他的脖子上此刻还留着被我撕破的痕迹----粘稠的血正从那五个手指大小的孔洞中涌出,沿着周围焦糊的皮肤流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也差点儿杀了自己。”我被几个人搀到了躺椅上,有气无力的说。虽然右手和双脚都已被接了回去,不过想让它们完好如初估计还得缓上一会儿。我揉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就好象那些烈焰依然盘踞在脑子里,不愿就此散去:“我太冲动了,格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就像、我就像对自己失去了控制…” “你吓了我一跳,伙计。说实在的。好在都过去了,咱们都还好好的。”他接过丹尼递过来的治愈药剂喝了一小口,然后脱下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外套,从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等在身边的娜塔莉手中接过一身干净的换上。 “您没事了么,格林祭祀?”娜塔莉一脸关切的问道,并把温热的毛巾递给了他。我坐在一旁,总觉得这个场景怪怪的,貌似以前她这句话的对象…从来都是我。 “当然。”格林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血渍,面带微笑的对娜塔莉说。然后又把目光转回了我:“刚刚就是炎魔之躯?” “没错儿。”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右手。却没能成功:“作为最直接的体验者。感觉怎么样?” “很棒的进攻型法术,没有它你绝不可能在三十秒内突破我的十几面明光盾和不断自我修补的圣辉装甲,只是…”他难得的赞美了我几句,随后话锋一转:“也有很明显的缺陷。在法术消退后你几乎废了。可整个过程中我只不过放了四条信仰镣铐而已。它在防御上的软肋太明显了。” “可只要炎魔之躯还在,这就不会表现出来!” “问题是你的炎魔之躯未必能保持到战斗结束。” “这正是我今后努力的方向,格林。一个明确的方向。你知道的,明确的方向…我已太久未曾有过了。” “这倒是件好事。”沉默片刻后他才说,只是言语间仍夹杂着些忧虑:“以后多跟我聊聊这个技能,没准儿我也能给点儿建议,现在…我想跟你说些更重要的事。” “菲利克斯。” “没错儿,菲利克斯。” “你不该放他走,绝不该!”我咬牙切齿的说,似乎那些随炎魔之躯散去的怒火又在这一刻熊熊燃起,是的,这是个我们打多少架都不能回避的问题。 “就算我不想放他走,我们也留不住他。” “是我们?”我指了指我和他,然后又指了指周围这些人:“还是我们?” “都不能。”他这么说着,同时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于是所有人就都开始默默的退出去,没有一个人多问一句话。 “更何况,他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在确认房间内已经没有别人,并用洞察加以确认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 “他永远都是我的敌人!”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的朋友。”一个声音从我左侧响起,所以显然不可能出自我右侧的格林。我循声看去,就看到了这个话题的中心----菲利克斯。 他居然去而复返! “我才走了不到半个月而已,他就已经把这儿当家似的来去自如了?!”我恼羞成怒的冲格林喊道。 “家?这里?恕我直言,先生们,这里家的感觉只怕还差一点儿,不过如果你们不太忙的话,我倒想请你们去寒舍小叙一番。”说着,菲利克斯已经掏出了群体传送卷轴。 “你听见了?他把咱们像傻子一样耍!”我跳了起来,准备用这副一点儿魔力都不剩的身体跟这个狗娘养的拼了。 “是蛮荒之地的长夜城吗?”格林却不动声色的问他。 “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家。”菲利克斯退到传送门旁边,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格林,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会知道的,索萨。”格林拍了拍我的肩旁,毫不犹豫的走进了传送门:“我们还是别让炽天使大人等太久了。” “你们他妈的为什么拦着我?!”贝蕾娜一拳砸在桌子上,直将桌面砸的粉碎:“他都快不行了,你们也不管?!难道你们都他妈的瞎了吗?!” “瞎了的是你吧,贝蕾。”丹尼一脸不屑的说。 “你他妈找死!”贝蕾娜嚯的一下把巨剑抽了出来! “威尔没尽全力,他连一个杀招儿都没使。”费达蹲在六米开外的木桩上,不冷不热的说:“如果他把什么虚空之刃,梦魇之触统统往那个疯子身上招呼,他根本烧不了那么久。” “他干嘛这么做?!”贝蕾娜愣住了。 “他们之间的事儿,我怎么知道。”费达冷冷的说。 “也许是因为他不能吧,如果真像秃子说的那样,索萨不死定了吗?”丹尼分析道。 “可他总不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吧?!”贝蕾娜叫道:“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差点儿就被杀了!” “差点儿而已,不是吗?”丹尼耸了耸肩:“喂,维克多,你怎么看啊?别老不说话呀。” “威尔知道索萨不会杀他。”维克多面无表情的说。 “你确定?!”贝蕾娜和丹尼异口同声。 “至少他认为他不会。”维克多耸了耸肩。 “然后呢?”丹尼又问道。 “然后我们最好都离那个炎魔远点儿。”说着,维克多点起了一根大麻:“你们知道他让我想起了谁么?伊格纳斯。那个火焰长老学成归来后,找上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们的死对头月下美人,也不是不断排挤他们的同铸会,而是自己的老朋友兼同僚----恩格里斯特。还差点儿杀死了他。” “他们两个可真是像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界欺诈者 叹为观止!当坐在忏悔大厅的祭坛上,了解了关于菲利克斯的一切后,我只能这么说。他不仅仅骗过了我们,也骗过了同铸会和炽天之翼的人,事实上,他骗过了所有人。 他把全世界像弱智一样耍! “你知道的,青龙会也在拉拢我们。”而此时,格林却不动声色的跟这位世界欺诈者谈起了条件。 “当然,我们也在拉拢他们,或者说他们也在拉拢我们,事实上,我觉得咱们之间应该再坦诚一点,炽天之翼,青龙会,还有你们…”菲利克斯一边帮我们添上红酒,一边不紧不慢的说。这酒由蛮荒之地特有的冰葡萄酿成,色泽剔透,口感香醇,是难得的上品,临走时我一定得带上两瓶:“我们不该再这样泾渭分明下去,而是应该更像个整体。因为青龙会靠自己不可能阻止得了同铸会在东方的渗透,炽天之翼靠自己也挡不住同铸会日趋频繁的北伐。而一旦青龙会和炽天之翼自身难保,无暇兼顾,你们被消灭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近年来,我们似乎都尝到了些甜头,毕竟同铸会已经数百年没这么尴尬过了。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的优势依旧明显,只要把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保持下去,最终的胜利仍然会属于他们。除非我们更进一步,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你有什么计划?”格林问道。 “很简单,全面战争。” “赢不了的。”格林皱起了眉头。 “这能让我们抢得先机。” “可用不了多久同铸会就能扳回局势。” “但是在‘用不了多久’的这段时间里。足以让很多变数发生了。比如那些观望者们,他们并不喜欢同铸会,但是也没那么大仇恨,所以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他们会观察,等候,审时度势,一旦某一方占据了优势,他们就会采取行动。痛打落水狗,人们都喜欢这么做。” “可我不认为他们分辨不出什么样的优势是压倒性的,而什么样的优势只是暂时性的。”格林提出了异议:“特别是那些大势力。比如月下美人和皇室。他们可不会被一些小胜小利所蒙蔽。至于那些小势力,杯水车薪而已。” “那么我们不妨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我们不挑起全面战争会发生什么----同铸会根深蒂固,只要稳扎稳打就能一点一点的将我们蚕食。而月下美人和皇室呢。他们本身就倾向于更加强大的同铸会。这样下去只会使他们继续向同铸会靠拢。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像天谴议会一样对我们拔刀相向。那时候,就连全面战争也无法助我们挽回颓势了。” “好吧,就算全面战争能把这些观望派稳住。而且还能给同铸会引出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暴徒,但是就凭炽天之翼和青龙会的力量,再加上你的祷告者和安插在同铸会的奸细,也依然无力跟同铸会相抗衡。” “你忘了算你们自己,我亲爱的朋友。” “如果战争在此刻打响,我们微不足道。”格林如实说。 “你错了,你们是一支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菲利克斯笑了起来:“因为你们的百万亡灵足以决定整个战局!” “终于说到重点了,是么?”我第一次开口道。 “是时候该重新认识一下了。”菲利克斯站起身来,郑重的向我伸出了右手:“年轻的死亡召唤者。” “我们早就认识,身份也未曾变过。”我依然稳稳的坐着,手更是悠然的在椅背上搭着:“我还是叛教者,你还是星辰之泪的丈夫。” “哈,看来我们确实说到重点了,星辰之泪,星辰之泪,星辰之泪…”菲利克斯不疼不痒的重复着这个每听一次都会让我揪心一次的名字:“看来就是这个名字让我们仇深似海了,是吗?那么就让我们在今天解决这件事吧。” “你死,或者我死,选一个!”我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哇哦,这种解决方式可有点儿太极端了。”菲利克斯挤出一个疼痛的表情,就好像我们只是在闲聊似的:“我倒是有个更平和的办法, 你想听听么?” “不想。”我毫无悬念的这样回答。 “凭你们之前的几次遭遇来看,上来就把你们俩撮合到一起显然不太现实。”他却自顾自得说了下去:“所以,我觉得先帮你们安排一次会面应该是个不错的开始。” “什么?!”我觉得我一定是听错了。 “先安排你们见个面,然后再慢慢来。谈恋爱就得这样,要循序渐进,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你不会不懂吧?” “不不不,我…不太明白,你…你…你…” “我准备成全你们。”菲利克斯帮我把这句语无伦次的话说了下去:“或者应该说,我准备成全你。” 我完全,完全,完全愣住了! “嗯,只不过这种事儿可急不得,要知道她现在对你的印象实在不太好,一心只想抓你法办,所以我们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菲利克斯不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讲述着他的计划:“我们必须在确认她只有一个人而且在短时间内无法召集来帮手的情况下才能让你跟她相见。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去,当然这我可不推荐,因为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也可以召集几个人一起去,这样虽然也未必能拿下她,但是把她牵制住那么一小会儿肯定是没问题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我亲爱的朋友,就看你自己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冷冷得说。 “你以为我会耍你?”他反问。 我没说话,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在长夜城。不管我想对你们做什么,我亲爱的朋友,现在才是我的最佳时机。”他补充道。 “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更歹毒的阴谋,世界欺诈者,你的鬼花招儿把所有人都玩儿遍了!” “他没骗你。”格林突然开口道:“我刚刚分析了一下他意图,无论从大局面还是个人局面来说,他这么做的两个受益者都是被绑定的,那就是他和你。他想把星辰之泪送给你,从而换取你的支持,当然主要还是你身上的百万亡灵大军。这也是这件事所能促成的最大利益。” “这么说可太直白了。”菲利克斯调侃似的评价道。 “你怎么能这么做?!”几秒钟的沉默后。我突然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这样喊道,很难形容我此刻的语气和心情,有太多的情绪都包含其中了。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她…她…她是你的妻子啊!” “又如何?” 我再也开不了口,只是浑身颤抖着。就好像那个被欺骗。被辜负。被伤害,被…抛弃的人是我! “我明白你此刻的感受,也许不完全明白。但是多少能体会到一点儿。”菲利克斯拍了拍我的肩膀,向个兄长似的对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苏菲,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是我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环,这些年来我也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但是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她,而比起她来我则更需要你,所以我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并不容易,我的朋友,只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爱她么?”我问道。 “爱?谈不上。” “你爱过她么?” “爱过?不,从来没有。” 我点燃了自己,只想把面前这个人跟他的欺骗和谎言一起焚毁,烧尽!但是他却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我,那双诚恳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在你动手之前我只说一句,索萨!”格林大喝道:“向他出手,对任何人,对任何事,无益!” “你该多为苏菲想想,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反倒心平气和的对我说:“我死了,她会失去相伴三年的结发之夫,你死了,她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你觉得她会喜欢这两种结局中的任何一个么?” 鬼话!全他妈鬼话!我应该把这些鬼话跟烈火一起塞回他嘴里!可我…却没法这么做,只是就这么茫然的站着。 太突然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太突然了! “哈,晚餐时间。”菲利克斯欢快的吹了个口哨,只见莎尔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香味儿四溢的烤肉走了过来:“白熊腰肉加冰葡萄酒,你们会爱上这里的,我亲爱的朋友们。而且还是圣女亲自为你们下厨,这可真让我妒忌,要知道从前可是只有我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呢。” “我先回去了,格林,我…”我没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出来,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想说。 “真是太遗憾了,这可是三个人的份量呢。”菲利克斯看着我逐渐消失的身影,露出一脸悻悻然的哀伤,但随即又兴致盎然的对莎尔说:“要不你也来吃点儿?” “要是没别的事,奴仆告退了,吾主。”莎尔却毕恭毕敬的这样说着,然后径自躬身退到了一旁。 “唉,她太严肃了,一向如此。”说着菲利克斯已经切下一小块肉放进了格林的餐盘:“趁热吃,别让汤汁凉了。” “呃,不好意思,我也得回去了。”格林站起来说。 “嘿!”菲利克斯摊开双手,满脸沮丧的叫道。 “来日方长嘛,炽天使大人。”格林笑了笑。 “那带上这个。”菲利克斯扔过来一本黑底红字的牛皮书说:“里面有我这些年来的暗影法术心得,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另外别在去找那个罗森塔尔了,他教不了你什么了。” “坐下吃点儿吧,这种好东西可不该浪费。”等格林也走后,菲利克斯又对莎尔说:“我是说真的。” “索萨,如果你想找个人聊聊…”一回到空山镇,格林就满心关切的对我说。 “我不想,格林,只想一个人待会儿。”我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走,却跟一直等在门口的麦克戴斯撞了个满怀。 “你他妈的…”我正好找不到人泄火。 “你总得给我安排安排吧,我的大少爷。”麦克戴斯连忙后退两步,举起双手说:“还是你想让我在这儿白吃白喝?” “娜塔莉,给他找点事儿干。”我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说。我知道她一定会在旁边站着,没有一点儿新意的傻站着。 “什么事啊,少爷?”娜塔莉却不开窍的问道。 “随便什么事儿,把你干得那些分点儿给他。” “那工钱呢?”她又问道。 “你看着给就行了,娜塔莉,这种破事儿能别他妈的烦我吗?!”我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出。 “嗨,美女,我很好打发的,一个月两个金币就够了…好吧,好吧,别这么瞪着我,我开玩笑的,十二个银币就行!喂,十个银币总可以了吧,长得漂亮也不要这么小气嘛,市场价都不止这么多呀…”麦克戴斯那油腔滑调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聒噪着,看在诸神的份儿,当初我真该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轻舞飞扬 他欺骗了她。 他先欺骗了她,然后占有了她。 三年,整整三年,朝夕相处的三年,同床共枕的三年,居然全都源于那个混蛋的欺骗!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浑身颤抖。 故意没点灯,好让四周围一片黑暗,可那些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她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歌剧,一起参加舞会…她们手挽着手,望向彼此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屋子里很安静,让我能听到自己咬紧牙关所发出的的“咯咯”声,直到嘴里填满了腥甜。 什么?你问这三年来这些情景在我脑海中出现过几次了?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否则…我早就疯了。 我从未想过星辰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甚至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旁都没有,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在我心中,她是神圣的,没有人配跟她说话,没有人配牵她的手,没有人配跟她谈情说爱,更没有人配娶她,包括我自己在内。然而…在现实中,这些都已经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可促成这一切的,并不是爱,而是谎言。 谎言!谎言!!谎言!!! 我应该立即去告诉她,当面戳穿他的阴谋诡计,就算以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可她…不会相信我,事实上,她不会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而就这件事而言,就算换成恩格里斯特亲口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她感到悲哀,悲哀到让我流下泪来。 为什么,星辰?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为什么你那么爱一个骗子,却那么恨我?! 我失声痛哭… 别在像个女人一样哭泣了,索萨!我无声的对自己呐喊着,握紧双拳,直至指节泛白。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杀了他!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你都该杀了他!立刻就去。马上! 可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在了解他的真正身份之后,我甚至绝望的发现…就算十个我,也杀不了他。 我砍手。裂魂。获得炎魔之躯。却依然如此无力! 我还能怎么做呢?星辰,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他妈还能怎么做?!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索萨。”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滚开,东方人。”我压抑着自己,不让她听出我声音中的哽咽。 “哇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他妈的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朋友!” “你这是怎么了,索萨,谁又惹到你了?”她却靠了过来,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没准儿就是你,风之优雅!” “那咱们可更得聊聊了。”叶青直接在我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找个人聊聊?!找这个聊聊,找那个聊聊,找操他妈的聊聊!”我跳起来冲她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仿佛要把对星辰的疼惜,对菲利克斯的愤恨和对自己的失望统统发泄在这一个女人身上:“我只想一个人呆着,你听见了吗?我-他-妈-只-想!一个人呆着!!” “我决定要带你去散散心了,索萨。” “你还是他妈的去散散你自己吧!” “哎呦,你就跟我来吧。”叶青却不由分说的把我拽进了传送门里,然后又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格林满怀歉意的说:“这次就先不带着你喽,阴阳大师。” “正好我也没那个闲心。”格林面无表情的回应道,然后用心灵感应对身边的维克多说:“我觉得咱们得着手设计个持久性的空间屏障了。” “这他妈的又是哪儿?!”我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大喊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在被叶青推出传送门的那一瞬间,我的视野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水所填满了,那种感觉就像在这一刻全世界的水都在我眼前飞流直下! “欢迎来到天河瀑布。”叶青张开双臂说。 “天河瀑布?”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词。 “就是东方最大的瀑布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真没想到麦克戴斯竟来过这种地方!”当我想起这句话出自谁人之口时,我已经在环顾四周,才发觉我们正站在瀑布顶端的礁石上,放眼望去就能将瀑布的整个画面尽收眼底。 只是跟以往我所见过的绝大多数瀑布不同,它的水流断层并不是横切式的,而是弯月形的,就算我正处于月牙的一角,平视过去,看到的也依然一大片倾泻而下的银色。而低头向下看时,那从天而降的万千水流又聚在了一起,汇成一条巨龙继续咆哮着向前奔流。当然,它与其他瀑布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太大了!大到让你觉得自己太渺小。太雄伟了!雄伟到让你觉得自己太卑微。太壮丽了!壮丽到…让你想哭泣。 天河,真是实至名归的天河! “麦克戴斯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叶青捋了捋被风吹起了秀发说。水波拍打着礁石,溅起些水花,星星点点的洒在她的马裤上,短衫上,手臂上和脸颊上。 “一个流浪诗人而已,泛泛之辈,不值一提。”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评价道,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世界奇景中抽离出来:“可就连他居然都来过东方,来到过这里,而且还从这里跳了下去…真他妈的!” “这并不奇怪啊,很多西方人都来过的,毕竟天河瀑布是东方十大必去的旅游景点之一嘛。旅行者的话是肯定不会错过这里的,不过他们一般都会集中在那儿。”叶青指向环形中间那段相对较低的断切处说:“那就是天河瀑布常规游览线路的尽头。很多人会在那里观景啦,作画啦,秀恩爱啦什么的…当然了,胆子比较大的人呢,还可以从那里跳下去。” “就没人拦着?!”我惊叫道,只觉得从那种地方跳下去跟自杀没什么区别:“这落差至少有一百米!” “也没那么多啦,天河瀑布最高落差九十二米,最低六十三米,而最佳跳跃点是六十八米。而且那一段是经过专门测量过的,下坠过程中和坠落处都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物。只要戴齐装备并由专人指导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叶青像个资深导游般向我解释着:“这也属于旅游项目之一。只是收费很高而且跳之前得签一份后果自负声明而已。怎么样,你要不要跳一次啊?”说着,她冲我眨了眨眼睛。 “这儿有多少米?”我问道。 “既然是我带你来的,当然是九十二米喽。” 我跳了下去。 是的。叶青讲解的越详细。我的心里就越不舒服。特别是当想起麦克戴斯时,还有那么点儿莫名的妒忌。八年了,我离开城光镇整整八年了。可这些年来我就像个上满了弦的傀儡,居然一刻都不得停歇,像天河瀑布这种是个人就能去的旅游胜地,我竟从未过有时间光顾!没想到我这段看似被塞得满满的人生居然是如此空虚,荒芜… 甚至连一些凡人的经历都不如! 所以我跳了下去,从最高处,而不是那个被千万人玩闹过的安全点。我,从来都不是凡人!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几乎扯出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曾经的月光城下,我和格林被抛石机扔上天空,那一幕幕的惊心动魄宛若五秒钟前刚发生过…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了!我会顺顺利利的跳下去,在那些凡人们的惊叫和欢呼声中跟下面的河流拥抱在一起,直到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而急速下坠的我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这他妈是做不了自由落体了!我连忙开启缓降术并撑起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同时双臂前屈护住面部,闭上眼睛懊恼的想着。也许人类历史上最丑陋的跳水姿势也要由我创造了,我会毫无悬念的撞上礁石,然后弹出去,并极有可能再面临二次,或者三次撞击…然而那令我咬紧牙关的碰撞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逐渐的,连失重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是缓降术的功劳,它只能减缓我下坠的速度而已,不可能让我停滞在空中。何况在这种极度短暂的时间里,在这种急速坠落的情况下,缓降术所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所以就算开启了护盾我也做好了摔断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或者一根肋骨或者以上全部的准备,于是…我只好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叶青,然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因为我们在飞! “要跳也不说一声,真没礼貌。”她身体前倾,双臂张开,在空中…滑翔着,似乎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这、这…”我感受着耳边那徐徐的风声,看着身下那汹涌的滚滚洪流,只觉得尿意满满。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她提醒我道。 “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想到我那在风中扭曲的腿脚,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之前,好吗?”她瞪了我一眼说。 “你好像…让我飘了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纵风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就算没你想的那么出神入化,也足够咱们飘上一会儿了。”她宠辱不惊的露出了一丝浅笑:“别傻愣着了,多看看周围的风景吧,这种机会可不太多呢。” 她说得没错,这种机会着实不多,而且我相信那些凡人绝对从未有过。你低下头,看那丛林和江河,你偏过头,看那远山和青峰,你抬起头,看那蓝天和云朵…这些看过无数遍的景物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同了,只因为,你在空中! “风之优雅,风之优雅…”我看着沐浴在风中的叶青,不由自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不仅仅是这个称号成就了她,也只有她才能诠释出这个称号。 “你总这么叫我,显得好见外啊。” “那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叶青吧,小叶子或者青儿也行啊。” “小叶子?青儿?东方人都这么叫你吗?” “嗯…有一些人会吧。” “这么奇怪的称呼,就别算上我了。”我翻了个身,双手为枕,直接躺在了这柔软的气流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要睡上一会儿了。” “这么有趣的时候你却要用来睡觉?!”叶青埋怨道。 “体谅体谅我吧,叶青,从燃烧岛,到熔岩炼狱,再到空山镇,又到长夜城,最后到这里…”我满心委屈的抱怨道:“我可是一分钟都没消停过呢!” “长夜城?你见过菲利克斯了?”叶青愣了一下,原本轻松加愉快的语气都稍稍有些变了。 “是的。”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都聊什么了?”叶青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还他妈能聊什么?!跟你们一样喽!”我没好气儿的说:“合作,跟我们合作,跟我死后的亡灵大军合作!” “我可不想要什么亡灵大军,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真的吗?我可是越想越觉得没谱。” “那你觉得我陪你做的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没准儿你只是想拉拢我。” “拉拢你?用这种方式?”叶青委屈的看着我:“如果我们天天都如此渡过的话,你还舍得为了得到那群亡灵就付出生命吗?还舍得变成什么美好都体会不到的死灵法师吗?” “嘿,我随口说说而已,别那么认真嘛。”我看着叶青那双泪光闪动的眼眸,心中竟一阵刺痛,连忙安慰她道:“我知道你看重的是我本身,而不是我身后的什么亡灵,我明白你才是那个真正为我着想的人!叶青,我明白,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叶青瞥了我一眼,破涕为笑。 “等等!”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你刚才的表现…菲利克斯的身份你们好像早就知道了吧?这可不太好啊,朋友之间不是应该信息共享吗?!” “哎呀,我们也是近半个月才知道的啊,之前也一直没机会被跟这位炽天使大人接触嘛!”她可怜巴巴对我解释着:“再说了,这半个月我都不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啊。” “有道理。”我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重新躺下:“现在我可以安心睡觉了吗?” “你就不怕我趁你睡着了,把你的床撤走?”她坏笑着。 “这样就不怕了。”说着,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你等待 “您终于回来了,少主,有好多信件等着您批示呢。”夏凉将一大叠信件放在叶青面前。 “其实这些信件里有很多你都可以自行批示吧,夏堂主。”看过几封信后,叶青停止了翻阅,头也不抬的说。 “但总有一些是必须经过您过目的。”夏凉不动声色的回应着:“比如关于朝廷对…” “毕竟你我也相识这么多年了,夏凉,有些话你就不能直说吗?”叶青打断了夏凉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 “您离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少主。” “没那么夸张,两个小时而已。” “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 “我也确实没闲着。” “陪一个亡命徒游山玩水,言谈嬉笑而已。” “怎么,你觉得不值得?” 夏凉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很少会这么做,至于像现在这样的四目相对更是从未有过,他觉得这样既不礼貌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是现在,他不愿想那么多。 “我每周弹琴的时间还不止两个小时呢,照你的逻辑也是不值的喽?”叶青扬了扬眉。 “这不能相提并论,少主!”夏凉愣了一下连忙说,听少主弹奏可是他每天里最美妙的时刻。 “这确实不能相提并论,夏堂主,因为拉拢这个亡命徒要远比我弹奏那些杀不了人成不了事的曲子实在得多!” “可如果您总是把精力用在此人身上…”夏凉辩解着,却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再那么有底气了。 “我不会把精力都用在此人身上。夏堂主。”叶青的声音却又温和起来:“事实上我的前序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什么意思?”夏凉有些没听明白。 “其实我们都知道,像索萨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是基本不可能放弃各种肉身才能享受到的**去转化成死灵法师的,如今他掌握了炎魔之躯就更不可能了。何况像他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人对于亡灵军团的需求也远不像我们这么迫切,所以…”叶青耸了耸肩说:“想说服他主动完成转化,就算一百万句甜言蜜语,一万次风花雪月,也未必能做到的。” “那您还…”夏凉越来越听不懂了。 “想让他成为死灵法师,其实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办法,就是直接杀了他。”叶青不紧不慢的接着说:“因为像他这种人如果突然死亡,他是绝不会甘心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没做完的事。也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只是要想回到这个世界,他就只剩下变成死灵法师这一条路了。” “所以,得有人帮他一把!”夏凉的眼睛亮起来了。 “但是一旦他回来,首先要收拾的一定是那个干掉他的人。而我必须保证他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所以您才会奉迎他。吹捧他。让他觉得就算没有亡灵大军,他也是个重量级的大人物;再带他做一些吃喝玩乐,无关紧要的事情。向他暗示我们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并不急于让他跟我们一起战斗;而且还一再向他灌输我们只需要他,而不需要他的亡灵大军这一论调…”夏凉越说越兴奋了,他惊喜的发现自己果然是误解了她:“这么一来,他无论怀疑谁都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叶青没说什么,她只需要微笑着点点头就够了。 “交给我吧,少主,最多五分钟我就能送他去异界!” “别冲动,夏堂主,并不是对你信心不足,而是太多人熟悉你的气息了,我们没必要去承担完全可以避免的风险。”叶青看着几乎要按耐不住的夏凉,安抚性的说:“对了,你跟你那几个月下美人的老伙计还有联系么?” “当然,前几天还聚过一次,怎么了?” “我记得他们中有两个鬼灵大师呢,是吧?” “现在有三个了,斯科蒂.福勒前段时间也被晋升为了鬼灵大师,才三十九岁,真是前途无量。”夏凉不无感叹得说,然后才恍然道:“少主,您该不会…” “我这儿有本叶家祖传的毒药配方,或许你可以问问这几个鬼灵大师谁有兴趣。”说着叶青从怀中取出一本页面泛黄的线装古书递给了夏凉:“原本你自己留着吧,给他们复本就好。” “把如此紧要的事情交给外人,您不怕出什么差错么?”夏凉小心翼翼的接过古书,感受着书上那残存的温度。 “这就看你的能力了,夏堂主。”叶青给了他一个充满信任的微笑。 “请少主放心,属下绝不让您失望!”夏凉单膝跪地,向叶青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不急,我还想跟你聊聊。”叶青却叫住了他。 夏凉立即站住,转回身来,动作精密的像设定好的机器。 “你儿子最近怎么样?”叶青问道。 “还好。”夏凉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他不知道少主为什么要问他这种事情,从前她可从未问过。 “我记得他是在木栖堂休门的狻猊舵吧,入帮也该有四年了。”叶青接着说:“你怎么连个香主也不给他啊?” “他暂时还没那个能力。” “你是说经验方面的?” “不,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的阅历已经足够,目前限制他的是武技。就凭他的身手还远不足以担任香主,再练个三、五年应该才差不多,但那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夏凉毫无保留的说,虽然他不愿提起这些事,连想都不愿意想:“他资质有限,无论是根骨还是悟性都不出众。就算练得再勤,吃得苦再多,也成不了大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资质平庸的?” “六岁刚开始习武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呢?你那时还很年轻呢。” “那年我刚当上伤门门主,事务繁多,无暇顾及这些。后来又升任副堂主,堂主,就更没那个精力了。” “我记得你妻子…好像不会武功?” “是的,她是我老家的一个农户之女,自幼随父耕种,从未涉足江湖。自然也不曾习武。” “你也没教人家两招儿?”叶青扬了扬眉。 “她既非江湖儿女。亦无学武之心,教不会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们结婚的时候,你已经是嘲风舵的香主了。为何不娶个同道中人呢?” “她少时与我相识。后随我四处闯荡。远走他乡,一路无论风霜雨雪都未曾背离。如今我出人头地,又怎忍相弃?” “可你应该也知道。纵然你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可她却毫无武学根基,从基因角度来说,你们后代的资质也未必会有多高,你现在的儿子就是证明,这也应该是你后来没要二胎的原因之一吧?” 这次夏凉没立即搭话,而是沉默了数秒,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你选中了袁梦。” 夏凉心头一颤,但面色上没表现出来。 “袁梦武学资质绝佳,在整个青龙会都排的上号,又是户部左侍郎的独女,若能与她结亲,不仅能保证后代的基因优良,还能与三品大员攀上关系,真是两全其美呢。” 夏凉没说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跟我都不能推心置腹么,夏凉?”叶青看着他。 他刚抬起头就接触到了她的目光,他没有从中看到戏谑,质询或者压迫,他只看到了老友间的殷切、诚恳和关心。老友,老友…他品味着这个称谓,这是多年来他从未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想到过的词汇。多年来,是啊,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与他相识了那么多年了,多到…她都长那么大了! “袁梦崇拜我,愿做我妾。”于是,他这样回答,并立刻收起了那些陈年旧事的记忆,那很美好,但是毫无意义。 “可她父亲估计不会同意吧,而且就你发妻的出身和这丫头的性子,她嘴上同意,心中是绝不甘于做小的。” “所以我会明媒正娶,并让正室于她。我妻生性温良,与世无争,不会计较这些。” “可那袁梦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不管你们的后代根骨多好,要是随了她,只怕不仅难成大器,还会为祸一方呢。” “孩子若天资聪颖,我自会严加管教,必不让她插手。我正值壮年,精力尚在,若管教得当,其必成帮中栋梁…”说到这里,夏凉却突然叹了口气,表情也略过一丝颓然:“可如今,袁梦她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至青龙会万千帮众客死他乡,多年经营亦荡然无存。无论帮中如何处理,我自绝无法原谅,既如此,以后万事亦皆做虚妄了。” “你觉得我比她怎么样?”她突然这样问道。 “自然千百倍于她,不在话下。”他下意识的回答。 “那我的孩子必定也远胜于她喽?” “少主之后自乃旷世奇才,古今罕有。” “那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岂不要冠绝天下了?” “少主莫要说笑!”夏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叶青这样说,夏凉不敢抬头,却能听出她的语气,平和,冷静,波澜不惊。 “属下…属下…”豆大的汗珠瞬间已浸透了夏凉的衣衫,并顺着额头滚滚而落,至于他的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让他纵然有一百种应对方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夏凉,你的武艺自不必多说,在青龙会就算排不进前三,也出不了前五,但这并不是我所看重的,我更看重的是你的理性。”叶青却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得说下去:“你是我所见过的除父亲之外最理性的人,总能在最佳时机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和最适当的决定。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每当你面对跟某个人有关的事情时,却总会失去原有的理性,有时会情绪化,甚至变得茫目,而这个人…就是我,对吗?” 夏凉拜伏于地,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你我相识近二十年,就只换来了你对我的惧怕么?!”夏凉聆听着叶青的声音,这次居然竟只听出了一种情绪----哀伤!真切的,深切的。悲切的哀伤。 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握紧双拳,用尽全力让身体不再颤抖,放慢语速竭力让声音不那么哽咽:“少主,我欣赏你。尊敬你。仰慕你!但是我夏凉。从未惧怕过你!” “那你可愿娶我?” “属下…不敢!”夏凉从牙缝中挤出这后两个字,只觉得几乎要把牙龈咬出血来。 “为何?” “属下不配。” “谁配,说个名字给我。” 夏凉再度语塞。 谁能配得上她? 谁能配得上他的少主?! 没有!从来没有! “也许少主的如意郎君还不曾出现。也许还不是时候…”他这样解释着,措词拙劣到恨不得赏自己一记摧心掌。 “我年龄不小了,夏凉,再也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她善解人意的打断了他,可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却比一百计摧心掌更让他感到疼痛。 “是十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十岁。”他突然对她说出这番话,鬼使神差似的:“那是我加入青龙会的第二年,那是你随帮主的第一次巡访。” “可我好像没注意到你。”她认真的想了想说。 “这很正常,那时候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微不足道。” “可两年后,你就已经是嘲风舵的香主了。” “因为后来我杀了几个注定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帮众,然后嫁祸给了当时的香主,那时我机关算尽,令他百口莫辩,最终被门主处决。而在跟周边帮派的火并中,我又刚负了几次伤,立了几次功,又帮门主干了不少私事,所以…”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带感**彩的问道。 “我本想说是为了能在你下一次巡访时,站在第一排面对你。但就当时来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从来都不是个诚实的人,毕竟诚实和理性往往背道而驰,可惜在她面前,他没有理性:“当时嘲风舵的香主也算个人物,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只是不够出众,要做到副门主,至少还得八到十年,这个周期实在太长了,我等不起。” “可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靠你的自身实力就算暂时取代不了原香主,调去其他分舵也可以一展宏图啊。”她皱了皱眉:“青龙会应该还不至于埋没了你吧。” “我知道,但那不是最简单的方式。” “所以你就在最佳时机做出了最佳选择,是么?” “惭愧。”夏凉低了下头。 “我果然没看错你。”叶青笑了起来,站起身温柔的扶着他的臂膀说:“这正是我想要的,夏凉,如果唯一能蒙蔽你的人是我,那么当你不必为我分神时,你将能洞察一切!青龙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也需要,你知道很多人都对我有想法,江湖浪客,武林豪侠,朝野重臣,皇亲国戚…可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只信任青龙会的自己人,而在青龙会的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 “少主,您…过誉了。”他躲闪着那双眼睛。 “夏凉,你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么?” “我从不是个缺乏信心的人,否则我也走不到今天,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是的,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丁点儿理性。她是谁?她是叶帮主的大小姐,将来青龙会的掌门人。他又是谁?最贫贱的出身,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曾留存。 “看着我,夏凉,我要你看着我。”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逼迫,他却完全无法拒绝。于是四目相对,于是…磐石化水:“连我都认可了你,你却还不肯认可自己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吃吃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令他魂牵梦绕十几年却从来都不敢直视的女人,似已沉醉。 “夏凉,你可愿娶我?”她又问了一次。 “属下…遵命。”他恍恍惚惚的说。 “我不是在命令你。” “我知道,我只是…习惯了。” “那你这习惯可要改改了。” “我会尽量的,少主。” “你还叫我少主?”她露出了一丝略带嗔怪的浅笑。 “对不起,我实在改不了口,我…”他说不出话来,就仿佛整个发声系统全都被这个笑容融化了。 “二十年了,夏凉,你对青龙会的付出,对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的荣幸。”她的手抚摸过他的脸庞,似一股暖流在他心间流淌。 “我只有一个请求,少主。”他强行压住内心深处的狂流,尽可能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我会休了我的妻子,也可以永远不再见我的儿子,我只希望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我只让你在他们中选一个呢?”她似笑非笑的问。 “不必选了。”他的语气中突然不再有一丝犹豫:“少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处理掉他们的。” “行啦,我逗你的!”她俏皮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放心吧,你可以把他们安排到一个僻静之处,而且隔三差五的也可以跟他们小聚一番,我是不会介意的。” “多谢了!”他本想跪下,但是他知道,不必了。 “可你得知道,我们不能立即成婚,如今大战在即,我必须借助这种女人特有的优势拉拢更多人,反正绝大多数男人在美色面前都蠢得可怜,不是吗?”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说:“还有那个索萨,我必须让他…保持幻想,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既然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就算再多等二十年…”他露出了生平最从容的微笑:“也不算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岔路口 “真想不到你居然计划的那么详细。”当格林终于把他的改革计划全部讲完,而他们也就其中的一切细节讨论完毕后,梅琳至少又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这样评价道。 “可我总觉得还不够。”格林也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似乎还对这段可以用欢畅来形容的交谈意犹未尽。他甚至在说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刻意减慢了速度,还加上了好多可有可无的小细节来延缓话题的结束,可是…它依然在今天的这个下午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法把她当成一个称心的听众,一个贴心的朋友,他只能把她当做同铸会的梅琳.雪狐。 “只是实施起来没那么简单而已。”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人配合你,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分忧解难,你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一肩承担。” “我知道,我也正在努力。”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来掩饰他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情。我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一肩承担,他重复着这句话,我当然不能,我也做不到,可惜…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吧,梅琳,谁能帮我呢?谁能?!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的朱丽奥斯吗?还是永远只会沉浸在少女情节中的克蕾媤?是那群只想着自己的乌合之众吗?还是那个只想着星辰之泪的索萨?! “可他们帮不了你,格林,他们都帮不了。” “那告诉谁能?你吗?”他脱口而出。 “我愿意试试。格林。” 他愣住了,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坚毅和温柔,一种…只属于她的坚毅和温柔,总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支持和温暖。于是,他终于握住了她的双手,像意念中的无数次一样:“那就加入我,梅琳,离开那个腐朽的教会,离开那个肮脏的垃圾堆!到我身边来。让我们一起走向光明!” “我不能。”她却这样对他说。那冷静的语气跟他饱含热情的声音大相径庭:“因为我不想舍近求远。格林,想想看,以你现在的根基,就算加上我。想要实现这一切需要多少年?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需要经历多少挫折?需要失去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又有多少人根本等不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可我…可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他的嘴角抽动着。 “不。你没有。”她毫无留情的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梅琳,你说我该怎么做?” “其实你面前一直都有条捷径,只是被你选择性的无视了。同铸会。格林,那才是你的平台,那就是你的捷径。” “不,不不不…不!”格林松开了她的手,连连后退着,甚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他摇着头,似乎对她的话完全无法接受,至于他的表情,就像美梦被撕碎般痛苦:“我没想到你这么说,梅琳,没想到在我们聊了这么久,聊了这么多后你还会这么说…”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是颤抖的。 “因为我不想骗你,格林,我不想说一些漂亮话,或者给你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那不但帮不了你,帮不了我,更帮不了所有期盼光明的人。”梅琳也站了起来,目光中有一些晶莹在闪烁:“我知道同铸会的现状,不管我怎么为它掩饰,为它开脱,我也知道它已经病入膏肓,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停顿了一下,用来缓解那难以抑制的悲伤:“可你想过没有,格林,如果你肯回来,如果你愿意成为狐尾祭祀,如果你肯跟我,跟我们,跟教会中所有心存信念的人一起努力,也许我们就能改变,也许我们就能力挽狂澜,也许我们就能给同铸会重新带来充满希望的明天!” “这不可能,梅琳,我们势单力孤,最终只会被那庞大的黑潮吞没。”他低着头,不再去看她的双眼。 “那至少我们可以等待,格林,我们可以暂时藏起这份信念,直到时机到来!要知道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格林,你才三十三岁,是整个同铸会历史上最年轻的狐尾祭祀,还是世界上唯一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于一身的人,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格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的语气突然间加重了:“未来的祈福者将非你莫属!” “也许是非你莫属。”他面无表情的说。 “只要我们在一起,格林,谁是祈福者,重要么?只要我们进入了圣堂,只要我们站在了教会之巅,我们就有资格,也就权利做出改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你的想法付诸于现实,格林,完完全全的付诸于现实!我们就可以对同铸会进行一次坚决的,彻底的,自上而下的改革了!” “可就算你所分析的是对的,梅琳,就算我们今后的路能一帆风顺,我们要进入圣堂也至少需要等十年到十五年。”或者是二十到三十年,甚至…一生。但是他并没有把后面这半句话说出来,而是下意识的为她留下了一丝丝余地 :“我等不了那么久,这个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世界更等不了!” “你现在还不是再等么?格林,而且你觉得颠覆同铸会就不需要十年到十五年么?!恐怕就算搭上你的一生都未必能做到吧?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死去呢?又有多少无辜的家庭会破碎呢?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她却这样质问着他,毫不客气:“难道这些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数字么?难道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就那么重要么?” 他愣住了,个人英雄主义?!你确定你是在说我,而不是在说索萨么?我怎么英雄主义了?我怎么英雄主义了?!我凭一己之力带着身边的所有人走到今天,跟整个教会抗争到今天,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到头来反倒成了个人英雄主义了?!他瞪着她,却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那个恼羞成怒的自己,难道…我真的是这样么?隐忍是否比抗争更容易?以退为进是否比宁死不屈更现实?狐尾祭祀的路是否比叛教者的更平坦? 圣光在上,请您指引我… “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两分钟后,他平静的说。 “什么意思?”她似乎没听明白。 “如果我愿意回去,还需要做些什么?你们不会白白让我回去的,就算克里斯汀会,圣堂也不会。” “你只需要表现出一点诚意。” “直说吧,梅琳。” “你得帮我们抓住那些叛教者。” “哪些叛教者?” “你的手下们,还有…”她犹豫了一下。 “索萨。”他替她说了出来。 “是的。”她点了点头。 “再见,梅琳。”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回去告诉伟大的圣堂们,他们看错了我,你也看错了。” “那些人心中没有光明,格林。”她并没有追上来,只是这样说:“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呢?” “你们也没有,心存光明的人不会如此冷酷。” “冷酷?恕我直言,格林,就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没资格这么指责我。” “收起你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吧,梅琳,别以为凭你那点狭义的良善就足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所有人!”他转回身来面对着她,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厌恶和鄙夷,虽然下一秒种他就后悔了。你不该冲她发火,更不该让情绪如此容易的就失去控制,他懊恼的埋怨自己,但是…她确实激怒你了,她太了解你,总能恰好戳到你的软肋。好吧,既然话已出口,就得硬着头皮把它说完,在她面前,你绝不能退缩:“你就真的那么高尚么?你手上就没沾过无辜者的鲜血?你就没杀过人?” “我没有。” “从来都没有?!” “自我十九岁成为教会的正编牧师到如今当选狐尾祭祀,从来都没有!”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 “很好,那么当你在为某个骑士吟诵祝福的时候,他是否在砍翻某个人呢?当你在为某个法师释放庇佑的时候,他是否在炸烂某个人呢?”他毫不避讳她的目光,继续说下去:“难道你认为他们的死就跟你全无关系么?!” “他们都是异教徒,死有余辜!” “异教徒,哈,又是异教徒。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也羡慕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他笑了起来,摇着头:“只要扯上这三个字,就可以让所有暴行都合情合理,包括杀戮。那我请问你,梅琳,在这个世界还有四千万人不是你们的教众,是不是他们的死活在同铸会眼中就无足轻重?!”他突然冲她怒斥道:“是不是他们就都该死?!” “你太偏执了,格林。”她皱起了眉:“你怎么…”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偏执,在这个即将被你们的残酷和冷漠给冻结的世界上,需要我这种偏执的人给它注入一点热血!”说着,他再次转身离去,步伐比上次更坚决。 “想想你的妻子,想想朱丽奥斯!”她依然尝试着想把他留住:“她们都可以跟你一起回来,不仅能享受到安逸富足的生活,朱丽奥斯还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格林,我们比你想象中仁慈得多!” “得了吧,梅琳,你终究也跟他们一样,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光明是什么。”他头也不回的说:“对了,我收回到刚才那句话,梅琳,我们不会再见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闪亮登场 只要不提起菲利克斯这个名字,我心情还算不错,毕竟散散心还挺好的,特别是在有佳人相伴的情况下。当然了,菲利克斯…是的,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个狗娘养的,但愿他安排的那次见面不会让我等太久,如果过程顺利的话,我甚至会考虑少杀他一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只需要杀他九百九十九次了,他真该为此感激涕零。 至于现在,我得先干点儿正事儿,比如让世人们重新认识认识我,也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炎魔。我准备采用之前格林的方式,事实已经证明了效果不错,以至于他的各种新称号都快爆棚了。只是我的计划可没他那么复杂,我也懒得琢磨这么多…啊,我已经到了。 浮生如梦,枫城最有名的妓院,一个久违了的地方,而我将在这里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要知道在之前的半个月里陪伴我的就只有两团火和一个诗人而已。当然,还得再加上今天下午和叶青的乘风之旅,哇哦,那可真是…好了,不说了,我得跟皮条客谈谈价钱了。 “两个金币,头牌。”我往下拉了拉兜帽说。 “爱丽丝,你有贵客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皮条客满面春风的喊着,让我忍不住琢磨干他一次要多少钱。 真他妈的!我筋疲力尽的趴在爱丽丝那对硕大而柔软的**上懊恼的想着,三分钟。我真是不复当年了。 “没人像我这么慷慨吧,宝贝儿。”我将两枚金币分别贴在她那谈紫色的**上说。 “那次有位大爷赏了五个呢。”她娇喘着,细长的手指绕着金币划来划去,努力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得了吧,婊子,你脸上的那点儿潮红都散的差不多了。 “好极了,看来他把我这份儿也给了。”我冷笑着就要把金币拿回来,琢磨着要不要给她的**留下点儿别的。 “哎呀,大爷,人家跟你开玩笑啦!”爱丽丝陪着笑。连忙把金币抢过来塞进枕头底下。然后好奇的看着我的左手说:“大爷,为什么你的左手一直都戴着手套呀?” “帮我脱下来,你就知道了。”我顺势建议道,我他妈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 “大爷。这…”她惊恐的看着我。显然是被我左腕上这团包裹在寒冰手套中的火焰吓到了。 “它有没有让你想起点儿什么?”我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你是…你是…哦。天呐!”她突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的退到床脚,瑟瑟发抖的缩成了一团。 “看来你终于把我跟你们大厅贴着的那张通缉令联系到一起了。”我摘下手套点上一根大麻。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欣赏着她眼睛中的恐惧,很久没在凡人身上享受到这种感觉了。 “别…别伤害我,求你了!求你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她哭喊着,白花花的身体竭力的蜷缩着,仿佛想挤进墙缝里去一样。不知为什么她这幅样子却又让我兴奋起来,就好像又回到了城光镇的烈焰红唇,床上躺着的是刚刚被我打过一次,接下来还要被我再打一次的伊莎贝拉。 “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我问她。 “因为…因为…”她抽泣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是叛教者?” 她没说话,但眼神却替她做出了回答。 “因为我是叛教者,所以我就要伤害你,这真是个有趣儿的逻辑。”我大笑起来。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不会伤害你,宝贝儿,除非你觉得干你也算伤害你的话。”我熄灭了刚抽到一半的大麻,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毕竟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就算不给钱,也能心安理得的坚挺十几分钟的执政官之子了:“帮我穿好衣服,然后跟我下去,我要当众送你个礼物。” 我刚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就有人认出了我,只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墙上的那张通缉令。我看着通缉令上的自己,穿着火红色的战袍,配着猎鹰十字章,意气风发。我记得这张画像,是离开荣耀城之前我专门请城中久负盛名的画师画的。当时我刚晋升灌铸法师,前途无量…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天我会像躲避催命符般躲避它。 跟画上比,我好像瘦了一整圈儿,沧桑了整十年,哇哦,真不敢相信这会是我不到两年前的样子。唯一值得庆祝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也终于变得强大起来了。 如我所愿的,强大起来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昔日的索萨.叛教者!”我大喊着,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还在声音中渗入了元素之力,并在人们的目光纷纷聚拢过来时,“轰”的一下将自己点燃:“以及现在的索萨.炎魔!” 尖叫声如海啸般向我涌来,宛如,掌声雷动。 我透过鲜红色的视野观察着每一个人,在他们的恐惧之潮中尽情畅游。这里没有灌铸法师级别的人物,就算有也只会躲在楼上的包间里,混到这种地位的人可不会希望别人把他们的名字跟这种地方联系到一起,而我则会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二十秒钟,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够玩儿得了。 “这儿有谁欠过你钱吗?”我转过身去问爱丽丝,却发现她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显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我只能替你选一个了。”我耸了耸肩,点燃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胖子,他那一肚子油水儿应该能让自己多烧一会儿,然后对惊慌失措的人们行了个谢幕礼,扬长而去。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我体内那沸腾的魔力一直在怂恿我,多挑几个,多挑几个!难道区区一个死胖子就足以体现你的风采了?干脆把他们全烧死算了,就把这些凡夫俗子跟这家妓院一起点着,让我们开一场血与火的盛宴! 虽然这是个不错的建议,让我几乎忍不住要体验一番,但我还是阻止了它们----矜持点儿,我的宝贝儿们,今天只是先上道前菜而已,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狂欢! 哦,对了,尊贵的圣堂们,看来你们的通缉令要更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适得其反 当格林用力把我推醒时,我真想跟他再打一架,可是看到他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我估计这回很可能打不过他。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他把今早的报纸拍在我面前说。 “怎么了?”我睡意猩猩的拿起报纸说。昨晚的酒劲儿还没完全散去,脑袋里好像被人塞了个蜂巢似的嗡嗡作响,看在诸神的份儿上,我本该至少再睡四个小时才对!不过能在报纸的头条上看到自己,应该算是唯一的安慰了。那是一张占据整个头版的画像,以浮生若梦的大厅为背景,而画面正中间的那团火显然是我,嗯,不得不说,画得惟妙惟肖:“这不挺好吗?比你在今宵无眠的那张可帅多了。” “谁他妈让你这么做的?!”格林恶狠狠的瞪着我。 “哎,你能抢头条,我就不能了?炎魔之躯也不比你那明暗双生差多少好吗?再说了,我这场面儿可你那回小多了!” “可你为什么要杀人?!” “那他妈只是个平民,格林,还他妈是个死胖子!” “你还知道他是平民啊,你还知道他是平民!”格林冲我大吼起来:“但凡是个作战人员,甚至是个士兵都好说,可你却偏偏杀了个平民,这让我怎么去跟人们解释?!” “等等,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平民、士兵的?解释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你完全没想过是吗?你他妈完全没想过,是吗?!” “你他妈到底让我想什么?!”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本以为他该为我高兴才是。我终于让人们看到我的强大了,让全世界都见识到我的强大了,就像当时的你一样!只是比你强,我靠自己做到的,不像你,需要带一大帮人! “索萨,还记得我为什么瞬间就制服了那两个铸就骑士,最终却放过了他们吗?”格林强压着性子对我说。 “为了让世人看看你格林.威尔马文有多仁慈,有多不记仇,有多宅心仁厚!”我冷笑道。 “不管你怎么讽刺我。我成功了。索萨。我改变了一些人对咱们的看法,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我改变了很多。” “我知道,我承认。所以别再跟我炫耀了。行吗?!”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你杀了个平民。毫无理由的杀了个平民,而且是当这一屋子人的面活活烧死!你知道这对世人对咱们的看法影响有多大吗?!你这一把火又把我们烧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啊!” “我他妈才不在乎呢,我…”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可我他妈在乎!!”格林一拳重重的捶在桌子上:“我不想再当流寇了。我们也终于不再是流寇了,在我费了那么大劲,甚至不惜搭上我妻子嫁给我的第一个生日晚宴之后!是我为咱们找到了容身之所,是我说服了炽天之翼和青龙会对我们提供庇护,是我让咱们终于可以在空山镇正大光明的住下来,是我让咱们终于登上了能跟几大势力分庭抗礼的舞台!可你呢?你他妈却只想把我们再踹下来!” “嘿,别那么激动,伙计,我只是想让人们见识见识我的炎魔之躯而已。”说实话,格林有点儿吓到我了,我已经不记得他上次这么…义正词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所以我还是认个错儿的好,虽然我并不认为烧死个平民能有多大罪过:“我只是没想那么多而已,格林,我只是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那么多?你没想那么多?!你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这却更让他暴跳如雷了:“你总是这样,索萨,你总是这样!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我曾经指望过,可你…”格林疲惫的摇了摇头,那一声长叹听起来不知积攒了多久:“我只希望你能动点儿脑子,至少别他妈再给我惹麻烦了!” “哈,我给你惹麻烦了?我给你惹麻烦了?!你他妈是我什么人,格林?”我大笑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扯到了嗓子,以至于我的声音都是扭曲的:“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从头到尾也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不管这件事带来了什么影响,受影响的那个人也是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需要承担什么责任,都他妈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用不着你来给我擦屁股,你也少他妈给我说三道四的!”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索萨,我真希望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可问题是这他妈不是!我们是绑在一起的,索萨,从沦为叛教者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绑在一起的。人们看到我就会想到你,看到你就会想到我,他们会认为我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你做什么我也会做什么。而当我在空山镇召集人手之后,跟我们绑在一起的人更多了,他们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也都会代表着他们。所以我才会放掉那两个铸就骑士,虽然我更想干掉他们,我调查过他们的履历,他们并不干净,死不足惜!可我还是放过了他们,我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世人看到‘我’的仁慈,索萨,而是我们!” “我不需要,格林,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么做。” “可我需要!”格林看着我,眼睛中闪动着无法抑制的哀伤:“走向光明,我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带领世人走向光明,可如果我都无法给身边的人带来光明,我都无法给你带来光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你所谓的光明并不是我想要的,格林。” “怎么会呢,索萨,怎么会呢?”他难以理解的苦笑着:“那是最美好的未来,对所有人来说那都是最美好的未来!” “也许这个‘所有人’中,并不包括我。”我也笑了,笑的可能比他还要苦涩:“我没有那么高的理想,也没那么宽的胸怀,我的心也装不了什么家国天下。我只想多喝几杯酒,多要几条命,多操几个女人而已。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星辰能陪我渡过一天,或者只是吃一顿饭,或者只是一次正常的交谈,甚至只是给我一个友善的笑容,我就死而无憾了。” “没错,你从不为别人着想,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格林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你只在乎你自己。” “这样至少实在得多,格林,我喜欢这么活着。” “也许我早就不该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索萨。”沉默了好久,格林才又开口说,语气疲倦的好像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梅琳.雪狐是对的,我们不是一路人,从来都不是。” “梅琳.雪狐?!”我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儿听过。 “就是在你的星辰之泪围剿我们的时候,负责保护那个封禁师的狐尾祭祀。后来我们又见过几面,具体过程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没兴趣知道。”他声音开始变得平静,不再有任何感情:“总之,她承诺让我重返同铸会,带着朱丽和克蕾媤,过往罪责一笔勾销,但代价是我得帮她抓到剩下的所有人,包括你在内,而我拒绝了她。” “你想让我说什么?对你的行为感恩戴德么?”我嘲弄似的冷笑着:“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已经后悔了?” “去你妈的,索萨。”他摔门而出:“去你妈的!” 第一百六十章 闲谈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麦克戴斯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直至把这杯白兰地喝了个干净,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这种事儿你跟空山镇的任何人说都比跟我说有用。” “正因为跟你说完全没用,我才会跟你说。”我拿起酒瓶给我们俩同时满上,他妈的,这种事儿本该由他来干才对,真不知道娜塔莉是怎么教他的:“要是让那帮人知道格林跟一个狐尾祭祀有来往,这群恶狗不把他撕成碎片才怪呢。格林是很厉害,可就凭他自己,干不翻那么多人。” “不是还有你呢吗?”麦克戴斯眨了眨眼睛。 “得了吧,在他眼中我简直生活不能自理。”我冷笑着。 “那…他不会真的把我们都卖了吧?!” “去你妈的,麦克戴斯!”我推了他一个趔趄:“他绝不会这么做的,格林.威尔马文,绝不会,这么做的!” “可我总觉得…你听我分析啊…” “闭嘴吧,我知道像你们这种整天耍笔杆子的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是对于格林,你还没资格评价!”我用力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更不想再为这件破事儿操一丁点儿心:“还是说说你吧,就你这性格应该已经交到朋友了吧,你来这儿也有好几天了。” “没人待见我,少爷,没人待见我。”麦克戴斯自嘲似的笑着:“他们跟你一样,只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凡人罢了。” “那也就是说。你被孤立了?”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说。 “那倒也不是,我还算…交到了个朋友吧。”他认真想了想才说:“就是你那个女仆。” “娜塔莉?”我愣了一下。 “对,就是她!”他打了个响指,那副恍然的表情就像刚刚才想起了她的名字。 “哇哦,不容易啊。”我饶有兴致的扬了扬眉:“在我的印象中她挺…没趣儿的,基本说不出来什么有营养的话。” “是吗?我倒觉得她还挺可以啊。” “噢?”我眨了眨眼睛:“你们都能聊些什么?” “吃啊,穿啊,最近的新鲜事儿啊,家长里短啊…” “无聊的话题,只有凡人才感兴趣。”我替他总结道。 “对了。有时候我还会跟她聊聊我的游记。” “啊。女人就爱听这些,而且听完了就恨不得立马亲自去转转,还得带上个画师把她这一路统统画下来。” “对、对、对!她还总说想让你带她去呢。” “让我带她去?你觉得我会有那闲工夫儿吗?!还不如让你带她去呢!”我大笑起来,然后想起了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蠢样子。笑得更欢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还真没想到能有人跟她聊到一块儿去。我还以为她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呢。” “哎,你这么说可不公平,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像她这么细心、耐心的人!”没想到诗人却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就她打扫出来的房间。跟宫廷侍女不相上下。” “宫廷侍女?说得好像你进过皇宫一样。” “我是进过皇宫啊。” “你他妈连皇宫都进过?!去干嘛了?” “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应该是某位公主或者王子的婚礼吧。像这种大型宴会都会请乐队去演奏的,而恰巧其中的一支乐队中就有我。” “你在乐队中负责什么?朗诵诗歌?” “不,手风琴。”他摆出了个拉琴的姿势说。 “你还会拉手风琴?!” “不仅仅是手风琴,伙计。”说起这个,他喋喋不休起来:“还有口琴,小提琴,双簧管…” “那你真该跟叶青认识一下。”在他即将开始又一次无休止的炫耀之前,我连忙打断了他:“也许在音乐方面,她还真能跟你聊到一块儿去。” “叶青?哪个叶青?” “风之优雅.叶青。” “那个…青龙会的少主?!” “你以为呢,难道还是红龙会的少主吗?” “你还认识她?!” “哈,这次你可比不了吧。” “望尘莫及,少爷,望尘莫及呀!此等佳人,生平若能得一见,死而无憾呐!”麦克戴斯文绉绉的赞叹着,然后举起了酒杯:“来吧,干一杯,为了风之优雅!” “我们是应该干一杯,但不是为了风之优雅,而是幸运的娜塔莉,庆祝她这辈子终于遇到一个能跟她聊得来的异性了。”我也举起了酒杯,满怀戏谑的对他说:“要不…你们俩可以尝试着更进一步啊?” “更进一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谈婚论嫁嘛!”我笑道:“她也老大不小了,我总不能让她砸在我手里啊。再说了,我看你也不年轻了嘛!”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哑然失笑。 “怎么,觉得她配不上你啊?她作为我堂堂索萨.炎魔的贴身女仆还配不上你么?!”我用力一拍桌子,直吓得他一个激灵:“还是觉得你配不上她啊?也不至于吧,你好歹也是个诗人呐,就算她服侍的人再厉害,她也终究是个下人啊!” “不是…这、这不太合适吧…”他哆哆嗦嗦的说。 “哎呦,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呀!一个宫廷琴手,一个宫廷侍女,简直绝配啊!”说到这里,我终于绷不住了,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必须承认,拿这两个活宝开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甚至能让我把跟格林的种种不愉快暂时忘记。 “嘿,既然聊到谈婚论嫁,其实我想说…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他却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抿了一口杯中之酒对我说:“常言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对我来说,婚姻就是坟墓,整个人生的坟墓,埋葬其中的将远不止爱情!” “得了吧,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强忍着继续调侃他的**说,免得他无休止的“诗意”下去:“你以为我让她跟你,她就会愿意么?我告诉你,诗人,她不会离开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承认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些醉意,但是了解我的人都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这个来增加我的信心:“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就那么自信么,少爷?”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中似乎也有了些酒意。 “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麦克戴斯,这是定理。”说着,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还有,以后不必叫我少爷了,叫我索萨就好。”少爷,这个称谓从娜塔莉之外的人嘴里叫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共识 “嗨,看来你朋友是打算跟你抢年度新闻人物了。”当格林走进那个熟悉的包间时,梅琳就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说。 “你看到新闻了?”格林叹了口气说。 “很多人都看到了。” “所以你又回到了这里。” “不,我一直都没离开过。”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是的,格林,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相信你会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呢?” “你不会的,我从未看错过你,从一开始就没看错过。” “我想喝点儿酒。”格林突然这样说。 “想喝什么?”梅琳问道。 “什么都行,只要是酒,什么都行。” “那就伏特加吧,虽然我更想跟你喝点红酒。”说着,梅琳已经从桌前的抽屉中拿出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 “你…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你总得承认我没看错你了吧?先干为敬了。”梅琳先把两只酒杯满上,然后就举起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格林端起酒杯,脸上总算出现了那么一丝笑容… “我得把我的帮手们留在身边。”当一整瓶伏特加下肚后,格林终于深吸一口气说,这还是他们开始喝酒后的第一句话。之前他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着,一言不发,而梅琳也没问为什么,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的陪着他:“只要你们能撤销他们的通缉令。并给他们适当的职位和待遇,我就能说服他们跟我一起加入同铸会。” “可他们不够虔诚。”面色绯红的梅琳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同铸会的四千万教众也未必都虔诚。” “现在的同铸会或许可以接纳不够虔诚的人,但是我们不能。格林,如果我们想带领人民走向最终的光明,从现在开始,我们至少应该先确保自己人足够纯净!” “我同意你的观点,梅琳,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无论同铸会给我多大权利。给我多少部下。我都无法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梅琳,我需要属于我自己的剑!” “可惜你的剑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但是我信任他们。” “难道你就不信任我么?” “我信任你,梅琳,可我不信任同铸会。” 梅琳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而格林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也不再说什么。 “我尽力而为吧,格林。” “我要的不是尽力而为,梅琳。我要的是保证!” “好,我向你保证!”梅琳想了想,终于这样郑重的说。 “我相信你,梅琳,我说过我会相信你,所以…”格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别辜负我。” “那索萨…”梅琳试探性的问道。 “我会给你索萨的,梅琳,我会把他给你!”在这出这句话的时候,格林几乎每个字都咬紧了牙。他本以为烈酒的刺激能让他混沌一点儿,至少不会如此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曾经。然而,此刻他却越发的清醒了,清晰到跟索萨有关的每一个往昔都开始在他眼前闪烁。 “格林,他不值得你这样。”梅琳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他值不值得…早已不重要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梅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格林的面部神经紧绷着,以至于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颤抖:“为什么…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么多次,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最终却落得个水火不容?!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梅琳,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我们洗白了一点,他随便一把火就把我们烧得更黑了!可是他、可是他居然还心安理得!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梅琳,真的不明白…” “因为你们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格林,你们只是因为命运而被迫绑定在了一起而已。”梅琳走上前来,轻轻为他拭去不知何时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其实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机会选择的话,你会愿意跟一个这样的人并肩战斗,生死不离么?其实你很早就了解他的过往是怎样的吧,就算不是在一开始,估计也差不了多久,你交朋友总是很谨慎的,不是吗?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那些伤风败俗,甚至可以说丧尽天良的罪行被你选择性无视了----比如他是第九军团的战友,蛮出色的法师,对你也足够尊重…” “别说了!”格林突然打断了她,一脸决然的表情似乎已经完全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悲伤:“既然我已经做出决定了,就别在说这些了,都没有用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我会尽快的。” “我要的不是尽快,格林,我要的是具体日期。” “抱歉,梅琳,我…实在没法现在就告诉你,因为在来之前我并不确定你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当然了,我也不确定还能否见到你。你得给我点儿时间说服我那些同伴们,毕竟他们跟同铸会明争暗斗了这么久,我再有威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让他们接受这种转变,至于索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给自己加一把劲才能接着说下去:“他反而很容易,只要我把他单独约到一个咱们事先安排好的地点,他就在劫难逃了。” “单独约出来,他不会怀疑么?” “也许他会怀疑所有人,但是…不包括我。” “谢谢你,格林,谢谢你终于拯救了自己,谢谢你拯救了我们!”梅琳抚摸着他的脸庞说。他愣了一下,却没有闪避,他感受着她的手,柔软的,坚毅的,温暖的,炽热的:“而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格林,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们会拯救所有人的,一定会的!”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梅琳,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的声音似乎不那么连贯了,也许他只是想以此来止住哽咽:“梅琳,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亲爱的,什么都不用说…”梅琳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唇在他脸颊上印过:“咱们来日方长呢。” “那就…为了光明?”他的声音颤抖着。 “那就为了光明!”她的声音却坚如磐石。 在这一刻,整个远大前程似乎都在圣光中沐浴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样人生 “继万松山下的那次叛变后,恭喜你再次登上头条了!”伊格拿着一份报纸在这位裂魂衍生品面前晃来晃去的说。 “那是他,不是我。”裂魂人冷冰冰的回应道。 “不用那么严肃吧,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啊。”伊格用力拍了拍裂魂人的肩膀,没心没肺得笑了起来。当然,从生理上来说,他也确实没心没肺。 “燃烧岛,他终于还是去了。”裂魂人却一点儿都不买账,原本就绷着的脸反而更加凝重了。 “而且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真的学会炎魔之躯。”雷申德凑过来,没好气儿的说:“元素之神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眷顾这个混小子,反倒让伊格纳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眷顾?为什么我倒觉得像是诅咒呢?”裂魂人眉头紧锁着,无意识的摇着头:“燃烧岛,凤凰试炼,这些都是曾经让我们既向往又忌讳的词。嗯…我之所以用‘我们’是因为那时候我和他还是一体的,但是现在我不想让自己跟他混为一谈。我们想去燃烧岛,很早就想去,也有那么几次我们差点儿就去了,可是…我们始终都没敢迈出那一步,因为那些传闻实在是令人恐惧,我们害怕,我们害怕会…” “你们怕死,直说不就得了。”雷申德毫不客气的替他说:“在把你剔出来之前,他可真是胆小如鼠!” “怕死?当然,没有人不怕死。可是令我们纠结的…却远不止于此。更多的反而是学成后所附带的那些…后遗症,传闻中那些掌握了炎魔之躯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不管他们曾经有多强。就好像…就好像你既然借助了炎魔的身体,总有一天你的灵魂也会被炎魔所占据,而最终…”裂魂人的脸色越来越阴霾,说到最后嘴角甚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你会变成炎魔,跟所有点燃自己的人一样。” “你是说他早晚会变得像伊格纳斯那样?别逗了,他可没资格跟曾经的火焰长老相提并论。”雷申德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我倒觉得如果哪一天他被自己烧死了倒是更符合他的性格,你知道的,剁手的那天他就差点儿做到了。” “我不希望他落得这种下场。”裂魂人喃喃得说。 “嘿。你还为他着想呢?”雷申德冷笑道:“你忘了他是怎么评价你得了?还有临走时送你的那记烈焰冲击?哦。对了,对了,他还打算把你送去同铸会给他顶罪呢!” “他恨我…”裂魂人痛苦得说。 “要我也会恨你的,毕竟你只是个被本体剥离出来的残渣而已。更何况你那个本体也好不到那里去。”雷申德继续向他开着火。完全没在意这个裂魂衍生品的感受:“你最好的归宿就是躺在我的手术台上。这样还能让你这本就不该存在的人生稍微有那么点儿价值。” “够了,老雷,你吓到他了!”伊格终于听不下去了。 “哎。我哪儿说错了?”雷申德抗议道:“难道现在连铁人和裂魂人都脆弱的听不得实话了?!” “其、其实…”被雷申德吓得满脸苍白,浑身颤抖的裂魂人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只是就他这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来看,他很可能还得再缓一会儿:“如果…如果那不会太疼的话,我、我会考虑的,雷申德长老。只是…只是…只是那画面想起来实在是太、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雷申德愣了一下:“解剖你?” “别说这个词!”说罢,裂魂人已经剧烈的呕吐起来。 “你能不能别吓唬他了,这很有意思吗?!”伊格在裂魂人即将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之前搀住他:“他现在是个独立的人了!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索萨!” “我开个玩笑而已,有没说真要把他…那什么了。”雷申德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得耸了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玩笑的效果倒还蛮有意思的。” “行了,伙计,咱们不理这个疯老头子。”伊格一边轻轻拍着裂魂人的后背,一边安慰着他。 “疯老头子?!你可是越来越不尊重我了!”雷申德挥舞着双拳,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这个铁疙瘩!” “知足吧,老雷,我还有一百个更难听的称呼等着你呢。”伊格冷冷得回了一句,但转回到裂魂人时语气却又温和起来:“说说你的小说吧,伙计,写得怎么样了?” “写到…写到…”裂魂人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仍有些失魂落魄:“写到我们要离开狼堡了。” “啊?我记得不是前几天就写到这儿了吗?” “是的,嗯,事实上…我已经三天没动过笔了。” “怎么,词儿不够用了?”伊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我只是…我只是…”裂魂人已经是惨白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只是不想再写了,不想再去想那些往事了…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出卖豺狼,为什么要出卖所有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喃喃自语着,泪水正无意识的从眼眶中涌出来:“我记得豺狼的妻子,她中午才给我们烧过菜,晚上就用豺狼的匕首自刎在我面前…诸神慈悲,她没做错什么,她从来都没做错过什么!” “因为你想用那一山寨的人命来洗脱自己的罪名,这很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雷申德又插嘴道:“只是未能如愿而已。就可惜那个修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临死的时候把你救活了。要不不就没以后这些破事儿了?这么说来你们的诸神确实不够慈悲,对之后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而言。” “那个修士…那个修士…”裂魂人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似乎把这个人选择性的遗忘了,突然,他惊叫起来:“麦克白,哦,是麦克白!天呐,我都对他做了什么?我都对他做了什么…”他跪倒在地上,狠命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麦克白?你是说那个靠一己之力帮伍德里奇家族打败斯图亚特家族的麦克白?!哦,原来他就是当年救了你的修士啊。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呢!”雷申德的兴致又被撩起来了:“怎么。难道你跟他之后还有过交集?当埃苏雷格的两大家族开战时,你不是已经跟着第九军团去参加北伐了吗?” “在去安乐城之前,他来找过我。”裂魂人痛苦得说。 “找你干什么?是让你去帮他么?”雷申德扬了扬眉,立刻就猜到了。并接着往下说:“可是你没去。” “是的。我没去。我答应了他我会去。我答应了他我会带着法师和战士一起去,我向他保证在城破前我们一定会赶去,结果…我没有!我欺骗了他。只为了把伍德里奇家族逼入绝境,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我欺骗了他!!我辜负了他!!”裂魂人的嘴角颤抖着,说到最后已经犹如癫痫般抽搐,然后他开始用力抽起自己的耳光来,那“啪、啪”的响声在空旷的金属大厅中格外刺耳,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 “得了吧,你得庆幸当年你没料到在这种处境下麦克白还能带着伍德里奇家族翻盘。”雷申德毫无怜惜的看着他:“否者照你这性格,估计他都别想活着离开了!” “闭嘴吧,老雷,那不是他的错!”伊格忍无可忍的骂道,同时用力抱住裂魂人的双臂,让他不能再伤害自己:“当年这么做的人是索萨,不是他!” “别忘了,那时候他们可还是同一个人呢。” “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又如何?他终究是他的一部分。” “那也是他好的一部分!” “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要跟我在这儿争来争去的,就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叛徒和一个哭哭啼啼的懦夫?算了吧,我在磁动力方面的研究可正处于关键时期呢,我可没闲心跟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说着,雷申德已经慢慢悠悠的向实验室走去:“还有,伊格,如果你还打算干点儿正事儿的话,最好来帮帮我,我把你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裂魂人当保姆的。”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样,说话从来都不过脑子。”伊格没理雷申德,而是继续安慰着裂魂人道。 “不,他说的没错,既然我们曾经是一体的,我们一起犯下的过错就必须共同承担。”他神情木然的说,眼睛中却充满了悔恨和歉疚:“麦克白不仅救了我,还教导我,指引我,带我同行…他不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还给了我第二次人生。可我却再次走上了老路,我本该以死谢罪的,可我也只有一条命而已,就我犯下的那些罪行…死一万次都不够多。” “你觉得你跟他是一样的么?”伊格问他。 “谁?”他茫然的说。 “索萨。” “我…我们是…”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只告诉我,你跟他是不是一样的?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也那么做?!” “我…我不会的。”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握紧双拳,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不会的!” “那不就是了?你跟他是不一样的,你也不是他。”伊格郑重的对他说:“你没必要因为他所犯下的那些罪行而自责,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完全独立于他之外的个体,你已经彻彻底底的是另一个人了!既然你觉得他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是错的、不好的,那么为什么不尝试着从现在开始做些好事呢?以你自己的身份,以你自己的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 “是啊,既然你已经不是他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想个新姓名字呢?你总不愿意整天被人叫做裂魂人吧?” “可我…不知道我该叫什么。” “埃菲尔德怎么样?那曾经是你的姓氏,不是吗?” “不不不!”他惊恐的说,仿佛这四个字有多么可怕似的:“那是他的姓氏,不是我的。” “这早已不再是他的姓氏了,他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可我配不上这个姓氏,伊格。”他又抽泣起来:“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我对不起我的家人们!” “那就去补偿他们啊,埃菲尔德,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们,就去向他们道歉,如果你觉得亏欠他们,就去给他们补偿。”伊格按着他的肩膀说:“其实你应该感谢那个索萨才对,正因为他把你分离了出来,你才能重新开始啊!” “重新开始?我…我可以么?”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再也无法影响你,也无法再控制你了,埃菲尔德,你是独立的,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会帮我么?” “我会的,伙计,我向你保证!” “这么说来,我应该去烧掉那本小说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埃菲尔德终于收住了泪水,站了起来。至于他脸上的那一丝笑容,从来到流云风暴的那一天起,伊格还从未见过。 “额…伊格,你能跟我一起来吗?”没走出几步,埃菲尔德却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说:“烧书的时候,如果突然起风…或者有什么其他意外发生的话,我可能会被烫伤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巨头 “被毁灭的古都,不复存在的民族。大约在一千两百年前,瓦伦特部落崛起于此,他们骑骏马,使弯刀,打仗不要命,杀人不眨眼。很快他们就侵占了大片的领土,掠夺了大量的奴隶,并在几十年后跨越还是一片荒漠的希利苏斯向西方发起了总攻。”身着灰色便装的菲利克斯抚摸着残壁上那些被风沙侵蚀的有些模糊的壁画对罗兰说:“一开始,他们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似乎席卷西方只是时间问题。但皇室和天谴议会很快就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在取得嚎叫谷大捷之后,更是一路收复失地,杀回东方,并最终攻陷了这座瓦伦特部落的王都。然后他们屠杀了城内的百姓,并烧毁了它,就像之前瓦伦特部落对所有西方城市所做的一样。嗯…那真是场艰苦的战役,相信我,我亲爱的朋友,非常,非常的艰苦。” “那瓦伦特的残部呢?”罗兰光着膀子,把那身青绿色的铠甲背在身后,炽热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让他像一块无暇的白玉般在太阳下泛着光。他随兴的敲了敲身边的石柱,却让早已残破不堪的它直接坍塌下来,他惊慌的环顾着四周,还好没被那为数不多的几名游客发现。 “据说是逃去了更东的地方,但是后来就查无音讯了。也许他们被东方人消灭了,也许被东方人同化了,也许被东方人吃了,谁知道呢?”菲利克斯调侃着:“其实当年皇室想把这里发展成一个旅游胜地的。可惜位置实在太偏了,导致都没什么人,所以就放弃了。当然,这场战争对西方的摧残也是挺严重的,弄得他们也没什么心思把精力放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是不是在击溃了万伦特部族后,皇室和天谴议会就再也没能缓过劲儿来?”罗兰想了想问道:“没准儿这也是同铸会能够兴起的原因之一呢。” “嗯,有很多人也这么推测过,不过我倒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黑白战争也已经是一百多年后的事儿了。”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这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棒极了。菲利。如果一定要让我形容一下的话,我只能说,棒极了!”一说到这个,罗兰立马兴奋起来:“我从长湖开始南下。又一次经过了冰封城。穿过了冰封剑匣。但是略过了冬眠城和其他中间地带,毕竟这些地方我已经游历过了,就算不去也不会错过什么惊喜。总之。我直接来到了希利苏斯,穿过骄阳城、月光城和它们身后的戈壁一路来到这里。那感觉真是太奇妙了,菲利,从一个遍地冰雪,严寒至极的地方瞬间来到了一个遍地黄沙,炎热至极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我在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里走过了两个世界一样!” “所以,你一定是要继续东进喽?” “当然!为什么不呢?” “那你不介意我来充当你的导游吧?” “也许他不会介意,但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我会介意。”伴随着这个清澈,明快的声音,一袭轻装短打的叶青出现在他们面前,让这灼热难忍的气候都凉爽了许多。她先冲菲利克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亲切的拉起罗兰的手说:“别人都说你是个很英俊的人,如今亲眼得见,才发现英俊这个词跟你的容貌相比可真是太苍白了。” “啊…是吗?”罗兰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任由她这么握着。 “哎呀,忘了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了。”倒是叶青先略带歉意的把手收了回来:“我叫叶青,人们也会叫我风之优雅。”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风之优雅?!” “是啊,但愿没让你失望吧。”叶青微微欠身,露出了一个稍显羞涩的笑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失望?!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失望呢?!”罗兰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我听说过你,当然听说过你,早就听说过你!听说过你的很多事情,但是那些传说,那些…哇哦,令人惊叹的传说跟你本人比起来,简直是太无力了!” “嘿,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相互吹捧的话…能不能也捎带着捧一下我?”菲利克斯也调侃似的插了进来。 “等等!”罗兰突然叫道,似乎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云中苍穹,风之优雅,雷霆之怒…嘿,菲利,如果你能把星辰之泪也叫来的话,咱们就凑齐了!” “呃…只要你稍微思考一下咱们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就应该能想到她是不可能跟我们凑到一块儿的。”菲利克斯委婉的提醒道。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这也就足够了!来吧,让我们来一场混战吧,能站到最后那个人就算赢,怎么样?!”罗兰兴奋的喊道,眼睛中更是已经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或者咱们一起打他行啊,风之优雅,而且还不一定打得过呢!要知道这位云中苍穹可比看起来厉害多了!” 菲利克斯和叶青面面相觑着,觉得很尴尬。 “喂,你们还等什么呐?!”罗兰却连斧子都抽出来了。 “我想你得先冷静一下,我亲爱的朋友,要知道我们三个人能聚在一块儿实在不太容易。”菲利克斯用尽可能缓慢的语速说,希望能借此来缓解罗兰越发亢奋的情绪----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了,比如蠕动的肌肉和暴起的青筋:“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先谈谈正事儿吗?” “难道还他妈有比这更正经的吗?!”罗兰俯视着菲利克斯,咧开嘴露出了利刃般的獠牙。 “或许…我们应该先聊聊合作的事情吧?”叶青轻轻抚摸着罗兰那已经比自己大两倍。粗壮三倍的手,试图让他先冷静下来:“要知道,我们跟同铸会的战争可是越来越近了。” “是你们跟同铸会之间的战争吧,小风风!”说着,罗兰已经举起鬼斧冲叶青当头劈了下去! “你先拖住他,我去把周围的人清理掉。”菲利克斯看着以一个踏风步将将让过这记劈砍的叶青和跟上前去又挥出一记横斩的罗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是我?!”叶青不满的抗议道,一边以纵风术不断制造气旋延缓着罗兰的攻势,一边躲闪着他那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因为他现在盯上你了,亲爱的。”已经疾行出十几米开外的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拔出细剑点穿了一个旁观者的咽喉。让他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在用一分三十五秒的时间解决掉半径一百米范围内的四个旅行者,三个考古人员,一个画家和一个路人后,菲利克斯终于加入了战斗。而这时候一向以作战从容著称的风之优雅居然已经被罗兰压制的不再从容!只见她不停的后退着。躲闪着。两把鬼斧却依然如鬼魅般如影随行着。不断从她的鼻尖,腋下,胸前掠过!要知道如果那巨大的斧刃真的碰到了她那柔弱的身躯。哪怕只有一次,那血腥的画面绝对是限制级的! “我说你要是再不肯帮忙,我可要还手了!”叶青一个后撤步的踏风行躲过了罗兰的一记直劈,却还是被那凛冽的斧风削去了几根头发。 “我没让你不还手啊,叶青。”菲利克斯此刻已经跟上了罗兰的步伐,却并没有出手,只是这么紧跟着。 “别说风凉话了,炽天使,一旦我还手,这个疯子的注意力就再也不会转移到你身上了!”叶青没好气儿的说,在被斧头所带出的罡风割破衣角之后。 “那当我把他引过来的时候,你可别干看着。”菲利克斯保持着跟罗兰一步的距离对叶青说。 “别逗了,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他?!”叶青用一阵旋风卷起罗兰的右手,在那锋利的斧刃即将划过自己脸颊的瞬间,让它擦着耳朵偏斜开来。 “我只是不想杀了他。”菲利克斯摊了摊手:“我们只要把他的体力耗尽就行了,这样他自然会恢复理智的。” “那我们还要陪他玩儿多久?”叶青借助气流让自己的身体向右侧旋转开来,唰!一道寒光擦过刘海儿,差点切到了她的鼻尖儿。 “你要这么问的话,恐怕我们得多给他点儿耐心了。”菲利克斯这样说着,紧赶两步,一剑刺向了罗兰的脚踝。 “看来…只能如此了。”叶青撇了撇嘴,奋力向后跃起,总算闪过罗兰双斧齐出的一记大十字斜斩!只见她于下落过程中翻手升起一道旋风,不偏不斜,恰好将罗兰那没被刺伤的另一只脚卷了进来。 一时间,风卷黄沙遮晚霞,剑点嫣红斧裂天! “我这是怎么了?”遍体鳞伤的罗兰靠着石墙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至少被切开了两、三个伤口,鲜血已经淌遍了全身,并把身下的沙土染红。在喝干了菲利克斯递过来的治愈药剂后才止住了血,但是由于伤口太多,想要全部愈合恐怕还得忍受一段时间。 “简单来说,刚刚你试图一个人干掉我们两个,但是七分钟后,你失败了。”菲利克斯解释道,在罗兰的对面席地而坐,看上去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你们两个打我一个?!”罗兰不满的叫了起来,导致又拉扯到了伤口,让他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又加深了几分。 “是你一个打我们两个。”叶青靠在罗兰对面的石柱上,拍打着身上的沙尘,有些细小的汗珠还在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你先动的手,难道你忘了?” “我先冲谁动的手?”罗兰一脸茫然的说。 “我。”叶青指了指自己,做出了个委屈的表情。 “啊,我应该先对你动手的!”罗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对菲利克斯说,结果又让那些右臂上的创口崩出血来:“然后她就能跟我一起对付你了,这样才公平嘛!” 菲利克斯和叶青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可惜啊,我还是没能在开启狂战的状态下掌控住自己,否则我绝不会先对你出手的,叶青。无论你有多强,主动向女人出手终究不够绅士,不是吗?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绝代佳人。”倒是罗兰自己先对叶青表达了歉意,然后可怜兮兮的对菲利克斯说:“菲利,还有药水么?我快要疼死了。” “药水自然有,但是像这种强效治愈药剂如果饮用太频繁的话,对身体的副作用还是挺大的,所以你就先忍耐一下好了。”菲利克斯扬了扬眉:“而且多体会一下受伤后的疼痛感对你有好处,这样在下次战斗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轻易让自己受伤了,没准儿这对你尽快学会掌控自己也有所帮助呢。” “没用的,菲利,我杀扫荡时受的伤可比这次严重得多,可我下次进入狂战状态时照样没一点儿意识。”罗兰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而且那次我连一瓶药水都没有。” “那你是什么挺过来的?”菲利克斯不解的问道。 “硬挺。”罗兰耸了耸肩:“扫荡教过我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然后我一有了多余的力气就立刻开启狂战状态,这样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快一点,好像是正常人的…” “八到十二倍,在遭受不同程度的攻击时会有所浮动,不过基本会维持在这个范围内,我刚刚计算过。”菲利克斯替罗兰说道。 “嗯,就这样,几天后,我又生龙活虎了。”罗兰伸了个懒腰,导致自己直接疼得叫出声来。 菲利克斯和叶青又对望了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好吧,这是两瓶强效治愈药剂,一个小时后你可以再喝一瓶,以此类推,这两瓶应该足够治好你了。”菲利克斯把两瓶药剂扔给罗兰:“自己算着点儿时间,别记错了。” “自己算着点儿时间?”罗兰愣了一下:“等等,你们要干嘛去?” “喝一杯什么的吧。”叶青对罗兰眨了眨眼睛。 “那带上我啊!”罗兰叫道。 “如果下次你能不再用斧头招待我们的话,我会考虑的。”叶青冲罗兰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边释放群体传送,一边又对菲利克斯说:“先说好,这顿谁请啊?” “当然是你啊,这可是你的地盘啊。” “喂,你可是个男人哎!” “那就各付各的好了。” “这多没意思呀?” “那你来提个建议喽。” “划拳吧,输了的请,这可公平了吧?” “哎,划拳明显是你们东方人更在行好吗?!” “那不吃了!” “别别别,就划拳,就划拳吧…” 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传送门中,留下孤零零的罗兰在烈日下黯然神伤:“嗨,我保证再也不主动出手了还不行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利益关系(上) 有那么十来天了,格林一直没搭理我,当然了,就算之前他也不怎么搭理我,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他妈的天下苍生,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也不至于去主动打扰他,反正他已经够烦得了,见到我估计只会雪上加霜。何况有几天我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我尽量不去想他又去跟那只狐尾祭祀私会了,但是…呵呵,管他呢! 于是我只好隔三差五的找麦克戴斯聊聊…真的是隔三差五,毕竟最近花在炎魔之躯上的时间还是挺多的,我得找到它的最佳临界点,好让它持续的久一点儿,至少也得长过我**的时间。好在进展显著,看来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天赋的。 不过…怎么说呢,这些天无论干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定,这显然跟菲利克斯的许诺有关。我不想就这么干等着,要知道这也许只是他开给我的空头支票,世界欺诈者,这本就是他擅长的勾当。我想做点儿什么,我也一直在试图做点儿什么,可惜…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所有抛头露面的时候都是官方的,身边总会跟着一大推人,我根本没机会接近她。何况就算我有单独面对她的机会,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跟她打个招呼说“你好”吗?估计她只会回给我一枚冰锥吧。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跟有多大仇怨似的,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叛教者?!这居然就是唯一能使我们对立的原因了!呵呵。所以有些事儿是经不起琢磨的,因为它只能让你头疼或者…更头疼。 “你想什么呢?”在昏黄的烛光中,菲利克斯这样问我。 “我在想你能不能把这里弄亮堂点儿!”我看着菲利克斯那张在摇曳的火苗后若隐若现的脸庞,没好气儿的说。 “长夜城嘛,环境总得配得上这个名字才好。”菲利克斯笑了笑,帮我把杯中的红酒满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你就能跟苏菲来个约会了。” “说具体点儿!”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一周后同铸会将在碧波城举行一场大型朝拜活动,碧波城,你知道吧?”菲利克斯问道。 “当然。在埃斯特纳片区的潮湖边。号称湖面上的城市。实际上是由于数百年来水平面逐渐升高而把一部分城镇淹没了而已,这本来对于当地居民来说是件不幸的事,结果却令他们因祸得福,如今碧波城已经是世界文明的旅游胜地了。”我娓娓道来。一副对那里了然于胸的样子。实际上我根本就没去过那里。对那儿也没什么兴趣。这些都是麦克戴斯告诉我的。是的,他去过,他他妈哪儿都去过。 “嗯。的确是个好地方。”菲利克斯点了点头接着说:“活动会由苏菲牵头,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随行…” “然后我就突然蹦出来,再被她们摁住?!”我打断了他。 “你总是那么喜欢插话么,我亲爱的朋友,我还没说完呢。”菲利克斯端起酒杯晃了晃,轻咂了一口才接着说:“朝拜会在傍晚举行,但苏菲会提前几个小时去到那里,游览一番。毕竟她从未去过那儿,而我又把那里狠狠赞美了一通,所以她决定先去来个环湖漂流,然后…”他铺开一张潮湖的平面图,举起烛台指着其中一处说:“看到这座桥了么?” 我眯着眼晴,总算就着摇曳的烛光在湖泊的狭长处找到了那个桥梁的标志,然后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这是漂流的必经之地,她的船会从桥下穿过,到时候你只要等在桥上,就能把她抓个正着。” “不会有人陪她吗?”我心存疑虑的说。 “谁会陪着她?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不是军团长就是军团副长,都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忙活呢。” “那你呢?” “我?啊,她当然是想让我陪着她喽,但是…那几百个祷告者可是一刻都离不了我啊。”菲利克斯扬了扬眉说。 “这么说…计划是可行的?” “当然!”菲利克斯笑了起来:“我这只是先给你提个醒儿而已,让你先做好准备。她的具体行踪到时候我会及时跟你联络的…对了,你的心灵感应能力如何?” “还不错,但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几公里?” “几百米。” “呃…好吧。”菲利克斯把即将显露出来的失望之情憋了回去,然后掏出一个类似小工具箱的玩意儿说:“那你先拿上这个,我们可以通过它保持联络,雷申德应该给过你类似的东西吧。但是用完了你得还我,这东西难搞着呢。” “你怎么也有这玩意儿?!”我一脸惊讶的说。 “世界上可不是只有雷申德这一个炼金术士而已。”菲利克斯把通话器推到我面前说:“现在,你可以静候佳音了。” “你这么出卖她,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愧疚吗?”我看着他悠然的笑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愧疚是一种负面情绪,我的朋友,它只会拖累你。” “可这种情绪…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 “也许吧,但对我来说,不是现在。” “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在乎她,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我很在乎她。这些年来我花在她身上的精力比我的很多得力干将都多,但是…在鱼和熊掌无论如何都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我就不得不忍痛割爱了。”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端起酒杯准备跟我碰一下,在发觉我根本不领情后只好自己喝了一口。但是这并不足以影响到他脸上的微笑:“对了,你下过棋么?” “虽然比起在棋盘上踢掉别人的棋子,我更喜欢在现实中直接把人烧死,但是我他妈还不至于连棋都没下过!”不知为什么,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总是让我莫名的恼火。 “那就好办多了,我们不如就把这件事当做是一盘棋中很关键的一步吧。”菲利克斯的手指看似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比划着:“在世界这个棋盘上,你好比我的王,而她好比我的后,当你们同时面临危机的时候,我当然会弃后而保王。我亲爱的朋友。这不过是下棋的基本常识而已。” “你还真把我当王了?!”我满怀戏谑的说。 “我承认跟曾经比,至少你现在是。” “那么说来,没准儿哪天我又不是了?”我冷笑着。 “棋局总是瞬息万变的,而这个世界更是。” “所以最终的王。永远都是你自己吧。” “你错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个下棋的。”菲利克斯笑了起来,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把刚刚由莎尔端上来的熊腰肉切给我一块儿说:“别光顾着说话忘了吃啊。上次就被你们浪费了不少,这次就别再糟蹋美食了。” “可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又跟你朝夕相处了三年,难道对于这个女人,你就一点儿情义都没有吗?!”必须承认面前的烤肉着实香气逼人,而且卖相上也让人垂涎欲滴,但是想到星辰这段完全由谎言和利益编织出来的婚姻和菲利克斯脸上那连一丁点儿伤怀…甚至怜悯都找不到的笑容,我只觉得摆在我前面的不过是坨令人作呕的狗屎! “义的话,总会有那么一点儿,毕竟三年时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但是情…”菲利克斯刻意的停顿了几秒钟才说:“很遗憾,一点儿都没有。” “你爱过么?你爱过任何人么?”我原本只想这样轻描淡写的问他,因为在“爱”这个字上我自己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可是当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却突然难以遏制的恼怒起来,以至于霍的站起身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你他妈的哪怕爱过任何一个人吗?!” “当然,那是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她虽然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却是我爱上的第一个。”菲利克斯却只是再次倒上酒,依然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跟她共同渡过的那些日子,甚至精确到每一件往事,每一个细节。”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每个人都会有曾经的,我亲爱的朋友,或者是海誓山盟的,或者是痛彻心扉的。”菲利克斯再次举起酒杯晃动着,只是这一次他把酒杯端到了自己面前,透过鲜红的液体,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在跟随着它们漂荡着,我不知道他想从这杯酒中看到什么:“每个人,都会有曾经的。” “那…你会想她么?”我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道。 “会想,也不会想。” “我不明白。” “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她就会在我脑海中出现,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如此的真实,好像她就坐在我身边,站在我面前一样。”他直起了腰板儿,身体前倾,离那杯酒更近了,至于眼睛中那一闪而过的神采,让他看起来跟现在的长相一样年轻:“就好像…我们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这二百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啊,我想你有点儿误会了,我年轻的朋友,我并不会经常性的想起她,而且还越来越少了,差不多几年才会有那么一次,而且我也知道那个记忆中的她…”菲利克斯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早已跟真实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什…什么意思?”我又一头雾水了。 “这么说吧,当你跟一个人分别的太久,而她对你又非常重要,或者意义非常特殊的时候,你就会不停的去想她。也许你并不想这样,可你总是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只好在在脑子里不断的勾勒她,在心中不断的美化她,甚至有可能把一些幻想中甜蜜的经历附加给她,直到把她的一切都理想化,到了最后…”菲利克斯喝光了杯中的酒,让酒杯回到了透明的本色:“你都已经忘了她本来是什么样儿了。” 我没搭话,若有所思。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这玩意儿是永无止境的,你永远都无法彻彻底底的看清它,更别提掌控它,最终你只能靠一些亲身经历来理解它。但是说到理解能力,我年轻的朋友,每个人却又是不一样的。”菲利克斯依旧用他那毫无感**彩的声音说:“所以有些人就算谈过一百次恋爱也是空虚的,苍白的,于是当他们再开始第一百零一次恋情时依然是茫目的,简单的,可有些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就把一切都看清了。我很荣幸的成为了后者,我亲爱的朋友,我再也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爱情了,无论是临街小妹还是星辰之泪,从情爱的角度来说,她们并无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一个对你完全没有用,而另一个却对你有点儿用。”我沉默了好久才说。 “哈,看来你总算有点儿开窍了。”菲利克斯赞许的点了头,然后打了个响指说:“把烤肉撤掉吧,莎尔,它们终究还是凉了。来些甜品,聊了这么久,我们都饿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利益关系(下) 两分钟后,莎尔再次出现在烛光里,放下了先前各种复杂的想法,我这才重新开始留意她,她穿着的还是那身毫无装饰的黑色长裙,脸上挂着的还是挑不出一点儿瑕疵的微笑。她为我撤去了烤肉,端上了类似于蜂蜜小饼似的的甜品,我尝了一口,柔软而甜腻,本想向她表示一下赞美之意,她却已经转身离开。我看着她那逐渐融入黑暗中的背影,才想起原来她是一直站在我们旁边的,然而我却从未察觉到过她的存在,因为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那浓重的黑暗气息。 “莎尔她…”我忍不住想把这个疑惑提出来,张口后却又发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不用担心她,她会自己解决的,跟我同桌进餐…”菲利克斯耸了耸肩:“她还不太习惯。” “呃,我的意思是说她好像…” “跟我们不太一样?”菲利克斯恍然道。 “我总觉得…”我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不真实,对吗?”菲利克斯接下去说,用正常的音量:“你觉得她跟一个人比起来,倒更想是一团黑暗之力?”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他的描述恰到好处。 “没错儿,她的确是。” “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虚拟的,被某种幻术制造出来的?!”我无比惊讶的叫道:“你是说…她不是人?!” “不不不,看来你又误会了。我亲爱的朋友。”菲利克斯连忙解释道:“她当然是人,真真切切的,只是在构造上跟我们有些许不同。你知道我们的身体都是由血液,骨骼和肌肉构成的,而她…”他神秘的笑了笑:“是黑暗之力。”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雷申德能给钢铁赋予生命,我为什么不能用黑暗之力转化人的血肉之躯呢?” “可雷申德…” “雷申德是个炼金术士,而且是个极其出色的炼金术士,但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才能创造奇迹…要知道这是个无比辽阔而深邃的世界。”菲利克斯在烛火中摊开双臂,似乎要将整个黑暗拥在怀中:“在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范围之外。还有无数的未知在等待着你去探索,去发掘。只有这样你才能意识到你曾经见过的那些人,经历过的那些事,是多么的狭隘。是多么的浅薄。” “我们还是接着聊莎尔吧。你说呢?” “啊。莎尔,莎尔…你是想了解我是怎么做到的,是吗?嗯…这可是个复杂又繁琐的过程了。我们得先从…” “不,我的求知欲可没那么强,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在发现他即将开始一段长篇大论之前,我连忙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转化了她,是为了给炽天之翼创造一个圣女么?而且这也不是她原本的相貌吧?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完美的女人,完美到就像…雕琢出来的。” “没错,我确实在转化中调整了一些她的身材和模样,但只是微调而已,很多女人就是天生丽质,你也见过那么几个。至于圣女…当然,炽天之翼需要圣女,信徒也需要一个能代表他们去跟炽天使沟通的媒介。这种人在不同的宗派中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称呼,比如使徒,神仆,灵媒等等乱七八糟的。而这种人都必定是与众不同的,要么强壮非凡,要么高大异常,要么美艳绝伦,这样才能跟那些相对平庸的教众区别开来,自然而然的让人们敬畏,惧怕,或者爱慕。于是我也只好给莎尔做了个小小的手术,让她貌若天仙。” “所以你就把这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填充着黑暗之力的皮囊?”我冷冷得看着他。 “这是她自愿的,我亲爱的朋友。” “那只是因为她崇拜你!” “她当然崇拜我,她是炽天之翼的第一批教众,也是我的第一批信徒,而且虔诚到让其他人惭愧,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疯狂或者盲目。转化是她主动要求的,在具体了解过它的含义、过程和所有优劣之后,她愿意这么做,她渴望这么做,她甚至祈求我这么做。” “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情愿失去自己的血肉之躯,不管是为了成为圣女,死灵法师,还是他妈的炎魔!” “这样吧,我亲爱的朋友,我们来算一笔帐好了。”菲利克斯心平气和的对突然焦躁起来的我说:“炽天之翼成立于七十年前,而她加入教会的时候是二十岁,她体质平凡,完全无法学习黑魔法或者掌握任何异能,所以如果我不改造她的话,她也许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就算能,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儿,也不用我过多描述了吧。” “不过我们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如果只有这些理由的话,估计像你这种有切身经历的人能找出几百条诸如人权大过天的论点来反驳我。”他在我张嘴质疑之前就接着说:“但是…我成全了她,我亲爱的朋友,我通过改造她的身体而实现了她靠自己所无法实现的理想,这才是最关键的。” “她的理想?”我愣了一下:“是什么?” “服侍我,永远的服侍我。” “去你妈的吧,狗娘养的!”当我忍无可忍的骂出这一句时,不知道是出于对他这种大言不惭的愤慨,还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这两个足以令所有男人仰视的天使,这两个名副其实的绝代佳人,居然就这样被他控于孤掌之间! “你认为这不可能?”他却还是微笑着。 我没说话,只是恼羞成怒的盯着他。 “如果让你永远服侍苏菲。你会愿意么?” “当然!”我脱口而出。 “这不就得了。”他耸了耸肩说。 我一时语塞,居然…哑口无言了! “当人们因为某种情愫而迷恋上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时候,他们所能付出和承受的代价往往是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而他们往往也会因此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往往也是偏执的,盲目的,甚至是他们自己所难以掌控的。但是如果我这个保持清醒的人能把这些力量集中起来并加以利用…”菲利克斯将张开的双手缓缓向一起收缩,直到在胸前形成球状的圆弧:“炽天之翼就诞生了!” “你还是利用了她,不是吗?你利用了所有人,你现在甚至还他妈想利用我!”我咬牙切齿的说。 “如果你一定要用‘利用’这个词的话,那我想告诉你。利用是双向的。因为没有我。你不可能得到接触苏菲的机会,而所有那些被我利用的人,我也会让他们获得相应的回报,所以…我觉得用‘互利互惠’应该更贴切一些。” “那你的信徒们呢?你除了死亡还带给他们什么了?!” “机会和希望。我亲爱的朋友。反抗强权的机会和翻身作主的希望。靠他们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些。” “看来…我们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 “你确定?我们已经聊了那么多了。” 我没搭话,只是无意识的注视着那摇曳的烛光。 “所以你还是太年轻了。还是无法摆脱那些看似闪亮实则华而不实的幻想,在这方面你应该多跟威尔马文学学,他就比你实在的多。”菲利克斯将我那杯搁置了太长时间的红酒倒掉,然后重新帮我满上。 “那你应该多跟他聊聊才是,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你之所以把星辰…之所以给了我这个机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本来想说“把星辰送给我”的,但是突然意识到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而已,我未必能得到她,所以临时改了口:“可你不一定会如愿,菲利克斯,我是说就算我得到了星辰,我也未必会给你你想要的。” “但是想要得到总得先付出的,我亲爱的朋友,这是个恒古不变却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理,我只有先给你一些东西,才有可能从你那里换来我想得到的另一些。”菲利克斯在“可能”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所以我必须这么做,我亲爱的朋友,因为在任何一件牵扯到权益互换的事情中,如果双方谁都不愿意先付出的话,那么这件事是永远都不可能促成的。至于威尔马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我跟他聊这些才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 “所以在你们俩面前,我永远都是最幼稚,最肤浅,最不明事理的那一个,是吗?”我站起身来将那杯我还一口都没尝过的冰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准备驱动空间传送离开,却突然间发现这地方居然是被封禁的,于是只好问菲利克斯说:“告诉我哪里是没有空间屏障的,如果你觉得没什么可聊得了。” “啊,当然,顺着你左边那道门一直往前走,穿过整个隧道进入下一个正厅的时候,你就可以施展传送了,莎尔会亲自送你过去的。”菲利克斯站起来欠了欠身说,居然没再挽留我:“那就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亲爱的朋友。” “借你吉言了,世界欺诈者。”我冷冷得说。 此时,莎尔已经无声无息的从黑暗中现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手持烛台径直走出门去了。我跟在她身后,在灯火迷蒙中看着她那妖娆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此等佳人跟一团披着人皮的黑暗之力联系到一起。在这段狭窄而漫长的隧道中(也许并不那么漫长,只是心理作用,但是…谁知道呢?)我一直想跟她找点儿话说,却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而她更是头也不回,一言不发。 于是,我开始观察她,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好做,然后我就发现她的每一步居然都是一样的!不仅仅是步伐的大小,还有摆臂的幅度和腰身扭动的程度,精确到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不是人,果然不是,这么想着,我胯下的那把枪也逐渐退了膛,要知道就以上那几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再配上她贴身长裙下的完美曲线,已足以令任何生理正常的男人血脉喷张。而就在这时候,她推开了另一扇门,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我们到了。” 我吞了口口水,开始释放空间传送,却在进入扭曲虚空的那一刻,听见她不乏嘲弄的对我说:“后会有期,妓院焚烧者。” 好吧,看来我这些诸多不露脸的绰号中又多了一个。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光下的梅琳 我随手翻着报纸,心不在焉,这注定是令人煎熬的一星期,而现在才刚刚过了三天而已。 我得抽空找格林聊聊。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她,我不仅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信心,虽然妮可会跟着我(是的,正好又轮到她。纵使我无比的想把她换成威廉,然而随便想想就该明白,作为护卫,一个刚从异界修养充分,至少拥有八成力量的鬼武者怎么也比一个刚被现世大幅削弱,至多仅剩四成法力的通灵师靠谱的多)。但是…我至少还得找个人暂时封锁住空间才行,而这种人也只有从格林那里去找。那些人从来不听我的,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就好像我只是借宿于空山镇的过客而已。 可我们的阴阳大师(是的,我格外中意叶青为他取得这个绰号,至于原因,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那么忙,虽然他从前也没多少闲着的时候,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总会有各种人在他的书房中进进出出,就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似的。当然我还不至于主动跑去问他,省得把我自己也搀和进去。我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注于三天后的这件事情上,因为这件事的走向将毫无疑问的影响到我今后的人生! 所以不管格林有多忙,我都得让他抽出时间来陪我走这一遭,不过今天就算了,还有三天呢,怎么着也够了…还有四天呢,怎么着也够了。虽然昨天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所以…我愣了一下,突然发现报纸上居然还真有那么一则新闻是能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浮生若梦,被拆除了。 它不仅被拆除了,还被改建成了同铸会的教堂,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类型。通过第一张图片可以看到那种刻有十字架浮雕的门面已具雏形,至于第二张图片则显示内部改造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中,而且正在重新铺砖、粉刷的大厅中央还放置了一尊雕像似的玩意儿。而正真吸引我视线的正是第三张图片关于这尊雕像的特写,简而言之,我见过这尊雕像的原型。而且不久前还操过她。可惜…我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如今“她”正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于胸口,仰起头看向斜上方,双唇微张作忏悔状。眼角似有泪痕。像极了。我凝视着这张实际上并没那么清晰的图片喃喃自语着。实在是像极了,仿佛…仿佛这个女人在忏悔时被活活雕进了塑像里一样! 我合上报纸,把视线移开。心中莫名的不太舒服。 “你也看到了?”格林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把我吓了一跳,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眼看着自己主城里最挣钱的妓院被同铸会改成教堂,月下美人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我试图把话题引开,刻意不想让这件事儿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没准儿他们还能因此而创收呢。”格林不疼不痒的调侃道:“还记得审判镇的堕落骑士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就在你的家乡附近。那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旅游景点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也是被…烧成雕像的?!”我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虽然早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但是把这个我亲自去过的地方和亲身触碰过的女人跟那个凄惨的传说和痛苦的骑士联系到一起,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官方从来都没承认过。但是那个妓女被处以火刑是肯定得了,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格林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这里面也提到了。” “那妓院的其他人呢?”我只好继续转移重点。 “报纸里没提,估计不会追究了吧。” “是吗?这可不像同铸会的风格。” “因为局势不一样了,索萨,当年同铸会用高压政策可以震慑民众,现在却有可能把民众逼向敌方。”格林想都不想的分析道:“这种时候安抚民心还是挺重要的。只是就原则上来说,那个妓女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的。” “就因为她跟我发生了关系?!”好吧,看来这个话题是无论如何都划不过去了。 “是的,就因为她跟你这个叛教者发生了关系,索萨。”格林一点儿都不留情面的说:“也许她不收钱还好一点,至少可以说你强奸,但是…谁知道呢?” “所以到头来又是我的错?!” “错不错的就先不说了,但是你害了她,这毋容置疑。”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格林?再次证明我如何害人害己,直到逼我再跟你打一架?!”我握紧了双拳,突然发起火来,不是冲他,我知道也不该冲他,但是…我他妈又能冲谁呢?! “当然不是,还记得梅琳.雪狐吗?”格林却还是心平气和:“就是那个我一直在接触的狐尾祭祀。” “记得,怎么了?” “现在有个机会,我们可以干掉她。” “什么?!”我愣了一下。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完全信任了我,我们现在动手,她不会有任何防备。” “你跟她接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杀了她?!” “对于同铸会的人,我不可能为了别的。” 我没立即搭话,这太突然了,我还得消化消化。 “你准备准备,就在今晚,我都安排好了。”格林又说。 “还有谁去?”我问道:“咱们的人,还有她们的人?” “没有别人了,只有咱们三个。” “维克多他们呢?既然是对付狐尾祭祀…” “人多了会引起她的怀疑,索萨。如果我们直接传送到约会地点,她会在我们现身前通过不同的魔力气息分辨出我们来了几个人,从而提前做出反应。如果我们传送到附近再偷偷靠近,则更加不可能躲过她的洞察。” “那威廉呢?带上他总保险些吧?” “只能带一个人去,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约定,否则她也不会答应只身见我。而这个人,我说过了,我永远都希望是你!”他无比坚定的看着我:“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成为下一个死亡召唤者的话,那就最好不要什么事儿都依赖这些死灵生物。” “那她呢?你就那么肯定她会是一个人?” “当然,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冒然行动。” “可…”我有太多疑问,以至于一时间无法全问出来。 “我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枝节都考虑进去了,你放心,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格林按着我的肩膀,用无比郑重的口吻对我说:“我只需要你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绷紧你的每一根神经,把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然后…索萨,让我们一起拿下她!” 说实话,我一头雾水,毕竟他们之前的事情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一个字都没有!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更不清楚其中的任何细节,可我什么都没问。 是的,我信任他。 我无条件的信任他! 密林空谷,明月高悬,实在是佳人相会的绝佳地点,只是当我出现在中间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变了味道。当我和格林走出传送门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梅琳.雪狐,我们见过一次,在空山镇,她曾为那个封禁师挡下了我的致命一击。 她穿着再传统不过的白色祭祀长裙,再无其他装饰,包括那能标明她身份的金狐十字章。但是你无法忽视她,当你真正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时候,你绝无法忽视她,纵使她没有华贵的衣着,妖娆的身姿和绝美的容貌,可她周身会环绕着一种…气场,这种气场所产生的引力,总能牢牢捕获你的目光。 此刻,她正缓步向我走来,优雅的,从容的,没有凝聚丝毫神圣之力,直到与我相距三米处才站定,期间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就像我是她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月光洒在她一尘不染的脸上,她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我,又回映着月亮。 于此同时,格林缓缓绕至她身后,并在这个过程中向她颔首致意,而她亦浅笑着予以回应。他一直走到距她不足两米处才转回身来,小半边身躯重叠在她身后,大半边身躯正对着我。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祭祀长袍,亦无其他装修,同样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的微笑也与她一模一样。 格林锁住了我,五根信仰镣铐分别缠住了我的四肢和咽喉,扣牢,勒紧,渗入皮肉,令我动弹不得! 她的右手从怀中抽出了匕首,左手轻轻自刀锋拂过,为匕首披上了明黄色的光芒,神圣祷言从朱唇中飘出,伴随着她的脚步,钻进我的脑海里,越来越响! 一步,两步,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瞬间慢了几万倍,我睁大了眼睛,过往的刀光剑影,悲观离合正在这片耀眼的银色中逐一闪过。 镣铐仍在持续收紧,大脑已开始缺氧,恍惚间,我似乎产生了种错觉。他们本就是一对双生子,无论是衣着、动作甚至表情都如出一辙。此时,他们在站了一起,脸上的恬淡似乎已经历过一千次相遇,又经历过一千次分离,但此时,他们终于站在了一起!月光掠过他们身后的树,掠过他们脚下的草,聚拢在他们洁白的身上,清澈的,纯净的,宛如圣光。 此情此景,似乎只有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伴我同行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死定了。 你还有时间,你还有时间做一件事,甚至几件事,可是你却已经意识到,在这种处境里,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你必死的结局…而现在我要设身处地的告诉你,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值得庆贺的是,我还没在这种感觉中挣扎多久,那种窒息的感觉…就突然间消失了,而那把匕首却并没能带给我那些似曾相识的刺痛。我只看到格林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了梅琳的右手,一手将她的左手反扭到身后,左腿膝盖撞上了她的左侧肾脏,让她发出了令人心碎的低吟。 好在,我并没让她低吟多久。 食指粗细的火链穿过了她的咽喉,只用了不到零点一秒。 我接过从她手中滑落的匕首,瞬间便将它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然后沿着她雪白的脖子上那血肉模糊的创孔,伴着焚干血液的“呲呲”声,伴着烧焦皮肉的“兹兹”声,伴着割断脊椎的“咔啪”声,切下了她的头颅。 “太棒了,格林,你的计划真是无懈可击!”我狂笑着扯住梅琳的头发,提起她的头,让她的脸正对着格林。哇哦,看看她眼睛中的绝望吧,简直跟几秒钟前的我一样! “像她这种核心人物,灵魂都是跟同铸会的预警结界相绑定的,一旦遇到危险或者死亡,预警结界都会在短时间内给出反应,所以赶紧离开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格林用静若止水的声音说,他看着那双再也表达不出任何情感的灰色眼眸,只觉得所有情感都在其中泛滥。 “你不走么?”我在迈进传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格林捧着那颗头颅,一动不动。 “我还有些后事要处理,你先走吧,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格林头也不抬的对我说。 就在索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格林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本想等到索萨彻底离开之后的。只是…终究没能忍住。 哭泣。这个行为对格林来说早已如隔世般遥远,虽然他也会悲伤,为倒在沙场上的战友,为朝不保夕的百姓。为所有渴望光明却深陷于黑暗之中的人民…但是悲伤也仅仅只会停留于悲伤。他从不会让眼泪流出来。并不是硬憋回去。而是他知道那样毫无意义----当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就像他七岁那年跟父亲上山砍柴,结果跌破了膝盖。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直到父亲赏了他一个耳光。 眼泪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人最没用的武器,向来如此。 他从来都无法理解那些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成年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怜惜他们,却更痛恨他们,他不知道那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情到底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他们只能这样无助的哭泣,而不是利用起这段被泪水白白淹没的时间解决问题。但是…他向来都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们,也很乐于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比的脆弱,只要为他们点亮一丁点儿烛光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他需要这些人,也不能摒弃这些人,因为他们就是你,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他将来争取到的光明所普照着的也始终都是这些人。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是个讽刺,然而如果这就是天下苍生的本质,他就只能选择坚持。 光明黑暗一线间,自古皆然。 情感…说到情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情感是必须的,因为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皆来源于情感,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使生活乏味如水也能靠自我渲染而让它充实起来。比如他和朱丽奥斯参军前的那段日子,世俗、平淡、乏善可陈。然而正是这些十年前的往事,对他来说却总是恍如昨天,让他无法释然----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因为心血来潮就加入第九军团呢?如果那时候他们能忍住年少轻狂踏踏实实待在村庄呢?她们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可惜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小村教堂中读读教典,唱唱圣歌就觉得生活充满阳光的少年,如今他的理想,他的憧憬,他想要的未来也比那些儿女情长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十万倍!所以他只能把那些情感封禁在记忆里,才能保证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断前进。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他抓回去。”于是今日凌晨他会这样对她说,在远大前程那个他们曾无数次从深夜畅谈至黎明或者从清晨畅谈至傍晚的房间里:“因为按照同铸会的一贯做法,会先行放出公告,然后再指定日期把他烧死在真理大教堂的祭坛上,而那一天会有成千上万教众来参观这场典礼。如果炽天之翼或者青龙会选择在审判进行中劫持他…当然同铸会不会怕,他们大可以布下天罗地网让异教徒和东方人有来无回,但是民众的安全将没有人能够保障,很多人会因此而死去,也许是数百人,也许是数千人,也许更多。”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想了想,面色凝重。 “我们可以在抓住他的时候就将他就地行刑并净化,这样既不会违反教会的的规矩,又能将隐患化为无形。” “这倒的确是个…更合理的做法。”沉默片刻后,她点了点头:“但是由谁来动手呢?如果是我,他终究会有所防备,而且我也缺乏攻击性法术,难以一击必杀,如果是你…” “求你别让我这么做,梅琳,虽然我也知道我更合适,但是…求你别让我这么做。”他低着头,声音中充满了悲伤。梅琳啊。梅琳,你就是如此的善良,为了几百条平凡的生命就情愿放弃生擒叛教者的丰功伟绩,所以…他会对她说:“出卖他,已经超越了我的底线,梅琳,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从未想过出卖他,可我终究…走出了这一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别让我再进一步了。别逼我对他动手了…” “那就让我来!”她爱怜的捧起他低垂的脸颊。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别这样,亲爱的,告诉我该怎么做。” “当我把他带来的时候,我会先绕至你身后。作出试图袭击你的姿态。这是我跟他之前的安排。我让他看我的动作行事,所以他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在我身上,而不会留意到你。而你则就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向他靠近。但是先不要调动神圣之力,以免又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你身上。”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柄雕花匕首塞进她手中:“然后,我会突然锁住他的手脚,勒住他的喉咙,让他难以集中精力开启防御。你就可以用这把匕首杀了他,并直接将他净化!” “那他如果开启了炎魔之躯呢?”她心存疑虑的问道:“我知道在炎魔状态下他是可以无视攻击的。” “他不会的,因为我会告诉他,我之前的一切动作都是为了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而已。”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而一旦你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可以杀了你。” “只是…他会信任你么?” “他会的,我保证!”他信心十足的对她说。 你也会的,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所以你死了,亲爱的。”他捧着她的头颅,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泪水滴到她的脸颊上,仿佛也出自她的眼眶里。 “当我锁住你的时候,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也不要凝聚魔力,这样只会引起她的怀疑,然后当我放开你的时候,直接攻击她的要害,比如说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咽喉,对索萨说:“法术没必要有多大威力,因为在如此近的距离中,你只要足够迅速和精准,在受制于我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时间防御。” 这是个近乎于完美的局,在他的整个生涯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他几乎要为自己打出满分,只是这个局…也把他自己装了进去。他背对着月亮,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她那变得苍白的脸归罪于月光,他想理顺她凌乱的额发,却发现有一些已经被烧焦了,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他想告诉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他想通过全方位的分析来告诉她只有这个选择才是对未来最有利的。 但是,他没有。 只剩…哭泣。 就在这个夜晚,在这个美丽的,却也是凄然的夜晚,他似乎要把他积攒多年的泪水通通倾泻出来。他想大喊,他想咒骂,他想哀嚎,然而他张开大了嘴巴,却始终无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像一千万种思绪堵在他嗓子里,令他窒息。 “谢谢你,梅琳,谢谢你…有些事始终太艰难,有些事始终太沉重,我总是希望能有个人来跟我一起承担,可我从来都不敢奢求,直到你的出现,梅琳,直到你的出现…”他轻吻着她的额头,却始终舍不得把她放下,他不想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夜晚和冰冷的月光里,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可是…他没有时间了!所以他只有小心翼翼的将她还给她那洁白的身体,轻轻放平她的双手,为她抚平衣角的褶皱…却始终无法将她脖子上那道血肉交错的焦糊抹去。 “对不起,梅琳,原谅我无法治疗你,原谅我无法让你干干净净的死去。”他站起身来,开始驱动传送卷轴:“我不能在你身上留下魔法气息,不能让你的死跟我扯上关系。”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梅琳,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从今以后,我会牵着你的手,伴你前行,这样我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也不会再感到无助…”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让泪水就这样流进了他的嘴里,流进了他的心,却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苦涩:“这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梅琳,就算是为了你,就算只是为了你!纵然失去一切,也许我注定会失去一切,但是我终究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梅琳,只对你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三种选择 自从格林回来后,我还没跟他交流过。虽然当他路过我的房间时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不过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潜移默化的扑捉到些什么。 于是我叫了他一声,他却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回了走廊尽头处自己的房间,好像完全没听到我说话似的----总之,我觉得干掉一个狐尾祭祀似乎对他来说,并不会像我一样那么…有成就感。要知道我到现在都会对这次完美的行动兴奋不已。 我应该跟他聊聊才是,或者陪他喝一杯会更好些,可惜我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因为离我和她会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会为此紧张,当然,我会对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紧张,事实上,我才是那个更需要找找聊聊的人。 但不会是格林,他不看好我们俩的观点已经非常,非常的明确;也不会是娜塔莉,难得她最近总是笑容满脸,这种状态在我记忆中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了,看来麦克戴斯在逗女孩子开心方面可真是把好手,如果他能稍微把这方面的心思放在写诗上,没准儿早就名满天下了。总之,我不想把她从这种欢快的氛围中拽出来,因为每当她听到星辰这两个字…呵呵,你知道的;这么看来,剩下的人选似乎就只有我们的大诗人了,他一定会对我关于她的情结大加颂扬,当场作诗一首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是我可不想被他那种不负责任的浪漫主义情怀冲昏了头脑----这是十五年来我最好的机会,我必须保持冷静! 所以。别沉浸在那些虚无的憧憬中了,我得干点儿正事。 “如果我的空间封锁作用于整座桥,他们就算得到了消息也无法及时赶过来,因为人们对于场景的记忆总是地标性的。”维克多用他那惯有的,令人反感的,漠然的语气说:“就像人们即使经历过碧波城漂流的整个过程,但是他们对于那座桥的印象也仅仅会停留在那座桥而已。所以只要我封锁了整座桥,他们想要支援就只能从碧波城内赶过来,最快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这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吧?” “你确定他们不会传送到更近的位置?”我问道。 “我当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几率。但是它微乎其微。想想看吧。谁会留意桥梁周围的那些山峦或者道路呢?那些东西都是随处可见的。人们就算见过也不会把这些画面留在记忆里,所以当他们施展传送的时候,这里也不过是片空白区域。” “但这终究不是绝对安全的。”我不依不饶的说:“我的意思是意外依然有可能会发生,是吗?” “任何事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年轻人。”维克多不以为然的看着我:“我们只有尽可能把准备工作做到最完善而已。” “你确定格林说了他不来。而是只派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就凭他的身份。我不认为他有资格这么称呼我,只是现在没功夫跟他计较这些。我起身向外走去,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看我还是自己去问问他得好。” “你不必去问了。他就是这么说的。”伴随这个粗嘎的声音,我差点儿撞在了一堵墙上,嗯,一堵丑陋的墙上。 “不管他说了什么,轮不到你来告诉我,贝蕾娜。”我用力想推开她,不想竟直接被她顶了回来!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贝蕾娜站在门口冷冷的俯视着我,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包括你在内!” “我不知道格林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但是我想他至少漏了一点。”我指着贝蕾娜那只塌鼻子说,只是手指已经跟身体一起燃烧起来:“别他妈惹我!” “嘿,别冲动嘛,哥们儿,有话好好说。”丹尼凑上前打起圆场来:“我们可都是来帮你的。”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小子!”我冲他吼道,熊熊烈焰正在我脑海中低语,让我尽快点燃些什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他妈都已经是第九军团的法师长了!” “是吗?为什么以我对您的了解,那时候的您好像还在艾苏雷格跟着杂牌军欺负小骷髅呢?”他满脸戏谑的回应道。 很好,格林,看来必须要有人替你教训教训他们了! “索萨!”当我准备把这枚炎爆轰到丹尼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时,格林突然叫住了我。我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和凹陷的眼眶,看来从昨晚回来他就没休息过。 “你找我?”他的声音也有些低哑。这不太正常,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精力丰沛,耐力惊人。半夜入睡,凌晨起床几乎就是他的常规作息时间,不该因为一个夜晚就变成这样。 “对,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管教你这些手下的!”可现在我显然没心情关心这些:“如果你管不了,我可以代劳。” “你他妈说什么?!”贝蕾娜唰的抽出了身后的巨剑。 这样更好了,来吧,婊子,我保证你砍不出第二下!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越发丑陋的脸,感受着她正在跟身躯一起暴涨的力量,只觉得越来越兴奋了!要知道,自从掌握了炎魔之躯后,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灵魂来为它献祭呢! “你们都先出去。”格林却这样扫兴的说。 别听他的!我继续挑衅试的盯着她,你可是个狂战士呢! 她也对我怒目而视,那铜铃般的眼睛感觉都快要瞪出来了,但是三秒钟后,她还是把剑收了回去,跟维克多和丹尼退出了房间,并在整个过程中跟他们一样一言不发,虽然她那利剑般的眼神一刻都没从我身上离开过。 “去干点儿该干的事。”格林关上门补充道,从头至尾都没看过他们一眼:“别呆在门口。” “你得给他们立点儿规矩。格林,就他们这素质,第九军团的新兵都比他们强得多。”我散去炎魔之躯,只觉得余怒未消,我本该给这些目中无人的泥腿子好好上一课的! “可他们不是第九军团的士兵,这个世界上也永远都没有第九军团了,不是么?”格林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立即回话。第九军团,我想我们都被这个不经意的词汇触碰到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而且我希望你能给他们点儿尊重。”直到格林再次开口说:“他们不是我们的下属,索萨,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伙伴?!”我冷笑起来:“他们也配?!” “说说你的计划吧。”短暂的沉默后。格林突然转换了话题。似乎不想跟我就这件事纠缠下去。 “什么计划?”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星辰之泪,你准备怎么办?” “呃,我会在桥头等着她。然后让维克多封锁空间,贝蕾娜和丹尼会负责保护他。而妮可也会保护我。这样…她应该就没机会逃走或者立刻搬来救兵了。” “嗯。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不想对他说没有然后了。可事实上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还完全没想过!并不是忽略了,这种事儿傻子都不可能忽略。而是…根本想不下去… “你得抓住她。”格林替我说:“现在你有五个人,加上我就是六个,十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这么说…你会去?!” “如果你决定抓她,我就去。问题是,你会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 “我们只有十几分钟而已,除了抓她,你还能做什么?跟她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她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的,索萨!” “可我…不想这么做。” “你不忍心?” 我没说话。 “如果你不忍心,干脆去都不要去了。” “我只是想…击败她。” “然后她就会高看你一眼吗?你可是带了一帮人呢!” “我、我…我只需要他们封锁住空间,别让其他人插手而已,我会一个人对付她的!” “你觉得你能赢么?” “只要炎魔之躯还在,我至少不会输!” “有什么意义呢?索萨,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就是为了再让她把你打个遍体鳞伤吗?!” “可她会看到我又进步了,她会看到我一直在努力!” “但是,你认为她会为你高兴么?” 我本想立刻说:“她会!” 可我却只能说:“她不会…” “是的,她不会,她只会更加厌恶你,憎恨你,只会更想烧死你。”格林毫不留情的说:“你只有把她抓回来,才有可能得到她,这是唯一的途径,否则…你们永远都不可能。” “不该是这样的,格林…不该是这样的!” “可现实就是如此,索萨。”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么?!” “你得面对现实,索萨,要么把她抓回来,要么彻底放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从来都没有!”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一遍遍的重复着,直到最后伴着泪水喊了出来:“我不相信!!” “你总是把眼泪流给那些不值得你流泪的人,索萨,你…”看起来格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完,最后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这样吧,索萨,两条路,不管你选哪一条,我都会帮你走下去,而他们也会。我会跟他们交代好的,你只管吩咐就行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似乎根本不指望我的回应。 “接着说吧,我们都听你的。”如果不是维克多跟我说话,我可能还会愣在那里。并不是在想格林的话或是在想到时候该怎么办,而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愣在那里。 “就按之前说的办吧。”我躺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任由灯光刺进双眼,直到把脑子晃的空白一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念桥上 潮湖上的念桥,听起来就是个充满浪漫的地方,而我身边也有不少对儿情侣正在诠释着这份浪漫。我应该把这群令人作呕的家伙赶走才是,或者直接把他们扔进湖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我得保持冷静,别节外生枝。 所以我只好继续把自己藏在灰布长袍中,把通讯器塞进麻布背包里,站在桥梁正中的位置,扶着栏杆,装作对那些卿卿我我的人们视而不见,而妮可正站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的就像鬼魂似的。虽然我费了半天唇舌也没能让她脱下那身扎眼的黑色全身甲,好在我又费了半天唇舌总算让她披上了跟我一样的长袍。这样在别人眼中我们不过是结伴而行的布道者,路过此地顺便欣赏一下美景,反正像他们这种浪迹四方的人,整天除了传教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可做。 维克多他们雇了艘木筏,扮作船夫和游客的模样停靠在桥下的桥墩旁,跟大多数会在此地小歇片刻,抽袋旱烟,供游客们欣赏一会儿风景的船家一样。格林…格林没有来,因为我终究还是没能给他明确的答案,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失望之意流于言表,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此时我们都已经喝下了可以最大限度藏起自身气息的隐匿药剂,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压制,基本可以保证星辰在不刻意开启洞察的情况下感觉不到我们气息。药水的效果大约能保持半个钟头,而在两个小时前。菲利克斯通过通讯器跟我联系说,在他跟星辰刚刚结束的心灵感应中,她已经出发了,按照流程应该会在两个钟头左右到达这里。而现在,我们已经在此等候了十分钟零四十五秒了。 我看到她了! 虽然她才刚刚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虽然她还只是碧水青山间那一颗小小的蓝点儿,但是,我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就像我永远都不会漏过夜空中的星斗。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而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心脏那沉重而剧烈的搏动声!我尽量压抑住自己。恐怕这种异常的情绪波动会令魔法气息失控,但是…无济于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不能。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就这么看着她向我靠近过,就在真理大教堂,她亲手把猎鹰十字章别在我的胸口。紧贴着我的心脏。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艘只载着她一个人的竹筏顺流而来,拨开层层水花。渐渐地,我看到了她那海蓝色的貂绒披风,看到了她那天蓝色的丝织长裙,看到了她藏在兜帽下的那张…我早已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的脸庞,直到我的瞳孔完全被这湛蓝色的身影填满了。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群山不再巍峨,直到碧波渐渐褪色,多美啊!我用哽咽的声音对自己说,多美啊!我沉浸在这今生今世都不曾见过的美景中,陶醉着…时间似乎也识趣儿的停止了,它似乎也想帮我铭记住这一刻,帮我把这幅绝美的油画印入脑海,刻进心中。 就让我这么看着她吧,慈悲的诸神啊,求您就让我这么看着她…我别无他求了! 如果不是这突出其来的巨响,我也许会永远沉溺在这幅画中,直至死去。然而我身边有道灰色的影子却突然越过围栏,纵身跃下,在半空中扯去长袍,露出了黑漆漆的衣甲,并抽出短剑冲着星辰那只即将驶入桥洞的木筏凌空斩下! 你绝对想不到,这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剑在妮可手中能爆发出多么巨大的威力!伴着剑身迸发出的死亡之力,剑锋陡然暴涨数倍,在空中划出弯月状的圆弧,刹那间宛如黑暗划破长空,只这一下,竟然将木筏劈得粉碎! 星辰躲过了这次势若奔雷的劈砍,毫无悬念。她将魔力瞬间转化为冲力,斜向后跃起,再借助缓降术稳稳的落在了左后方的竹筏上,并在下落过程中,挥手向妮可甩出了五枚冰锥! 此刻余势未消的妮可已经来不及闪避,她只有立即斜置剑锋,挡下了飞向心口和右侧肾脏的两枚;沉左肩躲过了飞向肩胛骨的第三枚,让它扎进了她的肩甲;偏头闪过了刺向她右眼的第四枚,它擦着脸颊飞过,为她的右脸留下了几朵霜花。 但是,她却实在无法避过这飞向腹部的第五枚了!冰锥直接命中,不过她已及时集中了更多死灵之力于此处的铠甲,导致冰锥只能在铠甲上结下冰霜,却最终没能穿透它。紧接着,只见她右足轻点,借助木筏的残骸向斜后方跳跃,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到了右后方的竹排上。 “退下,妮可,你没资格向她出手!”我大喝道,伴随着维克多开启空间封锁的吟唱声,我已在炎魔之躯中熊熊燃烧。贝蕾娜和丹尼并没有参战,只是守在维克多身边,而这就是我告诉他们的计划----老实呆着,别插手。 这是场只属于我们俩的演出! 她终于注意到了我,我却实在不想描述她的表情,就像格林所说的,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中,除了惊讶,就只剩下厌恶和愤恨…好在我们并没能对视多久,两支急冻箭正向我飞来,它们冲散了我的两颗炎爆,挡在了我们之间。 我砍掉了左手,掌握了元素转化;我裂了魂,剔除了恐惧和犹豫;我远赴燃烧岛,拥有了炎魔之躯…我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我所经历的一切颠沛流离,我在苟且中渡过的一切光阴,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 好好看看吧,星辰,我已今非昔比!! 我在第一时间开启了火焰护盾和灼烧装甲,我可不想让自己跟她的首次对决就成为绝唱,这也是我仅存的最后一丁点儿理智。只是没多少人能顶住星辰的攻击,而我…更不能。 很快,火焰护盾就被极度深寒压灭了,至于灼烧装甲也没抗住她的几计冰霜震击。至于现在,我已经算不出我已被冰锥命中了多少次,被疾冻箭穿透了多少回,我只能把我所能掌握的所有法术一股脑的轰过去,让炎爆炸开寒冰护盾的碎裂声噼啪的撞击着我的耳膜,让烈焰冲击突破霜凝装甲的冰屑飞舞着充满我的视野…进攻!进攻!再进攻!! 我在想,此刻如果她将所有魔力统统用在防御上,不仅能完全抵御住我的攻击还能将我消耗致死,毕竟当炎魔之躯散去时我遍布伤口的身体也已经很难被治愈,聪慧如她应该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相反的,她也把越来越多的魔力投入到了进攻上,像我一样! 在这些红蓝交织的色彩中,我隐隐能看到她的面孔,炸碎的冰渣划破了她的左脸,而爆裂开来的火星正争先恐后挤进这道伤口,在她的血肉中灼烧,可她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只是盯着我…只是盯着我!在她那充满愤怒和憎恨的眼神中,我突然有了种错觉,感到有柄利剑正从心口穿过。 我不明白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仿佛我所付出的每一次努力,甚至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令她更恨我。我想停下来跟她聊聊,我想告诉她,错了,亲爱的,全错了!你所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被扭曲了! 可惜…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绝望的发现我们停不下来了,除非有一方被杀死!可你应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去,所以…哦,看来绝唱,终归要成为绝唱了。 “但愿你会觉得精彩吧,星辰,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我停止了攻击,对她说。然而这些话语却都淹没在这无穷无尽的严寒之中,我身上的火焰快熄灭了,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星辰啊星辰,你就要如愿以偿了。 当克里斯蒂安.夜枭突然从桥上出现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到他,而他的雷霆万钧却已经从天而降,向我袭来。纵然我的耳朵中已是一片混沌,却也能听到那滚滚奔雷的轰鸣!我得闪开,否则只会被劈的粉身碎骨,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妮可还在,她飞身迎来,横起短剑要为我挡下这位金鹰魔导的全力一击!问题是…她挡得住么?! 她不能。那撕裂天空的霹雳结结实实的劈将下来,在接触到剑身的霎那间便将其震得粉碎!但是它却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因为在短剑背后,还有妮可的身体。 她挡住了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 我看不见她,事实上我看不清任何人,霹雳在她的身体上爆裂开来,天地间已完全被这片耀眼的蓝色所充满!但是我得去帮她,如此惨烈的情景终于将我的注意力从星辰那里扯了过来,可我的身体却正在完全不受控制的倒下去,我尝到了鲜血那种腥甜的味道,从自己嘴里。我看到贝蕾娜的巨剑正迎头向星辰劈下,丹尼翻身上桥向克里斯蒂安扔出两道诅咒之触,维克多冲过来抱起浑身一片焦糊的妮可,而在我被黑暗所取代的最后一线视野中,我看到格林正从传送门中走出来。 剩下的,就只有无休止的疼痛…疼痛…疼痛… 第一百七十章 他还是她 当格林掀开地窖,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知道朱丽奥斯一定正捧着一只装有各种药剂的小包袱等待着。只要他下至楼梯口,向左转,就能看到她。然后他会再走五、六步,来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包袱,彼此对望三、五秒钟,便各自转身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会说话,而他也不会。 这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某种令人压抑的默契,压抑到窒息。 当他把空山镇中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她做制药间时,她却径直把他带到了这个狭窄而昏暗的地窖里。他劝了她很长时间,也耐心的安抚了很多句,直到她突然又提出了索萨,然后暴跳如雷,歇斯底里。 他只好派人收拾出了这间地窖,并拓宽了一些,好让她能尽快安顿下来,并尽快展开工作,为了在现有基础上给她最大的舒适和便利,前前后后他都亲自参与其中。好在这花不了他多长时间----在阿伦死后,能制药的就只剩下她和老弗雷德,以及他在生尽欢时寻来的两名药剂师,而直到现在,也不过只是又添了几个打下手的杂工而已。 “把单子上的东西配齐,我就能在这里开始工作,你还得给我安排几个助手,然后每周过来领一次药剂…”她沉默片刻:“我希望你能亲自来。” 当时她对他说过的这些话,他一一都做到了,除了最一句。他并不是每周来一次,他每天都会来。而在开始的那段时间,他终于也从她那充满漠然的眼睛中找出一丝欣喜。 那对他来说,是希望。 她还有救,她也不想永远沉浸在这种绝望和憎恨的情绪中,她也不想就这么自暴自弃,她还有救!只要他能保持这种状态,多跟她见面,多跟她说话,多陪在她身边,她就一定能好起来。甚至…重回当年! 哈。重回当年,这个憧憬美丽的有些刺眼。 可问题是…该跟她说些什么呢?在她既不肯接受现在,更不敢幻想未来的情况下?说说从前么?不,他们的从前有太多太多的事都跟索萨有关。而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她就会陷入近乎于癫狂的诅咒和唾骂中。只要他不走。她就不会停下。 那从前的从前呢?在他们认识索萨之前,在他们随第九军团东奔西走之前,在他们离开家乡之前?那些看似平淡似水的往昔是如此甜美。却越发能反衬出他们如今的苦痛。于是她总会先笑,然后开始不休止的哭泣,接着她就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索萨,并再度陷入那近乎于癫狂的诅咒和唾骂。 他不走,就不停。 逐渐的,他发现无法跟她深入的谈论任何话题,因为她总能鬼使神差的话头扯到索萨身上,然后…循环往复。不知从何时起,索萨已成为她的梦魇,心魔,永远挥之不去! 他开始跟她寒暄,开始跟她说:“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嘛。”“哈,这次有这么多药剂啊!”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这些话,在他们相识的十四年,相知的十四年,相恋的十四年中,从来都不需要说。 “嗨,请问《圣典》中第七卷第十四章里的那个寓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那天她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裙,怀抱着同铸会那本厚厚的教典,微仰着头这样问他。 “啊,说的是人不能总想着自己,要乐于奉献,勇于牺牲…”他温和而友善的讲解着,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眸。 这是此生他们说给对方的第一句话。 起初他并不记得这些,那时的他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细节,但是在之后她的无数次提醒和要求下,他终于记住了,包括她后来补充的那一句:“你看,我的搭讪技巧还不错吧?” 那过分明媚的情景,终于开始刺痛他。 她也一样。 于是,渐渐的,他们开始不再交谈,似乎都不想让那些淡如白水的话稀释了他们那些五彩斑斓的曾经。渐渐的,他不再每天都去看她,两天一次,三天一次,五天一次,每周一次。 直到,今天。 他一如既往的从她手中接过药剂,却无法一如既往的离开:“朱丽,我们得搬走了。”他这样对她说。 “怎么了?”她的回应跟预想中一样漠然。他看着她,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这样认真的看过她,在之前的那些对视中,他的目光似乎都下意识的穿过了她,看到的,尽是当年。她的身体柔弱而削瘦,她的脸干涩而苍白,当然除了腐烂的那一部分,总体处于缺乏水分,营养不良的状态。 “送给她的饭食,她从来都吃不完,现在还越剩越多了。”许多天之前,娜塔莉如是说:“您得劝劝她呀!” “我们杀了一个狐尾祭祀,空山镇呆不下去了。”他嘴角抽动着,他已经努力去控制了,只是没能成功。我劝不了她,他无奈的对自己说,我劝不了任何人。 “一定是索萨干的,对吧?”她露出了神经质似的笑容。 “不,是我计划了这一切,他只是依计行事。”他用最坚定的口吻对她说,同时也在提醒他自己。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对梅琳做过什么,格林,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对她的承诺! “你在骗我,格林,你又在骗我!是索萨杀的,一定是他杀的!一定是他杀的!”她突然叫嚷起来,毫无征兆的,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近嘶吼:“一定是他杀的!!” 他悲伤的看着她,总觉得在下一秒自己就会蹲在地上,抱头哭泣。为什么?为什么在我需要扶持,需要宽慰的时候,我最亲近的人总是给不了我这些?反而总喜欢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在他下定决心杀死梅琳.雪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空山镇必将失去。同铸会并非不想端掉这里,只是迫于形势,不想打破这种实则已无比脆弱,但在大众眼中还算稳定的格局。但他们在面对任何问题的时候,总会有把精确的标尺,总会有条清晰的底线,一旦被触及到,就会毅然出手,毫不犹豫! 而对空山镇来说,一个狐尾祭祀的死,足矣。 当然,就算同铸会出手,青龙会和炽天之翼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相救,但是作为直接战场,空山镇将无论如何都无法保留----他们必须撤离,不管撤去哪儿,都必须撤离,否则这里就会成为导火索,将直接引发全面战争! 全面战争,也许菲利克斯早已求之不得,但是对于青龙会和他来说,他们都没准备好。而一旦青龙会单方面退出争端,为了保存实力,炽天之翼顷刻也会抽身撤出。到那时候,如果他还想坚守空山镇,就只能跟这里一起在圣光中化为废墟。 所以梅琳的死,已经为空山镇写下了结局。 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呢,刚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就又要失去?他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但是如果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梅琳和索萨,难道让我选另一个吗?! 也许那么选真的更好----我会得到克里斯汀的扶持,并在同铸会占据一个比以前高贵一百倍的职位;我会得到梅琳的全力支持,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一起做任何事,而且不必再有任何顾忌;我的帮手们会获得合适的身份和位置,克蕾媤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狐尾祭祀之妻;甚至朱丽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更好的修养条件和更好的生活环境…如果选梅琳,似乎就能一举解决所有这些令我焦头烂额的问题。 而我所要付出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可我真的能这么选吗?我真的能亲手送他上火刑架吗?!如果我放弃了他,又意味着放弃了多少我们曾经的坚持呢?! 退一步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回到了同铸会,谁会信任我呢?就算我可以跟梅琳在一起,又怎么跟别人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就算我的帮手们都会继续跟着我,在同铸会的压制和监视下,他们怎么能服气呢?如果克蕾媤能得到名分,我该怎么面对朱丽呢?到时候就算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修养条件和最好的生活环境,她就真能好起来么? 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正扯着嘶哑的喉咙咒骂着,拼命撕扯着自己杂草般的头发,在我不过只是说了句“他只是依计行事”的情况下…圣光在上,她他妈还治的好吗?! 她死了,格林,你得承认,在万松山下,那个你所熟悉的朱丽奥斯就已经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 “我找来的那两个年轻人怎么样?”在通往地窖门口的台阶上,他问前来恭送他的老弗雷德。 “您指哪方面?” “当然是制药方面。” “那得分跟谁比。” “跟朱丽奥斯。” “简直愚钝不堪!” “那跟你比呢?” “额…倒是可圈可点。” “那就够了。听着,弗雷德,我要你好好教他们。”于是他这样这位老巫医说,言语间无比的严肃:“把你在制药上的学识,毫无保留的统统教给他们!” “哈,这就开始准备取代我这把老骨头了?” “也许不止是取代你。”在她那凄厉的,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嘶喊声中,他推开地窖,走进外面那片明媚的阳光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搅局者的收获 “谁让你来的?”苏菲看着克里斯蒂安.夜枭,目光却一点都不友善,左脸的伤口中还有零零碎碎的火星在燃烧着,那点点红光闪烁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触目惊心。但是她却并没有喝下治愈药剂或者用冰霜之力将它熄灭,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激烈而短暂的战斗中,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 “是你让我来的。”克里斯蒂安不动声色的说。 “我?”苏菲愣住了。 “贝琳达.夜莺通过心灵感应告诉我你遭到了伏击,而我又恰好有几张空间撕裂卷轴,所以就来了。至于贝琳达是怎么知道的…应该是你告诉了她,对吗?” “是的,当我确认了他们的成员和实力之后,我就用心灵感应通知了贝琳达.夜莺和安琪儿.白虎,但是我没让她们再告诉别人。”说话间,苏菲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凝起冰霜,那些火星没能挣扎几下就被熄灭了。只是这道长达三厘米的伤痕还没有愈合,透过冰晶还能隐隐看到里面暗红的凝血和焦黑的肉。 “包括恩格里斯特和菲利克斯?”克里斯蒂安扬了扬眉。 “我为什么要找他们?”苏菲反问道:“难道在你眼中没有了师傅和丈夫,我就什么都做不成吗?” “你误会了,我当然没这个意思,星辰之泪,我只是觉得…”克里斯蒂安耸了耸肩:“当时的情况还挺危急的。” “但是加上她们两个,足够了。” “你确定?当时整座桥的空间可是都被封禁的。周围又没有什么标志性景物,所以她们只能传送到碧波城出水口附近再骑马赶过来,这至少需要十几分钟,你觉得来得及么?”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苏菲的脸色变了:“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克里斯蒂安.夜枭?!” “不敢,不敢,没人会质疑星辰之泪的,不是么?”克里斯蒂安保持着微笑:“也许这只是贝琳达处于大局观的选择而已,毕竟考虑到您的身份,我们还是谨慎点儿的好。而且现在叛教者们已经被赶跑了。你也…没怎么受伤。所以咱们这一仗打得也还算漂亮,你觉得呢?” “我恰恰不这么觉得,克里斯蒂安.夜枭!”苏菲不依不饶的说。她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师傅曾告诉过她这只夜枭总是油腔滑调。故作高深。而且自从他在同死亡召唤者的决战中主动退出战场之后。她的厌恶感就更强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再多几秒钟,我就能把那个为首的叛教者杀掉!” 是的。那个叛教者,那个索萨!她暗暗的咬了咬牙,又是他!他居然又变强了,从上次的毫无还手之力到现在都能跟她展开对攻了,这才隔了多久啊!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正在冰霜中缓缓恢复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那被烧破了几处的长裙,更加恼羞成怒了,圣光在上,还从来没人能让她如此狼狈过! “索萨?哦,就是那个火人,我的第一个杀招儿就是给了他,却被那个鬼武者给挡住了,然后那个巫师又跳上桥来缠住了我。而在这段时间里,那个狂战士好像也没让你没闲着吧?”克里斯蒂安心平气和的分析道:“咱们两个人都没能把他干掉,难道你觉得你一个人就能了?” 苏菲气鼓鼓的盯着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被他给问住了。 “而且在这个事件里,我想我们不该把过多的精力放在那个火人身上,难道就你没发现什么更重要的信息么?比如,那个鬼武者。”克里斯蒂安没理会她的眼神,接着说下去:“它有没有让你想起谁呢?” “你是说…阿伦军团的那个鬼武者元帅?不,不可能!”苏菲皱起了眉头:“虽然气息有些像,但是力量上差好多,而且阿伦已经死了,咱们都亲眼看到的。” “力量是可以隐藏的,但气息却没法作假,退一步说,虽然这只死灵生物的力量比不上那个鬼武者元帅,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至于它的主人,只会更强!这种程度的死灵生物和这种程度的死灵法师,几百年来除了阿伦和他的军团可还从未出现过。所以,出大事了,星辰之泪。” “我们得赶快禀报圣堂!”苏菲恍然大悟道。 “圣堂已经知道了。”克里斯蒂安波澜不惊的说:“还记得吗,自从惩罚者殿下陷入昏迷后,我就一直在履行他的职责。我们会在下一次例行会议中展开讨论的,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这么说可不是托大或者倚老卖老,只是为了让事情更有效率。不过你可以去跟恩格里斯特或者菲利克斯聊聊这些,他们应该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建议,克里斯蒂安.夜枭!我有脑子,可以自己想!”苏菲忍无可忍的喊道,不明白他为什么无论任何事都要扯上自己的师傅和丈夫。 “当然,当然,星辰之泪,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出色的年轻人,而且没有之一。”克里斯蒂安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词,但是话锋一转,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傍晚的典礼你不必参加了,祈福者殿下会替你出席的。毕竟刚刚经历了场恶战,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而且对于这种突发性的事件,也总得有人站出来给教民们一个解释。” “我会给他们解释的啊!”苏菲抗议道。 “可是祈福者大人显然更想亲自来。” “这不公平,是我击败了他们!” “我知道是你击败了他们,也没人会忽视你的功绩,但是你应该记住,我们都属于同铸会,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你一肩承担。”克里斯蒂安用抚慰式的语气对她说:“所以,放心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们会处理好这些的。” 苏菲撇着嘴,皱着眉,显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最终她还是释放了空间传送,再没多说什么。 “嘿,你确定那里不需要处理一下吗?”克里斯蒂安指着自己的左脸,嘴角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 “不劳您操心了,尊敬的代理惩罚者殿下!”苏菲没好气儿的撂下这一句,就消失在了这片蓝光里。 “我想我们被耍了,贝琳达。”克里斯蒂安等着那团湛蓝色的光芒彻底消散,才开启了心灵感应。 “被星辰之泪?!”那边传来贝琳达惊讶的声音。 “不,更之前的事,也更大,是断肠崖上的那场决战。” “就是让你坐上轮椅的那次?” “哈,这你倒记得清楚。” “好啦,亲爱的,怎么了?” “简单说,我怀疑阿伦根本就没死!” “谁?” “阿伦.贝勒里恩,就是死亡召唤者。” “怎么可能?!” 克里斯蒂安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你确定是她么?”贝琳达心存疑惑的问。 “当然,气息证明一切!” “可…可这讲不通啊,他不都炸成粉末了吗?” “有什么讲不通的,你知道裂魂吗?上古时代的某种巫术,这种法术可以把一个人分成两个,而且还能切割掉本体的一部分性格。再回头想想那个死灵法师当时的状态吧,愚蠢而又疯狂,明显就是精神不正常,所以…我们干掉的那个很可能只是被放弃的裂魂衍生品而已!” “可是…历史上没有死灵法师裂魂成功的例子呀。” “现在不就有了么,贝琳达。” “那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大了,贝琳达,他可以蒙蔽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已经死了,从而放送警惕,然后就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圣光在上,这可太…” “是的,这可太有意思了,贝琳达,看来这下我跟圣堂们可是有的聊了。”克里斯蒂安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出走 我应该是死了,当我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睁不开眼,张不开嘴,腿脚都不听使唤的时候,似乎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性了。我甚至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除了…疼痛…在我昏厥之前,疼痛已经超越了我记忆中的极限,而现在它却依然在折磨着我,让我觉得能疼得昏过去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等等,好像有人在叫我,是威廉吗?他是不是已经准备进行仪式了?把我转化成死亡召唤者,带着亡灵大军,卷土重来?不,不是他,他的声音应该更沧桑一些,这是个更熟悉的声音,陪伴了我很多年,我的整个后半生几乎都跟这个声音的主人共同渡过…啊,我终于想起来了。 是格林,他在叫我。 我没死! 索萨,能听到我吗? 索萨,你感觉怎么样? 索萨,醒醒,别再睡过去了! 他就这么不停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想立刻站起来告诉他,行了,伙计,别喊了,耳朵都快被你振聋了!可是…我做不到。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真切了,似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烤,每一块肉都在被刀割,每一根骨头都在被锉子磨…我想传说中万恶之人死后在地狱中所经受的刑罚也不会比这更厉害了。 为什么我他妈的还没昏过去?! 没事的,索萨,别紧张。我在治疗你,你会好起来的。 格林的话又传进了我的脑海里,虽然我都不知道他在说话的时候是否清楚我能不能听到,但是…我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疼痛中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像漫漫黑夜中的光。 我会好起来,毫无疑问,因为这是格林说的。 “我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问道,我承认自己终究没能从上次的剧痛中挺过来,终于又晕了过去。好在当我再次恢复神智时,这要命的疼痛总算减轻了些。虽然它依然剧烈。至于我的声音…比预料中还要虚弱。 “三天三夜。”格林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憔悴。 “这么久?”我有气无力的说,甚至连惊讶的语气都无力表达,至于起身坐起来的想法,看来连尝试都用不着了。于是我只好歪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个细微的动作简直疼得要了我的命。可出现在我视野中却只是一团人形的虚影,而虚影背后更是一片黯淡的模糊:“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两只眼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所以暂时还看不清东西。不过我把它们保住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格林停顿了一下又说:“事实上,你的所有器官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我把你弄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跟马蜂窝没什么区别,全身都在流血,所有器官都在衰竭,我甚至根本来不及治疗你!只好先用静止药剂保住你的命,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局部治疗,谢天谢地,效果不错。” “星辰呢?”一想起她,我的心又抽搐起来。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倒是为了拖住她,贝蕾娜反而伤得不轻。还有丹尼,他为了给我们赢得时间跟克里斯蒂安.夜枭过了几招儿,结果被电的到现在都下不了床。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得赶紧带你走,否则就都走不了了。” “妮可怎么样了?”提到克里斯蒂安.夜枭,我才终于想起了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我只怕神仙在世都救不过来了。 “她伤得很重,但是我们的光明之力又无法治疗她,只好让她先回异界了,威廉应该会有些办法的。” “那她会不会…”我不敢说出那个字。 “当然不会,死灵生物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强大,只要当场死不了,以后就更不会死,何况伤害她的又不是与死灵相克的神圣之力。”格林安慰我道:“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会不会对力量造成影响。雷系法术的后遗症还是挺多的,诸如肢体麻痹什么的,所以你应该暂时见不到她了。多亏了维克多反应够快,要不是他立即通知我,并及时解除了空间封锁,就凭他们俩完全可以把你们都收拾掉。” “等等,格林,好像不太对…既然维克多之前一直维持着空间封锁,那克里斯蒂安.夜枭是怎么过来的?!” “应该是用空间撕裂卷轴。”格林想都不想的说。 “你怎么知道?” “我跟菲利克斯讨论过,你昏迷的这些天他来看过你几次,留下了不少药剂和补品。我们对克里斯蒂安的突然出现做了很多设想,发现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可雷申德从来都不跟同铸会来往啊?” “未必是雷申德,这世间也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炼金术士,而且同铸会嘛,他们什么好玩意儿都有。” “难道你就没想过也许就是菲利克斯出卖了我们?” “不会的,他没理由这么做。”隐约中,格林摇了摇头:“而且你知道吗?咱们现在这个住所也是他提供的。” “住所?”我愣住了:“难道我们不是在空山镇吗?” “空山镇不再属于我们了,索萨,当我决定杀死梅琳.雪狐时,我就知道空山镇已经没法待了。于是在动手之前我就开始着手为我们寻找下一处容身之所,好在我并没有用太久。菲利克斯愿意帮我们,他在长夜城为我们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足以装下所有人。”在格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感情。 “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长夜城里?!” “没错。而且我们得在这儿呆很久。” “但是…你不是说同铸会暂时不会打空山镇的主意吗?因为青龙会和炽天之翼已经明确表示会插手的啊。”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触及到同铸会的底线,虽然我们是叛教者,又杀了个狮心元帅,但那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舆论的重点和民众的视线早已转移,他们没必要冒险。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我们刚刚又杀了个狐尾祭祀,不仅给自己添了新罪,也会把这些旧罪重新引出来。所以我猜这次同铸会很可能不会再容忍。就算冒着全面开战的风险也要坚决将我们法办,因为如果再不出手,民众也许就会开始质疑同铸会的威严。而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两天前奎刚.黑熊。黛芙妮.云雀和德拉蒙德.狮牙带人奇袭了空山镇。带着几十名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甚至还有修士和祷告者。只是他们扑了个空,我们在一天前就转移完毕了。” “既然你早料到了会是这样,为什么还一定要杀她?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我忍不住这样说。我还记得当我劝格林离开空山镇他却执意要留下来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和当时那坚定而执着的表情,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因为…”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我必须这么做!” 我只能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 “其实就算克里斯蒂安不出现,你也没打算抓住她,是么?”格林先开了口,却一张嘴就说了个我最不想面对的。 “我…那个…娜塔莉呢?”我只好转移了话题,不让我们就这个我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聊下去。 “她…”格林犹豫了一下,似乎反而被我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给难住了:“她出去了。” “出去了?是去长夜城别的什么地方了,还是直接跑去上面的长湖冰原了?”格林的回答令我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想见她?”格林莫名的没正面回答我。 “不是我想见她,而是她应该在这里守着我!”我发起火来,简直无法想象她居然会在我差点儿丢了性命的情况下出去干别的事,居然还敢出去干别的事:“这种时候她最该干的难道不是伺候我吗?!” “别动气,索萨,这对你的恢复可没好处。”格林安抚着我:“还有…我们能不能等你好些的时候再聊这些?” “叫她来见我,格林,立刻,马上!” 格林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 “怎么了?到底他妈的出什么事儿了?!”我越来越恼火了,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 “索萨,她…离开了。” “离开?什么意思?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格林。” “嗯…我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的,毕竟你的状况实在是不太好,但是…算了,反正早晚都得说。”格林深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在你去碧波城的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跟那个麦克戴斯一起。对不起,索萨,当时我正在跟大家核对我们的撤离计划,所以没能…” “嗨,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笑着打断了他:“他们应该只是出去转转而已,最近她天天都在听那个诗人的各种游记,估计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老在我跟前转悠,现在你只需要找到他们,对他们说旅行结束,然后让她赶紧滚回来照顾我就好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索萨。如果只是旅行,为什么他们要不声不响的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你的意思是…” “她走了,索萨,她走了!” “你是说他们…私奔了?!”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完全不着边际的,却像一道雷霆万钧劈进了脑壳里,轰的一下炸开,让我直接跳了起来!然而这个情景只是发生在幻想里,现实中我却只能在伤口再次被撕裂的痛苦中叫出声来。 “别冲动,索萨,别冲动…”格林连忙按住我。 “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我却只顾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仿佛这浑身的伤痛都不再那么真切了。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索萨,我知道她们在哪儿。”格林一边治疗着我那些又开始出血的伤口,一边安慰我道:“他们只有一匹马,而且还带着不少行礼,所以走不了多远。我没用多久就找到了他们,而且还在他们身上埋了幽灵之眼,放心吧,索萨,我不会让他们走丢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抓回来,为什么?!” “因为我想…我不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特别是…”格林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没错,这种事当然应该由我亲自来!”但我已完全心情在乎这些,我只是再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依然没能成功。甚至连一条腿都没能抬起来。看在诸神的份儿上。那个狗娘养的已经带着我的女人撒腿狂奔了,可我居然他妈的连腿都抬不起来! “别着急,索萨。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的。”格林安慰我道:“现在他们也不过才走到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小村落而已,况且她身上还有通缉令,总得躲躲藏藏的,走不快的。” “我多久才能站起来,多久?!” “明后天的吧,既然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但是想完全恢复,你至少得…” “那就是明天,格林,那就是明天!” “其实我在想,也许她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她知道你就要得到星辰之泪了,毕竟按照我们之前的部署,你是完全可以把苏菲抓回来的。我们在商讨计划的时候也从来都没避讳她,而且照你的性格也肯定跟她聊过这些,所以…” “就算我能把星辰带回来,这他妈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跟她有关系,这一点你该比我更清楚。” 我冷笑着,根本不打算理会他。 “额,我只想…”看起来他还想劝我几句,但是终于识趣儿的放弃了,只是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你就别管了,格林,就像你说的,这的确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我咬着牙,直到口中又出现了猩甜的味道:“你只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治疗我,确保我明天能把他们抓回来!” “先别想那么多了,索萨,现在养好身体才是当务之急,然后…才能去做你想做的。”沉默片刻后,格林又开始这样劝我道:“好好休息吧,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你陪着我,能我好的更快一点儿吗?” “…不能。” “那就忙你的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我可以找其他人来照顾你,这里有的是女仆。” “她们是娜塔莉吗?” “…不是。” “那就让她们滚远点儿!” 私奔,在娜塔莉跟我离开晨光镇这八年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如果你对我说,她会跟除我之外的人私奔,我绝对会认为你疯了。要知道在那些陈旧到发霉的岁月中,她也只向我一个人表达过这种愚蠢而幼稚的想法。 但是现在,我快疯了! 我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是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能!以至于整整一天一夜我都在这种无尽的困惑中渡过,它们如蛆虫般在我的脑仁里钻来钻去,让我一刻都不得安宁。可我却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像具破烂不堪的皮囊似的这么等着,等着,等着! 我一直以为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被我们熬过去了,特别是当格林在空山镇站稳脚跟,而我又掌握了炎魔之躯后,我简直觉得我们的出头之日就在眼前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比我们在狼堡,在埃苏雷格,在希利苏斯,在蛮荒之地,在生尽欢的时光好一百倍,一千倍!而就算在那些时候,她也从未表现出过要离我而去的想法,她甚至从来都没抱怨过一句! 可现在…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还是跟一个被我捡回来的流浪汉?! 虽然他自称诗人,但是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别他妈的侮辱诗人了好吗?!诗人的名声已经够臭得了!而且就他那副德性,就他过的那种生活,跟流浪汉有半点儿区别吗?! 然而,她就是为了这么个货色,把我抛弃了。 我被抛弃了…我被抛弃了? 我居然被自己的女仆抛弃了?! 这不仅是个讽刺,还是个侮辱,更是个笑话,因为就我们三个人的身份来说,那个被抛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 也许我应该先抛弃他们俩才对,带上一副笑容洋溢的面具,祝他们的幸福,然后愉快的看着他们在平庸的、世俗的、清汤寡水儿的日子里逐渐衰老,死去,就像所有可悲的凡人一样…因为没有了我,他们就只能过这种生活,也只配过这种生活!没有了我,他们什么都不是! 可问题是,现在他们抢先了一步。 看来…我们必须得聊聊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有人会死去,也许还不止一个!所以…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祈祷我别好的那么快,你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色残阳 “嗨,但愿我没打扰到你们。”我对面前的这一对儿男女说,尽量挺直了身板,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轻松,掩饰起那些依然在折磨着我的伤痛。在我能够爬下床的那一刻,我就立即通过幽灵之眼找到了他们,然后灌下一瓶恢复药剂,来到了这里。虽然照格林的说法,我这些天几乎都算泡在药水里了,这么喝对身体的副作用只会越来越严重。 但是…副作用,呵呵,去他妈的副作用! 右眼还是看不太清楚,就跟蒙了层蜘蛛网似的,好在这倒还不至于妨碍我打量他们。说实话,他们令我很失望。 娜塔莉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挽在脑后,穿着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麦克戴斯的头发则乱蓬蓬的披散下来,胡子也刮的不怎么利落,穿着褐色的麻布长袍,牵着一匹无精打采的犁马,马背上驮着些零零散散的行礼…总之,看上去跟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没什么区别。 呵呵,我还以为他们得有多么逍遥快活呢。 他们都没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我,眼神中多少都有那么点儿惊讶和恐慌。娜塔莉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但是一闪而过,我没能看清楚。我本以为她会立即扑上来,带着哭腔的对我说:“少爷,你怎么了?少爷,你怎么了?!”要知道之前就算我只是伤到了一根手指,她都会这么做。我甚至为此先绷紧了肌肉,省得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被她扑倒。 可是…她没有。这让我的那些伤口更疼了。 “嘿,索萨,我们,呃…我们…”麦克戴斯结结巴巴的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能没说出来。 “娜塔莉,过来。”我压抑着自己,尽可能不动声色。 她没动,只是这么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 “过来!”我加重了语气。 她还是没动,紧锁着眉头。好像更坚决了。 “我让你过来!”我大吼起来。扯动着声带又是一阵疼痛,四天前,它曾被一支疾冻箭刺穿。 她依然没动,只是将那双早已握成拳头的手攥得更紧。以至于带动着手臂和肩膀一起颤抖。泪水挤出了眼眶。开始沿着她抽动的嘴角一滴接一滴的滑下来。 “你…还是先过去吧。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嘛…啊!!”倒是麦克戴斯先开始劝她,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妄图掩藏起心中的恐惧。却没能成功,几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再加上他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终于让我忍无可忍!于是我点燃了他的衣服,这就是他最后发出哀嚎的原因。 “别这样,索萨,这不是他的错!”娜塔莉连忙冲上去拍打他身上的火焰,而他却只顾鬼叫着躺在地上打滚,弄得尘土飞扬。 “你叫我什么?”我问她。 她不理我,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只土狗身上。 “我问你叫我什么?!”我喊道,同时在麦克戴斯身上又加了一把火,让他的叫声更大了。 “快停下,索萨!我都跟你说了,这不是他的错!”娜塔莉冲我嚷道,同时更卖力的帮他拍打起来,以至于火苗也引燃了她的衣袖,并开始“呲呲”的灼烧。 我还以为…她只会为了我这么做。 “对,她说的没错,少爷!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诸神慈悲,这真不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少爷,求求你了…”麦克戴斯哭喊起来,几乎整个身体都已被火焰包围。可事实上我一直在控制着火势,基本没让它们碰到他的皮肉。 只是些热浪而已,却已让他原形毕露。 “那又是谁的错呢?”我冷笑着问他。 “没有谁的错,索萨,我们只是不想待在空山镇了。我们要离开那儿,这是我们的自由!”娜塔莉头也不抬的对我说,似乎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包围麦克戴斯的火焰上,就这么无休止的为他扑打着。任由火焰熏黑了她的脸庞,烧焦了她的发丝,至于那双瘦弱的手臂…已经有好几处被烫伤了! “自由,你还知道自由?跟了诗人果然是学问见长呀。”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笑声中充满讥讽:“我承认这是你们的自由,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也没人稀罕挽留你们,但是…总该跟我说一声吧?娜塔莉,总该跟我说一声吧?!你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现在跟你说了,索萨。”她冷冷的说。 “去你妈的,贱人,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说着,我一火球扔了过去,让它贴着她的脸颊飞过,还点燃了几缕她散落开来的头发。这个动作又扯到了伤口,我不知道是否又有血从缠满身体的绷带中渗出来,也不在乎,反正我现在几乎每动一下,都会把某一处的伤口撕开。 她却直接将那几缕发丝一把扯了下来,用那只被烫得赤红的、起了水泡的手。然后面对着我,直视着我,指着自己的脸对我喊道:“你应该往这里招呼,索萨!” 我愣住了,看着她那双被怨恨所填满的眼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些天来麦克戴斯都跟她说了什么,或者她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以至于让她变得跟记忆中完全相反,就好象变了个人!我甚至,我甚至…被吓到了,只是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麦克戴斯那声嘶力竭的哭嚎。 “想让他活着,就过来。”不知愣了多久,我才这样对她说,语气中与其说威胁。倒不如说商量更贴切。 “你一定要这样么?有什么意义呢?”她摇了摇头。 “过来,否则我就烧死他!”我挥舞着双手的火焰冲她大喊,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这种…令人窒息淡漠。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的双手上,她还在徒劳的为麦克戴斯拍打着,就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都快被烤焦了! 这次,她终于走了过来。 谢天谢地! 我立即驱散了麦克戴斯身上的火,他却还在那儿本能似的翻来滚去,虽然长袍都几乎被烧烂了,身上也都沾满了沙土和灰尘,但是他浑身的灼伤加起来都比不上她那一双手!她只是站在我身边。我甚至就能闻到些…血肉焦糊的味道。 “你知道我在念桥上伤的有重吗。娜塔莉?”我这么说着,却不再看她,我不想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更不想看到她那双…我再也认不出来的眼睛:“我昏迷了整整三天。直到今天才能勉强站起来。我甚至还消化不了东西,只能把那些营养药水从喉咙里灌进去。看看,娜塔莉。看看!”我扯掉胸前的铠甲,烧掉衣服和绷带,露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胸膛:“我浑身都是这样!” 我想她会在下一秒哭出来,扑进我怀中,抱紧我,向我道歉,央求我带她回去。而我会拍拍她的头,一把火烧死那个诗人,然后我们就能回到从前,该怎样,就怎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咬着牙。 不,这不是她说的,这不可能是她说的。 我一定是幻听了,这是很有可能的,没准儿我就被星辰的某一枚冰锥伤到了耳膜,对,对,对,我一定是幻听了。 我他妈的一定是幻听了!! 我挥手放出一片火海,把她和麦克戴斯之间的所有区域点燃:“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娜塔莉…不,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亲爱的娜塔莉,你不配!”我不知道在说出这番话时我的表情是怎样的,但它一定已经在这熊熊烈焰的照耀下扭曲了:“所以你来选吧,麦克戴斯,伟大的、浪漫的诗人!走过片火海,我就让你带她走,如果你不愿意过来,那就…”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我还没说完,麦克戴斯却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没说过要带她走,少爷,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带她走!是她自己要跟来的,少爷,我根本就不想带着她,我根本就不想带着她呀!” “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娜塔莉?”我指着痛哭流涕,浑身发抖的麦克戴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一身的伤全都不疼了:“给我一句话,娜塔莉,我现在就杀了他!快,只要你一句话,娜塔莉,我只要你一句话!” “你除了杀人,还会干别的吗?!”她却这样对我说。 “不会吧,难道现在你还要护着他?!”我想不通了,我彻底想不通了!我觉得我快要抓狂了。 “他没有错,想不想带我走,本来就是他的自由!” “好,好,很好!”我用力一挥手,指着还跪在那儿的麦克戴斯吼道:“选吧,狗娘养的,走过火海带走她,或者自己滚蛋!快选吧,快他妈给我选!” “你…不杀我?”他愣了一下,第一次抬起了头。 “我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诗人。”我故意在“诗人”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从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个更扭曲的笑容:“但是你最好快点儿选,我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他立即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别丢下我!”娜塔莉竟冲向火海,想追上去! 我连忙一把拉住她,在她被熊熊烈火吞噬之前。却因此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她的手臂,那枯瘦的胳膊和焦糊的皮肤让我的心一阵绞痛。她却还在死命的挣脱着,直到挣破了那些干裂的皮肉,让浓稠的血一滴接一滴的涌出。 “站住!麦克戴斯,快站住!”我惊慌失措的叫喊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被她的鲜血染红。想立即松开她,却又不能让她冲进火海里,只好扯着嗓子想把麦克戴斯叫回来。 他总算站住了,在跑出了十几米之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或者是看着我,却再也不肯往回走一步。火焰已经烧到了一人多高,让我实在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听到他说:“算了吧。娜塔莉。留在他身边吧,他不会放你走的。” “你过来呀,只要你过来就能带我走啊!你不是都愿意让我跟你走了吗?!你不是都同意了吗?!”娜塔莉哭喊着。 “可这是火啊,娜塔莉。可这他妈的是火啊!”麦克戴斯带着哭腔喊道:“难道你想让我被烧死吗?!难道我就应该为了你被烧死吗?!是你非要我带你走的。不是我呀!” “你…从来都不想带我走。是么?” “是的,娜塔莉,从来都没想过。” “那你还送我那首诗?那你还专门为我写那首诗?!” “那不是专门为你而写的。娜塔莉,那首诗几年前我就写好了,而且这几年来…我也把它送给过很多个女人了。” “你都看到了吧?你都看到了吧?!”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了过来。此刻我的很多伤口都已经迸裂了,几乎到处都有血从绷带里渗出来。是的,我们都在流血,我和她,却是为了这么个人,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我一定得杀了他,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我也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 呲。 这金属触碰到衣襟的感觉,跟我浑身的剧痛相比本微不足道,但是它却立刻让我停了下来,因为一柄匕首正顶在我肋部的长袍上,而这柄匕首正握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里。 这当然不可能是我的手,这是… 哦,天呐。 她并不是想胁迫我,朝夕相处十余年,我清楚她的力气。 这一捅,她用上了全力。 只是这把生了锈的匕首无论如何都没法刺穿我这精良的魔纹长袍,但是我总觉着…它已经掠过这些,直接扎进了我的心脏里,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没倒下去。 “你…你…”我想说点儿什么,喉咙却也像被匕首划开了,疼得我流下泪来,而她也是。我看到一直充盈在她眼睛中的泪水,此刻终于一颗接一颗的掉落下来,冲涮着她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清丽。 可惜,我没能欣赏多久,她就再次冲向了火海! 我想…我应该放手了。 由她去吧,如果她宁死都要离开我的话。 就当成全她。 可我终究无法就这么看着她像飞蛾般扑进这火焰里。多疼啊,我愚蠢的娜塔莉,那该多疼啊! 我驱散了火海,在她冲进去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我相信,她一定停顿了一下!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跟诗人一起,在飞扬的烟尘里,在西落的残阳中,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追了上去,拼尽全力的奔跑,仿佛随他们而去的还有自己的灵魂。可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他们越跑越快,我却越跑越慢了。 鲜血正不停的从我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中流出来,每跑出一步都会染红脚下的沙土。我的右眼早已在几分钟前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而现在,我的左眼也开始变得模糊。我真的快要跑不动了…等等我!等等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嘶喊着,嘴里却除了血,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却让他们跑得更快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怕我,就好像我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你看,他们连行礼都扔了,连马都不要了,他们…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扶着马鞍,气喘吁吁,终于连一步都无法再迈出去。于是,我只好把这两瓶治愈药剂塞进了马背上的包裹里,然后集中起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释放空间传送… “娜塔莉呢?”格林问我。 我想用一声冷笑来回应他,可我那被淤血填满的肺已经没法让我完成这个动作,所以在他眼中我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真把她们…”格林皱起了眉。 “他们配么?”我反问道。 “那你…” “我把他们放了。” “你会放了他们?!” “为什么不呢?一对儿狗男女而已,连一丁点儿火星都不值得我浪费,所以…由他们去吧,想想今后他们那注定悲惨的生活,我都忍不住要笑死!”说到这里,我想配合着笑几声,却实在没能笑出来:“而且我还真得谢谢那个诗人呢,要不是他,我这辈子就真别想把这只拖油瓶儿甩掉了。” 这次格林只是看着我,没说话。 “啊,对了,格林,我们得庆祝一下,这么值得庆祝的事儿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但是我他妈可不想就此停下:“你得帮我办场舞会,格林,你得帮我办场盛大的舞会!就现在,格林,就是现在!” “可现在已经六点了,而且你的身体…” “六点怎么了,六点正好呀,离午夜不还有六个小时呢嘛!快去帮我准备吧,格林,把菲利克斯也叫上,没了那个累赘我终于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星辰上了!让他把莎尔也来带来,我早就想跟她聊聊了…”我无法抑制的咳嗽起来,以至于几滴血溅到了格林的衣服上,虽然它们的绝大部分都被我的手挡住了:“我会先跟她喝一杯,再跟她来一炮!啊,不不不,我应该先跟她喝几杯,再跟她来几炮,然后…然后…然后…” 然后,我倒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之影 “少爷。”我是被这两个字叫醒的。 “好你个娜塔莉,居然还敢回来!”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强忍着心中的惊喜,准备好好收拾她一顿。然而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即使她有着跟她一样的棕色长发,穿着跟她一样的灰蓝色长裙,甚至有一张跟她同样清瘦的脸庞。她就这样端着餐盘站在我的床边,连脸上那一抹局促的微笑都跟她如出一辙。 但是…她不是她。 下一秒钟,她已经在火焰中的哀嚎。 她那凄厉的惨叫声引来了很多人,有一些我认识,还有一些我不认识,但是他们都来不及救她。以我现在的魔力,想把一个人烧成焦炭只需要几秒钟。 而这次,我毫无保留。 没有人说什么,不管当他们看到这一幕时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包括格林在内。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就再未走近一步,在昏暗的环境里,在摇曳的烛光中,仿佛一个个幽灵。 “她没做错什么,只是不该叫我少爷。”我把视线收回来,不再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人们开始各自散去,却免不了一些窃窃私语,让我想冲过去把他们和这里的一切通通烧个干净。他们实在应该感谢我还保持着那么一丁点儿自制力。 几个黑袍人把那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清理了出去,他们把脸藏在兜帽中。整个过程都没看过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敢,还是对这种事儿早就习以为常。 没过多久,就又有另一个女人端着另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不过这次她连一个字儿都没说,只是将食物放在床边,便匆匆离去。我看得出她一直在拼命克制着自己,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那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悉悉索索的抽泣。 嘿,你不是应该服侍我吃完吗? 如果是几天前,我一定会一脸坏笑的这么对她说。就像之前在晨光镇。娜塔莉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那样,可现在…我似乎早已不再是对这些有兴趣的年纪了。 我不清楚这次自己又昏迷了多久,但是跟上次比身体显然好多了…如果不把心算进去的话。好吧,让我们来吃点儿东西。再喝上几杯。来庆祝我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营养药剂了。 甜乳酪。什锦馅饼,咸肉粥,对于一个重伤初愈的人来说。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但是现在它们已经全被我倒在了地上,因为…他妈的居然没有酒! “看来我这里的东西实在是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儿,我亲爱的朋友,否则你也不会宁愿一走了之或者直接倒掉都不肯尝上一口了。”菲利克斯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间里,他穿着黑红相间的宽松长袍,径直来到我床边坐了下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哦,对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恕我实在没那心情。”本已靠在床头的我又重新躺了下来。 “如果我要聊的是星辰之泪呢?”菲利克斯面带着微笑。 我立刻挺直了身子,这是唯一能把我从这种烦躁欲狂的情绪中解救出来的途径了。 “我给了你个绝好的机会,你却没能把握它。”他说。 “所以你得再给我一个。” “一个就够了?”他不动声色的问我。 “或者几个。”我敷衍似的说,生怕他再问我具体需要多少个,因此从上次的效果来看…哦,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对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好在他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我做了个随你便的手势。 “你们不合适。”他说。 “什么?”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们不合适。”他用更清晰的吐字和更缓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虽然在他说第一遍的时候,吐字就已经够清晰,语速也已经够缓慢得了。 很好,他让我更烦躁了。 去你妈的!我应该立刻对他说出这句话。我们不合适?我们不合适?!那我跟谁合适?跟烈焰红唇的伊莎贝拉吗?还是跟那个唯利是图的幽魂杀手?!难道还是他妈的娜塔莉吗?!可是…我没有,不管我跟她们是否合适,我们之间都已经不可能了。哪怕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不是吗? 何况…我他妈也从未想过要跟这些人在一起! 所以我只是报予他了一声冷笑。 “你觉得你了解她么?”他却不识趣儿的又问道。 “当然!”我脱口而出,语言间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愤怒,我当然了解她!我他妈爱了她十五年了! “那就跟我聊聊她,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知道的多一些吧!”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他们毕竟已经共度三年了,朝夕相处的三年。朝夕相处…他妈的,我必须杀够他一千次! “可我更想听听你的看法。”他心平气和的说,似乎完全看不到我此时几近扭曲的表情。 “她…”我怎么都没想到在我即将对她发表一番长编大论时,却在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了解她吗?我突然这么问自己。我收藏了她的每一张官方画像和我所见过的每一张民间画像,我收集了她在每一家杂志社所接受的每一次访谈,我积攒着每一版《团结公报》上跟她有关的每一篇文章…我当然比绝大多数人了解她! 但是…我真的了解她吗?我甚至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她对我说过的话,也只有在她为我颁发猎鹰十字章时的“你的妆花了”这一句。还有在冰清玉洁柜台前我被她冻住时的“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审判!”这两句。 我…不了解她,我从未有过机会去了解她。 “直说吧,菲利克斯。”我只能这么回答。 “首先,我了解你,不过十几天前还不敢这么说,毕竟我们没聊过几句,虽然我翻阅了所有跟你有关的资料。但是你也知道。资料总是片面的,它总会忽略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是经过了跟你这十几天来的接触之后,根据你的言行,再跟那些资料融合在一起。我想我应该可以说了解你了。这一点。你同意吗?”他没说关于星辰的事。而是先这样问我。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评价一下。”我冷冷得说。 “哦,我可不想因此而激怒你。” “你这么说已经激怒我了!” “好吧,好吧。我们还是说回你和苏菲吧。”他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状,然后说:“简单来说,她太平庸了。” “她太平庸了?你说星辰之泪太平庸了?!”我觉得自己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可笑的笑话:“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就算是跟你比,她也绝算不上平庸!”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亲爱的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不慌不忙的向我解释道:“你是指她的天赋和实力,对吗?我承认在魔力上来说,以她的年纪和她所取得的造诣,无论跟任何人比她都谈不上平庸。但是我想说的,是她的性格。” “性格?”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是的,性格。性格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玩意儿,我亲爱的朋友,它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有一部分却又是后天养成的,只是对于不同的人而言这两部分所占据的比例也各有不同罢了。而对于苏菲…”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好让我觉得他下面的一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知道她的先天性格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干预。先是恩格里斯特,然后是同铸会,当然还有我。总之不管她的先天性格有多鲜明,如今也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了。” “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菲利克斯。”在听过他的这番言论后,我却只能这么回应他。 “你还不明白么,索萨?她是被制造出来的,她是各方势力的各种人通过各种途径制造出来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一个…作品,一个会被绝大多数人喜欢,会被绝大数人敬仰,但属于自己的独立意识早已所剩无几的作品!索萨,你觉得你会爱上一这样的人么?” “我他妈爱了她半辈子了,菲利克斯!”我忍无可忍的叫嚷起来,我无法忍受他这么诽谤她,诋毁她,因为她在我心中是一尘不染的,是完美无瑕的!而且永远会是这样的! “可你爱上的是一个虚影,索萨,你爱上的是一个幽灵,你爱上的那个她根本就是你主观臆想出来的。你陷得太深了,索萨,你陷得太深了!你应该静下心好好想一想,只要你肯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你这十几年,你沉浸在你自己所营造出来的幻境中的这十几年,全都荒废了!你本可以做更多的事,你本可以取得更高的成就,相信我,索萨,只要你撕碎这个幻境,只要你能找回你的理智。” 哇哦,他真是疯了,我对自己说。 “如果你想促使我放弃,最好找个更靠谱的理由,炽天使。”我充满嘲弄的看着他:“去干点正事儿吧,菲利克斯,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你对我的亡灵大军还有兴趣。” “没用的,索萨,没用的。”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你还不明白吗?恩格里斯特,圣堂,还有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最终把她塑造成了同铸会最虔诚的信徒,而你恰恰又是同铸会的教义中最恶劣的叛教者,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好感呢,索萨?在她眼中,你永远都是罪不可赦,恶贯满盈!她只想让你死!” “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菲利克斯,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我有些木然得重复着:“我们只是需要些时间…” “可你需要多久呢?他们已经塑造了她二十年!” “无论多久,我等得起。” “可我们等不起,索萨!要知道全面战争…” “去你妈的全面战争,菲利克斯!”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好吧。”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钟,终于站起来转身离去:“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亲爱的朋友。”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们为何留下 “菲利克斯没说服你?”格林问道。 “你都说不服,他他妈凭什么?!”我冷笑着。 “所以他还会帮你安排?” “想得到我的亡灵大军,他就必须为我安排!” “那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星辰之泪了?” “得此一女,此生无求。” “好!看来这次你总算是要全力以赴了!”他笑了起来。 “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事儿,我哪次不全力以赴了?!” “可你得承认,很多时候你的力气都没用对地方。” “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为了筹划你跟苏菲在碧波城的那次会面,菲利克斯可花了不少心思。” “他他妈花什么心思了?”我没好气儿的说:“作为堂堂的世界欺诈者,干这种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从你的角度看,他筹划这些当然很简单。但是我问你,就算再简单,他就不需要时刻留意教会的重大活动,不需要随时知晓苏菲的行程安排,不需要仔细观察每次陪同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么?”他看着我,语气越发的严肃:“好吧,就算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撮合你们俩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呢?为了你们俩的事其他人又付出了多少呢?维克多付出了多少,贝蕾娜付出了多少,丹尼付出了多少?那为你挡下致命一击的妮可又付出了多少呢?为了促成你们之间的会面。难道就真的那么简单吗?!”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实话,他突然向我说出这番长篇大论,一时间让我完全不知所措。 “下次会面的时候,下次你跟苏菲会面的时候…我相信还会有这一天的,而且凭菲利克斯的能力,他必然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只希望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能别再那么天真,别再有那么多毫无意义的想法和情怀,而是做点实事。” “有话就直说吧,格林。”我皱起了眉。基本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愿我没猜对…但愿我没猜对! “再见到苏菲,你必须抓住她!” 很好,我他妈猜的真准! 我不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你还要骗自己多久?!”格林大声叫住我:“难道到现在你都不肯接受这已经是你得到她的唯一机会了吗?!” “一辈子。格林。我想骗自己一辈子。”我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没有第二种选择。我宁可骗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哈,好个一辈子。你觉得你很伟大是么?你觉得你对苏菲的爱很伟大是么?于是你就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为你的这种伟大情操毫无保留的付出是么?!”他这样质问我:“你想过没有。索萨?你所谓的伟大也许不过是一种自我开解,自我成全,自我标榜的借口…甚至仅仅只是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现实的理由呢?!” “你真这么认为?”我依旧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索萨!” “我只问你,格林!”我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极端被动的处境中,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笼络到几十人吗?很简单,我了解他们的想法,知道怎么去迎合他们的想法,从而让他们跟我站在一起。”他看似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因为我总是先跟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不待见我?”我转回身来。 “你从来都不正眼看他们,他们凭什么待见你?” “因为他们不曾与我并肩作战,不曾与我出生入死!”我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因为他们不是你!” “可是他们帮了你,在碧波城,在潮湖,在念桥下,他们都竭尽所能的帮了你。”他也回看着我,没有丝毫的回避或退缩:“我承认,索萨,他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了你,那么就算是作为回报,同样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尊重些他们吗?” “哈,就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也配…” “可他们现在是我的同伴,我的帮手。” “又如何?!”我冷笑着。 “又如何,对,又如何…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说的,你从来不会听取别人的看法,也从来不会采纳别人的建议,不管这个人跟你共同经历过多少,共同面对过什么。”他深深叹了口气,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管这个人是我,还是娜塔莉。” “如果我是你,就永远不会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就像她从来没存在过?她跟了你这么多年,在你最无助、最撂倒、最不堪的时候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数得清么?一个如此待你的女人,你就能直接当她没存在过?!” “够了,格林,是她先离开了我!” “她为什么离开你,索萨,你想过吗?!” “因为那个诗人,因为那个他妈的流浪诗人!”我咬牙切齿的骂道,手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些火来。 “就凭他?你以为就凭他的几首诗,几段游记,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把她从你身边带走吗?就能抵得上她跟你一起经历的这些年吗?索萨,你就真的没想过,真正让她离开你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正是你把她逼走的啊!” 我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笑话。 “你觉得你对她好吗?”他问我。 “当然,至少比那个诗人好一百万倍!如果没有我,从狼堡开始,到埃苏雷格,到希利苏斯。到蛮荒之地,到生尽欢,到空山镇,到他妈的这里…”我说出我们一起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声音越大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如果没有我,她他妈的至少要死上一百次!” “没错,你确实救过她几次,谁都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是然后呢?这么多年了。你关心过她的生活么?了解过她的想法么?”他的问题接踵而来。毫不给我机会喘息:“你尊重过她么?正眼看待过她么?你哪怕有一天没把她当成任劳任怨的女仆,而是一个疼你、爱你、心中只有你的女人么?!” 我没立即回话,因为从未思考过这些。 我本以为那些事都是她该做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当格林把这些问题真真切切的提出来的时候。当这些问题真真切切的都跟她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事情看的那么简单了。那些跟她共同渡过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甚至已经开始争先恐后的挤进我的脑壳里。让我头疼欲裂! “在你心里,恐怕永远都只装着那个星辰之泪吧?”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我盯着他,事实上,我感谢他。感谢他在此刻提出了这个人,足以让我完完全全的屏蔽她,然后再屏蔽整个世界。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接受娜塔莉的离开。” “这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她…” “她等了你那么多年,忍了你那么多年,毫无保留、毫无怨言的对你好了那么多年。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服侍我。”我说出了这句前不久我还万分不耻的话:“为了陪在我身边。” “是,也许她真的为了永远陪着你,就愿意等你一辈子,忍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就愿意做一辈子下人,当一辈子女仆,也许她就是这么傻。但是…我不认为她能接受你身边多出一个星辰之泪。也许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服侍你,但是我不认为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服侍你们这一对儿。” “她所有的希望,她对你所有的希望,全都源于你还没有得到苏菲。而一旦你得到了苏菲,她所有的幻想都将破灭!”他没给我插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好在这会儿我也恰好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当你去碧波城的时候她才会走,她知道你终于开始采取行动,开始把梦想付诸于现实,她知道在我们的帮助下,你终究会得到苏菲----这次不行,下次,下次不行,下下次,终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而正是这终将到来的一天,粉碎了她对你最后那一丁点儿指望。” “所以她是一定会走的,索萨,诗人只是赶巧了而已,就算诗人不带她走,她也会跟花匠走,瓦匠走,伐木工人走…为了离开你,我想她顺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跟任何人走。”他摇了摇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把她逼走的人是你,索萨,你从来都对她不够好,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你做的连她想要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而苏菲这根稻草,不过是压断了她最后的一丝坚持而已。” “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后悔么?”我压抑着自己,不让他听出我语气中的情绪波动:“那我告诉你,我不后悔!只要是为了星辰,失去多少,失去谁,我都不后悔!” “不,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索萨,娜塔莉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连我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他的声音中突然不再有感情:“如果连她都能被你逼走的话,再这样下去,你很可能会逼走你身边的所有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有一大摊子事情要面对,要处理,要解决!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游戏!” “我和星辰之间的事,从来都不是游戏。” “在即将打响的全面战争面前,这就是儿戏!”他突然冲我吼道:“你知道局势已经紧张到什么程度了吗?!你知道多少军队已经开始集结去前线了吗?!你知道多少区域都已经剑拔弩张了吗?!你知道多少民众为了躲避战乱而背井离乡了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你的星辰之泪!” “那就去忙你们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自己解决?你解决的了吗?!”他的吼声越来越来大,直震得我耳中一片轰鸣:“没有我们,你除了那些被困在异界的死灵生物还有谁?就凭你们,拿得下星辰之泪么?!” “又如何?大不了死在她手里。”我笑了起来,他不该恐吓我,在跟她有关的事情里,什么都恐吓不了我! “听听你都在说什么,听听你都在说什么吧!”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喝道:“说死就死,你到洒脱啊,想过我们吗?我们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才走到今天,你为了个女人就能这么轻轻易易的死了?难道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真正跟你同甘苦,共患难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了那个苏菲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格林,你想让我怎么做?!” “答应我,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抓住她!”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会陪你去的,索萨,咱们一起出手,左右夹击,她将插翅难飞!而菲利克斯会在之前筹划好一切,到时候将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说到这里,他那金色的目光已耀若骄阳:“然后,让我们一起打赢这场战争!把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势力连根拔起,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拉下神坛!索萨,让我们一起用鲜血为人民浇筑出一条通过光明的道路,用生命为人民堆砌出一片光辉灿烂的明天!” 说实话,我不想拒绝他,或者说,我不忍拒绝他。如果他能换件别的事,随便换件别的事,我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可是偏偏…抓住她,抓住她以后呢?囚禁她,折磨她,甚至毒打她,直到逼她跟我在一起么?! 我不能这么做。 最近时常会想,不由自主的会想,星辰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毕生的目标,是继续抗争的理由,还是…活下去的希望?也许全都是,也许全都不是,我本以为这会成为一个我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却又一辈子都会想的问题,直到现在。 星辰,是我的底线。 我不知道保持住这条底线,我这跟所有人都日渐僵涸的生活还能有什么起色。但我知道的是,如果失去了这条底线,我这已经恶行累累,劣迹斑斑的人生将彻底万劫不复! 我,绝不能,这么做! 于是,我只好避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很好,索萨。”当我再次听到格林的声音时,他已经转身离去,离我越来越远:“那我们就照你想的来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碎梦 直到第二天傍晚,我们五个人站在这片空旷的荒野中,我才知道菲利克斯为他的承诺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虽然在这一天一夜里我的脑海中除了星辰就全是那个我早该忘记的女人,是的,她盘踞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再困倦都无法入睡。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在这十几年来的时光里,我想起她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半个钟头! 好吧,好吧,让我们暂时忘掉她,或者干脆借此彻底的忘掉她!所以让我说说在场的这五个人吧,他们分据两边,一边是星辰,菲利克斯和加塞隆尼亚。其中星辰处在最前,菲利克斯站在她左边稍后的位置,大约有一步的距离,手中看似随意的握着那把我之前从未见过出鞘的细剑。加塞隆尼亚处于他们身后,差不多有三米。另一边是我和格林,我下意识的顶在了前面,格林虽然就在我右边,但居后一个肩膀。 于是此时此刻,在这片荒野中,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人。 我们相隔数米,四目相对。 然而摆在我们面前的,却终将是一场战斗。 就像菲利克斯所说的,当我和星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的时候,战斗就不可避免。我当然不想承认他是对的,但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比如说,现在。 按照常理来说,她赢定了,因为她们这边有菲利克斯。但是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她输定了。因为我们这边有菲利克斯。 是的,我不知道菲利克斯是怎么把星辰叫出来的,我想星辰也不知道菲利克斯是如何把我骗出来的,但是我们都无法否认的是----这位世界欺诈者仅仅靠自己就设下了这个把我们全都包含其中的局,而且就他的表情来看,他没费吹灰之力。 更要命的是,接下来,我们还得按照菲利克斯的剧本行事,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这是我的一次机会。同时也是星辰的一次机会。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打算把这个机会给谁? 我不知道加塞隆尼亚这个人对于菲利克斯来说是不是可控的。因为在受过几次挫折之后,星辰的准备只会越来越足,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可能不会再冒然发难,所以带上加塞隆尼亚很可能是迫于星辰的要求而不得已为之。 如果真的是这样。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他想要帮我们。就必须解决掉加塞隆尼亚。 他…当然想要帮我们。不是吗? 但是,然后呢? 我突然意识到菲利克斯这次走出的是一步臭棋,因为一旦我们交上了手。只要他不出手,就一定会引起星辰的怀疑;只要他向我们出手,我们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要他向星辰出手,他的身份就会完全暴露…所以无论今天在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又会出现什么结果,他似乎都决定孤注一掷了。 可问题是,我从来都没想孤注一掷啊! 我说过我需要时间啊,我他妈的说了好几遍啊! 我愣在这里,完全不知所措。我看不到格林的表情,也看不清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加塞隆尼亚,我只能看到她们俩,星辰之泪和云中苍穹。今天她穿着深蓝色的冰晶战裙,而他则披着与之相衬的幽蓝色轻甲。她们也都在看着我,脸上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如出一辙,般配的就像一对儿夫妻。 她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夫妻! 突然间,我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就像三年前在希利苏斯,我听到了他们结婚的消息。 “我以苏菲.星辰之泪的名义逮捕你!索萨,同铸会的叛教者,我将带你回圣城,而你将在真理大教堂接受…”星辰上前一步对我说。每个字的每个音调居然都跟当时相吻合,让我瞬间就回到了枫城那个破旧的酒馆儿,让我蓦然发现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从未有一丝改变! 也许这就是她最想对我说,也是唯一想对我说的话了吧。 只是可能她自己也没料到在见过这么多次之后,直到今天,她终于才能再次把这段话说出来。 在冰清玉洁,娜塔莉打乱了她的计划。 在空山镇,青龙会和炽天之翼搅了局。 在念桥,妮可没给她机会。 而这一次,她却说的如此从容,可见她是多么有把握,多么信心十足。只可惜“审判”这两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来,这句早该说完的话,她也终究没能说完。 在这个过程中,菲利克斯也上前一步,然后我就看到那细小的剑尖透过她的胸口穿了出来!她倒了下去,本该倒在他怀里,他却斜着让出半步,顺势把剑抽出来,让她倒在地上。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鲜红的血从她湛蓝的胸前渗出来。我冲了过去,全无防备,根本没意识到在这六米的距离和两秒钟的时间里,她的冰锥足以刺穿我二十次。 而她也没有。她目光一直都停留在菲利克斯身上,惊讶,困惑,痛苦,悲伤,一个又一个表情在她正在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此起彼伏,却只换来了他的面不改色。 她还有救,虽然伴随她急促的喘息,血泡正不停的从她嘴里涌出来,虽然她伸出颤抖的手,也许是想让菲利克斯拉她起来,却只能触碰到他冰冷的铠甲。 但是,她还有救! “救救她,格林,救救她,快来救救她!”我一遍遍的喊着,直到她那双曾经无比明亮的眼睛终于开始黯淡。 我回过头,虽然我不想把视线离开她哪怕一秒钟,但是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看看格林为什么还不过来!如果他想救她,只要他想救她,她就能活下来!她就一定能活下来!却看到他依然站在他之前的位置,连一步都没动过,而他的表情,竟跟菲利克斯一样冷漠。 刹那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凝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动,在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流血。在抽搐。其他人却都变成了一尊尊面无表情的雕像。彻骨的严寒突然袭来,让我无从招架,就算在八年前的晨光镇,我被安德烈逐出家门。面对家中所有人的嘲笑和漠然。我都没如此的无助过。 谁来救救她。天呐,谁来救救她… “她本不会死,如果你能稍微保持一丁点儿理智的话。她就不必死,但是你终究还是彻底迷失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每个男人都会为了女人至少疯狂那么一次,只是也总要有人为这份疯狂付出代价,而你应该庆幸的是,我亲爱的朋友,付出代价的那个人,不是你。” 伴着菲利克斯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她离开了,那双失去色彩的眼睛也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面对各种人的死,甚至已经对这个字感到麻木,却依然无法把这个字跟她联系到一起。 无论如何,都不能。 “我想这应该足以让你清醒一下了,能好好想想你真正该做的事,也是你不得不做的事。去把你亡灵大军重新带回这个世界吧,索萨.死亡召唤者,然后我们将赢得战争,平分天下…对了,其实这把剑是你的。”菲利克斯拍了拍早已收入鞘中的剑说:“我在月光城下的乱葬岗中找到了它,然后重新铸造了一下,却保留了你的魔法气息。那时候你总是喜欢把剑包裹在火焰中战斗,不是吗?而我出手的时候又没有附着任何魔力,所以她的死就只能算在你身上了,我想同铸会和恩格里斯特会好好跟你算一下这笔账的。” 我听不清菲利克斯在说些什么,他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杂乱无章的音符,在我耳边忽远忽近。我抱着她,轻轻地,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了她,却又不敢放手,生怕地上的沙土弄脏了她。我合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可那些噪杂的声音却一刻都不肯停下。 闭嘴吧,狗娘养的!我想揪住他的耳朵对他怒吼,再把一道烈焰冲击轰在他脸上,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吵醒她。 我怕我会吵醒她。 真的,好怕… “你不能让他就这么傻愣着,威尔,跟她相绑定的预警结界很快就会做出反应,你们没多少时间了。”菲利克斯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最多几分钟,鹰眼魔导,狐尾祭祀,狮心元帅,甚至圣堂和恩格里斯特都会赶过来,到时候你们想走都来不及了。” 我并没有听到格林的回应,也许他说了什么或者表示了什么,只是我没有留意。我集中全部精力控制住自己这只不停颤抖的右手,想帮她擦干净嘴角的血,却越抹越多,只能在她洁白的脸上留下一片片污浊。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着她,也必定不是最后一次,在梦里,这种情景多得数不清。所以我会觉得…也许这也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我很快就会醒过来。 但是…为什么还不醒? 为什么还不醒?! 为什么还不醒!! “好吧,我们先走一步,希望待会儿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菲利克斯驱动着传送卷轴。 几秒钟后,加萨隆尼亚已经随他离去。 随着她的身体逐渐冰冷,我终于明白了这本就是个永远都醒不了的梦,从我看到那张画儿开始,我已经在这个梦中渡过了十五年,而到了这一刻,这个梦将注定伴我一生。 我只是从来都没想到,会在梦中死去的人…居然不是我。 眼泪突然间掉了下来,似乎想帮我洗刷她脸上的血污,那些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正纷纷从她脸颊滑落。 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又能完美无瑕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可是,亲爱的,有什么用呢? “索萨,我们得回去了。” 是啊,星辰,我得回去了。 像之前一样,我又要在你面前开溜了。 可你就这么让我走了吗?你不是要抓我吗?你不是要让我接受审判吗?你不是要在真理大教堂烧死我吗? 星辰,我的星辰,你不能就让我这么走了呀!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呀! 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呀!! 我嘶喊着,紧紧的搂着她,让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脸庞紧贴着我的心脏,仿佛只要不放手,她就不会离去…直到后脑突然遭到了一下重击。 轰!我的梦里都充斥着碎裂的声音。 在昏暗中,我看到她从我怀中挣脱了出来,并赏了我一支急冻箭,把我打飞了出去。在她明亮的瞳孔中,我也看到了自己那狼狈的模样,我在笑呢。 笑的好开心,好开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旧事可曾忘怀? “格林呢?”我坐起来说,头还在疼,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令自己睡过去。 “他觉得你应该暂时不太想见她。”妮可用她一贯的语气回答。她正坐在我身边,穿着全身甲,扣着头盔,跟平时没什么变化…除了的力量,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虚弱,虚弱到就算我没什么心情洞察都能感觉得出来。 “就因为他把我打晕了?”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也许吧。” “你怎么样?” “或许我应该先问问你怎么样才对吧?” “别问我,妮可,如果可以的话,别问我。” “我还好。”她说。 “可是我觉得…” “不用你操心,我会恢复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她打断了我。 “威廉呢?他总不至于让你这么个病秧子保护我吧?”我按照之前的习惯开了个玩笑,可惜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得陪着克劳迪娅。” “不是吧,他们不是都腻歪了几百年了吗?” “没错,但是他们腻歪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 “克劳迪娅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 妮可用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划。 “为什么?!” “所有终结自己的死灵生物为什么,她就为什么。” “可她至少还有威廉啊…” “是么?在他们几个月都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下?” “可是她。可是她…” “你能体会到这种孤独么?你能么?” “我…不能。”我喃喃的说,在这漫漫的十五年里,其实她一直都在,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都没消失过。 “我能。”她淡淡的说。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我应该这样问她的,可这种感觉。我永远都不想了解。 可它快来了。不是么? 或许它已经来了,不是么? “我记得,你说过想听听我的故事。”她看似不经意的说。 我现在不想了。这句话已经在我嘴边了,只是莫名的没能把它说出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提到这个话题。这个…我早已忘记。或者从来都没在意过的话题。我甚至连当时问她这件事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蓦然间,我发现其实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就连当年那些颠沛辗转、生死别离都模糊起来。它们原本是如此深刻,总让我觉得会纠缠一生。总之,就像所有跟她有关的和跟她无关的记忆都在随她一起离我远去,就像她走后…还带走了我这些年来的全部人生。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我茫然的看着妮可,下意识的这样着,一定是我辜负的人太多了,诸神才会让我付出这种代价。可是星辰…她没做错什么啊,瞎了眼的诸神,她从没做错过什么啊!你们惩罚我就好了,不该把她也带上啊! 她…她…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纯良,最无辜的人啊… “当我从异界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被周围的那些怨灵吃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妮可先是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在确定我不会给她什么回应之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于是我吃掉了一只怨灵,以为从它的身体里可以抢回一点儿记忆,可惜它没有,所以我只能再吃掉一只,再吃掉一只,再吃掉一只…”她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蜷起右腿,把脚踩在椅面边缘:“我相信只要我这么吃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让我想起我生前的那些往事,虽然在我日渐模糊的印象中,它们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它们也都在离我远去,直到只剩下了最后几个词,诗人和骑士,等待和背叛。” “诗人背叛了你,而骑士在等你,对么?” “很遗憾,你恰恰说反了。” “你确定你没记错?” “开始的时候,我也怕自己会记错,甚至把这些也忘记了,所以我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记号。”说着,她摘下了头盔。 她很美,比我想象的还要美,惨白的皮肤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姿色。如果这张脸出现了几天前,我一定会忍不住大加赞赏一番,可现在,我连一个赞赏的词汇都想不出来。它们似乎都随星辰逝去了,让我从此以后都无法再赞扬任何人。 但她左眼眶中的那个空洞,还是令我触目惊心。 “诗人让我丢了一只眼睛,骑士让我丢了一条命。”她灰色的嘴角泛起一个灰色的笑容:“这么记就容易多了。” “看来…他们都或多或少的伤害了你。” “没准儿我先伤害了他们也说不定啊。” “所以你才刻意的没修复这只眼睛?” “也许我只是对这种残缺的视野习以为常了。” “克劳迪娅她…什么时候走?”我话锋一转,莫名的不想再跟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还有几天吧,具体我就不太清楚。” “那威廉呢,他怎么办?” “一如既往喽,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阿伦的遗愿,而且已经把实现它当成了责任,能抽出几天来陪陪她已经不错了。” “那…你呢?” “我?他俩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离开,你想过么?” “当然,每个上了年纪的死灵生物都想过。” “只怕不包括德拉斯和阿卡莎吧。” “也许吧,但是他们最近也并不快活。”妮可扬了扬她那干枯的眉:“德拉斯沉迷于杀戮。每天都会化身巨龙冲进敌阵,在大杀四方的同时也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阿卡莎则醉心于她的性生活,随便抓个食尸鬼或者僵尸都能跟它们做上几次。他们不停的重复着这些,日复一日,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快活。我本以为像他们这种思想简单的人会很容易找到乐子,但是如今连他们都…” “或许他们只是等不及要回到这个世界了。”我想了想说:“他们不是一直嚷着要为阿伦复仇么?” “我想这跟复仇没关系,索萨,但是跟阿伦有。”她第一次叫着我的名字:“阿伦给过他们希望,让他们有机会跟活人们分享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在表象上。但是这已经足以令那些了无生趣的死灵们欢欣鼓舞了。然而…他却就这么死了,索萨,他就这么死了。” “可你们…可你们还有我啊!”我脱口而出。 “没错,他的确是把我们转嫁给了你。却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无法保证你会沿着他的路走下去。你也的确不会。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出来。所以…没有希望了,索萨,这令他们感到沮丧。比拥有希望之前的那些岁月沮丧得多。”她有些茫然的说:“你知道吗?我们越来越少了。军团中有那么多通灵师,我们的队伍本该越来越壮大才对,只是很多人都选择离开了,跟麾下的僵尸和骷髅一起灰飞烟灭。现在军团的总人数连刚回异界时的四分之三都不到,而且还在不断减少。” “那还剩下多少人愿意跟我重返人间呢?如果…只是如果,我愿意变成死灵法师的话。” “我不知道,索萨。”她摇了摇头:“很难说。” “那你会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我…”她犹豫了一下,但是也只有那么一下:“不会,索萨。”她这样对我说。 “连你也…”我声音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 “其实我一直都没能释怀,索萨,总觉得只要我不停的去想,迟早有一天能把生前的那些事都想起来,直到我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诗人和骑士的名字都忘了。就好象那些经历根本就没发生过,就好像我从未以活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她双手抱膝,愣愣的看向前方,目光却没什么焦距:“就好像这只瞎掉的眼睛,也仅仅是只瞎掉的眼睛而已,它跟诗人和骑士一样,都没什么意义。” “可是…”我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噎得我流出了眼泪:“可是我不想失去你们。”我的身体跟我的声音一起颤动着:“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对不起,索萨。”她伸出手,也许想拍拍我的肩膀,也许想摸摸我的脸颊,但最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又把手收了回去:“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我不明白,妮可,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咬紧牙关,却阻止不了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一直在争取,妮可,我一直都在争取!可到头来为什么总是要失去?!” “也许只是因为你失去的还不够多。”她看着我。 “那多少才算够呢,妮可,多少才算呢?” “这取决于你自己,索萨。”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是吗?就因为那个星辰…” “别说那个字!”我像触电般尖叫起来:“别说那个字!求你了,妮可,别说那个字!” “没用的,索萨,无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认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妮可。”我疲惫的挥着手,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我想静一静。” “你想静多久都可以,但是得先听我说完。”她却不依不饶的说:“你得明白,索萨,没有人会陪你走完整个人生,无论是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无论她有多么爱你,或者你有多爱她,总有一些事你只能独自面对。只有你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从心底接受了它,你才能不再惧怕失去。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也就不会总是失去了。” 你什么都不懂,妮可,真的什么都不懂,你的情感早已被无尽的岁月稀释殆尽,让你终于成为了一个连记忆都保留不住的躯壳。我在心中默默得说着,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房间,至于她又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我都不再关心。我只想找一处亮堂点儿的地方,至少别让周围的环境太符合我的心情,但是在这漫漫的长夜城中,我放眼望去就只有黑暗。 于是我下意识的释放了传送,然后就站在了这片被积雪所覆盖的山峰上。我扶着一棵松树呼出一口白气,总觉得这种彻骨的严寒似曾相识,这里是万松山,它曾无数次让我从噩梦中惊醒。但是跟梦里不同的是,这里已经不再有漫山遍野的敌军、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怀特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等等这些必定会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只有白雪和苍松。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多么希望,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多少个半夜或者清晨,我一觉醒来时,多么希望一歪头就能看到娜塔莉为我叠好的军装;掀开帐帘就能看到穿着明黄色衣甲的士兵们正在雪地中操练;走进旁边的营帐就能看到格林正在对着一大堆文件紧皱着眉头;走进制药间就能看到朱丽奥斯一边调配着药剂,一边满腹牢骚;走进中军帐就能看到怀特正在硕大的沙盘前对部将们比比划划。 “今天我们一定要拿下冰封城!”他无比坚毅的这样说。 可是…无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逃避多少次,否认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万松山的变故对格林来说,也许一开始是个挫折,后来变成了转折,到现在甚至成为了机遇。 但是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深渊。 从那时起,我就像坐上了一列脱了轨,又冲下悬崖的列车,下坠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而且直到现在都没能停下。 我紧了紧衣衫,感觉越发的冷了,却还不想回去,不愿想起那个已经开始击碎这些片段并再次填满我脑海的人。于是我靠着松树坐了下来,闭起眼睛,看看这次能梦到些什么。 只要别是…算了,什么都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头可有牵绊? “他们分开了。” “他真的把她抛弃了?!”埃菲尔德一把推开伊格,凑到洞悉之境前看着孤零零的站在树林边的娜塔莉说。至于他们是如何知道娜塔莉已经离开空山镇,怎么找到她们,又怎么弄到洞悉之境的…我只能对你说,这是个漫长的故事,而故事的内容跟裂魂人那对一些往昔日渐强烈的依恋,伊格心甘情愿的相助和雷申德老大不情愿的相助有关。 “不,应该只是分开了而已。”铁人想了想说:“他们平分了行礼和钱财,虽然都没多少,然后挥手告别,彼此脸上也都没什么悲伤。说实话,作为一对刚刚从那个炎魔手中逃脱的苦情人儿,这么清汤寡水的结局挺让我失望的,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说着,铁人耸了耸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为什么总觉得她会被抛弃呢?” “因为我不信任他。” “那个诗人?他看起来…”伊格又回头看了镜子一眼,却发现麦克戴斯早已从镜中消失了:“的确不怎么靠谱。” “十五年前,就是一个吟游诗人送给了他那幅画。”埃菲尔德看着在树林中踌躇不前的娜塔莉,不着边际的说。 “那张苏菲的画像?” “它把我们的一生都改变了。”他喃喃的说,目光一刻都没从他的女仆…或者应该说他曾经的女仆身上离开过。 “如果没遇到这个吟游诗人或者没看到他的那张画,也许你就不会爱上苏菲,也不会因为苏菲而迷上魔法,这样就不会烧死那个流浪汉,不会被安德烈赶出家门,也不会遭遇之后的一切了,对么?”铁人问道。 “不,我不会把一切罪责都如此简单的推到一张画像上,这都是我们所犯下的过错,谁都不该替我们承担。我只是觉得…”他看着那个不知所措的镜中人,神情越来越凝重:“我只是觉得不太值得,那仅仅只是一张画像而已,我们却为它荒废了太多的时光,辜负了太多的人。” “还好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他亲自下的手,这么说的话,他倒是完成了自我救赎呢。”伊格不太有所谓的说。 “这不可能。”埃菲尔德摇了摇头。 “证据确凿呢,我的朋友。” “他是被陷害的,他可以杀任何人,但绝不会对她下手,这一点毫无疑…帮我关掉空间乱流,伊格。”他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 谁?伊格本来想这么问,直到发现裂魂人的目光已在镜子中定格。“你不怕传送会失败了?”于是他一边拉下控制空间乱流的闸门一边说,要知道之前每次鼓励他回晨光镇看看时,可怜的裂魂人都会被那团湛蓝色的光晕吓得浑身发抖。 “怕,当然怕。”在他颤抖的声音和紧绷的脸庞上,伊格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毅和执着。裂魂人最后看了一眼洞悉之境,就跨进了传送门中,伊格看着那个逐渐被蓝色吞没的身影,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词----义无反顾。 “但是,它还不足以阻挡我!”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懦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往昔可能重来? “嘿。” 这是个让娜塔莉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她已经听了十二年,只是里面所包含的情感在这十二年中她却从未听到过,温柔,爱怜,还有那么一点…愧疚。 它们仿佛一下子就把她牵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十四岁的她穿着她唯一的长裙,虽然她原本一直天真的想把它留到出嫁时才穿,伴着轻柔的春风和知更鸟欢快的鸣叫离开乡下,跟着首席执行官的管家来到晨光镇,见到了这个青年。 他有着英俊的脸庞,穿着鲜亮的衣裳。 “就她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着,她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却还是逃不过那双棕色的眼睛。 “是的,少爷,老爷亲自挑的。”老管家面无表情。 “好吧,我下辈子可就指望你了。”他夸张的眨了眨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是说给她的话,她在心中受宠若惊的告诉自己,而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那双眼睛和那个笑容也属于她。 “少爷。”她怯生生的回应道,声音小得就像只蚊子,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就像被自己的音量给震到了。 你又要被他笑话了,她懊恼的自责着,你这副蠢摸样只会让他像看到最滑稽的小丑一般笑得前仰后合。 就跟十二年前一样。 可他…没有! 他只是缓缓走到她身后,轻轻环抱住她。把嘴唇凑到她耳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少爷,娜塔莉,特别是在你面前。”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哭了出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 伴着那些汹涌而出的泪水,她开始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齿咬,仿佛要把压抑了十二年的委屈统统在这一刻发泄到这个男人身上,直到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不是他的错。 这…从来都不是他的错。 他刚刚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该为那些旧事负责。 这不公平,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都不公平! “都是我的错。娜塔莉。都是我的错!”他却这样对她说。眼泪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滴到她的脸上,跟她的泪水融合到一起。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些被眼泪所淹没的岁月,每当他对自己冷言相向时,她总会幻想出一个这样的拥抱来安慰自己。 那该有多温暖啊,她一次次的对自己说,温暖的就像漫漫长夜中的一颗明星,就像无尽黑暗中的一丝光明。 而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种温暖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不再有任何顾忌,不再有任何犹豫。 如果这是个梦,请不要让我醒过来。 如果必须要醒,就让我死在这个梦里。 无怨,无悔。 “来,我带你回家。”她隐隐听到他对自己说,虽然这实际上已经是他说的第三遍了。 “回家?”她没听明白。 “是的,回家。” “哪个家?” “当然是晨光镇了。” “晨光镇…”她犹豫着,不想扫他的兴,更不想破坏这美妙的氛围。她应该立刻点点头,给他一个微笑,然后就乖乖跟着他回去。无条件的顺从,就像曾经的十二年一样。 可问题是,这对他来说公平么?毕竟他不是他。 他--不--是--他! “那不是我的家,索萨。” “那我们就回你的家。”他立即这样说,没有一丝犹豫。 “算了,你都不知道它在哪儿。” “可你记得,这就够了,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这十二年来,她对他说这句话的次数应该不少于一百二十次,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这么说,就算在梦里都没有过。 “你想去么?”只要他能这么问自己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她就满足了,真的,她甚至不惜为此搭上整个人生。 但是现在他对她说,我跟你走。 这让她,无从招架。 回家,回她的家,回她的家乡。 家乡…家乡… 蓝天白云,绿油油的稻田,是她的家乡。 骄阳似火,被烤得干枯的稻田,也是她的家乡。 阴雨连绵,被雨水浸透的稻田,还是她的家乡。 只是前一个场景基本上都存在于她童年时的记忆里,而后几年的记忆就基本上被后两个所替代,直到父亲卖掉了她。他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凡家里还剩下一口饭吃父亲就绝不会把她卖掉,但是…他们每天吃的玉米糊和野菜叶又怎么说? 算了,也许那天的阳光一点儿都不明媚。 “我没有家了,索萨。”她漠然的说。 “你…怨他们吗?”他问道。 “谈不上吧。”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你呢?” “我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有…愧疚。” “可他们把你赶出来了啊。” “就我当时的所作所为,他们本该把我送上绞刑架才是。”他的面部肌肉抽动着,神色黯淡:“何况在晨光镇的那些年里我从未让他们舒心过。我想补偿他们,娜塔莉,我想补偿他们,我真的这么想过。” “那就去做啊。”她发自肺腑的鼓励道。 “可我会想,他们真的需要么?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许他们早就习惯了,甚至早已忘记了我这个人。而我呢?这些年来我劣迹斑斑,罪行累累,几乎得罪了所有人。现在回去不仅会搅乱他们的生活,还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有可能连累到他们。所以…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他长叹一声:“我都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她默默的随声附和着,“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然后抬起头来坚定对他说。 “重新开始,伊格也这么跟我说过,只是…”他摇了摇头,一脸的苦闷:“谈何容易呢?” “你还记得麦克白修士吗?”她突然问道。 “当然,娜塔莉,我当然记得。”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诅咒,只要一想起他,愧疚感和负罪感就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还记得他都教过我们什么吗?” “他交我们的东西太多了,娜塔莉,太多了…” “但是总有个最重要的,不是么?” “帮助别人?”他心存疑惑的说。 “是的,帮助别人,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高贵的还是贫穷的,卓越的还是平凡的,正直的还是邪恶的,都试着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给他们予支持,劝其向善,不求回报。”她重复着当年麦克白的话,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索萨!” “我们…做得到么?”他踌躇着。 “既然麦克修士能做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如果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重新开始呢?”她用力握着他的手,满怀信心的对他说:“如果你觉得亏欠他,那就用他的方式去补偿他!如果麦克修士知道了我们这么做的话,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那他会原谅我么?” “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我想他会的,一定会的!” “帮助别人,帮助别人,帮助别人…”他重复着这四个字,一声比一声更大,一声比一声更有信心,直到他阴霾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好,娜塔莉,就这么办!虽然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亏欠了很多人,可今后我可以做更多的好事,帮助更多的人,这样总有一天我会还清的!一年不够就用两年,两年不够就用十年,十年不够就用我的一生!” “好,我会跟你一起的!” “你…你没必要…” “你听好了,索萨,我会跟你一起的。”她看着他,目不转睛的,一字一顿的对他说:“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在他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他突然觉得…其实面前这个女人才是他最该补偿的! 好在还不算太晚,好在还不算太晚…他哽咽着安慰自己,同时也告诫着自己。但是你得抓紧时间才行,埃菲尔德,你荒废的太多,也辜负的太多了! “别愣着了,索萨。”她用右手牵起他的左手说:“选一条路,咱们出发吧!” “还是叫我埃菲尔德吧,娜塔莉,我不想用他的名字。”他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中,永远都不想再松开了:“还有咱们往哪儿走应该由你来决定才对。别忘了,我跟你走。” 第一百八十章 故人可应留恋 “我不记得邀请过你,格林祭祀。” “所以我只好不请自来了。”格林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样回答。柔软的鸭绒躺椅和宽松的丝织睡裙,素雅的妆容和粉色的指甲,挽起的黑发和慵懒的神情,这一切似乎都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刺客大相径庭,于是他只好叫出她的名字来确认一下:“劳薇塔。” “出于礼貌,你应该在后面加上夫人才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就像初次见面时在月光城。 没错,就是她了。 格林不会忘记这双眼睛,不会忘记这双妩媚到有些过分的眼睛当年是如何勾走了索萨的魂魄。他甚至会觉得在她这堪称完美的刺客生涯中,只有百分之三十得益于她的身手,而剩下的百分之七十都应该归功于她的眼睛。 “那恐怕我也得把你的姓氏改成泰勒了,尊贵的侯爵夫人。”说着,格林优雅的欠了欠身。 “茉莉,来给这位贵客上一份甜点,倒一杯茶。”劳薇塔吩咐身边的侍女道,但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格林身上:“虽然我知道他绝不是来我这儿喝茶的。” “我想请你去看看他。” “谁啊?”她随手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口中。 “还能有谁呢?” “啊,我想起来了!”她夸张的扬了扬眉,却依旧懒洋洋的窝在躺椅里,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罢了,然后就只是看着格林。什么都不说了。 “他需要你。” “所以我就得去?” “我会给你相应的回报的,劳薇。” “得了吧,你们还欠我一支军团呢。”她端起奶昔浅浅的抿了一口,一些奶汁却顽皮的留在了嘴唇上,让她只好伸出舌头将它们舔掉:“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也会为你做一件事。”她分别学着他的,索萨的,海姆的。还有怀特的声音和语气重复了四遍这句话。惟妙惟肖,让格林似乎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中。 那艰苦的攻城,以及后来的大捷。 那惨烈的遇伏,以及后来的突围。 那颗被砍下的头颅。以及后来的一切… “而且你还是叫我泰勒夫人的好。格林祭祀。”她停顿了一下又说:“突然那么亲密。人家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苏菲死了。” “死得好啊,这个世界上终于又少了个比我漂亮的人儿了。”她不疼不痒的微笑着。 “我没时间跟你插科打诨。劳薇塔!”格林的语气变了。 “那当然啦,您现在可是火到发烫的光影使徒啊,就算只是接受各种采访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吧,哪儿像我呢…”她一脸哀怨的说:“就只能呆在家里孤零零的吃樱桃小蛋糕了。” “嫁给一个比你大三十二岁的侯爵,然后天天躲在这空荡荡的城堡里,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显然不是啊,我本想嫁给比我大四十二岁的公爵的,可惜就我这魅力也许就只够迷倒个侯爵了。”说到这儿,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神采飞扬起来:“好在我只需要在这个城堡中好吃好喝的呆上几年,等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之前那些破事儿的时候,就可以挽着老泰勒的胳膊去跟他参加各种宫廷舞会了。对了,我跟你说过吗?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舞会啦!”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劳薇塔,幽魂杀手这个称呼可远比什么侯爵夫人响亮得多。”格林不无惋惜的看着她:“更何况你早已是幽魂杀手中的佼佼者,你本可以在即将打响的全面战争中大展身手,留名立万。” “嘿,等等,等等…”劳薇塔放下手中刚吃了三分之一的蛋糕说:“到底是他需要我,还是你需要我啊?” “我们都需要你,劳薇塔!” “哇哦。”她懊恼的叫嚷道:“早知道我这么抢手,我就不那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 “现在也不晚。”格林郑重的说。 劳薇塔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睡裙中那对白花花的胸脯在笑声中颤动着,呼之欲出,她却完全顾不得,就这么笑着,笑着,直到把手边那杯奶昔都给碰洒了。 “吃光你的甜点,喝干你的茶吧,格林祭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调整好呼吸…还有冷漠的语气:“然后离开这里,去准备迎接你们的全面战争吧。” “那你呢?” “我?我想我得去活动一下了。”她伸了个懒腰:“这儿的日子实在太安逸,弄得我都胖了好几斤了,得尽快把这个势头阻止住才行。我可不想当我翩翩起舞的时候,人们却只顾盯着我的赘肉。” “也许你还不明白,劳薇,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格林,不明白的是你。”她打断了格林的话,坐了起来,语气第一次变得严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才是那个他最需要的人?我跟他是有过一些愉快的记忆,但说白了也不过只是几次鱼水之欢而已。可你不一样,格林,你可是跟他同甘共苦了这么年呐。” “可我…”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可你有更要的事情做,对么?” 格林绷着脸,一言不发。 “而我也一样。”她笑了笑,重新躺了回去:“所以我才会让你离开这儿,而且别再来找我,我真的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了。如今我只想跟我的旧时代彻底划清界线,然后开始新的人生,更美好的人生。我会忘记所有跟我那些旧时代有关的人,先是无关紧要的人,然后是几个总是不肯放过我或者我也不想放过他们的人,最后…我会忘记他。” “曾经我一直不太确定我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她将剩下的那小半块儿蛋糕塞进口中,仔细的咀嚼着,然后咽了下去:“我深信不疑。” 第一百八十一章 慢些走,慢些走 我看到了一个背影。 最熟悉的背影,在各种画卷中看到一万遍。 最陌生的背影,在现实中一次都没有。 她的背影。 她还活着…我就知道她还活着! 就在我前方,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肩膀。 所以我伸出了手,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让我看看你,亲爱的,让我再看看你!不管这会被你的冰锥扎透多少次,被你的疾冻箭刺穿多少回,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再看看你… 可我却没能触碰到她,虽然只差了那么一点。 我连忙上前一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一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两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再上前三步,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我只好奔跑起来,越跑越快,直至演变成拼尽全力的狂奔,却非但没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却令她离我越来越远!就好像她正在离我远去…虽然在我眼中,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但是在我指尖,她却正真真切切的离我远去! 也许我可以再把手伸长一点,也许只要那么一点,我就能碰到她,就能阻止她的远离!也许只要那么一点,我就能把她留下来,永远的留下来!于是我使劲向前伸出我的手臂,手掌,手指,用上了每一分力气,为此我能听到自己肌肉抽搐和骨骼拉扯的声音。却始终无法接触到她的身体。 等等我!我无力的哭喊着。 等等我!我无助的哭喊着。 直到我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她却也停了下来,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似乎在为我等待。 我开始向前爬,一点一点的,向前爬。 放心吧,亲爱的,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片虚无之中,只有我还剩下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我想。她听见了。 否则她怎么会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我靠近?! 一寸一寸的,一寸一寸的,等着我靠近。 我碰到了。碰到了她的长裙。碰到了长裙的边角。 或许我应该拉着她的裙角站起来。毕竟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放开了她,她很可能就会彻底消失在这片混沌之中。让我再也无从寻找,让我抱憾终身。 可是…我不能。 我要靠自己站起来,我要靠自己。 就像这十五年来一样。 我可以,亲爱的!我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身体,拼命用酸疼的双腿让自己保持直立。 亲爱的,我会让你看到,我可以! 我终于扳过了她的肩膀,看到了她的脸庞。 可我却只看到了一尊雕像… 呼!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再次被汗水浸透。 这只是一个梦,这…又是一个梦。 这是我第几次梦到她了?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在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也许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就一直游荡在这美丽而又可怕的梦境中,从来都没能走出来。也许我根本就不想走出来,就仿佛一旦醒来就会连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都会失去。 那些记忆,让我既恐惧又着迷。 “嘿。”我跌跌撞撞的走进这昏暗的房间,找到一个角落,蜷缩着坐下来。从生尽欢到空山镇,从空山镇到长夜城,在马不停蹄的颠簸中,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把它重新装扮起来。 但是我没有忘记这件事,不管在这段时间有多少杂七杂八的事情纠缠着我,我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只是并不心急,嗯…应该说,并不太心急,毕竟它就在那儿,不会离我而去。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星辰,一切都变了。”我喃喃的说,烈酒伴着口水和眼泪流到衣服上,好在没能落在地上。这是你的房间,不该沾染这些污浊…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又他妈的有什么用呢?! “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其实我之所以会做出这个雕像,是为了有朝一日烧掉的。就在你住进来的那一天,总会有那一天的,不是吗?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总会有那一天。然后我就可以在你面前把它点燃,微笑着对你说,既然女主人已经来了,替代品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很傻,不是么?我甚至都忘了冰块儿这种东西是根本就点不着的。当然了,也许对我来说它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个雕像而已,可现在呢…哈哈哈哈…可现在呢?”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笑出来,也许只是因为我已经受够了哭泣这种方式,这种懦夫的方式,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 这种…我仅存的方式。 “我得走了,星辰。”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我只好扶住墙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到映在她眼睛中那个破落的身影:“我喝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星辰。” 从来都不想… 当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的时候,我似乎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于是我摔倒在走廊上,无尽的黑暗在摇摆的火焰中向我扑来,将我包围在中间,渐渐吞噬。 直到那些金色的光芒晃到了我的眼。 那是在真理大教堂,我和其他九位法师并排站在观礼台上,跟他们一样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军装。我还看到了自己的脸,有着些超过实际年龄的沧桑。 “愿圣光与你同在,灌铸法师。”她微笑着对我说。 “为了光明,星辰之泪!”我高声回应着。 这画面就此定格,不曾变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在左,我在右 “我想跟你谈谈,索萨。”格林对我说。 “正好我也想跟你谈谈,格林。”我努力睁开眼睛,并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惜失败了,还碰翻了酒瓶。 “那你先说。”格林不动声色的说,似乎对我的这副状态早已习惯了,只是扶起了酒瓶,还把它挪远了点儿。 “菲利克斯!”我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 “你想杀了他?” “碎尸万段!” “很可惜,你杀不了他,曾经不能,现在更不能。” “如果你肯帮我,格林,只要你肯帮我!” “我们照样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我们身边的所有人也无法与他相抗衡,更重要的是…”格林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该与他为敌,索萨,要知道全面战争…” “去你妈的全面战争,它根本就打不起来!” “可它已经打响了,索萨。” “什么?!”我愣住了。 “同铸会的第二军团,第四军团,第五军团已经和驻扎在北方片区的其他捍卫者向蛮荒之地集结,预计总人数会超过两百万。而第六军团和第七军团也在向希利苏斯片区西部边境进发,而比他们先走一步的还有天谴议会的五十万畏魔者,加上沿途并入的其他地方军队,总人数也将达到一百二十万。”格林盯着我,面色无比凝重:“如今零星交战已到处都是,大规模战役亦随时都可能爆发!” “为什么…会那么突然?” “因为星辰之泪的死。”他说出了那个令我心生绞痛的名字:“她的死。触及到了同铸会和天谴议会共同的底线。” “这是菲利克斯的错,他早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吗?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终于迎来了他求之不得的全面战争,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依然是教会中祷告者的统领和举足轻重的云中苍穹。而如今被所有矛头瞄准的那个人…” “是我。”我替他说了出来。 “而菲利克斯是唯一能给你提供庇护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还应该感谢他?!”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向你阐述事实。” “他杀了她,格林!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意味着很多…” “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我歇斯底里的喊道,仿佛已经在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统统在这一瞬间爆发!可惜在爆发之后…却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助,我甚至不得不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如果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的一切。格林,你会帮我么?” “对不起,我不会。”他声音充满了苦涩,却没有犹豫。 “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格林。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我神经质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只要全面战争打响。它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不是吗?他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他是炽天之翼的首领,而他的人正在被同铸会痛宰。他当然会焦头烂额,不是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格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越说越兴奋,把他的胳膊也抓的更紧了:“我们可以召集所有人,趁他无暇兼顾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这样一定能杀了他,格林!这样我们一定能杀了他!!” “你还不明白么?”他用力把手臂从我手中抽出来:“我不仅不会帮你杀他,我还要让他帮我赢下这场战争。” “是你帮他赢下这场战争吧?!”我不可遏制的冷笑起来:“是谁说过要自力更生的,格林?难道你躲在这个寒冷的,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躲在这个狗娘养的羽翼下,就他妈能展翅高飞了?!” “我尝试过,我也几乎成功了。空山镇,你想象不到我在它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而你让我失去了它。” “哈,连这件事儿你都要怪在我头上?!真他妈…” “那个狐尾祭祀,是你杀了她。” “别忘了整个计划都是你出的,伟大的格林祭祀!” “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杀她,我甚至没必要与她为敌,可惜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索萨,我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因为他竭力想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然而他的声音却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我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就算是现在,我也确信在这个我根本就不想选的选择题中选了我最应该选的那一个!从没觉得后悔,从没有…”他低下头停顿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我:“可你呢,索萨?你只在乎你的星辰之泪,你只在乎你那从未属于过你的星辰之泪!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 “我爱她,格林,我…爱她!” “是,你爱她,直到她变成了你的诅咒。”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个极大的决定:“其实…我觉得他解救了你,菲利克斯,他杀了她,也破除了你的诅咒。” “所以你没救她?”我不想去回忆那件事,哪怕是那件事中的任何一个画面,哪怕只是零零碎碎的一点。我知道它们就潜伏在我脑海里,伺机喷发,于是我拼命压制着它们,不给它们任何机会。可现在,它们却瞬间就占满了我的视野,而且其中的一个身影正越变越大,是格林.威尔马文,我正在乞求他救她,哀求他救她,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 “所以我没救她。”他的语气已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 “你注定都不可能得到她。越到后来我就越确定这一点。我提醒过你,劝过你,很多次,直到我发现你陷的太深了,无论多少人劝你多少次都不可能把你拉出来。所以就只剩下两种方式能结束这场闹剧,她死或者你死。”格林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睛说:“她死,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你和菲利克斯?难道你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格林的话像重锤般一下接一下敲进我的脑子里,让我只听到阵阵轰鸣:“难道这根本就是你们的合谋?!” “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索萨。这也绝不是我和菲利克斯的合谋。我从未欺骗过你。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格林有些伤感对我说,却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终究还是没能走出来,在她死后。我就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你走出来的那一天。我无比的期待那一天!我们再次并肩战斗,就像在骄阳城,在冰封剑匣。在万松山上,虽然每次都身陷绝境,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逢凶化吉!可惜…照现在看来,我永远都等不来那一天了。” “所以连你也觉得这是我的错,对吗?你没错,菲利克斯没错,连同铸会都没错,因为自始至终错的都是我一个人,我不该爱上她,不该认识她,甚至不该看到那张画?”当我说出这些的时候,我本应充满了愤怒,本应开启炎魔之躯再跟他大打一场,可是当我真正说出这些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悲凉,它们正像浪潮般将我淹没。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我在这上面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格林疲倦的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索萨,我的兄弟,我从来都没这样叫过你,我觉得在经历过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早已不会在意什么称呼,但是…”格林并不理会我的反映,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今天,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索萨,我也确实为你做了很多事。但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帮你。至于以后,我的全部精力都得投入到这场战争中,更没时间陪你折腾…”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但不管是什么东西最终也没能卡住他:“是时候说再见了,我的兄弟,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跟我说这些?就为了菲利克斯?!”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索萨,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为了你那远在天边的理想,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理想,对吗?”我用力想从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却终于让面部肌肉彻底失控,让我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就为了他妈的万众一心,世界大同?!” “没错,很多人会这么说我,更多人会这么看我,我明白了,也接受这个现实。”他看着我,眼睛已被悲哀所填满:“但是你也这么说我,我感到…很失望。”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记得你为了这个理想付出了多大代价,失去了多少人么?!难道你一定要等到付出所有,失去所有才肯罢休么?!”我冲他叫嚷着,心却如同被信仰镣铐紧紧捆住般抽搐:“还是你根本他妈的不在乎?!” “你觉得我不在乎?”格林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全是苦涩:“跟你说一件最简单的往事吧,还记得格伦夏尔么?” 我当然记得, 甚至被这个名字一下子拉回了第九军团,跟他相关一切都在眼前一一浮现,并最终在月光城下定格,在女巫的尖啸和抛石车的轰鸣中,我们三人飞向城墙…那绝不是件简单的往事,既不简单也不光彩。 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当格伦夏尔摔下城墙的时候,我可以救他。”他果然说起了这件往事中不光彩的那一部分:“我只要用信仰镣铐把他拉上来,再把静止药剂给他灌下去,就能通过治疗术保住他的性命。但是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而用来治疗他浪费的那段时间也足以让那个大汉解决我们两个中的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将无论如何都无法跟大汉相抗衡。所以就当时的战局来说,不救他,是最理性的选择。”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冷冰冰的回应道。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随着岁月的推移它不仅没有被稀释反而越发的清晰,它从未放过我,索萨,它从未放过我。”我看着格林的眼睛,看到了黯如铅灰的银色:“虽然我做了正确的事,但是卑劣的目的永远都是错的,它让我的理想蒙了羞,也会永远在余生中折磨着我,就像所有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样…不管我的目的是对是错,我都从没忘记过他们,只有背负着他们的余生继续前进,一刻都不敢停留。我要用未来告诉他们,用我所赢得的未来告诉他们,他们的生命,没有荒废。” 我选择了沉默,他的话已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 “其实你曾经是我的底线,或者说,我曾经把你当成我的底线,因为我不希望为了我那…也许过于宏大的理想而忽略了所有的情感,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而他似乎也从我脸上看出来了什么,又把话题转回到我们俩身上:“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来都没必要担心丧失底线,因为我的底线就是理想本身。我要为人们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将充满光明,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使命,为此,我理应付出一切。” 格林最后看了我一眼,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连回应的机会都已不打算给我,只是撂下这最后一句话:“我只想提醒你,别去招惹菲利克斯。你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们中必须要死一个,那个人一定是你。” 我应该留住他,我下意识的告诉自己,并踉踉跄跄的追出去了两步,但是这第三步却再也没能迈出去。并不是因为那早已被他的话语所冲散的醉意,更不是因为我那可悲的自尊心,而是我突然间意识到当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留不住他了,甚至在更早之前那些我没有意识到时光中…就已经留不住了。所以最终我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那明黄色的背影一点一点的隐没在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些日子,没有你 我想,我已经成了个局外人。 从那天后,我就开始在长夜城里游荡,漫无目的的,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再没见过菲利克斯,更没见过格林,也许他们早已因为这场战争而忙得不可开交,而讽刺是,我现在连战局进行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这些,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他们每个人都一言不发,行色匆匆,就好像我只是个从人群中间穿过的幽灵。 不得不承认,转得越多我就越惊叹于长夜城的奇伟,同时也就越绝望于菲利克斯的强大,是他一手筹建了这座城市,而我连晨光镇这种小破地方都造不出来。 晨光镇,哈,晨光镇… 最近我总会不着边际的想起它,还有跟它有关的那些人,却悲伤的发现我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和名字,只剩下一张张模糊而混沌的脸庞,就好像那些日子不过是场春秋大梦。 好吧,终于又说到了梦境,似乎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个话题。我还是会梦见她,确切的说我总是会梦见她,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过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只是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更冰冷。 只是她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更冷漠。 有时候我觉得我会在突然间醒来,发觉自己站在一片雪地中,烈烈寒风折断了松枝,让它们划伤了我的脸。 我看到身边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 我看到四面八方的异教徒,他们的包围圈正在收紧,而我们已被逼至山顶,无路可退。 “为了光明!!”怀特的怒吼震疼了我的耳膜。 接下来便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到援军把敌人杀退。 那时怀特还活着,格林还活着,朱丽奥斯也活着,我特意看了看她的脸,没受伤,只是沾了点儿血。 而我。重伤身死。 同铸会在荣耀城为我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那天,数十万人参加了我的追悼会,数万人为我哭泣,包括盛装出席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但是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娜塔莉哭的伤心。在那个下午,她把略显凌乱棕色的长发挽在脑后,穿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素颜,五官精致。 最后,我的肖像也终于被雕刻进了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星辰前来看我,她留着冰蓝色的长发,穿着海蓝色的长裙,她赞许的向我点了点头,为我留下了一朵雪莲花。 这结局,会不会有点儿圆满? 我推开门,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虽然我总觉得自己早已在这个被黑夜所统治的城市里迷失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这些年,不管经历了多少,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最终也不过是走出了一个圆,就像我离开晨光镇时的一无所有和到长夜城的了然一身,当然,除了娜塔莉。 只是…除了娜塔莉。 “少爷,我要跟你一起走!”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 那柔弱而倔强的声音,我竟再也没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于是我掀开了落满尘埃的桌布。 看到了桌布下面的幽灵之眼。 在她离开的那天,格林就把它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为此我能找出一百万个理由,但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本以为这个原因就足以让我忘记这十二年中跟她有关的一切,直到我发现这只是痴人说梦。 直到,今天。 直到,那些画面终于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她正跟我在一起。 我看着幽灵之眼中的自己,头发梳得比我整齐,胡须刮得比我干净,衣着比我朴素但没有我这一身的油污,总之,我看起来挺有朝气…朝气?这个词听上去好像与我格格不入,我最后一次能用“朝气”来形容的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是我离开空山镇之前,还是我离开生尽欢之前? 是我打下冰封城之前,还是我打下月光城之前? 是我进入侯爵府之前,还是我进入狼堡之前? 是我学会火球术之前,还是我学会说话之前? 看来,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问题了。 但是…等等! 我刚刚说…她跟我在一起?! 那站起幽灵之眼这边的这个人又是谁?! 谁才是我?谁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绝不会是有朝气的那一个。 哈,看来我们得聊聊了,亲爱的裂魂人。 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小村落里,偏远而闭塞,似曾相识,在跟着麦克白一路去往埃苏雷格的途中至少经过了十几个,按照这个比例,这片大陆上这样的村庄应该超过一千个。 这个数字,让我感到悲伤。 如果威廉在这儿,我想他最多思考个五分钟就能通过地质,植被,人们的穿着给我划定出一个足够精确的范围,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许他还在忙着跟妻子告别,也许他还在整顿正在逐渐涣散的阿伦军团,也许他还在准备我的复活仪式,也许…他只是已经离开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去找菲利克斯,他也一定会面带微笑,满脸殷勤的迎接我,并承诺尽最大努力的给予我帮助,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或许我还可以趁他由于“尽最大努力”而分神时干掉他,就此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只可惜,我现在着实没兴趣开这种玩笑。 所以…我只好承认,如今,我只剩下我自己。 铺开从藏书阁翻出来的九平米见方的世界地图,尽量忘记管理员那冷漠到让我想送他一记烈焰风暴的表情,我开始自力更生…“自力更生,从来都不愚蠢!”这句格林在空山镇对我说过的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完全不着边际。 呵呵,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在地图展开的那一瞬间,在光怪流离的魔法色彩中整个大陆的立体投影都渐渐浮现----平原,丘陵,山脉;河流,湖泊,海洋;村落,小镇,城邦。我站在地图上仿佛就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只是…那时的冰封城还依旧雄伟,那时的长湖除了冰层还什么都看不见,燃烧岛上空还浮现着硕大的骷髅标志…我突然间发现原来这张出自天谴图书馆首席大学士之手的近二十年来最权威的图纸竟然是如此无知。 无知到让我妒忌。 谁能计算出在这地图上不过苹果般大小的冰封城下埋葬了多少血肉之躯呢?至于它后面的松林和群山中又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风雪里徘徊?算了…我还是干点儿正事的好。 想在整张世界地图上把一个小村落找出来,这显然是个无比费心、费力、费时的大工程,好在我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在这上面。这对于所有奔波于这场世界之战中的数十位强者,数百万战士和数千万流民来说实在是个讽刺,但是对于那对儿幽灵之眼中的男女来说实在应该感到庆幸。 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我还是会看一看他们,当我在这片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游离到眼酸腰疼腿抽筋的时候,或者在我只是什么都不想看的时候,我就会看一看他们。 看着他们帮村民把水稻插进稻田里。 看着他们帮农妇把溪水倒进水缸里。 看着他们帮孩子把蝴蝶扑进网兜里。 看着他们的一切,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看着幸福在这一刻变得简单,我从未想过,甚至都没梦到过的简单…看着我从未经历过的,我从未享受过的,人生… 这不公平!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这是格林.威尔马文告诉我的,而我将铭记一生。 一生到底有多长? 有的时候它很长,有的时候它很短。 换一种比较文艺的说法,那么长,那么短。 那么长,却那么短… 于是我来到了这里,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村庄。 我只来过这儿一次,就是这一次。 我却看过这儿一千次,就像这几天中的任何一次。 我找到了一匹马,在一个骑马的人那里。 “我需要你的马。”我这样对他说。 “那你至少得给我一枚银币,如果你想租用它的话。”他小心翼翼的握紧缰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的火球在他脸上仿佛一朵绽放的鲜花。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和我们(上) “娜塔莉,你的手怎么样了?”我问她。 这不是我最想对她说的话,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并不包括这一句。但是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这句话却脱口而出,仿佛彻底忘记了在这些天里那双手我已经看过无数次。 她没说话,下意识的躲到另一个我身后,面露恐慌。 当我向她策马奔驰的时候,我本以为自己是个骑士。 可通过她的表情,我终于知道自己只是狂徒。 “你想干什么?!”他突然对我说。 我吓了一跳,因为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会如此的难听。我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恐慌比他身后的女人还要鲜明。 丑陋,我第一次把这个词跟自己联系到了一起,我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人或者如此丑陋的东西。 奇丑无比! 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这样我就能早点儿杀了他,从而终结此后的这一切,好在,现在还不晚。 但是…真的不晚么? 为什么我突然间感觉到很多次当我说出:“好在还不晚。”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呢?!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么想着,我开启了炎魔之躯。 “放过他,我跟你回去。”当我听到娜塔莉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从那个窝囊废身后走出来,站在了他前面。 她就这么张开双臂,挡在我和他之间。 这本是个惹人发笑的情景。 她太瘦小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住他的全部,以我现在的法术操控力至少能找出五条路径在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用高密度的火链直接击中他的要害。 但是,我却完全笑不出来。 镜头似乎突然被调转回了从前,让我看到了我当时并没能看到的画面。那是在冰清玉洁,身中三枚冰锥的娜塔莉面对盛怒下的星辰,挡在我身前,像现在一样举起了双臂,那吱吱嘎嘎的碎裂声直到今天还在撕咬着我的神经。只是我再也无从知道当时她的眼睛,她那被冰锥刺穿的眼睛,是否也跟现在一样…坚毅。决绝。大义凛然!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反面角色,似乎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的对手就永远都比朋友多,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我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刻。连这个女人都会站到我的对立面。而不是我的身边。这突然间…让我感到绝望。 两道烈焰冲击已经在漠然间生成,它们盘踞在我颤抖着的双手,蓄势待发。如果我把它们释放出去。它们将毫无悬念撕碎她的身体,她甚至都阻挡不了它们一秒钟。 它们咆哮着想从我手中挣脱,而且我也越来越意识到我并不会把它们转化成火链,虽然我有足够的时间这么做。 也许她可以阻挡我。 但是她阻挡不了我体内的那只炎魔。 “你我都是炎魔之子,终有一天将化身成魔!” 这句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伴随着伊格纳斯那狰狞的笑容,我打了激灵,就好像他正在狠狠的操我。 “我才是你的对手,索萨!”在这个想努力掩饰住恐惧的声音中,他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自己站在了我面前。 他,居然,敢自己站在我面前! 我正好用这两记烈焰冲击来欢迎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它们已经包含了我最极限的力量。 他完了。很快它们就会冲破他的火焰护盾,撕碎他的灼烧装甲,然后焚烧他的身体,而以他的反应速度甚至在它们飞向他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无从闪避。他那残缺的性格根本无法支撑他与我抗衡,更何况他还没有火手和炎魔之躯。 我一直在想,在性格补全的这个过程中,他会优先修补哪种性格,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是愚蠢。你不该忘了你只是被我剔除出去的垃圾而已,你不配跟我争任何东西!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我惊呆了。 两道烈焰冲击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它们在碰到他的火焰护盾时并没有发生我想象中的撞击,而是直接钻了进去!然后、然后…它们就这么消失了!而护盾的颜色也没有黯淡分毫,仿佛我这两道倾注全力的烈焰冲击完全没能对他的护盾造成任何损耗! 我从来都没经历过这种状况!就算强大如威廉,在与他切磋的无数个回合中,哪怕被我的一颗火球命中,我都能感受到他白骨护盾所受到的损耗,是的,虽然那微乎其微,也瞬间就能被他修复,但是…损耗就是损耗,你能感受得到!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两道烈焰冲击就像直接融汇进了他的护盾里,就像被他的护盾给…吸收了,吞噬了,吃掉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妖术?! 当这个想法从我脑中闪过的时候,我甚至听出了恐惧。 只是他此刻的状态实在让我恐惧不起来。 他愣住了,而且那惊讶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严重! 我想不出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丢一击烈焰风暴。 此刻熊熊火焰已完全将他包围,如同一只出自炼狱的恶魔之手牢牢握住了他整个人,转瞬就能将他烧焦,焚尽,化骨扬灰!然而,事实却是所有接触到他护盾的火舌…统统争先恐后的钻了进去,然后…跟护盾融为了一体!我持续在烈焰风暴中倾注魔力,不相信他能照单全收,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全部吸收,只要我无休止的加力,也早晚能使魔力超出他所能承载的极限从而把他的身体撑爆!这是所有伤害吸收类法术共有的弊端,虽然在这之前,在我从未在任何魔法书籍中看到过这种能将伤害完全吸收的法术,听都没听过! 也许…这又是一个奇迹。 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的奇迹,你可以安然接受。 那么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奇迹,你也只能坦然面对。 来吧,裂魂人!榨干我,要么灰飞烟灭! 当五颗火球穿过烈焰风暴向我飞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惊讶了那么一下。想不到像他这种废物在身陷火海的时候还能出手还击,虽然换成我十秒钟之前就会这么做了。 先来鉴赏鉴赏他这次还击的质量吧。 五颗火球,分别指向我的脸,心脏,右侧肾脏,左侧膝盖和右边脚踝,且它们都不是单调的直线飞行,而是在各自的区域内进行小范围颤动,这样既让人无法彻底锁定它的轨迹,也不会很大程度的影响到飞行速度。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我下蹲还是跳起都依然会被命中要害,而无论像左侧或者右侧移动也不可能避开它们所有。总之,单就速度和角度来说,这次攻击跟我一样完美,这很正常,他不过是继承了我的方式。 可惜他无法继承我的力量。 我完全可以就这么站在这里,任由这些火球打在我身上,它们甚至都无法震裂我护盾的表层,而我只用0.8秒钟的时间就像让那些可爱的划痕变得光洁如新。但是作为索萨.炎魔,我想更激进的方式才更适合我。 所以我也扔出了五颗火球,每一颗都迎向了相对应的那一颗,并以相同的频率随之颤动。我会把它们拦截下来,一个不留的拦截下来,这并不容易,但是面对这个废物,我想还是应该对自己有点儿信心。何况…这并不是结束,在把他的火球彻底击碎之后,我的火球还会继续前进,直到冲进他的身体。 因为它们的威力足足是它们的两倍! 让我们平心静气的等待这一刻吧。 让我们共同见证谁才是真正炎魔! 直到…它们带着彼此的尾焰,相互穿过! 我打到它们了,我确定我打到它们了。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我的洞察更不会,可是…它们就是这么相互忽略了,就像两个去往不同方向也素不相识的旅人偏偏相遇在这个节点,在彼此拥抱寒暄过后,便继续沿着属于自己的道路前进,从此互无瓜葛。 只是…它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反而比我们这两个施法者更亲密,就像一对双生子,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如出一辙。 它们确实是,我们也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 等等…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的相貌一样,身体一样,血型一样,甚至连细胞都一样!所以说…在我们体内流动的魔力也一样,由自身魔力所转化而来的元素火当然还是一样!还不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吗?这意味着只要我的元素火伤不到我自己就也伤不到他,而反过来对他来说也是这样的! 我们彼此间的法术,是无法相互伤害的! 哇哦,我看着渐渐消散的烈焰风暴中那个惊慌失措却毫发无伤的自己,终于哑口无言,只有一拳挥向他那令人憎恶的脸庞! 我看到的是一道血线和一颗在空中飞舞的牙齿。 我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你准备好了吗,窝囊废? 第二回合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和我们(下) 他用一记左腿横踢做出了回应。 漂亮!当我在被别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右拳打中右脸而向后摔倒,并直接导致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用最先被带离地面的左腿进行还击,伴着胸口的剧痛和嘴里的腥甜,我发至肺腑的赞许道。同时在他的左腿收回之前,伸出刚缩回来的右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并在这一瞬间将左臂曲起,身体左前方倾倒,从而将半个上身的力量加到左手肘狠狠的向他的左腿膝盖砸下! 咔嚓! 你肯定没算到这一招儿吧,可怜的裂魂人!我聆听着韧带撕裂和软骨迸断的声音,欣赏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你总是想着怎么打疼别人,却总是忘了别人怎么废了自己… 就像我一样。 嘭!来自于后脑的重击让我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疼得几乎咬到了舌头。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击中了我,也没工夫考虑这些,只有下意识的双腿发力顺势一头撞进他怀中,跟他一起扑倒在地上,然后…扭打在一起。 我犯了个错误。 当我打向他下颚的右拳被他的左手隔开,却让他打向我胃部的右拳擦着我冰凉的手套直接命中时,伴随着那些在腹中搅动的酸楚,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我的左手。 在法术对攻中,我的火焰手是个明显的优势。 在拳脚相向时,我却只是个残疾人。 面对这个在力量上。耐力上,敏捷上,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上都完全相同的对手面前,少了一只手,我胜率也就少了九分…换一种更直接的说法,我几乎必败无疑。 但是我不能输,绝对不能! 我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人,我也已经输过很多次。人人都会输,这很正常,每个成年人都得接受这一点。 有些人。可以输十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百次。 有些人,可以输一千次。 但是在他们或卑微或豪迈的人生中,至少有那么一次,绝不能输!而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一次! 也只能…是这一次。 我不知道赢了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到了这种境地我似乎得到什么都不再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如果我输了,就将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万劫不复。 我可以输给所有人,也许我已经输给了所有人。 可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我。绝不会,输给,我自己!! 在这几乎震碎自己耳膜的呐喊声中,我甩掉手套,用手腕狠狠捅向了他的肾脏,这会很疼,这会非常,非常,非常的疼!在他腹部凹陷的同时,我的断骨也刺向了我那包裹着它的皮肉,但是…疼痛是双向的,不是么?我看着他那既诧异又痛苦的脸庞,感受着他的膝盖重重顶在了我的膀胱。 疼痛,永远都是双向的。 这就够了…这他妈就够了! 只是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形容这场战斗。 至少这不是一场属于人类的战斗,或者说这根本不配被称为一场战斗,这只是一场…肉搏。 最凶残的,最简单的,只有野兽间才会有的肉搏。 却不像猎豹般优雅,不像雄狮般勇猛,不像山猫般灵活,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想到一种动物----疯狗。 我见过疯狗之间的搏斗,而且还在之后的噩梦中又见过几次。那是在我十二岁的某一个傍晚,我路过肮脏昏暗的街口,看到两条疯狗正在为了一根发霉的腊肠相互撕咬。 它们纠缠在一起,血肉飞溅,直到五分钟后因为其中的一条被开膛破肚而宣告结束。它那被咬穿的心脏,被撕裂的肺,被踩破的苦胆,被扯断的肠子纷纷从它那干瘪的肚子里涌出,让它在凄厉的哀嚎中死去。而获胜的那只也没能活多久,甚至都来不及把那根它已经无力咀嚼的腊肠彻底咽下去。 我们让我想到了它们,通过它们我看到了我们。 我们调动着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只为至对方于死地。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彼此,就像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如此的痛恨自己… 我只在乎在我把他的眼珠从右眼眶中抠出来的那一刻,那两条疯狗的下场是否就预示着我们俩的结局。 看看他吧,看着这个比悲惨更悲惨的人。 看看他被扯掉的头发,看看他被掏空的眼眶,看看他被打断的鼻梁,看看他被敲掉的牙齿,看看他被抓破的喉咙,看看他被扭断的肋骨,看看他被拧折的手臂,看看他被拽断的肌腱,看看他被砸碎的膝盖,看看他被掰折的脚踝…看看这个血肉模糊的皮囊像块烂泥般瘫在地上! 他完了,就像我一开始预料的那样。 我想像个胜利者一样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迎接这场胜利。我的左腿却拒绝了我,是粉碎性骨折,不用看我也能确定,毕竟这条腿在曾经的各大战场上被折断过不止一次。 好吧,他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在我们刚刚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这条腿就在一次翻滚中因为被他的膝盖狠命顶住膝关节内侧而造成了膝盖脱臼和小腿骨裂。之后他便三番五次的对受伤处进行踢打和踩踏,终于让我小腿中的骨骼支离破碎。可如果让我对这一招儿发表些见解的话,我会说…你还是应该学学我,把你的腿脚多用在我柔软的腹部和里面那些更娇嫩的内脏上----这样摊在地上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我似乎应该适时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像个又沾了点儿小便宜的市井商贩,可最终却只是咳出了一滩浓血,我想这是因为那根插进肺部的肋骨… 不过我总觉得还可以通过左臂的力量支撑自己爬起来,毕竟我的右腿除了扭伤的脚踝外并无大碍。但是我手腕处那些鲜血淋漓的皮肉和暴露在外的断骨分分钟都在刺激着我的脑神经,提醒我那会有多么的疼,比我用这节断骨的骨刺撕开他的小腹时还要疼!比我用这些骨刺扎进他的肾脏时还要疼!它们跟断口处的火焰交相辉映,把我的瞳孔映的通红… 好吧,好吧…也许我应该先摸出挂在我右侧腰带的三瓶治愈药剂随便灌上一口,却发现它们全都被压碎、磕碎或者砸碎了。所以我只好摸出了怀中那把生锈的匕首,刚才它帮我挡下了几拳。而现在它将送你上西天! 他躺在那里。除了抽搐什么都做不了。 只等我把匕首送入咽喉。 当她扑上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停下。 也许是因为我把全部力量都已经集中于挥下的右手,导致我就算想把它收回来也已经没有余力。 也许我只是,刻意的。没有犹豫。 噗。伴着这似有若无的声音… 匕首。扎了下去。 虽然它生了锈,却依然刺穿了她的衣裙,刺穿了她的肌肤。穿过了她的肋骨,扎进了她柔软的心脏。 时间似乎突然间慢了下来,让我能清楚的看到血液在刀刃和皮肉间的缝隙中挤出来,一滴又一滴的沿着刀口聚拢、扩散,然后在匕首拔出来的那一刻,沿着刀锋喷涌而出。其中有几滴飞到了眼睛里,为我的视野添上了点点嫣红,跟她乌黑的发丝,雪白的脖子和灰色的长裙编织在一起,呈现在我眼前,在我脑海中,又编织出了一幅图画。 我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刀,两刀,三刀的…重复着。 直到我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扑倒在地上,视线恰好跟她身下的另一个自己平齐。以至于正好能看到那只正在看着我的眼睛,从中看到了跟我一样深切的痛苦,他甚至已经无力抽搐,只有血沫在嘴边冒进冒出。我紧了紧即将从手中滑脱的匕首,感受着它身上那温热的血和粗糙的锈迹,却怎么都没法把它刺进他的身体。 这莫大的讽刺就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人生,无论做什么都没法酣畅淋漓,包括死在内。 “你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治好他,然后杀了我。”我对面前那个明黄色的人影说,我并没有看到他,我虚弱的颈椎已经无法支持我完成“抬头”这个动作,不过我也不需要这么做。我知道那是谁,麦克白。 自埃苏雷格一别,久违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们两个。”我笑了起来,一些粘稠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腥甜而苦涩:“用来回报我的种种恶行,特别是对你犯下的那些。” “我从未怪过你,索萨。”他不带感**彩的回答,只是声音比记忆中空灵了很多。 “那你该怪谁呢?怪天,怪地,怪诸神么?!” “不,我只怪我自己。” “怪你不该在烛火城救我?” “怪我只教了你如何变强,却忘了教你如何变好。” “变好?什么叫变好?难道变得跟你一样?”我无法遏制的大笑着,仿佛想把肚子里的肝脏都就着污血从喉咙里笑出来:“用一生的救助和宽容去换来注定的欺骗和辜负吗?!” 他消失了,虚无的脸上全是失望和悲伤。 而他也已经死去,视线也终于从我脸上偏移。他把最后一丝目光留给了她,从此四目相对,再无分离。 少爷。 从此再不会有人这样叫我。 少爷,你怎么了。 从此这句话再不会有人对我说。 但是…看看他们吧,如果没有我,这结局会不会圆满很多?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断肠崖 有些地方很多人都没去过,但是所有人都听说过。 比如说我现在站在这个地方,断肠崖。 这是个奇景,万里不遇,千载难逢,任何旅行者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必须承认这一点。但我不是旅行者,也没精力关注这些,因为我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威尔马文对我说,那是祈福者。 我从来都没见过祈福者,从来都没见过伟大的,贤明的克里斯汀,除了在报纸和图画上。所以我看得很仔细,想看看这位祈福者到底有多伟大,多贤明,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站在我身边的威尔马文悄然在手中形成的虚空之刃。 他用它切下了我的头颅。 而且只用了0.2秒,我甚至都来不及感受那有多疼痛。 他把我的头拎在手里,让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倒下去,让那些如喷泉般涌出鲜血将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 “您不信任我,祈福者殿下,否则就不会带上莫拉莱斯.信天翁,科贝尔.红狼还有加萨隆尼亚。”虚无的威尔马文发出了空灵的声音:“他们藏得很隐蔽,但是逃不过我的洞察,所以您可以叫他们出来了。索萨已死,我插翅难飞。” “可我现在信任你了。”猩红色的克里斯汀露出了猩红色的笑容:“欢迎回来,格林.黎明之瞳。”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云风暴 “我没想过你会不请自来,恩格里斯特。” “我也没想过,雷申德,如果我没找到这张空间撕裂卷轴的话。”恩格里斯特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仿佛蒙了层寒霜:“还有…从现在起,你应该叫我惩罚者。” “哇哦…”雷申德扬了扬眉,想跟往常一样做出个夸张的表情,却没能成功。也许是因为恩格里斯特背后那明黄色的披风和胸前那硕大的金十字雕纹实在太刺眼了:“这么看来你应该不是来吃甜点或者喝茶得了,对么?” “贝琳达.夜莺,黛芙妮.云雀,带上你们的人,杀掉这里所有能够活动的机械或生物。”恩格里斯特不再理会雷申德,而是对身后这两名曾经的弟子和现在的属下吩咐着,然后对身边的这个人说:“保持警戒,在我解决掉这个天谴议会的叛徒之前,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克里斯蒂安.夜枭。” “义不容辞,惩罚者殿下。”克里斯蒂安微笑着欠了欠身,张开双手,转瞬间已是电闪雷鸣! “想在流云风暴撒野,你最好先问问我!”但是在他行动之前,一个削瘦的铁人带着一群高大的巨人拦在了人群中间。 “伊格,你这衷心表得可真是时候。”雷申德挤出一个讥讽笑容,声音中却实在表现不出一丁点儿讥讽。 “闭嘴吧,老雷,虽然跟你生活在一起从来都是种煎熬…”铁人没好气儿回应着,同时抽出那把从未出过鞘铁剑,只一计突刺便点破了某个灌铸法师的咽喉:“但是为你而死,永远都是我的荣耀!” 第一百八十八章 熔岩炼狱 “我记得有笔账好像还没跟你算完。”萨菲隆那张生铁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你应该叫上克里斯汀才对,而不是带着这三条狗。”伊格纳斯咧开嘴,在火焰中露出了月牙般的笑容。 “祈福者不会来,因为你不够资格。”说着萨菲隆使了个眼色,安琪儿.白虎就悄然绕到了伊格纳斯左边,而与此同时德拉蒙德.狮牙已经来到了他右边,至于截在他身后的,是海因里希.虎贲。 “但你也不是全无机会,伊格纳斯,你也看到了,我没带着封禁师。”萨菲隆看上去若无其事的说,事实上却正在借助这段时间将光明之力提升至顶点:“你大可以落荒而逃,就像当年你来荣耀城自取其辱时一样。” “你们就是这么跟后辈们描述这件往事的?”伊格纳斯发出了嘶嘶的干笑声,眼睛中的火焰忽明忽暗。 “这我们来说是往事,但是对你来说,只能算是件丑事而已。”萨菲隆拔出巨剑,紧逼向前,步伐跟其他三个人保持一致:“而且这件丑事,早已世人皆知!” “那看来我不得不为自己写个新故事了,就从你这条老狗的性命开始!”伴随着伊格纳斯的这句话,萨菲隆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已被那扑面而来的烈焰所填满,刹那间只剩下一片红色!鲜艳的,灿烂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第一百八十九章 胡杨林 “对于这段东方之旅,你感觉如何?” “真是棒极了,菲利,这里的景色跟西方比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儿!”罗兰满怀赞叹的说,眼神中的喜悦似乎映得整片胡杨林都更加茂盛了:“但是现在最吸引我的已经不再是风景,而是这儿的文化和民俗。我已经准备找个小村落好好呆上段时间了,本来还想找叶小姐引荐一下的,可惜在半个月前她就没再陪我了,虽然就目前的战局来说可以理解,但是…”他做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这还是让我感到有点儿失落。” “所以我想你应该考虑结束这段旅程了。” “不不不,菲利,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呢!” “那我只能深表遗憾了。” “什么意思?” “今天,你会死在这儿。” “我…还是不太明白。” “要知道每当全面战争打响的时候,最先死去的永远都是中立者。”菲利克斯不无惋惜的看着罗兰。 “那么谁或者谁们来负责取我性命呢?”罗兰依旧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却已抽出了雕花手斧,双眼也变得血红。 “我。”菲利克斯谈谈的吐出这个字,却只是站在那里,气定神闲,似乎都没有把腰间那把细剑拔出来的打算,可是在他脚下却有丝丝黑雾正悄然冒出来,它们以他本人为中心,正如千千万万条触手般向周围伸展,扩散。蔓延! 罗兰从未见过这种…法术,如果这确实是一种法术的话,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它们的作用是什么。虽然他已经将洞察开至极致,却依然感受不到这些雾气有什么杀伤力,甚至连黑魔法所特有的那种腥臭味儿都非常淡。于是他任由它们游过小腿,覆过了脚面,并集中精力做好了迎接伤害、腐蚀、削弱等任何负面效应的准备,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它们只是绕过他。拂过他。包围他,然后向更远的地方渗透。 转眼间,罗兰已经完全置身于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举目望去全是一片漆黑。菲利克斯也早已消失不见。连气息都没有留下一点。或者说…这片黑雾中统统都弥漫着他的气息。就好像他的身躯也都跟整个雾气融为了一体。 障眼法,罗兰露出了鄙夷的笑容,但拙劣不堪。你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了吗,狂妄的云中苍穹,天真的炽天使?!只要你发动攻击,就得凝聚气息,而我就能通过这股气息抓住你,比如…左后方这一股! 说着,他反手一斧挥了出去,果然迎上了正透过雾气突刺而来的菲利克斯,只见他那张灰暗的脸和那柄阴冷的剑正从丝丝迷雾中渐渐浮现,宛如午夜中的幽灵!但罗兰心中毫无恐惧,此时他那精致的手斧早已化为巨大的鬼斧,那瘦弱的身躯也已暴长三倍不止。至于这一斧,更是石破天惊! “想尝尝狂战士的愤怒吗,菲利克斯?用你那把绣花针一样的剑?!”罗兰张咆哮着,一斧刚出,一斧又至,一记斜劈,一记直砍!第一斧,我会砍碎你的剑!第二斧,我会劈开你的脸!要么死,要么像懦夫一样闪开,你别无选择! 可菲利克斯…哪个都没选。 罗兰的第一斧就穿过漆黑色的迷雾划过了他漆黑色的身体,畅通无阻,他能看到那巨大的斧刃将他拦腰斩断! 罗兰却没有听见惨叫,也没有看到鲜血飞溅出来,甚至没有感受到斧头撞碎铠甲,切开皮肉,斩断脊椎的质感,只有菲利克斯那张被罡风吹烂的脸又消散在了迷雾之间。 至于他的第二斧,更是直接劈到了这浑浊的雾气之中。 这…这不可能!罗兰踉跄的收回鬼斧,愣愣的凝视着面前的迷雾。浓重,深邃,但是…平和,宁静,就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发生…可我明明感受到了他的杀气,我明明看到了他的剑刺过来,我明明看清了他的脸! 罗兰的左肋一凉,感到铠甲下的皮肉已被剑尖穿过! 他左手砍过去,比上两次更快,却只砍到了虚无。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右腿又被剑锋切开了血管! 他右手劈下去,比左手还快,却划过雾气直接劈进了地面。 出剑,拔剑,从他左侧移动到右侧,再出剑,再拔剑,这一系列动作,居然能快到比他这两次迅如奔雷的劈砍都沾不到边?!没有人能这么快,没有人,包括无常.高桥! 那么…菲利克斯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在哪?!你带了多少人?!到底有多少个你?!”他嘶吼着,挥舞着鬼斧疯狂的乱劈乱砍,那猛烈的罡风甚至已将他周身数米范围内的胡杨树全部刮断,绞碎!可他的身体却依然在被那柄看不到的剑一次又一次的点破,划伤,刺穿! “这算是我的秘技,罗兰,我本没想拿来对付你。”迷雾中响起了菲利克斯的声音,一贯的波澜不惊,只是多了些空灵,它来自于罗兰左边,于此同时,他的左臂被扫了一剑,划断了他一根暴起的青筋,鲜血喷涌出来。 “它可以制造出这片充满黑雾的领域,而这片领域中,藏着我的影子。”这个声音来自于他右边,与此同时,他右侧的肩胛骨被刺了一剑,这阵刺痛差点儿让他把右手的斧头松开。 “顾名思义,影子只是虚影,没有实体,你看得见,却摸不着,碰不到,也没法对它们造成伤害。但神奇的是,它们却可以伤害你。”这个声音来自于他身后,与此同时,他的左侧肾脏又一次从背后被穿透,它的衰竭正在加快。 “如果让那些老古董们看到了。他们一定又会把这说成是个奇迹。”这个声音来自于他面前,与此同时,他的腹部一凉,鬼魅般的剑锋绕过他凭本能反应直劈而下的斧刃,沿着上次的伤口再次捅了进去,他能听到自己的肠子正在被切断。 “所以当我知道苦修者造出了修士,伊格纳斯拥有了炎魔之躯,威尔马文同时掌握了光明之力和暗影之力时,我并不怎么惊讶。”这个声音来自于他下边,与此同时。剑尖已经挑破了他左脚踝的肌腱。他跪倒下去,几乎不可能再站起来。 “因为他们这些所谓的奇迹跟我相比,简直微不足道!”这个声音来自于他上面,与此同时。他被这柄从天而降的剑刺瞎了右眼。让他的视野终于在这单调的黑暗中多了些血红。 “我亲爱的朋友。你本有机会真正拥有雷霆之怒这个身份,我欣赏你的天赋,超过我之前所认识的任何人。却也因此越发不能容忍你的无为和散漫。像你这种人要么站在世界之巅,要么就得死无葬身之地,对于你选择了后者,我深表遗憾。”这个声音来自于他所能听到的所有空间,它们由远及近,由近而远,充满了他的脑海,充满了他的世界:“放弃抵抗吧,年轻的雷霆之怒。接受命运,你无力与我抗衡,因为在我的领域里,我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不…”他喃喃得说,跪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气若游丝。菲利克斯们已将他团团包围,在他那残缺不全的视野中除了一张张灰暗的脸和一柄柄阴冷的剑就只剩下那如极夜般黑暗的浓雾。而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来响,越来越来响…就像有千万个闷雷在他的脑子里爆鸣! “不!”他拼尽全力按住斧柄支撑住身体,咬紧牙关抬起头。虽然鲜血还在不断从他的耳朵里,鼻孔里,牙缝里和空洞洞的眼眶里涌出,他的身形却还在暴长,他的肌肉却还在膨胀!他催化着体内的狂暴之力,让它们在一片片撑碎的铠甲,一条条爆裂的血管,一道道撕开的皮肉中绽放! “不!!”他一声嘶吼,如鬼泣,似神嚎! 然后…他站了起来,颤抖着,抽搐着!缓慢的,却是坚毅的,决绝的,却是不可阻挡的!此时已没人能看到他身体和面孔,只有血,只有这被鲜血淹没的人影屹立在无尽的黑暗里,宛如浴血重生! 菲利克斯们冷眼旁观着,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疯狗,但半秒钟后,他们已被这只疯狗撕得粉碎!他的鬼斧再次卷起破天裂地的旋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凛冽,都罡猛! “你还是不明白,菲利克斯,我是狂战士,我的每一滴血液里都充满了狂暴!”他凄厉的笑声冲出了迷雾,直贯长虹:“我永不言败!我至死方休!!” “你赢得了我尊重,狂战士,但是仅此而已。”菲利克斯们的声音再度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却不再慌张,不再冲动,反而闭上了眼睛,开始聆听。 “一个狂战士有多么可怕并不取决于他有多疯狂,而是取决于他有多冷静,所以你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我的孩子,一旦你掌控住了自己,你就能掌控一切。”这段扫荡对他说过几百遍的话又一次响起在耳边,将菲利克斯的声音一一驱散,直到剩下了最后一个。 他要找的那一个! 所有声音的发起点,所有幻象的本源! 右腿紧绷,向前纵身一跃,双斧起下,使出全力一击! 轰!身负千钧力,斧破万重山!! 灰飞烟灭! 是的,灰飞烟灭… 他倒了下去,伴着那柄没入后脑的剑。 没有血,他早已无血可流。 “在与我对决的时候你比谁都冷静,可你却死得比谁都惨,呵呵,亲爱的扫荡,你真害我不浅。”他默默的说,只是他那涣散的瞳孔让我无从猜测他到底有没有说完。 “这招儿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过大,很容易让我感到疲劳,我亲爱的朋友。”当菲利克斯走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十几秒,只见他神色轻松的把剑收入鞘中,剑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而你差点儿就做到了。” 浓雾逐渐散去,让明媚的阳光洒在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就像为这块破碎的美玉画上了妆… 第一百九十章 黑暗中,可有黎明? “我的人怎么样了?” “在我这儿没必要用心灵感应,黎明之瞳。” “这毕竟是真理大教堂,隔墙有耳,菲利克斯。” “但是在我的祷告厅里,就算有那么几只耳朵,它们也都服务于我。”菲利克斯张开双臂,展示着他宽广的厅堂,明黄为主,黑红为辅,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教堂中显得独树一帜。 “你就那么自信?”格林坐下来说。 “我并不是在表现自信,而是在阐述事实。”菲利克斯微笑着为格林倒上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橡木杯中荡漾着,香溢扑鼻:“尝尝吧,酿造这种酒的葡萄都是万里挑一的,据说每年只能酿十二桶,所以只有在真理大教堂才喝得到。” “先回答我的问题。”格林却还是一脸凝重。 “啊,简单来说,各司其职吧。” “比如说上前线,对么?” “当然,你的人除了不太服管之外,打起仗来个个都是把好手,你总不至于想让我把他们都像鲜花儿一样养在温室里吧?”菲利克斯扬了扬眉:“再说了,就算你不把他们留在我那儿,而是全跟你来到荣耀城,你以为圣堂们就不会让他们披挂上阵,反而让他们呆在城里享清福吗?更何况你的那些人在同铸会眼中成分可都不太好。” “所以我才把他们托付给了你,可你却送他们去死!” “他们是你部下,不是你的孩子。黎明之瞳。” “正因为他们是我的部下,我才必须为他们负责。”格林摇了摇头,银色的眼睛中掠过难以掩饰的悲伤:“我从没想把他们托付给任何人,我本想把他们一直都留在身边,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可我知道他们终究会被同铸会夺走。这里没人信任我,我依然是个边缘人,是万丈荣光中那个最黑暗的阴影,除了一个华而不实的称号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错了。威尔。你身后还有炽天之翼和它的百万信徒,他们都在为你而战,就像你的每一个部下一样,为你而战!”菲利克斯拍着格林的肩膀。言语间少有的坚定:“这不是我的战争。也不是你的战争。这是我们的战争!而他们是我们的战士,所以他们必须上战场,也必须死亡!因为他们的每一次牺牲就将让我们更加接近胜利。他们的每一次牺牲都有价值!” “这就是你的人生哲学,对吗?”格林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在你走向成功的路上,所有人都不过是你的垫脚石。” “得了吧,这是我们的人生哲学,我们的本质都一样。” “不,我们不一样!”格林喝斥道,斩钉截铁:“我想带领所有人走向光明,而你却只是将所有人推进黑暗!但是我会阻止你的,菲利克斯,你想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你想把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可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得逞!”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菲利克斯笑了起来:“看看你这颗黎明之眼能不能在我的至黑之夜中看到光明。”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格林看着菲利克斯酣畅中带着些兴奋的笑容,满脸疑惑:“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们最终会走在两条皆然不同的路上却还是要帮我?我本以为你会杀掉我,在我最无助,最孤立的时候,就像杀死罗兰一样。” “因为我欣赏你,在你们这代人中我只欣赏两个,一个是罗兰,另一个就是你,可惜的是…只有你才能帮我赢下这场战争。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扶持你,培养你,教导你,甚至在必要时拼尽全力的保护你,直到我们一起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菲利克斯靠在躺椅上,看着格林:“可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平分天下,在同铸会被击垮的那一刻你就会成为我的敌人。虽然你不会表现出来,但事实如此,就像所有为了扳倒同铸会而与我并肩作战的每一个势力一样。” “提前是我们真的能扳倒它。” “木已成舟,威尔。我在同铸会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几百个祷告者而已。还有一位狮心元帅,一位狐尾祭祀,两位鹰眼魔导,至于他们都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菲利克斯故作神秘的笑了起来:“以及他们麾下的那些铸就骑士、光铸牧师、灌铸法师和几十万捍卫者,再加上你和那些所谓的盟友…要知道,独虎难敌群狼。” “可那又怎么样呢?”格林平静得说,眼睛中连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就像你说的,就算赢下了这场战争,摆在我们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四分五裂的世界。咬死这头老虎很容易,但是怎么瓜分虎肉似乎没那么简单。”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威尔,在恩格里斯特成为惩罚者的时候就已经宣判了天谴议会的死刑;而月下美人和皇族也许在时代变更的时候能分到点儿甜头,但是沦为投机者的他们已注定无法重回世界之巅;至于那群东方人,能赢下希利苏斯已经是他们最后好的结局,可惜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且就算做到了也注定会被赶出去,无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谁,同铸会也好,我们也罢,西方人的每一寸土地都永远不会是那群黄种人的。所以到头来能与我一较高下的人,只有你。”菲利克斯那灰色的眼睛中仿佛燃烧着灰色的火:“你会隐忍,你会等待,你会把自己深深的藏起来。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和自己的势力越来越来强大,直到你最有把握而我又最松懈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那你就打算这么等着?”格林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的,我就这么等着,威尔,等着你向我发起挑战,然后彻底击败你,哇哦…”菲利克斯张开双臂,神采飞扬的说:“那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酣畅淋漓的战斗!” “就像阿伦.贝勒里恩和高桥.广信?” “没错,我羡慕他们,甚至有点儿嫉妒。他们就这么成为了彼此一生的对手,从最华丽的年岁开始,至死方休。”菲利克斯的嘴角泛起一个笑容,格林从中看到了一些失落还有一些悲哀:“他们一定是诸神的宠儿,才会如此幸运。” “在没有对手的那些日子里,你一定很寂寞吧?” “我从来不缺乏对手,任何人都不会缺乏对手,就算是市井之徒也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街坊邻里争个没完。我只是没能碰到一个势均力敌的人,他们要么太弱小,要么太强大,所以…”菲利克斯耸了耸肩:“我的确很寂寞。” “好在你找到了我。” “不瞒你说,我最开始的人选是罗兰,他资质更好,成长更快,最重要的是他更疯狂,我见过他施展狂暴之力时的样子,那种决死一战的态度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只要我能帮他控制住自己,他的前程将不可限量。可惜…我错了,他太散漫了,近乎于偏执的散漫,白白浪费着他的天赋,白白挥霍着大好时光。”说到这里,菲利克斯的惋惜之意已经流于言表:“总之,他令我很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好在我找到了你,你说的没错,威尔,好在我找到了你。你就像年轻时的我,但比我当年想得更多,经历得更多。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惊喜,威尔,我想你绝不会让我感到失望!” “我当然不会让你是失望,菲利克斯,我会以我的方式扳倒你,然后送你下地狱。只是到时候终结你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我,你应该知道有人比我更恨你。” “是索萨和他的阿伦军团么?”菲利克斯笑了笑。 “他的军团已经不再叫阿伦了。” “可惜就算他的军团比阿伦大十倍,他也比不上阿伦的十分之一,你得接受这一点,威尔。他的性格制约了他,让他只能在这个时代中沦为可悲的配角儿。也许现在他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或者应该说…他总算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了,但是他注定无法陪你走到最后,就像你身边的所有人一样。”菲利克斯露出了些怜悯的神色:“在这条属于你的光明之路上,作为领路人和先驱者,你只能独行。” “包括你在内?” “只要你能超过我,黎明之瞳。” “我该走了。”格林站了起来。 “再去跟克里斯汀聊聊?” “我会的,但在此之前,我得先见见另一个人。” “是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格林转身离去,没有回答。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脱 “你真的杀了他?” “是的,亲爱的,我杀了他,还亲手砍下了他的头。” “是为了我么?”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他嘴角抽动着,那个“是”字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算了,都不重要了…”好在她似乎并不在乎他如何作答,而是直接扑进了他怀里:“亲爱的,都不重要了!”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很幸福,虽然他一直都觉得她才是他们三个人中最不幸的那一个。毕竟他们最终都从那片阴霾的松林中走了出来,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连他们自己都无从估算到底失去了什么。然而她却被困在了里面,彻底的,而且越陷越深,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 可谁又能像她一样把所有埋怨和憎恨都附着于一个人身上,然后一恨到底呢?谁能把生活看得如她这般简单?! 如今,那个人死了。 于是,她解脱了。 “你看,亲爱的,你看!”她兴奋的指着自己的脸,指着腐烂的那一边:“是不是好多了?我这两天刚配出了一种药剂,应该可以把我脸上残留的那些毒药稀释出来,我感觉效果挺好的,你觉得呢?你看看嘛,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两天,这才是死亡通告发布出来的第三天。 “阿伦.贝勒里恩的走狗,被邪火吞噬了灵魂的炎魔,谋杀怀特.黑豹、梅琳.雪狐和苏菲.星辰之泪的罪魁祸首,罪大恶极的叛教者----索萨.埃菲尔德已在今日正午被我教格林.黎明之瞳于断肠崖就地正法,特此通告。” 那天,克里斯汀当着他的面写下了这番文字。 如今…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她的脸不仅没变好,反而还在恶化。 已经从她左眼周围的那一片向左扩散到了鼻梁,向右侵蚀到了耳边,向下波及到了嘴角,而且腐烂得更严重了。 以至于他实在不忍心去形容。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他回避了很久却始终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种痛苦,如果我曾经爱过她,为什么不早点给她解脱,如果…我曾经爱过她。 因为她在制药上的造诣。 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出色的、最有天赋的药剂师,没有之一。他需要这种能力,在那些一无所有的岁月,他无比的需要她,就算后来有了弗里德里希。那老头儿虽然缺了点儿天赋,但是在制药上的狂热却也能弥补个差不多,要知道在这种年纪还能如此勤奋,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可惜的是,他还是有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缺点,他太老了,老到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所以…他只好让她继续在这无尽的痛苦中煎熬。 有时候他会想,或者说很多时候他会想,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跟她走到一起的?在那个穷乡僻壤,在那个他曾不止一次梦到过,却再也没能回去过的小村庄。 因为她蜜糖般的笑容。 因为她那双灵动的眼睛。 因为她那小波浪似的秀发。 因为她执着到有些执拗,活泼到有些任性的性格。 因为很多,很多… 除了她在制药上的造诣。 呵呵,这又何尝不是种讽刺呢?! “我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她死得毫无痛苦。”在长夜城的最后一个夜晚,菲利克斯这样告诉他。 “那就用最舒服的那一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竭力掩饰起自己的感情,他差点儿就失败了。 索萨会回来的,而这个现实会将她彻底毁灭,会把她那颗刚刚被缝合的心再次撕得粉碎。 他不能这么对待她,他没这个权利。 从来都没有。 退一步来说…真的只需要退一步么?他咬了咬牙,咬碎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结,她释怀了,那克蕾媤呢? 退居偏室吗?还是被送走?甚至…直接被终结? 在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承担了这么多的今天,在她什么都没做错的情况下? 他不能这么对待她,他没这个权利。 从来都没有。 “我该回去了。”他抱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从怀中推出来:“回真理大教堂,祈福者殿下还在等我。” “你会把我接回去么?”她怯生生的问他,那双被泪水充盈着的眼睛让他的心有些疼痛。 “我会的,亲爱的。”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我会的。” 你骗了她,他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次。 好在,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决死之役 “用一百五十几人的代价换回了八百多条异教徒的性命,就算以守城方与攻城方一比三的常规伤亡比例来算,我们也打了场胜仗。” 穿着一身吟诵牧师制服的克里斯汀站在创痕累累的城楼上,对身边同样着装的格林说。 十五分钟前,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在伊莫塔尔片区北部边缘的一座小镇里,同铸会的一千名守军在炽天之翼出动三千人持续两个钟头的进攻中,成功守住了城池。 “如果我们早来一些,对他们来说会不会更好?”克里斯汀看着城下那些正在搬运尸体、收集铠甲兵刃、清扫血迹的人群问格林。他们中的一些刚刚才在的战斗中负了伤,却因为药剂短缺和牧师稀少,而不得不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带伤劳作。 “当然,祈福者殿下。”格林回答道,保持了言语上的尊敬却并没有从动作上表现出来----为了不让教徒们认出自己,他们都不仅在穿着上作了掩藏,还用了易容术:“如果我们能提早赶来这里,不仅能更快赢下这场战争,减少守军的伤亡,还能一举解决那三千多个异教徒。这样的话,这里的教民不仅会对我们的及时到来而感恩戴德,更会对咱们,特别是您的恩赐广为传颂。” “这么说来,咱们确实是来晚了。”克里斯汀笑道。 “请问今天有多少场战争,祈福者殿下?”格林突然这样问。 “据截止到今天下午三点半的最新统计,也就是二十分钟前。在四十九座城、镇共发生了七十三场战争。”克里斯汀想了想之后才说,看来是在脑海中搜寻之前传来的心灵感应。自从全面战争打响以来,各条战线的即时动向都会有派驻于前线的专人在第一时间报给各大片区的情报官,再由情报官统计之后报于德拉蒙德.狮牙,然后由德拉蒙德进行汇总后告知圣堂。在没有重大突发事件的情况下,这个过程每半小时进行一次。 “这些战争的规模有大有小,参战人员有多有少。其中我教有攻有守,战斗结果亦有胜有负。”克里斯汀接着说:“不过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到每一座城镇,并参与那里发生的每一场战争么,祈福者殿下?”格林又问。 “当然不能。”克里斯汀毫无犹豫。 “那当咱们以祈福者和黎明之瞳的身份为这座小镇赢下了这场胜利之后。另外那四十八座城镇会怎么想呢?”格林继续提出问题。只不过这一次,他自己进行了解答:“他们会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视,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被教会抛弃。从而产生消极应战、厌战、避战等情绪,更有甚者可能会直接放弃守城、撤离战场、投向敌方。所以用一座城镇的感恩换来其他四十七座城镇的失落和质疑。似乎不太值得。” “很好。格林。”克里斯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的想法果然跟那些目光短浅之人不一样。” “但是我们可以用现在这种身份帮助他们。祈福者殿下!”格林并没有因为克里斯汀的赞扬表现出多少喜悦,而是迫切的说:“我们可以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压制住魔力。以普通牧师的身份去救治伤员,这耗费不了我们多少精力。” “好想法,不过就需求来看,现在我们更应该去希利苏斯片区东部边境的啸风城才对。我教正在那儿进行一场对青龙会的攻城战,在已经持续三个小时的战斗中,我们已经阵亡了近两千名战士,负伤者更已超过三千,其中重伤者数百,那里显然更需要我们。”克里斯汀波澜不惊的说:“照你的说法,我们以普通牧师的身份去到那里,单单想要治好这已经存在的三千名伤员,就要花费上今天所剩的全部时间。更别说只要攻城战继续下去,受伤者还会持续增加了。” “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格林立刻说。 “那如果在我们救治伤员的过程中,别处有更大规模的战役爆发,并有更多的伤亡发生,我们是否就应该丢下啸风城的伤员,并立即赶赴那里呢?”但是克里斯汀似乎并不急于行动,而是这样问格林。 “按理说…应该这样。”格林犹豫了一下。 “那么当我们不停奔波于各条战线,在压制自身魔力的情况下,为了只会越来越多的伤员治疗时,一旦对方突然出动强者或者突然调集主力大军对我方进行压制性总攻…”克里斯汀接着问:“无论在精力上还是魔力上都不是最佳状态的我们,有没有可能会措手不及呢?” “抱歉,祈福者殿下,看来我的想法有些时候还是太简单了。”沉默片刻后,格林面含惭愧的说:“作为教会的高层领导,甚至首席领袖,如果我们把精力过多的放在小规模战役和普通士卒上,在面对真正强敌的时候,就很可能力不从心。” “没错,格林,作为上位者,我们切不可事必躬亲,你必须牢记这一点。”克里斯汀温和的说:“要知道,我教控制下的城镇太多了,在全面战争中,在需要不停分兵去攻打其他势力所控区域的情况下,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住它们中的全部。特别那些位于战线前沿的边陲小镇,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只需要它们为整个战局提供一下缓冲而已。” “像这座拥有一千名守军,五千名教民的小镇,只要满足拖住敌军三天或者消耗敌军三千人这两个条件中的一个,它就已经起到了它应有的价值。”克里斯汀下意识的环顾着整座城池:“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接受它终将失去的结局。” “那如果它在并没有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时候。就遭到了无法抗衡的猛烈攻势和难以抵御的重重包围,你会派兵增援这里么?”格林问道。 “首先,要不要派兵增援,应该由如今伊莫塔尔的战区司令----莱斯利.雷鸟来决定。其次,他不会。与其把过多兵力投入到这种小镇的争夺中,还不如保持住前线大城的防御力更稳妥。”克里斯汀解释着:“要攻下一座这种程度的小镇,投入五千兵力足矣,超过六千兵力就是得不偿失。因为如果在这座小镇的攻伐中投入了过多兵力,就必定会影响到敌方在其他战场上的兵员配给,而这样所造成的连锁反映将是难以估量的。甚至有可能会拖累到他们在整条战线上的布局----要知道。在总兵力上,无论是哪条战线,我们同铸会都是占据优势的。” “这么说,这座小镇的得失岂不无关紧要?” “话不能这么说。格林。在一场关乎于整个教会生死存亡的全面战争中。再细微的得失都不应该视为无关紧要,只是…也没必要太过紧张。”克里斯汀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这只是一座几乎不存在战略意义的小镇和六千名教民而已。” “这种观点是正确而明智的,祈福者殿下。毫无疑问。我能理解,也能接受这种观点,但是…”格林的语气中突然多了些伤感:“我想梅琳不能。” “是的,她太善良了,这一点制约了她。” “但不可否认,这是种美德。” “这当然是种美德,格林,而且是所有人都需要有的美德,特别是在和平时期,这种品质更容易获取民众的推崇和爱戴。但是在乱世中,拥有一个过分善良的上位者,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不算是件好事。而在如今这种波及整个世界的战争中,我宁愿用十个梅琳.雪狐换来你一个格林.黎明之瞳。”说这些的时候,克里斯汀的语气一直很淡然,直到最后这一句:“虽然我无比希望此刻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们两个。” “惭愧。”格林低着头,神情黯然。 “她是个好姑娘,格林,无论是思想还是能力都可以说出类拔萃。”克里斯汀接着说下去:“她的死,我很悲伤。” “我也是,祈福者殿下。不管您如何评价她,对我来说,她在很多方面都是我的榜样。”格林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似乎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依然活着,活在我脑海里,活在我心中,指引着我前进,让我不再迷惘。”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克里斯汀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们处理呢!” “可以的话,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祈福者殿下。” “但问无妨,我的孩子。” “在这场战争中,如果有必要,您会付出生命吗?” “当然。”克里斯汀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也许您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祈福者殿下。这里的付出生命并不是指全力以赴,而是指…恕我直言,真真切切的死去。” “你低估了我的理解能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孩子,然后才给出了上面那个答案。”克里斯汀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如果必要的话,我会为教会死去,毫无疑问!” “我绝不会质疑您对教会的虔诚,祈福者殿下。”格林微微欠了欠身:“我只是在想,如果战局惨烈到连圣堂都要赴死相抗的话,这场战争我们还赢得了吗?” “赢不赢是一回事,赴不赴死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的孩子。你应该明白,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同铸会是最输不起的。因为我们占据着最广的区域,拥有着最多的教民,麾下有最精良的军队,我们本就该赢!而只要我们输了,上至名震天下的强者,下至默默无闻的教众,都将跟同铸会这个被取代、被推翻、被毁灭的教会一起,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作为教会的最高领袖,我绝不可能任由这一切发生!”克里斯汀抬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滚滚铅云,看到了隐藏其中的万丈圣光:“所以我定然会拼尽全力助我教打赢这场战争,为了每一个蓄势待发的强者,为了每一个冲锋陷阵的士卒,为了每一个心怀志诚的教众!为此,我不惜付出生命!” “我为同铸会有您这样的领袖而骄傲,我为能跟你并肩作战而自豪!伟大的祈福者殿下,我格林.黎明之瞳在此向您宣誓,在这场战争中,我必舍生忘死,全力以赴,跟随着您的步伐,直到迎来光明!”格林满心崇敬的这样说着,同时驱动了手中回真理大教堂的传送卷轴。 看来我们的敌人比想象中还要强大,他在心中默默的说。所以你们恐怕要更加努力才行,菲利克斯,还有…索萨。 第一百九十三章 路的尽头 我的死,其实是我们的一个计划,我跟格林。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这么称呼他。毕竟不管是他的战友还是菲利克斯都更喜欢叫他威尔马文。 或者…黎明之瞳。 从那个不知名的村庄回来之后…是的,我刻意的没让自己记住它的名字,我就找到了格林,跟他说了这个想法。 很简单,让他杀了我。 他能借此洗清罪名,重返同铸会。 而我将成为死灵法师,率领阿伦军团,卷土重来。 我本以为他又会对我评头论足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然而…他没有。 “想好了?”他只问了我这三个字。 “想好了。”我又把这三个字给回了他。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我想从他那双银色的眼睛中看出些什么,可惜我什么都没能看出来。从此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至于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我只知道…我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再一次。 我不会复活。 我本想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一只恶灵发现了我,它没有手,没有脚,甚至没有面孔,只是黑乎乎的一团,就像迷雾,就像阴影。 就像此刻的我。 它向我扑了过来,毫无征兆的,那凄厉的尖叫声,仿佛直接扎进了我的心灵。 我没能躲开,或许…我根本就没想躲。 它啃食着我的身体,用它那看不见的獠牙和利爪拼命撕咬着…哦,真疼啊!似乎生前的所有疼痛都在此时集于一处,然后突然爆发,让我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哀嚎。 叫声引来了更多的怨灵,它们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包围,疯狂的撕扯着我,又疯狂的相互撕扯着,似乎要把它们对这世界所有的怨毒和憎恨都宣泄到彼此身上! 我看到自己那四分五裂的身体跟它们纠缠在一起,成为在灰暗中散落的那一片片黑色,我随便叼起一片咀嚼着,腥甜而鲜活。那是死亡的味道,在生前我已从各种人身上体验过太多,而现在,它们终于逮到复仇的机会了。 可你们休想得逞!我就近扑向那些恶灵中的一个,撕下一大片身躯吞了下去,让它融入我的身体再被别的恶灵咬下来!我不介意再杀死你们一次,就像我在梦中做过的无数次一样! 它们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挑衅,于是变得更加疯狂,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成千上万。以至于有些被踩碎,有些被挤扁,有些被堵在后头的甚至只能先拿身边的同伴开胃。 诸神慈悲,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的这些子民! 威廉迟迟没有出现,也许他早已忘了这件事,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把阿伦军团交给我,也许这些恶灵本来就是他招来的…总之,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了… 我爱上过一个不该爱的人,是的,我爱上过很多人,可你应该猜得到我说的是哪一个。 我辜负了一个本该珍惜的人,是的,我辜负了很多人,可你应该猜得到我说的是哪一个。 总有人会告诉我,你该干什么。 总有人会质疑我,你能干什么。 我也总会问自己,你想干什么。 有时候,我幻想着对自己说,也许你都做到了。 可现实却总是在提醒我,你都没有。 我不计得失的争取着。 我乐此不疲的伤害着。 我歇斯底里的挣扎着。 我别无选择的失去着。 直到最后,只剩下这个任人撕咬的影子。 嘿,慢点儿,慢点儿,我都快不够你们分了。 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有点儿看不清了。我只能看到这灰色的世界一点一点被染成最纯粹的黑色,但是在最深处那一丝光明却也离我越来越近了,哦,我想这深渊…终于被我走到底了。 同铸会 旗帜:暗金十字旗 总教众:四千万左右。 23us.com 常备军:捍卫者,四百万左右(制服为白底明黄十字战袍)。 其中又划分出九大精英军团,总兵力二百万左右。 第一军团:四十万左右(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统领,其下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骑士长,一位狐尾祭祀担任牧师长;一位鹰眼魔导担任法师长)。 第二军团:三十五万左右(由一位狐尾祭祀担任统领,其下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骑士长,一位狐尾祭祀担任牧师长;一位鹰眼魔导担任法师长)。 第三军团:三十五万左右(由一位鹰眼魔导担任统领,其下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骑士长,一位狐尾祭祀担任牧师长;一位鹰眼魔导担任法师长)。 第四军团:二十五万左右(由一位狐尾祭祀担任统领,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副统领) 第五军团:二十五万左右(由一位鹰眼魔导担任统领,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副统领) 第六军团:十五万左右(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统领,由一位狐尾祭祀担任副统领) 第七军团:十二万左右(由一位狐尾祭祀担任统领,由一位鹰眼魔导担任副统领) 第八军团:八万左右(由一位鹰眼魔导担任统领) 第九军团:五万左右(由一位狮心元帅担任统领) 其他二百万捍卫者分别听命于所属区域的片区主教(整个西方大陆共被分为七大片区,分别为:中部的希尔斯布莱德片区(博爱城所在地);西北部的某未被提及片区(荣耀城所在地);东北部的伊莫塔尔片区(咏叹城所在地);西南部的埃苏雷格片区(枫城所在地);东南部的希利苏斯片区;正南部的埃斯特纳片区;正北部的蛮荒之地(大部分为未被探索区域,长夜城所在地)。 军衔划分: 尉官(配发钢十字勋章),含少尉、中尉、上尉。 校官(配发铜十字勋章),含少校、中校、上校。 将军(配发银十字勋章),无级别区分。 职责划分: 初级 正编骑士(配发铜狮钢十字勋章):一千五百名左右。 正编牧师(配发铜狐钢十字勋章):七百名左右。 正编法师(配发铜鹰钢十字勋章):一千名左右 祷告者(配发双黑剑钢盾牌勋章):三百名左右。 中级 铸就骑士(配发银狮金十字勋章):一百二十位左右。 光铸牧师(配发银狐金十字勋章):八十位左右。 灌注法师(配发银鹰金十字勋章):一百位左右。 修士(配发双金剑银盾牌勋章):五十位左右。 高级 狮心元帅(十人,配发金狮金十字勋章,制服为金色全身铠甲),已出场或者已提及姓名:杰拉德.雄狮(狮心元帅之首,金狮元帅),海因里希.虎贲,胡安.云豹,怀特.黑豹,德拉蒙德.狮牙,安琪儿.白虎。 狐尾祭祀(八人,配发金狐金十字勋章,制服为明黄宽松长袍),已出场或者已提及姓名:菲欧娜.灵狐(狐尾祭祀之首,金狐祭祀),卢西奥.苍狼,罗萨里奥.狼獾,科贝尔.红狼,奎刚.黑熊,梅琳.雪狐。 鹰眼魔导(八人,配发金鹰金十字勋章,制服为纯白修身长袍),已出场或者已提及姓名:克里斯蒂安.夜枭(鹰眼魔导之首,金鹰魔导),莱斯利.雷鸟,莫拉莱斯.信天翁,塞缪尔.金雕,莱克斯.游隼,贝琳达.夜莺,黛芙妮.云雀。 注:制服为参加朝圣日等大型活动时的着装,平日里或者作战中,服饰可自行选择。 特殊级 独立称号(两人,无勋章,自定服饰):星辰之泪苏菲,云中苍穹菲利克斯。 顶级 圣堂(三人,无勋章,自定服饰):守护者萨菲隆,祈福者克里斯汀,惩罚者伊卡洛斯。 究级 苦修者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