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音缘》 001.一、死亡 上篇 萧羽趴在草丛中，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利用余光，偷偷瞄着远处，飘在空中的身影。 他瘦小的身躯上，沾满草籽与泥土，还有其他不知名的污物，已然看不出华贵的衣物原色，显得狼狈不堪--完全不复平日里，萧府小公子的形象。 空中的身影转向这边，萧羽咬牙克制住紧张的颤抖，缓慢把眼睛眯上，依旧只是用余光瞄着--以前听家中长辈提过，修行者的高人，感觉敏锐远超武林人士，普通人简单的注视，肯定会惹起注意！ 萧羽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能在空中.出现，御空飞行的，至少也是天腔境的修音士，称为陆地仙人，一点也不为过。这样的人物，竟然成为自己躲避的对象…… 萧羽的袖口忽然动了动，冒出了个小小黑色蛇头，一晃一晃中，蕴藏着阴冷的气息。萧羽却丝毫不害怕，甚至用手心轻轻摸了摸，那小蛇也很通灵，亲昵地吐了吐信子，蹭蹭萧羽的手心，又缩了回去。 多亏了小黑……萧羽暗道，没有它的妖兽气息，泥土中的爬虫鼠蚁，早在他身上肆虐个遍--那便不止，现在这等折磨了。 天色有些黑了。 算起来，已经整整一天一夜。 萧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如此的境地。身上的干粮早已吃光，水袋更是干净。无忧少年的生活，怎么遇见如此的苦楚？萧羽自己也从未想过，面对绝境的自己，竟能坚持如此长时间。 是的，绝境…… 不远处，十几具并不完整的尸体，冷却的时间并不长久。血，早已然流光，浸透了周遭的土地。沙土，草泥，树丛……到处迸溅到，分辨不出颜色的痕迹。 其中，正有一颗头颅，扭曲的面目，直对着自己的方向…… 萧羽清楚记得，此人是如何被天空修士所杀……清清楚楚，毕竟自他记事起，还从未亲历这等恐怖血腥。 萧羽不敢睡觉，恐惧将他的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他真怕自己，一睡便是不起。 天上的杀神，确实会斩草除根……对他而言，真是斩草除根，还是随手而为？ 世家出身的萧羽对修行界的事情，不算一无所知，但多年无忧无虑的纨绔生活，让他对之的了解，如盲人摸象，管中窥豹。 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公子似的人物，放在别处，萧羽定然认为是某家族的大少，如今……大少依然风度翩翩，满身贵气，但是脚下，却衬托着惨烈尸场。 这肯定是传说中，邪修的恶徒……强壮的猎宝人，在他面前，如孩童般无力，就那样随手的挥去，如弹去袖口的尘沙，换来数条生命的嘎然逝去。 祁延山脉，异宝出世！ 类似如此的江湖传闻，多不胜数，真真假假，与世无争的萧府，谁会真正在意？ 但贫苦贪婪的猎宝人，可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即便，会面对无法想象的敌人…… 萧羽记得当时那淡然不爽的表情，一如贵公子般干净洁白的面孔，却毫无伤天害命，该有的任何情绪。 邪修，定然是传闻中，冰冷恐怖的邪修……那么，若是正音修士，便又如何？ 心中冷意依旧…… 恐怕在所有修行者眼中，凡人便真的如蝼蚁……力量真是一切？ 想着当年经历的种种，萧羽心悸，再次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深陷掌内。 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小黑又探出头来，冰凉光滑的鳞片，安慰地摩挲过脸颊。这让萧羽再次冷静下来，不知第几次感谢它的陪伴，让他心有所依，勉强能够镇定，免去必死的举动。 他亲眼见到，那贵公子般人物，轻松从林间隐秘.处，毫无征兆，便虚抓起露出行藏的路人，一抓一丢，就是一团不见人形的肉块远去。 想要寒颤，少年的萧羽立刻咬牙，勉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本能多次的对抗，让他慢慢发现，自己体内，竟是拥有如此坚定的求生意志。 人对自己，其实都是陌生的啊…… 当初依稀听见的召唤声，已然不见。 传说之中，音修者们，对天地万物，声响音动，都有着超出常人的执着，这也是修音脱凡，必须的要素。 也许便是因此，那神秘莫名的召唤声，大大驱动起少年的好奇，让他最终冲动，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 唉…… 那亲切温和的感觉，难道其实是，死亡的召唤？ 少年的身体，因为饥饿疲累而虚软无力，约束不住思绪，任其杂乱飘散…… 就在此时，耳中听见依稀脆响，眼前突然一黑。 …… 李子保在空中飞了许久，依然没有收获，眼见怀中御空音器，便要耗尽灵气，为了回程之力，不能再于空中多留。他心下不爽，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一物，手中一晃，注入音元。 “幻：爆！” 当那物抛下，空中“叮铃铃”脆响，却是个铃铛。在接近地表之时，猛然一颤，嗡音传播，轰然爆开！ 轰-- 爆裂的气劲，炸起了漫天土石，正在少年藏身处的上方…… 暴虐的发泄，也让李子保稍为清醒，放弃消耗音器，借余力下坠。 泥地上的血污，让他有些厌恶，所以勉力操控，飞落一旁石上，稍作休息。 看着手中的八方宝动仪，他越来越是烦躁：为何宝物的音元感应，丝毫全无，就仿佛从未存在一般？ 别家或许会认为，祁连山脉的宝物出世，是凡间谬传，但作为以收聚天下奇珍异宝，为派中目标的“聚宝斋”中人，拥有更多探寻宝物的敏感与手段。虽然仅仅一丝音元感应，而且仿佛被发觉般，迅速退化消散，但“宝少爷”李子保，当时正在左近，这点点感应，足以惹起他的注意。 可惜，连续查探数月，根本未有任何收获。加上不断有不知死活的凡人，惹他心烦，素来没有多少耐心的李子保，已经忍到极限，终于决定离开。 但这不是最终的放弃，也许宝物传说子虚乌有，也许仅仅与他无缘……但杀敌夺宝的“聚宝斋”中人，从不信缘分。 音元流转，李子保在八方宝动仪中，留下地音定位，只要这山中真有宝物，一旦被人发现，任何方法，都不会再躲开他的感应……那时，他将再次赶到，断缘夺宝，大开杀戒！ 方圆百里，敢于前来探查的凡夫俗子，几乎已被李子保一手灭绝，在他心里，却无一丝残念…… 李子保啐了声，回复了音元后，打算转身遁走。 此时，一丝新鲜血气，从刚才轰出的地上土坑边缘，散发出来。 “嗯？”李子保顿了顿，闻风辨音，露出一丝冷意，“万听之转，果然还未掌握，竟还有隐藏的虫子？” 一条细影，从碎石中艰难钻出，却无力露出全身，仅仅探出部分。 “哦……原来是条，杂.种的黑蛇。”李子保眼力惊人，远远便见到细影的面目。 不再留意的他，遁起音器，一道音爆鸣空后，已是不见，留下背后山脉苍茫。 夏风吹过。 林叶飘飘，从空中滑落，轻轻地，覆在了小黑的蛇头上。 谁能知道，在濒死的黑蛇底下，一个无辜少年瘦小的身躯，正在散去生机…… 不甘瞑目的萧羽，万万没有想到，辛苦藏匿了一天一夜后，眼见凶人即将离开，却就这样被人，随手发泄的一击祸及，深埋进暗无天日的地下。 人生大起大落，福祸转折，何其讽刺。 碎石泥土，掩盖了浓厚的血气，也掩蔽了生命所需的空气。 萧羽目不视物，口不能言，鼻不入气。沉重的伤势，疲累的身体，大量的失血，让他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 十六岁的少年，青春正在，却要转瞬即逝。 这是命？ 不，我不甘心啊…… 萧羽无声的呐喊着，拳头紧紧攥着。已经麻木无知觉的他，并不知道手里偶然握住了什么东西，只是尽着最后的气力，悲壮，而绝望的反抗着命运。 外面归于沉静。 夜色像冰冷的绸缎，悠悠盖在山林之中。还未消散的杀气，让大型野兽们噤若寒蝉。 土坑内，一切都开始远离他而去。 黑色侵入了他的身体。 萧羽身体冰冷起来，四肢渐渐张开--除了那，不知握住何物的左手。 夜沉沉…… 山林的野兽，似乎也沉寂于肃杀的余威。 异动，也在此刻，突然发生！ 泥土中，生机已然逝去的残躯上，紧握的左手部分，开始泛起点点晶莹的光芒：金色、细碎、梦幻。 盈盈光照沿着手臂攀上，逐渐扩散于少年血污中的全身。 温暖？自何处来？ 光芒？就在眼前展现…… 残魂飘荡的萧羽，迷茫地抬头。 温暖的光明中，一个隐约朦胧的光影，在他眼前翩然而立，静静的注视着他。 虽然身影飘忽，虚幻得仿佛即将随风散去，但那优美纤细的曲线，还是彰显，这是一位，动人的女子。 两人就这样对视，不知时光流逝。 这就是，梦中的仙子吧……萧羽迷迷糊糊中，仿佛喃喃自语，却毫无声响。 仙女姐姐啊…… 麻木茫然，在温暖的光照中渐渐褪去。 沦陷混沌的萧羽，却又仿佛，有了感觉！ 如饥渴者向往水源，萧羽空虚冰冷的身心，本能地贪婪吸吮，这温暖，和这光明。 思维停顿的他，不会发现到，这光，这温暖，便是从这淡淡女子身影，散发出来。而每一丝光的散失，都在使原本便虚幻的她，更加模糊无形。 很显然，如果继续下去，这女子光影，便会消失无存…… 002.一、死亡 下篇 当那光影黯淡接近虚无时，终于有了动作，她轻轻抬起手指，慢慢勾动。 一直吸取不断的萧羽，如顺从的孩子，在恍惚中，向着光热的来源，飘了过去。 两人的身影重叠。 这一刻，时光停顿…… 无声无息，光影破碎，天地变幻！ 土坑上方，山林之中，骤然聚起滚滚黑云，汹涌澎湃，笼罩天地！其间雷电闪动，暴虐闷响！下方呜呜沉响，狂风暴卷！风雷相持，飞沙走石，枝叶崩碎，撼天动地！ 泥石上，小黑细小的蛇身，突然被一道闪雷击中，啪嚓爆响后，如化飞灰，再无踪迹。 而同一时刻，泥土中少年，莹莹发光的躯体，仿佛受到莫名重击，猝然炸碎！然而，却没有血肉迸溅，如水晶般，所有碎片，静静漂浮，保持原样。片刻后，随着一声炸雷，虚无的力量涌.入，碎片再次崩裂！ 循环往复，这具躯体，终于碎成无数齑粉。此时，一点空无黑色，自中央突兀出现，其中，猛然爆出无尽的吸力，将所有残渣齑粉，吸入其中。 冥冥看去，一点黑色内，并不是一片虚无，而是光幻琉璃，千回百转，再细看，亿兆声影凝聚，恍若大千世界，自深处无限生成，又复逝去。时空在这一点延伸，从不知处来，又往不知处去…… 而无知无觉的萧羽，意识已然投入其中，开始经历，无穷无尽般的虚幻人生。 …… 金延城，金耀国内重城之一。虽不是第一大城，但也占地长宽数百里。 城内有四大家族，分别为赵家、孙家、独孤家和萧家，每一个都是超级大家族，开枝散叶，分家遍布全国，族人总数，个个号称足万。 萧府，位于金延城北，方圆二十里，到处都挂满了彩灯、红绸，充满了喜庆的气氛。今天是萧家家主萧万山，六十大寿，宾客络绎不绝。而萧万山的长子萧辉，便亲自在门口迎客。 这时独孤家主独孤纵横，带领两个儿子到来，被萧辉热情迎接入内。 听到家丁通报，萧万山急忙携次子萧云迎出。 众人自有一番礼贺寒暄。 寿辰热闹，宾主皆欢。 酒桌上，独孤纵横二子独孤策，拉着好友萧云笑道：“云兄，怎不见清玉嫂子与侄儿？” “羽儿正在午睡，小儿多困，你嫂子正在内宅哄着--不过看时辰也差不多该醒了。” “果然是心肝宝贝，清玉嫂子着紧得很呐！” 萧云拍了拍独孤策，笑道：“你家凤儿还不是一样受宠？” 独孤策摇头，故作愁意：“女娃嘛，早晚泼出去的水，怎和云兄相比？” “女娃又如何？”萧云说道，“凤儿面相极好，哭声响亮，说不得资质也是极优，长大若是测出上等，便能光宗耀祖了！” “才出月而已，现在可说不得准……”独孤策哈哈笑着，却也认同，“看侄儿聪慧伶俐，也绝差不离。” “那不如做个对儿吧？” “我也有此意，哈哈……” 一旁独孤纵横正好与老友萧万山，提及幼孙，说道：“……如此说来我到有个提议，凭咱们两家关系，不若就将两个娃娃订个姻缘，多个亲家联姻，如何？” “自然！”萧万山豪迈地笑道：“真是好主意。” 正说话间，一红发美妇，抱着婴孩儿款款而来。 “哈，正主来了！” 萧云过来，一边逗弄孩子，一边把席间谈到的订婚之事，告诉了妻子。 妇人也是喜笑，说道：“凤儿那孩子灵秀可人，真是极好的。” 大人们又是一阵笑谈。 喧闹之中，却谁也见不到，那周岁大的婴孩眼中，藏着少年萧羽茫然的眼神。 …… 雪地中，啪的摔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这年头，谁也养不下一个娃了……”面黄肌瘦的男子，喃喃地看着孩子，哭声渐息，慢慢断气，忍不住痛苦地掩面，“你这孩子，连个名字都没带走……爹爹对不起你啊……” 此时，茫然的萧羽，透明的身影，自无名婴孩的尸体中，飘荡而出。 看着地上，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容，萧羽有些触动，还不及思索，这方世界，便倏然碎裂。 一个朦胧的女子身影现于萧羽身后，一挥手，周遭碎片分成两处，大半被女子吸入身体，少许化作一卷薄薄的光布，轻轻裹住透明的萧羽，投入又一个光点之中。 …… 青楼旁边，小乞丐带着留着鼻涕的女娃，眼巴巴瞧着面前的胖女人。 “小女娃养的还算干净……”胖女人厌恶地用丝巾掩着鼻子，“就是臭了些，该是你们这群乞丐窝里沾染的。” 小乞丐谄媚地笑着，说道：“那您看，她还值些钱不？” “这真是你妹妹？” “当然，真真地！”小乞丐义正言辞，叫道，“瞧这脸，这眼睛，这嘴，和我多像！就是我妹妹……” “她叫什么？” “叫萧……啊，萧蓉，对！”小乞丐正要再说，被一声尖叫打断。 “啊！你个骗子，放了我妹妹！” 远处踉跄奔来，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衣服被扯的破烂，身上脚印血痕处处。在他身后，还追着一群，同样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 看到这场景，胖女人明悟了些，不屑地后退了几步，而之前领着女娃的小乞丐，面色则变得铁青，迎上去就是一脚，把那哭喊扑来的小乞丐，猛然踹了回去，后面追来的小乞丐们，顿时围了上去，拳打脚踢。 见到此景，女娃哭了起来，叫道：“羽哥哥！” 青楼上的窗口，一个猥琐的老头弹出脑袋，瞧了瞧地上的乞丐们，啐了口，转眼到女娃的身上，听到她响亮的嗓音，忽然眼睛一亮：“好个高音仙苗啊……” 他想了想，嘿嘿一笑：“度你成仙，先断尘缘吧。”伸手一指，乞丐群中正在挨打的小乞丐，忽然大叫一声，僵硬在地，失去了声息。 周围的乞丐们愣了片刻，轰然散去。 老头诡笑着，慢慢从青楼中.出来，走向哭抱着哥哥的女娃。 时间停顿，世界定格。 在寂静的场景中，死去乞丐的身躯，缓缓飘出萧羽的意识，他茫然的眼神仅仅扫了地上尸体一眼，便瞧向了满面泪水的女娃。 一阵心灵的触动，让原本茫然的萧羽忽然伸出了手，摸向那晶莹的泪水。 无声的碎裂，由慢至快地延展开去，裂痕，转眼间便布满了女孩的全身。 最终，这方世界又再碎裂，大部分被身后的窈窕影子吸取，剩余，再归于萧羽。 如扯线木偶，萧羽毫无反抗地，被拉入又一光点。身后的窈窕影子却未看到，他的手心内，那一点晶莹的水滴。 …… 一座小村庄外的空地上，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被一群差不多年岁的孩子们，围在中间。 被围起来那个男孩，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浑身是土，嘴角依稀挂着鲜血。 “萧家大傻子，把你脖子上挂的那块玉佩给我，我们就不打你！”一个十来岁的大男孩，站在前面，趾高气昂地说道。 “不给，娘亲的遗物，打死我也不给你！”被称为傻子的男孩，毫不畏惧的回道。 “呀！给你脸不要脸，大家一起，揍他！”大男孩恼羞成怒，他是村里的孩子头，他爹是村长，村里的孩子们，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反抗他。 面对七八个孩子蜂拥而来，萧傻子并没有任何慌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见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乱砸乱舞，口中还大喊道：“别过来！谁敢上，我砸死谁！看哪个不怕死……反正我无爹无娘，死了谁，我也不怕，大不了偿命！正好大爷我，也活够了！” 看着萧傻子疯狂的眼神，还有他手中乱舞的石头，一时间，都被镇住，竟还真没有谁，敢再上前。 这些人说到底，也都是孩子，不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士，遇到这不要命的时候，心底都是怕了！ 领头的男孩，一看情况不妙，故作镇定的喊道：“萧傻……萧羽，你不要装腔作势了！有种你砸我，往我头上砸……我爸是村长，你砸我一下试试！” “你爸是村长，与你什么关系？呵呵……我贱命一条，用我的命，换你这大村长儿子的命，我好像赚到了！” 话音刚落，萧傻子毫不犹豫，轮起手中的石头，就朝大男孩的头上砸去！ 谁也没有注意，就在石头，快要砸到大男孩头上之时，萧傻子握紧石头的手，却有微微变向，由落向头部，改为落向肩头，同时手上的力道，也绝对没有看来凶狠。 村长的儿子“哎呦--”大叫，肩头吃痛，眼角又瞄到傻子恶狠狠的眼神，终于也是怕了，转头就跑。 其他孩子一看，领头都跑了，也便全作鸟兽散，乱糟糟撤退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场地，萧傻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喘气。 边恢复着刚才耗费的心神力气，他一边再次露出迷茫的神情，呆呆地看着自己，握着石头的右手。 在他的双目深处，隐约可见少年萧羽的身影，茫然静立。 …… 003.二、轮回 上篇 “羽哥哥，等等我。” 一个七岁左右，小脸红扑扑，眼睛大大的可爱小女孩，追着一个，看起来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边跑，边在后面喊着。 “凤儿，你怎么来了。”男孩回头，说道。 “羽哥哥，你是不是要去碧波湖啊？凤儿也要去。”女孩甜甜地说道。 “好，但是你不能跟任何人说啊。”男孩无奈，说道。 “嗯，凤儿最听羽哥哥话了，绝不会和别人说。”女孩眨着大眼睛，认真的回答道。 “好吧，说定了哦！” 两个小手拉钩约定。 “哈哈，凤儿，我们走。” 两人出了金耀城北门，穿过一片树林，再向东走上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 依山石壁，一汪碧蓝，出现眼前，阳光闪映，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纯净照人，这便是小有名气的碧波湖了。 “就这里了！从这边下水，轻易不会有什么人来，我要先下去啦，可要玩个痛快！”男孩当即脱.光了衣服，准备下水。 “啊！”女孩吓得尖叫，连忙转过身去，用小手捂住了眼睛。不过，还是可以看到，指缝中，一闪一闪的眼眸。 “真羞！真羞！” “怕什么，我们小时候，就订了婚约，你早晚都是我娘子，看到又有什么关系。”男孩挺起胸膛，双手叉腰，示.威似的，露出他那小秃鹫。 “羽哥哥大坏蛋，凤儿不理你了！”女孩满脸通红，大声喊道。 噗通-- 男孩在哈哈大笑声中，翻身跳入水里。 女孩慢慢转过身来，小手打开一道缝隙，偷偷看了看，发现男孩已经入水，才放下小手，松了口气，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 水中倒影，随着掀起的涟漪波折，少年萧羽苍白的面容，一闪而逝。 …… “羽哥哥，你没事吧？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一双细嫩的小手，帮着萧傻子，擦去嘴角的血迹。 不用抬头，萧傻子也是知道，说话的，是那个叫唐语嫣的小女孩。每次他被欺负之后，这个小女孩，都会过来安慰他。 “羽哥哥，他们真坏，你根本就不傻，还叫你傻子……” 这是个，非常懂事可爱的小女孩，和萧傻子年纪差不多，八.九岁的样子，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睛，清秀面庞，扎着两束小辫。 唐家与萧家是邻居，两家关系非常要好。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萧傻子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便是唐家在照顾他。不然，小小年纪的他，也许早便饿死街头。 “语嫣妹妹，我没事！就是一群胆小鬼，没什么可怕的！走，我们回家！”萧傻子哼了哼，拉着唐语嫣的小手，朝家中走去。 萧傻子年幼惊变，早熟明事，小小年纪，就可以帮忙收拾，也算是半个劳力，可以说给两家，减轻不少负担，唐父唐母，也感到非常高兴，越发的喜欢他。 为了迁就男孩的自尊心，唐父和唐母，近来渐渐将晚饭的操持，大部分交给了萧傻子，口头上，权算饭资。 今日，就在萧傻子把饭菜做好不久，唐父和唐母肩头扛着锄头，拖着疲惫的身躯，这才回到家。火红的夕阳，在背后落幕。 在他们洗漱的功夫，萧傻子麻利的把饭桌，摆在院子中央，之后把饭菜一一盛好，放于桌上。 他懂事的模样，唐父看在眼里，也是乐得开心，合不拢嘴。转过头，唐父假装严肃的对女儿说道：“嫣儿，你看你羽哥哥，多勤劳懂事。你要多向他学习啊！” “人家学习了！我……帮着羽哥哥摘青菜来得呢！”语嫣不甘示弱，撅起小嘴回答道。 “哈哈，是吗？那我错怪我们嫣儿了！我们嫣儿，也是非常乖巧懂事呢！”唐父笑着，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那是，那是。谁敢小瞧我们家小语嫣？我可不答应啊……”唐母陪在身边，也附和着笑道。 笑声传出屋外，一家人，其乐融融。 ……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咳咳……”一个小胖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少爷，”丫鬟站在床边，轻声地说道，“老爷去了衙门，让婢子们跟少爷说声……公事繁重，近几日，就不过来陪少爷了……” “不来了，就不来吧……”胖子无力地抬起手，“我，不过是他萧大人，不可见人的私生子罢了。自娘亲亡故，他便如此……也罢，该是永远盼不到他回头，我也早该去了的……” “这府里，不过是困住山雀的牢笼，有何乐趣可言？”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丧失生趣的小胖子，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去吧，去吧……” “少爷！” 在一片丫鬟的惊闹声中，小胖子垂下双手。 少年萧羽，飘到空中，无声地看着，此方世界的官家子弟。 世界如镜，再如之前无数世界，莫名破灭…… 便如同之前，一股神秘的力量，包裹他的意识，再次漂流于，无尽的人生中。 …… “这些是猎宝人吗？” 少女娇小的身形，已经有些曲线妖.娆，让身边的少年不由愣神。 前面的打斗声激烈，惊醒了他。 两人偷偷靠近，躲在草丛中，远远的看去：正有三个人，围攻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蟒蛇。 “好奇怪的蛇哦……”少年喃喃道。 凶狠的拼斗，让两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又惊叹又刺.激，大胆的他们，也许更觉有趣热闹。 很明显，这蟒蛇之前便已受伤，没支持多久，便被杀死了。猎宝人们简单包扎了一下，服食了些解毒草药，休整之后，先是取走了蟒蛇守护的灵草，再剖开蛇身，取走了蛇胆。 过了许久时间，两人才敢慢慢地靠近，结果在蟒蛇洞幽暗的角落，惊喜的发现了一枚残留蛇蛋。 少年将蛋带回家，询问了孵化的方法，将蛋孵化。结果孵化出了一条黑色的小蛇！它的眼睛很是灵动，好像充满智慧，因为第一眼便看到少年，所以对他非常亲热。 “这似乎是彩鳞蟒幼仔，”见多识广的萧万山，听闻之后，过来见见，辨别说道，“低级妖兽而已，既然认主，就养着吧。” “它黑黑的，那我就叫它--小黑吧……” 小黑晶亮的双目中，映射.出的，却是身影虚幻的萧羽，那茫然的眼神。 …… 武林争夺，野蛮无情。 原本一方大豪，守着火光处处的家宅，手中宝剑，颤抖而无力。 “大哥，”面前疤脸汉子，冷淡说道，“不是兄弟们心黑，是你不义在先啊！” “你……你们……”大豪吐出胸中闷血，嘶声说道，“狼心狗肺！” “唉……”疤脸汉子摇摇头，说道，“当初，仙家修音之术，可是咱们兄弟，一起得来，可说见者有份。但大哥你，竟然想要私吞，这种天大机缘，怎么是你一人，就可以占得来的？” “放屁！”大豪拿剑指来，血泪声声，“你们年岁已大，早无音修之资！还不是那个对头，贪心术法，收买了你等，做下这般忘恩负义之事！” “哼，”疤脸汉子脸色也沉，说道，“我等无那仙缘，难道大哥你便有之？不想拿出来，还不是一样的贪婪心思？” “我和你们，怎会相同……” 他的话语，却被叫声打断。 “父亲……” 被押着双手，踉跄而来的少年，满脸鲜血，惊惧仓皇。 “儿啊！”大豪一见，立刻扑去。 “别过来！”押着少年的恶徒狠狠说道，“小心我手中的刀，拿不稳当！” “你……你们……到底要如何？” 疤脸汉子再次说道：“大哥，我们也不愿如此，但你私心坚定，只好让你选选，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音修之术重要了！” “……别说了，”大豪面色苍白，垂头说道，“我留下那书，还不是为了我儿？他的五音不全，资质平平，根本无音修愿收，再是蹉跎，童声固化，便再无仙缘……” 慢慢走回密室，拿出宝典，大豪抓在手中，嘶声喝道：“音术在此，还不放了我儿？” 噗-- 少年的胸前，露出带血刀尖。 “啊--儿啊！” “你说得轻巧，拿出仙术，就不怕了！动手！” “我跟你们拼了！谁都别想得到！” 染血的典籍，扔到少年的身上，与火光一起，化作碎芒，流转而去。 …… “傻子，你想变得强大，不被人欺负吗？” 环顾左右，这座茅草屋只有一个房间，没有任何遮蔽的东西，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就在萧傻子晃晃脑袋，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再响起。 “傻子，不要怀疑。我是通过神念，与你传音，你自然看不到。我问你，你想成为强者吗？” 萧傻子，其实并不傻，他怀疑地说道：“你是修行者？我小时测过，可是五音不全，资质平平……” “音质高低，对我而言，浮云而已--再问最后一遍，你是否想变得强大？” “……想，非常想！如果成为强者，就不用被村长儿子欺负，还可以给唐伯父和伯母帮忙，让他们不用，那么辛苦的劳作。”萧傻子慢慢回道。 他的戒心很强，实际，还是不愿轻易信人。 004.二、轮回 下篇 “孺子可教！这么小，就懂得知恩图报，可见你本性善良！我已经暗中观察你一段时间，对你的表现，我很满意！”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受人欺负的时候，即使挨打，也从不屈服；在你能伤到别人的时候，却能抑制怒气，手下留情；你年纪尚幼，便能帮助收养你的人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品质。”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顿了顿：“我愿送一场大的造化给你，你可愿意？” 这么好的事，会送上门来？不会是骗人的吧……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那声音喝道：“你到底愿不愿意？老夫在修行界，可也是赫赫有名！若不是偶然经过，见你品性喜人，谁来理你？” 也是，我一个家徒四壁的孤儿，有什么可被骗的？ 萧傻子心下一横，说道：“我愿意！” …… “羽哥哥……”十二岁的少女，已是个美人胚子，凤目修长，耳廓虽然稍大，略有招风，但配上坚毅高耸的鼻梁，英气勃勃的气韵，显得卓然独立，“‘云天宗’收我做弟子，你替我欢喜吗？” “当然！”少年抿嘴，十四岁瘦削挺拔的身形，初现男人魅力，“虽然我是音质普通，不能与你同去，但你未来的成就，就是我的快乐。” “我可以跟‘云天宗’的仙长们求情，让他们……” “不，”少年脸色复杂，坚定说道，“我萧家，不需要施舍……” “说得好！”父亲萧云走过来，拍着他肩膀，说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萧家人，去给他人作外围伙计，卑躬屈膝，碌碌一生，求不到长生，又没了前途，有何意义？” 似乎听不到话语中的尖锐，少女的神色，只是哀伤。 “云兄……”独孤策有些听不过，想来辩解。 “策兄，不必多说，”萧云忽然神色萧索，说道，“‘云天宗’来收人，你们也不敢拖着，惹恼了上仙，谁都担待不起……” 独孤策脸色一变，正要拉过女儿。一声冷哼刺入众人耳中，萧云父子浑身一震，齐齐吐血。 “无知的凡人，”“云天宗”修行者，跨步于半空，脚下渺渺烟云，显得仙风道骨，“若不是看在凤儿的关系，凭你们几句冒犯之言，便不是如此简单惩戒！” “凡俗愚昧，能到‘云天宗’做外门弟子，便是你们天大的福分，不知好歹啊。” 少年咬牙，正要说话，被少女抱住。她低声但坚定说道：“羽哥哥，我永远是你的娘子。” 看着裹着少女的仙云远去，少年拳头紧紧地握住，又颓然地放开了…… …… “啊！！！！”十四岁的萧傻子，青筋暴露，满面红紫，痛苦地仰天大叫。 “哼，当年我果然没看错。”面色阴沉的老人，啧啧说道，“你这傻子音质废材，修体却是一流根骨。这‘星耀九天诀’仅是残篇，竟能被你修到三重小成，真是不亏我假意收你为徒，在此耽搁数年……” 在他面前，萧傻子早已不似当初瘦削少年的样子。如今的他，高达三米，浑身肌肉暴涨，却是毫无节制般横突竖立，不仅没有美感，更是超离了人形，恐怖非常。 “可惜，这便是极限了吗？”老人叹了口气，“想我堂堂天极魔皇，为了完善这奇异残篇，三界奔波，真是辛苦啊……好的试验根苗又不是随处可见，死的都是我的心血啊，唉……” “啊！！！”双目赤红，泯灭神智的萧傻子，痛苦翻滚后，猛地扑向老人，“杀！！！！！！！！” “令：退！” 轰-- 萧傻子吐血，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击退萧傻子的老人，有些狼狈地摸了摸脸上的尘土，叹气道：“人老了，心也软了。毕竟与你有些缘分，就留你自生自灭吧。” 话完，身影悠悠腾空，瞬息消失不见。 “杀！杀！！杀！！！杀！！！！”萧傻子翻身而起，仰天嘶吼，四肢落地，朝着远处，如兽奔去。 …… “退婚？”萧万山在房内拍案而起，“你说退婚？” 独孤纵横后退一步，强笑道：“万山兄，你莫激动。这也是为了羽儿着想啊，你想想，凤儿这丫头，这一年来在‘云天宗’，进境神速，很受喜爱，将来长生必不自言。而羽儿不思修行，延寿无望，长此以往，必将遗憾终生……” “什么为了羽儿着想？羽儿就算不图长生，永远碌碌无为，我萧家也愿供养一世，任其逍遥。”萧万山白发树立，气到极点，“你独孤家，数百年来终于攀到高枝，出了个被‘云天宗’相中的天才，就野心复燃，翻脸无情？” “也不想想，你独孤家的丫头高贵，却就是海市蜃楼，无根虚萍。‘云天宗’是什么门派你比我更清楚，入了‘云天宗’，一世离凡尘。难道还指望丫头出来，给你们独孤家来撑场面？退婚，除了我萧家，谁还愿意死守着，永世不见，却要高高供起的媳妇儿吗？” 萧万山越说越气，高声喝道：“你们看不起我家羽儿，我萧家，还不屑这个空名的仙家媳妇呢？退婚就退婚，你……” “爷爷！” 少年推门进了来，脸色苍白。 “羽儿，你……” 少年扶着爷爷坐下，转身面对独孤纵横，俯身施礼，一字一句道：“不论他人如何，只要凤儿认我这个夫君，我就永远认这个娘子！” …… “求求你……醒醒……吧……” 萧傻子狰狞的面目，露出挣扎的表情，地上血泊中的少女，让他感觉十分熟悉。 “羽哥哥……我相信……那个……善良的你……” 萧傻子从无休止的剧痛中清醒，看着凄然泪笑的面容，以及被撕裂的残躯，如五雷轰顶。 “语……嫣……” “你……醒了……” 萧傻子浑身颤抖，哆嗦着伸出奇形怪状的双臂，试图接触少女，但畏缩不成。 “这是……命啊……”少女转而看天，泪如丝，不瞑目，“苦啊……” “啊！！！！！！！！！！” 萧傻子踉跄后退，被地上东西绊倒，定睛一瞧，唐家二老横倒于地，双目圆整。 “……” 怪物少年崩溃了。强大的体修缺陷再无束缚，疯狂吞噬着灵魂理智。 “死……死！” 萧傻子趁着最后一丝清明，双爪猛然回击，挖开胸膛，剜出了自己，依旧鼓荡跳动的心脏。 “对……不……” 嘭…… 从自尽的尸体中，缓缓飘荡出萧羽的意识，留在此世界，人生十数年，他也有了些许灵动。 反手轻轻抹上少女圆睁的双目，竟真让她瞑目而闭。 无声的叹息，萧羽等待碎裂的世界反哺。在投入又一光点前，他有种感觉，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 是什么在召唤我呢？ 因为退婚而发呆，迷茫的少年，冥冥中感受到一种声音，深入灵魂…… 那是祁连山脉的方向？ 似乎听说过有异宝出世…… 去，还是不去呢？ 去吧。 去…… 修行者、凶手、杀戮、躲藏、隐忍、爆炸、血、死去、仙女姐姐…… …… 仿佛一瞬间，萧羽醒了，从无尽的人生轮回中，醒来了。 他本能地向上，扒.开身上的碎土，慢慢站立起来。 咻地一声，一个黑色的蛇影缠绕上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哦，小黑……”萧羽沙哑的声音，让他自己又开始茫然。 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些是梦，还是真实？ 我，究竟是谁？ 谁，又是真正的我？ 真实的经历与陌生的虚幻纠缠，真实变得飘渺，陌生变得熟悉。那一段段人生旅程，或长或短，有忧愁，有幸福，有酸涩，有甜蜜，有痛苦，有欢乐……各种体验，但更多的是平淡。 便真如梦，梦若真。 梦般的经历杂乱、无序、荒谬、庞大，自我的保护力，让他已经开始淡化、忘却，但痕迹已然留存，不可磨灭。 思索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有些恍然，这些经历时亲身的主角，都不是自己，但其实，都是自己…… 我还是我，萧府的小少爷，被莫名的声音吸引，独自离家进山的少年--那个无辜枉死，却奇迹生还的萧羽。 他暗自坚定，意念稳固，走出了迷茫，但似乎也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 仙女姐姐…… 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凝实，不再那么虚幻的倩影，萧羽忽然了悟到：即便是他的梦，这个随身伴行的仙女姐姐，也从中，获取了真实的力量，一种支持她，不再消失的力量…… 甚至冥冥可知，这力量，就是从他身上取走。 萧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未知，神秘的东西，但同时，她肯定，也给予了他，值得兑换的东西。 死而复生，原本，就是不可思议…… 天地间的玄奇奥秘，让少年，敬而生畏，心底间，感叹出自己的无边渺小。 仙女姐姐，会解释吗？ 也许吧…… 心思纠结复杂的少年，不会想到，自他由死返生，重立地上的一刻，遥远的，不为他所知的某处，忽然牵引出激烈的变动。 强大的生命们，纷纷惊动，随之而来，惊疑地围聚一处，探究起未知的玄机。 …… 005.三、错乱人生 上篇 萧羽带着小黑，慢慢出了祁连山。 神秘的仙女姐姐，在他未察觉时，便消失无踪。 萧羽有些遗憾，自己，还未来得及与她进行沟通。 不过，奇特的是，不知何时，他竟能够在意识之中，感觉到她。感觉到，她就在不知名处，无法描述，无法言语的神妙……似乎他与她之间，已然建立了某种特别的联系。 这种联系，是好是坏，萧羽无法判断，也暂时没有心思。混乱庞大的梦幻记忆，虽然如同白日梦般，逐渐退散，但朦胧模糊的感受，仍让他心绪，许久难以平定。从死亡线上，虽然奇迹返还，消耗的体力心神，却并未立刻回复。 在路旁，扶着大树再歇了歇，萧羽才又有了些力气。 莫名，有种巨大的空寂，他不由靠在树上，抬头，望着天空。右手，习惯性地抚摸着，小臂上盘绕的小黑。 天空日照，云翔飘渺。 看那云朵悠悠，又不由自主，想到了仙女姐姐。 虚幻的久远，也许存在，也是只是空无。 但那种独行中，朦胧的感触，已是刻骨铭心。 对他而言，仙女姐姐是温暖，但未知的。未知永远会带来恐惧，即使他心底，感觉不到丝毫的恶意。 舔了舔嘴唇，萧羽还是觉得，方才至少，该先向她道谢。 不论如何，萧羽知道，他能够继续生存，必然与她有关，从此处讲，她对他，可说有救命之恩。 之前是大起大落的迷蒙状态，让他神思不属，之后是对真相的恐惧，加上对她点点的敬畏，让萧羽保持了过长的沉默。如今，他已经清醒，却再寻不到感恩之人。 “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萧羽喃喃自语，忍不住将思念，化作柔丝，沿着两人间，那神秘的感觉联系，慢慢延伸---- 忽然，萧羽的眼角，扫过一片白衣。 他定睛瞧去，仙女姐姐，正站在近旁，清丽无双。 “啊！”萧羽一时愣住。 微风拂过，仙女姐姐长发飘动，虽然她的身躯，已经凝实如真，但仔细看去，仍隐约有飘忽幻动的感觉。 对视片刻，她依然表情淡漠，无不耐烦的神态。萧羽也从仙女姐姐，那神出鬼没的惊骇中恢复过来，自觉唐突，不再继续注视那双幽深而清亮的美目，稍低下头，说道：“你……是一直……跟着我吗？” 口中有些嘶哑。 对面女子，微微侧头，神情如故。 萧羽等了一会儿，觉得她似乎不想回答，只得咽口唾沫，继续说道：“谢谢！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轻风拂过，仙女姐姐，依旧平静无言。 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萧羽又问了些别的，却一直得不到回复。 唉……是不屑？还是无视？ 他有些无奈地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回头看看，仙女姐姐移动了位置，似乎是在跟随。 心下立刻涌出丝丝欣喜，萧羽力气仿佛也足了些，手心搓搓小黑的脑袋，起步向前走去。 果然，每次回头，仙女姐姐都在身后！ 林间响音，幽然悦耳。 随着不断的观察，萧羽发现，仙女姐姐虽然紧跟在后，却不见丝毫动作，白色长裙掩盖玉足，看不见迈步，直如踏风前行。而裙角看似落在地上，却一直点尘不染，随风舒卷，飘逸之极。 真如仙子一般啊…… 萧羽感叹中，继续行进。 结果，当他再次回头看去时，仙踪又是渺渺。 “仙女姐姐？” 萧羽四处张望，如来时，去也无痕。 这时，萧羽终于有了些猜测，却暂未定论。他轻轻摇头，定下神来，向前走去。 还是回家要紧。从未独自出来这么久，家中一定有些慌乱了。 想起父母长辈忧愁的眼神，萧羽加快了速度。 日照相伴，一路无言。 在临近金延城的村落中，萧羽终于碰上了，几个四处寻找的家丁。 看到小少爷狼狈的模样，破烂衣衫上还带着血迹，真让家丁们大惊失色。还好，萧羽解释说，当下只是疲累，并无伤痛，这才让他们镇定了些。 简单交代了几句，萧羽坐上了家丁们寻来的马车，颠簸欲睡中，回到了萧府。 事先得到禀报的萧家人，早早在门口等待，见了马车的影子，众人一阵骚动。其中与萧羽一样，一头红发的美妇，突然挤开人群，含泪向前奔去，口中喊着：“羽儿，羽儿……”身形迅捷之处，远超普通女子。 被惊醒的萧羽，立刻知道来人，强打精神，喝令停车，一边稍微整理仪容，一边推门下来，不待站稳，便被迎面扑来的身影，紧紧抱住。 “羽儿，你可受伤？” “母亲，叫你担心了！我很好！”萧羽露出笑容，安慰着妇人，“就是在山里多呆了些，碰见些野兽。无事、无事！” 虽然逃脱死劫，大难初去，见到亲娘，难免心中百感盈溢，但萧羽却能平静自持，感觉心境如湖，映衬周遭，虽有涟漪，但并无风波。忙于安慰担忧的蓝清玉，萧羽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几句过后，扶着母亲慢慢走回萧府门前。 “回来就好，”温和俊雅的萧云，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发现了一些转变，但看来并无异常，便也无意追究，仅仅拍拍儿子的肩膀，点头道，“你先去洗漱休息一下，明早再来叙话吧。” 家人们又是关切几句，在萧羽连连示意，自己绝对无碍后，被簇拥着进入宅内。 萧府门口，自有管家带人，驱散了被热闹吸引的百姓，吩咐召回寻人的家丁，并安排处理，小公子回府后的等等杂事……这些繁琐，便不再提。 且说萧羽，回到自己屋内，脱下了破衣，简单洗漱后，一头倒在柔软的床铺上，疲累之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小黑从袖口爬出来，盘在主人枕头边上，吐吐舌信。黑暗中，那两点微弱的反光，似乎蕴藏着玄奥的秘密。 萧羽这一睡，便直到第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时，他自然而然地睁开了双目。 精神比昨日足了些，萧羽起床来，穿着内衫活动活动筋骨。这让进屋来服侍的婢女看到时，着实有些惊讶。 萧羽也不曾发觉，自己是否和以前有些不同，想到顾念的父母长辈，立刻动作麻利的梳洗，穿衣。将小黑留在屋内之后，他便独自出了屋子，正赶上蓝清玉向着这边走来。 “这么早，便起来了？”蓝清玉的眼睛，明显有些红肿，“我正要来看看，不多休息休息？” 萧羽快步上前，扶着母亲，说道：“没事了，昨日太累，今天早些起来，上爷爷那边请安。” 母子两人，简单说了会儿话，蓝清玉便挽着宝贝儿子，一起来到中厅。里面父亲萧云，正和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静静说着话。 看到萧羽进来，风尘仆仆，显然刚刚赶回的中年男子，快步过来，拉着萧羽，关切问道：“小羽，身体可是无恙？这些日子，大伯可担心死了。” “没什么事情，连累大伯担心了。”萧羽微笑摇头。 大伯萧辉，又和萧羽说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这个侄子，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喜悦之余，也并未多想。 没多久，萧家家主萧万山也进了来，身后跟着几个姨奶奶。 看到孙儿，老太爷向后挥挥手，几个姨奶奶慈爱地跟萧羽打招呼后，退了出去。 萧羽连忙上前向爷爷请安，萧万山拍了拍他的头，欣慰地笑了笑，却又板起了脸，严肃说道：“羽儿，你受到刺激离家出走，爷爷理解，但绝不认同你的做法。即使你不在乎你娘担惊受怕，也要记得萧家的家训。历代萧家人，不能修行者千千万万，却何曾因此断了气骨？你年纪已然不小，孩子心性该改一改了……” 萧羽肃然不语，神态恭敬地听着爷爷教训。 萧万山多说了些，看到孙子神色，却叹了口气，温和下来，说道：“独孤家的婚约，你自己做主就是。他家的丫头资质很好，咱家蓉儿也是不差。同被仙师选中，未来谁家强势还未可知。倒是你一向不喜修行，没想到竟然如此在意……” 萧羽听过，原本平静的脸色，忽然一变。 萧万山见此，还以为他对于前事尚存芥蒂，又叹了口气。一旁萧辉，见机过来，岔开话题，说道：“羽儿，你突然出走，确实不对，尚幸安然回来，以后切不可任性了----不过听说你回来时，身上还带着血迹，可是遇到凶事？” 原本还想教训的萧万山，也立刻记起此事，连忙催问。 萧云和蓝清玉也凑近了些，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萧羽又躬身自责几句，才简单描述了在祁连山上的遭遇。 当然，死而复生的奇事，他自己还未搞明白，也不想吓坏家人，隐瞒了下来，对于神秘的仙女姐姐，他也心存疑虑，同样暂时瞒下。 听得萧羽遇上正在寻宝的邪派音修高手，萧家人惊出一身冷汗，更对萧羽的逃出生天，感到万分庆幸。 006.三、错乱人生 下篇 萧府是有势力，但仅在凡间。修行界的仙家高高在上，视凡俗为草芥，又怎会顾忌在修行界，并无多少名气靠山的萧府呢？ 更何况，此次遇见的，乃是修真行界强势的正修，都无法根绝的邪修高手！ “我儿受苦了！”蓝清玉又眼泛泪光。 “唉……”想到一直以来，在修行界面前的退让，众人一阵默然。 还是老太爷萧万山阅历丰富，最先定下心来，说道：“此事也算羽儿的劫难，过去便过去，平安无事，必有后福。” 不久后，有仆人进来禀告，早饭已经备好，萧家人便停住交谈，一起前往。 此时的萧羽，心头转着一个天大疑惑，却沉稳如常，暂时埋在心底。 席间，自有其他长辈们关切问候，萧羽轻松带过，不提惊险之处。吃过早饭，他才称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告罪之后，独自回到了居处。 屏退口杂的家丁，对着服侍的婢女，萧羽旁敲侧击地，询问起一个名字----“蓉儿”。 这是刚才家人口中，偶然提到的人物，但在萧羽的原本记忆中，其实，根本便从未存在！ 萧蓉----他的妹妹，父母在他两岁时再获的女儿。于两年前音质测试时，与独孤凤一起，同被“云天宗”收作弟子，飘飘而去…… ----这便是从婢女口中反馈的信息，让萧羽心头，震撼不定。 我，还有个妹妹？ 萧羽摸着手臂上，再次盘来的小黑，陷入了沉思。 对了，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听母亲偶然提到，母亲在他之后，确实又曾怀胎，但早早便已夭折，还曾为此垂泪良久…… 难道……难道这个蓉儿，便是当年，本该夭折的孩儿？ 蓉儿、蓉儿----自己竟凭空，多出来了个妹妹啊…… 不，不对……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在哪里呢？在哪里听闻？ 他闭目凝神，安抚急躁的心绪…… 蓉儿…… 啊！似乎……是在之前，不知明的某方世界，他的人生中，确实有个妹妹…… 思绪不断延伸，之前接受的虚幻经历，庞大混乱，只能在脑海中，缓慢梳理，徐徐呈现。虽然大多人生，平淡乏味，以致淡化隐退，最终毫无印象……但几个特别的人生记忆，确实留下浓重的印记----其中某段，似乎真的有个叫蓉儿的妹妹，那乖巧可人的音容笑貌，探出久远的脑海，历历在目…… 现实中，萧羽猛然睁大了眼睛，咬了咬嘴唇。 可是，那些不是虚幻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 是他的记忆混乱了，还是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改变？ 原本当作梦幻的某段记忆，定位深思，随着不断挖掘深入，突然变得真切起来，巨量冲突的信息，瞬时间涌入萧羽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忍不住闭目，痛苦发声。 “少爷？！” 婢女惊疑的呼声，让萧羽清醒了些，他不能让父母们，再次担惊受怕，于是他整理精神，勉强笑笑，说道：“我……好像有些受凉，你去熬些姜汤，不要惊动别人。” 打发婢女离开，萧羽躺到床上，调整呼吸，默默忍受着脑海膨胀的痛楚。片刻之后，随着信息的收纳，渐渐结束，萧羽的感觉，也好受了许多。 等到婢女回来，萧羽敷衍几句，便吩咐说需要休息，一干闲杂人等，没有重要事情，不可进来打扰。 得了交代，居室四周，很快便静谧下来。 萧羽揉揉太阳穴，望着窗外，很早便存在的小小竹林，心思千百转动。 微风时时拂过，翠叶轻轻擦响。 红色的发梢，拂过脸庞，萧羽的双目，清亮而深邃。 这番经历奇特之极，若是曾经的他，必然慌乱无措，然而此时，他仍能稳坐如故，压下杂念。 人生错乱的源头，必然与那神秘的仙女姐姐，脱不开干系！ 种种的思索，让萧羽不得不做如此结论。 因此，对于之前的一些猜测，让他决定，再次试验一下。 与仙女姐姐的联系，依旧存在，他集中精神，向着联系的那端，轻轻触动。 这次因为心神凝聚，他微微感觉到，某种极其细微的感触，似乎在回馈……便如一条不知多长的琴弦，他在这边碰触，震动传递到对面，紧接着，便有人在那边，轻轻拨动，做出反应。 冥冥中，似乎香气迎来，萧羽双目眨也不眨，有些惊讶看到，上一瞬间，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下一刻，就是绝代佳人，如花静立。 果然，她竟会因我召唤，而凭空现身吗？！ “你……”萧羽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说起。 不能沟通的吗？仙女姐姐一直不曾言语，也不知，是否就是没有说话的能力。 直接询问她是否有疾，又显得冒犯…… 萧羽抿了抿嘴，摸摸胳膊上的小黑，心下一动，忽然发现小黑，竟然没有任何见到陌生人的戒备。 要知道这彩鳞蟒，看似乖巧，毕竟属于妖兽，对人的敏感，更甚普通野兽。过去见到陌生人出现，小黑总是表露戒备的姿态，直到主人安抚。此时，竟然毫无所觉，轻松如旧。 萧羽记下这点奇怪，留待日后观察。 在他思索，如何才能与之沟通时，对面的仙女姐姐，静默了片刻后，忽然动了！ 这让萧羽一惊，忍不住有些紧张。 但仙女姐姐并未向他走来，而是移步窗前，望着翠竹，似乎仅仅是在欣赏。 萧羽在床边等了片刻，犹豫之后，悄悄站起，小心走到了她的身侧。 心绪已渐渐平静，萧羽才有心思仔细打量。原本还未发现，与普通女子相比，这仙女姐姐的身量，竟是极高，萧羽虽是少年，俊朗瘦削的身高，却已是超出壮年标准，但仙女姐姐，竟然还比他高出一头！ 一席白裙不染凡尘，样式从未见过，但做工似乎极美，松紧适宜，衬托她高挑丰韵身形，虽有长裙掩盖，但比例修长，远超常人的**，显示出动人之极的曲线。在窗口阳光映射中，露出部分的朦胧皮肤，恍如温润白玉，泛着醉人的微光，虽是依然有些模糊，但这虚幻更显仙气圣洁，让人心生仰慕，不敢亵渎。 微风吹入，仙女姐姐松散长发轻轻舞动，清丽无双的面目在光芒中，如梦如幻。 回到家中的安定，让萧羽放松了心头紧张的戒备，伊人恬静安详的气质，不觉间影响着他，面对美人美景，他竟然悠然沉醉，不顾时间虚度。 天地，仿佛在这美景中，静谧停顿。 眼前一花，消失的身影，终于把萧羽从沉醉中唤醒。 他看着空空的窗前，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浪费一次机会----如果这召唤机会，是有限的话，他必然因此而悔恨。 来到椅前坐下，萧羽继续沉思。 他可以肯定，仙女姐姐的消失，并非他主动的影响，但也并不能简单判断，是仙女姐姐自己的举动……也许，是某种他想不到的限制或规矩。 萧羽已经再次触动联系，但毫无反应，那种玄而又玄，如若拨动琴弦般感觉，也没有再次出现。 抿了抿嘴，萧羽暗自记下了时辰。 这一日，萧羽一边在房中休息，一边不断试验，触动与仙女姐姐的联系。 即使为了探究发生在身上的一切，他也不能放弃。变得稳重的少年，开始力所能及地掌控生活。 神秘的未知让人畏惧，但勇敢者，只会将之，作为前进动力。 过去的少年也许会畏缩犹豫，但现在的萧羽，有了坚定而不可忽视的心。 一日一夜，便这样过去，短暂睡眠的萧羽，再次试探之时，忽然又有了回应的感觉。 仍然是那样倏然出现，仙女姐姐平静地站在他的旁边，那双清冷依旧的眼眸，似乎毫无负面的波动。 看到她，没有因为被频繁惊动，而表露任何生气的神色，不论是否真假，都让萧羽暗自松了口气。他估摸了一下，已经过去正好十二个时辰。 看来，如无意外，一整天的间隔，便可以呼唤仙女姐姐现身。 这次萧羽不再沉迷于她的风采，而是再次试着和她沟通：他讲述自身的经历、他询问自己的疑惑、他赞美她的美丽……各种方式被他使用，但结果是遗憾的。 直到仙女姐姐再次消失，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出现的时间，萧羽估计出来，大概是半个时辰左右。同之前几次大约比过，应该是一致的。 没有得到结果，萧羽有一丝失落，但并不如何失望。他能感觉到，仙女姐姐，确实是听入了他的言语的。 没有回应的缘故，他猜测很多，但不能肯定。 已经在屋内休息了一天，再不露面，恐怕家人又该惦念。 经过婢女打理一番，显得精神抖擞的萧羽出来，先去父母住处，陪着蓝清玉聊些家常，向爷爷请安，领了些老生常谈的教诲，又与其他姨奶奶们打过招呼，最后，才找到书房的父亲。 “父亲，我要修行。”萧羽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萧云有些惊讶。 007.四、音修 上篇 “你终于想要奋进了？”萧云笑着说道，“修行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这也是闯荡一番事业的本钱。” “不，我并不仅仅想要强身健体，”萧羽沉稳说道，“父亲，我想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萧云脸色变了，他凝神看着儿子坚定的表情，缓慢说道：“羽儿，我们的家族功法坚持修炼，也是能够脱凡的……” “但仅仅能达到地音境而已，不是吗？”萧羽打断了父亲。 萧云顿了顿，点头道：“是的，萧家的功法，按照修行界的评断，仅仅人阶低级，区区外门水准而已----更高级的功法，基本都在修行界，各个门派手内，而这些功法是不允许随便外流的。不过在凡俗界，人阶低级功法，已经能够造就一个强大的家族----比如我们萧家……” “如果，我要直接进入修行界呢？”萧羽一字一句道。 萧云愣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修行界虽然虚无缥缈，凡人难寻，但不代表不会遇到。”萧羽继续道，“凡人如狗，生杀予夺……在修行者面前，我们毫无反抗之力。唯一能抗争的路途，便是同样，成为修行者。” “看来之前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萧云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头顶，“所以凡俗界每人都向往修行界，一个前途无量的修音者，遗惠凡俗，甚至能造就一方霸主。” 沉默片刻后，萧羽轻声说道：“这也是，独孤家退婚的缘由……” 惊疑地看向儿子，发现萧羽脸色不变后，萧云心头松了口气。 “我已经想明白了，”萧羽低声道，“我要成为一个，能够自主命运的强者！” “你确定吗？”萧云脸色凝重，严肃地问道，“修行界与凡俗界虽然紧密相连，但其实，那是凡人无法想象的世界。其中并不祥和，反而充满争斗，甚至比凡俗更加险恶。” 不等萧羽答话，萧云继续说道：“你经过音质测试，该知道自己，音修的资质并不突出。以这样的音质，想要超脱，你要经过痛苦而长期的努力，并且很可能无法如愿。如果你留在家中，以萧府----甚至你娘那边的影响力，不出十年，封疆拜侯虽然困难一些，但绝不是无法实现。” “最终不过一捧黄土而已……”萧羽冷静而低声的说道。 他的眼前，似乎掠过了无数平淡如水的人生。 被儿子话语中隐含的，绝无虚假的萧瑟苍凉所震动，萧云一时间，竟发觉自己，再看不透如松挺立的少年。 “你大伯掌管萧府外事，事务繁忙，昨日便匆匆离开了，不然便由他跟你说些，更为合适。”萧云表情复杂地说道，“他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也许可以让你改变主意……” “父亲，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萧羽打断了父亲。 “不论怎样，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萧云挥袖，让萧羽离开。 萧羽明白，想要好好考虑的，其实是父亲自己，他肯定要和母亲、爷爷等家人商议的。 没有立刻拒绝，已经是父亲的宽容----离家出事不久，又再突然提出如此事情，萧府，肯定又要鸡飞狗跳一阵了。 萧羽回去，没有等上多久，得到消息的母亲便来哭劝。萧羽温声劝慰，口中自责不断，却丝毫不表露出反悔的意思。这让蓝清玉惊讶之余，不知该失望还是欣慰。在萧羽坚定的目光中，最终，她还是满腹忧愁的无奈离开。 蓝清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不再受到父母摆布，拥有自己的理想信念，但从未想过，会这么快。 最后，还是老家主萧万山发了话：“孩子愿意去闯荡，便由他吧。碰了壁，便回来，家门永远都为他敞开。” 谁都知道以萧羽的资质，修行长生，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而失望、落寞、孤寂且最终希望破灭带来的打击，更是极为可能，完全摧毁一个人。 他们不能劝他，远离可预见的伤痛，但时刻做好，成为他温暖宽慰的后盾。 萧万山发话的第二天，萧云和儿子，单独在书房中见面。 “这些是与萧家，有些联系的音修门派……”萧云指了指桌面上，那排出的纸张资料，“虽然肯定比不上，蓉儿所去的大宗‘云天宗’，但至少在这些门派，你会少一些俗事方面的麻烦。” 萧羽沉默不语，拿起那叠资料仔细查看。他明白，身为金耀国国内，也数得上号的家族，与周遭修行势力打好关系，乃是必然。当然，也仅仅是一般买卖供养之类，属于类似主从关系而已----并且，是以修行宗门为主。 萧羽翻到最后，沉思了片刻，指着最后薄薄一页，寥寥数语的门派，说道：“这个‘漠北派’如何？” 萧云眉头一皱，说道：“‘漠北派’？这个门派是我们势力空白，一直在努力，但并没有搭上关系。你怎么会选择它？” “首先，我并不在意，是否家族能够提供帮助，反而，我要避免这样的帮助。”萧羽看到父亲意外扬眉，依然冷静回答，“我知道家族，搭上这些门派花费的代价，我也了解，自身音质的低劣。虽然家里，由我任性选择修行，但并不代表，我可以肆意挥霍，这份代价带来的回报。” “能不能成功，原本便是我个人的事情，这份艰辛是我的选择，我的历练，我也需要，独自承担风险和后果。” “其次，便是这里是家族势力空白，不论我是否最终一事无成，家族都可以由我作为立足点，拓展势力，也算是我这些年，虚度光阴之后，对家族的补偿。” “傻孩子，”萧云露出欣慰的笑容，儿子能考虑这些，不论对错，都真的长大了，“你大伯外事繁忙，还没有子嗣，你三叔早年，便离家一心修行，多年杳无音讯。萧家分支虽是人才济济，毕竟尚非正统，如无意外，你便是萧家的下一代接班人，家族会磨练你，激励你，但绝不会抹杀你童年的乐趣，更不在意，你年少时所谓的虚度光阴。” 父子相视微笑。 还有一点，萧羽并未说明，他自认身负奇异秘密，尚且不知祸福，远走而去，尽力不给家里带来牵连，才是谨慎的选择。 现任家主，老太爷萧万山执掌萧家多年，果断干脆，得了父子二人商定的结果，思量不久，虽然心疼孙儿，还是很快拍板定夺。 于是，几天后，在府内众人疼惜的告别声中，萧羽再次离家，随着一队特意提早出发，前往都城的家族商队，踏上了前往“漠北派”的旅程。 时值六月，萧羽虚长一十六岁。 青山流水，出入凡尘。 世间百态，若幻若真。 大部分修行门派，除了偶尔，会有高等弟子们亲自出山，引渡具备极佳音质的凡人外，平日里，与凡俗的沟通，所用关联渠道，基本都是下属外门。 平常向往修行界，且没有其他门路的凡家弟子，都会选择拜入某家的外门。一边付出金钱、劳务等，一边获得简单的修行教习，若是出类拔萃，自可脱颖而出，获得内门认可，一步登天，拜入真正音修门下。 即便并不突出，若是勤奋努力，于有生之年，能够好运，入音脱俗，也会被提拔到内门，脱离凡界。 在都城金耀城，告别商队后，萧羽拒绝了随行护卫的陪伴，独自带着小黑，背起行囊，便如同无数平凡少年一般，独自行向，“漠北派”留在凡俗界的外门。 漠北外门，地处金耀国北部，临近边界，与祁连山脉，正好分处于国界南北两端。但与祁连山脉的距离比起来，萧府所在金延城，与“漠北外门”之间，可是整整跨越了大半金耀国。从都城出发，已是过去一半的旅程，但依然不是短途。 萧羽一路行去，若是官路，或健步独走，或雇车速行，若是山路，便寻找搭伴，宁肯耽误时日，也要随同队伍齐行。看他旧装不换，风餐露宿，虽有不少盘缠，却财不露白，表现谨慎而又自然，就算遇上些危机，也大都被轻轻化去。 随着旅途游历，萧羽某些虚幻人生的经验阅历，越发被挖掘出来。似乎颠沛流离的生活，曾是他某段人生的主导。 终于在数月之后，某一日，他随着上一个小镇结识的商队，来到临近金耀国北部边界的一座小城。 从当地人的口中，已能得知“漠北派”，于附近一地的名气----虽然仅仅小型修行门派，之下的外门所在，但于大部分凡人来讲，便是遥不可及的仙家落脚之地。 萧羽打听了，去往“漠北外门”的路线，以及大体的地形后，并没有急于前往，而是在城中，找了家客栈落脚。选房时，他故意选择了偏僻寂静的角落，周围几间都是空屋。稍有阴暗而破旧，但萧羽丝毫未嫌弃。 入夜后，街道三更的梆子刚过，躺在床上的萧羽，猛然睁开双眼，侧耳仔细查探周围。 过了片刻，确认无人打扰的他，开始呼唤起了仙女姐姐。 008.四、音修 下篇 这一路上，萧羽从未在人前，让她现身，他有些怀疑，他人是否能见到这个亦幻亦真的身影……但知道若是被人发觉，定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 虽然，依旧如往，是他自己单方面在倾诉，但每每看到，仙女姐姐那安静清冷的面容，萧羽都有一种，她在切实倾听的感受。 而今天，他呼唤仙女姐姐出来，却有一个新的方式需要尝试。 那还是几天前，很偶然的情况下，他在一次与仙女姐姐对坐之时，忽然有人接近过来。萧羽从未试过，主动让仙女姐姐消失，但当时情况紧急，他一边寻找隐藏她的地方，一边不由自主，在心神之中，顺着那条牵连琴弦，不断发出推拒的意念。 也就是在那一刻，仙女姐姐忽然消失了，而同时间，萧羽也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经验…… 就如此刻一般，他使用自己的意念，尽量想着：他呼唤仙女姐姐，但不希望仙女姐姐露面，对，就是不露面，不现形……这样之后，事情，再次发生了。 香风拂过，仙女姐姐，并不是像以往那样，出现在他身边，而是直接，融进了他的身体！ 在这融合的状态中，萧羽眼中的世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原本沉寂昏暗的世界，大发光明，随意瞄处，一切都换了模样，满眼都是流动光芒线条，那样绚烂夺目，清晰透彻，纤毫可见。而在光线流动中，床凳衣物，纱绸茶碗等等，随着目光注视，统统换了本样，却感觉所见才是真实不虚，异常玄妙。 周围自然，声响律动，一种玄而又玄的音感，自体内勃然而生，澎湃如潮，冲刷脑海。这种律动之音，让他模糊了悟，什么是音修，什么是音修追求之路……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此方世界，万音同根，一念化灵，一音定律！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与此同时，一种掌握众生的俯视感，油然而生。 萧羽毫不怀疑，如同拥有了面对一切的自信，并无夸大，淡淡然，却可以看透一切的洞察感。 还记得，他初次用这样眼光，看向惊扰他的凡人之时，那人体内，滚动的血液，骨肉筋络，五脏六腑，糅杂而成繁复精密的线条，都有音律在波动，在争吵，这样紊乱的杂音，让他有种，随时出言，便可清断的妄念。 而这，大概就是随意掌控，可断生死的臆想。 这就是，仙女姐姐的心境，以及实力吗？ 不对！ 一股莫名的压力，自虚空，自体内，自莫可名处，涌荡而来。 矛盾！ 与此界，并不相容的矛盾！ 萧羽挣扎，汗如雨下，心神巨耗。 没有多久，他就从这种状态下脱出，空虚和乏力立刻涌现，让萧羽软到在床上，精神无法集中，甚至头昏无力。联系那边，仙女姐姐也如以往般再无反应，应该是消耗了原本出现的时间。 因为这次是故意而为，萧羽能以心跳为数，默默记下了间长----不久，大概十二三次跳动。 虚弱空虚的感觉很不好受，这让他决定，试过这次之后，轻易不会再继续。也许在修行到，具备一定实力之后，才能坚持吧？ 不再试验筹划，萧羽放松自己，睡了过去。 这一觉，昏睡了大半日，萧羽这才养好了些许的精神，眼看天日过半，远走会错过宿头，便出门，简单购买了些用件吃食，回来继续歇息。 第二日清早，萧羽洗漱、早食完毕，出门结了账，背着包袱，向着“漠北外门”的方位行进。 黄昏时分，翻过几个山头的萧羽，来到了一座密林之前。 按着之前打听到的说法，这里应该便是“无回林”----据当地老人称，古时此处，为不详凶地，外人有入无回，生死无踪，因此得名。 当然，自从漠北高人在临近处立下外门，有修音弟子多年来，不时清剿之下，此林虽然依旧猛兽无数，却不再那般凶险。 看着林中幽暗的阴影，萧羽感到阴冷之意时，却不惧反喜。要知道，来到无回林，意味着，“漠北外门”也是不远了！ 看着日头即将落下，萧羽草草吃些干粮，也不深入，在林边寻了个高树，敏捷地上去，简单布置一番，当作今夜的落脚点。 随手，他放出了小黑，习惯性地嬉闹一阵。有这妖兽在，普通虫蚁猛兽绝对不会过来侵扰的----真是出行绝佳伙伴。 闹了一会儿，萧羽放小黑出去觅食，自己则是依靠树干，遥望落日美景。 不多时，林中便响起凄厉的悲吼，萧羽也不以为意，知道以小黑的捕食本领，普通野兽，根本不是对手。 果然，悲吼声，没有多久，便归于沉寂。 当阳光沉落，黑暗降临之时，萧羽身边的树叶簌簌而响。在萧羽戒备中，小黑心满意足的身形出现。萧羽微笑摇头，拿出一卷绸帕，替小黑擦拭身上沾染的血迹污秽。 小黑是妖兽，虽也食用生肉，但更多吸食精血灵气----无回林所处地界，自古灵气沉郁，虽比不上名山大川，毕竟超过平常，不然也不会有漠北这等修行门派，左近立门----想来林中血食，是极为符合小黑胃口的。 摸着小黑粗起一圈的身躯，萧羽忽然意识到：若是拜入漠北门下，小黑的喂养，定然会成为问题……作为普通音修外门弟子，在可以预见的劳作、修行时间之外，他怎么保证，小黑的正常饮食需求？ 以前在萧府，还可以随时带着小黑出门散心，由下人，不断收集购入，蕴含些许灵气的兽肉血丹。出门在外，哪还有这等方便？ 便是在路上这数月时间，还是他常常，带着小黑尽量进山觅食，勉强保证了生长所需。 “罢了，罢了，便将你放养在此吧。”萧羽轻声说道，“修行路上，长生漫漫，若我有成，还会继续有你为伴，若是无就，何必限制你的天生乐趣……” 小黑吃饱喝足，懒懒趴就不动，也不知，是否听懂了主人的话语。 白衣如雪，香风惹醉。 仙女姐姐坐在他身边的树枝上，长发随风飘舞，月光掩映中，静静地望着萧羽。 佳人为伴，何处孤独？ 夜，深了。 第二日，萧羽将小黑留在了无回林。独自沿着依稀可辨的小路，绕林而过。 又过了多半日后，终于见到了，“漠北外门”占据的山峰。 向守门弟子报了来意，不久便有知宾人前来，领着去了访客处。 身为音修外门，年年有数不清的凡人，求仙拜门，早养成了固定的形式。听得知宾熟练说了规矩，萧羽点头明白，掏出足色的银块，塞在知宾手中。 付出了足够的拜门费后，有人将他引到了分班处。其中，一位老者，正闭目坐在桌前。 听到声音，他睁开双目，见了萧羽，一眼便瞧出，这是个毫无根基的凡人。露出一丝厌恶神色，他熟极而流地掏出纸笔。 “登记一下来历信息，就照着这上面的问题，”老者毫无表情地说道，手指着桌旁的告示板。 萧羽看去，无外姓名年龄籍贯之类，接过笔纸认真写下。 老者等萧羽写完，拿过来看了看，当目光在音质项上掠过时，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要入门修行？” “是的。”萧羽点头道。 “嘿，看来，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老者冷笑道，“你可知道，以你的音质水平，外门，说不定就是你修行的终点？” “小子明白。” “算了，算了……”老者摇摇头，不再看他，“外门毕竟是外门，不会对凡人资质苛求……你便算做小班，修习凡气境，藏精一转。” 笔下记录，掏出号牌，扔到萧羽手中，挥手赶人。 外面自有人来，领着新生，继续进山。 “这号牌，也是身份令牌，内含些微音元，辨别身份，不过，与内门‘金钟存音’，定音引门相比，自是粗陋……” 一路之上，引导者又说了些必要，萧羽洗耳恭听，虽已知道这些人身份其实不高，基本都是不能入音脱凡的前辈，但依然不失礼貌。 山腰之中，有瓦舍数间，环绕宽敞广场。 清幽山水，白云高洁，钟鼓悠悠，入耳无邪。 到了此处，就是外门学生，定居之所。即便未算踏入仙门，已有令世人艳羡的玄韵。 根据令牌所示，萧羽也找到了自己居处，稍有些破败，但还算干净整洁，显然经常有人打理----不用细想，也是自愿作为修行者仆役的凡俗…… 听到有新生前来，左邻右舍，还有些好奇心的同辈们，也是过来，互相认识。 这样寒暄热闹，虽不长久，便各回住处，但仍让自幼受宠的萧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情怀。 外门不比内门，不会有真正师统，各个师长，称为“教习”，不收徒弟，大多几日一会，全班召集，授业解惑，指点修行。 也是萧羽造化，第三日一早，便有晨钟警醒。 快速洗漱收拾，等待再次鸣钟，就是开讲时刻。 萧羽跟随众位同班，迅速而轻声的步入讲堂。 “如今，你们新人，完全不算音修……”见有新面孔，当堂教习稍加注视，便开口说道。 009.五、莫名情敌 上篇 教习的声音，厚重苍劲，不见用力，却声震四野，清晰可闻。 “……万物迥异，必有真音唯一。音修坎坷，定信为先……” “……之前说了修行几境，既有新人加入，便由同班稍微复言……” 教习随手一指，萧羽不远处，站起一个瘦高的少年。 看了过去，萧羽真是认得，此人名叫岳小昌，在之前住处，可是极为热情，来往最勤，说话滔滔不绝，多有八卦奇谈，看来是个定不下心的角色。 此时被教习点出，竟有些恍惚，估计便是之前注意力分散，被教习明察秋毫，一下抓住。 思考片刻，岳小昌才记起教习所言，连忙答道：“修行几境，自低到高，乃是‘凡气境’、‘地音境’、‘天腔境’、‘真字境’、‘仙词境’、‘忘情境’与‘希声境’，共是七大音阶……” “以上几境，与你等甚远，只需了解方向，深刻道理，以免偏差，”教习点头，让岳小昌坐下，徐徐说道，“来到漠北外门，若无机缘，入音脱凡，不过蹉跎于‘凡气境’一阶四转，再无长生之望……” “……‘藏精’、‘养气’、‘存意’、‘心动’，此一阶四转之分，以前已是讲过，即便是世俗，也多有流传功法理念，就不多赘言……” 教习目光一转，忽然又点名说道：“岳小昌，你心思灵动，就是惫懒，不思进取----堂上不多耽误，新人的基础学习，课下，就由你负责追补。” “啊？！”岳小昌又是一愣，反应过来，脸色一苦，但转眼看到萧羽微笑看来，挠了挠头发，嘻笑点头。 教习也不再关注这边，开始讲解当日内容，检查各人进度，回答诸生提问。 萧羽其实家族缘故，与修行界交道不少，虽是以前因为资质问题，颇有逆反，不愿多闻，但耳濡目染，也不是懵懂无知，正好切合小班进度，听得也算入迷。 教习不但讲解音修之道，也讲述世俗文章哲理。外门虽小，毕竟也是半步离凡，凡俗恭敬贡献，足以收藏大多传世经典。 “……修行，非是坐井观天，闭门造车……” 教习似乎对小班诸生，不喜凡文的态度，多次督促，也成习惯，总是随口重复。 “……音乃万物深藏，露于表面，不过凡听，毫无真意……” “……我等修音，到了深处，探求音意，化为真文，一言一语，切合动机，神威自显……” “……若是不明物，不知意，不顺心，不查机，如何锻造规则，超脱天地？” “……凡人虽不长生，然深明事理，多有天生聪颖，巧夺神机，化作笔笔惊言，传世育人……有形之文，失却音意，却有大音痕迹，值得借鉴参考，不可错失……” “……” 种种浅显道理，蕴含深意，萧羽初次听闻，竟是心神动摇，若有所悟。 遥远不知名处，心弦传波，也有特别悸动。 然而当堂诸生，甚少共鸣，虽是应和，面色茫然，多为敷衍。 这般言语，可说古老传承，自有真意，修行界也算广为流传。但人各有慧，接受有别，实在也因言者身份，不过区区外门教习，只知复述，无力深解，最终流为空谈，不能下效…… 萧羽触动，自然深刻铭记，日后身体力行，收获巨大。 门中教习，自然不止一人，各有偏重。一日授课，有时两人，有时多人，规律也有，需要萧羽慢慢了解。 “……修行界外，其实另有天地，不过传闻渺渺，只鳞片爪，多有谬误，不可深信……” 其后课上，有一教习偶然所言，却让萧羽心中一震，若有所思。 当日授课完毕，教习们上山，诸生回舍。 萧羽藏着疑问，却也不急，回去，便拉着岳小昌，求教基础。 岳小昌偷懒不成，也是对他投缘，便细细讲解。 原来小班生源，只是修行起步，虽是良莠不齐，也相差不多。 毕竟，天资不凡，早被各显赫大派收取，或是漠北内门自收，或是进展迅速，入了外门高班。几波筛选，留下的人员，也有执着，但更多是心知肚明，不甘放弃长生那一线之机。 当下小班学生，大多在“藏精”与“养气”徘徊，与萧羽相比，不算超前。 好的身体，是修行之基础。 一阶之境，重在健体，外在表现，与寻常江湖人士，并无多少区别。 漠北外门，传授的便有“体修功”这等常见修行功法，另有“鸟鸣法”与“口琴法”，这两种音修门派，特有凡气境功法。 “体修功”锻体，“鸟鸣法”和“口琴法”则练声，不过练声却需养气有成，以内息为源。 萧羽初来乍到，“体修功”是必学，练声法却不必急。 教授了功法和关窍，岳小昌也是耐不住，告别一声，便跑出去，不知何处玩耍。 萧羽看他真性情，也是笑笑无语，自去体悟这初始功诀。 也许是因为，他于家族多年，还是练过类似基础，与之比对，便可体现，这“体修功”到底不是凡俗所用，精气转化，内息增加，效率大大提升，不过一会儿，就有饥饿之感。 凡人精气，几乎大半，便是由平日吃食提供。 出门，拉下传音铃铛，自有服侍仆从，过来候命。 萧羽也是习惯这等，面色平静的交代下去，准备食物。 他也从同班相谈中，乃是知道，这些人，很大部分，曾是与他一般的身份，不过脱凡不成，错过年岁，最终由于各种理由，或为家族，或为前途，自愿留此。 昼夜交替，几番轮转。 在这平静日常，并没有多久，这“藏精”一转，萧羽便轻松度过，内息循环，踏入“养气”二转。 气海真气生，一口丹田足。 进入此转者，声音洪亮，底气已足，喝喊有力。只要应用练声法门，学会引气向上，脉气入喉，当气自喉嗓喷薄之时，音劲震鸣，轻松简单。 有了气海内息支持，练声法也终可同时修行。 岳小昌对他进度，也不诧异，只要用心，耗些时日，一阶一转几乎无甚难度。除非不幸，天生缺陷，内息不生，那便连普通江湖人士，也是不如，音质再好，全是枉然。 对于练声功法，“口琴法”需择一吹奏乐器，岳小昌偷懒，选的是“鸟鸣法”，学自鸟鸣、鹤唳，不需辅助。 当然，一般女性修行者，为了仪态，可大多选择“口琴法”。 两种功法效果，并无多大差异，纯粹个人习惯。萧羽了解后，便索性跟着岳小昌学习同样功法，也是方便他传授。 这一练声，有气鼓荡，顿时将萧羽喉嗓开音，发出第一声鸣响。 谁知，岳小昌一听，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节哀……我这音质，原本也是熄了长生之念----你这资质，比我还且不如……” 音有高低，天生界域限制。 有人天赋异禀，生来高亢入云，或低沉坠地，若是美音，悦耳不噪，基本便是资质上佳----而这其中，若再存在绝对音感，更是绝顶音质，修行天才！ 一般凡人，处于高低中游，上下不能，音域越是狭窄，资质越是不佳。还有飘渺音感，辨识不准，甚至差之千里，也属低劣。 此是先天所生，后天也可慢慢弥补改善，但事倍功半，极为艰难，稍有懈怠，便会退化，即便成功，也有限度…… 萧羽早有预料，毕竟多年前便已定论，仍然心志坚定，微笑不语。 既然提到，他便问及音质与修行联系，岳小昌这懒散差生，自然语焉不详，支吾不明。 似乎不想看到萧羽“强颜欢笑”，也是被他问得羞恼，岳小昌随便寻个托辞，溜之大吉。 又练了片刻，萧羽看看天色，正是黄昏时分。 与大多人不同，这晚霞夕阳归属之际，才他最喜爱时辰。 走出屋舍，顺着山路，萧羽漫步而行。 不觉间，到了一处崖台，因有山石遮蔽入口，巨树密枝挡风，显得清幽肃静，祥和安宁。 他来到崖边坐下，先看看下方深谷，之后转向天边红日，视野广阔，心情安详。 “仙女姐姐……” 香风幽幽，佳人在侧。 萧羽眯着眼睛，仍然注视远方，放松无比：“我听说，修行界外，还有仙界飘渺……你，不会就是那边的仙人吧……应当如是，不然，可不知哪里，才会有你这样的风姿……” 仙女姐姐学他，坐在崖边，洁白长裙，随着**探出，空落落，轻飘飘，有风拂过，如云轻卷，露出优美曲线，闲逸悠然。 萧羽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美景，一边微笑品味，一边轻语自言。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然将这绝代佳人，当作最好的倾述对象，既有心底间奇异温暖的联系，又有听而不语的轻松。 便是这样，空旷崖边，夕阳红霞，映着一双身影，红发白衣，草叶伴香，轻风送语。 当仙女姐姐消失，萧羽摇摇头，回身站起，拍拍后襟，想要回到住处。 就在转过入口山石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白皙娇容。 010.五、莫名情敌 下篇 “啊！”萧羽吓了一跳，却把对方也惊得后退。 “哎呦----”那身影脚下绊石，险些摔倒，还好身手灵活，站桩结实，堪堪稳住。 被这娇呼驱走惊吓，萧羽这才发现，面前是个身材玲珑，长发童颜的少女。 “你没事吧？”萧羽上前一步问道。 那少女摇了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 “怎么了？”萧羽纳闷的回头看看，什么也没有。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少女的嗓音清脆，高低婉转，吐字清晰明白，听来极为悦耳。 “啊……没，没有谁……”萧羽掩饰的摇头，低声说道，“我……喜欢自言自语……” 面前少女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敢问，可是漠北的师姐？”萧羽已经见过同班，眼前少女陌生，气质身手也是不凡，自然便是更高的层级，“我叫萧羽，是小班新生。” “哦。”少女简单点头，表情有些冷漠，问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看这里清静，正好夕阳沉落，便来欣赏美景……”萧羽也冷静下来，恭敬答道，“难道，这里是师姐的地方……那我以后，定会注意，不会再来……” “哦……”少女依旧清淡点头，又打量了下他，转身离开。 “不用顾忌我，你想来，便来吧……”她背向萧羽，缓缓远去，声音却如在耳边，清脆仿佛黄鹂，“我叫陈静凝。” 山光渐暗，萧羽看着消失在山路的背影，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她瞧见…… 修行无日，时光飞渡。 萧羽并不懈怠，勤修苦练，养气二转的进度，已经慢慢超过了岳小昌。 岳小昌与他的关系已是很好，当然不会因此在意，何况萧羽虚幻记忆，见识深刻，敏锐好学，很多知识，光凭岳小昌，早已无法解答。 教习们也慢慢认知了这个新生，虽然对他的勤奋好学，也是赏识，但明了他的音质，都是暗地摇头，纷纷放弃。 平静的岁月，也许就是这般过去。 但就在这一日，消息灵通的岳小昌，带来一个不好的通知。 漠北外门，高班生员的解真，突然对萧羽，提出公开法斗赛！ “法斗赛，是漠北内门常用的切磋方式……”岳小昌坐在萧羽旁边，右手放在桌上，拄着脑袋，斜着眼，瞧着萧羽，同情地说道，“毕竟有着传统，这种私人性质的约斗，外门虽不鼓励，但也不会禁止。除非你立刻退出漠北外门，不然，他想斗你，你还真躲不掉……” “无缘无故，我们也不相识，他为什么，会找上我？”萧羽很是不解。 岳小昌双手一摊，叹气说道：“谁知道呢……” “这种法斗赛，谁都可以申请？” “当然不是！” 岳小昌眼中露出精光，显然唤起讲解模式：“这可不是随便什么学员，都可以申请的，因为这要占用外门的场地、申请中证、以及耽误其他学员，正常的教习时间！没有一定能力或势力，这样的申请，不可能被教习们通过。” 他顿了顿，再次同情地看着萧羽：“同时，若是选择斗赛公开，不论成败与否，双方学员，在外门内的声誉口碑，都会影响……重视名声面子的学员，也不会轻易参与。” “解真，解真……”萧羽轻轻念着，自言自语说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依仗？” “从脾性来说，他这样做，倒也符合暴躁嚣张的名声……”岳小昌看看门外，轻声说道，“根据传闻，他这次的申请，提得可以说莫名其妙，谁也不知他对门中教习，是如何解释----估计，也是因为他家族的势力影响，这次外门，并无多少阻碍，自然顺利通过……” 萧羽有些莫名的意味：“他的家族，很是强大？” “肯定比你这，毫无出身的小子要强！” 岳小昌虽然消息灵通，但萧羽低调本份，刻意隐藏背景，远离家族，又丝毫不与家族联系，这让包括岳小昌在内，所有同门，都对他的来历看走了眼。 “跟你透露一些……”岳小昌探头过来，在他耳边说道，“他，是金耀城，解氏家族的继承人……” “金耀都城……”萧羽脑中闪念，轻声说道，“他这身份，也真不是一般纨绔可比，怎会来这外门？” “哼----”岳小昌眉头挑动，低沉说道，“再是势力，与修行界何干？音质若是好些，也不会混迹于漠北外门……说起来，这样混着，不得随性，他还真会憋闷，也许是闲着无聊，想拿你来解闷？” “呵呵……”萧羽干笑着，说道，“打我一顿，给他解闷，还要大庭广众，需要喝彩讨赏吗？” 岳小昌听出他的肝火，也是叹气，拍拍他的肩膀，无奈而去。 “法斗，法斗……凡气境内，哪有音法？”萧羽暗自咬牙，“作为高班，达到三转存意的前辈，来欺负刚入养气二转的小班新生……什么样的脸皮，能干出此事？你还真真嚣张，不讲道理啊……”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下长长黑影，在萧羽的身后，映出别样的扭曲。 山腰之上，临近山顶，居于教习处所之下的，便是高班地界。 “解大少！” 一帮高班生员，跟在解真之后，笑容逢迎着。 “大少，听说你申请了法斗赛，还是公开的，对手可是厉害？”有个亲随，平日和解真走得亲近，笑着问道。 解真冷笑一声，却未回答。他二十出头的年岁，由于多年修习“体修功”，步履扎实，双臂有力，身形高壮，极为魁梧。 对于那个叫萧羽的新生，他根本未放在心上。 似乎想起曾经的记忆，压抑的情绪再次涌上，让他不自然的喘起粗气，暴躁的脾气，总会让他难以克制怒火。 忽然，一旁有人提点。 “瞧，是陈静凝！” “看那风情……” “童颜娇嫩，胸怀伟大，极品啊极品！” “果然是漠北外门，数得上的佳丽！” “也就大少这种身份，才能配上这朵鲜花……” “胡说，以大少的身份，该是她来贴着大少才是……” “真是正解！” “极是极是！” “……” 即便不是真正仙门，但能在此处清静所在，依旧向世俗势力谄媚的生员，人品德行，自然好不到哪里。 都是高班，凡气境修行，算是也有小成，音质不高，但气息强大，不用运功，也比常人话音及远，何况他们为虎作伥已惯，故意未曾收敛。 远处如清冷幽兰，悠悠而过的陈静凝，自然不可能听不到。 但她恬淡的面容，就是毫无变化，仿佛这些哄闹调笑的同辈，如尘埃，如粪土，视而不见，不着于心。 “哼！”解真额头青筋跳动，胸中怒火，几乎无法自抑。 看着她淡然的离去，就是这样的背影，就是这样的态度，让他心头再痛，记起被她拒绝的那一刻。 这是他的屈辱，他的隐痛，他能在帮衬，以及同辈面前洒然一笑，内心，却绝不是这样坦然。 他是金耀城的纨绔大少，顶级家族的继承者，是凡俗世间，不可轻忽的身份！从小到大，无论他要什么，家中一呼百应，无所不从。 多少美艳少女，倾身相送，他都不屑一顾。 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他忍耐性子，不得不叩头求仙门，可惜音质平凡，不得看重。只有临近漠北外门，不拘一格，兼收并蓄，这才入得音修外门。 又有家族不吝钱财，铺平道路，打下关系，得到尽心教授，事事通顺。 但，若无意外，这也便是终点。 教习再是尽心，他自己的意念不定，也是枉然。存意三转，便是寻找自我真意，定下信念的重要一层。声音随性，要定音，先要定性！身心性同修，才是凡气境奠基的要义。 他品性暴烈，原本的苦苦压制，却在苦修存意之时，渐渐消散，这带来迷茫、矛盾、痛苦，但也是机缘，毕竟本性为真，如何改变，如何引导，才是此转关键。 就在这个进退失措之时，陈静凝，这个清淡保守到，有些冷漠的少女，不经意间，进入他的眼前。 她的资质容貌，在外门都是一流，听闻家族中也有些背景。 如果能和她结亲，不论家族，还是自己，也算心满意足。 随心而动，从未思考少女心思的他，莽撞的告白，自然无疾而终，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对她身份前途，有所顾虑的解真，还算清醒，知道不能对她进行报复。 但一口闷气，总在心中，时刻难以排解。 存意，存意，这样下去，如何突破？ 教习们有些明白，不愿深谈。却有心思圆滑，俗念缠身者，偷偷出了阴损主意…… 迁怒啊……真是豁然开朗！ 想到此处，看着早已不见的玲珑背影，解真暗自咬牙。 那就敞开来，拿出过去的豪情，开打！ 陈静凝，你且看着，所有跟你接触过的男人，都是我要打的对象！ 在这外门之内，都是庸才，论及胆识身体，谁能是我的敌手？ 我就是要打，狠狠的出气！ 萧羽，这个同你见面，还能对视微笑的小子----你呀，就算是热身吧…… 011.六、音配之物 上篇 隔日，鸣钟开讲。 萧羽随众生进入讲堂，自然收获无数莫名目光。 但教习威严，并无人在讲前，对他有何明显举动。 不过气氛异样，总归让这晨讲，带些不同寻常。而当教习大步进入之时，更是将这异样气氛，推至顶点。 小班诸生，皆有些诧异，因为进来的教习，并不是以往相熟的人物。 “奇怪，”岳小昌偷偷探头，对周围低声说道，“我认得，这是中班的教习……” 中班教习？ 同辈们悄悄议论，情绪复杂。 中班，那可是传言中的末路之地…… 听得同班言语，萧羽也是好奇，仔细打量，这教习与之前接触小班教习，确有些不同。 若说之前教习，育人教诲，不离道理，言谈举止间，还有一股书卷气息；这教习，便更是贴近草莽间的江湖人物，不但筋骨粗壮，孔武有力，更有一股隐隐摄人的杀伐气势。 “我的来历，看来已不需再多介绍。”他炯炯双目，盯了岳小昌一眼，竟让这还洋洋得意的家伙，脸色变得苍白，当场打了几个寒颤。 “你等小班，大多人，也是修行不短，算算差不多到了时日，该了解些更深道理，多些未来选择。”他的声音，不同之前教习的清亮通透，虽然更加洪亮有力，但仔细辨别，便可发现嘶哑沉暗，有所刺耳。 诸生被他气势所摄，虽心底未必同意，依然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不喜废话，直来直去，”教习脸上并无表情，话音平淡，甚或有些冷漠，“若有问题，自去琢磨，实在不懂，堂下再来找我！如若到时发现，问题提得白痴，耽搁时间，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诸生面面相觑，更加不对本堂内容看好，于是更多，还是对中班教习，本身代表的意义忐忑。 教习说话直率，言语也不拖沓，立刻进入正题。 “我的讲解主题，便是音配之物。” “修音，最终一道，必得天下万物之音，明了其音理，悟得其纯音……而从简入繁，总有开端，基础之时，便可选择亲近之物入手，时刻相伴，观其形，明其质，听其音，得其神……” “于此，便称为，音配之物。” “音修门人，出于便捷，理解容易，多是选择各样乐器，作为音配……如以铃铛为音配，初时铜铃开悟，引为银铃，金铃，风铃，乃至悬钟……不同材质，不同形状，由一及多，步步进阶，广识万铃，得之真音……” 教习看看诸生，有的恍然，有的新奇，有的呆滞，有的不屑…… “但这音配，非是儿戏！”他忽然大喝一声，回声如雷鸣，墙壁扑簌下尘土，诸生被声音震荡，齐齐胸口一闷。 虽然声势响亮，但普遍修行养气，体质增强的诸生，并未受伤。当然，所有人也都是晓得，这不是因为自身，而是教习手下留情。 只有萧羽，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当前盘坐的教习，随着声音入耳，似乎猛然站起，化作斑斓猛虎，仰天虎啸，生风伴云，一个腾跃，向着自己扑来。 受此一惊，萧羽浑身一颤，精神陡然紧张。再看眼前，还是之前景象，也并无猛虎下山。 虽然这感觉，仅仅瞬间，便是散去，但仍然让萧羽心头警醒，集中注意力。 “一人一配，终生不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教习的目光，虽是全场巡视，但萧羽总觉得，他在盯着自己，“人配相容，合一而成。这是大毅力，大成就……虽说不能直接提高音修境界，但只要坚持，比之音质所限，更能提升。” “教习，请问您的音配之物是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提问。 “我曾说过，若有问题，堂下再提……”教习的目光，让提问之人如坠冰窟，“不过，原本我便要展示，算你没问，下不为例。” 教习从背后，拿出一把金刀：“我的音配之物，便是此刀。” 诸生见后，先是沉默，接下来，一片哗然。 “刀？！” “竟然……不是乐器？” “怎会如此？” “兵器，如何能配？” “难以理解……” “不会是……玩笑？” “……” “安静！”教习明显不是耐心之人，再次大喝，令堂中平息。 萧羽又依稀，见到虎影冥冥。 “我说了音配之物，一般多用乐器，但那是寻常。”教习拿起金刀，眼神化柔，轻轻伸手一弹，一嗡清脆震鸣，久久回荡，“音配之物，如性命相交，比之至亲，不遑多让，还需心意融合，气音共鸣……” 诸生沉默不言，面色古怪。 均是寻找长生那一线之机，对于这般“旁门”，不屑者大有其在。 教习似乎看出众人所想，收起金刀，重重一哼，目光直视中间萧羽：“你等心思浮躁，急功近利。在此小班者，真能升为高班，再留念想的，恐怕十不存一……终究，要为余生而虑，人近不忧，何达远方？兵器于音配，初时，弱于寻常乐器，但防身护法，威力何止相差数倍？人器合一，不能脱凡，立足世间，也是一代顶尖强者……” 萧羽看着教习，两人目光在虚空交接，似有金铁击鸣，旁人无法察觉，教习本人却露出异色，最终神秘一笑。 当堂讲毕，诸生待教习一出，立刻轰然吵起。 这中班教习突兀而来，谁都在猜测，究竟意味何事……是否小班众人，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抉择？ “小班，中班，高班……便是外门生员所处阶级。”岳小昌似乎猜到萧羽会找来，作出一副高深模样，“小班基础，若有惊艳拔尖，便终究会提拔到高班，深度教习。” “而久久不入高班，便会进入中班？”萧羽猜测说道。 “虽稍有差别，大体如此。”岳小昌点头说道，“入中班者，可说完全断了长生之望，只是为了短促余生，如何提升价值。有依靠仙门，得之未来后盾；有寻找他路，在世间闯下威名；有不甘执着，拼命寻找超脱他路……” “唔，怪不得……”萧羽沉吟说道，“中班教习，更无耐心，也更贴近当下。” “看你意思，怎么，还真听进去了？”岳小昌惊讶说道，“你再好学，也不必来者不拒，好坏兼收吧？你来小班，也不算多早，似我这般‘前辈’，才该考虑日后……” “呵呵，你也知道考虑日后？”萧羽笑道，“看你无忧无虑，乐天开朗，还以为不会如何烦心。” “你直接说，我没心没肺便是！”岳小昌无所谓的挥手，转而眉头一皱，“倒是你，解真之事……” “若我所料不差，这名教习，便是为此事而来。”萧羽淡淡说道。 “哦？何以见得？”岳小昌来了兴趣，问道。 “他虽看似鲁莽，实则句句玄机，所教理念，也不能说毫无道理。”萧羽先是辩解一番，继而说道，“教习此来，对我暗示了三事。” “啊，竟有三事之多？”岳小昌表示怀疑。 萧羽笑笑，伸出一指，说道：“第一，非是所有教习，都不明事理，站在解真背后----因此，法斗赛上，不会偏颇，必然公平。” “哦，你如此说，也似乎不错……”岳小昌犹豫点头。 萧羽伸出两指，说道：“第二，法斗赛上，解真必然使用兵器……” “啊？”岳小昌讶然张口。 “第三，”萧羽伸出三指，却有些踌躇，低声说道，“他要我暗中找他……” “这……”岳小昌呆立半晌，疑惑问道，“找他做什么？” 萧羽神秘笑笑，摇头不语。 “你……唉……”岳小昌愣了片刻，气恼的扭头走了。 他当然猜出，萧羽是怕了自己这个大嘴巴，给人家教习添加麻烦。 萧羽看着岳小昌背影，暗中自语。 做什么？若无意外，教习也是好心，想要传授自己，兵器音配之法门，让我可以与解真，公平一战。 不过，音配之物，如果真如教习所说，如此重要，自己，当真要寻一兵器吗？ 怀着犹豫，萧羽仍然认真听完，当日所有教习讲堂。 按照规律，翌日，定无授课，萧羽便与岳小昌说声，下了山来。 漠北外门，向北百里，已是金耀国外。 艳阳之下，一道流云，穿过国境，划破碧空，伴着特别律动，落在地上。 云气消散，露出两人身形。 一个黑衣老者，面目冷漠，眼上无眉，显得有些凶恶。在他之后，则卓然站立一个少年，白衣翩翩，却有满头白色长发，由一条蓝色束带简单扎着，随风飘舞。 “缘儿，”黑衣老者看看四周，说道，“前方，便是金耀国境。小处地方，多出恶山恶水恶兽恶人，你独自一人，可不要乱跑。” “师傅请放心，”白发少年点头一笑，温润如玉，“我便在左近行走，不会远离，” “嗯，待我将帖子，传给老友，便会归来。”黑衣老者点点头，看来也是放心。 “令：翔！” 黑衣老者拿手一晃，一支巨剑浮离地面，发出嗡嗡之响。老者腾身而上，驱动音元，转眼升于半空，爆开音障，消失不见。 白衣少年捻捻耳垂，瞧着面前不远，山林一角，踱步而去。 012.六、音配之物 下篇 无回林外。 萧羽愁眉紧锁，徐徐而进。 还记得初见此林，还是去年夏日，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个暑时将至。 这期间，他若是得出空来，便会下山，到林中探望自己的同伴，小黑。 没了主人管束，它在林中作威作福，似乎玩得也算愉快。 毕竟有些通灵，即便萧羽来得并不定期，小黑依然相守于此，每每闻得气味，便会很快出现，落在主人身上撒欢。 近日烦愁，萧羽即便得了闲，留在山中，总有心意未明的同门，前来拜访，或是婉言相慰，或是闲淡打探，甚或有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神情。 还不如，去与小黑做伴，再召出仙女姐姐，相诉惆怅。 正自想着，萧羽忽然发现，来得久了，为何小黑仍然没有出现？ 忍不住，向着林中深处而入，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 没走多久，便发现，前面人影绰绰，似有团队行动。 “什么人？！” 被暗哨，发现萧羽行藏，见他一人，出声喝止。 萧羽停步，眯起眼睛，看着走出的身影。装扮，行为，神态……竟是猎宝人。 听到声音，又有多处身影过来，却不都是猎宝人，大多是本地附近村民，猎户。 “你们在此，又做什么？”萧羽不答反问。 猎宝人刚要喝骂，却被旁人劝阻。 “该不是……漠北的仙家弟子？”有人迟疑问道。 萧羽点头承认。 众人连忙行礼，小心赔笑。 此地多有漠北外门，随时过来历练清剿，即便外门中人，绝少入得仙门，但仙家势力，恭敬才是无错。 “此地，新出现一条异蛇。”有人想起萧羽方才所问，积极答道，“猎宝人寻踪追迹，觉得是只幼年妖兽，所以……” “我知道那蛇，”萧羽面色一沉，淡淡说道，“不过低级妖兽，而且脾性温顺，只要不去惹它，不会攻击外人。” “是是……”对面众人连声应是，但神色间，不以为然。 萧羽目光扫过，已是明白，干脆沉声说道：“此蛇与我有缘，乃是我放养此地。”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这才熄了主意。 “对了，”萧羽看他们全副武装，手执各种兵器，忽然心思一转，提声问道，“你们，可有多余兵器，借我一用？” “当然，当然，仙长有用，拿去便是！” 村民们虽不解其意，仍然纷纷放下手中兵器，供萧羽挑选。 萧羽微微笑着谢过，并不客气，过去一扫，挑了些还算看得顺眼，放在脚下。 转首，萧羽又对那些猎宝人，开口问道：“却不知，你等可愿与我，陪练一场？” 自己练气有成，但技艺并无，若能预先与人对战，试验自保之法，该是机会。 猎宝人们一听，纷纷拒绝。 不论萧羽本领如何，与音修弟子对战，一个不小心，伤人，或是伤己，都是一堆麻烦。 萧羽再是劝说，猎宝人走南闯北，经验丰富，也轻易不与答应。 见此，萧羽只能作罢。 众人又是恭敬作别，再三推拒之后，接了算是购买兵器的银两，离开了林中。 果然众人一走，小黑便从不知何处，迅速钻了出来，缠在他手臂，极似欢快。 一边摸着它光滑的身躯，萧羽一边微笑低语，有这同伴在旁，仿佛多日阴霾，也有些散去。 左右已是无人，萧羽蹲下，一样样看着脚下兵器。 多是村民自制的防身器物，比不得江湖中，流传闻名的精品。 萧羽手执观测，不论是棍，矛，叉，斧等等粗陋兵器，还是刀，弓，镖，匕首这等细制的凶器，都差些韵味，本能觉得不合。 最后，还是一柄未开刃的细剑，吸引了他的目光。 回忆起来，这柄细剑，还是猎宝人随意扔得出来，不用多想，基本便是不知何处角落，搜刮得来的战利品。 这细剑外表平凡无奇，也不光亮，还有锈迹，不过坚韧不错，随手劈砍，也未见如何损伤。 “先拿着试试吧。”萧羽觉得还算顺手，便插在了腰间。 陪着小黑玩耍一阵，他便重新放它回去林中。 出了林子，他忽然看到一个白发少年，笑眯眯拦在路旁。 “你便是祸乱此地的那个妖兽，背后的主人？” 萧羽静静打量这个少年，看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表情温和，也无多少盛气凌人的神气，就这样平淡说出质问的话语，却不让对方感觉任何不快。 “你说错了，”对方温和，萧羽也是礼貌笑笑，“此处妖兽，并未祸乱地方。” “哦，”那白发少年看他几眼，和煦点头，“我信你。” 萧羽竟有些吃惊，这样和善少年，也让人愿意交谈：“是何人与你说，有妖兽惑乱的？” “是一些猎宝人。”白发少年语气平和，“其实想来，他们语声愤愤，音虚不实，略有颤抖，却是八成谎言。” 萧羽想想，笑了笑，说道：“若是你相信他们，可是要与我如何？” “不会如何，”那白发少年露出白牙，笑容灿烂，“最多管教你一番，其实也真是唐突。” “你是音修门人？”萧羽不觉冒犯，反而心有好感，忽然问道。 白发少年微微一愣，坦然点头，说道：“竟然被你看出，眼力也是厉害。” “不是眼力，”萧羽哈哈笑着，比划远处山路，有几个身影，鬼鬼祟祟，似乎发现不对，吓得落荒而逃，“那些猎宝人，敢挑拨对付修音者的，定然也是修音者。” “我在他们面前，确实露了身份……”白发少年微有惭愧，好奇问道，“若我不是修音者，被他们蛊惑而来，你又如何？” “不会如何，”萧羽学着他方才样子，露出白牙，一样笑容，魅力自生，“最多管教你一番，不要与修音者轻易起冲突。” 白发少年也是开怀一笑，两人都有些莫名好感。 “道友莫要见怪，”白发少年彬彬有礼，体现极佳教养，说道，“说来冒犯，一阶凡气，还是不要与世俗，多做意气之争。” “哦，我的境界，竟被你一眼看出，还是师兄眼力厉害！”萧羽点头受教，钦佩说道，“看来，师兄才是修音前辈。” “不敢当。”白发少年的话语谦逊，但眼神明亮，温和自信。 “既然如此，正好有一事相求。”萧羽忽然转念，提议说道。 “还请直说。” “不知，可否与我……切磋一下。”与之前猎宝人不同，与这平和近人的少年，提出这等要求，萧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哦，这样。”白发少年着打量萧羽一番，“道友，可是第一次，与修音者拼斗？” “确实如此。”萧羽爽快承认。 “其实，一阶凡气之境，比斗手段，与普通江湖人士，并无多少区别……”白发少年婉转说道，语气恳切。 “我知道。”萧羽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但出于某种缘故，不得不与人争斗，但我经验尚浅，实在没有底气。” “原来如此。”白发少年语音柔和，听来，便让人心情放松，“看你腰中之剑，看来，是选定了兵器音配。这等道路，于一阶之时，比拼争斗上，倒也方便……” “……”萧羽张张口，却没有解释。 白发少年陷入思索，缓缓说道：“说起来，自我突破一阶凡气，也有段时日，没有体会纯粹技艺之争。” “敬：取！” 他一拍背上牛角，“呜----”声短鸣后，现出一把长剑。 “究竟以何音配，这几年来，实难决定。”白发少年随手将剑竖在身前，弹动剑刃，眯眼聆听剑吟，“师傅也是剑配，一些剑技，也是有些趣味……” 萧羽也是抽出细剑，脑中转念，看这少年，必然是大门派教出的优秀弟子，脱凡已是肯定，但年岁尚幼，估计也就是二阶一转左右，同是使用江湖手段，与解真相比，估计稍胜一筹。 自己上前，定然是不敌的，唯一试验，便是叫仙女姐姐上身融合，与之对敌。 萧羽养气小成，自觉体质有进，也许那番体验，会更加轻松。 看他沉默思索，白发少年温和笑道：“不必担心，我虽许久不习剑技，但从来所学，不会再忘，控制也是自如，定然不让道友受伤。” “当然，如果道友后悔，不愿再比，也是应当……”白发少年微微一笑，却被萧羽打断。 “不然，”萧羽摇头，肯定说道，“是我发起，怎会反悔？” 两人拉开距离，对视站定。 白发少年把剑尖向下，垂地而放，整个姿势，显得十分轻松。 萧羽摆出姿态，却是家族护卫，偶然所授，不上名堂，也不得真意。 “随时可以开始，”白发少年眼中清楚，却不点破，微笑说道，“放松肢体，肌骨，心意……如何进攻，都由你定，我便来防御……不用担心我，凡气境的攻击，还不是很难招架。” 萧羽点头，深吸口气，闭上双目。 就在那一瞬间，萧羽唤来仙女姐姐，直接上身。 似乎风起，有些凉意袭来，让白发少年，略有不适…… 萧羽只觉手中细剑，顷刻融为肢体延伸，在不可思议的感触中，展现无上恩威。 013.七、比斗 上篇 与尚未修行时的他相比，养气有成后的萧羽，此时状态，终于轻松了些， 四周光明，玄音鸣动。 举目望去，眼前光线，如同活物，灵动婉转。 白发少年，也在光线之中，内外通透，纤毫毕现。 与之前观测到的凡俗不同，白发少年的身躯，几乎再无杂音纷乱，又是清亮，又是和谐，血液骨肉，内腑灵气，如若乐曲，都是如此美妙，如此完美。 一股明悟，自然而生。脱凡，便是此般…… 整个世界，充满和音奥妙。 时间，在消逝。 准确把握，那一瞬瞬的逝去，似有一种，更加深藏的玄秘，留在极远之处，向着萧羽招手。 萧羽不为所动。 他的情绪，已从人类升华，带着冰冷和俯视----也许，就像融合的她一样……任何人，在他眼中，与地上的蝼蚁、顽石、枯草、毫无分别。 不论对方，是否，已是脱凡----是否，拥有高强的实力…… 萧羽轻轻伸出了手中的细剑。 剑有灵，也有音，在呐喊，在狂欢。 似乎被他握在手中，是天地之大喜，永久之大悦。 为何有音配？ 萧羽不懂。 但有剑在手，恍若亘古神秘的传承，此界未存的玄奇，让他顷刻理解，与心共振，随意驱剑的奥义。 一种喜悦之极的震颤，让细剑抖动，催落无数岁月残痕，灵气，自虚无处反哺而来，弥合旧缺。 龙吟---- 剑自发声！ 有光爆发，细剑幻若蛟龙，锈迹凡尘，消弭无形，崭新的生机，自剑吟中，蓬勃而发！ 白发少年----宇尚缘，一直谦逊温和的面容，终于大变！ 宇尚缘，是个天才。 而且，是千年难遇之奇才！ 音域广阔，绝对音感，悟性顶尖，任何技艺，只要勤修，便无阻难…… 小小年纪，便已达到地音之境。如今，更是突破至二阶三转，正定之层。 这还是他自幼，便被严格规划，尚未成年，该以扎实根基为要，并不急于提升境界。 他的早熟沉稳，也不辜负长辈的殷殷期望。 音配之物，并非主修，以他之能，无需烦恼，随他兴趣。所以，他对每个种类，都是简单尝试，每种体悟，都高人一筹…… 但如今，宇尚缘，终于见识，无法想象的境界。 一种音配之物，抵达极致的威势！ 眼前的普通少年，明明便是初入修音，连音阶，也未达一阶之顶，凡人巅峰。 但转瞬间，一切皆变，如同对面换了他人。给宇尚缘的压迫感，无与伦比！ 宇尚缘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 “小心了。” 萧羽的语音，依然平凡无奇，但在宇尚缘这等天才听来，竟有种荡人心魄的磁性，几乎神为之夺。 在宇尚缘眼中，面前的少年，似乎不是在跑，而是在剑光引动，御空直飞而来！ 山风，忽然凛冽，冰冷。 宇尚缘拼了。 他瞬间从无所谓的状态，紧张集中，调动全身，几乎以前所未有的注意力，鼓荡体内音元。 嘭啪----砰砰---- 宇尚缘柔顺的肌肉乍然鼓起，一边飞速后退，一边筋骨如弦，绷弹而奏，发出连珠异响。 体音！ 以身为器，以意为先，一举一动，皆有音韵！ 进入地音之境，才可逐渐掌握的能力。 至于剑之音配，宇尚缘，早已无法顾及。 敌方强大，若再轻视随意，必然无可幸免！ 随着体音奏响，宇尚缘的速度越来越快，旋律与退步，契合相应，也不知是体音带动步伐，还是步伐跟随节奏。 冷风，吹过他的长发，耳边，有杀音呼啸。 宇尚缘已是催动到了极致，却依然警音长鸣----他终于，开始不知所措。 萧羽的躯体，自然没有发出脱凡的体音，但他的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宇尚缘的极致。 那一剑之轻灵疾速，让宇尚缘避无可避，最终只能正面架挡。 啪---- 两剑触碰，毫厘之差，未竟全功。 天才宇尚缘，是在赌博，拿最危机之处，作为预测冒险，事先防备，这才险险荡开来剑。 这一瞬间，宇尚缘本能觉察，萧羽的音修境界，确实如他之前所言，并未超脱。 剑上蕴含力道，并不强大，声势所在，更多是一种玄不可言的气场，一种从未见过的运用。 一剑紧随一剑，萧羽的力道不强，但攻势如潮，迅疾如暴雨，每一剑，都是瞄准人体破绽，脆弱之极的要害。 宇尚缘的惊骇，随着抵挡而越加增长。这是一种，从未听闻的剑术，不是江湖上顶级的杀戮之剑，其中韵味，光明正大，浩荡伟岸。明明是致人死命的攻击，但莫名，却有慈悲怜悯的情怀，随着剑音，抚慰心灵。 宇尚缘苦苦支撑，地音境三转正定的修行，让他对躯体的把控，达到凡间武者，无法理解的程度。但这样的程度，仅仅使他，在最后一刻，才能感觉剑式所向，匆忙抵挡。 没有退路，不能犹豫，没有预兆，不能迟疑。 体音连绵，整个身躯动作，已经提速极限，宇尚缘几乎是在用本能驱动，这样的天才反应，才能堪堪驾驭动作，不被霎时击败。 这是什么剑法？ 没有音元相匹，没有操音破迷，没有音配同契……这些音配技艺，完全未动之下，竟能达到如此地步？！ 宇尚缘不是剑配一路，不能看出奥妙，但他博览群技，自幼培养，阅历可非浅薄。对方这等使剑，可说将凡间剑术，发挥到了极致！甚至二阶的修音者，不是天纵之才，都会在此饮恨…… 原本以为，自己压制成长，已是同境界的翘楚，哪里想到，这个默默无闻之地，竟有如此少年！ 如果他能够成长，脱凡进阶，又会达到何等地步？ 冰冷剑风，随心变化，听在恐惧者耳中，便是凄厉尖叫，刮在双颊，犹如利刃。 宇尚缘心一沉，自己气势，出现破绽！ 地音之境，肉搏近身，不过武者巅峰，体音奥妙，若未能惑敌，不过寻常异响。心气意合，心有破绽，恐惧落后，便是整体弱势！ 萧羽此时状态，怎会放过？ 一击而至，在宇尚缘眼中，忽然一花，似有清丽黑影，在萧羽背后，一闪而逝，夺去全部心神。 细剑，停留在宇尚缘喉前。 “呼----呼----” 萧羽大口喘气，汗流浃背，刚才的压迫威势，消失无踪。 “你赢了。”宇尚缘苦笑，将剑抛在地上。 “多谢……指教！”萧羽心下有悟，又怕被人看出玄机，点点头后，强撑着离开。 宇尚缘看他消失，一直迷茫呆立。 风又柔和，吹拂林间，发出轻轻细语。 艳日西斜，不再如正午闷热。 “缘儿？” 黑衣老者，落在他的身旁，似乎看出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宇尚缘回神，缓缓坐在地上，看着插在面前的长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师傅，我输了……” “嗯，什么？”黑衣老者不明其意，诧异问道。 宇尚缘低沉的声音，慢慢复述。 久久，两个身影沉默无语。 “真是，剑配的天才啊……”黑衣老者摸着腰间黑剑，眼中神采复杂。 “师傅，”宇尚缘抬头，忽然说道，“我决定，走剑配之路了。” 清晨，天色阴沉。 乌云如海，涌动峰间。 回到漠北外门的萧羽，心情，却不似天气，显然愉快。 前日的比试，他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那种剑动随心的感受，真是不错。上身结束，除了疲累依旧，却不再有以往那般不适。看来，随着次数增加，及实力提升，便会慢慢适应。 上身融合之时，萧羽也有冥冥感悟，在不知之处，还有更深驱剑奥义，值得深究，也许，便是音配之道。 萧羽没有寻找那个中班教习。 他虽明悟，有此番试验，也许真的剑配，才是自己优选之路，但没有之前那般急迫，总不需匆匆而就，失却冷静。 公开法斗赛，解真之流，再不被他放在心里。 “虽然时间短暂，但那股感觉……必然不会输给他太多。” 萧羽并不知道白发少年的身份，只能细细推敲，但由于胜得懵懂，依然低估了对手实力。在他看来，这个与己相仿的少年，也许胜过解真，却必然不会超越太多。 自己最后一个呼吸获胜，也许，对于解真，可以胜得更加容易一些。 “最起码，不必担忧保命，以及耻辱丢丑。” 萧羽淡淡一笑，更有一番沉静气质，慢慢浮现。 雨水，淅沥而下。 峰顶寒冷，竟有雪花，随着山风，散落天地。 法斗赛日。 今日没有晨讲，却是所有弟子，都在外门广场集合。 对于这些年，一直枯燥修行的诸生来讲，这样的法斗赛，更让他们有些异样的兴奋。即便是私人挑起的低级拼斗，效果和声势，竟和节日聚会一般。 几个教习出动，坐在南方高台，起了一些维持的作用。 漠北派中高层，出现的人物不多，因为法斗赛虽是传统，外门举行，又是这样的缘故，总让人脸上无光。 小班、高班，几个班的教习，因为参赛双方，却大多出现在场中。 中班那个曾经出现在小班的教习，也是露面，在圈子外围，面无表情，只是瞧着场内。 雨雪已停，但寒气存留。 阳光被湿雾隔绝，照在场中，显得无比冷淡。 萧羽和解真，面对面，站在法台两端，头顶寒阳，影子拉伸，孤长而僵硬。 014.七、比斗 下篇 解真上得法台，根本没有用正眼，瞧过对面的萧羽，对于这个小班新生，他从来没有放在眼中。此时，他的目光，便是在圈外搜索，那个火辣身影，是否便在人群中，默默关注？ 风起，清冷，而又阴湿。 “你，不该来。”解真没有看着对手，冷冷说道。 “我没有选择。”萧羽同样冷冷回应。 解真这时，才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和自己魁梧雄壮的身躯相比，那样悬殊的体型，更是凸显强弱对比，惹人同情。 “人，从来都有选择。”解真走到近前，发声有力，吹气如箭，“要看，自己是不是识时务。” “有所为，有所不为。”萧羽的声音，没有对方雄厚沉凝，但内含意志，坚不可摧，“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资格，放弃了什么，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我为什么要知道？”解真哈哈大笑，嚣张跋扈，“谁会去管，趴在眼前的蝼蚁，究竟因为什么而颤抖？” “你有资格，”萧羽皱起眉头，却出奇没有愤怒，平静说道，“但你的实力，真的配得上？” “愚蠢。”解真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资格，背景，便是实力！” “唉……”萧羽发现，自己与他虽有相似的出身，但思维角度，人生感悟，都已截然不同。 如果自己没有仙女姐姐，站在身后，恐怕自己，不知最终，会沦为什么模样…… 本场法斗赛的中证，却是解真所在班的教习，宗之治。 没人质疑，他会不会明显偏颇于自己的弟子，在强弱悬殊的双方面前，一切，都失去了太多猜测，与悬念。 “少说些吧，马上准备。” 宗之治开了口，语气并不冷漠，还有些温和亲切。 他是个胖子，外表看来，不似其他教习，起码沾些仙风道骨，他圆滚滚的身形，平易近人的和善笑容，倒似世俗间的掌柜，圆滑市侩。 萧羽看着他，又想起之前，以刀音配的中班教习，心中忽然转念。 我，究竟是为何来此修行？ 磨难，挫折，困顿，嘲笑，讥讽，不屑…… 面对这些，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是否，因为对仙女姐姐的依赖，让自己，产生了莫名的懈怠，无知的自负？ 说起来，自己二转养气，已是小成，三转存意，正是接下来的挑战。 有这现成的目标，作为磨砺，自己，又何必忐忑不满，虚浮躁动？ 之前，已经从那白发少年，获得初战的信心，再与解真对战，又何必轻易放弃，那宝贵的经验？ 甚至狂妄一些，如果拼上一下，说不定，单靠自己也是可以坚持……即使是输，也会体面一些…… “准备----” 宗之治看了看似乎神游天外的萧羽，微微一笑，喊出口令。毕竟是音修的教习，声传四方，完全不费力气。 解真狞笑，抽出了腰中长箫。 场下，解真的同伴们，一边热闹起哄，一边低声议论。 “记得，大少是打算走剑配修行吧？” “大少的音质，说起来，咳……还是为了日后江湖行走，有所方便吧。” “不论如何，大少的剑术，也算请教过中班教习，得过真传……” “小小养气新生，哪里需要大少拿出本事？” “说得也是。” “不过，那长箫，似乎也是眼熟……” “大少选择‘口琴法’，可不就是以箫辅助？” “对，对！” “……记得那陈静凝，似乎也是选择长箫，难道大少，也是有这个意思……” “管他巧合还是有意，都是佳话……” “哈哈……” 解真看着萧羽，拔出一把细弱长剑，不屑一笑，眼光，继续转向场外。 陈静凝，你可看见，我所使用，和你的随身器物相同了吗？ “开始！” 宗之治的口令，响彻法台。 两人同时向后退去，再向前冲。 萧羽没有呼唤仙女姐姐，他要凭借自身，去体会，三转存意的奥妙。 只见解真，气息平稳，深吸一声，化作暴喝出口，整个身躯，恍若瞬间高大，一股无形的威势，自身上迸发。 萧羽脚步一顿，仿佛面对一个凶物，危机感生。 不过，与之前的白发少年相比，解真的气势虽强，却让萧羽，有种外强中干的特异感受。 这般虚幻无形的势场，萧羽也不能清晰描述，全靠瞬间察觉，便朦胧有感，对面的气机，散乱无序，如同军中无帅，群龙无首，忽略恐惧，便能发现那中心的混乱不定。 “……声音随性，天然而生。若要改变声音，先要改变自身意识习惯。声音要沉稳圆润，心性必不能急躁冲动；声音要清朗悠扬，心性必不能阴郁封闭……” 一段教习所言，流过心头，萧羽忽然有所领悟。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两方的对垒，片刻间已是相接。 剑箫相碰，发出“啪----”声震响。 力道上，体型强壮，加上养气多时的解真，完胜萧羽。 萧羽受力后退，胸口一闷，知是受了硬碰的反伤。 时局不利，他也不得不将分出去领悟的心神，完全归拢集中，面对解真的长箫，慢慢拆解。 一个疏忽，解真的右脚，踢出劲风，劈向萧羽的面颊，萧羽立刻向旁边闪避，然而解真连续攻击，转身一个横扫，长箫重重点在他的肩膀。 呜---- 箫音低沉，在劲风中，发出不明之曲。 萧羽踉跄后退，脚下不稳，几乎掉出法台。 场外，解真的同班，以及手下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同一时间，也有同情师弟，或是厌恶解真的生员们，对着萧羽，喊出支持的声音。 一旁的中证，宗之治，自然看出萧羽颓势，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解真，却没有趁此机会，向前追击，他在萧羽狼狈后退之时，不屑的摇了摇头，学着世俗浪客，将长箫挽了几个花巧，摆出潇洒的姿势。 萧羽稳住身形，调整气息，压下丹田翻腾。他抬眼，看到解真的做作，面上，有些阴沉。 接下来的对战，完全与解真的预想，相差无几。 萧羽这个初战新丁，即便拥有一些粗浅剑技，在解真面前，仍然相形见绌。 萧羽在咬牙坚持，他一边奋力应对，一边努力回想，之前对战白发少年时，那与仙女姐姐合体的情景，那种感觉，是如此自然轻松，随心所欲，与当下，可谓天差地别。 解真便是在戏弄，以他老道的经验，欺负新手，哪里还会拖得如此之久？ 场外，爆笑嘲弄，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越来越是响亮。 不断的击倒，再站起，再被击倒……萧羽，始终抓不住那一丝玄妙。 解真虽然打得不尽兴，但同伴的造势，让他也感觉良好，不由炫耀武力，一边故意将萧羽轰击打趴，一边，得意嚣张的扫视，场边热烈的观众。 一步步，到了最后。 法斗赛的悬念，真是从开始，到临近终结，都无人提及。 萧羽又一次倒地，他当然听到再一次高起的哄笑。 愤怒，在心中积累，已是接近顶点。 理智，仿佛冷静的过客，始终把持着冲动的界限。 他支撑着，慢慢爬了起来。 中证的宗之治，向他挥手，示意他快些站起，准备迎战。那满脸的亲切微笑，显得如此虚假讽刺。 萧羽握紧了剑，对于解真的境界，他已有了切身的体会。 那么，就是此刻吧。 “就这样结束吧！”解真冷冷瞧着浑身泥土的对手，嘴角一撇，“你这样坚持，更显得出丑。我也耍得够了，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终于到了最后。 场外都看出此点。 解真干脆收起了长箫，直直冲了过来。 “喝哈----” 他的口中，爆出震天响声，肌肉高高鼓起，有隐约气劲散出，吹起脚下尘土，腾开一路飞烟，声势非凡。 宗之治有些皱眉，这样全力，恐怕萧羽承受不住，要有些麻烦了。 但只是想着，作为中证，他倒是公平公正，绝不参与。 此一时刻，解真劲力透出，携带凌厉锐风，几乎抢先凌空而至。 萧羽反而闭上眼睛，轻轻呼气，将身体，整个放松。 五步，四步，三步…… 解真双脚踏地，桩劲透骨，整个脊椎如同游龙，盘踞弹动，一朝风起，带动整个身躯，跃到空中，身下留下浅浅土坑，飘尘惊飞。 半空中的解真，姿态称不上优美，但整个身躯舒展至极致，随着暴烈大喝，竟有些体随音动的韵味。 飞腿，借着惯性，既是帅气，又是凶狠的一脚，已是向着萧羽面容，狠狠踹来。 场外众人，齐齐惊呼。 视觉上观，如同巨大猛兽，挥舞血爪，狰狞狂暴，扑中了面前的弱小孩童。 不同地点，关心萧羽的几人，面色惊变，都是不忍的闭上双目。 这一击后，就是结束。 即便是中立的诸生，也有人同时捂住嘴巴，惊骇的露出眼睛，或是害怕，或是兴奋的看着。 宗之治已然接受了之后的结局，微微出神，却是想着，等下的清理善后。 风声，在解真耳边呼啸，他沉迷于此刻暴虐的发泄，并未发觉，这风声的骤然变化，只是狞笑。根据方才双方力量估计，这一脚，便会将这废物，踢到人群中去！ 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那一瞬间，云气的变化。 那一道，洞穿阴云，落在萧羽身上的阳光，是这样的耀眼。 015.八、变强的道路 上篇 千里之外，漠北派总部山门。 “师傅，”宇尚缘看到黑衣老者出来，满怀期待，“可曾打探到消息？” 黑衣老者摇摇头，沉声说道：“附近音修门派，最大目标，便是‘漠北派’，但你描述少年，在派中，并无人知晓。” “这便奇怪……”宇尚缘沉吟说道，“依照道理，这等新晋修行天才，能将剑配修到此等高度，即便境界不高，也不该籍籍无名才对……” “也说不得，是其他门派弟子，于此地路过。”黑衣老者安慰说道，“茫茫人海，超脱不易，同是音修，总有相见之期。” “师傅说的是……”宇尚缘低头应过，眼中闪过失望，说道，“也罢，不该因此，耽误传帖大事，咱们便是离开吧……” “放心，日后，若无结果，我定然带你，再来相寻。”黑衣老者知他心意，边是唤起巨剑，边是说道。 “是，多谢师傅！”宇尚缘乘剑而起，看着地上山林大川，默默思索。 你若是门派核心，早晚，都会光芒万丈，传诵名声…… 除非，此刻的你，是被埋没于外门……怎么可能…… 音度逍遥，千山无字应。 法择超脱，万水一词行。 漠北外门。 广场法台。 被仙女姐姐上身融合的一刻，萧羽感觉自己，又产生了期慕已久的感受。 解真的一脚，已然临面。 那一瞬间，萧羽不是在看对手，也不是看眼前，那个充满暴力的脚尖。 他在看，手中的剑。 同一瞬间，法台四周，似乎突生一股凉气，来得迅速，也不强烈，但浸透躯体，仿佛发自灵魂。 场外诸人，不自觉，产生无可控制的战栗。 解真的心底，忽然警音长鸣。 他的反应，跟不上变故，就是愣神，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力量，即将倾泻在萧羽身上。 一种奇异的触感，从解真的脚尖，似缓实快，不断蔓延，传递至整个躯体。 便如同，打破了某种界限，一种，凡人不该触及的禁忌。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映落在萧羽的眼中。 他便如洞察一切，清晰了解周遭万物，一瞬间的反馈，让所有的画面，都如定格般缓慢。 萧羽微微错身，让开了面前的大脚，抬起细剑，轻轻在他的大腿，划了几下。 电光火石！ 两人的交错，在场外、场内、以及近在咫尺的宗之治眼前，发生不可思议的逆转！ “啊----” 解真落地，猛然歪倒，发出一声惨呼。 萧羽根本无需多少力道，轻敌大意，完全使足全力的解真，使得自己的劲力，俱被他反而利用回来。 那几剑，角度、深浅，位置……极其精确，瞬间便让解真，受到了剧烈的痛楚，同时失去了站立能力。 场外，观战的诸生，原本还是喧哗，转眼间，完全寂静，根本不晓得，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解真的同伴们，还在举着手臂，等待庆贺，结果，就如同一群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声音憋在嗓尖，瞠目结舌，一时失语。 风声渐去。 整个广场，仿佛都失去声音。 只有解真痛苦的叫喊，显得如此诡异。 教习们，之前还对法斗赛的情境，不屑一顾，兴致缺缺。如果，不是高层的压力，谁会无聊，来看这一面倒的公然私斗？ 但如今，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他们也是惊讶，面面相觑。 最是滑稽，便是场上中证。宗之治已然抬起，象征比斗结束的手臂，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和善亲切……如今，却骤然僵住，对于方才的变故，一时走神的他，其实并未了然，所以同样，不可思议。 但他身为台上，最为直接的判决者，终于还是反应过来，没有去管胜负，而是快步走向解真，查看伤势。 此时的萧羽，静静站在解真对面，衣袂翩翩，卓然不群。 一种奇异的感悟，让他陷入沉思。 场外，原本不忍再看，已然离开的岳小昌，听闻出了极大逆转，这才快步而来，看着台上形势，目瞪口呆。 他的身边，已经从震惊中，慢慢缓过神来的同班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 “看起来，似乎萧羽使出了什么绝技？” “解真解大少，不会就这样被人反败为胜了吧？” “哈哈，真是有趣的场面……” “……” 宗之治在解真旁边查看，发现他的伤势，不算严重，几下指点，便是止血。 解真此刻，愤怒之极，略一恢复，便是急怒而上。原本今日之斗，乃是他示威的开始，怎么能被这渺小角色，踩他翻身？ 绝对，奇耻大辱！ 至于方才那瞬间变故，他已有意忽略，误打误撞而已，绝对，不可再现！ 此番重新而上，解真也是不再放水，一把抽出长剑，凶猛施展开来，即使单腿稍显不便，也由剑术弥补，口中叱咤，攻势更胜。 萧羽气定神闲，连连闪避。 发现他的退避，解真忽然露出狞笑。虽然是纨绔子弟，但解真于世俗，终日逞凶斗狠，也是真心喜欢武艺，对于剑术，花过大价钱，找来名家教导。可以说，在凡俗江湖，也是青年一辈的高手。 剑有花哨，也有杀招。 平日对战，还未轮到他施展杀招，对方一般便是求饶。若有强者，也不能有机会让他尽力。 如今，面对这个深恶痛绝的小子，解真要拿出底牌。 杀招狠毒，出手即死，他也控制不住，也不会去控制。 至于残害同门的结果，怒火冲脑的解真，会去在意？ 蝼蚁一般的家伙，还用顾忌？！ “杀！” 解真眼中爆出狠辣意念，趁着萧羽躲闪稍缓，手中长剑，遽然画出斜向十字，直割向对手颈项。 剑风破空，发出尖利啸鸣。 一旁宗之治，眼色连变，他当然看出危险，却并未出手阻挡。 台下诸生早已聚精会神，看着台中转瞬变化，也是发出齐声惊呼。 自萧羽逆转，解真复上，杀招出现，不过短短片刻，却有惊险迭起，让人目不转睛。 解真的同伴们，却不敢再提前庆贺，只是屏住呼吸，死死盯住。 萧羽情绪不变，即便融合时间仅余最后一丝，依然冷静如冰。 解真狠毒的剑招，在他眼中，缓缓逼近，之前的破空剑声，更是提前入耳，他也直如未闻。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萧羽似缓实快的些微后仰，毫厘之间，避过那断颅的一剑。 手中细剑，顺着势头，在解真手臂一扫。 “呀----” 解真手腕喷血，再持不住剑，当啷----掉落地上。 两人这次错身，同样快如闪电。 场外诸生，依然见识到了绝地反击的奇迹。一次还可说是碰巧，两次呢？同样都是在最后时刻的反击，即便瞧不清奥妙，仍让人心绪难平，不住赞叹。 解真的同伴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是如何反应。 场中，手臂、大腿同时负伤，解真也是气怒如狂，不信不服不甘羞恼怨恨等等情绪上涌，恼羞成怒，满面通红，狂吼一声，一瘸一拐，冲向萧羽。 拳头挥舞如狂，这已是街头莽汉的乱打，哪里还有一点点章法？ 萧羽笑笑，似有无限风情，竟让解真微微一愣。 剑光如花，炫起漫天华彩。 血喷如画，染下道道红砂。 最后的剑吟，仿佛知道事毕，高亢如歌，震动四方，远远传去…… 解真扑腾倒地，再无动弹。 宗之治这次紧盯，立刻飞扑而上。却发现，虽然看来凄惨，实则都是皮肉之伤。 而解真已是昏了过去。有些是疼痛难忍，有些是用力过猛，伤了自身，还有一些，就干脆是无法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宗之治无奈，即便唤醒，也是让解真大感屈辱而已，沉思一会儿，他笑眯眯抬头，指着萧羽，宣布本场结束，胜者归属。 萧羽细剑早已插回剑鞘，长身立在场中。 场外诸生不论结果是否意外，总归大觉过瘾。 呼声不断，萧羽动也不动，半眯双目，似乎享受胜利成果。 其实，他是力乏，背后，早被汗水浸湿。 仙女姐姐，已然离去，这上身融合的后果，果然已比以往，好上许多。 便如之前所猜，随着自身增长，这等消耗，也会慢慢适应，增强。 在远处，教习院高亭中，一个身形丰腴，凹凸有致，风情万千的女子，远远眺望，耳垂轻颤，露出神秘微笑：“有趣的孩子！” “师傅，你在说谁？”一旁，一个青春少女好奇张望，窗外风来，吹开刘海，露出宽阔额头，光滑白嫩。 “贝珠儿，你的修行不到，不必观望了。”郭芊兮侧头，青丝滑落，露出美艳娇容，轻声细语，如同黄莺出谷，“你说，一个凡气境内，能做到人剑合一，剑音共鸣的孩子，该是何样人？” “这我可不知道，”贝珠儿捂着刘海，离窗口远些，嘟着嘴说道，“反正我是做不到。” “你这样惫懒，即便有这样的资质，也是蹉跎了……”郭芊兮摇摇头，摸上腰中长剑，沉吟起来。 “这外门真是无聊，要呆上多久哦……”贝珠儿不以为意，喃喃自语。 “恐怕，要多呆上一段了。”郭芊兮目光远眺，唇齿脆语，余音绕梁。 016.八、变强的道路 下篇 法斗赛，便以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落下帷幕。 诸生散去，都是难以抑制兴奋，热烈讨论。 与岳小昌并肩，慢慢而行的萧羽，也在此时，成了众人之中的焦点。 随着他的走近，他人便会自然停口，默默注视，看着他的身影，走过身边。 这样的注目，多年以来，从未有过。 萧羽不觉难受，已然可以平常对待，身边的岳小昌，倒是不算自在，面色微红，有些僵硬。 “你呀，”到了屋中，岳小昌才松口气，不客气的倒水喝茶，说道，“为何要去胜他？” “哦，”萧羽的力气，慢慢恢复，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我不该去胜？” 看着萧羽有些虚弱的神态，岳小昌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赢了解真，算是真正结下仇怨，麻烦无穷吧？”萧羽端起他的茶杯，小口小口喝下。 “你也明白？”岳小昌瞪大眼睛，“那还为何……” “修行事，一往无前。”萧羽表情平静，话语却坚定，“若不是解真此事，我还悟不出此等道理。” “……什么？”岳小昌难以理解。 “藏精，养气，存意，心动。”萧羽微微一笑，说道，“一阶四转，修行之基。换做江湖，便是武者苦闯先天。咱们音修，却要将真气控制，锻造音体，以期地音之境，超凡脱俗。” “……这些，我都明白。”岳小昌忍不住插话。 “你可曾，参与过地音之境的比斗？”萧羽忽然问道。 “……当然未曾！”岳小昌嘟嘟囔囔，“如果那样，我还有命在？” “我曾经历，”萧羽神色，忽然有些迷茫，“似乎，还不仅仅一次……” 岳小昌撇嘴，当然不信。 “解真是‘存意’，听闻，他和高班多人，都在此转瓶颈卡住。”萧羽也不管他，继续说道，“经过亲身体验，我已明白，究竟，何为存意！甚至，之后心动，也是有悟……” “知道你悟性不凡。”岳小昌哂笑。 “体力巅峰，便要培养信念，用以统一心劲，练出体音。”萧羽无所谓的笑笑，说道，“自身不明，何谈聆听万物？” “你说的这些，与教习所言，有何区别？”岳小昌迷糊问道。 “道理都是一样，”萧羽淡淡一笑，“还看个人领悟与实践探索。” “……说了，跟没说一样！”岳小昌反应过来，愤愤说道。 “不去体悟实践，当然与空说无差。”萧羽叹气摇头，“其实，我也渐渐明白，自身音质，将来会带来如何限制……” 岳小昌安静下来，看看他的神色，心下忽然一阵悲哀。 多日亲近，已是慢慢发现，恐怕这个小小师弟，真是难得的璞玉，他的眼界智慧，堪称惊才绝艳！如若真不能突破天生音质，可说绝对憾事…… 霞光映射，山中如梦如幻。 山风幽幽，吹拂漫漫林海。 聆听着山中诸生，习练而起的悠然器音，有优美绵长，也有怪异断续。 萧羽独自站在那处崖台，望着夕阳落下，一脸肃穆。 音质的束缚，真的无法摆脱吗？ 又一次，想起曾经经历的虚幻人生，那本古老神秘的炼体残篇，朦胧出现脑海。 《星耀九天诀》。 它的功效强大，修正先天残缺，洗髓伐骨，种种不可思议。那人曾言，改善音质，也是寻常…… 不过，这个残篇，附带更多，还是痛彻心扉的情绪残痕。 种种不安，警示，直觉，都在告诫，此等凶猛恶书，不可轻易现世！ 如今，久经思虑，终于坚定。 大意志，面对大恐怖，勇往直前！ 萧羽无声一笑，盘膝坐下，拿出纸张，压在面前空处，笔墨已是携带，这便开始，画出曾经的记载。 每一笔，不但勾勒记忆的沉痛，实化虚无的幻念，更是挑战心意的坚定。 存意三转，若是寻常修者，必要斩除无穷杂念，或是千里游行，或是空寂静悟，或是杀伐炼心，或是红尘洒脱…… 而他，不经意，却有无穷宝库，只要在虚幻轮回，披荆斩棘，断开深藏执念，如同一世修行，灭绝牵绊，其意自存！ 虚幻的记忆，如真，也非凡，化作无数迷蒙魔头，撕咬魂魄。 唯有保持真我，认清自身正音唯一，方能清涤凡心，存留心念真意。 萧羽面容清淡，时而冷漠，时而悲恸，时而欢欣，时而空寂……但手中笔，稳稳不停，即便如山般压力，凭空沉重，手腕颤抖，依然坚守如松。 “羽哥哥……” 纯真的少女，如同复生，在眼前，笑靥如花。 萧羽笔画不停，但眼眸紧缩。 鲜血，自少女胸前浸染，由一点，扩大，流淌，刺目鲜红。 “我相信……那个……善良的你……” 笑中，泪水流下。 不但是少女，也是执笔少年。 “这是……命啊……” 少女身躯，被巨爪撕扯，死不瞑目。 “苦啊……苦啊……苦……啊……” 回声阵阵，恍如雷鸣地裂，响彻耳际。 萧羽眼角崩裂，血泪奔流，但，手中笔，稳如泰山。 对不起！ 虚幻少年，无法言尽的诀别之语，在他的意念回荡。 一世生死，如风行，如雨落，如尘扬，如烈火，如洪流，如劲草，如苍松，如朝阳，如暮霭…… 万千体会，化作本我一心，正音唯一。 “我：守护！” 不可名之的领悟，随着心头迷雾散去，定出玄奥真文，非世间俗语，口可言，耳可听。 存意三转，至此而进！ 萧羽睁开双目，一切泪痕血迹，消失无踪。 眼前几层轻薄白纸，记载的，便是那一世怨念所集，来历无名的神奇残篇。 便在此刻，夕阳最后一丝光亮，恍如刻意，在此处流转，面对《星耀九天诀》，猛然一亮，一颤，最终掩入黑暗。 香风拂过。 仙女姐姐温和的目光，在他身边凝视。 萧羽坐倒在地，浑身再无力气。 他抬着头，根本不去观看面前奇书，只是盯着山间冷月升起，不知自己，做得对，还是错。 星辰，点点闪现，不知是否幻觉，如同化做颗颗神目，清冷，而深沉的盯着，地面上的少年。 “残篇，终究是残篇……”萧羽忽然无奈一笑，感觉自己，似乎做了傻事，即便原貌复现，难道，还能真去修炼不成？ “烧了吧……” 他坐起，再去看那纸张，却发现，被仙女姐姐拿在了手中。 “……啊？！” 萧羽一愣，一惊。 他从未发现，仙女姐姐，竟有主动行为的时候。 素手纤纤，凝白如玉，伸了过来，拿过了笔。 萧羽呆呆的看着，仙女姐姐一直冷淡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拿着他的笔，在残篇之后，轻轻画动。 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萧羽只觉美到极致，无语而呆。 几笔之后，仙女姐姐轻轻蹙眉，似乎想到什么，走到一旁沉思。 萧羽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残篇，被勾掉了一些，又被补上了一些，难道…… 总之，不会害我。 无端的信心，让萧羽定下了心，等待仙女姐姐，慢慢完补。 虽有所觉，似乎方才已是突破三转，萧羽依然清醒自查，需要稳固。 他摆好站桩，一边体悟，一边运转气息。 存意一成，整个人的精神，都随之骤然变化，不但壮大雄浑，更有坚不可摧的威势，突破体表，沟通自然。 想起解真之前的凶猛气势，与之一比，简直散乱不堪，没有一点真意，统帅周身，便如同散兵游勇，与军帅一体，上下同心相比，何止千倍万倍！ 若有相较，萧羽倒是忽然回忆起那个中班教习，猛虎气势，凝实无虚，恐怕，才是存意后的真正体现。 收势，便要站立。 就在这时，一旁的仙女姐姐，突然伸出手来，点在他的身上。 萧羽一惊，多亏了存意已成，念头通达，立刻压下暴起反击之意，浑身稳如常态。 虚幻的手指，在他体内，引起了微弱的涟漪，不断游走，渐渐汇聚奇妙路线。 这路线，极为熟悉，又是陌生。 萧羽眼神一亮，忽然发现，这不正是他一直修炼的“体修功”，那运转周天的气脉路线？ 不对，并不完全一样。 对仙女姐姐，有着万分信任，萧羽毫不犹豫，按照这个路线，重新运转真气。 存意之后，虽不能内视，但体内感受，清晰无比。隐约中，似乎渐渐崩开，多处沉郁栓塞，气脉运转，精气转化，丹田驻扎，不断加快。 舒畅的感受，不断传来。 意念所致，身躯有应。 噼啪之中，关节、骨肉、筋膜，也俱是颤动。 对应体内变化，一一照应，也是真切，便犹如看见星辰点点，在体内不断闪现、幻灭…… 收功完毕，自己体会，萧羽震惊，这片刻的修行，竟能抵下过去一天！ 仙女姐姐，果然有无上智慧，竟然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完善，或称提高修行功法？！ 这等能力，对萧羽而言，何止珍贵，简直指路为明，逆天改命！ 萧羽看着仙女姐姐，一直对着《星耀九天诀》思索，直到时辰终了，消失隐去。 他的心头，欢呼雀跃，大喜而至。 即便存意之后，情绪稳定，轻易无波，但毕竟凡人，喜怒依旧，萧羽仰天，久久长啸。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挣脱先天束缚的机会，一条，不断变强的道路！ 017.九、平凡的日常 上篇 “缘儿，你这样勤奋，着实令人欣慰，但张弛相隔，也需有度……” 华吾离身着黑衣，看着憔悴的宇尚缘，有些无奈：“任何成功，均不是一蹴而就，你的进展，已是极快！欲速不达，这样道理，你也该是清楚……” “师傅，徒儿明白。”宇尚缘语声有些低沉，地音境之后，音为心声，可以听出，此刻的他精神不振，“请放心，我不过累了些……” 华吾离看着他，淡淡说道：“你天资绝顶，自修行起，便从无对手。说来，能够品尝失败，也是好事。如何从失败中，走出新路，才是你真正的考验。” “……师傅说得极是。” 两人有些沉默，只有宇尚缘沉思，微微的喘息。 自那日开始，他从师傅手中，正式习得剑配诀窍之后，便日夜苦练，每有进度，便假想当初少年，作为对战之敌，重拟比斗。 显然，最终结果，不如人意。 “越是回忆，当时的对手，越是强大……”宇尚缘重新振奋，平和说道，“他对剑的掌握了解，似乎返璞归真，近乎百年音配……难道，真有这等，生而为剑的诡异奇才？” “虽然为师也是剑配，但还是要说，”华吾离轻敲巨剑，弹出嗡嗡脆响，“剑术，不过末技，乃是聆听真音，沟通万物的附属，任何音修，手中配物，达到合一共鸣，从中推敲自然玄妙之技，不过翻手，简单之极。因此，千万不可沉迷，舍本逐末。” “徒儿知晓。”宇尚缘眼神明亮，冷静点头，“主次之分，早有定论，之后我自当节制。” “你一向沉稳，为师放心。”华吾离满意点头，“其实，不必执念，若真是天才，论法会上，总会再见。” 宇尚缘躬身应是，不久后，喃喃自语：“……那个时候，你又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呢？” 漠北外门，高班房舍。 解真躺在床上，愣愣的瞧着屋顶。 周围药味浓郁，刚刚熬好的药水，就这样放在床头，他却看也不看。 解真完全清楚，身体的伤势，并无看来那般严重，真正打击，还是心病。 原本的计划，刚刚起步，便被完全扼杀。 要知道，与陈静凝稍微亲近的男子，本便不多，满打满算，接近十指之数。而物以类聚，也都算各有依仗 依照解真之前的安排，除了开头最弱的萧羽，算是预热，接下来，每个对手，依次步步增强，恰好给自己，营造适当压力。如献策的教习说法，说不得，一圈战罢，精神磨砺，大有机会，突破存意之转，寻得本我，进入四转心动。 但如今，一切成空。 解真这等桀骜之辈，既然在萧羽身上，输的灰头土脸，哪里还有脸面，去继续挑衅其余几人？ 他猛然扫落药碗，“啪”地一声，打碎一地，脸色阴沉，黑如锅底。 “萧----羽----” 他咬牙切齿，以往绝不会放在心里的小人物，如今，已是刻骨铭心的眼中刺。 听到声响，有仆役轻轻敲门，却被解真暴喝斥退。 屋外门可罗雀，没人敢来登门。 那群追随左右的帮衬们，知道性情，自是明了他的状况。 此时出现，不过让解大少觉得丢脸愤恨，绝不会开心。 解真能够想象，外面对于此事的看法。自己把声势搞得如此之大，结果，反而搬石头砸了自己脚，在外门诸生眼前，丢尽了脸面！ 背后的嘲笑，讥讽，想一想，都会让他心头火起，羞怒之极。 陈静凝，这个炫耀对象，他当时没有于观者中找到，如今，倒真希望，这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少女，确实未曾出现。 “萧羽！”那个人的名字，再次从解真的牙缝中挤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七月，已是骄阳正烈。 山中，自避火气，依旧清爽宜人。 午后时分，萧羽躲过阳光，于山峰阴影中，踏入外门红尘阁。 这是山腰东侧，远离广场的独立楼院。虽名为阁，却不是独楼，估计是以往的名讳继承下来。 楼外远远，便能见到似乎书法名家所立招牌，“红尘阁”的几个黑色大字，即便远瞧，也有一种特异的韵味。 走进楼院，牌匾下垂有红穗风铃，看来不是凡品，铃音清脆，却不吵闹，虽有山风时时吹拂，音声却悠悠不急，显得雅致而轻松。 这里几个楼阁，都是存放世俗红尘之物，大多是凡俗进献，或是管事仆役采办，也有门人游历，带回收藏。 萧羽曾在岳小昌指引之下，来过一次，后来，便都是独自一人，那个懒散的朋友总是诸多借口，不愿麻烦。 当下，自有人清扫庭院，看他来到，微微笑笑，对他略一点头，便不再理。 此处孤寂，能在此处安身的，基本都不是趋炎附势，懂得逢迎之人。 萧羽也是笑笑，并不打扰，熟门熟路，拐到一旁的“墨香楼”。 这座矮楼，年代看似久远，虽无积尘破损，也有陈旧之感，应该是经由别处房屋，改造而来，此时，乃是作为藏书品阅之地。 一楼是休息，以及存放物品，萧羽轻身而来，直接上了二楼，嘎吱嘎吱的楼梯，印证岁月流逝。 “嘻嘻……”刚走一半，便有女子嬉闹的声音。 萧羽面色一沉，对此清静地的喧哗，有些不满。 当进入二楼，刚刚来到第一扇窗前，就见此房之内，几个女修在里面玩闹。 从窗户看进去，屋内中央，几人围着，有两个女子拽着香帕，似乎在玩着某种游戏。 而窗子对面，是个贵妃长榻，其中，稳稳坐着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拿着书，专注翻看，表情沉静，五官精致，面容白皙粉嫩，如同孩童，正是陈静凝。 萧羽一怔，却未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这位师姐。 在她身边，还斜斜靠着一个娇小怜人的少女，蜷缩纤细双腿，依在榻上，睡眼朦胧，显得慵懒而迷人。 因为屋内的欢闹，萧羽虽是走过，似乎也无人看见。摇了摇头，萧羽安静走了过去。 这时，似乎游戏结束，中间的一个女修倒在地上，被另一个女子骑跨而上，笑着捂住脸蛋，连连叫喊。 似乎觉得这样僻静的场所，不会有闲人出现，她们完全没有平日的淑女风范，就是这样放开耍闹，看起来，与凡尘少女如此相似，丝毫显露不出苦修求音的超脱气派。 似乎是被胜利方的笑声惊扰，陈静凝也是从书中抬头，看向中央，结果，恰恰见到萧羽最后的侧影。 “嗯----”陈静凝看着屋内大笑的女伴，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阅读。 “你认识那个男子？”旁边，仿佛瞌睡的少女，却忽然凑了过来，依偎在她的肩头，轻轻问道。” “算是认识吧……”陈静凝点头。 “呵呵，难得难得。”那少女在她耳边娇笑，故意的哈气，“我们的冷美人，也有认可的男伴啦？他之前在那法斗赛上，可是表现惊人哦！” “李师师，别这样闹我！”陈静凝稍微偏头，脸色微红。 “好啦，好啦……真有意思！” 李师师掩嘴笑着，转头，对着依然疯闹的女伴们喊了一声：“还闹什么？都被外人瞧得一清二楚啦！” 中间几女一愣，连忙正身，或是整理衣装，然后才从窗子探头出去，四下张望。 萧羽已然走远，却没让她们看见。 不过此处叽叽喳喳的声响，还是在他耳边，依稀可闻…… 二楼的藏书不多，基本都是凡俗的经典。 萧羽来到一处拐角，顺着之前翻阅的位置，抽出书来，继续领会。 入了存意，却还需要稳固。 由精神的壮大，气势的开悟，让萧羽更加明白，广阅群书，知晓世间哲理的重要。 他的三转，乃是经由另外凡世的虚幻所铸就，开拓眼界，奠定我音根基，才是正路。 文字入目，自有心中默声相伴，尘世经典，言辞精练，字字有物，以他的悟性，顷刻便化为点点奥义，或是存留心底，或是不合本性，轻轻散去。 与江湖中人相比，类似存意、心动的层次，乃是大多数武者，生死磨砺，锤炼技艺，随着岁月，由外而内，自然而成。 但对于修行者，省去逞凶斗狠的阶段，直指玄妙，虽然跨越极大，一步可以登天，但没有足够历练，更是难上加难，想要达到凡者巅峰，必然付出无穷心力。 如萧羽这样深辨的阅读，耗神费力，需要字音化理，取意求真，烙印在心。 凡间过目不忘之能，对待此种，也是枉然。 萧羽却如饥似渴，仿佛在壮阔浩瀚的文海徜徉，意念如船，载着自身，不断探寻合乎本我，攫取精神养料之物。 残阳斜落。 似乎弹指间，时光便是过去。 阳光渐渐消失，明亮程度，并不足以支持翻阅。 墨香楼内，不存火烛，连年来客稀落，管理人也是懒散，为防走水，干脆不备光亮。 萧羽喃喃牢骚，不舍的还书于书架之中，记好位置，走了出来。 肚子咕咕叫起，萧羽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明显是消耗心神过多。 楼中莺声燕语，早已散去，屋中再度清静，稍显阴沉。 萧羽来到门外，忽然发现远处，有些动静。 红尘阁外，一道倩影，袅袅而去，似乎，便是陈静凝的身形…… 018.九、平凡的日常 下篇 夜，深沉。 星月在空，既是淡淡光明，又是冷冷窥视。 “啊----” 宇尚缘，自梦中惊醒，额头，一片冷汗。 梦中那剑意，历历在目。 细思极恐，每每回忆，那夺人心魄的意念，便深印几分，面对之时，还不觉得，之后，越想，越是后怕，但同时，对天才而言，也越是兴奋向往。 此处是龙元帝国境内，一个二流顶尖门派，对万音山来人，投帖邀请，极是欣喜，对两人，也极尽地主之谊。 住处安排，也是华贵，虽然在宇尚缘师徒二人眼中，不过寻常，却也是出行来，难得的安稳休憩。 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宇尚缘推开窗户。 夜风轻吹，略带凉意。 清亮月影，被黑云遮盖。 “难道，第一次的挫折，都是如此难忘？”望着天空，宇尚缘苦笑摇头。 片刻后，他回身拿出佩剑，在黑暗中轻抚，闭目凝神，感受剑中音鸣。 毕竟不似寻常乐器，灵音自藏，深于器内，没有足够耐心与敏感，谈何容易。 心意平，气元动，宇尚缘未见如何动作，便有悠悠响动，自身上发出，似乎乐声，更为幽玄。 静夜之中，微微的音律，慢慢传播，达于自然，更显静谧…… 日上枝头，白云悠悠。 今日，又是自修无讲的日子。 “东川五鼎论法会？”萧羽听到岳小昌的闲谈，听来有些印象，似乎家族也曾于此会，做过特意安排。 “你连这等大会，都不清楚？”岳小昌高声叫着，一脸鄙视。 随着萧羽实力增长，又因为公开法斗赛而名声大振，身为引路前辈的他，即便洒脱，也有一丝幽怨，便于八卦奇闻上，找补回来。 “有所听闻，但不详细。”萧羽不以为意的笑着，故意露出好奇表情。 “咳咳……”岳小昌果然满足，清清喉咙，慢慢说道，“东川五鼎论法会，乃是东川域正修的一项重要传统，是东川修行界，也是整个仙音大陆修行界内，都算得上号的盛事……” 听他描述，萧羽渐渐回忆起来，但幼年对修行界的抵触，以及家人的刻意，毕竟让他难得全貌。 “论法会，是由五大正派，轮流举办，以‘仙种帖’为报名资格，广邀新晋修行弟子参与。”岳小昌摇头晃脑，指点江山，“本届大会，轮到‘仁音’之主，大夏帝国的‘万音山’作为东道，估计声势气派，都会更胜当年……” 看他悠然神往的表情，萧羽呵呵笑道：“你曾见过？” “论法大会，十年为期！上届之时，我还是个娃娃！”岳小昌瞪大眼睛，瞧着萧羽。 “那便等此会开幕，告假前去瞻仰？”萧羽也是看他，笑着提议。 “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岳小昌叹气，神情也是抑郁，“都有‘仙种帖’来筛选资格，你以为，便是寻常修者可去？” 他扭头看看外门诸生，更显落寞：“‘漠北派’，昔日还有荣光，如今已是沦落至三流……何况我等混迹外门，哪里可比世间几多天才？” “还以为你天生大度，不会芥蒂。”萧羽眼中精芒闪过，平静说道。 “说得好听，我又不是痴傻，好坏总分得清楚！”岳小昌又是叫道，“像你我这等，天生音质低下的凡人，再多期许，不过奢望梦幻，破灭之时，便是惨痛……” 萧羽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啊？”岳小昌被拍得生疼，却也呆住。 “……希望，确实极多破灭。”萧羽盯着他，不觉带上三转的气势，“但若有着渴望，不去努力，奋进，拼搏……终究，会有一世的遗憾。” 岳小昌心头悸动，眼前耳边，朦胧都有幻觉，自己诧异，不知是面前的言语，还是其他，大奇之下，喏喏无法开口。 萧羽一震，醒悟过来，悄悄敛住精神，收回气势。 “……你说得都对，”岳小昌忽然轻松下来，也不去追究方才，耸耸肩膀，说道，“可惜，我做不到。” “你呀……”萧羽眼神明亮，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暗中一笑。 又是闲聊几句，萧羽便告别离开。 正常修行，上午练功，下午便是阅读，黄昏静谧，欣赏夕阳，又是和仙女姐姐相聚。 打坐养神，站桩行气，呼哈开声，鸟鸣观音…… 一番作为，功课便是足够。 与进度缓慢的“鸟鸣法”相比，萧羽的“体修功”，已被仙女姐姐补全，按时修行，总有内息充盈之感。 体魄强健，精神也是振奋，只要稳稳打熬，也许很快，便能步入四转“心动”。 他的修行速度，并不为外人所知。 上次的法斗赛，对于胜利的萧羽，却很少得到漠北外门的同门认可，毕竟有着确凿的资质认定，又有教习的说法，加上，那一战中，他的动作太快，恍若虚幻，也确实没表现出直观明确的惊艳，大多数人，还都不屑一顾，以为这是胜在巧合。 对于这种氛围，萧羽安之若素，无疑正好符合自己低调的前意，开始默默的成长。 至于《星耀九天诀》，他虽贴身保管，以便每日仙女姐姐出现，都要推演深究，但意志坚定，舍得放下，顺其自然，不滞于胸。 “墨香楼”的翻阅，依然正常进行，此番，却未见女修打扰，恐怕她们也是偶尔放纵，不会沉迷。 夕阳如金，那一抹极致的残光，仿佛留恋世间的深情，仔细体味，便是直入胸臆，如鲠在喉。 从崖边修行而下，山路蜿蜒，尽头处，萧羽忽见陈静凝的身形。 她正跟着之前那个，睡眼朦胧的少女，边走边聊，童颜之上，纯洁的笑意，淡如青莲。 两人一上一下，隔着山石，片刻交错。 似乎有所察觉，最后一步，陈静凝转过螓首，双目望了过来，微微一怔，笑意伸展，迈步，转到了山石背后…… 又过了几日，解真的伤势痊愈，悄无声息的继续听讲。 这个消息，自然是岳小昌带来，按照他的话说：“整个高班，似乎都被这个阴沉的大少，压抑得乌云盖顶。” 萧羽得知，只是一笑。 有了“存意”三转的精神支柱，他意志更是坚定，手下败将，更对应一种自信和底气。 “他若来，我便接着。”萧羽淡淡说道，“如他的性子，估计，我们已是不能两立了……” 岳小昌张大嘴巴，对于萧羽的淡定，十分讶异。 山中云雾萦绕，多有风雨。 此时，阴沉沉的天气，似乎便是下雨预兆。 萧羽带着雨具，匆匆出门，赶往红尘阁中。 来到广场拐角，忽然见到一个窈窕身影，自讲堂出来，这是位女子教习，却是不分生员，小班，高班，均是教导。因此，萧羽也是熟悉，想起她的姓名，冷若梅。 说起来，凡俗之中，女性天生使然，音质高者，明显多于男子，情思细腻，耐心敏感，对真音的接受，更是稍胜一筹。只是出于传统，非是独特，很少走上修行之路。 在冷若梅出来不久，身后又跟出一个玲珑身影，正是陈静凝。两人窃窃私语，状似亲密。 萧羽思量，恐怕同为女修，陈静凝等，还是更与这位教习熟稔。 两方的路线相对，很快便是接近。 冷若梅虽为教习，外表看来，年岁却是不大，正值花信，风情隐约，却更加俏皮，若是近观，肤白细嫩，吹弹得破，较之不少生员，都是粉白嫩滑。 两方对视，萧羽笑着点头，便想错步让过。 “咦，你不是……那个萧羽？” 声音脆亮，仿佛一种雀跃灵动，隐隐传来。 “教习好。”萧羽只好对着那双美目，点头相应。 “我看了你法斗赛的表现，是个好男儿！”冷若梅举起小拳头，挥舞说道。 “多谢夸奖，不过运气好罢了……”萧羽既是谦逊，也是敷衍说道。 冷若梅却不在意，伸了头过来，侧身打量，她那粉嫩的脖颈，便露在萧羽的眼前。 似乎，有微微的嫣红，与雪白相衬，煞是好看…… “若梅姐姐……”旁边的陈静凝，似乎看不过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的长发柔顺，在轻风中飘飘，童颜也是细嫩，两人一站，还真如姐妹一般。 “哎呦，我倒忘了。”冷若梅忽然一拍手，倒把陈静凝吓了一跳，“我的音配器物，又落在山上……” 萧羽一愣。不是听说，音配之物，需要随身携带，待之如友，温养情意，构建共鸣……这都能忘记，这位教习，忘性该是如何啊…… “姐姐还是留在这边吧，刚刚为了拿上雨具，便丢了不少东西……我去帮姐姐拿来吧。”陈静凝叹气，轻轻说道。 “哦，那便拜托妹妹了……”冷若梅白皙的面颊飞起红霞，在萧羽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萧羽啊，你的剑……”看着陈静凝离开，冷若梅似乎又忘记方才糗事，兴致勃勃的追问起来。 萧羽看到此景，连忙自告奋勇说道：“山雨欲来，师姐又要撑伞，恐怕不好取物，我去帮帮她吧！” “……嗯，说来也是。”冷若梅被打断，这才想起什么，沉吟说道，“雨路湿滑，她功法沉稳，倒是无碍，不过拿着我的配物，确实不好行走……” “那便这样吧。” 萧羽说完，向她告辞，赶着陈静凝的方向而去。 冷若梅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一笑，神色莫名。 019.十、仙种帖 上篇 “这便是教习的音配之物？” 萧羽看着面前木筝，扁长方形，梧桐木质，上有二十一弦，颇为雅致大气。 他有些明白，为何冷若梅教习，会不经意便遗忘。这等乐器，随身携带，还真是有些不便。 “是。”陈静凝点头，伸出玉手，毫不费力的拿起，放入盒中，背在后面。 都是“体修功”的修行者，体质仿佛世俗武者浪客，即便看似娇弱，也是力大过人。 回来之时，小雨零落下起。 萧羽撑开油伞，替她遮住，两人同行，有些沉默。 “说起来，不知道师姐选择的音配之物是……”萧羽随便问道。 “……还未选择，若是决定，恐怕也是箫----习练‘口琴法’之物，毕竟熟悉久了。”陈静凝看了看他，说道，“你们小班，也知道音配？” “……之前，有个中班教习过来，教导了一些……”萧羽老实说道。 “嗯……是取金刀作为音配的那个？”陈静凝想了想，问道。 “对，师姐也是知道？” 萧羽转头看来，两人四目相对。 陈静凝眉梢微微一翘，转头看向前面，悠悠说道：“在外门，真正有机会超脱，不过寥寥。音配需要经年累月，长久耐性，真若考虑，自然多选兵器，应用音配法门，达到驭使巅峰，更加有效……凡俗顶级武者，所谓人剑合一，人刀合一，不过如此……” “音配……仅仅是凡俗那般？”萧羽隐隐知道，并不简单。 “当然不是，修到高深，自有神通……”陈静凝轻轻摇头，“音修者，寻音，听音，明音……后面拟音，驱音，变音……万音知理，言随法动，何等玄妙！只是我等，恐怕没有那份机缘……”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 随着湿气，山风转寒。 还好两人均是养气有成，不惧寒暑。 天气虽是阴沉，两人的气氛还算愉快。萧羽从未和她，相谈如此之久。 随着熟悉，萧羽也有些感叹，平日看她，还有些冷漠，实际接触，不过是文静惯了，不愿多语而已。 他并没有问起，陈静凝是否见过自己在法斗赛的表现，如果她提到，自己还会尴尬。但现在看来，恐怕，她根本没有去瞧热闹的闲心。 很快，两人走到冷若梅等候之处。 冷若梅等得似乎不耐，但嘟囔几句，转眼便有说有笑。 萧羽与她们告别，走过一段，回头，看着互相打闹的两女背影，只觉对这两人的认识，重新转变。 山雨不大，但断续不停，悠悠持续了几日。 这天，晨钟鸣响，又是开讲之时。 然而，教习刚刚在讲堂坐罢，循例问了几句，就有人过来打断，对教习耳语，教习脸色大变，似乎不敢相信，震惊之下，也不顾诸生，快步而去。 萧羽与同班一起，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过了许久，众人仍然交头接耳，讨论纷纷。 因为教习没有交代，也不知要停讲还是如何，诸生不敢离开，只能在讲堂中继续停留。 萧羽看看岳小昌，发现他正在皱眉沉思。 “你可是知道什么？”萧羽凑了过去，问道。 岳小昌摇头，说道：“这次事发突然，恐怕，要等之后，才有消息。” 看到众人茫然，岳小昌眼珠一转，低声说道：“教习看来短时不会回转，我这便上去打听一下……” 诸生见他悄悄出去，也是心怀期盼。 不说讲堂迷茫，单说那个离开的小班教习，匆忙上山，正见外门几乎全部教习人员，都在顶峰大堂，静静站立。 小班所在，因为山势最低，离此地最远，因此，他便是最后到来的一位。 有相熟的朋友，看他来得匆忙，自人群中悄悄挥手，那教习看到，也不敢无礼四顾，只是闷头，走到朋友旁边。 “听说，咱们外门，也是接到了‘仙种帖’？！”不等站定，他便紧紧拉着先到的朋友，低声快语问道。 那个朋友也是同样吃惊，一脸茫然，低声回应：“我也是听说，此事并无通知，似乎，是‘万音山’来使，特意赶来……” “‘万音山’来使啊……”那教习仍然不可思议，问道，“谁在里面接待？” “本来该是教习长与执事，但他们均出游未归，无人合适，正好内门长老，那位前辈还在，身份最高……” “郭长老啊……” 两人都是看向大堂之内，其实，他们周围，按序整齐站定的教习，脸色与这两人并无太大差别，都是震惊。 毕竟，“东川五鼎论法会”，这等大事，这些年来，从未听说，会与“漠北派”外门，这个修行界实力排行末等的小地方，有任何关联！ 大堂之内，宇尚缘站在师傅华吾离背后，眼神，在周围扫过，心下也是不停思量。 这两个月来，他与师傅，行过万里，依照名单，明察暗访，于各大门派选中优秀弟子，派发“仙种帖”，给予参会邀请。 然而，两月前的那场比斗，始终让他难以忘怀。 那个看似新修的少年，经过对周遭探查，以及同门回复，似乎，并不在邀请之中。 难道，这个神奇的天才，是相隔万里之外，身在异国他乡？ 这种推测，他深表怀疑，毕竟无回林中，还有那少年放养的妖兽，一般来说，谁会将宠物，放离自身如此之远？ 华吾离看出他的矛盾，与他谈过，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两人回行之时，拐了路线，再次来到此处附近。 “‘万音山’的高徒，果然不同凡响！”郭芊兮郭长老，仪态万千，端着茶杯，敬客施礼，“不像我们‘漠北派’，人才凋零，极难见到如此的美玉。” “能在漠北外门，见到郭长老这样的同道，也是欣喜之极！”华吾离不苟言笑，但普通交际，总是熟练。 郭芊兮微微一愣，看到他看向身边宝剑，立刻明白过来，有些惊喜说道：“难不成，华长老，也是剑配之道？” “我出身贫贱，幼年多有坎坷，曾经习武傍身……”华吾离点头，淡淡说道，“后来入了‘万音山’，成了音修，却放不下喜爱剑技，因此，便择了剑配。” 020.十、仙种帖 中篇 “音修之中，兵器音配，其实来历大多如此……”郭芊兮感慨说道，“不过，兵器主凶，不经杀伐，不吸血气，很难显灵于外，被修者闻音把握。” “说得极是！”华吾离看着对面风情万种的佳人，露出欣赏，却无美色之迷，“所以音修高阶，极少剑配之类，倒是普通乐器，发音于外，极易共鸣，提拔容易。” “呵呵，难易有别，但也公平。毕竟天腔境后，锤炼听音之术，轮到凡世历练，兵戈斗法，掌握剑配者，可是优势赫然，身体力行，进境一日千里……”郭芊兮巧笑倩兮，美目飘过，一种洞彻了然，悄然闪现。 “……”华吾离沉默微笑，喝了口茶。 “漠北派”吗？ 毕竟是曾经辉煌，历史悠远，惊奇之辈，不曾断绝啊…… 他忽然对徒儿恳求的此行，产生一丝期待。 “……我外门生员，不敢称为天才，但潜力出众，还是有上几人。”郭芊兮转头，对身后贝珠儿说道，“去通知一下，叫高班子弟，都来参见。” 贝珠儿应声而去，挑了几个熟悉生员的高班教习，一同下了峰顶。 这一传召，音讯便是传开。得讯的外门诸生，轰然大震。 岳小昌出去转了一圈，立刻从各种渠道，取得第一消息，又惊又喜，匆匆忙忙回来，大声将此事通知小班。 小班诸人，也是轰动，不过仅仅新鲜惊奇，倒无人，觉得此事与己相关。 “想想也是，”岳小昌坐到萧羽身边，神色激动，“即便有‘仙种帖’发下，恐怕也是高班机会，人数必是有限，不会多少……” “嗯，当然如此。”萧羽笑笑，看着坐立不安的岳小昌，说道，“看你激动兴奋，是不是觉得，外门既然有人参与，便有了可能，一起前去那个论法会上，见识见识？” “还是你最聪明！”岳小昌一跳，拍着双手，说道，“还以为，此生无缘，未料到柳暗花明，最终，天降喜讯，竟真的落到漠北外门头上……” 萧羽微笑看着好友喜悦，自是替他高兴，而他自己，却未对此有任何波澜，论法会上，万人瞩目，自己身负奇异，总难保全。 何况，之前明了仙女姐姐之能，确立前进之路，正是变强契机，哪里，还有心思他顾…… “这些，便是我外门，杰出弟子。” 郭芊兮深居简出，不常与诸生打交道，但众人资料能力，于这段时日，其实早已通晓。 华吾离还未如何，身后宇尚缘，却是上前半步，有些急切。 这次前来，是他的私心，也是他最后的尝试。如若连此处小小外门，都不曾存在，恐怕真的无处可寻，只能静待来日。 其实，连宇尚缘自己，都不太相信，那个被他看重的天才少年，竟是被埋没在这里，一个三流门派的外门？ 扫视一遍，他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眼前的高班众人，并无那个少年身影。 宇尚缘脸色暗淡，后退回去，站在原处。 不需师傅华吾离挑选，凭他的眼力，也是大致判断出来，这些外门子弟，若说天才，实在难堪，资质也许隐藏，但目前实力，不过尔尓。 华吾离自然关注自己弟子，发现他的失望，心下明白，也是暗中一叹。 不过，既然来了，总归要有所表示，不然“万音山”的脸面，也是不好看。 郭芊兮不知宇尚缘的心思，虽有所觉，还是不动声色，一一指点诸生上前，简短介绍，若是华吾离关注，还可展示些技艺音色。 开头几人，多是寻常，华吾离表情也无，只是敷衍点头。 之后，一个玲珑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这是陈静凝，女修中的佼佼者。”郭芊兮对于同性，还算照顾，多说了几句，“她的资质也算不错，性喜沉静，常常翻阅名典，修身养性，对修行的感悟，也有独到之处。” “唔……”华吾离看着这个童颜妖娆的少女，微微点头，说道，“可否展示下你的音质？” 陈静凝也不紧张，自然的站到一旁，双腿微屈，依照平日练习，下丹田发力，意念观想，人体为源，虚空为音箱，引气入喉，哼啊嗯唱。 音域宽阔，上下极限，高低如意。 华吾离对这等资质，并不惊奇，但对她轻松如常的态度，很是赞同，也不再听，叫停之后，抬手，弹出一张镶金帖子。 “心意平和，自如平稳，存意三转已是稳固，心动可期……也算有些潜力。”华吾离简单评述，看了郭芊兮一眼。 郭芊兮明了，这等赐予，实际，还看了自己一些面子，笑笑应对。 陈静凝果然宠辱不惊，虽然对于能够收到传说中的“仙种帖”，有些激动，但进退有度，并不失态，礼貌收起，退到一旁。 有了这个样例，身后诸生更是提起精神，拼命压制紧张，想要表现良好风范。 可惜，即便再有女修，郭芊兮的介绍依旧简短，不再刻意；华吾离更如老僧坐定，喜怒不显。 面对这无眉老者，威严冷淡的表情，莫名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触，很少有人能安若无事。 本来资质便是差强人意，何况在施加压力之下，表现更弱，连后面无所事事的贝珠儿，都看得暗中摇头。 这便是外门的水平吧…… 宇尚缘情绪不高，看到这些生员水准，完全没有惊艳，眼中失望之色，越加浓厚，甚至，慢慢生出惭愧不安。 因为对自己的宠溺，不得不让门中显赫的师傅，去瞧这些不入流的情景，真真算是一种纡尊降贵。 就在宇尚缘胡思乱想之时，一个苍劲有力却沙哑破败声音，唤起他的注意。 “狼军星，前来拜见！” 只见，一个两米来高，魁梧威猛的汉子从外步入，他的右脸有道狰狞疤痕，粗眉方脸，丑，但有男人气。 “这个……”郭芊兮竟有些愣住，这个人物，怎么没有资料记载？ “狼军星，你还不快退下！”身旁教习群中，忽然站出个胖子，指着那彪形大汉，厉声低喝。 021.十、仙种帖 下篇 “宗教习，”郭芊兮皱眉，向着宗之治问道，“怎么，这个生员，有何不妥？” “禀郭长老，”宗之治立刻换上笑脸，施礼说道，“他，并不是高班生员……” “嗯？不是高班……”郭芊兮心思一转，不理宗之治，转向那大汉，温和问道，“你可是名列中班？” “是。”狼军星表情不变，利落答道。 郭芊兮还未说话，一旁静坐沉默的华吾离，忽然开口，说道：“竟然还有这样人物，漠北派历经千年，源远流长，果然底蕴深厚啊……” 周围人都是愣住，不知他是何意。 只有郭芊兮，仔细打量这个魁梧汉子，眼神慢慢亮起，起身，来到他的身边，绕了一圈，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你竟是这生员之中，唯一脱凡之人……” “什么？！” 旁边的高班诸生，都是惊讶。 作为外门提拔的骄子，他们唯一目标，便是早日入得地音之境，脱离凡气，这才是音修正道，长生之机。 然而，他们这等人物，还未脱凡，如今听来，还有中班之辈，竟是先得，自然难以相信。 “确实，他是地音之境，一转‘声随’的层次。”宗之治在旁，提醒说道，“不过，他的年纪已长，而且‘败声’至此，守住底气，都是困难，今生已是再无进阶之望……” “败声？！” 诸生终于恍然，再去看来，都是怜悯，甚或幸灾乐祸之色。 狼军星处于周遭焦点，却面如钢铸，不是僵硬麻木，而是无所畏惧，自信自强到了极点。 这些，落在华吾离眼里，心神波动，忽然问道：“狼军星，你可是出身行伍？” 狼军星顿了一顿，高声回道：“没错，我自幼生于边境，后来入伍，作为边军，驻守了十年。” 声音依旧沙哑，但内中，仿佛一种滚烫，似要喷薄而出。 点了点头，华吾离眼中闪现莫名神色，抬手，同样拿出一张“仙种帖”。 “这个……”宗之治在旁，想要说话，却又因为身份，不敢对“万音山”的长老不敬，脸色有些变化。 “他得此帖，也是有理。”华吾离自然发现，沉声说道，“即便他的前途渺茫，毕竟当下之时，可算众弟子之中，最为优秀，此乃事实，谁愿辩驳？” 宗之治和高班诸生，都是低头，即便不服，也不会当面抗对。 白白浪费了一张，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众人心下痛惜，对这横插一脚的狼军星，不由充满了愤恨。 狼军星接了“仙种帖”，敏锐的直觉，明了周围暗中针对的目光，却挺直胸膛，刚硬不折。 见到此景，华吾离微微一笑。 如今，陈静凝、狼军星算是入了他们的法眼，给了两张仙种帖。 以漠北外门这等名声水准，这可是不少的数量！按照之前众人猜测，一张不得，才是正理，哪怕只得一张，也是大喜过望。 但余下诸生，可是不愿就此结束，他们争先恐后，想要排在前列，谁知道“万音山”的来使，何时觉得不耐，起身走人？ “成何体统，都给我退后！” 一声暴喝，让余下高班生员，齐齐一颤。 解真。 自从伤愈归来，他在同班之中，更为阴冷，生人勿近，身上气势，竟因为挫折，大大凝聚。 即便是以往的同伴帮衬，在他面前，也觉遍体生寒，低声细语。 不过似乎“存意”有进，解真的脾气，倒收敛控制许多，轻易，不会再与人挑衅。 如今，在“仙种帖”接连出现的刺激之下，解真终于爆发，再次拿出大少风范，排挤众人，当先出来。 “此是解真，颇有斗性。”郭芊兮玩味的一笑，淡淡说道。 “哦，气势倒也不错，有些潜力。”见了诸生听话退避的场景，华吾离点头，轻轻开口。 宗之治察言观色，已是发现，这“万音山”的华长老，其实对于做派沉稳硬朗之人，更是青睐。 他无需去寻思原因出处，只知这是解真的一丝机会，便在解大少的后面，轻轻一点。 解真扭头，看到了他的眼光，正示意自己携带的长剑，微微思索，已是明白。 “告华长老，在下乃是剑配，不知可否演示剑术？”解真上前，对着华吾离说道。 “嗯，当然无妨，你自演练。”华吾离自然对那宗之治的提点了然于心，却也不会拆穿，温和说道。 解真又向郭芊兮施礼，得了允许，来到空处，深吸口气，抽出长剑。 霍霍剑光，猛然亮起。 公正说来，解真的剑技，以他的年纪，正是不弱！ 有名家的倾囊相授，自身的兴趣喜爱，勤修苦学，若在凡俗之中，已是青年一辈的高手。 “好，若能坚持，也有前景。”演练完毕，华吾离平静称赞了一声，毕竟境界地位不同，不会对此等凡技，有多少惊叹。 稍有犹豫，华吾离再次看看后面未曾展示的诸生，站起身来，又拿出一张“仙种帖”，交给大喜过望的解真。 “今日，也是不早……”华吾离对着跟着站起的郭芊兮，淡淡说道。 这便是不想再看，发帖之事，也该告一段落。 郭芊兮想得明白，也不遗憾。 加上解真所获，漠北外门，可是生生得了三帖！ 毕竟是五大门派，眼界标准，乃是修行界的至高，不是天才，都是平凡…… 解真还是他人，在他们眼里，其实相差无几。 何况，也许将来在试法路后，就再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示意宇尚缘跟上，华吾离也不想再留，最后，还是客气问了一句：“是否，还有漏掉的高才？” “华长老明见！” 忽然，那个胖教习宗之治，上前一步，恳切笑道：“既然华长老可以容忍，非是高班生员，又是肯定解真水准。宗某斗胆，还想推荐一人。” 华吾离看着他，面上不露喜怒，淡淡说道：“……你且指来。” “其实，他并不在场。不过，实力不错。”宗之治笑容更是诚恳，“他叫萧羽，虽是小班一员，但曾经险胜解真，当是同等对待……” 郭芊兮闻言一愣，看了看宗之治，又看了看解真，发现解真并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忽然露出了然的微笑。 看出师傅有些难以下台，宇尚缘忽然上前，拿出同样的“仙种帖”，说道：“师傅的帖子已是发完，我这里还有一份，就当作惊扰赔罪，留给那位未曾蒙面的道兄吧……” 022.十一、就是要你出丑 上篇 “你说什么？我得了‘仙种帖’？” 萧羽先从岳小昌这边得到消息，出乎岳小昌的意料，并无惊喜，反倒看来不满。 外面乌云密布，令人心头压抑。 山雨之前势弱，现下便有增强的趋势，天色阴沉得厉害。 “你有何不满意？”岳小昌十分惊奇，对他的反应难以理解。 “……唉，”萧羽叹气，说道，“我本便无意，又是小班，如何成了候选？这也……” “确实离奇！”岳小昌点点头，说道，“我听人传闻，你算是在末尾，成了搭头，‘万音山’来使已要离开，还是一个高班教习，斗胆出言，说通道理，让来使再留了一帖----对了，说起来，那个教习，你还认识，便是之前作为你和解真的中证。” “他？宗之治？”萧羽脑中回忆那个胖胖身形，虚伪笑容在脑中一闪而过，“不可能！他怎会为我出头？” “事实如此，也许是对你爱才呗？”岳小昌摇头，看他一脸不以为然，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家伙，不识好歹！可以得到‘仙种帖’相邀，即便不能参与，也是天大兴事！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等……”萧羽一愣，向甩身离开的岳小昌喊道，“你说不能参与……那是何意？” “你又不在意，何必听我来说！”岳小昌看来真是气恼，转眼跑了开去，不见踪影。 “万音山”使者送帖的过程消息，已在漠北派外门传开，众人均是对收获整整四张“仙种帖”，大呼不可思议。 连带着，拿到“仙种帖”的四人，也成为门中瞩目的风云人物。 高班诸生，对于陈静凝、解真，自然只有羡慕，但对于小班的萧羽，甚至中班的狼军星，则是情绪复杂，羡慕、嫉妒、不忿等等，不一而足。 萧羽未曾想到，自己低调处事，却接二连三，成为同辈焦点，平日里，出入清静之地，召唤仙女姐姐，也要加上小心，确实不爽。 阴雨绵绵，风声呜呜。 萧羽翻罢手中文章，轻轻阖上，放入书架，呼出口气。 自发现此处，他迄今研读已是将近一载，墨香楼中所藏凡俗经典，基本通阅。 心绪不佳，萧羽也无心继续，看看外面暗意，夕阳难见。 感觉出烦躁，他定神思索，近日内息充盈，精神饱满，却有些难以把控……偶然灵光闪过，似乎如此，乃是因为修行之速，即将进入四转“心动”所致！ 越想，越是肯定。 心动此转，对贯彻自身意念，极为严苛，不容犹豫，不容怯懦，不斩妄念，通达情绪，不得奥妙。 心情压抑，不得发泄，必不能成。 萧羽微微沉吟，拿定注意，今日便不去崖边，趁着空闲，直接去找那个并不熟悉的教习----宗之治。 即便教习乃是好意，但己所不愿，无需勉强，也要推拒。何况，萧羽直觉，这背后，必不是如此简单。 他低调行事，不是胆小怯懦，被人算计头上，无甚伤害倒罢，若是侵犯权利，为了进取，也不能忍。 因为阴雨，外出之人极少，山路广场，俱是空荡。 萧羽持着雨具，步履沉稳的走向山顶。 峰顶，雨势稍弱，但依然湿雾萦绕。 教习们虽然居住峰顶，相对集中，但也不是如凡俗般聚居，依照各人性子，分别寻找地方建屋。 根据寥寥路人所指，萧羽一路行来，很快找到宗之治的居住所在。 站在门外，萧羽简单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墙及大门，对教习住处而言，稍显奢华。 修行清静，进入地音之境后，为求音契自然，渐渐不沾染红尘俗欲，大多简朴素雅。而眼前的住处，与他人不同，反倒很有凡俗大户的气派。 咚----咚---- 萧羽叩响了大门，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沉闷。 隔了片刻，有人打开大门，看装扮气度，像是凡世的管家，倒不似平常伺候音修的仆役----那些仆役多有根基，与一般常人，还有不同。 “何人来访？”那管家看萧羽面生，迟疑问道。 “小班生员萧羽，前来拜访宗教习，还请禀报。”萧羽表情平淡，似有威势，若有若无压来，让那管事不自禁躬身。 通报内宅之后，那管事回来，看向萧羽的目光，竟有些不屑。当然，言语动作，定然不会被人挑剔。 引到会客厅内，宗之治披着长衫，坐在主位。 管事告退，有名婢女进来，清秀姿色，沏茶伺候，却被宗之治挥手屏退。 萧羽神色不变，暗中自忖，此间种种做派，若说是音修之士，不如说是凡尘大户员外！只是限于地界规矩，多处拘谨，不敢张扬罢了。 “你来得倒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找你，如今也不需麻烦。”宗之治不知面前少年心思几转，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不知教习寻我何事？”萧羽不急，施礼问道。 “你已得了‘仙种帖’，小班，自是不需再留，空为蹉跎。”宗之治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不久之后，便要提升过来，入得高班，学些必须知识，填补空白。之前便欲先是知会你一声，早做准备。” “升入高班？”萧羽皱起眉头。 “当然，任何优秀弟子，若有表现，潜力非凡，自然都会提拔！”宗之治说得赞叹，却看萧羽不为所动，有些哑然，终于问道，“对了，你冒雨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望教习谅解，那张‘仙种帖’，我欲拒收。”萧羽淡淡话语，听在宗之治耳中，却如惊雷。 “你……”宗之治跳起，来到他的面前，笑容被惊讶代替，“你可知道，‘仙种帖’代表何意？” “有所耳闻。”萧羽点点头。 “这可不是儿戏！”宗之治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多少青年才俊，打破脑袋，都要抢到一封，你竟弃之不顾？” “既然多有愿意，便送与他人，又有何不可？”萧羽不卑不亢说道，“我对什么论法大会，确实无甚兴趣，转赠他人，皆大欢喜。” 023.十一、就是要你出丑 中篇 “唉，你这又是何必？”宗之治笑容渐轻，摇头劝道，“四帖在手，整个漠北外门，都因此荣耀，你们几人，也会因此入了内门法眼，稍立功劳，便会提拔。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是荣耀，也有放弃之权。”萧羽凝视着他，缓缓说道，“能入内门，当然欢喜，但若无匹配实力，不是同样被人所弃？” 宗之治看他眼神，终于不再发笑，冷冷说道：“你若放弃，不但会让整个漠北外门，视你为傻瓜。还会让我，这个豁出名声为你担保，才获得最后一帖之人，成为笑柄！” “多谢教习为我着想，”萧羽依然坚定，肯定说道，“如果有人笑话教习，我必当面向其解释。不过，此帖之重，超出我承担之能，还望收回。” “哼，你真当，这‘仙种帖’是等闲可以转送之物？”宗之治音量提起，厅内回音阵阵，声势不凡，“即便我答应你，也要郭长老那边，才可做主！” “那我，便去找郭长老。”萧羽躬身施礼，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 一声暴喝，随之余音，隐隐噼啪响动，萧羽背后，悠悠颤音渐渐响起。 萧羽遽然感受，一股摄人的冰冷气机，锁定自身，浑身汗毛乍起，本能一个侧扑，翻过身来，拔出腰中细剑，防御在前。 只见宗之治双目圆睁，神光凛然，灰白长眉须发，无风自动。 嗡嗡…… 并未见到如何动作，宗之治的长衫之下，却发出清脆鸣响，似鼓似弦，持续不断，高低婉转，如百音相和，虽不成曲，却引人相闻，心醉神迷，若有玄妙。 体音。 地音之境，练体化音，契合自然，不假他物。 “不准，你去放弃！”随着宗之治口音发出，整个躯体，轰然震响，如百人应和，声势非凡。 萧羽只觉，随着音声入耳，一股磅礴无匹的气场，猛然自宗之治身躯展开，罩住场中，自己身躯，竟是立刻僵硬，完全无法动作。 这才是，地音之境，真正的实力？ “我……” 萧羽张口，却不知自己是否出声。 声浪，不断自宗之治体音源头，滚滚而来，冲击萧羽耳骨，完全失却其他响动，只留那阵阵体音，充塞天地，震荡萧羽脑仁，翻江倒海。 头晕目眩中，他并不慌乱，越是处境险恶，萧羽反倒越能冷静。这点特质，随着年岁增长，遇事历练，越加突出。 “我能得帖，是否，有解真的意图？”萧羽大声叫喊，他肯定，以宗之治的能力，必然可以听到他的话音，“或者，是宗教习你，在针对我？” 体音消失。 宗之治看着他，脸上又恢复一贯的笑容，温和说道：“你这孩子……我是漠北教习，对待生员弟子，一视同仁，哪里，会单独针对你呢？” 萧羽耳边仍是嗡嗡作响，但他咬紧牙关，抵制眩晕所累，沉声说道：“感激教习关怀，还请同意我，放弃‘仙种帖’！” 看他竟撑过冲击，如此硬气，眼神不屈不挠，晶亮异常，宗之治脸色几变，半晌无言。 外面雨势忽大，闪光过后，雷音阵阵，惊动天地。 “我已说过，即便我同意放弃，此事，也要交由郭长老那边，上报定夺。”宗之治口气软化，柔声说道，“这事关漠北派内部调配，并非你一言可以决定。” “我知道分寸。”萧羽点头，忽然问道，“关于解真师兄，宗教习，你可未答我。” “哈哈……你们同得邀请，哪里需要解释？”宗之治仰天笑了几声，“都是同门，对外便是一家，不过一点私人恩怨，哪里值得长记？” 萧羽双眸清明，闪过瞬间爆亮，也是呵呵笑起，把细剑收回腰中剑鞘。 “今日不早，你再回去，三思而行。”宗之治看看窗外，笑眯眯说道，“而且，你若是贸贸然，私自去找郭长老，于情于理，都是不妥。此事，便交于我手，寻找合适机会，替你转告。” “那便有劳宗教习了。”萧羽施礼，想要告辞。 “来人，送客。”宗之治话音不见如何高亢，但传播甚远，不多一会儿，便有之前管事，进来引路。 宗之治眯着眼睛，凝视萧羽离去的背影，屋外一道电光划过，似有阴影笼罩。 “没想到，他如今，竟已是‘存意’三转……” 天雨如线，洗刷青山。 萧羽雨具罩身，却有无数雨水打入。 不过，随着他的匆匆行走，内在似有澎湃气劲，游走冲击，气机引动，雨水未落于身，便被弹拨开去。 回到住处，天色已是全黑。 萧羽不顾疲惫，一下坐在当中地上，浑身气劲，散乱鼓荡，再不调整，必伤自身。 宗之治的一番压迫，他没有依靠仙女姐姐，纯粹使用自身能力，完整抵抗，虽然受到硬碰伤害不轻，但收获，一样巨大。 也许，会被教习发现自己境界实力，但无惧而进，意念抒发，确实引动了四转之变！ 存意，乃是寻求本我真意，拟定一生信念，统帅自身，指挥行动准则。有了信念，精神便有核心，可以凝聚气势，超脱力量，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此之后，锤炼精神，使之壮大，信念不断坚定，渐渐达到影响内息地步。 到了心动四转，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音合，整个躯体，浑圆无痕，随心所欲，运转如意，这才是达到了凡气境的巅峰，再进一步，就是脱凡化音，洗髓伐骨，扭转凡胎。 如今，萧羽顶住压力，意志坚固，心念通达，精神兴奋到了极点。而经过完善的“体修功”，更把之前的内息气劲，完美提纯，大幅提高精气的转化，增长速度，突飞猛进。 如今，两方受到外力压迫，自发碰撞，竟开始了融合趋势！ 仙女姐姐不知何时，已被萧羽本能，召唤而出。 看到他热汗升腾的情状，仙女姐姐神目了然，无声无息，安静坐在一旁。白衣胜雪，幽静如花，香气自生，满室祥和。 024.十一、就是要你出丑 下篇 萧羽没有睁眼，但冥冥中的支持，让他心绪更加平和，对待冲击，更无忧虑。 外面风雨不休，不时电闪雷鸣。 本有些古旧的房屋，因为外界的侵扰，不住发出噼啪的响动。 这些，却没有对屋内静坐的萧羽，产生任何影响。 他的整个心神，全部投入，心意相合，以人无穷想象意念为薪，勾动内息，鼓荡音波，锻造信念意志。 虚无头顶，修音练声时，观想之无上音箱，似乎慢慢具现，内外上下对应，音波传递，刺破重重迷障，消磨阻碍。 受到刺激，整个内在，不论**筋骨，还是精神气劲，砰砰胀缩。让萧羽再也无法静坐，猛然乍起，本能摆出各种姿势，如猿，如鹤，如虎，如龙…… 动作或激烈，或沉静，但本人闭目如眠，神色如常。 外面天雷滚滚，天地巨音，似乎引发一种牵引，在屋顶隐约汇聚。 一直安静如水的仙女姐姐，忽然抬头看看，目光似乎穿过雷云，看到无限远空。 她摇摇头，看着萧羽，微微一叹。 冥冥之中，萧羽心神触动，猛然一缩，又是一松。空寂、无情、懵懂、好奇等等的感受，如海水，盈没意识。 转眼，蓬勃生机自海内而生，嗡嗡颤动，似雷起，似鲸鸣，似地烈，似山崩…… 遽然，无声无息中，虚无处，落下顶天神柱。 这海，这音，便被这神柱，轰然定住。 意识梦幻，散去无形。 萧羽心神上浮，再次感觉到躯体，无论滞涩，疲累，暗疾等种种缺陷，光照俱现，自有灵感，神机鲜明。 心念转动，内息已达，缓慢修补。 这便是入了“心动”吧！ 萧羽直起身形，关节筋膜，噼啪作响。举手投足间，莫大威势，自然而然，自信自强，天地唯我。 至此，便是凡气境的顶峰，再是突破，便是地音之境。 与凡俗相比，此时的萧羽，若论内息能力，已是江湖顶级。 这时，萧羽睁开双目，眼神如电。屋外，正好电闪亮起，衬托凌厉威势。 一旁，一只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掌，缓缓伸到了他的面前…… 轰隆隆---- 解真看着窗外的风雨，嘴角扯出冰冷笑意。 “真当‘仙种帖’，是任谁人，都可以拥有的吗？”他似是自语，又是提问。 在他身后，一个被雨披遮住身躯的人物，隐于黑暗，轻声说道：“他愿意放弃，却不知是否真心实意。也许，便是得了人指点，想通了其中关窍。” “管他为何放弃！”解真一拍身旁桌子，惊掉笔落，而同在桌上，于阴暗中，幽幽射出朦胧光芒的金帖，纹丝不动，“想要在漠北外门，继续修行，就不能违抗规则，有教习压着，还想随心所欲？翻了天了！” 解真转过身来，沉声说道：“宗教习，你说，我说得对吗？” “大少，你说得极是。”来人走到亮处，显露面目，正是宗之治，他呵呵一笑，一如以往，“‘东川五鼎论法会’，闻名修行界，令符合条件的新晋音修，趋之若鹜，甚至为了‘仙种帖’，大打出手，纠纷四起……” 解真点头，大笑说道：“便是这样！不需我们出手，只要消息传出，多得是心怀叵测之徒，来找这名不副实的新人麻烦！” “原本该是如此，”宗之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但有了些变故。” “变故？”解真看着这个外表亲善的胖子。 宗之治则扭头，瞧瞧窗外，继续说道：“今日，我与他接触，却是偶然探知，他的境界，不知何时，竟已是提升到‘存意’三转！” “‘存意’三转？！”解真一怔，“你是当真？” “在我气场之内，低阶凡人，很少可以瞒过我的音识。”宗之治肯定说道。 “入门一年，由修行门外汉，进境‘存意’三转……”解真皱起眉头，冷冷说道，“我便说，能偶然胜我之人，必然不能如此单纯。” “他的音质，经过确认，不需在意，”宗之治点头说道，“不过，这样的进步速度，一些布置，便要修改了。” “虽有变故，不过小事。”解真看看桌上的金帖，又是冷笑，“‘存意’又是如何？之后，还有‘心动’四转，四转之后，还要脱凡入音，堪破生死玄关……我在‘存意’蹉跎数载，才有积累突破，他再神速，又如何在‘试法路’前，达到标准？” 宗之治附和出声：“自‘东川五鼎论法会’举行伊始，历来，所有东道的‘仙种帖’，都是四处撒网，扩散自身影响力，虽然尊崇，实质，不过是五大门派的炫耀之举。” “音修论法，不脱凡气，不成音体，哪有资格？”解真又走到窗前，望着乌云盖顶，雷鸣电闪，阴沉之色，清晰可见，“若不是为了家族，这劳什子的法会，我大概也会学他，不予理睬，免得自取其辱……” “大少，便不为自己前路着想？”宗之治轻声问道。 “我虽鲁莽，又不是痴傻，若有机会，怎能不登？可惜……”解真嘿嘿冷笑，“五大门派，呵呵，好大的气派，几大帝国，都逃不过他们的暗中掌控。我的家族虽然势大，与之相比，又算什么？” 宗之治脸上笑容不变，沉默不语。 片刻后，解真又是一笑，说道：“实力不足，背景不厚，便该尊重强者，乖乖听话，熬出一身傲骨，到头来，还是自己承担……” 宗之治瞧他，忽然不知，他感慨的，到底是不是那个少年…… “无需担心，”宗之治转回话题，说道，“以他的资质，也许可能成为凡俗武林豪杰，但音修艰巨，即便脱凡，也便止步于此。” “我怎会担心他这种草根？”解真仰头，平静说道，“豪杰也罢，宗师也罢，凡俗如狗，最终，不过跳梁小丑，供人一笑而已。” “在那之前，”解真伸出手去，虚虚握住，“我定要狠狠戏弄，要你出丑，要你绝望！否则，怎能泄我心头之愤！” 025.十二、仙子开口 上篇 “其次，也是与方才解释有关。”仙女姐姐看他清醒，淡淡微笑，白嫩近乎透明的娇容，似乎有荧荧光显，“你的复生，乃是破灭多世时空。不同时空的你，因你破灭，天机牵引，江河同源，能量没有抵消，却俱是汇聚你身，除了供给复生所需，更是填补了你的潜力……” “填补潜力？”萧羽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我的音质，依然低劣……” “此潜力，非是音修所指。”仙女姐姐玉指轻点，在他胸口一指，“乃是生灵本源，宇宙印记。” 萧羽更是迷茫。 但他博览群书，意志智慧，也有磨砺，不过是超出常识的概念，让他需要理解，吸纳。 “虽然难以想象，大概意思，似乎明白。”萧羽捂着胸膛，缓缓说道，“我有潜力深藏，底蕴，或者极限，都该超出常人……” “虽不贴切，也算正确。”仙女姐姐轻点螓首，修长优美的脖颈，显出美好线条，“‘星耀九天诀’，非是针对音修，乃是异界残留，却正是适用本源推演的功法，激发你的潜力，事半功倍。” “原来如此，”萧羽点头，转念说道，“本源强大，应该，也有其他好处吧？” “当然，”仙女姐姐滑动手指，正是之前修补“体修功”的气脉路线，“最为初始，便是让你的进境，大大加快。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好处……” “唔……”萧羽沉思，转而问道，“仙女姐姐，你提到的本源潜力，若我脱去凡胎，化为音体，可说不为凡人，是否，便再无用？” 仙女姐姐轻轻摇头，说道：“生灵本源，印刻宇宙，人世轮回，不过短暂旅程，音修与否，再是长生，总脱不去宇宙跟脚，生灵开端。即便是你的音质缺陷，不过是限制进阶的瓶颈，经由‘星耀九天诀’激发改善之后，音体自有本源支撑，强大坚韧，积累深厚，可说得天独厚……” 两人相叙，自然亲切，适应之后，萧羽又渐渐找回了以往，面对沉默无语的仙女姐姐时，那种轻松惬意。 “近日所遇，让我感觉，进度虽然已是飞快，但毕竟前路未知，似有人背后针对。”萧羽慢慢谈到此处，皱眉说道，“仙女姐姐，是否还有更好修炼功法，提高速度？” “无此必要。”仙女姐姐摇头，柔声说道，“‘体修功’虽然原始，但平和中正，经过我修正补完，效率已经大大提升，作为‘凡气境’功法，已是足够。欲速不达，根基为重。” “另外，我对此世界了解，尚为不足。贴近法则的修行功法，更不能凭空摸索。”仙女姐姐嘱托说道，“便如你之前所为，广阅经典，虽是凡俗哲理，却也拥有世界痕迹，这才让我迅速融入，与你进行交流。若有可能，你待日后，最好多多收集，参阅各类功法。我既是可以帮你修正补完；同时，还可掌握更多法则，造就顶级法典。” 萧羽郑重点头，记在心中。 就在此时，时辰已到，仙女姐姐身躯虚化，消失无踪。 萧羽看着空空的原处，一时感慨颇多，久久无语。 第二日，晨钟悠悠。 阴云一旦散去，天气便是明媚。 风和日丽下，前往讲堂的诸生，心情都是开阔。 有人谈论，前几日还是阴云密布，昨日便是朗朗晴空，转变得如此突然，却不知，是否什么征兆？ 教习还未进来，萧羽抢先拉住了岳小昌。 “小昌，之前之事，你还在与我生气？” 岳小昌无奈摇头，说道：“你真当我小肚鸡肠？就是当时不忿而已，随后便已忘记。” “那便最好，”萧羽笑着，拍拍他的手臂，说道，“我也考虑过，论法大会，毕竟能开拓眼界，见识多方技艺，对自身成长，很有利处！我没有必要，再去推拒。” “……你说真的？”岳小昌瞪大眼睛，瞧着萧羽。 “自然是真。”萧羽点头笑着。 经过仙女姐姐嘱托，萧羽已是改变心意。 漠北外门，确实太小，能够接触技艺、功法、典藏，均是有限。不论日后如何，当下，拥有一个广阅四方技法的机会，不能不说珍贵。 得了萧羽肯定，岳小昌笑容展开，他真心希望同伴之间，能够意向一致，兴趣相同。 教习进来，待与诸生对礼之后，盘膝坐定。 目光四扫，他却未开讲，反而对着萧羽这边深深瞧了片刻，这才徐徐说道：“你们修行，也有年岁，不论资质高低，总有表现优劣。如今新生不断补充，资格深者，终究要有新的安排……” 诸生一听，面色均是变化，虽有肃静之规，仍是忍不住低语出声。 萧羽也是心头闪念，估计，便是之前宗之治所言的提升。 教习简单勉励几句，从袖口拿出名单，一一念诵。 当先第一人，竟便因为表现优异，获得进入高班机遇，属于提升。 周围诸生都是神色复杂，却也低声对其庆贺。 看着那人惊喜之极的表情，萧羽对他印象却是模糊。 在记忆之中，他一向沉默，寡言少语，甚少与他人交流，也未张扬如何特异…… 萧羽暗中点头，记住了他的名字：“郑楠庭。” 教习继续，却念得不快，间断停顿，留下该生反应调整，甚或接受恭喜安慰的时间。 每个名字，几乎便是一种命运安排。即便教习们与诸生关系，刻意疏离，不如亲传弟子，仍是不忍催促，冷漠无情。 萧羽因为仙女姐姐，道路已定，心思平和之极，如此场面，自然不会如何激动。 因此，他慢慢看向周围，望见岳小昌时，发现平日懒散的他，虽不似他人那般惶恐不安，但脸色有异，额头流汗，身躯竟有颤抖，直直瞧着当前教习。 “……岳小昌……” 听到名字，岳小昌似乎一颤，整个身躯，都是僵硬。 “……中班。” 安排确定，他似乎松下心头之气，整个软了下来，神色显得茫然。 本能的应对周围安慰之语后，他慢慢抬头，望向上方……片刻后，才是回神，轻轻苦笑摇头。意态，萧索无比。 026.十二、仙子开口 中篇 027.十二、仙子开口 下篇 萧羽从头到尾瞧见，心下也是感慨。 再是乐观，毕竟属于打击，若无奇迹与意外，这些中班生员，便要完全断绝长生执念，确定凡尘俗世，一生碌碌。 萧羽还在感叹，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萧羽……中班。” 嗯？ 萧羽一愣。 在周围人投来同情悲悯的目光中，他眯起眼睛，沉吟起来。 之前宗之治的说法，可是提升高班……如今听来，竟是要去中班？ 是他在说谎，还是情况发生变化？ 或者，两者皆有？ 名单念的时间不短，但实际涉及姓名之数，与小班如今全员比来，却也不多。 之后，便是正常授课。 然而，经此一事，人心浮躁，当堂教习所讲，大多无人细听。 教习也知诸生心绪，余下时间，只是简单回顾以往知识，却未深入。 一节时辰，飞速而过。 等到教习离开，屋内便是一片哗然。 “没想到，”岳小昌过来，揽住萧羽的肩膀，撇嘴说道，“从你来此，我便对你教导引领……没想到，最后，却双双引入了中班，末路之地，真是缘分啊……” “你看来，倒不再介意啦？”萧羽微笑相对。 “早有准备，不过时间稍微提前而已。”岳小昌摆出愁眉苦脸，故意叹道，“离家也有数载，最终不成长生，正好回去成亲。也不知，会被娘亲打上多少棍棒，唉……” 萧羽嗤笑，转换话题，问道：“你之前曾言，我虽有‘仙种帖’邀请，但不能参与‘东川五鼎论法会’，却是何意？” “哦，你说此事……”岳小昌恢复正常，瞧瞧周围，低声说道，“论法会前，还有‘试法路’在----真正筛选，却在该路。仙帖邀请，实际，不过是个响亮的名头。” “‘试法路’？”萧羽随声念道。 “对，”岳小昌继续说道，“试法之路，断音剔凡，自大会成立以来，不达地音之境，根本不能获得认可。” “也便是说，”萧羽微微蹙眉，“若我在试法路前，不能脱凡，那么拿着‘仙种帖’再是招摇，也只是一个笑话？” “也可以这样去说。”岳小昌摊手，“因此以往获帖，都在内门。从未听说，会有羁留凡气的外门弟子获邀……” “原来如此。”萧羽笑眯眯地说着。 岳小昌却不知道，在他笑容背后，却是深切怀疑。 原先若是直觉，此时，萧羽已有八分把握…… 当日讲授，便在诸生感怀之中结束。 出了讲堂，萧羽向着岳小昌提议说道：“既然换了中班，总该去熟悉一下……” “说得也是。”岳小昌想想，便是同意。 两人沿着山路，向上行走。 中班所在，与高班大约平齐，但朝向相悖，环境更是不佳，立在峭壁之上，非是常人，可以随意通行。 “你瞧，”岳小昌指点前面路人，“似乎，便是此次，同样获得‘仙种帖’的中班奇人，狼军星。” 萧羽望去，一声惊叹，果然体格惊奇！那魁梧高壮，光是背后看去，就有威猛勇士的气势随行。 “唔？”萧羽外耳微动，竟然隐约听见，那狼军星的步伐动作，产生嗡嗡的鸣震。 体音？ 萧羽低声问道：“他已脱去凡胎，进入二阶‘地音境’？” “啊？你怎么知道？”岳小昌刚要拿此事，吊他的胃口，让他惊讶，谁知道被萧羽抢先说破。 因为吃惊，他的叫声大了些。 那狼军星脚步一顿，回头望来。 饿狼般的气势，随着目光，轰然而至。 “啊----”岳小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萧羽却是稳如渊渟岳峙，盯着那人右脸上的狰狞疤痕，不退分毫。 “你……不错。”狼军星开口，嗓音之沙哑，令萧羽当下一愣。 这种情形，教习早有讲过，败声之人，竟也可以修至地音二阶？ 这该付出了多大的心力，多少的汗水？ 山路嶙峋，路旁石岩光秃，很少见到青翠植株。山风刮过，徒留呜呜之音，更显苍凉孤寂。 三人结伴而行，都是沉默。 狼军星的话语极少，似乎知道自己败声惹人，几乎一言不发。 若有他人此时，从三人旁边走过，恐怕很是奇怪，这样的气氛，显然陌生之极，究竟为何同行？ 这也是岳小昌，此时心中，大声所喊…… 萧羽对于狼军星，极为好奇。他的境界，正处于面对脱凡的最后一转。因此对于这个未来同班，如何以他的败声，跨越鸿沟，深感兴趣。 “狼师兄，你作为中班前辈，可否指点一二？”萧羽开口问道。 “你们进入中班，便不要虚度光阴，浑噩度日。”狼军星对着萧羽，与看不起的岳小昌不同，还是愿意答话：“中班已是外门末路，没有教习，会对你期望！自强，自立，才是唯一所向。无路，杀！阻道，杀！” “杀气真重……”岳小昌在旁边，喃喃自语。 狼军星露出冷笑，让岳小昌打了个寒颤，不由后退一步。 “狼师兄的杀气为虚，是在考验我等，不是真的好杀。”萧羽不急不缓，温和笑道。 狼军星面露奇异，看向萧羽。 “中班教习，曾在小班授课，我也有幸，获得不少感悟。”萧羽指着他怀中的长刀，说道，“此刀样式，虽与那教习不同，但直觉感应，与那金刀一脉相承。” 狼军星猛然停步，双目大亮，盯着萧羽。 萧羽笑着摇头，轻声说道：“都是直觉猜测，我可说不出理由。” “你有剑心。”狼军星一字一句说道，“乃凶兵音配，至上资质。” “不懂。”萧羽一笑，毫不在意，说道，“音配，不过音修末技。我的音质极差，还要专心一意。” “是你的，便是你的。”狼军星又是迈步，哑声笑着，颇有豪迈，“音质再差，又比败声如何？” “败声，乃是底气有漏，后天之损。”岳小昌悄声接口说道，“这样缺陷，竟也能修达地音，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狼军星发出干笑，苍凉而凄苦，“你们可知，我如今年岁？” 岳小昌见他慢慢敛去杀气，也是壮起胆子，打量说道：“大概三十四五？” “上月之时，我刚满二十八岁。”狼军星慢慢答道。 028.十三、美人师傅 上篇 “当真？”岳小昌和萧羽，看着狼军星成熟自信，又有几丝沧桑的面容，真感觉不出，他与实际年岁的匹配。 “……”狼军星没有回应，也不再说话，重新闭口。 萧羽暗忖：几人关系，显然不到托付秘密的程度，人家不提，自是不能追问。 岳小昌也是明白，可惜了自身好奇品性，听了半截，不知下文，又不敢问，只有抓耳挠腮，痛苦非常。 这样行走，很快便是到了目的地。 眼前所在，让萧羽很有熟悉之感。 中班所在格局，与小班大体相似，只是朝向位置，稍有不同。 不知是否地势相差，小班那边风和日丽，暑时温暖，此处，却是阴风阵阵，凉意袭人。 入了深处，来往生员渐多，与小班轻松悠闲，完全迥异。他们面容，或是凝重，或是狠辣，或是凶恶，或是亢奋……气氛紧张，彼此之间，似乎火花凝聚。 “你们初来，随便看看，便自去吧。”狼军星说了最后一句，转身，大踏步而去。 萧羽和岳小昌，看着周围陌生目光，直如野兽环伺，不觉舒服。 “地方见过，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岳小昌轻微颤抖，对萧羽轻声说道。 “可以，但，不要畏惧……看我眼色。” 萧羽扫视周围，忽然洒脱一笑，每个盯来的眼光，都被他大方回视，既不挑衅，也不怯懦。 岳小昌不知他在做什么，但他的自信沉稳，让岳小昌咬牙硬挺，耗在原地。 慢慢的，恶意的目光逐一退去，更有几道，临到退前，探寻意味十足，在萧羽身上打了几转。 “可以了，走吧。” 直到萧羽确认，岳小昌才迈出步伐，随他离去。 山风吹过，岳小昌一阵发冷，不知何时，背上已是湿透。 “奇怪，”他抱着双臂，对萧羽说道，“从来没有消息，中班生员，都是如此凶神恶煞啊？” “因为你见到的，是特意摆出的阵势。”萧羽眼神飘忽，不知想到了什么，“想来也是，其实中班生员，才是外门之中，真正底蕴积累……上不达仙门，下不至凡夫，若是勤加操练，真是勇武之师啊……” “你是说……”岳小昌脸色忽然发白，不敢问出。 “……不是，不是……你想得过了。”萧羽回神，看他惊惧，忽然失笑摇头，搂着他的肩膀，沉声说道，“外门生员，多是凡体，供养吃食，花销用度，哪里不用钱财？白白养着判为末路的生员们，真当修者都是慈善？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多有凡尘厮杀，才逐渐养成如今气度……” 萧羽一边安慰同伴，一边内心思忖，真正想法，实在与口中所言，并不完全一致…… 说来也是，中班教习，多授凶兵音配，训练杀伐，真是不小的势力啊…… 当晚，有仆役过来询问，是否要搬入中班属地居住，方便听讲。 萧羽一口拒绝，转念想过，又是出去找了岳小昌相问。 果然如他猜测，接到问询的岳小昌，已是被当日经历吓怕，根本不愿搬入那个心目之中，阴沉恐怖之地。 至于听讲方便，最多迟去一些，多做赔罪，还能将他们如何？ 第二日，萧羽询问安排，确定暂时无事，便又下了山去，寻找小黑做伴。 如今踏入凡气四转，身形矫捷，与之前更不可同日而语。 约莫一个时辰后，萧羽便已是赶到无回林中。 咻---- 黑色细影，自林中穿出，盘到了萧羽手臂。 萧羽呵呵笑着，边抚，边是说道：“你这家伙，这么多日子，也不见长大，那些血食，也不知去了哪里……” 带着小黑，萧羽在林边随意走着，与它说些趣事，也有疑惑，知道它听不明白，只是情感交流，对自己理清思路，也是有益。 便在行到深处之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巨吼，紧接着，便是两个童音，惊惶尖叫。 “嗯？”萧羽一听，不及思虑，快步奔跑而去。 动作灵活，迅速非常，他在林中奔驰，便与平地毫无区别。 片刻后，便有一只巨大野猪，血红双目，弯刀獠牙，映入眼帘。 而在它的面前，一双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正在奋力逃离它的捕杀。 这对孩童，看来十分聪明机智，不断寻找巨木，绕着打转，让身后的野猪，屡屡扑空，暴跳如雷，却一时无法追上。 若非如此，估计他们也撑不到萧羽到来。 “孽障！”萧羽毫不停顿，抽出细剑，扑了上去。 论到内息，他与凡俗一流武者几无差别，力量加成，远超常人，即便技艺未精，面对野兽，也无需多少花巧。 一招霹雳剑势，让猝不及防的野猪巨兽，猛地打了个翻身，不过皮糙肉厚，转眼，哼哧两声，就又站立起来。 萧羽剑势不停，画个圆弧，转了回来，正在它立足不稳之时，向着背上刺去。 当---- 如金铁交鸣，这种野兽脊背硬度，大出萧羽所料，只有一点白印留下，毫无血迹出现。 萧羽眉头一皱：“不是普通野兽，这是受到灵气刺激异化的妖兽？” 他侧对两个孩童，高声喊道：“你们躲远些，别被波及！” 说完，他低声，对着身上跃跃欲试的小黑说道：“好容易发泄一番，就让给我吧。你去那边，保护两个孩子……” 小黑灵动点头，咻----地窜到地上，几个飞纵，便到了两个童子近前。 “黑蛇，黑蛇！”出乎萧羽意料，两个孩子对于小黑，竟完全不怕，还挥手招呼。 不过此时，不是分神的时候，仰天怒吼的野猪，红着眼睛，冲着萧羽低头冲刺过来。 剑风鼓动，电光火石，交错而劈。 不过，这野猪果然不算蠢透，竟有防备，没有露出破绽，用坚实背部，抵挡了这一击。 “好，好，再来！”萧羽哈哈一笑，这等妖兽，对相当于武者巅峰的他，虽不能速斩，但也非敌手。 一人一猪，来去往回，整片草地，化作残叶，树皮横飞，泥土翻掘，战得好不痛快！ 029.十三、美人师傅 中篇 一旁的一双孩童，已是被场景震撼，顾不得去逗弄横在面前的小黑，只是瞪着两双点漆的童目，死死盯着场中。 日光偏斜，衣衫沾泥，略有狼狈的萧羽，气喘吁吁地看着对面。 “果然和妖兽，比拼体力，不是什么聪明主意。” 他发泄一通，已是舒畅许多。 对面野猪，也是知道敌手难缠，可惜，还不到让它落荒而逃的地步。 “如此，便结束吧。”萧羽静立，呼唤仙女姐姐。 冷风如刀，凝出冰寒。 “嗷呜----”兽性本能，让野猪忽然惊起，直觉致命危险。 然而，剑光疾射，暴入双目要害，让它失去了最后机会。 随着野猪轰然倒地，小黑欢快扑去，却又迟疑回头，对着萧羽摇着尾巴。 “孩子们，跟我去那边看看，这里留给小黑进食。”萧羽明白它的意思，无奈笑着，拉着两个不愿离开的孩童，避开血腥场景。 走到不远，有一处圆石，萧羽拉着两人坐下，柔声问道：“我叫萧羽，你们叫什么？” 那个男童五官端正，白白净净，当先开口：“我叫南宫阳。” “我叫南宫月。”女童不甘落后，娇声叫道。她的双目有神，大而明亮，两条辫子垂动，更显活泼。 两人的声音清亮悦耳，一听，便令人萌生喜爱。 “南宫阳，南宫月，你们是兄妹吧？” “是的----谢谢萧羽哥哥，救命之恩！”两个孩童深施一礼，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让萧羽露出笑容。 “不必客气。”萧羽摆手之后，问道，“你们怎么独自在此？可是跟着父母出来，互相走散了吗？” 哥哥南宫阳犹豫了一下，妹妹南宫月则崇拜的对萧羽笑着，回答说道：“我们父母在很远很远，没有一起过来……我们两个，最近是跟着师傅。不过，今日很早，便是从山上偷跑下来。” 南宫阳悄悄拉拉她的衣袖，妹妹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可爱至极的低声说道：“萧羽哥哥，你可不要跟师傅告密哦！” “哈哈，放心吧，我又不知道你师傅是谁……”萧羽刚笑了两声，蓦地戛然而止，“山上，师傅……” 萧羽看看左右，古怪问道，“你们师傅，是在漠北外门的吗？” “对啊！”南宫月看来知无不言，兴奋说道，“我也知道你哦，你在什么斗赛上，打败了那个很强壮的大哥哥呢！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萧羽惊讶说道。 “那天，我们都偷溜了过去，看得好热闹咧。”南宫阳插话进来。 随着交谈，两个孩童与萧羽熟络起来，言语也是无忌。 “萧羽哥哥，你刚才真是厉害啊！”南宫月娇声说道。 “一般般吧，对付野猪之类，倒是不在话下。”萧羽被孩子夸奖，微微笑着，心情也是不错。 “萧羽哥哥这样厉害，是不是会调到高班呢？”南宫阳无心的一句，却让他有些无奈。 “不会，我现在，去了中班……”萧羽淡淡说道，虽不在意，似乎说起来，也不算光荣。 “哦，中班，不怎么清楚呢？”南宫月迷茫问道，“是比高班厉害吗？” 萧羽看她的模样，也是感觉开朗，玩笑说道：“高班的教习，没有中班的教习厉害哦！” “真的？”南宫月看向哥哥，疑惑问道，“哥哥，我们的师傅，是不是比教习们厉害呢？” “当然啦！”南宫阳骄傲的点头，说道，“她在外门最大，谁都比不过她，当然是最厉害的！” “那么这样，”南宫月煞有其事，对着萧羽说道，“萧羽哥哥，你就过来，跟着我们一起拜师吧！我们师傅，可是比所有教习都厉害哦！” “这么厉害？呵呵，但那可不是你说，便算的哦……”萧羽略微明白，他们师傅该是何许人也。 “那就找我们师傅去，让她收你作徒弟！”南宫阳在旁边接口说道。 “对对，找师傅去！”妹妹点头，拍手认可。 “那便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萧羽笑笑，一人一手，拉着他们走回。 小黑已是进食完毕，正见到几人回转，扑到萧羽脚下，不断打转。 “黑蛇，黑蛇！”两小又是叫着，兴奋，却又有些害怕，不敢走近。 萧羽这便问道：“你们认识小黑？” “它叫小黑吗？小黑，小黑……”南宫月轻轻叫着，看小黑不理她，依然不在意，一直笑眯眯的看着。 南宫阳则是乖巧答话，说道：“我们之前偷偷跑下山，正是这个----小黑，帮我们吓跑了野兽……这次不知去了哪里，没有出来保护我们……” 萧羽一听，便是明白。 小黑保护他们，完全出于好玩，灵智已开的它，大概是因为想念主人，碰见不怕生的人类孩子，便爱屋及乌，临时作了保姆呵护。 不过之前，萧羽下山寻来，小黑自然奔向主人。恰巧两个孩子，于此时遇险，若不是萧羽及时赶到，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小黑虽然保护过你们，但它性子很懒，不要指望它随叫随到的哦！”萧羽柔声，对着两兄妹，谆谆教诲，“你们还小，功夫不到，以后，不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知道了吗？” 两兄妹彼此看看，不太情愿的说道：“……知道了……” “你们若是答应，我以后，便叫小黑好好陪你们玩玩！”萧羽哄着两兄妹，却让小黑一阵猛摇，也不知它是否听懂，正在抗议。 出了无回林，萧羽自然又是轻语，让小黑独自离去。 虽然不舍，小黑也是习惯了这种放养的作息，慢慢游走。 天色已是黄昏，萧羽带着两兄妹，便不能用午前下山的速度，只是沿着山路，快步上行。 期间，两兄妹有些饥渴，还好萧羽随身带了些干粮食水，稍解饿感。 月上枝头，几人才是回到漠北外门。 有夜间巡视的同门，开始查山，萧羽拿出随身令牌，让他们确认，这才进了外门地界。 两兄妹见他的令牌简陋，又是互相看看，却沉默，没有说话。 问明两人，都是居于山顶，和师傅同住，萧羽又是暗中点头，更是肯定。 030.十三、美人师傅 下篇 沿着石路而上，脚步沙沙，夜有明月光亮，并不觉得深沉。 不过两兄妹却渐行渐慢，虽有修行在身，但他们年岁，毕竟尚幼，渐渐便有了困顿。 萧羽凡气境有成，干脆把两小托起，背在身后。两个孩童便是团着，搂住他的肩膀，迷糊趴在他的背上。 夜中清静，似有未入眠的同门，舞弄佳音，悠悠传递。 一步一步，终于到了峰顶。 萧羽看看面前宅院，应该便是两兄妹所说的地方，轻轻敲了敲门。 不久后，一个宽阔额头的俏皮少女，打着哈欠，出来开门。 “咦，是你？” 萧羽刚要问候，却被那少女指着鼻子，一声惊问。 “我……” 萧羽刚刚张口，那少女又是一叫打断：“阳阳，月月！你们什么时候又偷溜出去啦！” “唔……贝珠儿姐姐……”南宫阳被叫声吵醒，揉着眼睛，嘟囔说道，“明日再罚，睡觉，睡觉……” 南宫月就是哼哼，转头轻呼。 “呀，呀，你们……”贝珠儿跺脚，声音却小了很多。 萧羽在旁，轻轻微笑，低声说道：“珠儿师妹吗？他们刚睡，不好惊醒……如果方便，不如由我，就这样背他们进去吧。” “……师妹？”贝珠儿看着他，忽然嘴角撅起，哼了一声，说道，“你要叫我师姐！” 萧羽笑笑，没有回应。 贝珠儿看他沉默，又是一哼，但看两兄妹困意浓浓，只好打住，领着萧羽进来。 入内可见，这处宅院，该是用来招待贵客。虽是夜间不明，但穿行缓走，还是有种隐约的气派存在。 来到一处厢房，贝珠儿开门说道：“你把他们放在这边，对……然后，你便回去吧。记住，明日一早，还是来到这里。” “可是有事？”萧羽边把两兄妹安放床上，边是轻声问道。 “哪来那么啰嗦！”贝珠儿双手叉腰，低声呵斥，“叫你来，你就来！本来今日便该寻你过来，谁知你，怎么带着这两个惹祸精，跑出去胡闹……” 萧羽暗中摇头，没有回话，山下事情，还是不要坦言吧，免得横生枝节。 更何况，在这里吵闹，还让两兄妹，睡不踏实。 有什么说法，明日再来，便是一清二楚。 这样，在贝珠儿嘟嘟囔囔声中，萧羽走了出来，沿着来路，回去住处。 一夜无话，很快过去。 晨阳即将升起，即便昨夜辗转多事，他依然按时而醒。 面对远方，那一缕初生之光，萧羽稳稳坐着，运转完善的“体修功”，内吸精气，外吸天华。 气息行转，微微音动，五脏六腑，皆有相应。 固定的行功完毕，又是一层提升。 梳洗换衣，萧羽简单整理后，沿着昨夜路线，上行而去。 山有朝阳起，晨登仙人峰。 有露水湿气，点缀山间绿意，更有飘渺意蕴…… 还是在那宅院大门口，萧羽看到正自修行，风情万千的郭芊兮，毫不惊讶，上前，恭敬拜礼。 依然昨夜的环境，但因为有了这丰韵佳人，当中站立，便有光艳风香，一阵阵红尘音动，便是绝丽，更又脱俗。 萧羽感觉中，一股不可明言的气场，笼罩了大门周遭，似乎一切杂音喧闹，都被无形挡住。 “你早便该来了。”清脆如黄鹂的声音，自萧羽耳边幽幽响起。 传音入密？！ 地音境三转之后，才可掌握的能力。 “不知郭长老传唤，所为何事？”萧羽面上不动，微笑问道。 郭芊兮此时，姿态舒展，自然站立。双手持剑，剑尖指向眉心，闭目凝神。 听得萧羽问话，她身躯不动，口中说道：“你之前的升调，本是高班，是我插手，将你定为中班……” “哦……竟是郭长老的意思！”萧羽讶异，抬头看着这个，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内门长老。 “看来，你早知高班调动之事。”郭芊兮依然闭目，沉稳不动，却仿佛对萧羽反应，了如指掌，“应该，只有宗之治，才会提前告诉你知吧？” “郭长老英明。”萧羽赞叹，心下，也在思虑，她这样挑明，究竟是站在何样立场？ “不用怀疑，”郭芊兮似乎听见他的心音，淡淡说道，“我绝对不会害你……” 听她这样说来，似乎宗之治的安排，便是害他一样…… 萧羽眉梢轻挑，点头应是， “以你水平，其实身在高班，反倒瞩目，多受压制。”郭芊兮忽然一笑，似有清音幽吟，“对我来说，你在高班，还是中班，都是无差----我想做事，无人可拦。” 萧羽微微沉吟，清朗出声，问道：“不知郭长老，想我去做何事？” “不是做事，而是做人。”一旁的贝珠儿反倒抢先答话，“来做我的师弟！” 萧羽一惊，看向郭芊兮。 “又是插嘴，真是该打！”郭芊兮睁开眼睛，收起长剑，“不过贝珠儿说得不错，你过来，便是我的徒儿了。” “啊……”萧羽未曾想过，竟是这样结果，一时惊呆。 “怎么，你还不愿意吗？”贝珠儿抢前一步，指着他叫道。 “不，不是，当然愿意……这是弟子的福分！”萧羽反应过来，立刻向着郭芊兮前行几步，整理衣冠，对着她大礼叩拜。 “弟子萧羽，拜见师傅！” 师承严肃，立道一生。 不是何人，都有名师指点的机遇；也不是何人，都有追随音修的缘分。 在萧羽礼毕起身后，郭芊兮点头说道：“此处从简，算是挂名。你在外门之中，安稳修行，等日后带你去内门，拜见祖师，掌门授规之后，才称正式……” 正说着，后面大门，露出两个小脑袋。 “萧羽哥哥！你也拜了我们师傅吗？”南宫月大声问道。 “那以后，我们叫你师兄，还是师弟呢？”南宫阳摇头晃脑，提出疑问。 萧羽苦笑，旁边贝珠儿则赶了过去，嘴里斥责着，还是得意说道：“管你们师兄师弟，反正都叫我师姐了！” 郭芊兮不理那边吵闹，对着萧羽，温和说道：“我来外门视察，原本不会停留如此之久。却为了两个原因，一个是那兄妹音才；另一个，便是为了你。如今事了，我也会暂时离去……” 031.十四、中班 上篇 “弟子惶恐。”萧羽低头说道，“弟子资质不佳，又尚未脱凡，这……” “不必妄自菲薄，我愿收你，自然知你优秀，有某处打动！换句话说，我看好你哦！”郭芊兮说毕，叫过贝珠儿，交托几句杂事。 “多谢师傅看重！”萧羽俯身，又是问道，“我既留于外门，不知师傅，有何指点？” “闲言碎语，务要挂心，强弱无常，水过沙沉，若是清静，自然通透……”郭芊兮笑着转身，袅袅而去，却有传音轻灵，“你留在中班，专心提升境界，除此之外，别忘好好学习剑配之术。若是有成，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剑配…… 萧羽看着郭芊兮腰中长剑，若有所思。 隔日，郭芊兮带着贝珠儿和两小，离开了漠北外门。 贝珠儿一路之上，都在炫耀：“我终于有师弟咯！” 南宫阳捂着耳朵，嘟囔说道：“我不是师弟吗？” “你这惹祸精，哪里知道孝敬师姐！”贝珠儿眼睛一瞪，就是呵斥，“我从你那边，都是烦恼，哪里体会到尊崇！” 两小只有对吐舌头，不敢反驳。 “贝珠儿，你若是勤奋上进，还算正当要求。”郭芊兮叹气说道，“就这样懒散，多几个师弟师妹，都不会尊敬于你！” “哎呀，师傅，不要这么说嘛！”贝珠儿过去，又使出撒娇**，“有师傅你在，谁敢看不起我这师姐呢？” “哼，只会耍小聪明。”郭芊兮拿她无奈。 “师傅最好嘛！”贝珠儿眼珠一转，忽然问道，“对了，师傅，除了剑配原因，你还有其他理由，收了萧羽师弟吗？” 郭芊兮不答反问：“你觉得，他会通过‘试法路’吗？” “他的资质太差，”贝珠儿摇头说道，“不可能在试法路前，达到脱凡标准的啊。” “资质差，也有差的脱凡方法，只是未来，可能断绝……”郭芊兮反驳了一下，继续说道，“外门之内，有些人的龌蹉事情，我懒得管，但也不希望，他们因此撵走了一个好苗子……” “尤其是我看中的，这么有趣的苗子……” 拜了郭长老这个师傅，萧羽心下更是安定。 至少，跳出漠北外门这个小池塘，已经不是问题。 没有杂念困扰，前途振奋，萧羽修行起来，更是一日千里。 这一日，开讲的晨钟悠鸣。 中班教习们，对于讲堂的规律，与小班无二。 萧羽如常出门，看到了岳小昌，一脸痛苦的悲壮，在路上缓行。 “快些走吧，咱们离得远了，别是迟到太多。”萧羽赶上前去，拍着岳小昌说道。 “有你陪着，我还好些。”岳小昌看到他，神情才是放松，与他一起加快脚步，飞奔上山。 萧羽闻言笑笑，自己前途确定，却不像他这般瞻前顾后，再为小事烦扰。 而路上速度，如今早已超越岳小昌的萧羽，悄悄降下，与之齐平，不愿再惹他啰嗦询问。 两人一路沉默，尽快到了中班讲堂。 一入厅中，诸生视线射来，又让岳小昌下意识哆嗦。 萧羽低声提醒，说道：“看看，不是之前那般可怕的！” 岳小昌鼓起勇气看去，也不是豺狼虎豹，不过平凡生员，陌生者，都是温和点头，而更有从小班过来的熟人，对着两人挥手示意。 “怎么，没什么特别啊……”岳小昌喃喃自语，胆气却是壮了起来。 两人紧步快赶，看来并没有迟到。 走入诸生之中，寻了空处坐下。毕竟是消息灵通，人脉颇广的玲珑之士，恢复神采的岳小昌，几个大帽送出，很快和周围打成一片。 萧羽则是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清淡低调。 不过，从几道不时扫来的目光感应，他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在外门中，有了自己的一些名气。 钟声再鸣，时辰已到。 身形魁梧的教习，带着与小班不同的气势，大踏步迈入。 正是之前去过小班，对萧羽暗示的金刀教习。 借着诸生起立，与教习对礼的时刻，萧羽再次扫视全场。无怪今日，并无那天可怕，当时被他记在心中的几员领袖，根本没有在场。 蛇无头，当无行意。 “……中班之授，与其他完全不同。”教习看了诸生面孔，依然先是简单介绍，语音雄浑，隐隐有兵戈交鸣。 “音修所行，除了道理认知，还有体悟修身……所谓‘身心性同修’，便是打下根基的重要……” “你等虽长生之望飘渺，但努力听训，随教习磨砺，脱凡入音，延寿百年，并非奢望……”教习一指当中狼军星，骄傲说道，“有子弟如他，便是明证。” 新入诸生，原本死灰之望，闻得此言，再次复燃。 而狼军星和一众老生，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点头，响应教习之意。 有了前路希望，堂内气氛便是积极起来。 教习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基础之谈，你等早已清楚，自去勤修，便不再言。此时，却要开始掌握新的技艺，虽对提升修音境界，并无直接帮助，但万变不离其宗，殊途同归，练到深处，便是极大助力……” 萧羽定神听去，那教习所言，果然接近旁修之道，音配之术，也在其中。 这也是定然，入中班者，考虑不是如何锤炼音体，连登仙阶，而是对日后余生，最有意义之技。 教习初步谈论，也只是讲述大概之理。便如当日萧羽初来，新到生员，一一被分配指导之人，留待课后，自去教授。 “萧羽……”教习喊到此名，看萧羽起身应是，嘴角忽然露出古怪笑意，指点说道，“你和狼军星，同是‘仙种帖’应邀之人，便由他来，为你课下指点吧。” 果然听得此种称呼，在场诸生，微微有些议论，表情丰富。 “是。”萧羽眼帘轻垂，不动声色。 而狼军星，则是瞥来一道眼色，也是应下。 待得课毕，那狼军星径直走了过来，扬起下巴，示意与他同行。 远处的岳小昌当即停下脚步，对他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转而离开。 032.十四、中班 中篇 秋风凉爽，山中零星枝叶摇摆，沙沙作响。 “觉得中班如何？”狼军星的声音，几乎与风石吹磨声，同样沙哑。 “很有魄力。”萧羽的回答十分模糊。 狼军星瞧了瞧他，轻声说道：“其实，中班更如同外门的爪牙，要的是立刻的锋利。” 萧羽看着他，没有言语。 “毕竟外门，多与凡俗打交道，而凡俗势力驳杂，不能让精华子弟，陷入与之纠葛泥潭。外门生员，便是极好的缓冲。”狼军星笑着说道。 他的面容虽然因为疤痕而狰狞，但萧羽，可以感受他的善意。 “你们之前，可能未知，”狼军星又瞧了瞧他，“其实早些日子，便或多或少，有江湖散修，跑上外门闹事了。” “什么？”萧羽这才惊讶出声，既是因为闹事本身，更是因为外门之内，似乎对此消息完全封锁，自己竟未知道。 也许岳小昌也是蒙蔽，毕竟若是听说，他肯定第一个过来通知。 “是因为‘仙种帖’吧？”萧羽转念，猜测说道。 狼军星点头，赞赏的看了看他，缓缓说道：“漠北外门，在江湖散修眼中，并无多少斤两，虽因组织靠山，不敢当面得罪，但机遇难得，难免有人不服。” “他们不会擅闯山门吧？”萧羽问道。 “不，他们晓得利弊，乃是采用拜门切磋的方式。” “你该已是，打退不少这样的家伙吧？”萧羽瞧他的神情，忽然说道。 “嘿嘿……”狼军星露出仿佛残忍的笑意，却转而说道，“打我主意的人不多，该忙乱的，都是高班生员……不过，事有规矩，必然都是按照资历，赢了小辈，才能向上。听说明天，便有一场，乃是新人郑楠庭的对战……” 郑楠庭？便是那个，与自己等人，同批从小班提升的同辈！ 萧羽想想，若是自己不被师傅换班，恐怕如今，也是不得不陷入应对的行列了…… “你为何，会选择剑配？”狼军星转而问道。 “嗯……其实，我对剑配技艺，并无多少了解。”萧羽坦然说道，“还望狼师兄，多多指教。” 狼军星点头，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阳和煦，不温不火。 “其实兵器音配之法，在凡气一境，并无多少奥妙。江湖之上，也称合一之境。”狼军星缓缓说道，“简单说来，便是先由真气关注器物，延伸气路，洗涤尘障，循环如意，直至化出剑气、刀罡之类……再将意念，分离其中，体味遥感，造就分神……凡俗炼体，至此也便到了极限。” 狼军星敞开怀抱，露出长刀，仓啷一声拔出。 “若是脱凡，修得音体，真气化为音元，重新灌注，便有特异之妙……”狼军星随手一抖，长刀轻鸣。 萧羽不知是否听错，因为这鸣叫，似有灵性，听来，如若宠物，情感蕴藏。 与当日中班教习拿金刀演示之声，别有不同。 “至此一步，才是音配初始，称为‘音元相匹’……”狼军星眼神柔和，观刀如观人，“任何器物，都有真音深藏，你要用音元洗刷，唤醒。而其中，便要控制、调整音元属性，直到与器物调性一致，才会匹配吸引……” “当然，仅仅吸引，不过起步，要能熟悉器物调性，随时扭转音元，渐渐化为本能，成为本音之外，第二音属，得配永恒……”狼军星仰头，看着天空，悠悠说道，“两音交融，便如两情相悦，得照肝胆，互促互进……听闻，高等音修，音配之物，可以与人无二，发声对答，近乎化妖，神奇无比。” 萧羽沉思，若有所悟。 又传授一些初级道理，狼军星便与他告别。 萧羽回到住处，唤出仙女姐姐，将今日所得，一一相告。 当仙女姐姐在一旁沉思之时，萧羽则修行不辍，积累底蕴。 仙女姐姐待他修行停顿之时，点头说道：“随着本源供给，你越是提升，成长速度，却是越快，恐怕不出三月，就可以到达四转巅峰……” 萧羽得了确知，更是坚定，心神稳固，直行向前。 第二日，岳小昌匆匆而来，却是终于得到消息，有之前小班同辈，要与外来散修比斗切磋。 萧羽早已知晓，却也不需因此调侃，只是与他，同去了高班广场。 毕竟事关外门声誉，全部高班、中班弟子，都是拥在外围。至于小班，除非消息灵通，不然，依旧蒙在鼓里。 萧羽和岳小昌，来得较晚。他们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站着，观看一下也便算了。 结果，宗之治这个胖子眼尖，看到两人，竟然出来，对着萧羽笑道：“萧羽，之前高班事情，实在抱歉，中途竟然因为不得已而变动！” 岳小昌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交情，但很自觉的扔下萧羽，退避三舍，跑到一旁中班同伴之中，对着场内指指点点去了。 “宗教习说哪里话，我原本便是惶恐高攀，如今自然听得门内安排。”萧羽笑着回话。 “来，来，来！”宗之治热情的伸手过来，拉着萧羽，便向内走去，“不成师徒，总有情谊在，你也算高班的额外一员……” 萧羽原本想要挣脱，但微微转念，还是默默随他而入。 因为宗之治的教习身份，周围人群，分出了一条通路，让他们直接而过。 面对周围人的目光，萧羽大方而行，转眼看处，还发现中班教习与生员，奇怪的看着自己。 高班是被挑战，位置自然醒目靠前，诸生正自议论，忽然看了教习领了萧羽过来，都是惊讶。 有认识者，互相传言，言明了萧羽身份，都有恍然----毕竟，也是“仙种帖”邀请者。只是众人目光，就是不善，不屑与鄙视，嫉妒与嘲讽，迎面而去。 除了陈静凝。 她微微一笑，与萧羽点头示意，大跌了群人心情。 不远处，解真的目中，阴沉无比，也有些特别的味道。 就在此时，熙熙攘攘中，有中证教习，走到场中法台，手中一晃，铃音四震，如雷贯耳。 场外众人，立时安静。 033.十四、中班 下篇 高班之中，新晋生员，郑楠庭站了出来，行向法台。 这个之前于小班，沉默寡言之人，外表整洁，衣着虽不显眼，但一丝不苟，似乎极为重视细节。 在他对面，也是慢慢行来对手。 此人穿着黑色劲装，身材消瘦，仿佛一根削去枝叶的树干，给人感觉，便是几分阴郁。 两人分站两角，互相施礼。 中证确定开始，两边便拿出各自兵器。 郑楠庭不过凡气境，对于争斗，只能如之前解真挑起的法斗赛上，类似凡俗江湖切磋。 他之前沉默无奇，此刻竟使用一根乌黑长棍，摆出架势，真有几分沉稳真意。让周围生员暗中喝彩。 对面散修，则是使用两面拍击的铜钹，不过样式比较独特，边缘锯齿，黑色无光，不同寻常。 长棍对上铜钹。 一寸长，一寸强。 初始之时，郑楠庭的表现果然惊艳，不知从何处习来的精妙棍法，舞得风雨不透，要守便守，要攻便攻，行云流水，一直压制对手。 在周围同门的喝彩声中，那个散修，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 因为兵器较短，他的动作反击，基本都在寻找突入郑楠庭近身的机会。不过，对面的郑楠庭，显然也知此点，长棍舞得虎虎生风，保证彼此距离，不留破绽。 而对手散修，虽是弱势，仍旧不急不躁，稳扎稳打，似乎心境十分平稳放松。 江湖比斗，亲身上阵，虽在修者眼中，极为原始，但不可否认，它的惊心动魄，刺激观感，对年轻一辈的吸引，确实不凡。 萧羽周围的生员教习，大多被场中激烈拼斗吸引，没人再去关注他的存在。 场中比斗，越来越是激烈，为了“仙种帖”的归属，都有浓厚的期盼。 散修没有山门，传承艰难，功法更是拼凑，但江湖游历，最是经验老道，厮杀技巧，也是极为独到。此时因为对阵凡气境弟子，不能使出低级音器，全靠个人技艺，一来二去，两人也算基本公平。 只见那散修动作灵动，时而蹲坐，时而飞蹦，如同猴王盗酒，速度飞快；可惜对手郑楠庭沉稳内敛，稳扎稳打，保持优势，守护稳固，几次被散修找中破绽反击，均是冷静应对，迅速补正。 若是这样下去，郑楠庭取胜，不过时间问题。 因为曾经与仙女姐姐融合，多次施展奇特剑招，萧羽对场中形势，有不由自主，有种特异的俯视观感。 即便他知道郑楠庭占据优势，心下却直觉诡异。 萧羽侧方，便是中班生员，他微微分神，看到其中狼军星，一脸平淡，与周围生员喝彩吵闹，完全不同。 在看到狼军星，忽然意味深长的微笑之后，萧羽更是肯定直觉。 此时场中，郑楠庭棍法严谨，进退有度，在观者越来越是热烈的吵闹声中，也是平静，丝毫看不出失手的可能。 萧羽凝神，将意念关注于双目，紧紧盯着场中，忽然发现，那散修竟然在笑！ 不对！ 随着关注，特异之处，终于发觉。 问题，应该出在散修手中铜钹！ 就在此时，萧羽瞧见散修，再一次使出半蹲姿态，手上铜钹，却忽然向后一撤，立刻感觉不妙，忍不住对着郑楠庭，高喝一声：“小心！” 声刚出口，他已是些微后悔。 萧羽如今，踏入心动四转，气息强大，如何是凡夫可比，声虽不高，但响彻台上，盖过一众喝喊同门，也是轻松。 周围众人，猛然听得这声喊动，也是惊诧，看向萧羽这边。 如此瞬间，郑楠庭刚刚踏进一步，手上长棍，如常捅出，正听得这声暴喝，心下一惊。 对面散修，忽然右手一挥，一道黑风，迅雷不及掩耳，自半空斜飞而至！ 与此同时，那散修左手铜钹向前，猛然窜起，几个纵跃，带着呼啸风声，如刀轮一般，劈向郑楠庭。 上下齐发，双双同时袭来！ 郑楠庭经由萧羽的突兀暴喝，虽然惊诧，本能已是戒备。 此时他猛然发现，凌空黑影兜头砸来，面前又有劲风逼来，内息猛提，双手甩棍，如同风车翻起，势大力沉，一端挡开头顶铜钹，一端转折，顶在面前铜钹之上。 当当---- 两声碰撞巨响，重叠如同一声，轰然传出法台。 劲力交接，郑楠庭毕竟仓促，后劲不足，连退两步，不远处，就是边界。 对面散修，得了机会，不等对方反应，几个错步，闯进他的近身圈中，郑楠庭立足未稳，仍然回棍招架。 切入内围的散修，虽剩单钹，仍是快速如风，奇如鬼魅。 暴风骤雨中，郑楠庭左支右绌，狼狈非常，却再也无法拉开距离。 就在此时，铃音响起，约定时辰已到！ 双方平手。 “……”没有欢呼。 最后片刻的形势逆转，让支持同门的众人，不由沉默。 谁都瞧得明白，若不是为视公平，不因内息年岁差距，约定了时辰，恐怕，最后输的便是郑楠庭。 郑楠庭面色苍白，气喘如牛，惊险之极的片刻危境，更是透支了他心神体力。他也知道，若不是萧羽的那声提醒，定然支撑不到最后。 那散修倒是干脆，未能取胜，也算失败。 他走下法台，一边捡回铜钹，一边向着萧羽那边，深深的瞧了一眼…… 此次切磋约斗，就这样结束。 众人虽然散去，仍是不停讨论。 对于最后时刻，萧羽的那声喝喊，有人觉得巧合，有人觉得神秘，有人觉得不屑…… 不论如何，萧羽的名字，再次在众人之间流传。 而这，也是原本萧羽不甘愿的事情。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萧羽坚定信念，也不去想，自身强大，才是唯一基石。 宗之治看似热情的送萧羽离去，转身后，便寻上解真。 “你觉得如何？”解真皱眉说道。 “中班调转，算是让他捡了个便宜，不然郑楠庭的对战，该是他来顶上才是。”宗之治笑眯眯说道，“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了此番露面，他想隐藏人后，绝不可能！” “哼，那便让你逍遥几日。”解真狠狠对着山下方向，虚虚砍了下去。 034.十五、星耀九天诀 上篇 秋去冬来，转瞬之间，又是数月过去。 残阳如血，寒风如刀。 冬雪飞舞，整个山峰，罩上银装，素裹清丽，洁白出尘。 萧羽踏在崖边石台，脚下足印如圆，前后左右，距离分毫不差。 雪花飘散，在他身侧，却如遇阻隔，虚空吹拂，翻了方向，缓缓另落。 呼---- 白气如剑，破开眼前空处，锐利之处，如有残痕悬空，久久不散。 萧羽睁开双目，遥视天边。 感受体内澎湃汹涌的内息，萧羽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应该可以了。” 心动四转，巅峰极限！ 香风醉人，仙女姐姐素足轻盈，踏雪无痕。 “数日打磨，如今应是可以。”妙音清脆，配在雪峰，此景真可入得仙心。 萧羽轻轻点头，拿出《星耀九天诀》，再次快速复读。 数日之前，便有预感，他在仙女姐姐指点下，已是将几重要诀，背得滚瓜烂熟，铭刻于心。 如今，凡气境圆满，精气神俱是顶尖，便到了之前所说，可以修炼这奇异功法之时。 凶险未知，即便深信无碍，但仙女姐姐在旁，便是一层保障。 “星耀于万世，有界力洗涤，改变属性，萃取本源精华……”仙女姐姐柔柔声音，萦绕萧羽耳际，没有振聋发聩，却如暮鼓晨钟，深刻印记。 这种音法，却是依照教习理论，以及书中概述，由仙女姐姐推导而成，与当世音修，可算同源，但发展方向，不可断定。 开篇气脉图，明述人体，暗映星辰，天河苍穹，本为九天九重，却被仙女姐姐推演完善，补全至十三重圆满。 “喝----” 萧羽凝起丹田内息，以精神意念为引，转周天，化虚力，得实劲。依照该图行气后，迅速挑动血脉搏动，心房涤荡。 一鼓惊捶，內腑震动！ 二鼓动髓，筋骨爆鸣！ 三鼓破膜，肌肉炽燃！ 换地惊天中，有大威力，驱出杂质，挤压排泄。只觉得血气汹涌，汗水如浆。 无声轰鸣，不断鼓荡。 修行至今，原本补养坚实的体内血骨，开始显露裂纹，微细无形，空隙迷蒙，如丝，如洞，如穴…… 便在此中，几点寒星，由无至有，虚空自生。 自那寒星出现，莫名之处，滂湃异力，如受牵引，轰然倒灌而来！ 噗---- 萧羽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恍如皮肉爆裂，筋骨碎糜，浑身剧痛，无以复加！但意念如山，前几转精修而出的不朽信念，横亘精神识海，天闸紧锁，压制汹涌翻腾杂念。 寒星受到异力冲击，猛然膨胀，瞬间到达极限。随即，接触本地界力，如新卵撞壁，顷刻反弹，压制如渊，寒星暴退，再度回缩。 一胀一缩间，依稀点破两方通路，让虚空本源，存留点点于身。 这点本源，犹如稀世之宝，霎时被全身争夺，贪婪吞噬。于五内中，复又化作熊熊烈焰，燃烧凡躯…… 萧羽脸色赤红如血，所在之地，热气升腾，如火焚烧，炙烤周围雪水，直接化为烟雾，盘旋而起。 此时同时，有类似星光，自其体内幽幽透出，混在雾中，却被无形界力抵挡，困于周身，不断弯折，同化世间灵气，消去凌厉，冷意，绵绵然，再入本体…… 看到此处，仙女姐姐转首，一脸平淡，俏立崖边，身后冷热碰撞，卷来轻风，有雪舞向上，有白雾飘渺，直似飘飘若飞，欲是仙去之景。 夕阳沉落，明月高悬。 忽然间，月晕似有牵引，化作隐形之箭，直射而来。 “时辰到！” 仙女姐姐檀口轻启，一股音波，卷动风雪，迎向月箭，自身，则缓缓消逝，回归异乡。 时辰到！ 三字三音，涌入萧羽脑海，化为擎天巨柱，银光耀目。 已然因为烈焰焚身，深陷无边幽暗的萧羽意识，顿时惊醒，沿着巨柱，飞腾而上。 未有多久，巨柱消散，却因意念沟通，画出朦胧天柱，隐约可见。顶端，虚空开启天窗，一道月华，澎湃而至。 萧羽意念，如神祇冷静，灵机到处，引动月华，顺着天柱，直入体内无边火海，光华震颤，轰然炸动！ 以月定星！ 一点点寒星，再度清晰而出，招摇闪烁之后，又逐渐隐没，随着星起，星灭，肉躯通透，念如光照，疏忽可达。 萧羽意识，随压力消失，空空落落，跌落天柱。 如一瞬，如永远。 悬崖边，他睁开双目，睛光如电，凛然含威。 仙女姐姐已是无踪，月光垂照，不知是何时辰。 体内空空荡荡，积累的澎湃内息，在之前的伟力消磨时，损耗一空。 不过，萧羽却全不在意，反而哈哈出声，对天长笑。 “星耀九天诀”，第一重成矣！ 欣喜之极的笑声，清亮锐利，似鹰啼鸽鸣，响彻天地。 洗净杂质，去除污秽，洗髓伐骨，易筋换血，锻造**属性，达成本界最优躯体！ 此功之强，堪称极道高阶，比肩仙门宝典！ 笑声毕，萧羽轻轻站起。 短短片刻，内息再度悠悠生出，重新开垦的丹田气脉，恍如新生婴儿，贪婪吸吮灵气精华。 萧羽握紧拳头，感受单纯**力量，竟似有之前全盛威力，又惊又喜。 如此玄奥奇功，果然值得那世修者，如魔疯狂。 拿出怀中秘籍，萧羽双手一搓，便是散成碎糜，随风飘落悬崖。 重宝在身，危机常在。未得自保之力前，绝不可让人得知…… 下山而回，萧羽拐路，去了山溪，简单洗刷体表污秽。杂质排出，太过惊人，也不好将此身落于人前，惹起麻烦。 一番得失，精神也是倦怠，萧羽躺在屋中，看着窗外明月，似有熟悉亲切。 他伸出双手，虚虚握去。 “自此，我萧羽，终于平等起步！” 低声自语，深沉磁性，却有婉转高低，清晰可辨。 不用测试，定然绝佳音质！ 萧羽满意笑着，进入梦乡。 第二日，晨光朦胧，惊亮雪色。 萧羽自然醒转，与常时起床相比，更显精神奕奕。 一重境界，觉醒能力，“负面抗拒”，严寒、酷暑、剧毒、眩晕……大多免疫。 来到房外，对着蒙蒙山间，萧羽意念观想，人体为源，虚空为音箱，酝酿充足之后，提气发声，如鸟鸣，鹤唳，音自高亢，绕梁不绝。 诸生的住处不为密集，更是互有山石遮挡，也有练声干扰的缘故。萧羽尽力施为，却不想临到练功结束，却将一人引了过来。 035.十五、星耀九天诀 中篇 “你的音质……”狼军星抱着长刀，鼓掌过来，却很是疑惑，“可不是传说的那般啊……” “师兄，早安！”萧羽不慌不忙停下，施礼说道。 “都是熟悉，早说过，不用如此。”狼军星皱眉说道。 萧羽摇头，笑着说道：“这两月来，多亏狼师兄倾囊相授，小弟才会进步飞快，感恩不尽！” “……随你……”狼军星无奈，却也忘记追问方才，说道，“下山准备，可是完毕？” 萧羽连忙回道：“昨夜有些耽搁，实在抱歉，请师兄进屋稍等，这便收拾。” “不必，你去忙。”狼军星回头便走，“反正，那小子还没起床。” 看着他的背影，萧羽松了口气，一时兴奋失察，倒叫师兄看出端倪。 不过，他既已改变，这也是早晚之意…… 外门弟子，其实多有凡俗杂务，为获取俗世支持，也有各种任务指派。 只是漠北外门，别于其他门派，将生员分班后，资源倾斜于基础潜力的小班，和提拔认可的高班。于是，久而久之，大多杂务，都落在中班弟子头上。 萧羽初次在讲堂时，便没见到几名班中前辈，那便是因为下山，去做任务缘故。 由于狼军星负责萧羽功课的追补，因此两人，多是引领同一任务，便于随时请教。 而岳小昌，实在惫懒耍滑，在与多人组队之后，渐渐被人嫌弃，只好厚着面皮，跟在了萧羽和狼军星一队。 萧羽与他关系不同，又是习惯他的性格，自不多言。而狼军星自信实力，又有傲气，没有拒绝，也算默认了下来。 中班的体悟实践，更甚于讲堂传授，因此大多达到一定实力者，经常出没于山下。 便说今日，狼军星接了任务，要带着萧羽、岳小昌两人下山，去到平日多有供奉的俗客家中，执行任务。 三人收拾妥当，沿着北边方向，快步下山。 北方不远，便是国境，之外，多有不拘于国法的村人散户。因为多将财物粮食，供奉仙家，也有音修时常照拂，日子还算平和。 这样的地段，不独此处，乃是世所常见。 如此修行维护，多年积累，也渐渐形成独特的国外之国。不时有他国大户官绅，进入这等安详之地终老。 各国国主，也有默契，对于音修山门附近，便不再征税徭役，放任自流，也是对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卖个面子。 还好世上音修有限，仙门更是可数，才不至于因此修行属国，破坏凡俗制度。 闲话少提，三人行走几日，便来到一处大户宅院。 有门房发现三位，气质举动，来历不凡，确认身份后，连忙开门请入。 得到通知，自有主人从内出来迎接。 这主人姓方，慈眉善目，身材不胖不瘦，初面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异。 萧羽和岳小昌，跟在狼军星之后，三人一路行入，神色平静，对于富丽堂皇，花园锦簇的院落，丝毫没有异色，叫陪同之人，暗中夸赞。 其实，狼军星是冷酷，萧羽是习惯，岳小昌则是装相。 穿过门楼、抄手游廊、假山荷池，白石板桥……最后，来到正堂。 堂中，已是或坐或站，存在了数人，见了主人引着三人进入，都纷纷过来相迎。 萧羽目中闪动，当头几人，似乎是猎宝人装扮。 此次任务，当初接手，仅仅说明护送……难道，还有寻宝一类附属不成？ “这三位，便是漠北派的高徒，应老夫恳请而来。诸位可以与之，共商事宜……” 方家主人简单介绍，又指了当头几人，过来与狼军星相识。 狼军星凶面自威，不咸不淡的几句，让人畏而生退。 萧羽在后，也是逐渐了解。 原来此行，本是护送主家少爷，前往隔山的村子，收取他人欠下的租债。本是常路，但近日听闻山中，有凶狠妖兽出没，只是未有实证，都是将信将疑。 这家少爷也是胆大，先是不信，后来又要亲自瞧瞧。家人无奈，便请了几名江湖浪客，先行探路，可惜一去不回，无人确认，更是心下不安。 于是，便动用了漠北外门的关系，聘请仙家弟子，前来护卫。 便是这等候的时候，似乎之前委托浪客之时，泄露口风，惹来了一波附近的猎宝人，称山中妖兽作祟，主要是出了宝物，声明他们探宝之余，可以接下护送的任务。 方家主已是向漠北外门，传去讯息，自然不能轻易收回，而且猎宝人龙蛇混杂，他也不愿轻易信任。 方家主有心打发，却又怕言语冲突，平白惹了仇怨，正好言劝慰，却让这几人得知了漠北外门之事，忽然妥协，称不需护送的奖励，但希望借着音修弟子的余威，省些寻宝的力气。 方家主不敢代答，只好留客，让他们自去与修行者商议。 狼军星明白来由，回头看向了萧羽。山下历练，狼军星多是指引、后盾身份，事实上，萧羽才是真正决断之人。 萧羽微微沉吟，点头认可。 事情定下，也不拖沓，家主招待众人一餐丰盛餐食之后，便是组织家丁护院，跟着少爷出发。 说起这方家少爷情状，也叫萧羽忍俊不禁，面貌生的粗豪老成不说，眼神也有飘忽，时常对着天空发呆----不是内向，他认真起来，也算是口齿伶俐，但就是给人憨直、好欺负的感觉。 记得两人初见，方家少爷便是这样一句：“你们不过外门弟子，也称得上仙家？” 气得岳小昌当面便要翻脸，还是萧羽劝说下来。 一队人马，上路前行。 路上，萧羽寻空，与狼军星言道：“师兄，这批猎宝人，恐怕别有目的。” “你既知道，为何应允他们同行？”狼军星瞧着他，却不是质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羽笑了笑，“放在身边，也可随时注意，若是到了暗处，就要费些思量。” “你觉得，他们是冲着咱们而来？”狼军星又是问道。 “万事皆有可能。”萧羽点头，又是摇头，“即便不是，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轻忽。” “呵呵，”狼军星笑笑，“几番任务，你都比你的年岁，沉稳谨慎太多……” 036.十五、星耀九天诀 下篇 上山之路，因为常行，已是被踏出固定痕迹，并不算蜿蜒难行。 方家少爷，似乎知道言语不敬，得罪了修行者，也不敢与他们凑近，只是被忠心耿耿的护卫们围在中央，沉默不语。 萧羽等三人便是处于其外，不远不近，互相照应。 而那些跟来的猎宝人，分散开来，负责当先探路，以及侧方警戒。 有林鸟忽然惊飞，众人都是打起精神，正见到有飞石袭来！ “谁？”方家少爷虽受惊吓，仍是不慌不乱，沉声喝问。 “叽……叽……” 一群猴子在路旁树上，搔首弄姿，示威挑衅。 “真是见鬼！”有个护卫骂道，“平日里，这些畜生早躲得远远，想寻都是困难，怎么会主动攻击？” 狼军星抱着长刀，冷眼旁观。 毕竟是些野兽，即便成群结队，也成不了气候，有猎宝人和护卫出击，片刻间，便驱杀而散。 “这里不要纠缠，浪费时间。”一路寡言少语的狼军星开了口，其他人自是听从。 之后，便不断有零星野兽侵袭，即便没有狼军星的告诫，大家也都不愿再去理会，一行人稍微提高速度，越过此处山头，便再没碰到什么阻碍。 山头之后，便有一处小村庄，也算是目标之一。 方家少爷带着家丁，找到其中的村长，几番交涉，决定带走几匹野味皮毛，留下相应钱银。 天色将晚，不愿在山区过夜的他们，寻了空屋，打扫休息。 黄昏之时，萧羽依旧寻到空处，面对夕阳，进行当日修行功课。 补完后的“体修功”，加上臻至完美的体质，让他消耗的内息，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恐怕不需多久，便会重回圆满。 夕阳沉落，远处的密林，亮起寒冷的目光。 第二日一早，众人起来，有早起值哨的护卫，从村民那边买来了早点，分给众人。 休整之后，一行人便离开村庄，向着山区更深处行进。 岳小昌一直打着哈欠，每次任务，他都无法适应辛苦的作息，显得神色疲惫。 对此，萧羽便笑呵呵的，在旁边揶揄，狼军星则不管不顾，沉着脸色，似乎神游天外。 这样的放松，在外围，辛苦探路的猎宝人眼里，便是无谓的懈怠。虽有不忿，也敢怒不敢言。 他们却不知道，因为萧羽下山游历时，多次表现的处乱不惊，沉稳老练，也给同伴之间，带来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内紧外松，时刻调整状态，便是一种潜移默化。 当众人，来到一处山谷之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处破败的建筑，仅是剩余部分地基，以及看不出原样的石架，似乎是庙宇，又似乎是古宅。 此时，忽然有猎宝人，拿出音盘，上前在空处打转，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 有他的同伴过来，向方家少爷，更重要是向狼军星解释，说这边有灵音幽幽四散，可能会有些许遗宝。 方家少爷有些好奇，这条路以往常行，还真不知，空过宝山而不入。 当然，他还是知道看看旁边，询问三个音修弟子的意见。 狼军星冷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一炷香，过时不候。” 那猎宝人低头退去，却让后面的萧羽，窥见了不满的表情。 得了时限，那边的猎宝人加紧了动作，左掏右走，最终，还真在角落之下，挖到了数块碎钟残片。 既已有了收获，众人再次启程。 方家少爷原本好奇，但看到只是破铜烂铁，失望的连连摇头。 而看到那边猎宝人，喜滋滋的和同伴分了残片，萧羽凑到狼军星身边，虚心求教。 狼军星在拜入漠北外门之前，也曾在世俗，多方历练，见多识广，有些经验，连多世汇聚的萧羽，都是不解。 “那是经过音元淬炼的器物残片，”狼军星缓缓说道，“此种材料，不论是做成音配之物，还是法术音器，都有价值。” “音器……”萧羽恍然，怪不得他们如此兴奋。 同音配之物，不离不弃，气音孕养不同；能够收纳音元，引发极强音法的音器，才是音修中，随意驱使，人人可备的通用器具。 不过，能够驱使音器，即便是最低等的低级音器，也需要步入地音境的真正音修。在场之中，仅仅狼军星有此能力。 修行者看淡世俗钱财，与之交易，可说最为划算轻松。 许多猎宝人天下漂泊，四处挖坟掘墓，密林探索，便都是为了这回报丰厚的器物。 “其实猎宝人，源头还是真正的音修……”岳小昌嗅到了秘闻的气味，很快凑了过来。 “哦，竟是如此？”萧羽对此，只是一知半解，凡俗经典，志异奇谈之中，倒是稍有提及，但涉及音修秘史，不敢太过深讲。 “当然！”岳小昌精神抖擞起来，眯着眼睛说道，“如果你对修行界熟悉一些，便会知道，除了五大正派，还有其余邪派，势力与之不相上下。” “而其中，最有名气的，便有古老一支，名为‘聚宝斋’。”岳小昌神秘低语，“曾有传闻，数代之前，有‘聚宝斋’弟子叛门而出，在凡俗娶妻生子。百年之后，虽未曾传下音法，却遗留寻宝探秘手段，促成子孙繁华富贵……后来大难临头，后裔四散，各种秘法，也便散于世间角落。” “你是说，这些猎宝人，便是当年那音修的徒子徒孙？”萧羽啧啧称奇，目光中，却有莫名的意味。 “便是这样关系……”岳小昌看到狼军星瞪来，只好停止吹嘘，悻悻回到位置。 萧羽则是陷入沉吟。 奇物，猎宝人，邪派修士，聚宝斋…… 直觉之中，似乎与记忆的场景，拥有奇异的联系。 当日死亡之前，经历浮现脑海，惨痛哀嚎，重新萦绕耳边。 “你们这群叛徒余孽，死不足惜！” 那个华贵公子，淡漠无情的面容，再次闪现萧羽眼前。 随意脱口的低语，却被震惊的少年，死死记在了心中。 难道，竟是他吗…… 萧羽攥紧了拳头。 037.十六、斩妖 上篇 瑞雪丰年，山景也为之更衣。 狼军星等人护送的方家队伍，已经走到最后一座山峰。 “过了这个山头，便是平原，那边接近县城，已是安全……”有熟悉路途的家丁，躬身对三位仙家弟子解释，“听闻妖兽拦路的，便此山了。” 萧羽抬眼看着，山势不算高峻，但绵延百里，密林茂盛，也是无法绕行的所在。为了路通不至断绝，怪不得需要请人探路。 岳小昌看前面的猎宝人，聚在一起，似乎讨论什么，也是好奇过去。 他算是与这群人，混了点关系，一番交流，也是得讯后回来。 “他们认为，此处妖兽似乎隐匿起来，恐怕对我等穿行，不是便利，就是大麻烦……” “唔……”萧羽白了煞有其事的他一眼，对狼军星说道，“师兄，我们继续向前吧。” “咦？”岳小昌反倒奇怪，“你对此，不感到疑惑？” “便利，还是麻烦----无论怎么想，都要赶路。”萧羽笑着拍了拍他，“难不成，你还留在此地不走了？” 岳小昌涨红了脸，叫道：“走便是走，只是你们也太不谨慎……” “哈哈……”狼军星忽然笑了几声，瞧了他一眼。 岳小昌体会这个含义，有些汗颜，不好意思再提。 三人组队，从来都是自己大意，要别人给他收拾后路，哪里还能如何理直气壮？ “萧兄说走，便是走吧。反正有没有麻烦临头，都要拜托诸位，无所谓……”方家少爷得了家中嘱托，唯他们安排，虽然也有怪话，但总体还是安分。 相对于冷酷的狼军星，以及耿耿于怀的岳小昌，对于萧羽这个唯一平和的修行弟子，方家少爷可不想再怠慢。 前面的猎宝人，更是此行附属，没有下决定的余地。 山中积雪，比之他处，还要稍厚。 步步嘎吱作响，松软的雪被，被踏得结实，也保留下破坏的印记。 萧羽默然回头，看一路行去，显然近来，没有多少人迹通行。 他又向前方看去，林中，白茫茫的暗色里，突兀起黑色异物。 躯体因为“星耀九天决”，弥补了弱点缺陷，同时更是提升了五感敏锐。在萧羽眼中，远处的细微不同，便是如此清晰。 “还记得你们家中，聘请的江湖人物吗？”萧羽凑到方家少爷跟前，笑眯眯说道。 方家少爷似乎还在观赏雪景，此刻缓过神来，连忙答道：“我并未多见，但装备银两，可是被讹上了不少……” “哦，那一会儿到了那边，你帮认认，是否便是他们……”萧羽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方家少爷，转身而去。 林间幽暗，但雪光反射，亮白如外。 循着山路缓缓而行，没过多久，便遇到了一具尸骨。 “这，这是……”方家少爷叫来了贴身护卫，一起前去确认，最后依照残留装备断定，那尸骨，极有可能，便是之前的江湖浪客。 “这便对了，”萧羽点头，说道，“看来他们没有背信，只是不幸，命丧于此。” “既是如此，妖兽一事，也该是真了……”岳小昌感到些冷意，不由打个哆嗦。 萧羽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狼师兄在，你怕什么？” “嗯，”岳小昌凑到他耳边，说，“我更怕他，把我直接喂了妖兽呢！” “我听得见。”狼军星在后面静立，淡淡说道。 岳小昌一惊，打个哈哈，快步走到旁边去了。 山林雪时，枝叶挂沉，落白簌簌，多有莫名声动。 随着风势渐起，怪声呼啸，更添无穷杂响。 一路之上，被风卷起的积雪，一面掩盖了曾经的痕迹，一面，又显露出曾经的掩盖……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众人发现，也觉得笼罩山林的气氛，更加压抑。 黄昏，带来了危险的预警，也提醒着众人的安排。 此时，一行人正到了一小处平地，看看天色，决定原地扎营。 方家少爷带出的护卫家丁，都是野外过活的好手，分工明确，动作利落，很快，便就着一旁山壁，搭起了几个简易营帐。 雪花随风零落，如棉絮团团，仿佛再有天雪袭来----实际，却是被大风吹下的残雪，本是空积，如今再次奔波。 夜色降临，随着日光消沉，地反雪明，也是猛然消失，反差之快，更显幽秘。 待到适应，发现弦月登天，依然有些不同色彩的隐约光明。 噼啪---- 火舌舔舐亮红的木炭。 休息的众人，正围着中央篝火，吃着干粮热水。 呜---- 萧羽拿着木条拨火的手，猛然一顿，抬头问道：“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所有人都是茫然，“不是风在吹吗？” “你听到什么？”狼军星坐在旁边，严肃问道。 萧羽闭目屏息，听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似乎是虎吼……” “未曾听说，此处有大虫占据……”有护卫脱口说道，转眼，脸色变白，“妖兽？！” “为何我未听到？”岳小昌强笑着，“萧羽你，是不是错听了风声？” 狼军星双目精光闪过，冷冷说道：“有备无患，都做好防御。” 猎宝人和护卫自然围成两圈，内外护着中央的方家少爷。 “我去看看。”狼军星向两位师弟交代，便纵身，向着萧羽指点的方向而去。 萧羽拿出细剑，神色凝重。 “喔----” 背后高处，忽然传来高声怪响。 众人还未反应，便有庞然大物，轰然落在场中。 “这是……雪猿？！” 有阅历多者，惊声喊道。 白色绒毛，双臂垂地，坚硬健壮的身躯，岩石一般，面容赤红，犬齿巨大锋利，狰狞恐怖。 “嗷----喔----” 这个雪猿半立而起，粗壮无比的双臂，砰砰敲打自己坚实的胸膛。 “散开！” 萧羽的反应最为迅捷，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雪猿已是狂吼声中，猛然抓起地上积雪，向着岳小昌那边砸去。 岳小昌本性耍滑，之前下意识，便凑到了人群聚集之处，然而此点，也引发了雪猿的首要攻击。 还好他很是听从萧羽的话，听闻警告，率先窜离开来，毫厘之差，避开了击来的雪团。 看似松软的雪块，自雪猿手中扔来，却变成坚固如冰的存在，转瞬间，两个未能逃离的护卫，便被生生砸上，惨叫声中，喷血飞滚，生死不知。 038.十六、斩妖 中篇 萧羽在这片刻之间，猛然冲上，细剑化作数道剑芒，散花般刺向雪猿的面目。 剑芒未至，铺天盖地的精神压迫，轰然先行。 雪猿狂吼的声音，立时一顿，顷刻间失去先手，只能被动防御。 狼军星的悉心教导，自身的磨练领悟，以及多日的下山历练，使得萧羽如今，已能充分利用，凡气境四转的种种优势，招式运用，与数月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内息流转，在肢体与剑身之间，构筑通路桥梁，音配之法，引导出剑芒,便如江湖尊崇备至，无坚不摧。 雪猿似乎知道厉害，拼着手臂，也要护住面门，怒吼声中，被迫得连连后退。 方家少爷在护卫拼死拉扯下，狼狈的退到场外。 看着萧羽气势凌厉，灵动如飞的剑势，真有种强弱倒转的错觉。 “还愣着做什么？”岳小昌抹了把脸上泥水，喊道，“弓箭暗器，有什么？都给我招呼上去啊！” “可是萧兄还在……”方家少爷真有良心，高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岳小昌面容严肃，“放心，我师弟反应敏锐，而且身型比例相差那么多，也不是叫你们攻击一处！” 众人一听，也是明白，立刻拿出飞矛短箭等物，隔着远处，尽量避开上下灵巧纵跃的萧羽，射向了身躯庞大的雪猿。 这种攻击，当然对钢筋铁皮的妖兽没有多少威胁，但却让萧羽看出了一点破绽。 他猛然尖啸一声，初有威力的音攻即刻见效，让雪猿倏然一顿，没有及时防御自身。 此时，萧羽剑芒暴涨，连连刺向双目。 “嗷----” 雪猿发出一声凄厉叫喊，紧闭双目，流下两行血水，显然受到重伤，无法视物。 众人刚刚欢呼，却不想方家少爷这边，声音过大，让那妖猿转身，便向着他们跑来。 “搞什么啊？！”岳小昌正在方家少爷旁边，见得此景，脸都绿了。 “孽畜！”萧羽脚下猛点石壁，整个身躯化作箭矢，横飞追去。 危机时刻，有猎宝人掏出黝黑器物，猛然扔了过来。 轰---- 一声炸响，在雪猿身上爆开，黑烟滚滚，将萧羽也是笼罩其中。 “啊！”岳小昌先是一喜，又是一惊，对着那人喊道，“毒雾？勿伤我师弟！” 只听得黑烟之内，雪猿连声惨叫，似乎不但受到炸伤，更有毒性腐蚀。 不过，山风势大，很快将黑雾驱散，露出其中真容。 只见雪猿浑身白毛，被腐蚀殆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致命处，却是胸口大洞，插着的一柄细剑。 萧羽毫发无伤，飘落地上。 岳小昌连忙过去，叫道：“萧羽，你可还好？可有中毒？” “放心，我没事。”萧羽微笑摇头，看了看当时扔出暗器的猎宝人。 “我让人你们攻击，却不是使用那般威力的家伙！”岳小昌骂着，便要过去，被萧羽阻止。 “算了，”萧羽笑了笑，“若无他们帮助，还真不好收拾。” “不过，你真是厉害……”岳小昌有些疑惑，“以二转‘养气’，不可能在那等攻击下支持才对……难道？”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还在‘养气’打转？”萧羽叹气，回身去拔出细剑。 “哦！”岳小昌恍然点头，不可思议说道，“竟然进入‘存意’三转，你、你入门这才多久？！” 萧羽没有解释，自己凡气境已是圆满，更有奇功脱胎换骨，可说半步脱凡，只待补回内息，精神温养，寻出破凡之音，便可真正进入地音之境。 区区毒雾，对自己这“星耀九天诀”一重，觉醒“负面抗拒”，百毒不侵的身体，真心不是问题。 “……十分抱歉……”旁边那猎宝人小心翼翼过来，似乎想要解释。 岳小昌被他打断，也是忘记追问，狠狠瞪他一眼，就听旁边萧羽说道：“快些准备，狼师兄，似乎带着妖兽过来。” 众人一听，再不顾其他，纷纷寻找安全处躲藏。 萧羽让岳小昌也是躲开，自己则是向着听来的方向，疾步迎去。 “吼----” 离得近来，都是听到阵阵虎吼，正是奔向这边。 “萧羽，你们这边可是安好？”远远的，狼军星的喊声，也是传来。 “放心吧，师兄，这边安然无事！”萧羽看到狼军星披星戴月，大踏步赶来，估计便是听到这边异动，不及消灭对手，便是匆匆而回。 “那就好！”狼军星远远看到萧羽无事过来，心下稍安，转而高声喝道，“小心，这虎妖也是难缠！” 萧羽抓紧剑柄，看向来处，一只巨型白虎，身躯庞大，浑身隐隐有雾气吞吐，自发幽幽凄惨悲鸣。 “敬：火！” 狼军星口令喝出，音元触发，腰中黝黑骨笛，发出呜呜低响，一条火蛇，盘旋半空，绕着狼军星身边旋转三周后，便从天空中，对着那只虎妖扑了过去。 “你这身上妖雾，真是讨厌。”狼军星冷冷说道，“看我烧你干净，还如何抵挡我的杀刀！” 火蛇去势如箭，那白虎躲避不及，被火蛇纠缠，几番挣扎无果，终于张口虎啸。 吼声波荡，似有音法，狂风更急，更有龙卷，自它周身成型，火蛇不敌，被卷上半空，消散干净。 但它周身妖雾，此时也已消磨到几乎无形。 萧羽冷静瞧着，趁它龙卷风停，刚刚住口，忽然纵身，悄无声息，从侧方，烟云般飘至白虎庞大身躯之后，细剑剑芒一闪，深深划开它的腰腹，喷出无尽血水。 “吼----” 白虎妖不想竟被人偷袭而成，痛吼一声，虎尾如剪，猛然扫向萧羽。 “小心！”狼军星见他冒险，却是遭遇反击，高叫提醒，长刀出手，狠狠劈向虎妖头颅，想要围魏救赵，让师弟脱离虎妖的攻击。 萧羽虽未看到背后虎尾，却直觉危机，眼中光芒一闪。 仙女临凡。 他的气势，瞬间变化，若有若无，脚下错步，整个人如同化成虚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来袭。 之后，反而随手一折，剑芒脱飞，离弦之箭般朝着虎尾射了过去，锋锐的剑气，顿时将那尾巴生生斩断。 眼神一闪，萧羽再次解除融合，恢复自身。 039.十六、斩妖 下篇 一上一下，这种瞬息上身融合之法，还是这些日来，萧羽摸索而出，不但可以大大减轻消耗负担，更是延长融合时间，尽力把握生死一瞬的感悟。 也是因此，可以减少对仙女姐姐的依赖，将萧羽自身，磨砺更精！ 断尾连心，虎妖这疼痛，可不是寻常可比，加上腹下伤口，它对身后小小外门修士，区区凡气境凡胎，恨得咬牙切齿！ 愤怒之余，它张口，喷出一颗黄色珠子，对着萧羽砸去。 “内丹？”萧羽面色一惊，这等妖气凝聚之物，有主人操控，危险万分，可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接触！ 虽然知道自己体魄已是不同凡响，但毕竟不可轻易涉险，他脚下飘忽，运用学自狼军星，而后有仙女姐姐修善的简单步伐，快速后退，身形如箭，堪堪避开。 “当我不存在？”狼军星长刀已到，刀罡爆闪，狠狠劈在虎妖头骨。 咚---- 一声巨响，山地崩裂，虎妖已被沉重刀劲，狠狠劈进深坑之中。 这等威势之下，那虎妖竟然还有力气，狼狈跳出，可见筋骨强硬。 “小辈，我与你等何仇？”它竟然开口说话，质问起来。 “咦？”萧羽只是听闻，有音修法，可以让妖物模仿开音，拟声出言，学得人族修行，从而前程万里，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妖兽言语。 “你这凶物，血食难断，吞噬生灵，扰乱人间，”狼军星冷冷答道，“还是乖乖去吧！” 刀罡再起，煌煌耀眼，配着身边萧羽冷剑犀利，已是身受重伤的虎妖，不敌之下，含恨而终。 远远看到白虎妖被击杀，岳小昌等人，这才从隐蔽处赶来。 更有猎宝人，眼冒精光，直直跑向白虎内丹遗落之处。 “狼师兄，好手段！”岳小昌上来，便是大拍马屁，似乎对于萧羽表现，视而不见。 萧羽也是笑笑，自然不会在意。 “可惜了大好毛皮。”岳小昌在白虎伏尸之地，绕着白虎打转，看着它身上处处断痕残缺，叹息摇头。 “那颗内丹，也是不错。”狼军星提点说道，“萧羽，可是需要？” 萧羽想到小黑的胃口，也是一笑点头。 “萧兄，请笑纳！” 正好，那些猎宝人虽是看着内丹眼馋，但知道不是自己缴获，毫无理由占据，干脆恭敬献了上来。 其中有乖巧人，用特殊剪刀，剪下一块柔软白虎皮，教给萧羽简陋包裹之法，也能够阻止丹气散失。 萧羽笑笑相谢。 类似猎宝人，久经江湖的人物，对待强者，自然都是敬服有加。萧羽等人还不算真修，与高阶音修，那等生杀予夺的无情态度，还是不同。 看狼军星等人心情不错，猎宝人趁机提出，要去峰顶一探，没有了妖兽看守，遗宝也是无主之物。 原本对这宝物并无兴趣，但萧羽却对这开音白虎，来历有些好奇，方家少爷也是敬畏，不辞辛劳，立刻附议。 猎宝人无法，只好同意。 “先在这里清理一下，免得便宜其他野兽。”狼军星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方家的酬劳，自然丰厚，而白虎妖是狼军星等人的战利品，算是额外收获。 “这等粗活儿，还是我们常做，您便休息去吧！” 有殷勤的猎宝人，便是上来肢解，准备取出最有价值部分，献于几人，包括隔断的虎尾，都是收来。 至于期间，小小贪墨，也无人会去计较。 狼军星走回原来营帐之处，看到被毒雾侵蚀的雪猿，听到岳小昌添油加醋的说明，也是皱眉。 “不用追究。”萧羽笑着，低声说道，“他们恐怕真是无意。看，在那边这样殷勤，其中，也有对我歉疚之意。” “你不再觉得，他们……”狼军星瞥了瞥那边，低沉说道。 “总有异样，不算自然。”萧羽摇头，“但似乎，真的对我等无害。” “这个妖猿，看来并无内丹，但筋骨也有价值，你可需要？”岳小昌上来问道。 “算了，不需贪多。”萧羽转而问向他们，“你们呢？” “算了算了……” 那个雪猿被毒雾侵蚀，也有猎宝人袭杀功劳，自然不入几人之眼。 处理好白虎之后，萧羽便让猎宝人们独自收下雪猿尸身，如此大方慷慨，也是叫他们惊喜点头。 双方关系，至此算是真正有所改善。 随着白虎伏诛，狂风也去，众人睡了一宿好觉。 第二日天明，各自休整之后，便向着峰顶而去。 没有妖气压制，似乎整个山峰，都有焕然一新之感，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步伐轻快，便在临近午时，到了峰顶。 此处孤寂，积雪竟也不存，狭窄峰头，独有几株特异香草，随风微动。 看着那酷似铃铛的花朵，猎宝人有欣喜，也有失望。 “这是含音草。”有猎宝人解释，叹气说道，“却是对妖兽有益，不过价值不高。” “贪得无厌。”狼军星在旁冷冷说道，“价值若高，还不怕我等抢夺？” “……您说笑了……”猎宝人都是尴尬。 “我有些兴趣，让我一颗如何？” 听说对妖兽有益，萧羽倒是厚颜要了一朵，算了银钱，给了几人。 那些猎宝人争不过，也只得收下。 此处事了，几人便是下山，安然走到目的地。 到了平原村落，那些猎宝人，纷纷告辞，虽然之前，称是免费，仍然得了方家少爷一些酬劳。 也算同行一场，萧羽和岳小昌，在村外，简单与他们相送。 两方离别，江湖再见。 不说狼军星等三人，还要等待方家少爷完事，护送回去；单说这群猎宝人，走到远处，人迹罕至之时，忽然有其他猎宝人，等待见面。 “狼军星，萧羽……” 其中一人，拿着名单，冷冷说道：“实力如何？” “狼军星，虽然神秘，但凡俗经历，有迹可查，出身行伍，杀气战力，都是强横，与调查无甚出入……”有之前，与方家少爷同行猎宝人，恭敬答道。 “萧羽呢？” “……此人，有些奇异……”几人面面相觑，“似乎已升‘存意’三转，但实际战力，恐怕，凡气境下，难有敌手……” 040.十七、脱凡 上篇 瑞雪临新岁，祥光列国人。 新正岁月侯，川谷草木温。 中班诸生，每每任务，都是一番劳顿，回到门中，参与讲堂，都算休憩。 任务间隙，世俗新年喜气，也是传播山中，大家平日苦修，如今也是抬头道贺，面上稍微舒展。 萧羽自上次护送斩妖，获得不菲馈赠。 钱财自是不提，除了方家自会对漠北外门，献上大礼之外，对于亲自护送的狼军星、萧羽、岳小昌三人，分别额外答谢。 从小锦衣玉食，对此倒是看淡的萧羽，只是略微欣喜，不会激动。 倒是白虎妖兽内丹，非是寻常可见，让他回山交差完毕，第一时间抽空下得山来，喂给无回林中的小黑，并与含音草一起吞食。 似乎颇有效用，小黑之后便失去踪影，应该是觅地消化吸收，让萧羽开心之余，也有些孤单。 至少短期之内，不能再找它来玩耍。 既然新年喜庆，便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他寻到市集，用丰厚银钱，很是采购一番，这才回到山中。当然，礼品虽多，俱是小巧讨喜，并不昂贵，送给同门朋友，也是祝福。 当陈静凝也是收到时，似乎十分吃惊，莫名的看着他半晌，之后，才是对他笑笑，除了谢谢，没有多余的话语。 萧羽也是习惯，毫不在意。 年有更替，人有起伏。 生死之间，多有砥砺。 这些日子的积累恢复，让萧羽，再次达到了大圆满的水平。 至于脱凡之音，经过这段时日的下山游历，萧羽也有了自己的感悟。 存意三转之时，萧羽定下了“守护”的信念，破凡之音，当从中延伸，方能与心、意、体、气，完全契合。 这一日，萧羽站在崖边平台，望着夕阳沉落，皓月当空，悠悠呼吸。 雪色依然，但春意冒头，崖边望去，多有新发的绿芽，蓬勃向上。 仙女姐姐站在身后，美眸注视。 萧羽后退三步，站在台中，闭起双目。 脑海之内，曾经的记忆，开始浮现。 虚幻无穷，天地生灵，均在意念中开辟，朦胧余世，多载沉浮，那些破碎的旅途，都是另一个自己，在红尘世俗之中，涤荡前行…… 萧羽本能的站桩，浑身随着呼吸律动，多日体修，杂质早已不复存在，若说躯体，他比之其他脱凡入音，成就音体的音修们，完全不遑多让。 因此，唯一阻碍他进阶的，便是寻得本音，发出破凡呐喊。 仙女姐姐幽幽一叹，挥手，点点光芒，自她身上升起，缓缓而去，盘旋于萧羽周围。似乎受到吸引，萧羽体内，也慢慢渗透出点点光华，与那外面光芒，一一对应，成双结对。 一点，又是一点。 当所有光芒，都得到匹配之时，盘旋之势，忽然加快，若有龙旋，舞起乱花，欲醉人眼。 一双光点，随着盘旋，距离越来越近，最终，合二为一。 轰，轰，轰…… 完全无法听闻，只有心神震撼的惊音，爆然而起。 萧羽意念深沉，不能察觉外物，但朦胧仿佛，身处狂涛骇浪！ 合一之后的光芒大盛，腾飞半空，几个周转，继而扑入萧羽体内，便如一条光龙，快速没入其中，未在世间，留下一丝痕迹。 但就在光龙消失的一刹，以萧羽为中心，世界似乎一顿。 时空之法，玄奥莫测。 外表看来毫无异常的萧羽，精神识海，再次涌动狂潮，冲刷屏障根基！ 萧羽意念之稳固，已是再无破绽，守着中心空明，冷静立于虚空。 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平息，一扇扇大门，虚空而生， 大门之上，都有玄音震荡，似是平和，又似激昂。 萧羽不为所动，选择最近一门，推门而入，随着清音惊奇，一世的记忆，再次复苏…… 外面世界，皓月当空。 月华如水，投入世间，拂过千万生灵，也拂过沙石草木……当拂过崖边少年之时，似乎遇见缺口，纷纷投注而去。 仙女姐姐抬头，望着月色皎洁，又是悠悠一叹。 门中世界，一瞬永恒。 每一扇门，便是破碎的投影，仅有两人所记的曾经。 无尽轮回，交相呈现。 …… “这年头，谁也养不下一个娃了……” 虚空的萧羽，伸手而去，最后一刻，托住摔下的孩子。 襁褓中的婴儿，睁开细小眼眸，看着萧羽，忽然大声啼哭。 不是悲切，只是初生幼小，本能求生的呐喊！ …… “羽哥哥！” 满面泪水的女娃，让萧羽很是熟悉。这与他记忆之中，人生改变后的妹妹，真的一致无差。 同样，萧羽伸出手，擦拭她的泪水。 女娃忽然破涕为笑，笑声清澈美妙，感染灵魂至深。 此种笑声，乃是亲情无暇，血脉紧密的联系。 …… “这府里，不过是困住山雀的牢笼，有何乐趣可言？”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丧失生趣的小胖子，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去吧，去吧……” 萧羽摇头，自床上，拉起迷茫的私生子，带他飞出卧房，飞出府邸，飞出城市，飞上天空，见识无尽世界繁华。 小胖子眼中闪亮，他找到了目标，找到更加灿烂的希望！ …… “音术在此，还不放了我儿？” “父亲！” 萧羽挡下那刀，没有让那凶器，再度饮下无辜鲜血。 少年踉跄跪下，捡起宝典，慢慢撕开。 贪念，总是蒙蔽双眼。 回望身边，平静而安详，才是终究的幸福。 …… “杀！杀！！杀！！！杀！！！！” 萧羽踏在傻子怪物的背上，让他无法前行，更无法触碰无辜的亲人。 面前的一家三口，除了惊恐绝望，更是痛心悲悯。 “求求你……羽哥哥，醒醒吧……” 傻子怪物，在悲鸣中，慢慢苏醒。 萧羽伸手一指，完善后的“星耀九天诀”，灌入他的脑海。 不断颤动中，怪物的身体，开始快速恢复，最终，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萧羽，看着与自己一样的面孔，两双眼睛，都是同样的神采。 …… 什么是命？ 非是别离，伤歌，哀痛，暴虐，残杀，懊悔…… 天有天的无情，天的苍茫，天的注定！ 我有我的信念，我的力量，我的坚强！ 为了守护，我愿夺天造化，改地玄明，历尽千辛，不惧万苦，披荆斩棘，百折不悔！ 041.十七、脱凡 中篇 萧羽感受心意，身躯自然舞动，一体一法，一招一喝，动静之中，内息沸腾，意念激荡，筋骨轰鸣！ 心如赤子，明净柔和，乃为纯阴；意如钢铁，坚忍不拔，是为纯阳。心的明净到了顶点，意地刚强坚韧到了顶点，必然就会阴阳相吸，碰撞迸发！ 音动渐起，如虎吼，如雷鸣，由内而外，透出表皮，肆意出声！ 对碰的能量，来源阴阳合一，初生自然，新鲜灵动，不愿束缚，只求雀跃发泄。 体为容器，为先天约束，不能因为满溢而自碎，也不能为了自在而纵容！为了承载无尽碰撞，必然需要改变质地。 变化为常，没有绝对的坚不可摧，只有最为契合的共鸣、和谐。 体内万音，此起彼伏，杂乱无章，若是随其吵嚷，便是分崩离析。 这时，萧羽的意念超脱，紧紧守住核心一识，感受体内压迫冲击，神机一动，自然而然，产生了破口的渴望。 音有意，有欲，有自我表达，有争鸣求胜……发出何音，可压万声？阐述何思，可统群情？ 虚幻还是真实，都在砥砺坚韧，存意为基，心动生根，世世洞察，早把信念，培育成熟。 萧羽张口开音，百感齐聚。 起初低微如泣，是为末路哀鸣；转而高亢入云，是为抗议不平；中途峰回路转，盘旋曲折，自是人生百态，丑恶真善…… 一声啼，婴儿喜；一声叹，亲人忆；一声笑，空孤语；一声乐，安然去…… 声有极处，还有更远；也有低微，还有更无。 金玉交鸣，清脆如黄鹂。铜鼓轰响，雄浑比雷动。 冲突，矛盾，终究要被化解，守护一方清静，人心一寸安宁。 别人寻天外奇音破凡，我却自尘俗百转得情。 口音，以超出极限的模拟，化出世态红尘，最后，终有唯一自省，破茧而出！ 一声长鸣，如将军掌旗，万音齐振！ 再声短唱，如挥旗助威，声势汇聚！ 三声爆响，如战旗所向，百舸争流！ 凡口之音，至此，已是先天之强，拔起意念，俯瞰天下，一统颈下万音。 如虎啸，如豹吼，如龙吟，如雷行…… 声音回荡，纠缠促发，内息澎湃而起，欲出不得，沸腾之极！终服口音管束，随音入体，震颤内腑骨髓，筋骨齐鸣。 萧羽只觉丹田一空，似有吸引，意念猛然内转，体内血脉奔流，肌肉牵伸，俱是纤毫毕现。 内视！ 地音之境，必然自醒之能。 萧羽意念不停，追入丹田，只见内息如风，如雾，在沸腾澎湃之中，激荡为旋转，斗立而起。 体音轰鸣，整个内境，如万器奏响，振聋发聩。 内息再受刺激触动，旋窝中心，随着音波，接连荡起波澜，片片露珠，自波澜处起落，凝聚。 音过婉转，露珠绵柔；音穿激烈，露珠晶莹。 淋淋沥沥，内息质感增强，慢慢滴落相汇。终于，经由浑身万音，齐声孕育，凝聚而成一汪清泉，涟漪不断，玄妙自响。 音元初成！ 呜----轰隆---- 便在孕育音元而成，同一时刻，体内音潮，仿佛得了根基，气势暴增！ 一声破凡音响，被气势接引，响彻体内。 嘭----嘭----嘭---- 清泉激烈冒泡，融合于内息、淬炼于筋骨的无上信念，破开音元清池，直上云霄！ 嗡---- 一路高举，有万音呐喊，音波荡处，穿梭冲击。精神意念，再度淬炼，不断升华，终于上得脑海，抵达天门。 识海震动，恍若开天辟地！ 口音在耳内轰鸣，体音在交相呼喝，气势不停积累，如癫，如狂！ 萧羽内视天宫，忽然大放光明！有玄奥音响，妙韵难详。 一时，天地之间，仅余白芒一片，玄音悠扬。 不知多久，待到光去音落，这才见识海之内，有雄伟府邸，凭空而生！无门遮挡，目光探入，内在却是一片浑沌。 音府？！ 往昔教习言语闪过，萧羽恍然有悟，此处幽隐，正是等待日后，四阶“真字境”成，真文入住，方能得享世间真音奥妙…… 音府一成，丹田音元有感，上下呼应，万音朝贺！ 本是晶莹琉璃，剔除杂质的凡体，在这上下交击的轰鸣中，轻松共振而动，几如鸣奏之器，律响悠悠。 音体之转，一蹴而就！ 自此，才是终结，萧羽口音断绝，呼吸再三，缓缓睁开双目。 当面虚空，因为目光扫过，似有幽幽轻鸣，欢呼雀跃。 “地音之境，一转‘声随’！”萧羽扭动关节，数道音起，随着肢体崩响，“终于脱胎换骨，不属凡流！” 体内翻天覆地，体外不过星落一瞬。 仙女姐姐清淡娇容，含着喜悦嘉奖，相视默默。 萧羽大笑，迈步而上，忽然眉头一皱。 “声随”一转，一举一动，皆有隐约音起，行进之间，扰乱吵闹。 毕竟刚是进阶，还需巩固收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萧羽转念，便是抛却一旁，兴致未散，拔出细剑，挥舞而起。 气势凝聚，壮大蓬勃，何止一倍！ 音元探入，剑吟欢鸣，配着体音乱曲，气势雄浑，甚是惑人耳目。 而音元流转，剑芒闪烁，伸缩吞吐，竟有离剑脱飞的预兆！ 一番体验，跨越境界，果然力量大增，整个**五感，都有飞跃进步，更别提，有种玄妙识感，由自身而发，好奇外探，似乎在寻求天地知音。 月朗星稀。 与仙女姐姐同站一处，望着月色迷离，萧羽第一次，有了一种豪情，一种底气。 仙女姐姐，你站于高不胜寒，我自望而兴叹，但只需等待，我的前进，定然不会让你久候！ 一步一步，我必将，真正站在你的身边，同赏星月！ 流星划过，无语誓言，是否可成？ 夜逝自去，白昼缓至。 新年的时节，欢乐与分享，不但是世俗，修行士之间，也是相贺。 萧羽经过进阶，精神圆满，对于睡眠，也渐渐削减。 今日刚刚行功完毕，即便是凡气境的“体修功”，在仙女姐姐完善之后，对于提升音元，依然有效，但转换损耗，效率算是大大降低。 042.十七、脱凡 下篇 这不是长久之计，萧羽暗中想着，等郭芊兮师傅归来，应该索要一门真正音修功法才是。 便在此时，忽然陈静凝寻来，让萧羽有些惊诧。 “我要下山一趟，你且陪我去吧。” 简单的一句，没有命令，也没有娇羞，便是同门那般，淡淡的约请。 萧羽惊讶过后，也无所谓的答应。 下山对于中班，可说熟极，都不需交代，这与高班依旧谨慎，还有区别。 当然，高班是外门宝贝，关怀照料，也是应当。 下得山来，陈静凝在前引路，两人相伴同行，偶有对话，大多都是沉默。 这个行进路线，萧羽非常熟悉，不是野外，而是直向当年行来的小城，漠城。 有城门兵卒，对漠北外门极为熟稔，见了两人，很快觉察身份，不敢阻拦，恭敬请入。 萧羽不太喜欢高调宣扬，陈静凝身为女修，却似乎需要一层隔膜，免得麻烦。 两人在街道走着，能够认出身份的，毕竟还是少数，大多百姓，还是走街串巷，沉浸在新年喜乐之中。 屋顶，树梢，尚有积雪，与红灯相映，点缀长街。 不时有鞭炮惊响，惹起呼喝，笑骂阵阵。 热闹的气氛，似乎让陈静凝也有些感怀。 “便在此处了。”陈静凝走到一处酒楼，停步说道。 萧羽抬头看去，高楼屹立，装饰精美，门匾之上，“百年红”的大字，很有气势。看来，开店之人，也不是寻常。 迈步进入，有掌柜远远瞧见，亲身出来，对着陈静凝深深施礼：“您来啦！” “包间可还留着？”陈静凝安然受礼，淡淡问道。 “当然，当然，非是特殊贵客，都是常年为您预留。”掌故满面笑容，快声答道。 “那好，”陈静凝侧身示意，“你找人带我这师弟，先去那边休息。” 萧羽看着两人，知道必有事情相商，微笑点头。 掌柜口中应着，抬眼看看萧羽，眼神带着特别的惊讶，也是连连作揖。 招呼伶俐的跑堂过来，引着萧羽上楼，陈静凝便与掌柜，不知去了哪里。 萧羽漫步而上，发现这酒楼布置，果然有些精巧之处，除了一二层的大厅，更上便是雅间，或多或少，每层均是宁静，雅致整洁。 不过从种种细节，也可看出，花费不菲，非是富贵豪客，估计难以承受。 直接上了八楼顶层，整整一层的单独包间，连萧羽这样的世家，都不觉赞叹。 只是奇怪，这等酒楼，为何在家族之中，未曾听闻？ 想想距离地域，也是恍然，金延城主要扎根南部，此处北部边境，势力尚未拓展。但换句话说，这“百年红”，估计也是北方而来…… 跑堂前后张罗，又有俏丽少女，单独身边服侍，萧羽坐在宽大榻上，有罕见皮毛，柔软舒适，暗中点头。 酒女端来美酒，却被萧羽笑着婉拒，点起名茶。很快，便有精于茶道的丽姬，过来制泡。 萧羽享受其中，却不知他初来乍到，自在从容，隐隐威势，也让偷偷观察的几人，满意称赞。 有茶有香，自然有乐曲相陪，萧羽让侧旁歌姬随意，悠悠琴音，舒缓而弹。 入了音修，成就音体，萧羽对世间音律，只觉触动良深，每有旋律婉转，都能感悟曲调深意，不由慢慢沉浸，不知时间流逝。 “你倒很是习惯，可是舒服？” 陈静凝进来，微微一笑，坐在对面。 所有人见她，都是行礼，陈静凝轻轻拍手，又有糕点，小食，清酒，一一送入。 “此处确实不凡。师姐叫我过来，还是如此招待，真是受宠若惊。”萧羽轻轻点头。 “哦？”陈静凝在屋中，似乎脱去了平日的冷淡，有些俏皮说道，“谁说我来招待？你们中班多有得利，没钱付账吗？” “哈哈，”萧羽不以为意，点头笑道，“钱财不缺，就是估计，要一干二净了。” 陈静凝也是笑着，童颜如花，清新娇丽。 一旁的歌姬见他们聊天，弹曲便是轻柔，淡淡如水，流淌过闻者的心头。 萧羽端起新泡的茶杯，看着对面窗外，毫无遮挡的遥远景致，微微迷离。 “你有心事？”陈静凝拿了糖酥，放入樱口。 从正面看，她的双腿，纤细修长，比例完美，坐姿端正，上围突出，一股世俗的娇憨，加上无法清除的修行清淡，典雅精致的屋内背景，简直如画中仕女，俏坐于前。 萧羽受到乐曲感染，情绪一时飘忽，看着此景，竟是失神。 “出什么事情了吗？”陈静凝挽了下青丝，恬静的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萧羽慢慢说道。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可以与这师姐闲聊。 “你也持有‘仙种帖’，是怕，无法达到标准的吧？”陈静凝瞧他迟疑，轻声问道。 萧羽没有回话，反而问道：“师姐也被邀请，可曾烦恼过？” 陈静凝微微一笑，说道：“我们高班之人，心无旁骛，直指音修超脱，其实，比起你们中班，凡俗事扰，可说轻松许多……” 萧羽静静听着，感觉这位师姐，其实很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质，严肃起来，也有十分坚定的自信。 大多时候，他若与陈静凝单独相处，总会察觉，她所隐藏的种种，不为人知的一面。 “距离进入‘试法路’，算算还需三月有余。”陈静凝歪着头，平静说道，“我们几人，自会寻法，脱凡入音。你入门尚短，莫要强求，伤了根基，懊悔一世。下届‘东川五鼎论法会’，也有机会……” “多谢师姐！”萧羽点头应过。不论自己是否已成，她对自己的劝慰，确实关心，该是相谢。 “其实，论法会，试法路，对你而言，都尚且久远……” 陈静凝欲言又止，但看到萧羽清澈的眼神，自信无谓的神采，还是轻轻出口：“你该担忧，近在眼前的，还是漠北派内，自己的择选……” “漠北派？自己的择选？”萧羽一愣，喃喃复述。 …… 043.十八、缚神封印 上篇 萧羽和陈静凝回到山上，一切如旧。 对于两人之前，相约酒楼的事情，便如从未发生。 新年的喜庆，逐渐淡去，冬去春来，变幻着人间的色彩。 萧羽的音修功法，暂时没有着落。整个外门，可说都没有对于地音境之上，功法的存留----包括狼军星，都是在无奈使用低级功法。 高级功法，不是给外门弟子准备，只有内门少数的精华，才能得传宝典。 那种功法，才是真正修行界的秘传，一个门派的核心。 寻常外门功法，流传世俗，虽然不多，但从未断绝，这也造就了许多家族、豪侠的崛起，强盛。 由此，也反衬出，高级功法的珍贵难得。 而限制内门功法，不仅是修行门派，对于重要传承的保护，更是一种对外门弟子的激励。 可惜，萧羽这样的进度，实在超出预期，而拜了师傅，还是尊崇的内门长老，这更限制了萧羽，从他人处获得珍贵功法的可能。 不过，萧羽并不着急，正好趁此时间，他来习练异界奇功，“星耀九天诀”。 凡气境时，进入功决一重。 升级地音境，正式褪去凡胎，转化奇妙音体，一重随之同步，达到圆满。 如此，也是满足了他，提升二重境界的必备条件。 萧羽思索功决要法，与第一重要诀相比，第二重的不明之意，还要更少。只是条件，更加苛刻。 不但第二重如此，以后几重，都会更加浅显简易。然而与此相反，除了必须修成上一重作为前置，对于修行突破，所需的淬炼之力，则越来越是严苛。 不过，每一重境界，一旦修成，对于**打磨，开发奇异潜能，都有极大功效。 即便是一重之后，除了伐骨洗髓，全面转变体质，更激发觉醒了“负面抗拒”的能力，寒暑不至，百毒不侵，仅是其中之一。 而若是提升至第二重境界，依照仙女姐姐之前推演，便将打破人体耐力极限，觉醒“耐力绵长”的特性，负重奔行，日及千里，不是问题。 早春之际，万物勃发。 大地绿意千里，春风和煦。 这一日间，萧羽修行“星耀九天诀”，已是预感，瓶颈极限。 但体修为苦，不求顿悟，不求灵光，根基若在，蓄满底蕴，只要外力逼迫，不被压垮，便可突破。凡俗有类似锻体，都需要外力击打，百般折磨，提高承受，被动而升。 但“星耀九天诀”，高出凡间法无数境界，所需力量淬炼，更是难求，第一重时，便需凡人巅峰的真气内息，全部耗尽，引来本源反哺，方能初登门庭。 而第二重时，若是常态，便需要萧羽消磨全部音元，沟通自然，引渡星光界力，涤荡周身，周而复始，直至大成圆满。 就在萧羽平心静气，欲行此法之时，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事。 每当他呼唤仙女姐姐，上身融合之后，眼界感悟，都是超拔于世，若是使用融合状态，修行功决，是否更是事半功倍？“星耀九天决”，本就是仙女姐姐推演完善，她的理解，定然优于自身百倍！ 何况，融合一久，便似乎有无穷伟力压迫，即便和星光之法不同，但殊途同归，是否更对淬炼，多有功效？ 关于修行，基本都是他向仙女姐姐提起，而功法改善，也是仙女姐姐主动。此回，他便想由借此灵机，摸索探路。 毕竟，随着信念强大，萧羽也有了自己的独立思考，依赖，从不是强者的选择…… 冷风徐徐，仙女姐姐幽影，没入萧羽体内。 同一时间，萧羽运起功决修行。 寒星点起，本源异力，轰然而至！ 积蓄极限的星光界力，越加暴涨，可是躯体所限，无处发泄，沸腾鼓胀，便如扩到极处的皮囊，内在压力，强至顶点。 皮肤爆开，渗出无数黑血。 萧羽不为所动，继续运转，施加重压。 五官崩裂，赤血如注。 萧羽如若未觉。 融合之后，虽然眼界、心境、本能、身法等，全部超脱，但萧羽依然是萧羽，意念心智，也是正常，如何行动，还是自身的意志决断。 这样的突破，比之原本徐徐消磨，激进万分！ 他的每次行功，风险都会百倍增加，不是爆裂而亡，尸骨无存，便是神魂俱丧，化为狂魔。 但相对而言，若是成功，进境也是飞快！ 萧羽已然明了成功方式，毅然而进。 音元流转，玄音阵阵。奥妙自在，神机深藏。 此刻的萧羽，无求无欲，心境如冰，意念指挥，果断干脆，依靠敏锐之极的内视识感，时刻监视体内乱情，分毫不漏。 压力如洪，每一丝，每一缕，都有无穷变化，崩坏之力，蕴含其中，萧羽便如无上法眼，洞若观火。意到音到，有限之极的音元，冷静非常的上下飞转，抚慰即将崩溃的缺口弱处。 一瞬，又是一瞬。 时间便如被无限切割，每一次前行，都有万种隐患陡生，也被疏忽间平息解决。 这种处理反应，非是仙女姐姐之能，常人根本无法做到！ 萧羽的身躯，已是千疮百孔。 但他意念如钢，轮回百世，红尘寻音，所铸就的无上信念，让一个普通的纨绔少年，渐渐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终于来了！ 便在此刻，本界伟力忽然而至，自虚空，自体内，自莫可名处，涌荡而来。 压力，矛盾，如天地排斥，万物抵挡！ 无处不在的挤压，针对，让萧羽心境忽然震荡，不稳。 苦熬许久，怎会允许功亏一篑？ 萧羽忽然大喝出声，音如天雷，音体牵引，即便百般残破，依然体音齐出，悲壮呼应。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一念化灵，一音定律！ 口音只是纲领，运用人类本能，表达意图。而人体乃大地本源所出，体音才是与自然契合，真正玄韵奥妙之语。 有此悲鸣，即便杂乱不堪，毫无音意可言，但毕竟本界自然生养，便如初生弱子，肆意啼哭，依然会引得父母触动爱怜。 停顿，仅仅一瞬。 伟力排斥，便是这一瞬缓和之机，已是足够。 044.十八、缚神封印 中篇 以仙女姐姐融合之能，霎时便可引爆无常。 退！ 仙女姐姐回归无名。 同一时刻，内外界力，被瞬间调整平衡，功决再动，寒星齐闪。 轰隆隆---- 如移山填海，萧羽只觉浑身一凝，又是一空。 噼啪噼啪噼啪…… 如扒皮割肉，碎骨噬心，整个躯体，都在界力抵消中，淬炼涤荡，再得砥砺！ 外面阴阳交接，残阳如血，新月如牙。 升入高空的新月，隐约之中，似有黑斑浮现，很快，又是消散…… 滴答----滴答---- 成功踏入二重境界后，萧羽来到溪边，一边用清水洗涤周身，一边静心感悟。 音体再度进步，新生一般，自行畅快发声。 原本略有滞碍的气脉沟通，全部通透贯彻。呼吸之间，体内亿万生机鸣舞，似有微弱力量，随着呼吸，遍布全身。 隐约有感，萧羽慢慢延长呼吸间隔，许久之后，也未曾觉得憋闷。 “耐力绵长”，一种更改体质极限的能力。 呼---- 萧羽轻轻呼出杂气，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 为了操纵功决突破，他深入体内，头一次紧密操使仙女姐姐的能力，随着识感渐深，他终于发现异常之处。 不过，今日晋级，精神躯体虽是增强，心神毕竟操劳，需要休息平复。待到明日，再行详问。 一张一弛，方是修行之道。 第二日一早，萧羽却被狼军星叫了出去。 “师兄，可是有新的门派任务下达？” 萧羽如今修行，突飞猛进，以往需要仰视的狼军星，实际已和他不相上下。 但萧羽自然不会因此，便生倨傲轻视，举止态度，依然与以往相同。 “任务倒是有，不过，都被我挡了下来。”狼军星淡淡说着，看他的眼神，却有些惊疑。 萧羽知道自身变化，但“星耀九天诀”，非是本界常规功决，似乎如何运转，都不为人所察觉。 他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你我都是‘仙种帖’选中，择选将至，该为之准备。”狼军星有些迟疑，缓缓说道，“萧师弟，你可知择选之事？” “曾有听闻。”萧羽点头说道，“似乎，会对难以达标之人，剥夺试法之权？” 狼军星摇头，说道：“非是如此简单……” “愿闻其详。” “其实，外门弟子收帖，虽是罕见，并非没有先例可循。但都是陈年旧事，也多是名门大派，之后便是稀少……此事关乎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你日后便知。”狼军星说道，“但试法路上，危险与机遇并存，仅靠低阶弟子，祸福难辨，未免平白损失仙苗，也为公平制约，每个获帖邀请门派，都会定下引路之人……” “所谓择选，便是引路之人的意愿吧？”萧羽猜测说道。 “确实如此。”狼军星眼中有亮光闪动，“论法大会，十年一届，主办门派，至少提前两年，便要开始各种操持，甄选，以及各路发帖。” “两年时光，世事变迁，尤其对于，那些只断潜力，初入修门的优秀弟子。甚至到试法路前，谁知还有何等变故？”狼军星摸着怀中长刀，淡淡说道，“一旦有变，‘仙种帖’不好追回，总要留给收帖门派，一个面子，让他们内部分配，算是安定其心。” 萧羽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引路之人，权利必然不小。” “过往，自然谈不上权利，只有肥差。”狼军星冷冷一笑，“但今年漠北，可是不同往日……” “因为是外门，因为我等资质……”萧羽明白，点头说道。 狼军星拍拍他的肩膀，忽觉手触坚硬如钢，有些异样，却未深思，低沉说道：“内门来人，不论如何，都会苛责……你好自为之……” “……多谢师兄！”萧羽懂得他的安慰鼓励，感激于心。 狼军星点头，转身而去。 午后斜阳，温暖和煦。 萧羽来到静处，唤出仙女姐姐。 香风吹拂，春意交融，惹人欲醉。 萧羽忽然看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自禁过去相扶，急声问道：“上次鲁莽，难道牵连到你？” 仙女姐姐表示无碍，却任由他扶着，幽幽一叹，轻声出口：“你之前突破，真是冒险……” “有你的见识，眼力，那冒险，并非无用。”萧羽摇头，语声不高，但意志坚定，“不过，若是对你有害，另当别论。” “你呀……”仙女姐姐似乎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我一直便受伟力消磨，有你行为，不算增多，无你所做，也不会减少……” 萧羽觉得，随着相处日久，她身上出尘的仙气仍在，但对自己，越加“人性”。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追问道，“你的体内，是否存在某种桎梏？” 仙女姐姐看他，轻轻一笑，说道：“便如你隐约体验，我的身上，有缚神法阵，封印了全部力量。” “缚神……封印？”萧羽轻轻念道。 “对……”仙女姐姐脸色，有些黯然，徐徐说道：“这缚神封印，一共一亿八千万印阵，由我自身力量作为源力，我越强，封印便是越强，可说随身长存，永世而封……” 仙女姐姐美目迷离，若有轻雾：“当然，也是因这封印，绝处逢生……它禁锢了我，却也让我有机会，来到此界……” 萧羽认真听着，却发现仙女姐姐一停，静静沉思，不再言语。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问道：“后来呢？” 仙女姐姐似乎惊醒，看了看他，继续说道：“有此封印，我不会轻易为界力排斥，但与你融合，算是露出破绽，即便你化身为桥，时间稍久，也会惹来压迫消磨。” “你借界力冲突，淬炼突破，其实之前我便推算，但前路不通……”她单手伸前，如玉纤指之上，一团光芒极速翻转穿梭，看得萧羽眼花缭乱，“此等做法，进度虽快，但算是提升了功决品质难度。日后晋级，更需至强伟力。而我封印不开，伟力不变，很快，便会达不到你提升的标准……” “仙女姐姐，”萧羽忽然说道，“这封印，能不能解？” 仙女姐姐收起手中光芒，沉默良久，方才说道：“难。” “难，便是有解。”萧羽关切说道，“如何可以破解？” 045.十八、缚神封印 下篇 仙女姐姐抬头，瞧着萧羽，美目如深潭，平静无波：“此事之凶险，条件之苛刻，万世难见。若不是你我命运绑定，近乎一体，任何人来，都绝无可能。” 萧羽也是看她，眼神坚定：“既然，只有我才可能，便由我来做。” “早便知，你会如此……”仙女姐姐轻叹，“即便是你，也是危险之极，以你如今实力，完全不够，至少，也要提升‘星耀九天诀’，达到三重小成，觉醒‘快速复原’，才堪堪具备自保之力……否则，毫无成功机会。” “三重小成。”萧羽慢慢点头，又露出轻松神色，“以我进度，并不是多久之事。” “你真的要做？”仙女姐姐再次相问。 萧羽确定点头。 仙女姐姐站起，背对着他，轻轻一叹。 第二日，萧羽正在石台修行，忽然陈静凝出现在身后。 “有件事情，恐怕需要你来帮忙。”她的面容平静，让人无法猜透心思。 “师姐请说。”萧羽笑着应道。 “上次的酒楼，明日午时，有场家宴，希望你来。”陈静凝看着他，如常说道。 外门弟子，不拘俗家走动，有亲人相见，也是寻常。 “家宴？这个……”萧羽有些迟疑。 “不是仅你一人，都是同门……不会很久，”陈静凝声音温和，“可以说，只是露面片刻，便可以离开。” 萧羽沉吟片刻，还是答应。 看着陈静凝洒然离开的背影，萧羽暗中想着，还真不知，她的家中，到底是何种背景…… 不过，家宴请我，到底有何用意？ 罢了，师姐既然未说，困惑也是无用。 萧羽笑笑，又是投入修行中去。 隔日午时，百年红。 萧羽依约而来，看到楼前，各式华丽马车停靠，马夫仆役，俱非普通人家，显然，入内之人，非富则贵。 门口的伙计，显然还记得当日，陈静凝亲自带来的男子，急忙迎出，引着上楼。 一楼大厅中有人，却不满员，俱是轻声细语，萧羽扫目看去，觉得多是世俗显贵装扮，却只有底层相候，也是衬托此宴规格。 萧羽的上楼，引来众人相视，看伙计殷勤，其人也是气宇轩昂，隐隐脱尘之意，加上旁边有眼尖者，认出很似音修穿着，也便羡慕恭敬，没人取闹。 还是顶层雅间，最为豪华气派的所在。 似有所觉，萧羽忽然抬头，陈静凝便在楼口，俯身看他。 她的头发，简单盘起，将童颜稚气，稍微掩盖，一时之间，增添许多成熟魅力。 萧羽微笑示意，陈静凝也是点头，淡淡一笑。 伙计轻轻退去，留下两人，相互注视。 “我该说，能够来参与你的家宴，不胜荣幸吗？”萧羽轻声笑道。 “也许……事后，你会知道结果。”陈静凝又有些俏皮的眨眨眼睛。 当他随着陈静凝，进入雅间正厅之时，忽然听见几个女子，熟悉的笑声，银铃般清脆。 “哦……”萧羽环视，觉得有些不妙。 虽然陈静凝说，也是宴请了同门，但，只是她那些女修好友。 整个顶层，目前看来，就他一个男子。 陈静凝坐在主位，周围女修左右而坐，萧羽并未上前，孤零零找了末座坐下。 幽香徐来，观窗外风景，青山绿地，白云艳阳，更是一番美妙。 有歌姬侧旁轻曲，萧羽又找到了当日迷醉的感受，眯着眼睛，自然随意。 坐在陈静凝旁，正有娇小可人的李师师，笑眯眯的，靠在同座的女修身上，目光迷离，却一会儿看看陈静凝，一会儿瞧瞧萧羽。 “今日来此，都是相交好友。”陈静凝开口，虽是语调平淡，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势，说道，“修行无日，长生乃苦。我原意逍遥，却得赐‘仙种帖’，也算上天激励……月余之后，便要踏上试法路去，家母得知，不胜忧虑，特来看望……” “令堂何在？”旁边女修都是熟悉，心境修行，于俗礼多不在意，左顾右盼，好奇问道。 “她非修行士，凡俗之人，多要顾及。”陈静凝轻轻一笑，说道，“楼下闻名而来的贵客，都要她去寒暄一番。” “哦，看那人数，可要很久哦……”有女修按捺不住，嘻笑着捏了旁人的鼻子。 笑声之中，这群喜欢闲闹的女修，又是互相嬉戏起来。 萧羽不是第一次见到此景，也是习惯，看她们已经无视自己，只有无奈苦笑。 “唉，随你们，开心便是……”陈静凝招人，换了酒食茶点，也不去管女伴们玩闹，走下位来。 “你随我来。”陈静凝向萧羽说道。 两人走到窗廊，向外望去，城池喧闹，百姓操劳，又再高眺，万里开阔，心旷神怡。 陈静凝轻声说道：“音修长生，真正长生者，又有几人？” “依照师姐境界，已是延寿百年，未来可期……”萧羽微笑答道。 “哦……”陈静凝瞧了瞧他，平静说道，“你看出我已是地音之境？” 萧羽笑笑，洒脱点头。 “话语随心，即便不语，也轻易不能诳言、妄语，不然心音不通，难抵真字……”陈静凝歪头，耳边一缕青丝滑下，“是因为你也成功破凡了吗？” 萧羽一怔，却无异常惊讶。 “你的进度，倒是好快，出人意料……”陈静凝轻声说道，也不知她方才是否诈语。 “不知今日师姐相邀……”萧羽问出疑惑。 “拿着，”陈静凝掏出一本秘籍，“这是漠北派内门的入门修音术。” “啊----”萧羽一惊，看向厅中，那群女修玩得正欢，加上珠帘掩映，这边所为，没人可以看见。 “师姐，你这……”萧羽不敢伸手，“此物太重！” “放心，”陈静凝不以为然，“都是地音，早晚入得内门，先看晚看，并无区别，只要你知我知，便是可以。” 萧羽非是迂腐，见她坚决，便收了起来，说道：“算我欠下师姐一份人情。” “哪里需要算得精细？”陈静凝一笑，“既然这样，一会儿，你便帮我一次，算是还上。” “何事？”萧羽慨然答道，“只要我能，在所不辞。” 陈静凝随口说道：“简单，做我的知音道侣。” “什么？！”萧然这才大惊失色。 046.十九、引路人 上篇 知音道侣。 这是一个修行者，毕生的陪伴和守护。 毕竟，长生路茫茫，没有同行者，时常便会孤独，寂寞，空虚。 陈静凝，会如此简单，把这样的身份，交托于萧羽吗？ 萧羽最后，看到陈静凝的母亲之时，已是明白，这样的说辞，不过是为了让她的母亲，能够安心。 “女儿在修行士的道路，越走越远……这是值得骄傲，但也许，也意味着我，和她的父亲，再没有多少机会陪伴……” 陈母与萧羽，只是简单聊了两句，但她的话，让萧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仙种帖’的意义，也知道它背后的价值，但更多，是揭示了未来的一种指引，方向……”陈母拉住了萧羽的手，“我的女儿，便交托与你了……希望，你们能够互相扶持，互相关爱，让未来的道路，少些坎坷，少些孤独……” 萧羽看到了陈母的雍容华贵，看到了她的威风八面，看到了她的慈祥笑容……但他后来，一直记着的，都是她掩饰不住的欣慰，不舍，与忧伤。 凡俗红尘，孝义为天。 修音避世，亲眷怎藏？ 萧羽回到山上，默默拿出陈静凝所赠音修功法。 《龟龙摇》。 功法很薄，开篇所讲，便是该书，乃是漠北派先辈所创，为弟子入门奠基之用，需用心定性，体悟音修之道……如此种种。 秘籍正文，分为三法，第一法却是“凡气境”所用，名为“手舞戏”。 该法既可锻体养气，还可开音练声，比萧羽自岳小昌处，所习的“体修功”、“鸟鸣法”，看来都要高级。 萧羽摇摇头，暗自想着：内门，毕竟是内门，连入门之法，都比外门传授更佳。 翻过此法，便是“龟行法”与“龙摇法”，龟行法开窍，龙摇法定弦。 地音境，分“声随”、“开窍”、“正定”、“和鸣”四转。 运元动作，隐约音随，便是体音相伴，“声随”一转。 若是开窍定弦，将无序烦乱的体音杂响，以窍定音，以脉定弦，固定旋律，发出真正音韵妙音，便是“开窍”二转。 这“龟行法”，“龙摇法”，统称“龟龙摇”，便是二转正宗音法。 至于之后的“正定”、“和鸣”，估计不是本法未曾收录，便是内门另有高阶后半。 即便如此，也是凡俗无可觊觎的音修宝典了。 萧羽闭锁房门，招出仙女姐姐。 “我得了地音境修行法，仙女姐姐，你来一观！”萧羽此情，便如同献宝的孩童。 仙女姐姐微微一笑，玉指青葱，接了过去，轻轻坐在了窗前靠椅。 她翻阅的速度极快，几乎未见停留某页详读。 “原来如此。”仙女姐姐点头说道，“这是入门之法，十分简单，通了理念，便可习练。不过，看来很不完善，我可先修正一番，你来体悟。等待明日，我会拿出后续推演法门……” 萧羽一听，忽然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惊喜。 便如突破“星耀九天诀”二重一般，他在融合仙女姐姐之时，完全可以感悟她的经验，身体力行，去感受真正关窍！ 这比言语，文字，书画，更是简单，精确！ 萧羽立刻触动心弦，换来仙女姐姐由实化虚，融入己身。 龟行法，以徐徐之意，缓慢行功，小心翼翼，探寻音窍。 音窍者，便如同在乐器打孔，开洞。每件乐器，都有自身真音，深藏于内，无风不起，无洞不转，而打开音窍，点下音位，便是开音始端。 音窍位置，对于不同音体，绝非一致而论，要因地制宜，因材而变。 毛躁行去，若是开错，音体失去最佳，便是终生遗憾。 有仙女姐姐经验本能，萧羽音元运转，可比书中龟行，快上数倍，而探查路线，不必细说，也是复杂弯曲，多了无数隐秘幽藏。 过得某处，萧羽忽然心头一跳，立刻指挥音元，速度变缓，心神无比关注，内视之下，幽幽暗斑若隐若现。 这便是一处天然音窍了！ 萧羽灵机所感，已是明白，但心神丝毫不敢放松，有仙女姐姐在身，自然巡查奇速，但事后稳固，接续而行，可全凭己身。 音元在音窍处缓行而过，萧羽并不急于开启。融合时间有限，当要多多体悟，掌握经验。 何况仙女姐姐也言，还有推演弥补之处，不在于一时，欲速则不达。急于求成，可不是修音者的正常心态。 细加辨识，可开音窍处，与其他部位，差异不同。即便是书中已有言及，也会词不达意，模棱两可，需要明师指点，细细教来。怎么有如今体悟切身，这般清晰明了？ 不久之后，时辰到，仙女姐姐隐去。 融合时间，以萧羽这般，体修二重，地音一转的容纳，也未能大幅度拖延。 不过，依照融合后的运行速率，收获已是极之丰厚。若按书中提及，常人以龟行法，探窍定位的速度，对比之后，融合片刻的成果，足足抵得上他人一月！ 萧羽缺了灵机指引，不敢高速快行，但有方才经验，依旧远远超过寻常。 这样一处又一处巡过，一点又一点辨识，周身上下行去，过了大半时日，第一遍方才结束。依据模模糊糊所判，大概估算，便有数千音窍可达。 如此数值，定然不是精确，但界限评估，也是心中有底。 果然是修行需时，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悠悠岁月，都有苦修消磨。 修过音功，萧羽便是继续修体功法，“星耀九天诀”的进度，有他超强本源支持，也是稳步提升之中。 第二日时，仙女姐姐执笔，将原书完善修补。 “龟龙摇”的标准入门，已是与原著大为不同。 读了修补部分，牢牢记住道理，萧羽盘坐运功，再次使用融合，立觉速度翻倍，比之昨日进境，更加迅猛！ 如此速度，而行转路线，却比昨日更加细密，疾行立断之下，不但挖掘更多隐秘，更破开无数凡气境时，无法感触的阻断。 开音窍，同时也是冲刷音体的过程，音体与音元，经由薄弱窍位，遥相呼应，各有成长。 047.十九、引路人 中篇 因为仙女姐姐，昨日同样接收融合体会，此回在完善之中，对于音窍描述，道理，表现，更加精准，肯定。 将之前所读，与体内音元探索，一一对应，萧羽如醍醐灌顶，恍然有悟！昨日模糊不清之处，逐一断定，或是真窍，或是错判。 越是行功，越是体悟深刻，随着熟练加深，速度更是飞快。 融合时间一过，萧羽抓牢方才感悟，竟能保证七成速率，依然高速而行。 周天过去，经过完整判断，全身音窍，该是五千零二之数。 其中，除了天地两窍，不可自开，其余音窍，还需甄选。 要知道，诸多音窍，都有高中低之差，主副之阶，死活之分，俱是需要一一界定，仔细评断。 而每个音体，都有差异，真音唯一，配属不同。如何从这众多音窍之中，选出契合定位，也是音修必经之路。 龟行法中，附带寻窍之法，但流于谨慎，虽然平和中正，极少出错，但也难以造就高等布局。 仙女姐姐推演修补，更有完美贴切萧羽实际状况，当然大刀阔斧，行常人所不能。 萧羽按下心头感激，默默体悟推敲起来。 如此日日修行，勤习不辍。 中班任务分配，自有狼军星暗中帮助，一一挡下外出辛劳，令专心致志的萧羽，仿佛回到初登外门，求知若渴的时日。 转眼间，便到了阳春三月。 这一日，岳小昌匆匆跑来，拍着房门。 萧羽正是修行“星耀九天诀”，这功法与常识相异，他悠然收功，完全不怕打扰，也不虞岳小昌会发觉。 岳小昌进来，果然问也未问，对着萧羽说道：“你可知道，今日外门，将会过来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萧羽转念一想，忽然说道，“可是内门，择选‘试法路’的人到了？” “啊？！”岳小昌反倒吓了一跳，“你已经知道引路人？” 萧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毕竟，我也是‘仙种帖’所邀请的候选之一，这等大事，还会关注。” “嘁----”岳小昌翻了翻白眼，“那你可知，解真本次，似乎主动放弃的事情吗？” “他会放弃？”萧羽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可能的。” 岳小昌瞪起眼睛，叫道：“虽然不是确定，但这段日子，都未听说他在讲堂出现……高班也在传闻，似乎他的进阶，有些波折，恐怕也是知难而退吧……” 萧羽无所谓的笑笑，说道：“你也说了是传闻，试法路最终时限之前，还有时间……” “哼----要我来说，这也是聪明，懂得进退。”岳小昌嘟囔说道，“其实，你也该与他一样，干脆放弃，不是更好？‘凡气境’修得再高，不入‘地音境’，成为真正音修，恐怕那个大人物，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到时难堪，何苦由来？” “若我入了‘地音境’呢？”萧羽淡淡说道。 “这样当然最好，但你也先别做梦！”岳小昌不以为意，还在继续说道，“你初上山来，还是我为你解惑……到得如今，尚不足两年光景，即便你进度再快，悟性再高，资质所限，怎也不可能达到……” “唉……”萧羽忽然叹气，说道，“我已是一十七岁，算算年岁，已是不小----同辈之人，早有地音之上，不断攀高……” 他想到了，曾经遇见的白发少年。 “那都是天才！何为天才？不是满大街的白菜！”岳小昌似乎被触到痛处，跳脚说道，“做人，还要理智。我便比你大上一岁，虽然早早入山，但还不是蹉跎至今？” 萧羽看他，又叹口气：“你这样懒散懈怠，即便天才，也会泯然……” “哼哼----”岳小昌早已习惯，满不在乎，还是回嘴说道，“你这样勤修苦练，又有何用？都是常人，认命便罢……” “我说得是真。”萧羽板起面孔，严肃看着好友，“我已脱凡入音，‘试法路’的限制，对我已是无效。” 岳小昌不再说话，却是满脸怀疑。 萧羽伸出右手，音元流转，“砰砰砰----”一段类似鼓点的音律，猛然响起，吓了岳小昌一跳。 “体……音？！”他瞠目结舌。 “我倒看看，这个择选的大人物，究竟如何判人……”萧羽自信一笑，犹如春阳灿烂，照得岳小昌不敢直视。 午后，春风清爽。 所有生员教习，得到通知，俱是到了山门之外，准备迎接贵客。 此番阵势，真是摆得十足，当初郭长老莅临，都是暗中而入，绝未如此大张旗鼓。 萧羽左右张望，估计便是自他入山以来，头一遭，看到如此完整全员。 外面是杂役仆从，封锁路口，或是驱散，或是拒绝，来阻挡拜山入门的平凡百姓。 中心人员，站在首位，便是很少露面的外门执事与教习长。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全部教习----冷若梅，也在其中，只是似乎神游天外，有些发呆。 在教习之后，便是高班队列，数量不多。而站在一众高班生员之前，一枝独秀的，便是获得“仙种帖”的陈静凝。 微风掀起青丝，那玲珑的背影，显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未看到解真身影出现，难道真是传闻所言？ 萧羽有些疑惑，但想想，还是一笑作罢。 高班之后，便是他们中班。小班，则在最后。 刚刚观察到此，萧羽身边，便响起嘶哑的声音：“你跟我，上前去吧。” 狼军星独特的嗓音，完全不用辨别。 萧羽默默迈出，随着那魁梧高壮的身形，昂首挺胸，走到高班之前，伴在陈静凝身侧。 无数目光，一时汇聚。 午后淡淡的阳光，在他们身上，洒下蒙蒙清晕。 似乎随着萧羽，走入最为耀眼之地，身后的生员，开始交头接耳。 “他真的来了！” “难道他不知道试法路的规矩？” “好运气得了帖子，竟真敢在人前卖弄……” “等下，有他好瞧的！” “不过，听人传说，他已经入了‘地音境’……” “胡说八道，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他的资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 “……” 048.十九、引路人 下篇 嘲讽声音最大的，便是解真那群手下帮衬。然而后来，自中班传出的“地音境”说法，让他们先是惊诧，后来便更是哄然，嗤笑不停，似乎这等传言，无稽之极。 原本处身事外，并不熟悉萧羽的教习与生员，都被窃窃私语，吸引过来。 看向萧羽的目光，更是增多。如今，他真的成了外门的名人。 “你果然做到了。”狼军星无视后方的言谈，侧头低目，向着萧羽一笑。 虽然因为疤痕，显得有些凶恶丑陋，但萧羽自这笑容中，感受到温暖和关切，点头承认：“是的，我和你们，起点一致。” 陈静凝也是看来，点头微笑。 他们的交流，并未避讳，而身后高班队伍听闻，先是寂静，转而哗然。 什么玩笑？！ 半年前，还是小班新生的家伙，如今已是超出所有外门弟子，成为真正音修的一员？ 解真的同伴们，更是绝不相信----或者说，他们不愿相信。 因为若此事为真，这便说明，无心上进的他们，生生得罪了一个，即将迈入修行界的修行士！ 也有极少，不认识萧羽的人，左右询问，这个惹起众议的家伙，原来究竟是何来历？ 得知之后，他们与那些事不关己的中立者，却是饶有兴趣，开始讨论这奇迹发生的种种可能。 还有人，类似解真的同伴，觉得萧羽为了不被耻笑，乃是诳言妄语，虚报实力。 转眼，另有人反驳，此事怎能作假？不说试法路上，有高阶音法探测；即便眼前，也要经过引路人的择选，谁会如此愚蠢？ “肃静！” 教习长看到执事皱眉，转身，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却响彻每个人的耳边。 众人脑海一震，立刻闭口，敬畏沉默。只是用古怪的眼神，齐齐瞧着众人之前的萧羽。 萧羽则是暗中体味，如此传音之法，似乎二阶三转，“正定”之后，才可使得。 正在众人息声，各自沉吟之时，一声钟鸣，数道音修的身影，落在场中。 为首一人，提着金钟，面貌平凡，冷面短眉，右耳带环，傲气目光，扫视全场。 秦石斐，“漠北派”中，最年轻长老。 他是“漠北派”当年，同辈弟子之中，进步最快的人才。刚于之前不久，成功晋级三阶“天腔境”。以秦石斐仅仅半百的年岁，这在二流门派之中，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当然，秦石斐的自傲，只是建立在普通人才之上。 想当年，自诩天才的他，也被赐得“仙种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然而，论法会上，却频频遭遇各种天才，表现不能说很差，但与自己目标，相去甚远，虽也受到肯定，但自负的他，信心受到打击，险些一蹶不振。 多年过去，提拔为内门长老，享受派中尊崇的秦石斐，才开始恢复傲然。 几大门派，囊括天下奇才，自是不可企及的地位。但天大地大，在本门派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也是举足轻重，无需再去攀比。 作为本届“试法路”的引路人，还要来到外门择选，秦石斐有些不屑，但也有一丝好奇。 外门虽是内门下属，但外门之中，竟有不少“仙种帖”存留……对外界宣扬，自是好看；对内门，却有失察英才之嫌。 外门执事与教习长上前迎接，双方一阵寒暄。 之后，由教习长引路，指挥施礼相迎的诸生分开左右，领着内门贵客，从中步行上山，接风洗尘。 秦石斐一路而去，都是目不斜视，对于侧旁一众诸生，毫不在意。 萧羽看看身边的狼军星、陈静凝，见他们一脸平静，也是耸肩。几人刚要转身离去，却有冷若梅过来，招呼他们几人，加上高班众人，一起跟在后面，作为宴席陪客。 漠北外门，宴客厅中。 平日里，并无多少生员前来，萧羽更是第一次踏入。 只见这里灯烛明亮，布置华贵，富丽堂皇，盛器讲究，精美雅致。 坐席已是定下，首席自是秦石斐长老带头的内门诸人，其他按身份，次级落座。 萧羽扫视厅中，忽然发现，解真未去迎接，竟是早早在此地等候。见了萧羽，解真也是一怔，转而冷冷一笑。 萧羽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佛身有不适。 当宴会开始，教习们便是轮流上前，向秦石斐敬酒举杯。 萧羽和狼军星、陈静凝坐在一处，事不关己一般，喝酒吃食，也算悠哉。 而远处，解真拉着敬酒完毕的宗之治，坐在一处，远远瞧着萧羽。看到他与陈静凝的交谈，似乎有些亲昵，更是心头火起。 “他还真有胆量……”解真狠狠说道，“既然来了，在引路人前，便逃不掉羞辱一番的命运了。” “不过，似乎有个传闻，”宗之治轻声说道，“萧羽似乎，已经踏入地音之境。” “怎么可能？！”解真一怔，嗤笑一声，“他的音质，你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连我都是施展秘法……” 似乎说漏了嘴，解真住口不言，只是阴沉看着那边。 “此事立刻可证。”宗之治仿佛没有听见，亲切一笑，留下一句，起身而去。 只见他走到了外门执事身边，对他一阵耳语，还伸手，指了萧羽这边。执事随之看来，似乎有些疑惑，但点头，似乎肯定了什么。 萧羽正在与狼军星谈笑，间或有陈静凝在旁，出言笑对，也是痛快。 便在此时，宗之治带着两个高班教习，走到面前。 “萧羽，你且随我们来。”宗之治富态的脸上，笑容依旧。 “何事？”狼军星却是发话。 宗之治脸上一僵，还是说道：“只是勘定境界，不会多久。你们都已经过确认，只有萧羽，还是未知。” “我陪你去。”陈静凝忽然说道。 狼军星本是张口，闻言一笑，沉默下来。 “走吧。”萧羽点头，却对宗之治身后一个教习，点头示意。 宗之治回头看看，见那老者一脸疑惑，只好闷在心里。 测试所在，不过侧旁静室。三个高班教习，宗之治坐镇，其余一人感触音元，一人识别体音。 有陈静凝在旁，萧羽也是不怕他们花样，眼神微微闪动中，缓缓展示。 049.二十、谁可试法 上篇 测试结果，确定无疑，地音之境，一转音随。 看着三位教习沉默，萧羽也暗中松了口气，他再次肯定，身上所修的“星耀九天诀”，非是本界音修，轻易可以测度。 “这怎么可能？”宗之治笑容有些僵硬，喃喃说道。 萧羽可不去管他，再次对那老者施礼，转身与陈静凝出去。 那教习越加疑惑，沉吟不解。 待到萧羽两人出去，宗之治一声叹息，起身摇头，自语说道：“依照他入门时的音质，拟化破凡之音，何等艰难？竟能脱凡……难道，我等都是看走眼了……” “啊！”那教习忽然眼神一亮，叫出声来，“是他！竟然是他！” “嗯？”宗之治和旁边教习惊到，转头看他。 “这个孩子……萧羽，对啊，我倒忘记了……”那教习语调变缓，沉声说道，“当年，是我于山门当值……他应该，便是我收纳的生员……” “你可记得，他当时的资质。”宗之治问道。 那教习摇头，叹气说道：“都是平凡，若有出彩，我当会记得……不过，以他给我的印象，该是低劣才对。如今，竟然……” 几人久久不语。 之后，宗之治和两人沉默出来，回到了宴客厅中。 萧羽和陈静凝，已是回到座位，和狼军星继续把酒言欢。 回禀执事之后，宗之治走到解真身边，他的表情，已经让解真完全明白。 “哼！”解真黑着脸，刚想说话，忽然咳了几声，似乎有些难受，被他又生生压下，“咳……看来，定然是陈静凝那贱人，在背后出了力……” 陈静凝此时，似乎感受到他恶意注视，轻轻飘了一眼过来。 解真心下一惊，僵硬的转过头去，转而奇怪，自己为何会惧怕这个女子？ 不久后，宴席接近尾声。 执事起身，对着身边秦石斐举杯，朗声说道：“秦长老，你是我漠北派年轻一辈，最有希望冲击五阶‘仙词境’的门人，对于新晋弟子，有着莫大激励……此番引路，不但为了试法路，更是为了指引未来，我替所有外门弟子，敬你一杯。” 秦石斐自傲举杯，微笑着，一口干下。 “说到‘试法路’，‘东川五鼎论法会’，”执事转首，对着场中，高声说道，“秦长老的引路人身份，可说实至名归！他也是近几届来，论法会上，排名最为靠前的漠北派门人！有他的经验，对我漠北弟子，真正极大助力！” 秦石斐的微笑，忽然消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好，最后，让秦长老亲自指点。”执事没有注意，又是一番激励鼓动，然后说道，“我外门择选候补----念到名者，都来见过……本次获得‘仙种帖’的弟子，达到标准，可以参与择选者，如下……” 大部分人的目光，忽然汇聚到萧羽这边。 执事也有觉察，但不以为意，开口叫道：“陈静凝！” 陈静凝应声站起，袅袅走到秦石斐席前，淡淡施礼，而后站定。 见到此女气质风采，秦石斐也是微微点头。 “狼军星！” 狼军星拍拍萧羽肩膀，霍然起身，大步走来，站到陈静凝身边。 如此大汉，一身杀伐之气，秦石斐也是动容，默默打量。 “解真！” 听到名字，秦石斐忽然眼神一转，看着那边走来的解真，面露微笑。 萧羽见到此景，知道两人，定是认识。 “萧羽！” 当萧羽名字，被最后叫出之时，全场忽然一静。 如此突兀，令执事一愣，以为自己念错。 “在！”萧羽淡淡应着，稳步走上前去，站到了陈静凝另一边。 当他起身之后，那种安静，立刻消失，转而便是哗然。 因为，执事的唱名，也是肯定了之前的传言。 萧羽，这个不曾被人认可的新生，真的站上了外门境界的顶点…… 哗然的声音之大，让秦石斐有些不快。他起身，忽然重重一“哼”，整个场中，随着音落，似有凉风刮过，寒冷如霜。 众人噤声，不觉颤抖，但转瞬之后，发现一切如常。 幻音！ 步入“天腔境”后的音修，独有的特征。 秦石斐盯着萧羽，他已发现，刚才全场之中，连身边执事，都是一惊，唯有这个少年，恍若未觉。 如此硬抗，是性格刚烈，还是倨傲自负？ 秦石斐不知，修行“星耀九天诀”后，最初便有“负面抗拒”之能，而如今第二重的境界，便已让萧羽，对他这简单幻音，基本达到免疫。 秦石斐猜不到缘由，但他对萧羽的最初印象，差到极点。 之前，当他于宴席中，坐下不久，便是发现，众外门学员，甚至大部分教习的话题，竟隐隐指向一个小子身上！ 作为“试法路”引路人，接风宴的主角，人人恭敬的内门长老……难道不该是众人注意的焦点？ 自负甚高的秦石斐，心下便开始不喜。 而萧羽出列时，众人的表现，更印证了此点。 加上对于方才，示威幻音的无视，秦石斐此刻，已然将之，本能针对了起来。 执事有些讪讪，还是示意秦石斐，对面前这几位弟子，简单提点几句。 “‘东川五鼎论法会’，乃是东川域正修，一项重要的传统。”秦石斐的示威，显然收到效果，虽然话语冷淡，却一片安静凝听，“在东川修行界，乃至仙音大陆，都为巨大影响的盛事……不但东川域修行界，与有荣焉，其他方域，也会有不少音修，慕名而来。” 萧羽忽然微微一笑，让一直关注的秦石斐，斜睨过去，以为他在嘲讽，心头又是厌恶。 这却是冤枉萧羽，他是想到当初，岳小昌朗声炫耀的情境----看来，这样介绍，已是耳熟能详，广为人知。 秦石斐继续说道：“……创办之初，仅仅是五大正派，新秀弟子间的友好切磋。后来，随着参与门派不断增加，影响力愈加扩大……直到百年之前，规则重立，该盛会，方才正式定名。” “……规则制度，也是确立，为以五大正派为主，轮流举办，以‘仙种帖’为报名资格，广邀新晋修行弟子参与。同时，为了防止有人鱼目混珠、包藏祸心，于正式法会之前，设立‘试法路’，进一步筛选资格，提升法会水准。” “我既为试法路，引路人之一，虽然身属漠北，但为了职责，必将严格评断。”秦石斐特意看了看萧羽，冷冷说道，“即便为了漠北的荣誉，也不允许，浑水摸鱼之辈，轻易得到资格。” 050.二十、谁可试法 中篇 秦石斐这样说，旁边的教习虽然看出苗头，依然附和。 狼军星和陈静凝则看向身边萧羽，显露关心。同排解真，自然也是看来，不过嘴边冷笑，毫不掩饰。 萧羽早有心理准备，面色平静。 接风宴后，执事安排秦长老和同行内门伙伴，住于峰顶客房。 在接风宴上，尽享尊崇，这让酒酣意浓的几人，还有些不尽兴。 待到外门之人告辞离开，他们互相招呼，又一起要了小食之类，坐于院中石凳，喝着清茶，赏着明月。 凉风习习，散去燥热，好不快活。 与秦石斐私交不错的朋友，见他并无几人那般痛快，不由问道：“得帖的弟子，今日见过，看来都不错的胚子，早晚内门同伴……你如今引路，勉励交流，日后算作人情，可不是好？” “哼哼……”秦石斐冷笑说道，“是有胚子不错，就怕有滥竽充数，若是轻许，可是我的失责。” 朋友见他又来脾性，暗中摇头，也不顶撞。 身边有熟稔女修，娇声问道：“却不知秦大哥，明日择选，可想好规矩？” “其实，该问何种难度。”另一同门笑呵呵说道，“都是同门，随便刁难，走个过场而已……” “不如这样，干脆一些！”身边醉意朦胧的同门，比划说着，“来一个，收拾一个，立个威！日后同入内门，还不乖乖听话？” 同门都是大笑，又是叫好，但其实，谁都没把这话当真。 只有秦石斐听后，忽然眯起眼睛，摸着下巴，半晌没有吭声。 同门渐渐停下笑声，看他似乎意动，面面相觑。 那个提议的同门也有些清醒，端着茶杯，诧异说道：“我便是随口一言，你不会当真了吧？” 秦石斐沉默片刻，吐了口气，喝下茶水，环视众人，见都看着自己，不由低沉说道：“便是这样……明日的择选，由我亲自与他们切磋，不会放水，若不让我满意，统统落选！” 看他不像在说笑，身边同门，都是大惊，许久没有说话。 “可这规矩……”有同门轻声问道。 “没有规矩。”秦石斐打断他，冷笑说道，“我便是规矩！” “会不会，太苛刻了？”那女修忍不住轻声问道，但看到秦石斐冷冽的目光，嗫嚅不言。 秦石斐语调缓和下来，缓缓说道：“我非针对他们，但带队不易，只有打下这帮顽劣的气焰，乖乖听话，才能跟着我走。” 有些醉意的同门，想了想，还是劝道：“毕竟事关外门脸面，能宽待，便宽待吧……” “我自有分寸。”秦石斐放下茶杯，起身，走向了屋内。 留下院中众人，久久沉默。 当夜，圆月澄明。 萧羽修行之后，感受着融合残留的淡淡玄妙，一时恍惚。 屋内未燃灯火，只有月纱盈盈，朦胧清幽。 萧羽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天空明月，心绪平和。 有黑云悠悠而过，遮蔽半笼皎洁。 萧羽眼神晶亮，轻轻说道：“哪怕真的刁难，又当如何？有仙女姐姐在，你便是内门长老，骄傲天才，也不过如此……” 窗外夜色深沉，月下云影掠过，复又露出之前明亮。 第二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山中修者，得到通知，今日公开择选，于是聚到了峰顶广场。 昨日内门长老的威势做派，已是勾起众人好奇，不知要在择选之上，做何展示。 而执事等高层，更想因之讨好，鼓动规模声势，便是给秦石斐风光。 不但山上生员弟子俱在，所有教习，非是特殊，也要内围捧场。 中央宽阔坚固法台，比之小班----之前萧羽和解真使用，可要明显高等大气。 法台南侧，有观者高台，面北而立，如今当中坐着秦石斐，外门执事，教习长等高层，以及来自内门其他贵客。 陈静凝、狼军星、萧羽、解真，这待选四人，便坐于法台东侧，临近上下阶口。 高班生员昨日参与接风宴，对于宴席上，秦石斐的最后言语，都有猜测，今日传言散播，都是言道，恐怕择选方式，会极为严格。 一些教习，甚至不断打量高台，想要从那年轻长老脸上，瞧出端倪。 临近既定的择选时刻，高台上，执事的神态，变得不太自然。 之前，大家见面，秦石斐开头便已说明，今日会由他亲自下场。执事等人，当然欢迎，并无异议。 但择选细则，需要如何比斗，限制规定，合格条件等等，秦石斐却三缄其口，并未详说。 最初执事也未在意，以为他还在犹豫，出于尊重客气，也不探问，老神在在闲聊，等着秦石斐确定之后，再与他和教习长等人说明， 结果，直到时辰已至，秦石斐起身，直接走上法台，依旧未曾露出只言片语。 执事心下不快，对教习长示意，去他那些内门同伴口中，探询一二。 结果，那些人支支吾吾，再无昨日宴席的爽快，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秦石斐的打算。 这等结果，让教习长与执事无语对视，只有放任秦石斐，看他第一场下来，如何决断。 法台周围诸生，见到内门长老，亲自登台，都有激动，能够亲眼见识高阶音修的技艺手段，哪怕仅仅展示冰山一角，也是极为难得。 尤其听说，他是内门很有威名的前辈，这更添期待。 秦石斐站在法台一端，虽然面貌平凡，但三阶天腔之境，自有脱尘不俗之气，一身白色法袍，隐约玄音幽鸣。 他的面色严肃，对着场下待选四生一指，示意上来一人。 解真闭目静坐，毫不表示。 而萧羽等人面面相觑，有些惊讶，似乎要与秦长老本人，法台切磋。 陈静凝想要迈步，却被萧羽挡下，他笑着低声说道：“还是我来吧，探探他的路数难度，你们做好应对策略。” 狼军星想说话，也被萧羽打断，说道：“昨日情形，你们也是看到，大概他是瞧我不顺，估计，还是希望我来头阵……” 果然，见到萧羽出来，秦石斐露出满意微笑。 051.二十、谁可试法 下篇 周围教习，看着萧羽上台，表情不一。 外围诸生，等待多时，只知时辰已到，却不知其他，互相询问，心中都是茫然，到第一人上前，才安静下来。 当发现是萧羽之时，担忧有之，叹息有之，同情有之，仇视有之，嘲笑也有之。 不论如何，众人想法，都有一点相同：这样对垒，先行者必然吃亏。 秦石斐站在对面，面色冷峻下来，瞧着这个小子，想起昨日种种，心下依然有些厌烦。 萧羽上来，却不鲁莽，先行施晚辈之礼，开口问道：“秦长老，不知这择选……” 还想问出规则，哪知秦石斐忽然低沉一喝：“啰嗦什么，我自有论断，你便快些攻过来，莫要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四震，隐隐蕴含奥妙，周围教习听来，都有心神动摇之感。 而当面萧羽，仅仅一愣，面色并无变化。 高台之上，执事与教习长听到，又是对视，无奈而笑。 那些内门同伴，则是手心捏汗。他们自然知道，秦石斐阻止别人问询，便是不想落人口实，先斩后奏，弃掉不喜之人，如何评断，又能奈他如何？ 修音长生，心身性同修，话音随心，不到真字之境，不可轻易妄言。换句话说，话语，也是真性，若是认真出口，一旦违背，必有后患。 到了此刻，也无法容他人插手，秦石斐的作为，都是自担其责。 只见秦石斐话音既落，运转音元，隐约不明的波动，自体内幽幽而出。身上法袍，无风自动。 明明清朗无云，法台周围，却只感风雨欲来，莫名压抑。 本来，秦石斐的运功，无人可以清晰察觉，但萧羽与人不同。 经由“星耀九天诀”多日淬炼，他的五感敏锐，早已超出音修境界常识。 在萧羽耳中，一种嗡嗡低鸣，正自秦石斐处，幽幽而鸣。 萧羽听不出幻音微妙，却知对方行功待发，自己也不可畏首畏尾。 既然你不说规则，只是催促上前，我又不愿糊涂落选，那便只好速战速决…… 一瞬之间，冷风拂过法台。 许多临近教习，不由寒颤，眼前一花，似乎明亮阳光，忽然黯淡，仿佛整个法台，染上灰蒙蒙薄纱。 刚欲惊奇，再是看去，一切如常。 对面正在运功的秦石斐，也是猛然一怔，幻音持续，竟被莫名惊断。 就在这一瞬间，萧羽化作轻风，飘然而进。 进阶之后，萧羽躯体淬炼成长，使得以往有心无力的动作，如今轻易使出，得心应手。身躯轻盈，素质提升，也让他发挥出了，更加强大的能力， 作为三阶强者，秦石斐自然可以察觉他的灵动，眼中有些惊讶，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这个小子的真正实力！ 修行者对立，先观音，次观势，最后观人。 对面地音一转，体音尚是未清，不必理会，而再去观测势动，便有古怪！ 一般说来，初入地音境的新人，便如拿惯粗枝习字的村童，猛然换了狼毫毛管。虽然刚柔写意，更具妙用，但熟悉笔性，都要很长时日，何况拿笔题诗作画？ 而眼前这小子，音体运用，圆转如意，毫无不适，便如一个，真的在运用毛笔的顽童。 而且，细细瞧来，这村童所书，还不是普通，循规蹈矩的正楷，反而随意挥毫泼墨，狂草不羁！更有甚者，行进写意，真有那般，不可言喻的奇妙意境…… 这种古怪，与秦石斐的过往观念，完全冲突！ 即便是他，在这种年纪，或是相同修行时间之下，也仍在扎扎实实，小心寸进。 秦石斐完全不相信，漠北外门之中，会有超出他的天才！ 他虽败于天才，但那是千中无一，万里聚拢而来的顶尖之才…… 真以为天才如狗，遍地都是？ 即便是有，也早便被一流、二流门派，搜刮殆尽，哪里轮得到这个穷困之地？ 因此，他的脑中，转瞬之间，只有一个合理解释！ 华而不实？！ 这个小子偶然出头，便狂傲自负，胆大妄为，因为没有高阶功法，便肆意打破常规，看似随心所欲，但这种不脚踏实地之人，越是炫技，越是根基不牢。 描述虽多，这种种念头，不过瞬间自脑海掠过，秦石斐未生警戒之心，却更添厌恶之意。 他皱眉抬手，暗自说道：“这等狂徒，就该给些教训才是！” 秦石斐对阵小小地音，当然自恃身份，不用音器，空手招架。 只见他心中转念，手下不慢，轻轻挥动，面前空处，便有无形涟漪，护在身前。 而此刻，在萧羽眼中，更有奇华展现。 只见秦石斐的身躯，比之当日白发少年，更加剔透清亮。 其内部灵韵，勃勃生机，奔流不息，远超当日少年，但却互不干涉，蜿蜒有律，而在这长河之上，有无数细小旋窝，轻轻颤动，此起彼伏，深藏玄机。 音窍！ 这便是成型的音窍弦脉！ 萧羽心中有悟，更看到对面秦石斐抬手画壁，随着他体内音弦震动，一层白茫茫气晕，凭空而生。 这便是音法？ 萧羽不明觉厉，但仙女姐姐意境影响，本能快过思考，转瞬之间，手中细剑，已是递到近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圈外诸生，只知紧张，惊叹，却不知如今双方妙处。眼见秦长老随意挥手，仿佛对眼前细剑不屑一顾，虽不解音法奥妙，仍然觉得阳春白雪，高下有别，这才是真正高人的云淡风轻！ 而萧羽的剑招身法，虽然灵动巧妙，超过了之前法斗赛的表现，但与高人风范的秦长老相比，总显得过于直接，不够风雅。 而高台之中，执事与教习长，都是一声惊叹。 他们并未见过萧羽出手，只是觉得这个弟子，剑术运用，果然难得精妙，只是如此简单出剑，恐怕根本，没有察觉眼前，已有三阶音修之法。 这等差距，只看最后，秦长老如何处置罢了。 噗---- 细剑刺破了无形气盾，击在了秦石斐的侧腰…… 052.二十一、颠覆 上篇 择选开始之时。 岳小昌站在法台外围，中班位置，看着走上法台的萧羽，口里虽然调侃，心中却不无惆怅。 近段日子，他时常回顾过去。 想当年，那个对修行事，懵懂不知的少年，如今，已能立足外门顶点，与高高在上的高阶音修，正面而对…… 这是他从未想过，也从不敢想的事情。 岳小昌知道自己的资质如何，但萧羽的资质，不是比自己，更为不堪吗？ 为什么，他从不放弃？ 为什么，他最终还是成功，晋级地音之境？ 岳小昌也知道，自身的品性，其实并不适合修行。对于朋友的成就，他羡慕，他嫉妒，但他并不会因此，产生阴暗，走到对立面。 看着萧羽挺拔的背影，岳小昌的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这可是他，一手“启蒙”的师弟啊！ 这个几乎同岁的少年，一步一步，便是从他的身边，走到了无法企及的高度。 萧羽每次对他批评，却不曾知道，他也是承载了岳小昌的希望！ “努力啊！” 岳小昌看到萧羽出剑，对面的秦长老，一脸冷漠，以及不屑。 努力----把那些瞧不起我们的家伙，统统打倒…… 岳小昌擦了擦眼角，他刚刚觉得，自己竟能感动自己，果然心地善良，感情细腻啊。 也许便能据此，描绘编制，一个勉励后辈的伟大故事，永世流传…… 正自空想的岳小昌，重新看向场中。结果，场中发生的变化，让他霎时，呆若木鸡。 萧羽和秦石斐错身而过。 嘭---- 萧羽丝毫无事，而秦石斐，高大的身体，猛然一颤，仿佛脱力，半跪于地。 所有观者，猝不及防，全部呆愣。 似乎，刚才，秦石斐的防御，被突破了？ 似乎，他被萧羽的剑，击中了身体？ 似乎，这次剑击，对内门长老，堂堂三阶音修，产生了伤害？ …… 这是什么状况？！ 高台之上，众位高层，尽是双目圆睁，不敢相信。 那些内门同伴，也是僵住，面面相觑。 最为不可思议的，便是法台之旁，腾然站立的解真。与身边惊讶的狼军星、陈静凝两人不同，他更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惊恐。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颠覆，是如此的熟悉…… 历史，难道又将重演？ 解真压抑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但他此时，根本没法顾忌，有些混乱的思绪，甚至都在代入场中，秦石斐此时情状……那种不曾忘记的震撼。 而此时，半跪于地的秦石斐，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人深切体悟自己的感受。 气盾被破的瞬间，他还在思索，如何将这个看不顺眼的小子，痛快拿捏。 而萧羽的剑，刺了过来，只是一下，秦石斐体内音元流转，忽然紊乱！ 音法被破，必有反噬回流，一般音元抵消，都是顷刻之间，谁知有人，竟能抓住那一瞬之机？ 在这之前，气盾如何被查知？又是如何被破解？剑光之奇速，为何快到无法反应？ 太多的不可思议，让秦石斐都忘记，在他身上轻点的，却非剑尖，而是剑脊。 那一瞬间，萧羽还有余力，控制剑下留情…… 当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剑，目瞪口呆之时，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不远处的陈静凝。 “‘仙种帖’，他受之无愧啊……” 她这一句，在安静的场中，如此凸显，惊动。 所有人，都向她瞧去，也不知陈静凝这一句，究竟是在对着谁言。 而只见，这个童颜冷淡的玲珑佳人，迎风而坐，一抹微笑，娇艳如画。 轰---- 沉静的氛围，终被打破，议论之声，杂乱而起。 “秦长老，是‘天腔境’的修行士吧？” “对啊，可称‘陆地仙人’的境界啊！” “怎么可能……” “这样，一击便被……” “是不是大意？” “碰巧的吧？” “定是大意了，在那剑来之时，还随便挥手……” “可不是，我还以为，他在抵挡剑招，谁知道……” “……” 解真后退几步，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宗之治。 他常为中证，眼力应该不错，刚才事情，自己看不清楚，他该了解吧？ 宗之治看明解真眼神，露出苦笑，无语沉默。 他身为外门教习，又疏于修行，也不过“地音境”，对于“天腔境”的法门，同样无知。而方才萧羽的动作，早已超出当年法斗赛时，又不能近前细瞧，实在无力辨明…… 高台执事和教习长，虽接近天腔之境，但事发突然，又未关注，同样惊疑万分。 恐怕对这一击交锋，最为明白，除了萧羽本人，便是受害者秦石斐。 场内，在外围嘈杂议论声中，秦石斐咬牙，慢慢重新站立。 他的面目通红，那一剑的大意，让他遭受了，堪比曾经论法会上的屈辱！ 萧羽的剑，当时看来，肆意无序，却偏偏突破了自己的护身音法。 这让秦石斐大出意料，百思不解，更有羞恼之极，带来的混乱迷茫。 一击，便是败他，而且让他根本无法体察因果，这只有，实力差距极大的双方，才会发生的事情！ 他，堂堂内门长老，不如一个，新入“地音境”的外门弟子，而且差距极大？！ 绝无可能！ 绝对是巧合！是他自己的大意！ 没错，仅因如此。 秦石斐其实也算是个天才，但他有个极大的缺陷，便是性格脾性。 骄傲自负，目中无人，无法接受失败，无法正视错误…… 秦石斐看着走回原地的萧羽，慢慢伸手，自高台上，忽然飞来一座金钟。 所有人都认得，他当日飞落，手中所提，便是此物。 法台周围，开始有冷气盘旋，点点清霜，于空中结晶，飘落。 虽是暖春，但周围观者，都有寒意上身。 场外的声音，慢慢平息。 很显然，秦长老，怒了。 秦石斐提着金钟，闭目深吸，音元流转，缓缓平息心境，驱除杂念。 之后，他睁开双目，对着萧羽比个手势，咬牙低沉说道：“再来！” 应该说，能够迈入“天腔境”，至少秦石斐调整心境，还是十分高明。 在场外诸生，众目睽睽之下，方才还是遭受奇耻大辱，如今，又能稳住手段，可说不凡。 不过秦石斐，还在顾忌自尊骄傲，并没有主动进攻，依旧由对方先手。 萧羽无语点头，他也不想浪费融合时间，脚下轻踏，倏然而进。 053.二十一、颠覆 中篇 “幻：罩！” 秦石斐眼角一抽，暴然口喝，音元沸腾，注入手中金钟。 嗡---- 金钟震颤，不敲自响，一圈金光，倏然激发，随着钟音幽鸣，化为罩影，落于秦石斐的身上。 “哦……” 见到此景，场外诸生，齐出惊声。 此刻，大多看出，此金钟，乃是秦石斐音配之物。 与普通音器不同，音配两方，音元相匹，威力提升，可不是简单叠加，而是相倍相乘！ 本来以高阶，对低阶的音元压制，就是常人难想的天堑，如今加上金钟护身，音法坚固，更是难上加难！ 却见萧羽，眼神冷然不动，直逼向前。 到了金罩范围，萧羽脚步不停，蓦地侧步，绕圈而行。 秦石斐一愣，在金罩之内，全神贯注，随着外面萧羽打转。 两方便是这样，如同陀螺，溜溜原地而转，却毫无碰撞，那场景，又是诡异，又是好笑。 场外众人，表情不一。 高台之上，大人物们也是紧张注视，若说择选切磋，开始之前，还有轻松，几番波折，便是生生拉住他等目光。 本来悬殊的双方，场面看来，却完全调转，短短时间，算是颠覆了众人心中常识。 却说场中，萧羽站在金罩之外，步伐距离，比之罩内秦石斐，更是长远，但数圈之后，秦石斐发现，竟已跟不上他的速度！ 萧羽身形如风，残影道道，仿佛只有加速，没有终点。 秦石斐脚下微微一顿，立刻失去了他的踪影。 此时，场外，在所有观者，猝不及防时，忽然看到，萧羽停步，出剑。 嗡---- 轰鸣再起，响彻法台。 秦石斐猛然转身过去，发现金罩之上，破开一点，由此，转瞬化为裂纹，砰然碎裂。 “啊……”他双目圆睁，惊出一身冷汗。 萧羽沉静如冰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幻……”秦石斐急声欲令，手中金钟刚颤，一把细剑点中他的腕骨，正自运转的音元，仿佛决堤之水，奔腾倾泻而出！ “啊----” 秦石斐惨叫一声，手腕如电殛，竟拿不住多年音配，咚----声掉落在地。 手下不停，萧羽剑柄顺势一转，撞在了他的侧胸。 秦石斐重重闷哼一声，又是侧蹲于地。 不过，因为这一撞，原本不断流逝的音元，便是一顿，又复悠悠回转，归于体内。 这种剑法，真真超过所有人的理解！ 法台之下，狼军星双目如电，紧紧抱着怀中长刀，竟有颤抖。 别人不知，他却明白，萧羽所用，乃是大半，学自他处的音配之技！ 但显然，是狼军星自己，未曾体会的范畴！ 秦石斐毕竟功高岁足，这一番的来回，终于摸出一丝门道，萧羽并非单纯剑技，在攻击瞬间，他的音元，也有诡异波动！ 这，似乎是剑配？！ 而秦石斐的发现，却仅仅如此，这让他既是憋闷，又是绝望。 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对面这个小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三阶“天腔境”，单靠防御，竟然抵不过二阶“地音境”的剑招，仿佛他的音法，都是纸糊，只需轻轻一点，就会破碎洞穿…… 秦石斐悲愤如狂，心中嘶吼：我究竟，遇到了什么存在？ 类似的话语，在所有观者的心中回荡。 如果说，当年法斗赛上，萧羽逆转解真，还可以用巧合来定义。 那么，如今，他对上高出整整一大音阶的内门高手，哪怕对方只守未攻，还能两次迅速击败，就不能不让人，心中信念颠覆！ 开场短短片刻，萧羽就给大家展示了，一个低阶音修，如何将高阶音修防御，视若无物。 安静，法台之下，众人都是沉寂。 这样鸦雀无声的场景，是如此的诡异，让台上平静如水的萧羽，忽然悟到，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初始之时，由于对高阶修音士的戒备，谨慎，让他应用全力，不留余地的攻击。 而之后，萧羽才发现，对于仙女姐姐那等境界而言，若是全攻不守，即便是秦石斐这等人物，也与凡俗，没有任何不同。 若不是最后时刻，他收手留情，恐怕这个长老，根本没有再次站起的机会。 算了，就这样罢手吧----择选标准，怎也不是将他打下法台，无力再战吧？ 萧羽当然知道，若无融合，单凭自己真正实力，恐怕初次面对秦石斐的音法，只会手足无措。更别提瞬间查找弱点，一击破解…… 现在仙女姐姐尚在，即便收手，也有余地，总归不会，被对方趁机搞鬼。 这边退步，那边秦石斐可是爆发----愤懑绝境之中的爆发。 连续防御被破，代表意义，便是继续只守不攻，坚持下去，只会给自己打脸。秦石斐当然还有隐藏手段，但那若拿出，他便不是秦石斐了。 “再来！”秦石斐双目通红，咬牙喊道，“我要出手了！” 是的，愤懑之极的他，再不死守，而是放手而攻！ 右手被击伤，他还有左手，伸手一招，地上金钟如有灵性，一个跳纵，落到他的手上。 对此一切，萧羽毫无所动，轻轻后退一步，已是抱定主意，再不进攻。 “幻：镇！” 秦石斐抛起金钟，“当----”声重响，金钟自鸣，提溜飞转，半空高悬，钟口所对，便是指向萧羽。 场外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这是全力施为了啊！ 音修年长，岁月积累，即便不擅争斗，也会有习得防身技艺，但人性有别，精力也是有限，对于厮杀拼斗，有擅长者，也必有非其所长。 秦石斐音配金钟，多年修行，虽通拳脚，但早不擅长近身比斗。他站开距离，只是隔空施法，配上钟音天生清威，才是真正本领，奥妙非凡。 “好不要脸！”岳小昌从接连震惊中惊醒，狠狠，低声骂道。 左右同伴，也有一脸认同。 萧羽的两次成功，不但颠覆了他们对常识的概念，更是使得萧羽自己，成了一道异常醒目的标杆。 许多生员，不知不觉中，便成了他背后的拥趸。 高高在上的音修，一旦不再如所想，那般无可匹敌，便会让种种恶习面貌，重新占据印象，惹起同仇敌忾之心。 054.二十一、颠覆 下篇 “不妙啊……”虽是为秦石斐的以大欺小，十分不忿，但众人也是无奈。人家未说规则方式，怎么去做，都是随意。 萧羽虽是剑技无双，但面对音法超凡，毕竟低阶，真有办法可想？ 不但诸生如此想着，便是高台之人，也是类似。不过，属于外门的几人，对此倒非不忿，而是既有尴尬，又有惊喜。 众人目光，再次紧张，汇聚法台之上。 看着空中金钟，萧羽眼神清亮无比，脚步错动，一道无形笼来的音波，擦身而过。 第一波音法震慑，落空！ “嗯？”秦石斐感受金钟茫然之音，一时之间，心海难平。他咬牙，奋力再拼。 感音定位，金钟在他操纵之下，旋转如飞，更是加快，但无论如何对照，都是被萧羽轻轻避过。 这个小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音感？ 秦石斐脸色几乎发青，他猛然迈前一步，由静而动，双臂舒展，摆出奇异架势，随着肢体动摇，一股玄音，自体内萌生。 嗡---- 几乎与空中金钟，同时共鸣。 体音迸出一刻，他的气势，如同油入薪火，轰然大涨，几乎改变周身气流，化作幽幽寒气。 “幻：迷！” 秦石斐口令喝成，体音随着尾音震鸣，无形波动，传递而出。 当----当----当---- 金钟快速敲响，映着体音，似有呼应玄妙。 “看……” 法台之外，众人惊呼，他们忽然看见，金钟一鸣，台上便生出一面冰镜，再是一鸣，又是生出。 随着金钟响动紧密如潮，无数或大或小冰镜，晶莹反光，一面又一面，接连出现，如林密集，将萧羽团团围住，不露一丝空隙。 镜内如世界反影，你在他在，你笑他笑，你动他动……稍不留神，便会沉迷其中。 可想而知，困在其中者，便如深陷无穷空间，难寻出路。 似乎看到萧羽在内，毫无动静，诸生低声哀叹。 秦石斐耳力不凡，自是听到这种叹息，眉头一皱，他刚要催法，进入下一招式，忽然发生变故。 噼里啪啦---- 就在此刻，一阵破碎之声，自镜阵中传来。 哗---- 靠近法台的巨大冰镜，忽然被一道身影，自内穿破。 是萧羽，他似乎很是疲惫，落足不稳，跌到法台之下。 不论依何种规矩，跌落台下，他都已是输了。 “你很强了！”狼军星过来扶住萧羽，大笑着，伸出一个大拇指。 身后的陈静凝，微笑注目。 解真，一脸便秘般的表情。 而场外，诸生眼见如此，竟是齐声哀叹出来，似乎对结果，很是不满。 只有法台之上的秦石斐，脸上一下青，一下白。 也许外人，看到的是萧羽跌落失败，但无人注意，能够从秦石斐音法之中，毫发无伤的脱困，这才是多么震惊的表现！ 秦石斐隐隐之中，有些觉得，方才萧羽的跌落，很像刻意所为，他在故意认输？ 为什么？ 他的实力，究竟达到什么地步？ 不论怎样，在他看来，萧羽这个小子，百般遮掩，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真真是在藐视自己！ 愤怒，迷惑，这种种的感觉，让他几欲暴走。 但萧羽自己退了，秦石斐又能把他如何？ 看着台下，被狼军星扶着坐下，仍旧气喘如牛的萧羽，秦石斐伸手一指。 观者都是一愣。 难道还要萧羽，上来再战？ “秦长老，下一个，该我来了。”狼军星挡在萧羽身前，高声说道。 他嘶哑粗犷的声音，让秦石斐有些怔住，转而明白，脸色更不好看，却是未语。 别人对他方才的举动，有些误会，秦石斐只是出于心头愤懑，想要对萧羽指责一番而已。 萧羽坐在椅上，看着狼军星的背影，暗自感激。 过了仙女姐姐融合期限，再让他如方才那般神武，可真强人所难。 狼军星上到台上，躬身施礼，说道：“秦长老，请指教。” 他的长刀，时刻不离身边，此刻抽出，似有清脆鸣吟。 “哼----”又是一个兵配！ 秦石斐没有大意，开场便抛起金钟。 “幻：镇！” 与萧羽轻松随意的摆脱不同，这金钟，简单一音，便把狼军星死死定住。 似有千斤重压，凭空压下，狼军星这样的彪形大汉，竟被压弯脊梁，扑跪于地，面红耳赤，汗出如浆，完全无力反抗。 秦石斐脸色，这才自然了些。 要是都如萧羽那等古怪，他今天必是吐血而亡。 撤了音法，秦石斐允许对方自由攻来，而他音动钟鸣，又唤出光盾护身。 狼军星知道两人差距，同使音法，可说完全压制，根本不敢使出腰中音器，骨笛火蛇，只是如萧羽一般，持刀杀去。 但均是兵器音配，狼军星对这光盾，完全没有办法，乒乒乓乓，使出全力，也不能损害分毫。 如此场景，更让场外众人，频频把目光，射向休息的萧羽。 有比较，才知高低。 狼军星这段日子，因为“仙种帖”在手，被挑衅滋事，可是不少，却因此，生生在外门中，打出一片威名。 而这样一个凶人，对待一样的防御，却完全无可奈何！ 虽然说，这才是常识之中，正常的表现，但经过萧羽方才的逆天，所有人，都有莫名的古怪感受。 而高台之上，十分了解秦石斐厉害的内门众人，对萧羽方才，所作所为，更觉骇人听闻。 法台之上，狼军星被秦石斐叫停，也不宣布结果，斥退而下。 陈静凝和解真，依次而上。 结果并不令人意外，只是对待两人，秦石斐明显神态平和，简单比划两下，便是结束。 这也叫场外诸生，忍不住有些喧哗。 “聒噪什么！”秦石斐冷冷扫视，又是镇压全场，说道，“既然闲人许多，我便允许，你们也可自行过来挑战。” 听了此话，知道厉害的诸生，少有自荐。 但高班的几人，却颇有胆气，自人群而出，轮流向秦石斐讨教。 萧羽看着他们上去，不断被欺虐，有些惭愧，似乎，也有自己的缘故。 毕竟，如今脱凡入音的，外门不过他们几人。 不脱凡境，不得音法。 区区**凡胎，以为都如萧羽这般，只靠江湖剑技，便能在三阶音修面前，讨得好去？ 那真不是太便宜了！ 055.二十二、择选之果 上篇 黄昏，淡淡暗紫，自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落霞。 萧羽站在崖边，默默修行“星耀九天诀”。 该功法，虽然需要星光界力，但并非定要深夜星现，才可修行。 如今夕阳流光，照耀躯体，便有光华，幽幽吸取。 每重突破之前，都需肉身温养，吸收足够精华灵气，便如新造容器，不去填满，蕴藏充盈之力，便无法内外一致，达到平衡极点，符合下次晋级条件。 如同仙女姐姐所言，有着强大本源补充，萧羽积累起来，进度飞快，短短时日，便有满溢之感。 算起来，距离上次晋级二重，不过月余，这种速度，恐怕异界无名创者，也是惊讶。 萧羽呼出杂气，忽然说道：“师姐，你来啦。” 身后山路，转来玲珑身影，正是陈静凝。 “真是厉害了……我竟瞒不过你的音识感知。”她淡淡笑着，虽是娇嗔，并无不满之意。 萧羽回身笑笑。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任何人，一旦近身，即便音识无法发现，也逃不出他五官感应。 “师姐，你这是……”看到陈静凝背着一个包袱，萧羽问道。 “请你吃的。”陈静凝比划一下，平静说道。 “是师姐的手艺？”萧羽有些意外。 陈静凝来到崖边，找到两处山石，优雅坐下，说道：“来，尝尝再说。” 萧羽也不忸怩，在她身边石上同坐。 两人之间，摆着打开的包袱，内有食盒，装着糕点小食，小瓶清酒。 有明月升起，照应山间，悠悠虫鸣，又有隐约乐声，清雅悠闲。 山风徐徐，吹拂陈静凝的长裙，显露纤细修长，令人赞叹。 萧羽慢慢咀嚼，觉得这些吃食，虽不算美味，却有一种淡淡幽香，沁人心脾，稍加辨别，非是食香，而是身边佳人，幽幽传来。 “好吃吗？”陈静凝挽着耳边青丝，和声说道。 “很香……难以想象，是出于师姐之手。”萧羽轻声答道。 陈静凝看他，笑容古怪：“你语音竟是真挚，我倒意外了……看来，不是言辞取巧，就是说笑。” “哈哈……”萧羽笑着，没有解释。 “你今日表现，真叫人难以置信。”陈静凝拿起糕点，小咬一口，轻蹙眉头，看了萧羽一眼，慢慢咽下。 “师姐无需夸赞，秦长老手下留情，碰巧罢了。”萧羽不以为意，本便不是自己的实力，有何自满。 陈静凝看着远方圆月，天穹如幕，仿佛触手可及：“不论择选是否通过，我等很快，便要离开外门了。” 萧羽瞧她，侧面看去，明眸晶莹，琼鼻挺翘，樱唇小巧，月光掩映，如有玉般光泽。 “师姐是说，我们要被内门提拔吧？” “这是应有之意，”陈静凝语声轻柔，如同月色，“只是看你心思所属而已。” 萧羽眉梢轻挑，刚是张口，却被她打断。 “明日，择选结果便该揭晓。”陈静凝又看了看他，轻声说道，“若有不公，你待如何？” “天下事，自有人心公平。”萧羽感觉她话中有意，也不探问，慨然说道，“我自努力，便是不悔。” “……那便是好。”陈静凝不再言语。 两人默默吃食。 空中星光闪烁，恍若玩伴。 第二日，修行完毕，萧羽穿戴整齐，走向峰顶。 没走多远，便见狼军星正在等他，两人一路同行。 有其他同门，路上遇到，都是小心避让，对两人有些敬畏。当然，背后目光，大多关注在萧羽之上。 经过昨日对战，萧羽的声势，再是暴涨，于外门弟子之中，可称一时无两。 “一会儿公布结果，你可会紧张？”狼军星开口问道，对于身边之人，毫无妒忌。 萧羽摇头，说道：“已是尽力，成败与否，不再重要。” “果然洒脱。”狼军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隐藏实力，比我预期，超出太多，真是难以想象……” “师兄，我并非有意……”萧羽急忙说道。 “不必在意，我又非小气之人。”狼军星哈哈一笑，说道，“你我真挚相交，你越进步，我越高兴！若有一天，你能拿下‘天下十尊’称号，我必自浮一大白，弹刀相庆！” “天下十尊？”萧羽似乎曾经听闻。 此时，他们走过高班广场，看到人多，便是拐到一侧小路，虽是崎岖，但僻静阴暗，极少人来。 “你不清楚？”狼军星笑着说道，“也无所谓，现下说来，太过遥远……” 他抬头，望着峰顶，白云悠悠，缓缓说道：“天下间，音修弟子无数，能脱凡入音者，千不存一。在这之上，每境音阶，都是大浪淘沙……而得天之幸，晋级到了五阶‘仙词境’，便可称天下无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历来天下名宿，能达到此境者，只有十指之数，共称‘天下十尊’。” “五阶之上，不是还有‘忘情境’，‘希声境’？”萧羽问道。 “那种境界，实在太过飘渺，已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狼军星失笑说道，“听闻，咱们漠北内门，修为最高，不过四阶‘真字境’……” “怪不得……”萧羽想起之前执事，对秦石斐的赞誉，“他也是门中期望啊……” 此时，两人已是到了峰顶广场。 狼军星知道他在说谁，默默拍肩，不再言语。 午时正阳，当空而照。 萧羽两人来时，‘仙种帖’都已被重新收集，摆放法台桌上。 而秦石斐本人，并没有站立法台，而是和同门一起，坐于高台。 宣读结果的，是教习长。他拿着秦石斐提供的名单，缓步走上台中，站于桌前。 “经过昨日择选，商议评定，现公布一下，最终结果。” 他的声音和缓，如在耳边，温和相叙：“如下四人，将随同秦长老，先去内门，‘金钟存音’，定音引门，再起行，前往‘试法路’……” 外围诸生，顿时有些骚动，看着当中四人，都是艳羡。 果然，如很多人猜测，第一步，便是提拔内门！ 对他们来说，这便是直登青云，未来可期啊！ 056.二十二、择选之果 中篇 教习长拿着名单，缓缓念道：“陈静凝。” 陈静凝上了法台，恭敬施礼，正式接过“仙种帖”。 “解真。” 解真随后而上，接过帖后，忽然看了萧羽一眼，眼神阴沉。 “狼军星。” 狼军星向身边看来的萧羽，轻轻点头，也是上前。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羽的身上，这等荣耀，仿佛光环，笼罩于顶，令人敬慕。 中班行列，岳小昌恍如自身在前，激动不已，不时低笑，令得身边同伴，都是频频看他。 教习长此时，也是一顿，看了看场中萧羽，犹豫片刻，还是念出：“……郑楠庭……” 嗯？ 多了一人？ 场中静寂。 “……以上，便是全部。”教习长缓缓阖上名单。 “……什么？！” 全场先是一静，后而大哗。 “我，竟然是我！我……”郑楠庭自高班队伍，狂奔而出，到了法台之前，忽然觉察失态，连忙强自镇定，颤抖着走上台去，接过金帖。 他这一路奔上，诸生声音，也随之前进，而不断提高，议论纷纷。 “为什么？！” “昨日可是瞧得一清二楚，萧羽堪称第一啊！” “可不是，怎会被剥夺资格？！” “这个郑楠庭是何人？” “你未记得？昨日曾经登场，与其他高班一起，上台挑战……” “……” “这帮老不死，真是不要脸哪！”岳小昌自震惊中回神，咬着牙骂道，转而掩口，看看四周。 周围人声嘈杂，倒没让教习们听见。 而在众人议论之后，很快发现，场中孤立的萧羽，才是最该抱怨抗议之人。 逐渐安静，身后众人，目光聚焦，落在萧羽身上，方才还是光环，陡然破碎，转换为同情，怜悯，慨叹…… 而萧羽，若有所思之后，平静抬头，先是看到法台之上，几人投来的目光。 陈静凝的柔和劝慰，狼军星的愤怒不解，解真的满足嘲讽，以及最后上来的郑楠庭，那种心虚歉然。 萧羽忽然笑了，他明白，这是不可更改的事情。 “敢问秦长老，”萧羽转身，于所有人注视之中，稳健的走到高台之下，对着那个冷漠身影，高声问道，“你择选的规矩，到底为何？” “哼，你自落法台，连坚持到最后的勇气也无，何必与你分说其他？”秦石斐冷目瞧来，毫无表情。 萧羽嘴角一挑，再次笑笑，俯身一礼，也不说话，转身离开。 此话当问，不然心意不畅。 没有回答，但必然结下因果。 只是，萧羽不惧，不悔。 秦石斐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然涌起寒意。 昨日情境，午夜梦回，历历在目。 越是细思，便越是惧怕，仿佛对上位者的亵渎，本能瑟瑟，惊恐无形，似乎大祸后患，笼罩心头。 秦石斐忽然不自禁，产生一丝杀意，但凛然压下，额头冷汗淋漓。 修行士，蔑视红尘，不代表罔顾同门。 正派修音，更有戒律、教条、规矩……同门正道，无论敌对，不可轻启战端。 就在他压下杀意之时，萧羽忽然脚步一停，扭头过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目光，同昨日对战之时，所见相同！ 秦石斐面色骤然变化，冷汗透背。 当夜，月有影，凉如水。 萧羽面朝天边，“星耀九天决”经过月余积累后，再度觉察瓶颈。 “来吧！” 冷风扑面，内视顿时无穷放大，音元灵气，无所不用其极，快速吸纳，调配。 瓶颈已至，任何增长，都是负担，萧羽冷酷施压，不顾剧痛加身，以无比精密控制，不断挑破极限。 躯体逐渐崩裂，与前相比，愈加惨烈！ 外有压迫，内有抵抗。平衡只在一线，苦苦支撑，便等灵机一刻。 白日情境，忽然闪过。 萧羽觉察脑海，积累阴郁愤恨，如一团黑雾。 灵光闪过，萧羽念随意动，火气导转，挖空阴暗，不断堆积。很快，到了限度之时，推近体内寒星。 本源为正，蓬勃生机，光明阳刚。两者性质相反，吸引碰撞，如火油轰然燃起，暴烈炽热，负面精神瞬间被吸入虚无，化为些微之能。 平衡，因之微妙而破。 寒星鼓胀，本源界力，一路爆发，摧拉枯朽，便欲碎裂所有阻挡。 便在此刻，由于仙女姐姐融合，所降本界伟力，如算而至。双方接触，霎时陷入交缠。 嘭啪----啪啪---- 二重坚韧的**，再次被伟力摧毁。 忽略体内无边痛楚，萧羽意志坚固，谨守音府，一片空明，任看躯内七零八落。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不知多久，双方终于达到新的平衡，褪去融合，星光入体，修补破损。 萧羽满身血污，又是一次重生。 音识随着意念舒展，他忽然有觉，抹开自身污迹，一片净白柔嫩。 第三重之能，“快速复原”。 借由此变，萧羽燃尽心头阴霾，更显精神抖擞。 来到溪边，边是洗涤，萧羽边是思索。 看来，可以达到仙女姐姐标准，消磨封印了。 一夜过去，梦乡尤甜。 隔日午时，狼军星前来。 “师兄，你是来告别的吧？”萧羽面白如玉，神采飞扬，说道，“之前陈静凝已是提及，估计你们便要跟秦长老离开，归拜内门了……” “你可是怨我？”狼军星看着萧羽，严肃说道。 “师兄，你这便看错我了。”萧羽笑着，一点也无外人猜测的抑郁，“便如昨日，你对我所言，我的成长，你会开心；你的提拔，我也会恭祝----怎会怨怼？” 狼军星看他真挚，忽然哈哈笑起，说道：“我追问秦长老缘由，被他一怒之下，剥了论法资格。现在，咱们又是一样啦！” “这！”萧羽一愣，急声说道，“师兄，你怎可为我，断送了大好前程？” “何来大好前程？”狼军星轻轻摇头，说道，“你也知我当下状况，去了论法会上，又能如何？难道真能求到大修慈悲，重塑我音吗？” “可是……”萧羽又要再劝，被狼军星挥手拦住。 “事已至此，不必再虑！”狼军星拿出酒壶，笑道，“咱们一起，再饮几杯！内门之路，又未断绝，何况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处？” 萧羽不再言语，默默接过酒杯，为两人斟满。 “干！” “干！” 酒入柔肠，火热心头。 057.二十二、择选之果 下篇 送走狼军星，萧羽站立良久，似是下定什么决心。 他回到屋中，呼唤出了仙女姐姐。 “我如今，已是三重境界。”萧羽殷切看着佳人，“该是可以开始，消磨封印了吧？” 仙女姐姐美目凝注，再次问道：“这不是简单之事，风险极大，而且旷日持久，一旦开始，不可结束，不然前功尽弃。” “我明白了。”萧羽点头，并无任何动摇。 轻轻一叹，仙女姐姐没有再劝，平静说道：“既然如此，你还需要准备一些事物，作为必然消耗。” “你说。”萧羽认真听着。 仙女姐姐抚了一下头发，黑色长发，一直如最美绸缎，柔顺光泽：“缚神封印，一共一亿八千万印阵，封印我周身各处，不漏一丝力量。因位置，源头不同，这些印阵强弱，也有极大差别。你若开始，当然便是选择最弱，最易的一处。” “最容易的吗……”萧羽有些轻松。 “不可大意！”仙女姐姐语声平静，但神态凝重，“任何印阵，都非你所想象，它们吸收我无穷源力，随着时间流逝，早已各有变化----恐怕连当初封印者，也不会猜到……” “我定会小心。”萧羽也收起轻松，严肃点头。 仙女姐姐走到窗前，轻声说道：“因我乃被困之主，不能亲自送你，所以，需要布下法阵，作为推送。” “法阵？”萧羽有些为难，任何法阵，都需材料器物，很是价值不菲，一时之间，恐怕难以筹集。 “因是第一印阵，最是微弱，不需太多准备。”仙女姐姐看出他的心思，柔声说道，“而本界音法，取大音之妙，得念灵精华，更是消减极多冗余。因此，经过修改推演，第一印阵所需，不过凡俗普通乐器……” 得了仙女姐姐所述，萧羽心头一定，更觉神奇。 音法之中，听闻也有音阵之秘，原想日后境界提升，多得见闻，才有接触机会，哪知如今，便能体味。 不过，听仙女姐姐之意，这仅是因为初始印阵，十分弱小，又多年未经触动之故。若是日后，少不得，便要使用本界真正音器…… 当日时间，已是不及。待仙女姐姐消失之后，萧羽便先出去张罗。 原本山上，红尘阁中，便有不少凡俗乐器，供外门弟子修行之用。萧羽轻车熟路，很是简单，便是凑齐了初次材料。 之后，他避开人群，将乐器搬运到平日修行断崖，开始布置。 知道此处之人不多，曾有来过的陈静凝，也已随着秦石斐，离开外门。因此，此地作为破阵的幽静之所，当是合适。 何况，按照仙女姐姐所授，还有一种隔绝音阵，一是隐蔽乐曲之声，防止惊动；二是即便惊动，也有能力，阻挡外人足够时长，撞破此事。 萧羽一边将琴、鼓、钟等乐器，布置要点，并稍做隐蔽遮挡，一边用心记忆，摆放关窍。 此种隔绝音阵，十分简单，所需不拘材料，任何可发声之物，几乎都可一用。如此实效阵法，萧羽认为，日后定会常用。 而中心之内，萧羽仅仅将足够乐器，散乱放置，没有先行排列。此刻隔绝阵法未启，提前预备，若是偶遇外人，瞧出异样，可有些麻烦。 昼夜过去，又到了可以呼唤仙女姐姐之时。 萧羽耐心等候，直到夜深人静，皓月当空，这才来到崖边。 他依照仙女姐姐指点，摆放完毕传送法阵，开始拨动心弦。 佳人白衣如雪，幽幽而现。 萧羽按照驱动法诀，体音震颤，鼓动音元，流入细剑，发出吟响。三声之后，外围隔绝音阵，共鸣而起。 起初杂乱如噪，但随着萧羽接连注入音元，乐器响声有致，很快互相压制，达到平衡，直至抵消。最终，反而万音消弭，出现异常沉静。 萧羽不由赞叹奇妙，对以往所知，似有领悟。 仙女姐姐仔细检查，指点几处阵法错漏，这才满意。 “你要记得，你入印阵，便入其他时空，不在此界。我需留此，作为信标，方可接引你归来。”仙女姐姐再次重复，殷殷嘱咐，“若我在此界，现身时限结束，必然离去之际，你若仍不能及时回归，便会永远迷失……” 萧羽凝神静听，谨记于心。 仙女姐姐继续说道：“还好，本界与印阵世界，所在完全不同，时光流逝，比例差异极大。对于第一弱阵，此界一刻，印阵便是一年。若是把握良机，应该足够。” “入阵之后，我需要去做什么？”萧羽沉声问道。 “找到印阵核心，将之破坏，便是结束。我有感应，传送你去，定在百里之内。”仙女姐姐顿了一下，说道，“此第一印阵核心，如我推演，当着落于一人……” “人？！”萧羽有些惊讶。 “像人非人，隐于世界，修为至高……”仙女姐姐看看头顶月色，快速说道，“你不必细明，此事成败，关系太大，时间无多，去吧！” 仙女姐姐当先迈入阵中，萧羽看着她的头发，似乎无风自动。 夜色深沉，月光柔和。 随着萧羽踏入法阵中央，周围似乎有冷意急升。自中央向外看去，有视线扭曲，恍若水中倒影，世界相隔。 外面寂静无声，内在却是冷风幽鸣，有种虚无空荡，油然而生。 “音法启动，需要汇聚力量。”仙女姐姐的声音，从上空飘来。 不知何时，她已闭着眼睛，飘在半空。只见她衣裙翩翩，长发飞舞，周身朦胧光芒，灵动婉转，真真梦幻仙子，何似人间。 “此阵连接我身法印，虽无源力，但经由你之所在，可触时空奥妙，斗转星移。” 仙女姐姐声音忽高忽低，似从不同位置而出。萧羽只觉身上音元，不受操控，疯狂运转。 一点熟悉感受，忽然升起，萧羽想起之前轮回，可不便是类似？ 不过如今脱凡入音，成就修行之士，体悟音识，都非当年可比。 “没了我身融合，你此阵一行，全靠自己，一切都要小心。” 眼前，遮天蔽日，俱是刺目光芒。 “……若是事不可为，即便放弃，也要安然归来……” 萧羽昏迷之前，听着仙女姐姐言语，不由一笑，喃喃说道：“既然选定，一往无前。” 058.二十三、印阵世界 上篇 子夜，闷热，潮湿。 塔桥之上，行人稀少，偶尔，几辆汽车慢慢驶过。 滴滴的声音，吵醒了趴在桥头的萧羽。 他睁眼，看到桥下流水，黑漆漆，些微反射，几点河边建筑的灯火。 一闪一闪，却让这河水，看来更加深邃、黑暗。 萧羽摸摸额头，坠落桥头时，留有的一丝痛楚，已是消退。 想起之前的记忆，他轻轻站起，却留在阴暗角落，没有贸然而出。 很大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到处，都是灰蒙蒙，基本看不到十步之外的场景。即便是萧羽这样的眼力，也受到不小的限制。 空气中，还有一种，从未闻过的刺鼻气味。 萧羽对于陌生环境，自然有着心理准备，他慢慢行走，紧贴着黑暗。 路上行人，并不多见。看到偶尔经过的汽车，有灯有鸣，萧羽皱了皱眉头。 在这汽车之中，他锐利的眼神，捕获到了几张属于人类的脸庞，并未死亡，依旧神情自在，操持把手。 看来，这种发出怪异动静的铁皮器物，是类似“马车”的奇异载具。 萧羽默默做着评断，心湖平静。 这时，一辆体型外表，明显比其他豪华的方形汽车，缓缓的从桥中驶过。 萧羽忽然一顿，看到一个浑身漆黑服饰的人，自暗中突然出现，发出不明意味的冷哼，步伐轻灵的随之而去。 那人的速度不慢，隔着十数步的距离，紧紧跟着。 萧羽稍作犹豫，便也化作阴影的一部分，尾随那人而去。他的动作，更加飘忽无息，那个追着汽车之人，根本未能发现，自己也被跟踪。 那辆被追踪的汽车缓缓前行，渐渐深入城区，拐入一条阴暗的街道，随后，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几名大汉，一边叫骂，一边从中出来。 那个尾随的黑衣人，隐入黑暗角落，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阴冷笑容，静静看着远处的大汉。 那些大汉关上车门，准备岔进一条巷子，刚刚走出几步，便有一个浑身酒臭的醉汉，搂着一个衣衫暴露的女子，晃悠悠，自街对面走了过来。 那几个大汉起初并未在意，忽然，对面那醉汉，指着他们中的一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哟，你好像这贱人的老公诶？来找我麻烦吗？” 那几个大汉脚步一停，当头那人，冷漠的说道：“谁认识你？不想死，滚远些！” 那醉汉把那女人，狠狠一推，栽倒在几人脚下。那女人显然吃痛，惊叫了一声。 几个大汉一愣，就见那醉汉，笑嘻嘻靠近过来，慢悠悠说道：“如果……我就是想死呢……” 突然，，醉汉的右手狠狠一挥，原本还是正常粗细的手臂，于空中的片刻间，已是飞快生出了浓密的黑毛，以及尖锐的指甲。到了面前，干净利落的扯断了领头大汉的脖子，左手随之而上，将他的身躯重重击飞出去。 此时再看，这名醉汉，已是化身成为，类似半狼半人的怪物，血色的双目，散发出狂热的杀气，两只利爪，如风般挥去，狠狠抓碎了后面两人的心脏。 余下的几人，迅速自怀中，拿出漆黑的金属物品，刚刚对准怪物，身边，便有一道黑影闪过，喉间一凉，纷纷爆开血洞，流出咕咕鲜血，倒地而亡。 是那名地上的艳女，她生出了两只毛耳，一条长尾，四肢着地，仿佛猫般扭动着高翘的后臀，轻轻舔着手指的鲜血。 狼男对着猫女，重重一哼，表达自己的不满。那女子满不在乎的一笑，扭头而去。 狼男又是一呸，低头，想要寻找什么。 可惜，他刚有所发现，前走几步，便有一道乳白色，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剑气，轰然砸在狼男的身上。 一声惨呼，狼男血肉横飞，在地上翻滚了出去。 猫女猛然回头，却没有攻击，而是小心防御，根本不去看自己同伴的状况，紧张的低声嘶吼道：“该死，是日行士，多管闲事的家伙，真是晦气！” 两条人影，自雾气中缓缓出现，一个是白色短裙的清秀少女，一个是黑色皮甲的高大男子。 两人身型性别，样貌特征完全不同，却有同样的冷酷神色。 “两个人？！喵呜……”猫女脸色一变，小心后退，轻声说道，“喂，当我刚才没说。地上那个笨蛋交给你们，让我离开，可好？” 高大男子语调平平的说道：“守夜者，你们都需要为攻击平民，而受到惩罚。” 猫女瞥了下地上的几具尸体，迟疑问道：“刚才，你们看见了？为何不出手阻止？” 冷酷少女冷笑说道：“没有铁证，如何定你们的罪行？” “呸----”猫女脸现鄙夷，说道，“这就是你们一贯的作风，道貌岸然，虚伪之极……” 话音未落，她转身便跑，轻灵窜动的速度，极为惊人，几乎转瞬，便没入了浓雾之中。 两名日行士目瞪口呆，未想到这猫女一点迟疑也无，干脆利落的抛弃了自己的同伴。 “就这样让她逃走？”冷酷少女歪头看着身边男子。 男子露出冷笑，紧紧盯着好容易爬起的狼男，说道：“没关系，只剩一个，也有了交代。” 少女沉吟一下，也露出笑容。 狼男一声怒吼，叫道：“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带走！” 不顾身上伤势，他爆发惊人速度，利爪如风，带着强大力量，凶猛扑向那两个日行士。 此时，忽然两道漆黑的光芒，抢先一步，击中了两人的胸口，将一对男女重重的击飞了出去。 几个身穿长袍罩头的人，自浓雾中突然出现，飞快靠近了狼男，抓着便是跑开。 两名日行士狼狈的翻身而起，看着黑影消失在浓雾中，无奈的骂了几句，转身，也是消失。 就在双方离开之后，一直跟踪而至，隐藏于黑影之中的男子，轻巧的纵身过来，看着之前大汉们掉落在地的金属箱子，满意点头，拎起便走。 “慢！”萧羽从头至尾，看了一场好戏，见此地偏僻，那男子的身形举动，并非很强，最终现身而出。 059.二十三、印阵世界 中篇 那男子一惊，将箱子放下，一脸戒备。 萧羽微微一笑，打个稽首，说道：“依你行为，看来，于方才双方，你该是都有了解。我不想惹事，只是求个明白之人，打听状况……” “你能见我？！”那男子表情惊疑。 “自然。”萧羽立刻明白，他该有秘法，隐藏身形。 那男子瞧瞧萧羽腰中细剑，一身与本地格格不入穿着装饰，忽然和煦笑着：“这有何难，只要兄弟拿出足够费用，随你打听……” “既然这样……”萧羽刚刚开口，就见对方化作黑影，疾扑而来。 当---- 萧羽手中不知何时，已是拔剑在手，挡住了对方寒光闪闪的匕首。 “早便料到，不会如何容易……”萧羽表情波澜不惊。 论到近身相斗，得到仙女姐姐数次上身示范，并于生死之间磨砺的他，可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浓雾之中，月色蒙蒙，照不遍世间角落。 不久之后，萧羽毫发无伤的走出暗巷，手中拿着之前那男子的金属箱子。 “原来这个地方，共有三处修者……超凡势力。”萧羽回忆男子临终之言，剔除他的话语不实，有着音识感应，一人的话中真伪，当可基本辨别。 “日行士，守夜者，以及黄昏客……”那个欲当黄雀的男子，便是黄昏客中的成员。 既然百里之内，必有目标。萧羽可以断定，仙女姐姐所言，核心之人，必存于三方势力。 “不过，”他走到大街，看着陌生城市，轻声自语，“知己知彼，先要熟悉一下环境，做些了解……” 萧羽掂量一下手中箱子，里面货币，应该足够他的行动。 夜色深沉，掩藏了他的身影。 一个月后，城中，极乐吧。 里面场地宽大，却灯光迷乱，闪烁不停。一只乐队，在台上疯狂嘶吼，手中乐器，飞快弹拨敲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声。 不远台中，数个浓妆艳抹的美女，在垂直竖立的金属杆前，不断甩动自己的暴露的身体，将本便为数不多的衣物，接连脱下，挥舞抛洒而去。 那健美白皙的躯体，在白光忽明忽暗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晶莹。 台下舞池，无数疯狂舞动的年轻男女，互相紧贴，彼此抚摸，口中时而尖叫，时而大笑。 场子边上，醉客挤坐，美酒频频，不时踉跄进场，肆意狂舞。 而阴暗角落，有不少对纠缠扭动身影，互相动作，喘息不停。 楼上一间间包房，有精致珠帘相隔，内里数个衣着华贵的人物，半坐半躺，喷吐着特殊的烟气，皆是满足沉醉的姿态。 好一副乌烟瘴气，纸醉金迷。 不久之后，台上乐队一曲结束，下去休息，而从旁边角落，优雅走来一个高瘦身影，来到台上，站在被黑布遮盖的器物之前，轻轻掀开，露出一架精致华贵的钢琴。 有靠近台前的舞池客人，忽然欢呼起来，似乎对这个气质清淡，与场中气氛极为迥异的青年，十分拥戴。 那青年在舞台忽然汇聚的白光中，清雅自然，缓缓坐下，对于周遭的污浊堕落，全不在意。 叮---- 第一声琴音，如清泉，流过场中，所有听者，忽然心头轻颤，似乎被天外来石，一击而中。 如微风起伏，悠悠扬扬，一股清韵，如歌如诉。 黑暗喧嚣的舞池，渐渐宁静，莫名的感动，让人心头平和。 此时，楼上最华丽包间，正有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静静抿着红酒。琴音传来，他的面色一动，转头，对着身边一个胖子问道：“场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白莲花？” “大少放心，听下去就知道。”那胖子嘿嘿一笑，拍了拍旁边服侍的少女。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便如亲自对琴师吩咐一般，一弹低音悠长减弱之后，琴音陡然一变，开始急促。 原本柔和抒情的曲调，渐行渐快，流畅之极的音符，激荡起铿锵有力的强音，仿佛平静的湖面，被落雨敲打，涟漪不断，互相碰撞，一音高过一音，声浪叠加，恍若雷雨忽至，震撼灵魂。 舞池之内，喧嚣再起，随着那琴师狂风暴雨般的按键，滑动，原本高雅脱俗的音律，爆发出匹敌之前整支乐队，嘶吼暴躁的疯狂！ 朦胧中，音声传递间隙，更有隐约轻鸣，如在疯癫中，保留一丝纯净。两者互相映衬，如在烈火中央，放置一点寒冰，爆起滚烫蒸汽，却叫狂野愈加暴躁，对其间的一丝清纯，产生无比破坏的**。 依照这个旋律，所有听者更是刺激，他们高声呼喊，发泄心头的激荡，与压抑的狂躁。 却没人发觉，不论场中如何呼喊，也压不下琴音一丝一毫，那种驾驭极限的旋律，仿似咆哮的深海，有无穷的力量支撑，将荡人肺腑的鸣吟，发挥得淋漓尽致。 “能把高贵优雅的钢琴，反转成如此，这个琴师，真是不简单啊！”包间中的青年，看着楼下场景，露出欣赏的意味。 “大少既然有意，我便叫他来见见。”身边胖子自音律中醒转过来，手中还在不自禁的打着节拍。 “等这曲弹完吧。”那青年闭上了眼睛，也在欣赏。 “唉----”那胖子闻言，轻轻一叹，喃喃说道，“又损失了一个……” 琴音维持着急速节奏，惊涛骇浪一潮接着一潮，让舞池之中男男女女，仿佛被无限精力推动，身体使出全力，便如攀登极乐，酣畅无比。 琴师双手，早已化作幻影，无人可以瞧清，他的手指动作。随着琴键连声，旋律再上高峰，到了最后峰顶，忽然发出碎裂的惊音。 嘣嘣---- 余音依旧，但钢琴之内，已是崩溃，随着琴师站起离开，这价值不菲的奢侈物，已然再无用武之地。 不过，似乎已是知道结果，台上并无惊讶，已经歇息回气的乐队，再次登场，却不敢直接奏起之前乐曲，而是舒缓轻唱，调节气氛。 因为舞池之中，已经瘫倒无数脱力的男女，许多还在不自禁颤抖，近乎痉挛。 这种情境，可没法继续狂欢。 060.二十三、印阵世界 下篇 收到上面吩咐，琴师跟着服务员，来到楼上包间。 见到屋中场景，他简单扫视，已是知道，此处是以那青年为中心，他却先点头，向一旁那胖子示意。 “老板，抱歉，又毁了你一架钢琴。” 那胖子苦笑，说道：“算了，反正，也是你出大半钱款，我不过算是替你保管。” 旁边那青年，看着他简朴的装扮，清秀的面目，披肩的长发，暗中点头，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羽。”琴师优雅点头。 “以前没听说过，你的琴技很高明，应该比较有名才对？”那青年好奇问道。 “不过新近学学，这家‘极乐吧’，才是我第一次献艺之地。”萧羽不卑不亢的回答。 那青年心下大奇，他能听出，这是实话，却更让人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青年很有兴趣问道。 “知道。”萧羽点头，“谢家大少，我曾听人谈论过。” “我很欣赏你，”谢家大少微微一笑，说道，“不如跟着我，去当我专属乐师。” 萧羽看看左右，露出迟疑神色，说道：“你可能看见，我有些……奇特的能力，经手的乐器，很少可以坚持……” “一次一用，换就是，不过是钱罢了。”谢家大少哈哈一笑，转而眼神光芒一闪，淡淡说道，“至于你的能力，我并不觉得害怕。” 萧羽沉默半晌，躬身相谢。 当跟着谢家大少离开之时，他眼神也是闪过一丝晶芒。 终于，达到这一步了…… 来到此界，萧羽多方探寻，一边了解与自己世界的迥异，一边调查三方奇异之士。 不过，越是调查，萧羽越是难行。他发现，此界虽然常人居多，修者不显，但各方神秘组织，俱是大隐于世，谨慎严密，纪律严明。 而且，此处修者，虽然整体水平不强，似乎更善于集体行动，以人数制度，弥补质量。 他虽音体双修，不过低阶，又是独自一人，每每好容易发现能人踪迹，却被围攻，即便反杀成功，也难以追查。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除了打草惊蛇，估计收获无几，定然无法在时限之前，查得核心所在。 萧羽明白之后，立刻改变计划，这个谢家大少，便是偶然机会，入得眼中。 因为经他之前访查，这个显赫身份的富家少爷，其实便是黄昏客一方，世间势力的一个人物。他的性格喜好，其实也非隐秘，对于音乐的痴迷，更是一种很好利用。 客居谢家之后，萧羽除了每日为谢大少弹琴，便深居简出，看来很是本份。 没有多长时间，谢家便放松了对他的限制，当然，内里监控，必然不停。 萧羽感觉，行动的机会，快要到了。 这一日，谢大少忽然将他叫来。 “你每每损坏的乐器，我已找人看过。”谢大少对他的欣赏，随着深入了解，更是增加，很多时候，对他态度，都是亲切无比。 萧羽心下凝重，表情却露出一丝合适的急切，问道：“可找到缘故？”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能力……”谢大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若是无错，你便是一个，新鲜出炉的异能者。” “我是……异能者？”萧羽经过多世融合，信念如钢，控制表情，也是圆滑自然。 “对。”谢大少点燃一口雪茄，轻轻吸着，“估计，是音律方面的异能，对于乐曲习练，熟悉控制，都有作用……” “原来如此……”萧羽看似有些恍然，又有些忐忑。 “还不曾问过，你可有什么理想？”谢大少忽然问道。 “理想吗？”萧羽犹豫说道，“我出身贫寒，没什么见识，能在城里衣食无忧，已是从未想过。” “呵呵……”谢大少眼神闪动，忽然问道，“你想不想，成为明星？” “明星？”萧羽神色一动，露出一丝向往，却似乎被小心隐藏起来，“谢大少说笑了。” “你的气质，很是独特，仿佛不是世间之人……”谢大少悠悠笑着，却让萧羽心头微紧，“这种气质，对于成为偶像明星，可说一种天赐才能。” 萧羽有些不安，似乎是在激动。 “你说自己，是个孤儿……”谢大少又转了话题，控制言谈走向，也是他的擅长，“我找人查过，没有任何收获。” 萧羽坦然的望着他，露出一丝疑惑。 “你的来历不明，本来，我是不该与你接近。”谢大少又是一笑，苍白的面容上，有些冷酷的意味。 “我喜欢听从乐声，便是因为，能将乐曲演奏高明者，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内心。”谢大少递过一杯红酒，“我不知，你隐瞒身份，所为何来，但你对我，确实没有恶意。” 萧羽心头一凛，这种意识，他自己都未察觉，竟被面前大少听了出来。 毕竟，性格所致，他不介意正面拼杀，但很难背后阴人。 对于谢家大少，他虽利用，也不无一些欣赏。 “我可以给你担保，让你进入一个伟大的组织。”谢大少吐出烟圈，悠悠说道，“不过，需要你完成一些任务。” “大少是说……成为明星？”萧羽皱起眉头，轻轻问道。 “你很聪明。”谢大少笑了笑，很是和善，“有这身份，可以解决很多，之前无法达成之事。对你而言，也是一个天大好处。” 萧羽沉默半晌，缓缓点头。 “你跟我来。”谢大少带他，来到屋顶阳台。 外面雾气朦胧，整个天空，都是阴沉难见。 “如今世界，末日传言，甚嚣尘上，民众愚昧，精神空虚更甚。”谢大少扶着栏杆，叼上雪茄，“任何明星，若是完美触及心灵，必然极大成功。” “末日……”萧羽咀嚼字眼，心头似有莫名感受。 “不过无聊预言而已。”谢大少看他认真，失笑摇头，低沉说道，“若是探索历史，便该知道，此种预言，早便有之，每每都是安然，真不必挂怀。” “如果，是真的呢？”萧羽忽然问道。 “真的？哈哈哈……”谢大少先是大笑，半晌之后，看萧羽严肃不语，不由收起笑容，平静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便知道死期，何必惊慌失措，不如过得平常，过得悠闲，又或者过得精彩，过得满足……这样，才死得尊严，不枉世间一遭……” “何况，”谢大少伸开双臂，拥抱眼前城市，“有这千万人，同往矣，可不痛快？再无寂寞！哈哈……” 萧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如果真的如此，最后的记忆，一定是最为珍贵……” “这样说来，”谢大少没有回头，悠悠说道，“你可不就成了，我最珍贵之一？” “……不胜荣幸……” “哈哈……” 061.二十四、神之声 上篇 城中，天石体育场。 浓雾依旧，将落的夕阳，更加无力的洒下流光，软绵绵，令人倦怠。 但与之相反，此刻的体育场中，人声鼎沸，气氛热烈非常。 满城皆知，如今此处，正在举办一场盛名赫赫的音乐会。 而除了暖场的大牌歌星，影星，主持人，整个音乐会的主角，其实只有一个人。 便是如彗星般崛起，吸引万千音迷，人称“天音者”的萧羽。 场中，随着他的登台，观众欢呼如潮。 萧羽淡淡行礼，表情自然，却又真诚肃穆。 他的亲切微笑，自信而谦和，加上黑亮长发，白皙如玉，毫无瑕疵的面容，当这些，被大屏幕捕捉，特写高清，于上空回放之时，音迷们如痴如醉，齐声呐喊尖叫，仿佛狂风呼啸，声势激昂冲天。 但萧羽丝毫不受影响，四方致敬，虽未多言，但那诚挚目光，依然随着走动，被放大的视屏，击中所有观者心头，更是痴恋。 萧羽是真心对待，他从未享受过这等万人追捧的滋味，但越是追捧，他越是谦卑，因为心怀愧疚，不知未来，这些民众，是否便会因他的举动，而失去什么。 不过，我心坚定，一往无前。 值此回报时刻，必然竭尽全力，以答关爱。 萧羽走到钢琴之前，潇洒落座。 舞台灯光，渐渐暗下。 场下音迷们，随之安静。 忽然，几束银光，汇集到他的身上。周围暗淡，而中央聚焦的掩映下，萧羽脱凡的气质，如纯洁神圣的存在，静静散发抚慰的光芒…… “叮叮咚咚----” 一阵快速而急促的旋律，一下子吸引住了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都在凝神地听着，全场鸦雀无声。 开场，便是萧羽，最为大家耳熟能详的成名曲。这个没有名字，最后被称为《无名而来》的钢琴曲，拥有目前为止，音迷们最为迷醉，也最为之疯狂的旋律。 如今，台上的萧羽，将舒缓的前奏，做了改动，很快进入了节奏极强的跳跃部分，如金蛇舞动，韵律鲜明，很快让场下的听者，精神为之起伏振奋，充满激情。 到了后面，所有听者，一边挥舞荧光棒，一边不由自主扭动，思维超出意识的驾驭，仿佛来到极乐欢喜的舞场。 欢乐，兴奋，随着旋律持续，酝酿。 所有人，有意或者无意，都在准备聆听，最后那一阵疯狂的韵律，便如同积累快感，到了极限，等待释放一般。 然而，萧羽没有让大家如愿，他在最后，又做了改变，用舒缓悠扬的节奏，将音迷们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淡淡的结束，然而余音绕梁，长久不散。 沸腾的情绪就这样平息，总有不达畅快的不满，跃跃欲试。 “不必在开始，便去结束……还有新的乐曲，需要你们的陪伴。”萧羽站起身来，温和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 台下众人，这才按捺，回神过来，纷纷鼓掌尖叫，期待万分。 不再理会几乎报废的钢琴，萧羽走到台边，接过主持送来的长箫，悠悠说道：“接下来，请欣赏新曲，《千世轮回》。” 而幕后工作人员，这时才发现，似乎萧羽的话筒，一直并未打开！他一边冷汗直流，一边诧异万分，台上的萧羽，是怎么做到，与如此空旷场地，语音传播的呢？ 来不及细想，随着萧羽再次向四周致意，一切舞美，都要专心致志，努力把美好的场景，演绎完美。 场下，再次平静。 箫音低沉，婉转。 似乎略带忧伤的基调，让听者方才还享受兴奋的感官，再次感受平静的伤怀。 与常人吹奏，不时需要使用技巧换气不同，萧羽驾驭箫音，仿佛一气不断，如歌如诉，绝不让听者，有任何瞬间的抽离。 随着悠扬舒缓的曲调，众人似乎感到轻风拂过，有岁月穿梭，回忆过往，沉淀思考，曾经的冬夜，涓涓的泪痕，浮云悠悠，惆怅牵绊…… 凄清，深邃，点染起解不开的情结。 千回百转，诉不完衷肠，说不完爱恋。 当听者心情随之缠绵，箫音再转，变得雄浑，清亮。 这是很难驾驭的高调，但在萧羽轻松自若的演奏中，极尽了拥抱天地的辽阔，憧憬未来的向往，雄心壮志，激荡胸怀。 云卷云舒，似乎在天边彼端，有人牵手，向前狂奔，拂开娇花枝条的缠绕，去演绎心中狂野的梦幻。 夜空的浓雾，仿佛在音律中迟钝，有月光柔和，替代夕阳，成为天空的主角。 一曲而结，一气而终。 萧羽的演绎，让一众听者，仿佛亲身经历百世曲折，许久无言。 轻轻放下长箫，萧羽又接过小提琴。 “下面，是《梦中人》……”他的轻语，在众人耳边，如亲友交谈，亲切自然。 听者已然沉醉，竟大半都轻轻点头，似乎回应。 轻快优美的曲调，缓缓而起，似乎不是拨弄琴弦，而是拨动心弦。 慢慢地，场下众人，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九霄天空，享受风雨的滋润，时而奔放，时而缠绵，时而激荡，时而和缓…… 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如九天而落，随着倒挂瀑布，流入萦回的溪流，漂泊游荡。 忽然，弓子在琴弦跳动，音声尖鸣，如同暴雨降至，电闪雷鸣，让听者瑟瑟发抖，惊惶失措。 如此片刻后，又是潺潺细流，温柔抚慰，似乎回归家园，得到安全照料。 美梦，噩梦，惊骇，香甜，眷恋…… 听吧，那是急促的奔跑声？ 不，那是骏马在无垠的草野上，忘情地驰骋； 那是呼呼狂刮，充满力量的风； 那是绵绵细碎，清爽迷人的雨…… 一曲接着一曲，萧羽用音迷们难以想象的演奏，震撼着他们的灵魂。 掌声和欢呼，已不如开场那边热烈，不是听者不觉精彩，而是他们沉浸在一个又一个，难以逃离的幻境。 时间慢慢过去，萧羽操使各式各样的乐器，编织着迥然而异的音乐梦乡。 随着最后的琵琶离手，萧羽起身，走到台边。 台下众人，大多还未回神。 如泣如诉的弦音，依然叫他们体味着，神秘悠远的意念。 062.二十四、神之声 中篇 “最后一曲，”萧羽不疾不徐，温和说道，“我来给诸位，清声演唱。” 啊---- 所有人，都为萧羽的言语震惊，他们收回心神，大声喊叫，欣喜若狂。 唱歌，这是自萧羽出道，从未出现的演绎。 谁都知道，这个无穷音乐才华的年轻人，有着一口天籁一般的好嗓音。 很多听过他说话的乐评人，皆称，即便萧羽在乐器演奏上，有着得天独厚的才华，但他若是不唱歌，绝对浪费了他最高的天分！ 幕后，则是另一番场景，这个安排，并非事先，而是萧羽临时起意。 现场导演，立刻左右安排，一番混乱。 这时，萧羽听到耳机中的响动，轻轻摘下了耳麦。 导演以及工作人员一看，登时慌了手脚。 难道，他想仅凭自己的嗓音，来覆盖整个体育场吗？ 只有方才发现麦克无声的工作人员，才暗自期待，小小的兴奋。 音迷们是狂热的，他们虽然发现了萧羽的举动，但除了惊奇，就是对这个屡创奇迹青年，那毫无保留的热情。 萧羽闭目，深吸口气。 观众立刻自觉静声，有抑制不住兴奋的，干脆用手，死死捂住嘴巴。 音乐会的最后时刻，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完美的结尾。 聚光灯，由红色依次变到紫色，最终，汇聚到舞台中央。 砰砰---- 类似鼓音，却比鼓音轻盈。 咚咚---- 类似钟鸣，却比钟鸣凝重。 …… 所有人，都有一丝好奇，是什么，在为萧羽的清曲伴奏？ 不但观者，连幕后，也在寻找。 因为，这不是凡俗的音效，这是萧羽的体音，微微鸣响。 音元流转，沟通自然。不拘一格，万物可拟。 萧羽在这世界逗留，却绝非虚度光阴，修行功课，从未落下。 如今，虽不能控制体音杂乱，但调整响动，压抑不合之音，虽无境界长进，但对清唱和音，竟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云兮----来散----” 萧羽开唱，音荡四方。 所有听者，轰然惊颤，心神飘忽，只有一念：惊才绝艳！ 堪称气势磅礴的嗓音，在广场回荡，是那样雄浑，那样完美，不可容有任何挑剔。 能够听闻的众人，只有一种思绪，便是，只有诸神的声音，才可以形容…… “倾身，一生一世念……” “缘尽，飞花去如烟……” “梦萦，云归，思几许……” “风沙，尘落，望九天……” “醉里不知，风华限，当夜孤月，舞连翩……” “又见雾浓，似花景，春光破晓，怜无颜……” “清风，不解语，仙音，度凡间……” “梦中身，朝生暮死，一夕恋……” “花开，持千年，沧海，化桑田……” “世间情，望穿秋水，几回怨……” “……” 雄浑转为轻语，含着无尽伤叹，又蕴藏坚定信念。 那声音，犹如甘甜怡人的清泉，汩汩流入听者心田。 那声音，又似沁人心脾的美酒，熏熏迷乱听者意念。 音欲飞扬，高入云霄，体会天籁悠悠。 音又哀怨，低若游丝，骚动心底颤颤。 这等音曲，前所未闻，令得偌大场内，万人沉醉。 余音在半空回荡，久久不散，萧羽深深施礼，却无人回应。 看台下，有的还意犹未尽，闭目呆立；有的张口开阖，似乎不由自主地小声哼唱…… 许久之后，才慢慢有人回醒，而舞台之中，萧羽保持礼敬，默默相待，一直都未起身。 哗哗哗---- 观众们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敬佩与欢乐，全部激动万分的鼓起掌声，高声喝彩，热烈而富有激情，经久不息…… 《无名而来》、《千世轮回》、《梦中人》…… 一部部堪称完美的音乐巨作，便是无上的经典，许久充斥于听者的耳畔，刻印于他们的心坎！ 尾曲结束，当场表演，也是宣告落幕。 伴着如潮水汹涌的掌声，萧羽再次出来，起身谢幕，献上真挚一礼。 灯渐渐暗了，但所有人的眼中，萧羽的头顶，却闪耀着绚烂而夺目的光芒。 “神之声”。 这是此晚过后，“天语者”萧羽，重新获得的称号。 坐上谢家专送的豪华轿车，萧羽看到了一脸荣光的谢大少。 “我的眼光，果然无错！”他斟上美酒，递了过来，“你便该是，万人之上的角色，光芒万丈！” 萧羽淡淡笑着，依旧如以往，双手接过，轻轻抿着。 音修者，本来便是超脱凡俗，行云谈玄之士，哪里需要，去炫耀自身的不凡？ “你现在的身份，举足轻重了。”谢大少似乎掩饰不住的兴奋，“跟我去一个地方，让你看看，隐藏在世俗之外，掌控绝对力量的组织。” “异能者吗……”萧羽吐出声音，令谢大少都是一颤。 谁也想象不到，萧羽于凡俗中，修行音乐杂技，却从另外方向，深化了对音之道的理解。他的一言一语，开始具备影响人心的玄妙。 而这，一般只有达到，地音境四转境界，才可具备的能力。 谢大少晃晃脑袋，苦笑说道：“之前，还曾有人提出，你的能力，毫无战斗可能。如今看来，大错特错。我恐怕，任何人站在你的面前，三言两语，他便会拜倒在你的声音之下……” 萧羽无言笑笑，不以为然。 谢大少也没有继续。 不久之后，车停到了一处破旧仓库。 “这里？”萧羽有些异样，当然，他的音识，早已发现这里的不同。 “不过掩饰而已。”谢大少安排手下外围戒备，自己，亲自领着萧羽，走入仓库之内。 从大门向内，走不过几步，谢大少便拐到一旁角落，掏出一件金色器物，喃喃念动晦涩词句。 那金色器物慢慢发出光芒，一道金光，打入墙壁。 吱呀---- 一个古旧的石门，显露出来。 “进来吧。”谢大少当先而入，萧羽看看四周，也是紧随而入。 当他们进入门内，那个门户便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这……”进入其内的萧羽，眼神惊讶。 他看到的，是一处似乎极为古老的洞穴！ 侧面石壁，有不灭火把，照耀壁面，其上，勾划简朴，画有无数诡异壁画。 初步一扫，似乎有人，有神，有兽，有禽，也有无可描述的特异种族…… 063.二十四、神之声 下篇 “这是个悠久的神话故事……”谢大少自然知道萧羽的惊异，笑着说道，“诸神天界拼斗，破损天庭，山河破碎，万界虚空大开，无数生灵，被卷入浑沌……” 看萧羽听得认真，谢大少忽然笑笑，说道：“日后，你自然知道，此回，先与我去拜见大长老。” 萧羽一惊回神，点头同意。 洞穴很是幽深，石壁所画，也越加复杂。 两人走了大概半日，才到中心。 这是个无比宽阔大厅，有六道巨柱，上下鼎立，似乎支撑空间。 地面石块平滑，雕刻复杂花纹，似有玄理深藏，细瞧上去，神魂动摇。 萧羽看着大厅中央，脸色震撼。 在那中央，一座巨**坛，青石铸就，古朴玄奥，初始看去，便有一股苍凉悠远气息，隐隐透出。 “你来了……”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忽然响起。 自法坛右侧，慢慢走来一个老人。 他的步伐，神态，面容，只是平平常常的老人。但萧羽莫名的感受，此人已经老到极处，仿佛是个经历无穷岁月消磨，依然生存的所在。 便如同，他身后那座巨**坛，充满苍老古旧的气息。 “大长老。”谢大少收起轻佻，恭敬无比的施礼。 大长老简单点头，慢悠悠地，打量同样施礼的萧羽。 “好，好，好。”大长老忽然连出三声，“我已是好多年，未见过你这种纯净体质……娃娃，你可愿意加入我黄昏客？” 萧羽早有准备，恭敬应道：“荣幸之至！” “好，好！”大长老满意的点头，手上一挥，一圈金色光芒，落在萧羽左手，化作一只怪眼，转而消失。 之后，他仿佛失去讲话的兴趣，对着谢大少示意，两人便又恭敬而出。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大长老露出古怪笑容，喃喃说道：“看来，天佑我方……” 离开神秘的洞穴，看萧羽对无人监守，感到疑惑，谢大少笑着说道：“你已加入，也不瞒你，此处入口，非是固定，没有法诀信物，根本无法寻找，何况还要打开进入……” 萧羽点头，表示明白。 又是数日过去。 萧羽成了黄昏客的一员，外表看去，并无变化，但他暗中察觉，身边多了不少身怀异能的人物，半是保护，半是监视。 萧羽的音识，随着境界提高，范围更广，辨别环境，也是更加细致。 对于监视人员，很难理解这种音修之能，许多背地里处理，试图隐瞒他的事情，其实，大多落在萧羽耳中。 随着萧羽名气日大，不时独办，或参与各类音乐盛会，他的身边，也出现了越来越多，趁着空隙意图接近之人。 虽然这些不速之客，基本都被黄昏客们，暗中抓捕解决，但萧羽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早晚，他都要参与其中。 而这，正是萧羽所期望的。 便如这一日，萧羽刚刚进入化妆间，脚步便是一顿，转而，又若无其事，如常进行上台准备。 一阵幽幽香气，涌入他的鼻子，萧羽暗中一笑，很快做出昏迷之状。 “负面抗拒”的他，怎会惧怕小小迷香？ 接下来，就是被人装进箱子，颠簸而去。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有人将箱子打开。 “这便是那个‘神之声’吗？”一人声音尖利，急声问道。 “对，就是这个人。”旁边有人回答，萧羽听出，就是这人将他掳来，“为了拿他，可是葬送了好多同伴……” 一阵刺鼻的气味，灌入鼻腔，萧羽打个喷嚏，悠悠“醒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眼冒蓝光的看着自己，萧羽觉得，他似乎在看一盘食物。 “果然，是个天赐的美味……”那个男子尖声叫道。 “大家长说了，你不可动他！”旁边传来了一句，闷声闷气的声音，萧羽扭头看去，是个体型魁梧的壮汉，高挺鼻梁下，扎着硕大鼻环。 “切，老牛，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大家长说过什么！”尖嘴猴腮的男子对那壮汉喷道。 那壮汉不以为忤，闷头不言。 “你们是……守夜者？”萧羽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恍然，慢慢问道。 “算你有见识！”尖嘴猴腮的男子，恶狠狠的看着他。 萧羽没有反应，扭头四顾。 此处，是个宽阔的石室，幽暗无窗，虽有灯光，却不十分明亮，湿冷的环境，让墙角壁板，都生出暗绿色的苔藓。 “大家长来了！”有人在远处喊道。 屋内众人，立刻不再言语，露出敬畏的神色。 嗒----嗒---- 萧羽看向门口，一个长发披肩的窈窕身影，短裙高跟，迈着轻盈而性感的步伐，走了进来。 是个女人？ “大家长好！” 几人纷纷低声问候。 那个女子点点头，来到萧羽面前。萧羽发现，这真是个，媚到骨头里的尤物。 “神之声？”她开口，语声娇娇糯糯，令男性，很容易激起保护**。 “你好，大家长。”萧羽笑笑，丝毫不被这声音迷惑。 大家长眼神一亮，似有春水涟漪，柔声笑道：“果然好嗓音……人家真喜欢！” 萧羽发现，周围的凶人，似乎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很怕你。”萧羽好奇的看看四周。 他镇定的神态，让大家长很是惊讶，问道：“你便不怕吗？” “怕。”萧羽点头，认真问道，“你会放了我吗？” “呵呵呵……”大家长捂着樱唇，一双狐目，眯成弯月，“当然会放。” 她让手下，把萧羽从箱子中拉起，示意他坐在一旁沙发之上。 大家长则随手抓了把高背凳子，反向跨坐，面对着萧羽。 举止间的暗示，十分诱人。 “说吧，”萧羽反倒自然轻松，不等她说话，率先问道，“想要我如何？” 大家长柳眉轻挑，轻轻一笑，勾出淡淡酒窝，说道：“我们想你，加入我们守夜者。” “我？”萧羽张大口，指指自己，惊讶说道，“我可是人……” 大家长莞尔，指着自己，说道：“我也是人。” “嗯？”萧羽一愣，看着她的前凸后翘，深深打量，似乎无礼的目光，并未让大家长变色。 “不……”萧羽慢慢说道，“你只有一半，才是人类……” 064.二十五、日夜与黄昏 上篇 大家长脸上笑容消失，眯起美目，长长的睫毛，缓缓颤动。 “你以为，自己便是人类吗？”她虽不笑，语声依旧柔柔。 “不是吗？”萧羽倒有些奇怪，似乎没看出她的怒气。 “作为黄昏客的贵宾，他们就没跟你说过，预言的事情？”大家长稍稍仰头，露出修长而白皙的脖项。 “预言……”萧羽仔细思索，试探着问道，“末日？” “嘿……”大家长失笑说道，“那不过是愚民之法。真正的预言，可不是那个……” 看萧羽一脸茫然，大家长又露出娇柔的微笑，轻声说道：“你此生，有没有探索过这座城市，之外的世界？” “嗯？”萧羽心中一惊。他早有怀疑，但知道城中百里，便藏有目标，怎也不会远离。 “别看这城市，高楼林立，城郊紧连，农场山林，辽阔无边……实际，浓雾为界，早已隔绝。”大家长叹了口气，说出惊天秘密，“千百年来，出去探索边际的人，便从未回来。便是那些意图窥天之秘，登月，望星之百姓，其实不知，都是迷雾幻境……” 萧羽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然，这对他来讲，其实并不重要。 大家长似乎看出他的不以为意，又是一叹，幽幽说道：“你若不是冷血的天才，便是自闭的死宅。” “我哪个都不是。”萧羽坦然摇头。 大家长愣了一下，挽起头发，笑着说道：“我也不在乎，你是哪个。我只在乎，你是否答应加入我们。” “我若是不答应呢？”萧羽试探问道。 “你说呢？”大家长甜甜笑着。 “若我真可选择，”萧羽笑笑，虽平静，但坚定，“定然不会选择你们。” “为什么？”大家长笑容不变，轻声问道。 “你们对待人类，不论生命还是尊严，从无平等，随意践踏。”萧羽想起，自来到此方世界，各处隐秘所得，守夜者的所作所为，“我为人类，不可自污。” “下等之物，饱腹血食，为何不可生杀予夺？”大家长露出细牙，净白整齐，“你对待牲畜，又可曾尊重，可曾礼待上宾？何况，你早已脱离凡人，与我们一样……” 萧羽正色说道：“至少，我谨守本心，虽有争戈，不会为一己私欲，肆意杀戮。” “我这样好言好语，你倒跟我假正经……”大家长哀怨的看他，“你便真不怕死？” “不是我不怕死----唉……”萧羽摇头叹气，举起左手，“这些先且不谈，你们为何就查不到，我当下的身份？” 大家长有些疑惑，漫不经心的瞧了瞧他的手臂，忽然瞪大美目，啪地跳起，座下椅子，无声无息，碎成木屑。 “你做了黄昏客！而且，竟然……”她咬着牙，双目泛起红光。 “不好啦！”外面有人慌张进来，“有敌人侵入！是……是黄昏客！” 屋内一片哗然。 “你！”大家长指着萧羽，刚想说什么，却被萧羽打断。 “是你的人，绑我来此地。”萧羽苦笑说道，“何况，我也是猜测，绝不是事先便知……” 大家长眸中血光连闪，忽然一甩头，将萧羽之事，抛诸脑后。面对手下众人，她自有一番威风凛凛。 “战族，分出一半，出去迎敌！” “飞族，一队迎敌，一队散去空中，监察敌踪！” “地族，带着剩余的人，走地道！” “……” 大家长连连指挥，果断干脆。 “我呢？”萧羽等到后面，忽然插嘴。 “你……”大家长赤目看来，本是斥责。谁知，竟被他清澈的眼神，软化了一点语气，“跟着我走！” 她说完，吐出一颗红丸，绕了萧羽左手一圈，猛然嵌入手腕，化作一点红痣。 萧羽看着，默不做声。 众人依令而行，不敢儿戏。 萧羽跟在大家长后面，身侧有一队矮小壮汉，护卫开路，走进了阴暗的地道。 虽然隔着厚实的土层，但剧烈的战斗杀伐之声，依旧隐隐传来，偶然巨震，尘土簌簌而下，可见外面的激烈。 “你叫我加入你们守夜者，到底有何目的？”萧羽趁着大家长沉默的时机，轻声问道。 大家长看着他凑过来，忽然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丝毫不怕我？” “怕什么？你又不会杀我……”萧羽一笑，看她瞬间冷下的面孔，便是说道，“其实，你要杀我，早便杀了，不会这么麻烦，掳我回来，承担风险。” “不杀，也有很多方式对待……”大家长又是柔柔笑着，但语声在地道回荡，很是阴沉。 “你是说，你的媚术吗？”萧羽睁大眼睛，平静问道。 “看来，你真是铁石心肠的男人！”大家长脚步一顿，幽怨的瞥了一眼过来。 萧羽苦笑摇头，说道：“你还未说，要我做什么？” 大家长看着追根究底的他，沉默了下去。 一队人，又向前走了许久，渐渐听不见后面的轰响。 “守夜者，日行士，黄昏客……三方实际同根同源，只是各司其职。” 大家长忽然开口，轻声说着：“我们守夜者，是老祖消磨世界怨念，必然化出的灵种，是秉承自然对人类，那无可忍受的破坏肆虐而生。我们的天职，便是捕杀膨胀的人类，缓解世间的压力。” 大家长看着他，继续说道：“不过，你若以为日行士，黄昏客，便比我们守夜者，高尚到哪里，那你便大错特错。” “日行士为光明，公正和审判，乃是世界平衡、向上的一面所化。却非与人类如何相关，对待人类，仅仅如牧放羊群的忠犬，不让饿狼----也就是我们守夜者，肆意捕杀，以免弱化生灵活力……乃是对我们的约束，天生与我等对立。” “而黄昏客，为日与夜之间。他们混迹人类之中，掌控权柄，引导情绪，控制舆论，介于白与黑，执行灰之道，看似最近乎人类的一方，实则无情之极，将人类视为棋子，任意操使……当然，一旦日行士与守夜者，冲击激化，矛盾失控，他们便会化身中间人，有些缓冲。” 065.二十五、日夜与黄昏 中篇 萧羽微微沉吟，轻声问道：“你所说的老祖……” “便是我们的来历。”大家长说道，“自飘渺神话时代，大灾难后，幸有一脉传承，随着悠久岁月，流传至今……不知何时，有一代传承之主，灵机触动，忽然开蒙人类，让其摆脱野兽一般的身份，渐渐成长。” “一族提升，万族退避----这也是历史的必然……”大家长悠悠说着，妖娆语声之中，竟也透露无限苍凉，“以人类智慧，领悟先天，本该容易，却不知为何，灵气断绝，供养无能……这也逼迫他们，必须另辟蹊径……结果，人类一边疯狂繁衍扩张，一边发展科技，掠夺自然天成，转化辅助器物，短短千年，耗尽亿载之精，提拔本族，达到前所未有之境……” 萧羽默默听着，暗中梳理脉络。 大家长看了看他，继续说道：“似乎便是因此，数千年前，传承之主有悟，忽然散尽漫长寿命，坐化金身，临终前，凭借感悟的庞大神力，剥离世界一隅，天机隔绝，成为孤岛……也在同时，金身附近，三族之人开始出现，均自认古老传承，维护天地稳定，渐渐繁衍发展至今。” “你是说……”萧羽眼角微颤，平静问道，“此地原本掌管之主，已然消失？” “也许消失，也许尚在……”大家长轻声说道，“反正我等，都是之后化生，除了先天记忆，基本从未见过。” “原来如此。”萧羽问出心中疑惑，“那为什么，你们都对我另眼相看？” 大家长白他一眼，说道：“黄昏客那帮人，瞒你倒是严实……毕竟孤岛无根，必有崩溃。老祖坐化之际，便于此界定下了不灭法则，每到千年崩溃之机，便会时空演化，倒退重生，不断重复这千年轮回……不知从哪个轮回开始，便有一种预言，只有找到破解之人，才可解脱这种束缚。” “因此，你们以为是我……”萧羽皱眉，“怎么可能……错了，错了……” “这等事情，除了黄昏客中，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谁能辨别认定？我们只有……咦，奇怪，为何你问，我便会对你答？还说了这么多……”大家长眼神一变，冷笑说道，“原来，你不但克制我先天秘术，声音迷惑，还会令我，产生负面作用……” 正要发作时，忽然面前一阵骚乱，一个浑身浴血的狼男，四肢着地，狂奔了过来。 “不好了，大家长！”他在大家长面前，人立而起，叫着，“前面出口，有大批日行士埋伏！” “怎么会？！”大家长一惊凝眉，“黄昏客，日行士，他们两方，怎会突然联合起来？” 大家长忽然转头，对着萧羽，颤声说道：“难道你，便是我们三方，最终寻找之人。” “冷静，冷静……”萧羽皱眉说道，“他们联合，未必便是因我……仔细想想，可别做错决断。” “是不是因你，也不是凭你一言而定。”大家长转头，拿定主意，戾气满面，娇声叱道，“日行士，老对头了！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给我冲！” “杀！！”狼男转身，狂嚎着奔出。这几句话间，他从未正眼瞧过萧羽这个人类。 “杀！”“杀！！”“杀！！！” 随之后面，有大批成员兽奔而去，怒叫狂吼，轰隆作响。 在这其中，还有不少维持人型、沉默不语的阴冷人物，身披长袍，罩住全身上下。 静静站立，萧羽盯着这群凶猛野兽的背影，默默沉思。 大家长伸手一招，有手下过来，递过一把细剑，正是萧羽的随身之物。 “我知道你，有着一身利落功夫。”大家长对他，面色变回柔和，似乎化为贴心之人，“而且除此之外，你似乎拥有一种，十分有趣的异能……不论最终是否敌我，保护好自己。” 萧羽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对我有杀气，又明知不能迷惑我，何必呢？” 眼中血色光芒一闪，大家长依然笑语嫣然，说道：“如果真如预言所说，你可是我们解脱的救星，我怎会害你……” 说完，她便抛下萧羽，径直向前冲去。 萧羽看着周围，已是无人看管，忽然转身，向着来处而回。 没有人监视，他便使出全力，轻盈提纵，快如疾风，不多时，便看到了不远处，显出之前石室。 忽然音识触动，萧羽一个弹起，轻轻藏匿在阴暗角落，露出双目，正看到曾经见过的猫女，仓皇而过。 “啪----” 一道火光自后方爆闪，早已身负重伤的猫女，背心随之爆开血洞，扑倒在地。 “贱人！还想逃跑？”有一群劲装大汉，涌了进来。 萧羽看出装扮，正是同属的黄昏客。但他心头转念，却没有出去，反而藏得更深，屏息闭目，收敛生命气息。 有“星耀九天诀”这等奇功，那群大汉不来细查，还真是发现不得。 “她活不了了……回去吧，这边地道出口，自有日行士那群傻子抵挡……”一群人稍微商量，便是匆匆而回。 萧羽等他们离开，这才走到猫女身旁。 这个妖艳的女子，竟然还有气在，似乎感到生人在旁，勉强抬头看来。 浓妆艳抹的脸上，沾满血痕泥污，眼神楚楚，反倒有一种花残凋零的美感。 出乎萧羽意料，看到是他，猫女竟露出少女般笑容：“萧羽……我喜欢……你的歌声……是你的音迷……” “……谢谢。”萧羽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抓你，我也欣喜……对不起……”猫女不顾自身，挣扎着坐了起来。 萧羽听出她言语真挚，也有神魂离散之兆，有些心软，扶她靠到一旁。 “这个世界，就是个牢笼，我们……早便厌烦透了……”猫女看着上方，仿佛穿透了土层，穿透迷雾，看向许久不见的蓝天。 “你的声音，干净，新奇，朝气……真是天外来音！给了我们，新的希望……”她咳了几口鲜血，笑了笑，说道，“能给我，唱首歌吗？算我，最后的请求……” 萧羽感受她冰冷的身躯，看着她苍白的笑容，点点头，轻轻哼起。 清澈的音符，仿佛流水，纯净甘甜，波光粼粼，化去冰霜，解去污泥，潺潺，不停留…… 066.二十五、日夜与黄昏 下篇 萧羽没有再回石室，而是顺着地道，跑到了出口。 此时，外面战斗，已是到了尾声。 他感受周边，觉得并不危险，探出头来。 一地伏尸，血红处处。 百步之外，大家长带着狼男，还有几个手下，被敌人包围。 萧羽探头出来之际，正见狼男仰天长嚎，转而疯狂的扑了出去。 他的面前，几个冷酷的皮衣男子，不慌不忙，后退几步，让出空间，转首，默契地挥剑，圣洁光芒如网，笼罩在了狼男残破不堪的身躯之上。 嗷---- 狼男倒下，再未站起。 “投降吧，你们输了。”一个清淡的声音，自外围响起。 萧羽转眼看去，一个身着儿童版西装，少年老成的小男孩儿，正站在几个日行士之间。 “你觉得，你真的赢了吗？”大家长妩媚的一笑，倾国倾城，“……哥哥。” “不要那样叫我。”小男孩儿露出一丝厌恶，冰冷说道，“投降之后，你等不必东躲西藏，我等也不需奔波劳走，这样双方有利，不是很好？” “你还是这样天真啊，”大家长挽起被风吹乱的头发，“怪不得，被黄昏客那个老不死的，这样痛快的利用……” “是不是被利用，你说了不算。”小男孩儿眯起眼睛，扬起头，瓷娃娃般的皮肤，在阳光下映出光泽，“毕竟，你是最先的输家。” “你知不知道……”大家长轻轻一叹，看着周围日行士们的脸上，露出的痴迷，平静说道，“黄昏客找到的那人，便是最后的真身。” 小男孩儿眼神一亮，上前一步，仍是保持严肃的表情，说道：“不可能的，那只是残缺的传说，不可追寻的故事……” “其实，你是信的。”大家长似乎眼角余光，扫了扫萧羽所在，嘴角含笑，说道，“天地有灵音，雾散得解脱……你若是跟那人相处一阵，恐怕便不得不明白，这都是真的。” “闲话休提了，我之后，自会查看！”小男孩儿不耐烦的挥手，说道，“给你最后的机会，降，还是不降。” “唉，你一直不懂。”大家长幽幽说道，“我们是日夜两面，若是合一，便无黄昏……你真当，这是你一人可以决断？” “……你是不降啦？”小男孩儿不答话，猛然放下手臂，“那就再见了……” “上！” 周围一众日行士，却纹丝不动。 “哼----”小男孩儿皱眉，冷冷一哼，“又想凭借你的媚术？苟延残喘……大日光明！” 他伸出小手，飞速捏出法印，胸口一亮，悠悠现出光球，到了半空，浩然光明大盛，霎时唤醒，陷入沉迷的日行士们。 “杀！” 清醒过来，日行士们仿佛受到极大侮辱，脸红脖粗，纷纷呐喊着，扑了上来。 而大家长身边的护卫，显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言不语，如高耸磐石，不惧浪涛的拍打。 日行士们，使用的多是剑法，却有圣洁光芒，耀目闪动。 而守夜者，既有依靠身体的野兽派，也有长袍罩面，使用漆黑术法的巫法派。 彼此力量，相生相克。单独再强，也会被慢慢消磨。 一番拉锯，双方互有死伤。 “上！”小男孩儿面无表情，不断催促手下上前，仿佛不断倒下之人，没有他们同伴一般。 渐渐地，全部都被战圈所引，几乎全部的战士，都投入了进去。 萧羽见到了，当初来时，那一男一女两个日行士，便是被激烈战斗，卷得其中，不久攻击加身，先后倒地。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很快，场中便只剩下寥寥数人。即便日行士人数占优，也是伤亡惨重。 而大家长身边，自然更已无人相护。 小男孩儿看看摇摇欲坠的她，慢步走了过来。 “看来，还是要你出场了……”大家长凄美一笑，“最后一击，总该是你呢……哥哥。” “你为什么，这么倔强？”小男孩儿面无表情，不知心中波动。 “还不是，和你一样？”大家长嘴角含血，轻轻笑着。 小男孩儿沉默，双手结印，化出光球，越来越大，引来轻风，拂动衣袂，说不出的决然。 对面大家长，幽幽看着他，轻轻一叹，背后一直隐约的虚影，终于化实，九条尾巴，柔顺舒展。 双方一个对视，立刻引发最后招式。 “大日焱狱！” “吞天**！” 两方碰撞，天地一静。 双方接战之处，轰然爆亮，超过曾经日光，却无声无息，两者之法，声响竟是相互抵消。 不过风势乍起，吹得飞沙走石，也有头顶浓雾，被暂时削薄，露出朦胧天空。 这等对战，虽然精彩壮烈，萧羽却无惊容，此方世界，在他看来，法术华而不实，内在威力，不过尔尓。 “呵呵，来得正是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浓雾中出现。 是黄昏客的大长老。 他慢慢行到场中，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石碗。 “你这老不死！”大家长一见，脸色忽然变化。 “大胆！你竟然擅自将它取出！”小男孩儿一看，面色也是大变。 “成王败寇，怎容你等聒噪。”大长老悠悠一诵，充满苍劲古韵的话语，自口中脱出。 萧羽修音，对声响极为敏锐，此界法咒也是见识不少，感受之中，此刻大长老吟诵，才是场中引发力量，最强招式。 “走！”小男孩儿脚下一弹，飞快向后撤去，所剩不多的日行士，也是急忙撤离。 大家长则是向萧羽这边，深看一眼，转身向外遁走。 “晚了！”大长老瘦如鸡爪的手掌，抓着石碗，猛然扔到半空。 轰隆隆---- 浓雾翻滚，有雷音隐隐。 本是白日，转瞬，化为黑幕。 最外围的日行士，刚刚奔出百步，忽然面前金光一闪，空无一物之处，竟是如撞铜壁，呼痛后跌。 紧随其后，其余稍慢的日行士，也是纷纷撞倒，被困于此地。 小男孩儿收住脚步，上下打量，扭头，面色凝重地对这大长老说道：“擅动老祖遗法，亏损世界精华，可是千年修为，都无法弥补……” 067.二十六、归来 上篇 “他是在赌。”身后，却是大家长俏立一旁。 在场之中，她的速度最为快捷，但显然，她也已是发现，自己无法逃脱，干脆换了方向，到了这边。 “你说得不错，我是在赌。”大长老满是老人斑的脸庞，充满不自然的血色，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没有遗宝，怎能全擒你等？而有了唤醒老祖之人，何必再去在意，区区亏损！” 萧羽看到，大长老忽然向着这边瞧来，刚想退避，左手蓦地如火焚烧，一种大力，猛然自动升起，抓着他，向外飞去。 “受我昏沉之眸，还想逃脱我的掌握？” 大长老盯着飞来的他，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萧羽体内音元，刚要暴动，却灵光一闪，生生压了下去。 “你们也都给我来吧！” 大长老长袍鼓荡，暴喝一声。 场中被困所有人，都如被巨手掌握，惊叫声中，纷纷被拉入半空。 那个石碗，在空中飘立，搅动风雷，阴沉乌云，以它为中心，卷起无边旋窝，极为可怖。 众人飞入其中，恍若进入另一空间，伟力压迫，均是立时昏迷过去。 萧羽体修有成，又是久经时空变幻，竟然苦苦撑了下来，当然，身体五感，全都被封，不能有任何作为。 不知过了多久，萧羽只感眼前光明，已到了外面。 眼前所处，可不便是曾经来过，黄昏客总部，那个巨大古老法坛？ “咦？”看到他还能清醒，大长老起初一惊，转而欣喜，“果然非常人，老祖遗法，竟也奈何不了。” 萧羽转头看看，身边横七竖八，躺着方才所有之人，俱是昏迷。 “你要如何？”他抬头，问向大长老。 大长老不在意萧羽的态度，笑着回答：“日夜合一，唤醒老祖，重返大光明之界！” “日夜合一，”萧羽想起之前大家长所言，“黄昏还有何意义？” “你也知道？”大长老看了看地上，身姿曼妙，如海棠春睡的大家长，点头说道，“这丫头，看来对你说了不少。” 大长老慢慢走到他们身前，边走边说道：“日夜纠缠而出，生生世世，只有争斗之意。我黄昏不同，有深谋远虑，有奇巧妙计，多思多想，目光长远，若要开辟未来道路，怎能离开我方？” “你的体质奇妙，不愧天机预言，最终守候得来之人。”大长老面容诡异，似笑似哭，“有你作为容器祭品，再有昏沉之眸，存我五成气息，三方归元，老祖复生，虽因黄昏残缺，而不能全醒，但造化世界，回归本土，已是足够！” 他忽然蹲下，看着小男孩儿和大家长：“日行士，守夜者，黄昏客----我们三方，相持数千年。每次演化轮回，日夜便会颠倒，这两人，都会清除大半记忆，重生归来，也算是消减本界众生怨念。可是，唯有老夫，空守百世，不得休，不得眠，不得忘，只能一直存在，一直清醒……” “多少年了！”大长老陡然站起，高声喊着，“我够了，倦了！可不愿，陪着大地沉沦！” 啪----啪---- 他抓起地上之人，一个一个，扔到了法坛中央。 那边，已是凹下一个石坑，内里金光流淌，似水似雾。普通日行士落到其中，转瞬便化为乌有。 “此界，藏有大秘密，却除了老祖，无人可知。”大长老面目狰狞，如疯如狂，“但无尽日夜，也是让我，研究出了核心操控之法！” 他最后抓起了小男孩儿和大家长，嘶声笑着：“你们本为同源，却生死相斗多年。我来好心，给你们一个重合的机会！” 随着两方首领，被扔入坑中，金光忽然暴涨，似有异变。 “到你了！借你之体，复活老祖吧！” 大长老回身，抓起萧羽，想要扔去石坑。 “哼哈----” 体音爆响，萧羽猛然运起全力，蓦地挣开，一个肩撞，重重击在了他的胸膛。 未曾想到这个一直隐忍的“弱者”暴起，大长老措手不及，惨叫后退。 趁此之机，萧羽忽然抽剑，运转音元，体音轰鸣，浩荡威压，轰然而至。 大长老眼光一瞬迷茫，反应稍微迟缓。 萧羽剑光闪动，噗噗噗噗----，在他四肢，点出血洞。 “呀----”大长老受痛回神，一声怒叫。 毕竟是生存千年，大长老忍住剧痛，念出法咒。 萧羽听他开口，便知不妙，猛然侧身，一脚将他踢上法坛。大长老空中挣扎，险险避开石坑，落在之外。 即便如此，大长老也是口中不停，瞬息之内，已有金光萦绕，萧羽当机立断，随身跟上，一剑将他劈入石坑。 “哇----我不甘心！”大长老的惨叫在厅内回荡，嘶哑可怖。 萧羽还未站定，便见大长老最后时刻，猛然大喝，萧羽左手臂上，立刻传来巨大吸力，一把将他拉进了石坑。 痛！撕心裂肺之痛！剥皮磨骨之痛！ 萧羽咬碎银牙，幸好之前修体突破，对非人惨痛，早有抵抗，甚至还有一丝熟悉亲切。 依照以往，萧羽勉励运转“星耀九天诀”，控制躯体，疯狂修复表面侵蚀。 剔透音体，加上锻体三重，“快速复原”之能，萧羽在此濒死一刻，依旧神奇，一边冷静如冰，念头深藏，一边爆发无穷潜力，奋勇求生。 内外斗法，寸土必争，双方进退激烈，便在身躯之内，开始生死争夺。 不知时光流逝，山间日月。 法坛之上，早已金光弥漫。随着日行士，守夜者，黄昏客，三方首领，归元结束，古老法坛之中，那个隐藏核心，终于开始显露。 “你是何人？” 这个严厉的声音，直接出现在萧羽坚守的识海，音府震荡，顿起波澜。 还好萧羽信念坚定，绝不松弛。 “是你，消融三方，想要偷我本源？”那个声音沉稳而威严，在脑海之中，如雷轰鸣。 “说出你的来历！”似乎萧羽的沉默，让这个声音主人怒气勃发。 萧羽即便能说，也不知如何作答，何况，他正与体外金光，死死敌对。 “亵渎者，灭！” 那声音停顿片刻，忽然一声暴喝。 随着此声，外面金光，好似得了鼓励，光耀大作！ 068.二十六、归来 中篇 一道虚影，凭空而生，与萧羽身影融合。 轰---- 萧羽只觉无可抵挡之念，碾压而来，整个识海，都是颤抖。 受此压迫，萧羽功法一松，守不住躯体，被体外金光，猛然侵入。 先是剧痛，然后酥麻，空荡倦意袭来，萧羽忽然有些昏沉，再感受不到躯体知觉。 有风，自心头吹起，仿佛一无所有的深切，触动了心弦。 “呀----这种气息！这种力量！怎么如此熟悉……” 似乎有耀眼的金光升腾，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萧羽意念朦胧，仿佛见到一个青衫长须的男子，屹立当空。 无穷的压力，本能而生，并不因他失去知觉，而有任何的消散。 扭曲，挤压，萧羽觉得自身，已经被压迫得再无人型。 求生的本能，在激烈挣扎，巨大危险的笼罩，让萧羽一直坚持，没有真正昏沉而去。 此时的他，已是失去思考之能，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该如何去做。 但，萧羽就是这样坚定着，固守着，一种更加深入的联系，让他拼命的维护，持续。 守护，便是我一生的信念。 不论守护得是谁，或是什么，我定然，有去守护的理由，不需质疑…… 此时，一道身影，如月光，照进了萧羽的心田。 恍若灵泉灌溉，周围的死寂，再次复苏。 莫名中，虚无之地，再次传来澎湃无比的力量，体内寒星，随之再次疯狂胀缩。 “你，抵抗得了吗？” 那青衫男子，慢慢低头，似乎被激怒。 有湿润的气流吹拂，到了魂魄，如枪刺，如刀割，如冰冻，如火灼，无尽之处，似乎无数人在嘶吼，狂叫，仔细听去，俱是原始暴虐的声音。 萧羽坚持了下来。 他最后的守护，是如此无畏生死，无畏天威。 青衫男子，忽然看到了什么，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愤怒之中，他一剑劈下，那剑光，犹如九天雷霆，神威赫赫，任何阻挡，都要被这威势洞穿，消失无存。 不可阻挡，也没有阻挡的机会。 剑光穿透萧羽神魂，最后的意念，露出那一丝，沟通的虚无。 静---- 剑光所持，那无穷力量，就这样穿透虚无，消失不见。 “这！怎么可能？！” 看到自己攻击，被诡异吸收，完全无效，青衫男子先是一愣，又是极端愤怒。 他握剑于双手，高高举起，向着天空，傲然借力。然后，忽然单手持剑，从上而下，画出巨大圆弧，有金色光芒，如同圆月，携带无比的冲击力量，俯冲而降。 萧羽意念静静，一无所感，只有守护执念，抛却其余所有。 咝---- 仿佛空间之中，都被此招破开，威势之强，无可匹敌！ 中！ 圆月消散。 萧羽神魂安定，纹丝不动。 这一番冲击，竟比刚才，还要安静。 “你……究竟是谁？！” 炸雷的吼声，在萧羽周遭回荡。 就在此时，寒星输出的本源界力，澎湃汹涌，到了极限，与体外金光推拒，占起上风。 “大胆！” 青衫男子神目如电，扫视远方，一股冷意，乍然而起。 星耀九天诀，招引而来的无穷界力，果然神奇，竟在这神威浩荡之下，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感受青衫男子的滔天怒意，金光也是越涨越高，惊涛骇浪般，狂拍扑打。 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外面迷雾，被无名空间吸引，狂涌而来，飓风龙卷，在上方疯狂肆虐，山石崩塌，房屋拔地而起。 民众躲藏地下，面对无端天威，惊骇发抖，恐惧如潮。 “末日来临！” “真的是世界末日！” 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意念，仓惶绝望。 与萧羽曾经所想，极为类似，因为与萧羽本源界力相抗，非是世界伟力，不可抵挡。因此，无意引动，便是天地色变。 此方世界，本是老祖神力守护，如今毫无顾忌，疯狂去抽取精华，统统压向法坛之中，那一动不动，恍如睡熟的青年。 两方界力纠缠，彼此高涨，萧羽躯体毕竟有度，又无控制，已是接近崩溃边缘。 便在此时，他的左手之中，忽然睁开一只独目，浑浊苍凉，犹如万世虚度，迟暮临终。 昏沉之眸！ 大长老已然归化元气，成为老祖一部分，但这秘法，本就是切割自己气息，意图瞒天过海的底牌，失去原本主人，这唯一限制之后，如今，自然归了萧羽所有。 此刻，感受绝命危机，终于触发！ 沛然金光之焰，本是最后一击，淹没萧羽，却被这昏沉之眸，如鲸吞吸水，一口收了大半进去。 待彼如昏，待我如晨。 暮去朝来，更新换代。 萧羽昏沉的念头，反而从中，得到一股清流力量，获得片刻清醒。 灵机稍纵即逝，萧羽立刻运转功法，捕捉那瞬间平衡之点。 轰隆隆---- 寒星胀缩加快，吞吐本源界力，速度加快。 金光被吞，锐气暂失，此消彼长，很快双方达到极限。 此时，昏沉之眸，却也被青衫男子发现，瞬间了解功用，恼怒之极，剑光一抹，萧羽的左手之上，便再无独目。 得了眸中本该归化气息，青衫男子似有醒悟，蓦地顿住。 金光失去昏沉之眸抑制，刚要反扑，突然萧羽睁眼，口音雄浑，震动石穴。 体内寒星，瞬间爆闪，与外部金光，勾连纠缠，归一同灭。 轰隆隆---- 筋骨重塑，坚不可摧！ 再次危机之中，萧羽竟然真的成功突破！ 锻体四重，觉醒能力，“钢筋铁骨”。 音元流转，体内嗡嗡轰鸣，如有金铁之声，铿锵有力。 体表之外，金光再起，依旧试图疯狂侵蚀，却被萧羽单靠重铸躯体，便抗拒大半。 青衫男子这才醒转，登时暴怒，猛然合身扑下。天地伟力相随，排山倒海而至。 萧羽精神振奋，再无迷乱，顶天立地，抬头仰望，气势冲天！ 傲骨铮铮，我命自强！ 意念之中，两方碰撞，无声无息。 漫天白芒，萧羽忽然觉得胸口一轻，对方的压力，忽然不复存在。 “竟然是你！怪不得，怪不得……” 那个青衫男子，骇然的看着萧羽。 萧羽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体内，一个黑洞暗影，幽幽漂浮。 对面的青衫男子虚影，几乎大半身子，都已经深陷其中。不但再无力量，攻击萧羽，反倒有自身，同样被牵扯而入的状况。 069.二十六、归来 下篇 “我去，本为封印，我来，却自投罗网，生生开了印阵破绽……” 那青衫男子浑身光芒暗淡，很快，便被吞没大半。 狂风，在法坛上呼啸。 长明的灯火，已被无形的威压，纷纷寂灭。 阴暗之中，却有幽幽金光，不再疯狂，而如失去目标的凶犬，静静萦绕。 便在此时，法坛之上，萧羽体内，忽然射出一缕青光，垂直向上，突破顶层石壁，射向外面空中。 “原来如此……” 青衫男子眼间自身被逐渐吞噬，却平静下来，看着上方，幽幽说道：“法阵一开，万界大劫，自此开端……” 青光破开浓雾，露出虚无黑幕，在这之间，吸纳四方灵气，当空构建一座特异法阵。 “不过，”青衫男子不再关注，转而看着萧羽，“大劫发动，你真的，能够承受这种罪孽吗？” “当下，我并不知你说的大劫。”萧羽也是平静说道，“我只知，自己必须去做。” 空中法阵罩下，恰恰便是整个法坛的范围。 青光之中，古老不知岁月的法坛，开始崩坏瓦解。 萧羽体内黑洞，已将青衫男子全部吞噬，留下一声慨叹，悠悠余声。 “人类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嘭---- 法坛消失，留下空无一物的残痕。 萧羽则飞升而上，在空中，忽然无数芒点自生，陪伴左右，化作光流，入了上方法阵。 而他消失之处，现出黑洞虚影，仿佛生命般，悠悠扫视了四周，这才缓缓消散。 空中青色法阵，光芒大亮，到了极限，最后轰然爆开。 城上迷雾，却未补给这处缺失洞口，反而开始，有着消散之意…… 漠北外门，山峰崖台。 皓月当空，夜深人静。 萧羽醒转，发现自己身在传送阵中。 而头顶，仙女姐姐依然飘立，长发如水，映着月光皎洁，在空中随着轻风荡漾。 一切的一切，与当时离去场景，几乎毫无二致。 不可思议…… 当年复生之时，萧羽方处大变，还是茫然懵懂，轮回世界，恍如梦幻，仿佛理所当然。 如今，脱凡入音，信念坚定，以如此清醒之躯，体味时空迥异，虽依然犹如大梦一场，却清晰辨别，感受自然极为深刻。 仙山一刻，世间千年。 阵内冷风，已然平息，仙女姐姐虽是继续支持阵法，但开始慢慢落下，萧羽明白，如今算是完毕。 萧羽走到落下的仙女姐姐身边，趁她闭目的时机，抬头，认真瞧着她的样子。 不知是长久的分别，还是气息的习惯，又或自身的成长，隐秘的共享……萧羽看着她，觉得眼前的仙女姐姐，虽然依旧高洁清淡，但似乎，少了许多遥不可及的距离。 如此恬静安详的娇容，便似清纯天真的圣女，晶莹，无暇。 想起那青衫男子的话，萧羽轻声说道：“你，会去做坏事吗？” 仙女姐姐无言，她的双足，依旧未履轻尘，闭着双目，发丝在空中飘舞。 许久之后，她落到地上，却没睁眼，轻轻说道：“我说，你会相信吗？” 萧羽决然说道：“你说，我便信！” 仙女姐姐轻轻一叹，细语幽幽：“这些，不该与你说知，你若不知，最后，便不会牵连……” 仿佛知道萧羽要说什么，她又是轻声道：“不要问。” 两人，陷入沉默。 萧羽呼出口气，看看左右，所有摆阵乐器，已然被伟力破碎，再无可用。 “我在那边，曾经使用各样乐器……”萧羽说道，“不知为何，都难以承受全曲，只堪一用。” “你修音法，成音体，世间万音，都有共鸣之机……”仙女姐姐悠悠说道，“非本界器，无大音法则，未萌你爱，断然承受不得如此音缘。” 萧羽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一个印阵，便是一个真实世界？” 仙女姐姐轻轻点头，发丝随之滑下，贴着白皙脸庞，如同厮磨。 “我断时空法，神为万界沙，命道顺大河，一曲折一化……没有一个世界，演化成为核心，又如何能来锁我？” “如此说来，”萧羽看着她的面容，“解开一个印阵，是否便等于，让你拥有了一界伟力？” “不是如此衡算。”仙女姐姐微微偏开脸庞，说道，“开一界，如松一阀，便有了时空变动之机。而我之源力，虽能恢复一丝，但绝大部分，仍会转于其余印中。” 萧羽忽然发觉，随着自身锻体，接连突破，虽未在外表体现健壮，但个头身量，已是慢慢超常。与高挑过人的仙女姐姐，竟也可以开始平视。 他摇头甩开怪念，问道：“不论如何，已是破开第一印阵，你可感觉好些？” 仙女姐姐没有回答。 月光垂落，映着她的脸庞，暗影如画。 “缚神封印，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进，而不可退。”仙女姐姐忽然开口，缓缓说道，“封印虽是外道所为，但源力在我，如何消磨破解，其实，只有我才知晓。而我所能，无非辅助，实际操作，仅你一人可行……” “了解。”萧羽一笑，点了点头，忽然念头一闪，问道，“天地有灵音，雾散得解脱……那个世界流传，预言末日……” 仙女姐姐应道：“对，我无力干预，但可虚念感应，算是无凭空传。若无对应，也是枉然，仅此而已。” 萧羽解了疑惑，略微沉思。 “每次破阵，都是抗衡一个世界核心，极易沾染怨念。”仙女姐姐看着他，淡淡说道，“你若是无法承受，只要放手不管。不多时日，我自会被更强世界，重新填补封印，再不得脱。” 平淡的语气，便如叙说闲事，云淡风轻。 萧羽愣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不是末日期盼的救世主……何况，我愿意看到你，更多的笑容。” 仙女姐姐沉默。 铮---- 一丝琴弦，落于石间。 仙女姐姐忽然睁开双眸，如天星闪耀，对着萧羽，她嫣然一笑。 看到萧羽真挚欣喜的眼神，仙女姐姐微微低头，说道：“你破印阵，也有好处。” 她伸手一招，身下一块不起眼的白石，落在手中。 “这便是‘天魔晶石’。” 070.二十七、天魔晶石 上篇 “天魔晶石？” 萧羽看着这平凡之极的白色石块，诧异而问。 “天魔者，外界之灵。”仙女姐姐收起笑容，淡然说道，“封印破碎，世界核心断裂隔绝，经由我源力收割，时空变化，会因为异界之力，凝聚成微缩世界，内诞万灵之祖----也既神魔。” 萧羽伸手，从仙女姐姐手中接过，触手温润如玉，他不由问道：“此物，每次都会获得？” “若无意外，当有收获。”仙女姐姐清淡说道，“不过，印阵世界，有大有小，有难有易，核心若是不够强大，自然收获晶石也会稀少。” 萧羽拿着晶石手把玩，啧啧称奇，偶然触及手腕，忽然觉得一热，心中一动，拿开晶石，这才注意，那点红痣，仍是留存。 “大家长……”萧羽有些失神。 “你想见她？”仙女姐姐目光扫过红痣，轻声问道。 “她……不是已然消亡？”萧羽诧异。 “如是之前，毫无办法。”仙女姐姐身上，似有微风吹动，长发飘舞，“但如今，解了一印，方有些微可能----不过，此事日后再言。” 仙女姐姐抬手，凌空滑动，似乎一道虚无，被轻易拉开，她悠悠一叹，说道：“多少岁月，未曾体味自己力量，虽然只是松动一丝，但这感觉，真让人怀念。” 萧羽在旁，也有隐约音识感触，本能敬畏，但另有亲切，毫无危险之警。 “有这一丝，我在此界现身，当可再拖延一时，为你解惑。”仙女姐姐忽然瞧他，提点说道，“这晶石之力，可提升功法效果，你那锻体功决突破，单靠我身所引，界力碰撞，实在危险，且极易被本界察觉！有这晶石，当可规避。” “如此，自然是好。”萧羽点头，计算说道，“一阵世界，花我数月之功，一亿八千万数……以后入阵消磨，累加之下，可是不少岁月……不知我的寿命，可有办法支撑？” 仙女姐姐轻笑说道：“此界为你原身，定不可改，但既已还我一丝力量，便可在遁入印阵世界的一刹，挪用些微法则，固定你入阵时光，不论其中累计千年万日，对你而言，只在一瞬。” 看萧羽露出欢喜，仙女姐姐同时说道：“但也因此，你入阵之后，实力便会凝固，如何提升，都是枉然。便如此番，借力突破四重，已是再无可能。” “有此晶石相助，这也不算问题。”萧羽笑容不变，说道，“我定勤修苦练，一是提升实力，加快消磨之速；二为晋升延寿，必在有生之年，助你消磨完毕。” 声音铿锵，毫无转圜。 仙女姐姐看他，幽幽一叹。 “这晶石既然奇妙，该是如何使用？”萧羽转而问道。 “因为其内自成世界，需要破界夺法。为了隔绝界力，仍需布置隔绝音阵……”仙女姐姐看了看地上乐器碎片，皱眉说道，“但一般乐器，该是不成，只有天地自生奇物，或是蕴藏本界音元的音器，才有可能。” 萧羽也是皱眉，喃喃说道：“奇物未曾听闻，必须真正音器的吗……” “若非完整音器，曾经音元洗刷的部件残片，也堪一用。”仙女姐姐在旁说道，“但数量规模，恐怕便要加倍。” 萧羽忽然记起，曾经的一次任务，有猎宝人随行，可不便是探到了音器残片？ 音器难求，但残片非是罕见。 “我有门路了。”萧羽一拍双手，对着仙女姐姐笑道。 第二日，朝露含光，轻雾迷蒙。 萧羽起身修行之后，便下了山去。 山间迷雾，恍若轻纱，山峦林木，凉亭石阶，都被笼罩，如烟如云，随着春风吹拂，犹如少女，翩翩舞动。 萧羽一边呼吸清新之气，一边在雾中穿行，不由自主，会想到那方迷雾之城。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虽非生死，也如彼此。 抛开一缕尘思，萧羽洒然快步。 他中班任务所得，还算丰厚，此番下山，便要寻得商家，或是猎宝人，交易音器，或是残片。 细思财富积累，不知来日所耗，但依照仙女姐姐所言数量，对于短期之内，该是勉强足够。 萧羽暗自决定，自此以后，对于世俗钱财，看来不能轻忽，还要多多在意才行。 来到岔路，忽然一停。 萧羽犹豫片刻，转向无回林的方向。 数月不见，也有想念，不知小黑如今，是否已然将白虎妖兽内丹，消化完毕？ 脚下动作，轻快如飞，萧羽身形速度，比较之前，增进可说惊人。 星耀九天诀，每重突破，如转生死，非人的苦痛，换来便是翻天覆地变化。四重之境，在本界音修，躯体坚固，可说堪比地音境，四转巅峰修士。 龟龙摇的修行，却因印阵世界隔绝，音法差异，需要适应转换，有些拖累。不过数月之功，积累音元，也是可观，很快便要达到一转圆满。而音窍界定，也基本完毕，只待时机充分，便可进阶。 片刻之后，萧羽便入了林中，以他“钢筋铁骨”之能，自然百无禁忌，直入其内。 “呀呀----主人，来啦！” 忽然，一个娃娃奶音，自远处响起。 萧羽正自疑惑，一道黑影，嗖地穿梭而来。 看着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动作，萧羽没有抗拒，任它盘旋到手臂。 “小黑？”萧羽轻声问道。 “是我，当然啦！”黑蛇昂起脑袋，吐信说道。 “你开音出言了？”萧羽惊喜之极，摸摸它的脑袋。 “上次，吃，内丹，草，之后，就这样。”小黑摇摇尾巴，“学习人言，麻烦，去了村子，村民，不发现，小心，藏，躲，闷，痛苦，哎呀，哎呀……” 小黑看来与人对话不多，断断续续，但大概状况，也能听懂。 萧羽耐心听它讲完，心下疑惑。 未曾听闻，白虎内丹，与含音草搭配，便有这等功效，应该还有其他机遇…… 无论如何，小黑开音，总归是件兴事。 要知道，妖兽没有音修点化，想要发出规律之声，可说极难。如今莫名成就，对于日后前程，或是修行，都有开放，可说跨过重要关隘。 萧羽一边与小黑欢快交谈，一边想着，对于妖修音法，实属罕见，不是寻常修士可以获得，还需从长计议。 071.二十七、天魔晶石 中篇 小黑灵慧，平日开口，又不能轻与人言，林中妖兽，不过平常，哪里如它这般奇遇，只有自言自语，甚是苦闷。 因此萧羽一到，让它甚是欢天喜地，口中不停，唠叨不断。 萧羽也是高兴，索性在林中漫步，陪它聊了整整一日。 到了夜间，萧羽和小黑，便如当年初到此地，寻了高树落脚。 “呀呀，快乐！” 小黑白日谈性已畅，现在便是一言一句，近乎随性乱语，萧羽却也不烦，笑呵呵对答。 看着上方明月，萧羽忽然想到，如当日场景，似乎缺了一人，微微笑着，呼唤仙女姐姐。 小黑忽然住口，看着月光之下，清丽佳人，歪了歪头，趴在了手臂之上。 “仙女姐姐，你且来看。”萧羽抬起手臂，让她瞧瞧。 仙女姐姐轻轻侧头，看着小黑。 小黑保持沉默，并不开口。 “小黑，叫人。”萧羽轻轻拍了它一下。 小黑似乎无奈盘起，开口说道：“……妈妈。” “呀！”萧羽一愣，哭笑不得，“这是，你这……” “主人！”小黑似乎委屈的扭头看他，“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萧羽莫名其妙。 “呜呜……”小黑竟然学着哭声，娃娃声音，听来很是可怜。 “这怎么……别哭、别哭！”萧羽连忙抚摸劝慰，却不明缘故。 仙女姐姐轻声笑笑，开口说道：“不必勉强，其实，它也未叫错。” “啊？”萧羽瞪大眼睛。 “你也许不知，当日这妖兽，在你之前，已是死亡。”仙女姐姐清淡说着，内容却是叫萧羽一惊。 “那它……”萧羽看着小黑，它晶亮的眼神，也是瞧着萧羽，似乎知道提及自己，不再耍闹。 仙女姐姐长发飞舞，轻轻说道：“它是随你心意，于另外时空，窃夺神魂，重塑而生。” 萧羽看看仙女姐姐，又是看看小黑，沉默不语。 “于它而言，你为唯一真主，算是命运变更的附属。”仙女姐姐继续说道，“而我作为始作俑者，便是它的再造之母。从它诞生，便要二中选一，不然将随同之前世界，破灭消失，而它选择了你，便自然不可与我牵扯。” “原来如此。”萧羽摸着小黑，心绪万千。 夜中安眠，林内多有虫鸣曲。 月下倾诉，世间少历迷离事。 第二日，萧羽不得不再与小黑作别。 而因为可以开音对话，萧羽不得不较之以前，费上许多唇舌，与之劝慰。 离开无回林，辗转到了漠城。 萧羽知道这等事情，自己去办，既不方便，也不合适，提了全部银票之后，干脆去了“百年红”。 这里掌柜伙计，对他已然认识，知道这是贵客，不敢怠慢。 提出自己需求之后，萧羽还是被客气迎入顶楼。 窗外美景，珠帘清脆，茶香诱人，琴音悠扬，如此风雅依旧，但没了之前佳人，总是感觉，有些残缺。 萧羽忽然失笑，定神安坐，自在修行。 果然是本地人脉，关系熟络，不到半日工夫，掌柜便带着伙计，搬来了一袋器物。 萧羽仔细点验，除了两座铜钟，数枚小铃，属于低级音器，其余，多是有些残破的部件，以及一些碎片。 短时之内，便能在这边境小城，拥有如此收获，萧羽也算意外，对这酒楼实力，更是看重几分。 点算钱财，虽说物品不是上品，但对凡俗而言，也是贵重，这袋子算来，便去了全部身家的小半。 萧羽痛快付账，估计这些数量，该够短期之用。 让掌柜再留意音器消息，萧羽这便离开。 托了陈静凝当日，宣称自己，为她知音道侣的说法，他在此楼花销，都会记在陈静凝的帐上，掌柜绝不敢另收。 萧羽知道师姐脾性，对此也只有安之若素。 回到山上，照例来到崖边，依照仙女姐姐所传授，萧羽摆了加强版的隔绝音阵。 唤出仙女姐姐之后，她只是指点了几处，与普通音阵不同的细微差异，便无可改。对萧羽如此聪慧悟性，她也是满意。 隔绝音阵分八方排列，运用音元激发，众音丛生。 与之前普通乐器摆阵，此刻存有音元的音器部件，纷纷在玄妙阵理之下，各自发出震颤，音元协动，共鸣之力陡然提升。 冷风自起，萧羽又看到了，恍若世界隔绝的扭曲景象。 中央之内，那几件完整音器，加上仅次之几块完整部件，便是仙女姐姐亲自摆出，用于导引天魔晶石的内阵。 “这破界夺法，非同小可，每次施展，都要由我设阵开启，并在旁监督。”仙女姐姐虽然随手而为，看似简单，但对着萧羽，仍然凝重无比交代。 萧羽知道轻重，严肃点头。 仙女姐姐学究天人，摆阵导引，重理不重形，随材料器物，天时地利的规格限制，会随时变化。而以他当下的修为眼力，决不可照猫画虎，招惹大患。 仙女姐姐接过萧羽的天魔晶石，放入内阵中央，随手点去。 一股幽风，自阵中盘膝而起，托着晶石，升到半空，慢慢转动。 萧羽仔细观察，发现晶石之内，似乎若有若无，一种奇异的水状流动。 如今因为盘旋，流动变化，慢慢冲刷分隔，解离出内在景致。 萧羽的眼力，已然随着修体突破，越加敏锐，如今再度凝神看去，雾蒙蒙之中，似乎一个微缩球体，在晶石内缓缓打转。 萧羽不敢探出音识，但一种直觉，让他感悟，似乎该球体内，是个充满生机的世界。 这时，一道光芒升起，自阵中向上扩散，仿佛与微风同步，托住了天魔晶石，紧接着，便在它的周遭，凝结成了温润轻柔，半透明状的淡蓝色螺旋。 “在它的面前，照常修行，功法运转，不必刻意。”仙女姐姐说道。 萧羽依照指导，盘膝坐在内阵之前，面对天魔晶石，平心静气。 临闭目前，萧羽忽然有种幻觉，仿佛那个蓝色螺旋，如有生命，给了正面的他，一个安详和煦的微笑。 072.二十七、天魔晶石 下篇 “第一次导引，你只需放松，记住我的指引。”仙女姐姐伸手一探，一股微凉的气息，破入萧羽的躯体，直接牵引出本源力量。 萧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心头，有些惊叹，要知道，修体四重的他，早已没了寒暑之感，想要感受冷意，也不是如何容易了。 与此同时，那淡蓝色的气旋，似乎受到召唤，慢慢向萧羽身上盘旋，扩大，最终，将他的身躯，整个包裹了进去。 此时，萧羽的肉身，忽然一震，似乎进入一个温暖的池塘，体外气旋转动，与他体内源力，不断呼应，发出轻轻震鸣。 萧羽意念紧锁，安静如常。 就在此时，封闭的阵法之内，悲鸣之声，忽然四起，恍若无数的生灵，在尖叫，激动，哭泣，悲叫，讨饶，不甘，愤怒…… 无数澎湃如潮的杂音，汹涌而至，在萧羽耳边，疯狂喧闹。 若不是修行音体，本能对万物之音，有探查控念分离之能，这种恐怖吵嚷，立时便会让普通人，崩溃疯狂。 萧羽则平静如昔。 没有多久，这声音便突然褪去，化作了蓬勃原始之气，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异力量。 便在此刻，阵法发出噼啪的脆响，气旋周围，自然光景，仿佛琉璃般破碎，四散消去，萧羽若能睁眼相看，便如同化作一片空洞黑暗。 有这黑暗，可说与世隔绝，萧羽与仙女姐姐所处，仿佛两方天地。 但对仙女姐姐来讲，都在意料之中，她的声音，不受任何阻隔，幽幽传来，在萧羽识海传递：“小心，天魔将成。” 便在话音落时，有一道黑白相间的淡淡幽影，从萧羽盘坐的下方黑暗，乍然升了起来，围着萧羽身边，如蝴蝶飞舞。 这道幽影，似乎便是完整的生命，在窥视，在揣测。很快，它确认了萧羽的存在，呼啸声起，直直扑入萧羽体内。 萧羽意识，忽然变幻天地，只觉自己，站在一个荒芜人烟的沙漠之上。 “消灭这个天魔，一切便会结束。”仙女姐姐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指引着他。 萧羽握了握右手，一直随身的细剑，现形而出，与平时一般无二。 看来，这是意识的虚幻世界。 萧羽若有所悟，平静的看向对面。 一个头顶双角，浑身黑白纹路，凶神恶煞般的怪物，便在那边，死死盯着自己。 看着萧羽，便如同盯着食物一般，它浑身兴奋得发抖。周身红黑光芒，萦绕交缠，一股股激烈碰撞，不时爆开一点烟火。 又是无数生灵的尖叫声，带来蛮荒原始的狂野冲动，这让对面的怪物，很快无可忍耐，发出一声狂啸，疾奔而来。 狂躁，杀意，恐惧，怨恨。 粗狂的气势扑面，萧羽安宁如常，当它临近自身之时，单手持剑，猛然挥去。 一道剑芒，横切而飞，将那怪物，斩成两节。 一声怒吼，怪物倒地，爆成了一片巨大的血雾，那血雾之浓烈，仿佛浓稠的红汤，泼洒而出。 场景变幻，萧羽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一股蓬勃而迥异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随着寒星闪烁，附着在自己本源之上，充实壮大。 “第一次导引，成功。”仙女姐姐的声音，听来也是轻舒口气，“有了此次基础，以后便会容易许多。” 萧羽谨守心神，导引源力，周天运转，巩固安稳，这奇异存在的力量之后，方才睁开眼睛。 黑色的世界，忽然崩溃，蓝色气旋已是消失殆尽，阵外的光明，再次出现，如同碎裂的拼图，一块一块，重新拼接回，绚烂多彩的景致。 “这些力量，并未被你吸收，只是因为天魔祖灵消散，群龙无首，不得不暂时臣服。”仙女姐姐缓缓说道，“每当你达到瓶颈，需要积累突破，这些力量，便可借来，与自身碰撞砥砺，一旦突破成功，便会顺利融合，化为己用。” 阵法结束，四周恢复平静。 萧羽起身，看看周围地上，除了完整音器，布阵之用的大多音器残片，都被界力反噬，化为齑粉。 对于残局，萧羽还要收拾，但他刚刚挪开内阵器物，在原本天魔晶石所在之处，忽然发现一个不足米粒大小，泛出轻微银光的晶莹小石。 “这是什么？”若非萧羽超常的眼力，恐怕便会将这细微的石子，忽略过去。 有些好奇的将它捡起，萧羽迎着阳光看去，这一粒尘沙般的石子，晶莹剔透，有银水幽幽，十分精致。 拿在手中，与自己体内那天魔异界之力，似乎有种细微之极的感应。 “似乎是天魔晶石的残留？”萧羽喃喃说道。 仙女姐姐原本微笑，见了此物，却有些惊疑，低声说道：“拿来我看。” 萧羽依言递了过去。 仙女姐姐将这石子，拿到近前，仔细查看，又是皓腕轻挥，一股日光，折射了石子的暗影，落在地上。 萧羽凝目看去，似乎，那细微暗影，分出了不同层次色彩。 一种波动，如雨打池塘，幽幽波澜，转瞬而散，微弱之极。 “这个石子，是否不妥？”萧羽轻声问道。 仙女姐姐听他这样问，扭过头来，淡淡说道：“这是界原石。” “界原石？”萧羽看她重视，也是凝神问道。 “一种难得的奇物。”仙女姐姐又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本身来讲，它是构造一个世界的基石，好处之多，你难以想象……一般来说，只有那种程度的战争之中，才会偶然出现。” “不过，以你现在境界，几乎没有多少用处。”仙女姐姐看了看破碎的阵器，说道：“没有想到，天魔晶石，经由此界音法，竟会凝结这样的宝物。” “它如此珍贵，比之天魔晶石如何？”萧羽问道。 “都是一体，此乃剥离灵机之后，残留的死物。若要区分，便如可孵化的鸡卵，与无法破壳的死胎。”仙女姐姐比喻说道。 萧羽不为宝物所动，冷静问道：“我带在身上，是否会惹来觊觎？” “没有关系。”仙女姐姐摇头，“其灵既失，很难惹起察觉。何况，非到一定层次，根本看不出此物来历。” 将界原石递给萧羽之后，仙女姐姐说道：“你可随身携带，最基本功用，可以静心，凝聚神魂。界原石虽是珍稀，但此物品质极差，估计是天魔晶石极弱的缘故。” 萧羽思索片刻，将这细小之石，小心嵌进了细剑剑柄纹内。 073.二十八、漠北派 上篇 郭长老回来了。 这个消息，很快被岳小昌，通知到萧羽这边。 而萧羽得了消息，立刻结束修行，清理阵法，整理些隐秘物品。 刚刚收拾妥当，便见风姿绰约的美人师傅，亲自寻了过来。 “师傅，您怎么亲自来了！”萧羽立刻上前，恭敬施礼。 “你的修行，果然尽心……”郭芊兮盯着萧羽，上下打量，美目泛起涟漪，惊异不已，“竟然真的短短时日，自行脱凡入音！” 境界深者如她，只需贴近，对于萧羽这般，体音尚未清纯的地音境者，修为层次，一目了然。 “不对，你的‘声随’一转，竟然也是即将圆满！”郭芊兮双目一亮，便是过来，执手相探。 萧羽面不改色，内在却收敛体修功决，不致异动。 “好深厚的音元！”郭芊兮连连夸赞，面上惊喜不断，“我这离开，不过数月，你之积累，比之寻常，几乎经年有余……” 萧羽微笑谦逊，自是不能敢让她得知，自己还在印阵世界，积累数月之功。 郭芊兮又是啧啧几声，这才说道：“我这次回来，全是为了接你，你去简单收拾，便与我同去内门吧。” “是，还请师傅稍候半日，容我收拾打点。”萧羽点头，恭送美人师傅离开。 看着郭芊兮袅袅的背影，萧羽心下又是一定。 以她这般，据说是“漠北派”顶尖一流的修为，也没有看出自身功法奇异，估计内门他人，不会再有怀疑出现。 萧羽随身物品，除了细剑，加上之前下山，已然全部取出兑换的银票，便是那几件低级音器，想来日后还有用处，也便统统收拾起来。 加上换洗的衣物之类，包裹并不算大，以他如今耐力，可说轻装简行。 物品都是简单，但朋友却要一一告别。 对于岳小昌，这个引领入门，却一直不思进取的朋友，萧羽也是惋惜，无奈。 “你这小子！竟然偷偷拜了郭长老为师？！”岳小昌大叫说道，“这等秘闻，竟然如今才告诉我？” 他虽表现得愤怒，但萧羽明白，这不过是一种表面掩饰。 “我也未曾想到，师傅看来并不希望，让外门之人尽知此事……”萧羽摊手，苦笑说道。 “……不论如何，到了内门，你便又要重新起步。”岳小昌说了几句，声音又有些低沉，“可要记住，你刚入外门之时，是如何努力，奋进。” “我不会忘记。”萧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更不会忘记你的帮助。” “说什么好话，我知道自家如何……”岳小昌眼角有些发红，扭头大声说道，“你如今与我，仙凡有别，出门在外，才是真正的仙家弟子。不论你日后，是否相记，我……我可都会把你的事迹，作为我的谈资哦！” 萧羽笑了笑，点头说道：“随你去说，扬我美名，我都承认；借我名声，招摇撞骗，窃玉偷香，我可翻脸不认人哦！” “你才招摇撞骗，你才窃玉偷香哩！”岳小昌气笑说道，“好啦，好啦，要走就快走！内门可不是随时，候着你萧大爷的地方！我也担当不起，延误您宝贵时辰的责任……” 两人又是笑闹一阵，萧羽洒然离开。 岳小昌没有送出门去，便如以往，两人目标的分歧。 不过萧羽敏锐音识，自然觉察，他在窗内，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一直看着自己，始终未动…… 萧羽又来到狼军星处，与之作别。 “师兄，我要去了。” “去吧，去吧！”狼军星哈哈笑着，尽是洒脱，“我便知道，你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仙种帖’被剥，如今还不是迈入内门？我倒很想看看，日后秦长老发现你，出现在他眼前的模样，哈哈……” 萧羽有些惭愧：“如今我入内门，却让师兄因为我之缘故，羁留外门，实在……” “诶----说哪里话？”狼军星大笑说道，“我说公道，不是为你；你登仙门，也不是为我。都是破凡而出的修行士，何必拘泥？来，喝酒！” 萧羽也是点头，笑着。 两人喝着狼军星珍藏的美酒，连干数杯。 “可惜不能尽兴。”狼军星拦阻了萧羽，不让再喝，“你还要与郭长老前行，人家可是高贵女修，整洁干净，不能让你喝得醉醺邋遢，那可是师兄的不是了。” 萧羽也不坚持，慨然说道：“好，留待你我重聚之日，一醉方休！” “如此最好！” “一言为定！” “……” 萧羽离了狼军星，想去拜会教习冷若梅，却被得知，她出门远行，只好作罢。 最后，他又想起山下的小黑。如今升了内门，也算有了跟脚，携带宠兽，不是怪异。他便是加紧下山，到了无回林中，召上这喜不自禁的妖兽，一同回来。 诸事完毕，萧羽携着行囊，寻到了郭芊兮处。 郭芊兮看了看他臂上小蛇，没有二话，来到空旷之处，鼓动音元。 “令：翔！” 口令喝下，郭长老的音配长剑，半空而起，发出嗡嗡震鸣。 依照郭芊兮的指示，在她当先而上后，萧羽也是随后纵身，轻轻踏在剑尾。 本是狭长的剑身，却有微微起伏波动，在宝剑周围流转，萧羽刚刚踏上，体内音元震动，感受脚下，似有回应。 “聆听波动，与自身音元相协。”郭芊兮指点说道，“因为带你，用了音配剑器。若是紧张，不妨牵上我手。” 萧羽不拘凡节，一边拉住她手，一边调整音元，波动频率，很快找到诀窍，脚下韵律，与剑身一致，顿感和谐稳固。 宝剑腾空而起，破云飞去。 这是萧羽，第一次感受飞行音法。 剑身波动，幽幽有玄音轻鸣，以剑尖为前，似有无形气罩，前窄后阔，笼住两人，周围气流疾驰而过，丝毫没有惊扰。 一阵突然颤动，倏生倏止，萧羽看到周围景致变化，陡然后撤加快，便是猜测，该是突破传说音障。 破凡之后，入“地音境”，“地音境”上，有“天腔境”，“天腔境”上，有四音阶，“真字境”。 “真字境”音修，已从听音、明音、拟音之初等修行，跨越成为驱音、变音的真正仙家，修炼一文真音，言出法随，真正感应天地音法，神通奥妙。 这音障之传，便是四阶音修，感悟音念飞行之时，必须面临的基础考验。 音传有速，任何凡音传播，都有极限，只有真音在府，切实把握自然法则，才可突破正常极限，达成不可思议之举。 突破音障，便是以己之真音，达成自然不可形成之速，领先万音，傲然逍遥。 得于天地，超脱天地，这才是修行，真正目的。 萧羽看着空中奇景，百思触动，对于高阶修行，各类沿途奇景，更加期慕。 以超越音速飞行，千里片刻可达。 “此处，已是漠北地界，再向前，便是宗门所在。”郭芊兮娇声细语，在萧羽耳边，清晰可闻。 萧羽立刻向前，极目远眺，远处一片山峦起伏，看上去，并没有太过起眼之处，和他之前想象，大相径庭。 漠北派，毕竟也是仙家门户，即便如今如何没落，也不该是如此普通场景…… 还未等他想完，脚下剑光一顿，已是降为慢速，徐徐下落。 便在此时，远处便升起数道身影，有清朗声音，自其中传来：“前面仙家，此地漠北派山门，若非路过，请报上仙山宝号，讲明来意。” “这是？”萧羽看了看师傅。 “山门自有防御看管，怎能轻易进入？”郭芊兮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凡俗之地，外门所在啦。” 萧羽应是，不再出言。 便在此时，有几个青年，也是御空行来，都很年轻，个个气宇轩昂，风姿不凡。 知道萧羽会有误解，郭芊兮低声解释：“非是他们境界高深，而是身有飞行音器，可以御使，与音念飞行，自在纵横，差别极大。” 还在惊呼对方实力的萧羽，这才恍然。 几个漠北弟子，来到近前，看到郭芊兮，立刻作揖施礼，口中喊道：“见过郭长老！” “免礼。”郭芊兮轻声说道，“我自归来，无需你们带路，各司其职去吧。” “是！”几人恭敬回转，却都无意间，把眼神，在萧羽身上转了一圈。 将几人驱走，郭芊兮回头，对着萧羽轻轻一笑，说道：“我们走。” 两人并未从剑上下来，只是缓速，半空而行。 漠北山门，虽是看来，似乎并无仙家气派，但灵秀奇峻，也是难得一景。 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山峦连绵起伏。天空艳阳高照，山间有轻雾，因此袅袅蒸腾，汇聚成淡淡云霞，衬托青山飘渺。 山色清俊，如此景致，论到凡间，也算前列。 但萧羽心下，还是失望，与凡间相比，再是俊美，又有何用？ 就在此时，眼前山峰，快速靠近，音剑虽缓，也比陆地高速，整个山壁，如同向着两人，直直逼近而来。 萧羽疑惑，看着前面郭芊兮，却一脸淡然，心下也便安稳。 越飞越近，萧羽眼睁睁看着雄峰迎面，生生撞了上去。 下一刻。 “哦----”萧羽感受着诡异，轻声说道，“竟是幻象？” 两人此时，明明便是“穿山”而过！ 霎那黑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074.二十八、漠北派 下篇 萧羽低头，只见脚下，一片宏伟湖面，平滑如镜，无远弗届，光影掩映，仿佛蓝色水晶。 一座座岛屿，露出湖面，隐约可见岛上，有弟子活动。远远见了音配飞行的两人，都是遥遥施礼。 “音修有法，幻阵无形。”郭芊兮轻声讲解，“高等音阵，幻音入迷，五感遮蔽，皆是寻常，你日后接触，便会知晓。” 她又指着下面：“此处湖水，名为‘鼓波’，乃是多处湖泊，连通而成，彼此水脉相连，环绕山界。我们是在空中直行，平日出入，自有隐秘通道，穿湖而过……” 萧羽低头看去，清清湖水，似因两人路过，隐隐波动。 “此处水中，居住一些水妖。”郭芊兮轻声说道，“都是早年漠北先辈，带回山门的妖兽后裔，有的修为深厚，并不弱于门内真传。” 说完此话，两人也过了脚下湖面，一座山峰，进入视线。 萧羽第一眼见到，便是一惊，因为那山势高绝，无草无木，光秃秃的山石耸立，如同天针，直指云霄。 临近之后，萧羽蓦然有感，似乎有音波震荡，来回穿梭，但耳内听觉，却无任何声响。 “这是天弦崖，共有二十三座，彼此相望，错落而围，护住了漠北核心。”郭芊兮娇媚的声音，悠悠传来，“崖峰之间，也是先辈高人，布下音阵，彼此和鸣，威力自是奇大，护住内门要害。” 萧羽连连点头，惊叹不已。 以山湖为居，各布巧妙，不愧仙家门派之地。 赞叹间，两人已是穿过天弦崖，露出前方，一片白茫茫云雾，缭绕迷蒙，内中情形，完全看不清楚。 “外面看是模糊，入了里面，便是清楚。”郭芊兮催动音元，两人速度，立时加快，转眼进入迷雾之中。 一入迷雾范围，眼前景致，立刻清晰，萧羽目中精光闪过，有些激动。 前方山峦，大约六七之数，叶茂林盛，通山青翠，山势不算雄伟，比外面幻景，还要微小许多。 不过，眼前青山，竟非固定，而是慢悠悠中，不断飘游起落，此起彼伏，排列有致，恍若演绎，某种玄奇节奏。 萧羽第一观感，便是想起印阵世界，接触学习的钢琴，此方青山排列，起落高低，真有类似仿佛的大气之感。 此念一起，冥冥之中，随着青山起落，风势改变，似有大音惊动，雄壮悠扬，下方湖水和声，波澜起伏，虽无音响，却有音韵流畅，灵音飘渺，哪里是凡俗之山可比？ 仙境！ 这才是音修门派，超凡脱俗的风貌！ 以山为键，以崖为弦，以湖为鼓。天地大音，玄奇之极！ 看到萧羽震撼，郭芊兮也与有荣焉，她特意放缓速度，绕着青山游走。 “这七座大音峰，才是咱们漠北的真正核心，内门要地。”当萧羽稍微回神之后，郭芊兮轻轻言道，“有些是长老洞府，携各自门下弟子，居住修行；有些是门内真传，合居而处；另外的几座，则是用来培养灵花异草，或是杂物库房，或是法斗赛场……如此之类。” 绕过大音峰群，两人之前，又有一座高峰，位于中央之位，虽也上下起落，但比之其他大音峰，最为缓慢。 “这里，便是掌门所在，‘音定峰’。” 郭芊兮带着萧羽，速度加快，落向峰去。 萧羽只觉眼前一花，片刻后，便置身于一座宽敞庄严，氤氲淡淡清香的厅堂之内。 “此处便是祖师外堂，可供漠北派弟子，正式入门之用。我这便通知掌门……” 郭芊兮打出一张音符，不久后，一个面貌和善的老者，自后面踱步而来。 “你便是郭长老新收的弟子吧。”那老者笑眯眯说着，“听闻你在外门，表现极佳。” 萧羽连忙叩拜，口中呼道：“弟子萧羽，拜见掌门！” 那老者和煦一笑，轻轻扫视他臂上小黑，微微点头。 入门流程，并不繁琐，拜过祖师像，听过掌门诵读派中规条，此处便是完成。 拜别掌门，萧羽随着郭芊兮出来。 “我带你去‘金钟存音’，得了令牌，有了身份，你便可在门内，扎下跟脚了。”郭芊兮说道。 “没想到，掌门他……如此和善。”萧羽斟酌说道。 “你是看他貌不惊人，没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吧？”郭芊兮呵呵笑着，双目弯弯，言语直接，“其实掌门他一直不喜操劳，闲云野鹤，除了推演派中古法，基本不闻不问。派中事务，多是交由我们长老，或是真传弟子代为执行。” “原来如此。”萧羽点头，但心中也有疑惑，却略过不提。 两人转到音定峰的后侧，有处洞府，与他处不同，似有专人看守。 看到郭芊兮，守卫修士们立刻施礼。 “劳烦你们，带他进去换了内门令牌，定音引门。”郭芊兮回礼说道。 萧羽上前见礼完毕，跟着其中一人，入了洞府。 走过大门，前面一段长廊，似乎有阵法守护，那个守卫拿出令牌，在一旁石壁简单操作了一番，这才带着萧羽，继续深入。 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一处石室。守卫推开石门，内里却不阴暗，自有宝珠照明。 萧羽随守卫进去，抬眼四顾，发现室内整齐有致，摆放无数精致名牌，上有个人名讳，清晰简单。而名牌之后，紧贴摆放小小金钟，似是相应一对。 得了守卫指点，萧羽找到一旁沙池，拿着金笔，将自己姓名，工整录入。 待他写完，室内钟音齐齐轻震三声，恍如欢迎门内后辈。 萧羽再看沙池，于钟音震荡之时，沙砾纷纷颤抖，慢慢现出一个令牌，上面名字刻写，与他方才所录，一般无二。 萧羽拿起自己令牌，走到另一旁柜架，在众多未曾刻音的原始金钟之中，随便选了一个。 将令牌与金钟拿在手中，接触相对，萧羽闭目凝神，音元运转，同时注入两者之中，随着幽幽光亮，萧羽再次出声，复述自身姓名籍贯。 音元褪去，光亮在令牌与金钟间流转，慢慢消散。 啪。 萧羽将两者一分，发出轻轻一声响，似乎两者之间，已是有了吸引联系。 再次拿着金钟令牌，回到方才沙池，萧羽将令牌抛入，之后音元激发，震响自己定音金钟。 嗡嗡声中，沙池再次颤动，很快化出一个精致名牌，与室内所摆，样式相同。 将金钟和名牌放置最末的空隙位置，萧羽这才捧着身份令牌，随守卫而出。 外面，郭芊兮等他出现，对那些护卫点头示意后，再次御使音配，带着萧羽腾空而去。 “我这是抄了近路，你日后常驻，自去寻找各处通路。”郭芊兮在空中，对着萧羽说道，“有了令牌，一般地界，都会为你开放。” 萧羽点头应是。 此次飞行，直向外围一座大音峰。瞬息之后，萧羽两人，便落到一处洞府之前。 “此‘弹剑峰’，便是我门下所在。”郭芊兮挥手一招，洞门缓缓而开，一声剑吟，传遍峰内。 “师傅回来啦！” 很快，峰内各处，惊动的诸人，齐齐而来。 当头跳脱欢快的女修，自然便是备受宠爱的贝珠儿。 “是萧羽哥哥！”两个粉雕玉琢的孩童，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向着这边奔来。 “南宫月，南宫阳，好久不见！”萧羽也是欢喜，对着两兄妹招手。 看到小黑也在，两兄妹更是兴奋，不过震慑于师傅威严，不敢过来嬉闹。 其余几个内门弟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萧羽，在旁拜见迎接之时，全部悄悄打量。 郭芊兮拍着身边女徒，说道：“贝珠儿，你为师姐，多操劳些，一会儿带着萧羽，介绍安排。” 贝珠儿对着萧羽吐吐舌头，轻声说道：“师弟，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吃不了亏！” 萧羽笑笑，算是应承，反正自外门开始，他也习惯被和善前辈，引领照顾。 当然，最后，都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郭芊兮柳眉一挑，冷笑说道：“贝珠儿，你还好意思说！如今萧羽，可已是地音境的真修，早是甩开你这好吃懒做，依旧停留在四转‘心动’的丫头了……” “什么？怎么可能？！”师傅所言，定然不假，贝珠儿万分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南宫两兄妹一听，便如夸耀自己，都是高兴叫道：“是吧，我们都说，萧羽哥哥最是厉害！” “算你厉害……”贝珠儿皱着眉头，对萧羽说道，“你能在这么短时间晋升，定然有捷径路数，待会儿教教师姐……痛！” 郭芊兮收回敲打她额头的玉指，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是在说，为师教徒无方吗？” “师傅本事过人，教导有方，心思细腻，天下无双！是贝珠儿太笨了。”贝珠儿捂着光滑的大额头，赔笑说道，“您的教导理念，贝珠儿早便铭记在心，就是高屋建瓴，太过深奥，想从师弟这边，问些浅显理解……” “记得，理解……若是不去扎实苦修，也是无用啊。”郭芊兮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是，是，师傅，贝珠儿知道啦！”贝珠儿笑嘻嘻的说着。 “你呀，一直便是这样说……算了……”郭芊兮无奈叹道。 萧羽在旁，有些神伤，从贝珠儿这边，他仿佛看到了岳小昌的身影…… 075.二十九、新的机会 上篇 郭芊兮转回来，对着萧羽说道：“萧羽，‘仙种帖’之事，我也已经知晓，你勿要太放在心上。既然能够修成地音，寿限已是延长，未来，还有机会……” “师傅说得是。”萧羽低头说道。 旁边贝珠儿一拍手，叫道：“对哦，昨日，‘醉琴峰’的秦长老，刚带了外门弟子回来……听说，多了封无主‘仙种帖’在手，引得‘醉琴峰’的弟子们，正在摩拳擦掌，想要得个便宜呢！” 她侧头，对着萧羽说道：“师弟，那张‘仙种帖’，不会就是从你手里抢去的吧？真是，本来我们‘弹剑峰’弟子的好处，怎么能落到别峰底下，师傅……” “你少去挑拨。”郭芊兮打断她的愤慨，眯着双眸说道，“秦长老身为引路人，自有权责，去择选弟子。” “好吧，”贝珠儿有些不甘心的嘟囔，“我不过是为了萧羽师弟，打抱不平……” “珠儿师姐，”萧羽抱拳说道，“多谢你仗义执言。那张帖子，却原本属于我的外门师兄，因我之事，被无辜牵连。” “哦，你的师兄，真男人！”贝珠儿竖起大拇指。 “贝珠儿！”郭芊兮一斥，冷下面容。 贝珠儿吐吐舌头，缩到后面，在师傅看不见的地方，依然向着萧羽，摆了摆手指。 郭芊兮拿这弟子无法，摇了摇头。 转首，看到旁边的弟子，她眼眸亮光一闪，忽然对着萧羽问道：“听你之意，似乎还有不甘。你真的，想去那论法大会吗？” 萧羽无需沉吟，点头确定。 “若是这样，那好，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郭芊兮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张‘仙种帖’，笑道，“这是我在内门，分得的一张，原本是你师兄，鹿明轩的……” 旁边恭敬站立的弟子们，都是一惊，齐齐把目光，投向当前一个男子。 只见那男子体型健硕，长相俊美，不过却一直眯着双目，不见全睁。此时闻言，他也是一愣，本能抬头，正见郭芊兮美目如水，盈盈飘来，立时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这，如何使得？”萧羽也看到身边异动，连忙说道。 “我说可以，便是可以。”郭芊兮笑颜如花，娇声说道，“不过，不是如此轻易，还需一场比试，作为赌注。” 萧羽沉吟了一下，问道：“怎么比？” 听他没有拒绝，旁边肃立的鹿明轩，忽然向萧羽这边，瞥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郭芊兮踱了几步，转身说道：“这样，你已是我门下弟子，却尚未得任何传授。明日你来，除了入门音修法外，我再教给你，我‘弹剑峰’独门功法----‘无形音万千’。” “哦……” 身旁弟子，纷纷发出轻呼。 “无形音万千？！”贝珠儿更是轻声叫道，“这功法，除了真传之外，我们之中，可是只有鹿师兄，方才修行过哦……师傅，你对萧羽师弟还真好咧！” 旁边那鹿明轩一听，浑身便是一颤，拳头有些攥紧。 郭芊兮瞪了贝珠儿一眼，继续说道：“你们两人，所得功法相同，都将只是地音境部分。一个月后，也便是‘试法路’最后期限，你们举行法斗赛，之间的胜者，便可以得到这封‘仙种帖’。” 两人还未说话，贝珠儿却抢先叫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鹿明轩师兄，已经迈入地音三转‘正定’；而萧羽师弟，才入地音不久！这‘无形音万千’，再是易学难精，师兄也已经先行修习了很久……一个月时间，不论境界还是功法，萧羽师弟又能提升多少，怎么可能胜过呢？” 鹿明轩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 郭芊兮淡淡说道：“萧羽本来便是丢了机会，现在是在争别人的，真要公平比试，才是对鹿明轩的不公正。” 听得此话，贝珠儿哑然。 身旁同门议论之声，也是减少。 至于鹿明轩，则是松开拳头，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萧羽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师傅说得极是，既然如此，我愿接受。” 同门听罢，都是一静。 这时，便见萧羽转身，对着鹿明轩施礼，沉凝说道：“鹿师兄，还请多多指教了。” “萧羽哥哥，加油哦！”一旁的南宫兄妹，忽然叫了起来，满是信心。 鹿明轩看了看郭芊兮，勉强一笑，沉默回礼。 贝珠儿发现大家尴尬，立刻跳了出来，拉着萧羽，说道：“你初来乍到，总要先认识认识同门，熟悉熟悉环境。来……鹿师兄你认识了，再来认认他人……先介绍这个，章方仁师兄，他可是个闷葫芦……” 有这受宠的丫头引领，众位师兄弟，都对萧羽，报以笑容。 郭芊兮将萧羽交给贝珠儿，也不再多言，拉着南宫阳、南宫月两兄妹，进了洞府。 这边介绍过后，众人自是散去，贝珠儿便引着萧羽，转到后山，让他挑选安身修行之所。 一路行来，萧羽发现幽静所在，空屋极多，一是欢喜，一是奇怪，不由问了出来。 “这些所在，都是早年先辈，曾经的住处。”贝珠儿无所谓的说道，“漠北派如今名声不显，被音修界排为三流，但在很久之前，也是名门大派，风光无限，弟子众多，声势不凡……” 一边听着叙述，萧羽一边品着滋味。 岁月漫漫，多少繁华兴亡事，随着时光流逝，交相更替。 有着多世阅历的他，更能体会其中苍凉。 最后，两人随意到了高处，萧羽眼前忽然一亮，此处正对夕阳，周围静谧，环境仿似外门那处崖台。 “就在这边吧。”萧羽指着不远院落。 “这里可有些偏僻啊……”贝珠儿皱皱眉头，“算了，你喜欢便是。” 进了院落，确定位置，贝珠儿拉动银铃，引来了服侍的弟子。 这些弟子，基本类似外门仆役，但身份地位，可强出太多，至少都是外门高班的修为，有些根底资质，不过没有门路机缘，便在各峰之上，兼职做些杂务。 只要境界提升，显露才华，这些弟子，随时可能被音修真传们看重，到时自然摇身一变，与真正内门中人，平起平坐。 因此内门中人，对待他等，都是以礼相待，免得未来芥蒂。 此时进来的两人，却是两个年少女修，一唤“林霜”，一唤“夏雨”，比萧羽还要小上一些，皆是一阶三转修为。 几人照面，互相认识后，两个丫头自去帮忙，整理睡房。 又是交代了许多须知，贝珠儿便起身告辞。 萧羽送走师姐，走进院中，四处查看。 仙家所在，音法浩荡，凡尘不染，即便多年空无人住，也不见灰尘污秽。 两个丫头帮忙整理完毕，出来细细说过，便是道别离开。 萧羽之前问明，各峰弟子，都是奋进，若无事情，基本都是独自而居。即便是她们两人这等，也是在左近，具备各自修行所在，有事帮忙自然可以，若是无事骚扰，也会拒绝。 左右无人，霎时觉得清静安然。 “总算，可以，说话啦！”小黑从萧羽手臂下来，顺着屋内游走，最后在房梁之上盘旋，垂吊下来。 “闷坏了吧？”萧羽呵呵一笑。 早先交代，让它尽量不要言语。如此年幼妖兽，便可开音，可不是正常。萧羽本身已是特异，到了新的环境，一切还是低调为上。 “想，吃的……”小黑玩了一阵，又窜了回来。 “刚才你也听到，此地妖兽也是不少，不过都属门内之物，不可随意捕杀。”萧羽摸着它凉爽的身躯，细细安抚，“等得明日，便叫灵兽驯养之处，以我每月供给，多为你准备一份灵食便是。” 又是叙话片刻，萧羽便容小黑自去玩耍，对它的灵性，他早已放心。 萧羽出了院落，来到崖台。 黄昏时的漠北诸峰，自有一番美妙气象。 向着周围遥望，不时间，便有着玄音清雅，法念奇光，以他的目力，几乎可以瞧到最远的大音峰，山山如此。 一只只灵鸟，穿梭于红霞，落影于山水之间，有静有动，风光何其优美！ 白衣长裙，仙女姐姐飘于身边。 萧羽深吸口气：“这里，便是我，新的起点……” 红阳落幕，清冷的月光，开始洒向仙境飘渺…… “师傅，我不明白。”贝珠儿缠在郭芊兮身边，追问说道，“为什么，你要让萧羽师弟，去和鹿明轩师兄，争夺‘仙种帖’呢？” “傻丫头……”郭芊兮摸着贝珠儿的头发，轻声说道，“你以为，东川正修，除了五大门派，互为东道，真的有其余哪个门派，会喜欢这‘仙种帖’吗？” 贝珠儿嘟着嘴，看着师傅。 “以往还好，如今这大会，分明便是五大门派，光明正大，在抢夺仙苗啊！”郭芊兮摇头说道，“在五大门派的地头，见识过他们的势力，风光，哪个低阶弟子，能不受诱惑？要知道，在五鼎论法会上，是可以光明正大，改投门庭的……” “可是，去是不去，这让萧羽师弟……”贝珠儿凝起眉头，纠结不解。 “你以为，这样苛刻的条件，谁人能够做到？更多是安他之心，尽快融入门内……”郭芊兮妩媚一笑，悠悠说道，“萧羽这个有趣的苗子，我怎么忍心让他溜走呢？鹿明轩嘛……呵呵……过于骄傲的人，总归需要压力……” 076.二十九、新的机会 下篇 第二日，晨光升起，朝霞布满天边。 鹿明轩修过早课，没有如常继续，而是找到了同门师弟，章方仁。 章方仁样貌平凡，平日除了修行，基本心无旁骛，昨日迎接师傅，也仅缩在最后，对于赌斗讨论，可说毫无兴致。 “章师弟。”鹿明轩知道他的性格，直接问道，“你和珠儿师妹感情最好，却不知，是否对这萧羽来历，有些知晓？” 章方仁无所谓的笑笑，看着鹿明轩眯起的双眼，说道：“不仅是我，你也听师妹提起过，说他是曾经外门，最幸运的小子。” “那段我也知道。”鹿明轩与师弟对话，不比面对师傅，很是沉稳，“若真是这样，怎会突然之间，境界提升飞快？” 章方仁摇摇头，说道：“凡气境内，基础为先，他本来修行便晚，如此激进，怎会是好事？” 鹿明轩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如此觉得，那你说，师傅为何，要定下如此赌约？你若有空，能否帮我问问珠儿师妹？她是师傅心头肉，总会有些解释……” 章方仁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变化，转头，又看向外面，淡淡说道：“若是师妹提起，我必然告知师兄。不过，只要不出意外，凭借师兄的实力，结果何须猜测，毋庸置疑……” 萧羽早起之后，犹豫片刻，还是拉响传音银铃，等林霜、夏雨两人赶到之时，拜托她们，替他约定小黑饮食之事。 安排妥当，萧羽便按照昨日之约，匆匆来到师傅的洞府之前。 得了通报，自有弟子，将萧羽迎入洞府之内。 “我曾说过，若你剑配有成，当送你场惊喜。”郭芊兮看着萧羽，温和笑道，“那‘无形音万千’，非是内下真传弟子，极少传授，因为这功法，乃是剑配高手，才可修得真意。” 看萧羽点头恍然，郭芊兮转而说道：“不过，修行之士，当以修音为本。看你体音趋于清透，该是到了一转极限，早应了解音窍基础，为二转突破，做下预备。” 郭芊兮拿出一本秘籍，看萧羽恭敬接过，缓缓说道：“我门内音修功法，作为根基，名为‘龟龙摇’，乃是最为扎实平稳，温和中正的修行之法……” 萧羽静静听着，他当然不能明说，自己早已从陈静凝手中，获得同样功法秘籍。 “音窍者，乃是后天人体，破凡返真，成就音体之时，天地淬炼，自成隐穴……这‘龟行法’，便是徐徐探寻之意……” “音窍有神而无形，越是多开，音体越是空灵，与自然交汇，越是透彻……但数目越多，把控便是越难……” 听到郭芊兮娓娓道来，很多解释，都是未曾了解，萧羽也是收获良多。 他的功法修行，更多依据仙女姐姐融合捷径，获得直接体悟，而理解书籍文字，毕竟空泛难明，更多道路，都是自己猜测。 如今，有了师傅亲言教诲，一一验证，可要清晰明了许多。 听到深处，萧羽一边恍然欣喜，一边情不自禁，便将盘踞心头不解疑惑，逐一问出，郭芊兮听到，自然惊诧，但转而喜悦，更是耐心解释。 两人从最初的师傅讲解，到后来的一问一答，互有讨论，竟将这功法内涵，深究剖析到，郭芊兮从来无法想象的层次。 “从未想过，你有如此的悟性！我的弟子之中，恐怕，属你第一！” 郭芊兮目露奇光，忽然惊叹，喃喃说道：“怪不得，你自不名一文，短短时间，便走到如此地步……” “不过，任何事物，都有自身提升之规，前进之律。无论悟性多高，资质多好，都要扎实苦修，将虚无优势，真正化为自身实力。好高骛远，好逸恶劳，那么一切美好潜力，都将成为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说到这里，郭芊兮难得露出严肃面容，看着萧羽，凝重说道：“根基，是所有实力的根本，凡气境‘养气’，地音境‘开窍’，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若是根基不牢，永远无法达到本应之境。所有初始，都要稳扎稳打，尽量慢，不追究快，初期稳固，后期自然突飞猛进。” “多谢师傅，我明白。”萧羽也是严肃点头。 “好吧，今日说到兴致，多讲了太多，需要你回去，精心消化。‘无形音万千’的传授，看来便再拖延几日……” 郭芊兮恢复风情，起身扭动腰肢，娇媚说道：“本来还想珍藏的，不想你这样棒，忍不住兴奋，只好都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哦……” 萧羽无奈摇头，没有回答。 郭芊兮只是逗趣，见他心念坚定，也是满意。 这样的测试，她总会不经意间使用，苦的，错的，也便都是门下弟子…… 得了师傅讲解，萧羽一直控制，稳步出来，因为识海音府鼓动，隐有轻吟。 他灵光闪过，早是明白，自己多日积累，由此番深入探讨，彻悟道理，明白玄机，恐怕近日，便能突破境界。 回到住处，萧羽正见到了小黑，在院子角落，愉快进食。看一旁食筐份量，也是十足，没有任何亏待。 与小黑说了自身状况，萧羽便是进入内宅，闭关谢客。 小黑灵智已开，知道主人是要晋升，进食完毕，依旧乖巧在院内玩耍，兼顾守卫。 之后的三天，萧羽不断催动“龟行法”，体内音窍性质，早已辨清，此番确认，便是依照新的感悟，重新确定真窍。 每日有仙女姐姐的融合，此番重整，速度也是极快。 便在第四日，萧羽探窍完毕，刚刚解除仙女姐姐上身，徐徐放开对音窍压迫，心意平和，整个状态，自然随意。 便在此刻，他忽听音府长鸣，音元竟再度触发，似要自主而动！ 萧羽忽然恍然，龟行法，龟行法，非但探窍定行，莫要急迫，整个心态，也要如千年灵龟，悠然自养，不患得失。 得此灵机，萧羽虽无仙女姐姐融合之助，仍是顺其自然，当破便破。 放开束缚，音元如洪水爆发，顺着巡行已久，将近万次的最优脉络，一路狂行，每处既定音窍，因为早已数次消磨，随着心念跳动，啪啪冲破。 每有音窍开定，便有相应玄音轰鸣，震荡音体。 若是外人来看，萧羽周围，连绵无形波起，似气散，似雾蒙，似水清，似冰凝，恍若晶莹碎花，显现种种异状。 新开音窍，内在空虚，立刻便有音元注入，如水灌清潭，流连积蓄，很快充满。 得到音元灌注，音窍恍若新生婴儿，得到奶汁哺喂，立刻焕发精神活力，幽幽奇响中，化成一珠元玉，蕴含玄奥空灵。 啪啪啪啪…… 一窍，两窍，五窍，十窍……百窍！ 厚积薄发，萧羽一口气下，连破百处音窍。 随着多处窍定，一条隐隐脉弦，以音窍为珠，幽幽穿起，大致成型。 以窍定音，以脉定弦！ 随着一条弦脉，隐约出现，整个弦上，音窍齐振，玄音同鸣，如在欢呼庆贺。 受此刺激，音元流转更速，一鼓作气，再开二十一窍。 到了此时，萧羽忽觉疲累，之前积累雄厚音元，如今大半填满音窍，音体空虚，负担拖累，有些比例不调。 满盈则溢，若是常人，恐怕此时，已被圆润缀满之百余音窍，不堪负重，甚或反噬受伤，境界退步。 可这常理，对萧羽之身，并不作准。 “星耀九天诀”，四重境界，不但赋予强劲肉身，对于超凡音体，更有独特效用。 萧羽觉察疲累，已是前所未有之事，若是强求，还可疾行猛进， 但经由之前觉悟，萧羽已是明白顺其自然之道，当然不会强求。 徐徐收敛，音元归海，体内平和，才觉舒畅爽朗。 开了音窍，恍若人身剔透，有无形幽风，自由穿透，殷殷之语，似有呢喃，整个感触，再非原始感官所在。 萧羽只觉，似乎周遭一切，都在倾诉，不是用耳在听，而是整个音体，都在触碰，在描绘，在接纳，在反馈。 这才仅仅起步。 要知道，萧羽经过印阵世界，无数源远流长，器乐洗礼，古老传统，加上新奇理念，不断碰撞融合，诞生出了无比开阔的眼界观想。 萧羽之所以不断推敲重探，便是每时每刻，都有新奇所想，需要试验推演。 他是真心感激，有仙女姐姐这样，能够同心无二的大能，可以将任何奇思妙想，化为实际可行。 萧羽之身，乃是百世汇聚，本源无穷，本来便非常人所及。 如今开窍定弦，哪里需要循规蹈矩，固步自封？ 想及当日，初次接触钢琴，萧羽便是喜欢，似有音缘。 之后熟悉，曾有得知，此乃“乐器之王”，若为演绎切法，可得大气磅礴。 钢琴者，与其他乐器相比，最为全面。 它的音域宽广，音量宏大，色调优美，灵敏自如。 能独奏，也可和声；能小曲，也发强音；能纤巧，也能雄浑…… 如同萧羽破凡，取百世凡尘，守护之胸怀，必将容纳百态，化得一音极致。 有此理念指向，萧羽不取捷径，不畏艰难，已是推演极致，将所有音窍对应，纷纷化作强弱对比之键，弱极，可达垂丝，强极，可至云端！ 这不是痴人说梦，因为萧羽今日成就，破入二转“开窍”，已是踏出了，极为坚实的第一步。 077.三十、惊人的进度 上篇 萧羽进入地音之境，二转“开窍”之后，因为得了自然之意，他也不再刻意闭关，走出屋门。 嗖----地一声，还是小黑上来，厮磨撒娇。 从与它的谈话，萧羽知道，漠北派的灵食味道，极合它的胃口，算是吃得尽兴。 不过因为萧羽，初来乍到，便是闭关，让这小家伙，对于新鲜地界的好奇，只能一直积攒，有些郁闷。 “你这家伙，还不满意。”萧羽听到小黑的抱怨，拍拍它的脑袋，“我闭关四日，一直饿着肚子，还跟我不满，真是可气……” 话虽如此，萧羽自从修体小成，几日不食，也是轻松。 “我的，你吃。”小黑歪着头，张口便道。 “算了，算了，我还不到，饥不择食地步！”萧羽哈哈笑着，便是由它缠绕，走出院落，“也该出去，再次拜见师傅。” 来了郭芊兮洞府，倒忽然给了萧羽一个惊喜。 曾经外门教习，冷若梅，背着长方木筝，正在向外而出。 看到萧羽，冷若梅嫣然一笑，白皙之极的面容，很是艳丽。 互相打了招呼，两人并未详谈，她便匆匆而去。 萧羽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萧羽哥哥！”南宫月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这两兄妹，对于“师兄”还是“师弟”的称呼，很是纠结，最终还是决定，一直叫他“哥哥”。 “小月妹妹，在这边过得可好？”萧羽笑眯眯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还好啦……这几天见不到你，有件事情，憋得难受……”南宫月有些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情？直接说便是。”萧羽温和说着，女娃童真，能有什么心事？ “那我真说了啊，萧羽哥哥……”南宫月听到鼓励，似乎拿定了主意，“前几日，我在找贝珠儿姐姐，听到鹿明轩师兄，在说你坏话……” 看到萧羽脸色不变，依旧温和，南宫月继续慢慢说道：“他说你，看上去就是毛躁，眼高手低，好逸恶劳，根本不像一个安稳修行之人，刚来几日，便目无尊长，借闭关之名，不知在做什么……还说师傅，太惯着你了，应该让你懂得道理，珍惜眼下，刻苦一些，要是不然，恐怕你最终会误入歧途……” “背后传话，以前母亲便是说过，不是好事……”南宫月低头，轻声说着，“我连哥哥都没有告诉，这几天，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跟你说。可是，鹿明轩师兄对你，似乎很是讨厌，所以……” “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谢谢！”萧羽淡淡一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小月妹妹，你的心地善良，便要保持对人的善意，不要轻易判断好恶……你对我亲近，便会自然将对我不好之人，归于错误，这是一种主观，容易偏差……不过，有你站我身边，我很开心。” 南宫月扑闪双目，用力点头，露出开朗笑容。 “不论怎样，萧羽哥哥，你可要加油哦！”南宫月摆摆手，蹦蹦跳跳而去。将心中的话语说出，她明显好受许多。 萧羽微笑着，目送她离去，心中却有些思量。 本来自己，对于与鹿明轩师兄争夺之事，还有些歉疚，如今听得他的表现，虽能谅解，却增了斗志。 欲要超越别人，被超越者，大多心中不会愉快。也许对鹿明轩来讲，萧羽便是要生生踩着他，猖狂上位之人。 萧羽暗自一笑。论道理，对于如鹿明轩师兄那般，已是占尽优势之人来讲，他的自信，应该更加强大，而无惧挑战才对。 还是说，鹿明轩是因为其他之事，对他萧羽，产生了莫名的敌意怨念？ 萧羽失笑，多般猜测，有何意义？ 我心坦荡，便是暴风骤雨，在我之前，也化轻抚柔和。 见过师傅郭芊兮，萧羽才是明白，原来冷若梅这外门教习之位，并非固定，仅仅算是凡尘游历，轮换之举。 若是真算，她与萧羽已经同在内门，也可平辈相称。 “‘师姐’吗？”萧羽莫名一笑，摇了摇头。 “你在笑谁？”郭芊兮目光烁烁，含笑问道，“我与她也算熟识，你这小子，可要打人家主意？” “岂敢，岂敢……”萧羽连忙正色，低下头去。 郭芊兮发出银铃般脆笑，转而问道：“听闻你一回去，便连续闭关四日，可是有了欢喜，进而大收获？” “多亏师傅指点，”萧羽点头应下，“确实突破，踏入二转‘开窍’。” “果然如此！”郭芊兮轻轻拍掌，站起身来，袅袅而行，“音过窍应，珠玉惊情，你且演示一番，瞧瞧进度。” 萧羽站定，音元运起，沿着昨日破开弦脉，携神游历，畅然而度。 虽非故意，萧羽气势自起，如今境界提高，已是随心婉转。加上有体音轻轻，恍若红尘俗世，繁华落寞，一首乡音转，万般思愁生。 音窍旋转，激发单音清脆，虽无成曲，但胜在自然随性，闻者清雅，可感美妙。 随着强弱变化，每处音窍弹动，彼此交错，泾渭分明，恍若对局手谈，黑白落子，随着体音急促，令人触动。 这与之前，体音杂声无序，迥然而异。 郭芊兮听过，久久不言。 萧羽静静站立，心情微有忐忑。 “你的进度，果然让人吃惊。”郭芊兮最后，开口说道。 她眼中的惊奇一闪而没，点头说道：“本来，我以为，即便你聪慧无比，已是参透了功法，也要至少月余，才可以开始掌握。但看你现在的展示，熟悉操控，几乎已经达到了他人，接近二转巅峰的境界……” 郭芊兮歪着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悟性奇佳，也知道你会进度飞快，但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此地步……” 萧羽听她这样说，原本有些忧虑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听你音起音落，开窍之形，似乎未能遍及全身？”郭芊兮闭目回忆，似有纠结，慢慢说道。 萧羽一愣，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音窍初开，距离圆满，还有时日……” 挥手打断他的话，郭芊兮轻轻蹙起柳眉：“如果没有听错，你这脉弦走势，似乎不是‘龟行法’的记载？” 萧羽坦然回答：“我有些感悟，便自己改了方式……” 郭芊兮有些无语，过了半晌，缓缓说道：“真是不知，你是得天眷顾，还是福大运强……按照道理，你这般冒进，却竟然并无杂声错音，也真是幸运。” 萧羽默然。 “那也已是极好。”郭芊兮安慰说道，“虽有些极端偏颇，若是在其余处，花些功夫，慢慢弥补，整体均衡，总归也能完整。” “唔……”郭芊兮思量片刻，又是问道，“听这音形，似乎开定音窍，已是超过百数？” 萧羽点头承认：“确实如师傅所说。” “人身可开音窍，不过三百。甚至还有修士，最终开窍，不过区区数十之人……你能超过百数，已是奇才！”郭芊兮夸赞说道，“不过，几日之间，开了大半音窍，可是有些，操之过急？” 三百音窍？ 萧羽深信，自身可开，绝对五千之数！ 看来经由仙女姐姐融合辅助，开拓深明，眼界可达之处，何等超凡绝世。 而对于郭芊兮所说，萧羽不知如何作答，他这百窍，按照原意，才是起步！与周身勘定五千窍数，相比之下，已是徐徐而进。 看他不语，郭芊兮微微一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音窍之事，不比其他，你之悟性，该是明白……既已开定，便不可悔----若真反悔，定弦之时，可以避开废弃……” 两人都明白，郭芊兮不过是安慰之语。开了音窍，却不经弦脉串联，便是脱离音体操控，不但不能提升，反而留下祸患。 “罢了，罢了，祸福自有天定。”郭芊兮转回原位坐下，“原本等你过来，我便是教你‘无形音万千’之法。如今看你进度，对于‘龟龙摇’修行，正是该缓，而不可急。便去同修这独门秘法。” 似乎是怕萧羽，凭借悟性，再度不知进退，郭芊兮不断叮嘱。 之后，郭芊兮没有拿出秘籍，而是口述：“‘无形音万千’，乃是‘弹剑峰’祖师，昔年世间游历，卷入凡俗沙场争夺，十年杀伐，最终所悟创。它以剑配为根基，得剑音，悟金戈交击，虚实真文，乃是修行界少有的战斗之术……” “与地音境修为，相和匹配，便是入门篇，‘临江畔’……”郭芊兮细细讲出法门，然后缅怀说道，“我门这系祖师，其实生性淡泊，既不贪图名利，也不眷恋繁华，待人以诚，胸怀广博……创出的独门功法，在入门篇时，其实并不以杀伤为主……” 郭芊兮看向上方，悠悠描述：“昔日江畔，别离故土，祖师舞剑高歌，体音齐鸣，引动江水情至，竟然逆流缓行……此篇，便是由那剑舞而来……” 萧羽认真铭记。 这入门篇，其实并不复杂，贵在用者巧思，千变万化。 讲授完毕，萧羽便是告辞离开。 出了洞府，正见贝珠儿探头探脑过来。 “萧羽弟弟，你又晋升‘开窍’了？”她拉着萧羽，走到一旁，开口便是问道。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萧羽无奈点头。 078.三十、惊人的进度 下篇 “没有想到，你修行之速，如此惊人，远远超过我的预料……”贝珠儿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样积极，是不是看我做你师姐，感到不满啊？” “师姐说哪里话？”萧羽呵呵一笑，“既已认定，怎会计较？” “那便说好了，我的师弟，本便不多，你这家伙，如何提升，也要一直叫我‘师姐’！”贝珠儿目光灼灼，紧盯萧羽。 萧羽不以为意，自然连连应是。 “听说你的开窍之法，与师傅传授不同？”满意之后，贝珠儿又是好奇问道。 “确有不同，我与师傅讨论，得了很多感悟，便是实践修正……”萧羽也不隐瞒，同样说道。 “你还真是大胆。”贝珠儿上下打量，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 “师姐想说什么？”萧羽轻声问道。 这声“师姐”，也让贝珠儿似乎决定什么，看着他，皱眉说道：“有人对我说，你对修行，太多冒进，不求基础扎实，心浮气躁，定然难以走远……” 萧羽一笑，自然知道此人是谁，也不说破，微笑不语。 贝珠儿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的修行，我指导不了。但我知道，任何基础，都该稳固扎实，你比我强，千万不要学我……” 萧羽看她，也是感动。这是真诚待人的好姑娘。 贝珠儿又对他说教片刻，萧羽都是认真聆听。 到了最后，似乎觉得这师弟态度恭敬，很得其心，贝珠儿又是高兴起来。 “对了，珠儿师姐。”萧羽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可知道，哪里可以买到低级音器，或是部件残片也可。” “你是自用防身，还是如何？为何要求这般低？”贝珠儿问道。 “是自用，但不是防身……品质如何，并无所谓……”萧羽含糊说道。 贝珠儿看他不想作答，眼珠一转，拍手说道：“这种事情，你问我，算是对了！派内虽有音器，但多为有主，或是奖励之用。还是山下镇子，多有集市互易，更是实惠。” “那便有劳师姐，指点路线……”萧羽欣喜说道。 “走吧，我也无事，带你一起玩玩……”贝珠儿拉起他手，风风火火便要离开。 “玩玩……”萧羽一边跟着，一边摇头。这个丫头，比岳小昌还要没心没肺。 不过由此，萧羽正好熟悉出入路线，这几日闭关，可还没有了解。 因为小黑身为妖兽，带下山去，多有不便，萧羽便将它留在峰中，自回住处。 大音峰下，自有音索，连接他处，闻声而起，消音而落。顺着音索上下，便是低阶弟子，上下山门之时的最多选择。 顺着音索下来，到了湖边地面，还有两种出路，一是撑舟过湖，二是顺着湖底通道，步行而过。 因为湖中多有修行妖兽，虽不伤人，也易惊扰，贝珠儿带着萧羽，便是顺着通道而出。 有贝珠儿这个本地蛇头，一边带路，一边讲解，萧羽很快记下了出山的路线。 到了山脚，出了山门，两人快步而行，以他们的速度，不到片刻，便是来到附近热闹的小镇。 听贝珠儿讲解，这个镇子，年代几乎与“漠北派”同样悠久，也许居民，因为天灾**，换了一代又一代，不过倚靠仙家门派的好处，让这边的兴盛，历经千年，而持续不断。 不过毕竟时移势迁，人事沧桑，随着“漠北派”的没落，此处势力界限，也是逐步缩小，由当年最繁盛时的巨城，最终沦落为一处平凡小镇。 进到镇中，贝珠儿直接领着萧羽，去了一处熟识商家。 看贝珠儿一路过来，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对修行并不上心的她，人脉却是很好，对于这边的每个人，几乎都很热络。 这是一家名为“恋音阁”的大店子，从外面看去，门面装饰，确实不凡，很有气派。 进入之后，最显眼的，便是一侧的整面墙壁，从外到内，挂着一排精致的画像，似乎均是音修。看年代，基本按照从外而内排列，越是靠近内侧，越是久远。 “镇内集市不时开放，若是急切，这处店家存货也是不少……”贝珠儿跟伙计打着招呼，转头对萧羽说道。 进了店中，里面内堂的空间，其实很大，但萧羽眉头轻轻一皱。 因为音器虽然不少，但货架摆放，位置设计，却显得有些杂乱，不算规整精致，更别提萧羽以往所见，那种档次规格的商家，独具匠心的配置。 不过看到人来人往，也不算清闲的气氛，可说店主的生意，真心不差。 得了伙计通报，店主亲自从后室赶了过来。这是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体型微胖，面容和善。 萧羽四处看了一下，各种音器虽是不少，但标价不低，若是布阵之用，太过浪费，手中钱财，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店主看到贝珠儿的神态，已是知道买家是谁，殷勤地跟在萧羽身边，等着应话。 见到新奇的音器，萧羽也是简单问过，店主有问必答，就是有些啰嗦，有的没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看来也是生意习惯。 萧羽随口聊了几句，看他回复的兴致，反倒比自己还高涨，估计是猜到“漠北派”的新人，想要招揽客户，建立长久关系。 “店家！”贝珠儿站在一旁，看不过去，叫了他一声，说道，“别在这边唠叨，跟我们显示嘴皮子了，你后面那些，便宜实惠的货物呢？” 说完，贝珠儿看店主一滞，眼珠一转，也不等他答话，直接奔了旁边的一个角落。 之前她一直没有说话，但与萧羽初来乍到不同，显然对这边，早已熟悉了解。 店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地方，有些尴尬笑道：“哎呀，姑奶奶，你又挑那些做什么……刚刚已是卖完的啦……” 贝珠儿停步，回头看着他，有些不信说道：“前几日，我还来过，一大堆的玩意儿，怎么说卖完，便卖完了呢？你不会是为了那些死贵死贵，还华而不实的东西，诳我们的吧？” “呃，我说姑奶奶，老主顾了，怎会骗你呢？”店主鞠躬赔笑，说道，“前几日，刚有一批猎宝人，满镇子挑拣，东西都被他们挑去了……” 店主怕萧羽不喜，还回头对他，稍显委屈笑笑，说道：“那群猎宝人，眼睛都毒得很，什么宝贝，价格都压到最低，收出去后，再加倍卖给修行士，可好有赚得呢！你看你看，连我们店里东西，都被他们看中，可见我这边的便宜实惠啦……” 店主话语不停，说完这边，又指着旁边货架，絮絮叨叨说道：“你看看，这边的低级音器也是不贵，比方才那些便宜不少，你来看看，多买可以商量贱卖……” 贝珠儿一下打断了他，开口说道：“之前那种，部件碎片之类的，你该一直在收集的吧……什么时候可以有货？” “后日吧，很快！最迟便是后日，可以供上一批……”店主也不计较，连连说道，他这人的脾气，看来也被磨练得很好。 “那就这样吧，我们后日便来看货，可别再被人收去了啊！”贝珠儿立刻拍板说道。 店主立刻点头，说道：“好嘞，没有问题，漠北派是铁打的主顾，有需要的话，当然可着你们优先……” 贝珠儿也不搭理，这个话语不停的胖子，拉着萧羽便走了出去。 “放着店家在这边张罗，等着后日再来便是。”贝珠儿对着萧羽说道，“我要去那边小街逛逛，你可跟来？” 萧羽摇头说道：“这边的音器不错，我再了解看看。你自去玩吧，不必顾我。” 贝珠儿显然起了逛街的兴致，点头说道：“那你先自己逛逛，若是看中要买，记得还价，他若是敢以次充好，我下次找他算账！” 看她风风火火而去，萧羽又回到店中，简单挑了两件便宜的低级音器，也未还价，便是直接付账，转身出来。 这条街上，并不算特别繁华，如贝珠儿惦念的趣味，在此街上便是难见。 萧羽随意逛着，看到其他一些音器店，也进去瞧上一瞧，不过很快便是出来。 这样一比，也看出不同，果然贝珠儿选的店家，确实不错，货物、价格，都算最佳之选。 这时，萧羽信步而行，走过一个巷子口，忽然无意之间，发现内部阴暗角落，似乎存在一家店铺。 店铺门上标志，隐在幽暗之中，本来不算明显，但以萧羽眼力，还是一下看出，那是一柄造型怪异的长剑。 萧羽起了兴致，迈步进去巷子。 凑近了一看，这家店铺，只是一个小小门面，招牌破旧，仅能辨别出“剑庐”两个大字。 看样子，是家专门卖剑的小店，只是这位置实在太过偏僻，不在主街位置，可要僻静得多了。 萧羽掀开门帘，一股灰尘，簌簌落下，在他身旁，被无形波动退散。 以音修的境界，自有音元护体，凡尘雨露，轻易不会沾身， 外面幽暗，内里却有灯火轻燃，照着厅内布局。 出乎萧羽意料，屋内摆置，实际并不脏乱，小处精致，也有一种妙意。当然，扫眼看去，其实也没有多少物件，室内虽小，也显得空旷。 一抬眼间，正面柜台后方，挂着一副草字：“音起尘落拜云烟，缘去西来换酒钱。未得破凡谁人问？庐旁轻歌蝶梦仙。” 079.三十一、临江畔 上篇 音起尘落拜云烟，缘去西来换酒钱。未得破凡谁人问？庐旁轻歌蝶梦仙。 萧羽静静伫立，似从这草书之上，觉察某种音意，但微弱不可闻。 目光挪到草字之下，却是一副墨画，简单几笔，勾勒出了一柄奇形怪剑。 萧羽发现，这剑与店外标记，应是相同一致。 即便不是画道行家，但萧羽修行超脱，音体沟通天地，冥冥中自有超凡感应，加上剑配日久，此时瞧这把画剑，恍惚之下，似有破画而出的灵动…… 萧羽心下一赞，这个“剑庐”小店，倒与那“恋音阁”，完全相反。一个当街闹市，外表富丽堂皇，内在杂乱不堪；一个隐于幽巷，外表破旧朴素，内在却雅致不凡…… 有了字画神韵，再去看堂内，更觉简单素雅，比之其他，小了近乎一半的空间，令人有种，静谧平和的感受。 萧羽在其间，稍微查看了一下。 剑器在凡间，并不少见，但这里是漠北脚下，总该有些音元淬炼过的精品，才好出售。 令他有些意外，此处货架所摆，样式虽然古朴，但似乎都是凡品。 这时，不知是掌柜还是店主模样的男子，从内间走了出来，身形高瘦，头发花白，但看起来只是中年，见了萧羽，也不招呼，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萧羽继续四下打量，这个店铺的门面虽小，货品不多，但标示价格，可都不是常见，个个都算得上天价。 全部打量一遍之后，萧羽忍不住，对着那男子问道：“店家，你们这里，不卖便宜的吗？” 那个男子闻言，看了看萧羽，片刻之后，才缓缓笑道：“此店所售，大多量身打造，都是预先订做。” 简单一句，也不再解释。 萧羽有些诧异，看了看那个男子，这样做生意，还能红火？ 恐怕，不是店大欺客，便是不虞销路…… 萧羽重新对着店内，上下打量。能够提出量身定制，必然手艺非凡。酒香不怕巷子深，既然将本店设在如此位置，也必然不会忧虑一般商家所思。 又是一圈看罢，萧羽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那个男子忽然出声，喊了一句：“年轻人，稍等一下。” 萧羽回过身来，疑惑的看着他。 那男子从柜台之后，慢慢踱步而出，到了近前，笑呵呵的望着他，眼神温和而镇定。 萧羽忽然对这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但在何处见过，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你需要剑吗？”那男子温言说道。 “其实，我仅仅对贵店好奇，进来一观。”萧羽指指腰中细剑，摇头说道，“我身边，已有一剑。” “嗯？”对于那细剑，那男子开始仅仅一瞥，转而忽然一怔，眼中似有精光闪过，紧紧盯着那剑，问道，“不知，可否将此剑，借我一观？” 萧羽不以为意，随手将剑抽出，递了出去。 江湖之中，对于顶级剑客，虽有剑不离身的说辞，但萧羽成就音体，剑配修行，与此剑，已达某种默契，近身之下，甚至可倏忽自回，还不虞普通凡人抢夺。 那男子接过细剑，细细打量，甚至伸出手指，轻轻抚摸。 萧羽注意到，这男子虽上了些年岁，但双手白嫩，恍若女子。 这细剑乃是当年，自猎宝人手中，偶然所得。之前外表破旧，还是萧羽后来，随意寻了剑鞘套上。如今剑身经历多次淬炼，焕然如新，与之剑鞘，已是十分不匹。 仓啷---- 那男子抽出剑来，剑身反着火光，掠过双目，他的眼神，在莫名颤动。 萧羽看着那男子握剑的手法，感觉极之熟练，非是多年经验，不可模仿。 随着他拿剑在手，整个精神，似乎都立刻凝缩，全全投注在那剑中。 闭目，皱眉，那男子的神色，变得严肃静穆，空着的另一只手，并成剑指，顺着剑柄，一路抚向剑尖。 那一瞬间，萧羽感受一股强烈的压迫，如同处于深潭，不断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而这压迫的源头，便是那男子，单手持剑的所在。 嗡---- 似乎感受主人情绪，细剑忽然自鸣，经由萧羽音元淬炼，留有些微灵动的细剑，将这男子的手指，猝然崩开，仿佛在宣告自己，如今的变化。 那男子一颤，睁开眼睛，看了看手中剑，似乎叹了口气，神色蓦然放松下来。 “此剑，你是从何得来？”那男子用仿佛干渴许久，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 “偶然得自他人之手，不知来历……”萧羽平静答道。 “这样……失态了。”那男子闭上双目，又是睁开，已是平和下来，点头说道，“此剑，乃是我多年前所铸……却未想，如今又能再见……” “哦！竟然如此……”萧羽看着他，眼神明亮。 “放心，既是跟了有缘之人，我自不会再有他念。”那男子温和笑笑，将剑递了回来。 看萧羽伸手接过，他又说道：“不过，你这剑鞘，并非此剑原配，束缚日久，恐怕会对剑灵有损……如果你不介意，此处正好留有合适剑鞘，可以相配，你可愿购买？” 萧羽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合适，自然可以。多少钱？” 那男子说了个数目，让萧羽很是诧异，不是很贵，而是便宜得离谱，几乎相当于白送。 “这个价钱，你真确定？”萧羽问道。 那男子笑了笑，转身走进屋中，没多一会儿，拿着一把淡黄色的剑鞘出来。 萧羽默默接了过来，将细剑向其中一插，果然与前不同，松紧正合。 以他如今的音识，甚至可以察觉，细剑在轻微的鸣动。 “你铸剑之时，叫此剑何名？”萧羽忽然问道。 那男子露出一丝回忆表情，却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已物是人非，此剑如今，可看出是经过重新祭炼，算重头再来，过去的名字，不要也罢……” 萧羽点点头，迟疑一下，说道：“我用它至今，也未有称谓，不知你可愿意，重新为之起名？” “你作为主人，不想为它定个名字？”那男子有些奇怪。 “首先，它是我的伙伴……”萧羽摊手说道，“其次，我想，你可能愿意为它，做最后的留念。” 那男子观察萧羽的神态，发现他非是玩笑，慢慢点头，说道：“我仅提个建议，采纳与否，都还在你。” 他又将剑从萧羽手中要来，隔着剑鞘，悠悠细观，发现剑柄之中，嵌着一块小小石粒，似乎是有人故意放入。 在幽幽火光中，那石粒仿佛泛着一点，微不可及的光华。 “银月有泪，落地成沙……”那男子轻轻说道，“不如叫它，银沙剑吧……” “银沙……”萧羽接过细剑，轻轻摩挲，感受着剑的欢快，“以后，你便是银沙了……” 得了剑鞘，萧羽又提起方才的说价：“你确定，是那种价钱吗？” 那男子点了点头，叹口气说道：“既然合适，你便拿去罢。” 萧羽数出银票，并未多拿，但凑了个整数，付给了那男子。 “我的货物，并非一定是剑。”那男子忽然说道，“一般音器，都可打造。你若再来，定有优惠……” 点了点头，萧羽也不打算继续逗留，推开店门，顺着巷子，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那男子表情变幻，许久没有说话。 门前的小小破旧旗幡，在凉风中，不断舞动，翻卷…… 萧羽一路寻着贝珠儿，路过有普通乐器店时，也是顺手收了一些，作为隔绝音阵之用。 当萧羽找到贝珠儿时，她显然游兴正浓，也没问几句，便敷衍打发，让他先行回去。 萧羽无奈，只好丢下师姐，独自原路而回。 回到“弹剑峰”上，一来一去的萧羽，因为修体能力，完全没有感觉疲累。 小黑第一时间，便知主人归来，自院内窜出，扑上来迎接，张口，却是询问礼物。 这让萧羽大为尴尬，却未想到，它从哪里学来这番心思？只好赔罪，约好再次下山，定然带些本地小食，小黑这才作罢，摇摇摆摆游走。 萧羽坐于屋内，开始修行。 星耀九天诀，因为天魔晶石之助，积累已是极快，估计不用多久，便可达到四重巅峰。 锻体过后，便是修音。 没有唤来仙女姐姐，萧羽心态平稳，独自缓缓行功。 以自然之意，行“龟龙摇”法，让他几乎耗尽音元之时，却顺利再破百余音窍，整体达到三百之数。 这是郭芊兮之前所言，常识所知，可以开窍极限。萧羽仔细体味，确实能感到一种完整圆润，若是选择此数，进行构建窍脉，也许普通音体，均可以达到，较为平稳的周身均衡。 不过，对于萧羽而言，还远远不足。 简单歇息片刻，萧羽来到崖台，看着广阔妙境，抽出银沙剑。 刺、撩、劈、扫、格、崩……一剑剑行来，招式似缓实快，所有剑势基础，都有不同演化。 临江畔，虽是“无形音万千”的入门篇，未讲杀伐之道，但实际，乃是这套音修剑配之术，最重要的总纲。 其中，手眼身法步，各方基础技巧，均在其中，阐述了特立独行的延展深化，具备了完全不同于凡俗剑术的活力，以及蓬勃生命力。 看昨日郭芊兮随手演示，肢体美妙，或是苍劲有力，或是柔韧似水，轻灵，洒脱，飘逸，机变，各种动作，舒展之极，剑舞由来，果然美轮美奂！ 080.三十一、临江畔 下篇 萧羽慢慢模拟，细细感悟。 待到整体施展开来，剑音鸣动，体音自然应和，相促相携，于音动呼应之处，借剑舞优美之法，由外而内，促进修为增长。 它除了将音修积累，自然吸纳之无形音元，巧妙融入剑招，于此同时，更提出极情之说。 修行需忘却凡情，容纳自然天地，但地音境中，不过初脱凡体的新丁，红尘俗念，哪里那般容易抛却？ 所以祖师另辟蹊径，将人生百情，嫁接剑配之中。 人有情，剑无情，但音元相匹，人剑同契，自然可以做到寄托百味。 剑有真音深藏，却无真情天生，应用人情感悟，寄托启蒙，便能加速唤醒真剑，更达一致。 极情于剑，极剑于情。 剑音生于金锐，本便冷酷，有了人情抚慰，感悟化音，比之寻常剑配，自然多了灵动，多了相依。 音修御剑，不过音控，但以真情维系，便是不灭唯一。 人剑同在，情剑动天。 人无情，而剑有情。到了此处，剑配便算入门大成。 萧羽虽无祖师那般天纵之才，但百世体会，汇聚破凡，更有自身的一番感悟。 此“临江畔”之法，几乎与他，完全吻合，萧羽越是操练，越是沉迷，对于剑法奥妙，越是得心应手。 不知不觉间，他随手挥动，剑芒悠悠，脱飞而去，在空中画出无形音鸣，久久方散。 耗尽的音元，已是回复大半。 修习此法，果然可以同步提升音元，效果虽不及正宗音法，但更强于之前修正的“体修功”。 萧羽耐力惊人，只觉精神欢畅，不由哈哈大笑。 小黑在附近玩耍，受到惊动，窜了过来，看到主人无事，又悠哉离去。 夕阳已落，月明星稀。 有了自身体悟奠基，萧羽再次唤来仙女姐姐融合，演练剑法。 果然，感悟已在，加上经验境界，萧羽对“临江畔”的认识，越加洞彻。 随着剑舞，体音幽幽，所有开启的音窍，自然雀动，在月色之下，鸣鸣而声。 若有旁人，远方相观，便会恍如，见到仙子临凡，一团剑光如袖，绵长柔软，不时甩击远空，破空轻吟，翩若游龙，又有清音相伴，醉人若迷。 萧羽融合仙女姐姐，所练功法，都会与原著不同，即便大体形似，其中神韵，也是迥然。 这种修正，大多来自高位者的本能，萧羽极之信任，毫不怀疑，而且体悟感受，也如同量身打造，极为自如，更加产生认同。 两人其实一体，本心如一，所谓心有灵犀，既不突兀，也更顺畅，自然随性。 时辰到后，仙女姐姐自去，萧羽并未停住，按照感悟余韵，继续习练许久。 小黑耍得倦了，寻到主人身边，等他收势站立，这才扑过来撒娇。 萧羽摸着小黑凉爽身躯，从内视中脱离，若有所思。 方才沉迷剑势，未有明察，此时回顾，才有疑惑，似乎仙女姐姐融合的一刹，体内亏损的音元，已是完全补满…… 这种境况，该是因为破了印阵，仙女姐姐恢复一丝力量，才是带来。 她虽轻描淡写，对这“一丝”不屑于顾，但可想而知，这一丝力量，质量等级，比之萧羽这般低阶音修，何止天差地远！ 若真如猜测，日后萧羽，便真如同携带了特种仙药，每日都可补齐亏损，不但修行更速，遇到紧急，更是逆转底牌。 萧羽意志强大，虽有惊喜怀心，仍能安然入眠。 第二日时，萧羽修行“龟龙摇”之后，特意细加关注。 果不其然，当仙女姐姐上身一刻，萧羽因为开定音窍，所损音元，霎时便是补满！ 猜测既定，他更是精神振奋，斗志高昂之下，修习进步，愈加提升显著。 “真是胡闹！”鹿明轩露出师兄威严，摇头说道。 鹿明轩也是今日，找上贝珠儿，这才偶然得知，萧羽和贝珠儿两人，之前还曾下山一事。 “这才上山几天，便不安分！修行本便是长久耐心，一时的玩性，都抑制不住，何谈长生？” 话虽严正，但他的眼底，流露出轻视讥笑，便让贝珠儿看见。 贝珠儿蹙眉说道：“鹿师兄，你是不是对萧羽师弟，有些成见？” “怎么可能？我们以往又不相识。”鹿明轩立刻摇头，说道，“都是师傅引领，他不听劝告，自走他的道路，我也没有办法，等待日后前程，自有公论……” “萧羽师弟下山，也不过熟悉山门周围，乃是应有之意。”贝珠儿看看脚下，有个石头，便用脚轻轻踢了开去，“不过，鹿师兄你，对于之后的法斗赛，就真不在意吗？” 鹿明轩转过身子，表情有些不耐，淡淡说道：“有没有这场，我无所谓。他是不是看重，我也没有兴趣。” 贝珠儿听出他的情绪，皱眉说道：“鹿师兄说得极是，其实，我也该勤奋修行，免得在师兄弟间碍眼。” 说完，便是转身，不再搭理师兄。 鹿师兄哑然，自觉无趣，只好讪讪离开。 不过，转而，他便寻到了章方仁师弟，看他收功起身，便是上前。 “师弟，最近修行，可是顺利？”鹿明轩一副关怀之意。 “还好，刻苦坚定便是。”章方仁随口回道。 “你可曾听闻，萧羽师弟，昨日又跟着珠儿师妹下山？”鹿明轩叹气说道，“珠儿师妹那般性格，你也知道，两人能有什么正事，还不是游山玩水。” 章方仁一顿，慢慢回头，看着鹿明轩说道：“师兄，你不是曾说，他的进境太快？如今下山放松，也是缓驰之道。” “……师弟说得也是……”鹿明轩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对了，贝珠儿师妹，曾说师傅夸这萧师弟，是剑配的天纵之才，若论‘无形音万千’，恐怕还真算他天生的优势……” “剑配，不过音修末技。”章方仁摇头，缓缓说道，“虽然‘无形音万千’，乃是本门绝技，但师兄你地音三转，修为高深，萧羽师弟再是剑术高手，也不过初入一转，单靠技巧，怎也不是师兄的对手……” “嗯……”鹿明轩没有回应，再呆了片刻，告辞离开。 到了外面，轻风拂面，他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隔日，是与“恋音阁”约定之日，未等萧羽下山，贝珠儿却先是赶来，兴致勃勃，显然对于还可下山游玩，心有期待。 两人下山之时，贝珠儿问到萧羽，他之前下山所得。 “几件便宜音器，一些普通乐器，没什么别的入手……”萧羽随口答道，“还好，最终得了一个剑鞘。” “咦？”贝珠儿的眼光，落到剑上，有些惊奇，“这样式不错啊，比你之前那破旧难看的家伙，顺眼太多了！不过，没见‘恋音阁’中有这种东西，多少钱买的？” “不贵，几乎白送……”萧羽淡淡一笑，说了价钱。 “呀，呀！”贝珠儿将剑讨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上下摩挲，“没看出来，你也是个会讲价的呀！这货我看不出好坏，但质量真是不错……握在手里，也好舒服……” 看贝珠儿爱不释手的模样，萧羽说道：“你若是有意，不如也去那家买上一个？” “还是算了。”贝珠儿叹了口气，把剑归还，“要是师傅见了，又要不停唠叨，咱们剑配，本便是音修辅助，是护身斗术，而非修行根本……我让师傅失望，也不能再让她不快……” 萧羽看了看她，微微点头笑笑。 “其实，师弟，你对下月的法斗赛，是否有着自信？”贝珠儿犹豫良久，还是问了出来。 “是的。”萧羽毫不迟疑点头。 “……”贝珠儿咬着嘴唇，沉默不言。 她有些不解，为何这个师弟，一直以来，都有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自信。 不是狂妄，不是傲慢，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甚至令身边人，都会受到影响，不觉得突兀的气质。 希望他和鹿师兄，不要因为这场法斗赛，伤了同门和气吧…… 萧羽不知贝珠儿所想，但她能够安静下来，也乐得轻松。 两人来到山下，重新进入“恋音阁”，那店主果然守信，留了很大一包。 有贝珠儿在，萧羽不需动嘴，便在店主疼惜的眼神中，以极为便宜的价格，通通收了回去。 当然，即便便宜，也消耗了不少银钱。 萧羽心中想着，等过了这段日子，便要谋些赚钱路子了。 贝珠儿还想逛逛，得了材料的萧羽，却心念己事，告别师姐，匆匆回到门中。 之前因为布阵材料不足，稍稍拖了几日，萧羽可是时刻惦念为仙女姐姐，消磨封印之事。 一亿八千万阵，不是等闲，若是开始便拖拖拉拉，必然不能坚持到底。 到了屋内，萧羽吩咐小黑守卫在外，免得外人闯入。 自己摆了隔绝音阵之后，萧羽便唤出了仙女姐姐。 因为已是做过，一切都轻车熟路，很快，仙女姐姐便因地制宜，摆好传送阵法。 “既然恢复一丝力量，我可再帮你一点便利……”仙女姐姐要过他的银沙剑，对着那界原石，轻吹口气。 “此阵世界已有察觉，对核心做了隐藏，我无法将你直送附近。但有这界原石，便可以在印阵世界内，指引核心所在。” 仙女姐姐飘于半空，长发如丝。 “还是那句话，你之安全，比完成目标，更为重要。” “去吧！” 081.三十二、再入印阵 上篇 萧羽双臂枕头，躺在小卖部门口，那条破旧的长板凳上。 在他周围，是一片紧密的小树林。 阳光，从探过来的树冠上，散射下来，闯过重重叶片的阻碍，投射在地面、房屋、以及他的身上。 斑斑影影，稀稀落落。 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位于山区和平原交界。 此处，地广人稀，虽有绵长的公路，但来来往往，都是过路的长途汽车。 萧羽穿着当地的装束，似是聆听，似是思考，偶尔侧头，看看对面，那个闲不住的少女。 那个少女名叫李玲玉，穿着浅色的运动装，草绿色的登山靴。秀发之上，架着一副宽大墨镜，与她的皮肤相衬，使得少女看起来，显得更加白皙健康。 此时的她，正俯着身子，慢慢合起双手，想要抓住一只美丽的蜻蜓。 萧羽和李玲玉，是在远途的客车站遇见，恰好坐在一起。 听说两人目标方向，基本相同，这个独自旅游的外向少女，便很快与他熟络起来。 初来乍到，对陌生世界，还显得有些生疏的萧羽，原本以为，这个爽朗大方的李玲玉，正好合适给自己，做些掩护照顾。 结果最后，一路行来，很快调整完毕的萧羽，无奈发现，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时时照顾对方的角色。 这个娇生惯养，甚至有些天真的丫头，虽然性格开朗，外向活泼，但却是第一次远行，从未见过太多山区、原野的风景，一路之上，很是惊奇兴奋。 到了此地，搭载的汽车忽然抛了锚，不得已，将所有乘客放在本地，自寻办法。 此处虽然偏僻，但有很多路过的车辆，陆陆续续，也载走了很多人。 只是因为李玲玉，不断在惊讶于新奇风景，或是照相，或是捉虫，还等待品尝了当地仅有的小吃……导致最后，原来一车的乘客们，就剩下他们两个。 蝉鸣声中，正阳西斜。 萧羽看看天色，再不出发，恐怕就要在此耽误一宿，还是无奈起身，走到了李玲玉旁边。 “走吧，天色将晚了。”他虽轻声说话，那蜻蜓还是应声而飞。 “呀……你真是的！”李玲玉嘟起了嘴。 萧羽笑笑，可不再任她玩闹，一把拉起了她的背包，就这样单臂凌空，拎起了娇小的少女。 就在不久前，公路边上，刚刚停下了一辆越野车，看来可以载人。 几个山民，正和司机谈妥，要顺路回家。转眼，看到一个高瘦俊朗的长发青年，就这样拎着个少女，轻若无物的走过来，都是目瞪口呆。 “不介意，一起搭个车吧？”萧羽笑笑，说道。 温和的声音，似乎有种异样的魅力，让这些人都心下平和，丝毫不再顾忌，他的异常巨力。 “好，好，您请！”几人都是热情招呼。 几个山民都是壮汉，即便愿意同坐，这车空间也不是足够。 “去后备箱呢？”司机拍拍脑袋，询问的看看萧羽。 萧羽无所谓的点点头，旁边李玲玉偷偷看到，那些山民身上油黑的衣服，也是连连点头。 这个越野车的后备箱，还是极大的，稍微挤挤，坐下他们两人，自是可以。 离开这个路口，便是山区。 一边贴着山崖，一边临着大河的公路，并不宽敞，弯弯曲曲，又有不少土坑，和掉落的山石。 但老司机在这路上，可是开惯了的，熟稔的把着方向盘，左拐右拐，还有闲心，与几位乘客，随意的聊天唱歌。 陡峭的高山，如被河水当中劈开，立在水侧，如同两扇巨门耸立。 看着窗外，沿着公路，入目满是绿色，还有零星出现的石屋。 大约两个小时后，车子上了高原。 远处的白色的山尖，阳光反射之下，闪耀出点点的银光，那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李玲玉扭着身子，趴在窗边，看着路边的深崖，颤抖的说道：“好壮观啊，就是有点晕……” “晕，你还要看？”萧羽扭头说道，“实在要看，望着远方，别看近处。” “好吧……”李玲玉将身子缩了回来，无意间碰到了萧羽手边，被厚布包裹的长条器物。 “对了，一直没问，这是什么呢？看你一直随身背着。”李玲玉又把好奇心，用在了萧羽身上。 “没什么，一点小爱好。”萧羽淡淡说道。 上了高原，公路重新变成直线，很快离开了山区，两边的景色，变成青草起伏，无垠蔓延。 “哇！”李玲玉看着窗外，忍不住伸出手去。 这里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白云不动，便如棉花糖般，挂在蓝色幕布。 “能不能吃呢……”李玲玉咽下了一口口水。 不久后，很倒霉，这个越野车，也突然坏掉。 “唔……”萧羽看看天空，神秘的一笑，喃喃道，“这样，就是阻碍吗……” 李玲玉刚刚照了两张相片，还想停留，却被萧羽伸手拉着，不得不向前走去。 那些从车上下来的山民，已经习以为常般，徒步而前。 “你说，他们会不会抢劫我们呢？”李玲玉看着前面那几个大汉，轻声说道。 那群山民，似乎接近家乡，哼唱之中，一时兴起，显得十分豪迈的脱掉了上衣，光起膀子， “抢劫？”萧羽笑笑，将包裹的长条器物，背在身上，“你只管放宽心。” “你们也是去县城吧？”有个山民回头，对两人喊道，“不远了，走到明天午时，就到了。” “走，那不是要露宿？”李玲玉看看自己小小的包囊，有些发晕。 “莫怕，如你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萧羽还是平和，微笑劝道。 几人同路而行，一点也不寂寞。 那几个山民，聊天说笑，还唱起山歌，偶尔跳着独特的舞蹈，一蹦一跳的前进。 李玲玉神经粗大，很快便和这几个，热情相邀的壮汉，唱跳到了一起。 萧羽看着这个，之前还指着他们发抖的少女，只能无语摇头。 太阳落山，天色开始阴沉。 一个山民指着天边，忽然叫道：“哎呀，要下雨了……” “雨……吗？” 好吧，不久后，萧羽不出意料的发现，从天而降的，并不是绵柔的雨水，而是噼啪坚实的冰雹。 “怎么好像，总是遇到倒霉事呢？”李玲玉终于有些反应过来，拉着萧羽抱怨说道。 两人都没有多余遮蔽的物件，萧羽便将娇小的少女，抱在怀里，依靠身躯，去帮她遮挡。 “这样不是很好，若是一帆风顺，你以后，哪里寻得那么多的谈资？”萧羽仰面，轻声说着。 在夜色的掩护下，没人发现，落下的冰雹，并不能击打到他的身体，而是在近乎接触一刻，纷纷被斜弹了开去。 旁边的山民，虽然对突如其来的冰雹，抱怨不已，但身上厚厚的衣物，让他们虽也狼狈，却并没有如何受罪。 “诶？你的身上，好像有声音呐……挺好听的……”发觉这冰雹，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的少女，又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这场冰雹，应该不会持久。”萧羽淡淡说道。 “哦……”李玲玉听话的转移话题，继续说道，“你说，要是这样下去，会不会没到那边，我们就遭遇更可怕的什么，不小心死掉啊……不过这里风景不错，作为埋骨之地，也算值得啦……不要，我这么青春可人，可惜了些呢……呀……你说啊……” 萧羽听着怀里少女，絮絮叨叨，不停说着，也不应答，就是这样，稳稳的迈步前行。 这种阻挠，对自己而言，真心不算什么……果然初始的世界，都是极弱的啊…… 大概在夜半三更之时，前面的山民，忽然叫了起来。 不是到了县城，只是个半路的小村子。 看到怀中打着瞌睡的少女，萧羽一笑，也是连累她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深夜的村屋，挡住了外面劈啪声响。 好心的村民，拿来了热腾腾的汤面。萧羽和山民谢过，便要开动。 闻到香气，本来半睡半醒的李玲玉，忽然惊醒过来，欢叫一声，眼巴巴瞧着萧羽。萧羽笑着，把手中汤面递了过去，少女急不可待，接过便吃，结果“哎哟”一声，烫到了舌头。 “哈哈……”屋内几人，都是大笑。 吃过夜宵，几个山民自发走了出去，一人回身，豪爽说道：“你们小两口，睡在这边，我们去找别的住处。” “嗯。”李玲玉稍有害羞，但还是大咧咧替萧羽答应。 简单洗漱过后，两人便和衣而卧，少女其实心头有些紧张，但看萧羽老实睡在旁边，一点也没有异动，这才安心睡了过去。 屋外声响，一直未停，但有节奏的动静，便是最好的催眠曲。 很快，屋内，便只留有少女，浅浅的呼吸声。 一道精光闪过，是萧羽睁开了双目。 他坐起身子，看看李玲玉熟睡的背影，笑了一笑。 拿出身边，包裹的长条器物，解开一端厚布，露出了银沙剑的剑柄，界原石在这深夜之中，微微泛起一点白光。 萧羽将剑身直立，剑柄朝上，松手之后，那剑向着一个方向倒去，萧羽伸手一抄，又回到手中。 将厚布慢慢重新缠好，萧羽看着刚才剑指的方向，默默无语。 082.三十二、再入印阵 下篇 第二日清晨，李玲玉一觉醒来，看到萧羽已然不见，有些慌张的起身，跑到门口。 “你不说过，早上必须洗漱化妆，才可出来见人？”萧羽正站在晨阳中，回头对着她笑。 李玲玉有些眼花，觉得这个之前认识的大男孩，身上萦绕着一股，无法言语的朦胧光芒。 “呀，素颜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少女，捂着脸，跑回了屋子。 萧羽呵呵一笑，转过来，看着远方，周身，重新发出幽幽音响。 当李玲玉收拾完毕，两人坐上了一辆路过的货车。 “那些山民呢？”李玲玉问道。 “你起来的太晚，他们一早便走了。”萧羽笑着回答。 “哦……”李玲玉有些惆怅，刚交的朋友，估计以后也很难见到了。 “咦？你这饰品好漂亮，哪里买得？什么，你自己做的，呀，太厉害了……” 结果，伤感不到片刻，同坐一车的当地姑娘，又成为了这个少女搭讪的对象。 萧羽看着这一路上，如此重复，不断抛洒友谊的阳光少女，嘴角微微翘起。 这一次，因为距离不远，很快，两人便到了县城，一起下了车。 说是县城，其实，就是一条大街，两旁排列盖着不高的房屋。 “地方到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萧羽看着不断张望，一脸新奇的李玲玉。 “你呢，你要去哪里？我跟你走啊……”少女显然还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旅伴。 萧羽皱起眉头，问道：“你千里迢迢出来，到了地方，就没有目标了吗？” “其实，经过这一路，我才知道……”李玲玉缩起了脖子，怯怯说道，“一个人出来旅游，实在风险不小……” 看似大咧咧的开朗少女，还是有着自己的胆怯。 “……这样吧，我给你找个队伍，你跟团走吧。”萧羽沉吟一会儿，开口说道。 李玲玉眼珠一转，点头答应道：“好吧……” 两人问了路人，寻了当地的旅馆，走了过去。 正巧，在旅馆门口，有个身穿黑衣的高个少女，正一脸严肃，对着同伴说教，她的气势很足，声音也是不低，萧羽两人在旁边路过，很快听明白缘故。 “你好！”萧羽等她数落完毕，才拉着李玲玉，走了过去，“你们是组团过来的吗？” “你们是？”那个少女有些戒备的看着两人。 “我们是一起过来，她是旅游的学生，人生地不熟，希望能跟团，费用自理。”萧羽温和的笑着。 听了他优美的声音，那少女心头一松，原本蹙起的眉头，立刻和缓了下来。 “你们一对，就敢跑到这里来？真了不起！”黑衣少女伸手，说道，“我叫姚莹，欢迎你们加入。” 萧羽拉过李玲玉，过来与姚莹握手。 姚莹一边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介绍说道：“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出来采风，其实也是旅游，我是班长……现在屋里的人基本都出去了，听说北面不远，有本地的梵教寺庙，都去瞻仰了……有个同学昨夜偷跑了出去，刚刚回来，我就是留下来等他……” 萧羽看看她指的方向，眼神微微一动。 “你们吃过了吗？这里还有一些早餐出售……”姚莹没有看出萧羽的异样，热情的对着两人说道。 “还真没吃呢，早上起来得匆忙……”看到那些热乎乎的早点，李玲玉的眼睛，立刻直了。 姚莹帮两人点了两份，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愿意跟来，等吃饭早饭，便一起过去那边吧。” “好的，那就这样吧！”看萧羽沉默没有说话，李玲玉点头应答。 吃过早饭，三人，加上方才，被姚莹数落的那位同学，一起租了辆小车，离开公路，向着北方前进。 虽然是小路，但走的人川流不息，基本与平整大路，已然没什么区别。 行了一阵，前面开始出现，极具当地宗教风情的高塔，一座连着一座。之后，便是连绵的围墙。 等靠得近了，发现了许多，由一组一组走廊，交汇而成的通道。偶尔可见花白头发的老者，佝偻身子，慢慢的虔诚走过。 红色墙面，金色栅栏，褐色地面，阳光穿透通道，照在这颜色之中，形成一排排，斜长的亮格，上方，还有多个塔尖，自走廊后伸出来……这一切光影，构建搭配，显得安静而肃穆。 随着地势起伏的长廊，又是行了一阵，到了宏伟的大门。 四条老狗，懒洋洋趴着，晒着太阳。 萧羽几人，从车上下来，就顺着大门后，一条凹凸不平的斜坡土路，一直向上走去。 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有些杂乱，看起来也不坚固。不过，越是向上，看见的房屋，也便越来越是高级宽敞。 这时，姚莹指着远处的一群身影，说道：“那些，便是我的同学们……” 对面，似乎也看见了姚莹一行，几个离得较近的女生，快步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萧羽和李玲玉。 “你们这一对，好养眼啊！” “好帅的男朋友，你好有福气哦……” “这位妹妹也很好看啊！” “嘻嘻……” 几个女生拿着画板，围着两人，叽叽喳喳的说道。 萧羽笑笑，李玲玉却有些尴尬，摆手说道：“其实，我们不是……不是那种关系。” 几个女生一顿，还是笑着，但看萧羽的眼神，都变得侵略性十足。 萧羽左右扫视了一眼，对着姚莹说道：“你们都在一起，便照顾一下玲玉，我去四处看看，不用等我。” 不等姚莹回复，他便在李玲玉可怜的目光中，快步离开。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 “我醉了……” “录下来就好了……” “看来，真不是一对哦！” 旁边女生看看李玲玉的表情，互相议论说道。 萧羽顺着巷子，看似毫无目的的乱转，眼神，却一直盯着某个方向。 他将背上的银沙摘下，边走，边拆开厚布，露出剑柄。 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梵教教徒，对着他和善的笑着，萧羽也是微笑点头。 没有人见到他手中露出的剑柄，会有警觉，这个时代，兵器对普通百姓而言，不过是一种强身健体之物。 越是深入，道路就越是残破，与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路，被踏得平整坚实，完全不同。 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印证内部的人踪罕至。 萧羽一直盯着指引的方向，完全不顾及脚下，暗坑，土石，水洼……所有障碍，都如有预见般，被他随意避过。 因为有着教徒路人，他不能轻易显露身法，但看似漫步而行，其实速度早已提高，等同普通人的小跑。 拐出一条巷子，一个硕大的广场，蓦然出现于眼前。 一栋方方正正，极为宏伟壮观的大殿，就这样矗立在广场后方。 想到方才一路，遇到的梵教教徒，都是迎面而来，那么这里，便该是方圆数里之内，唯一中心区域。 围绕广场四周，还有几栋类似的大殿，呈东西南北，四方而落，金灿灿的大殿顶部，反着艳阳，明晃晃直射人眼。 黑色粗麻的巨大布帘，挂在殿外，上面巨幅涂画，本地人十分熟悉的宗教标记。 大殿很是高大，但只有两层，下面一层看来，必然十分高广。 侧面墙壁，薄薄的竖立一层栏杆，加上赭红色的墙面，白色的巨型窗户，具备非常鲜明的民族特色，与宗教色彩。 萧羽看看四周，也不缺游人参观，他神情自然，漫步而入。 走进大殿之内，便是发现，门廊地面，都是颇有年代的木板。四面墙壁，画有色彩艳丽的宗教故事，引着不少游客，驻足拍照。 而再是深入，两扇大门，立在面前，阻住去路。 一眼看去，这大门样式，很是古老，仿佛散发无尽的沧桑之感。巨大门环之上，拴着崭新的大锁，牢牢关住。 萧羽仿佛随意四顾，有路过的游人，便去询问，得到回答说，这里完全不让游客进入，算是一种禁地，谁都没有见过里面，究竟是何种样子。 萧羽笑笑谢过，如同毫不在意，随意行走片刻，又是漫步而出。 一边绕着大殿走着，他一边思考，如何进入内殿的方式。 “咦，你也到了这里？” 再次回到门口，迎面正见到，跟着姚莹等几个女生转悠的李玲玉。 这么快又是遇到，她很是惊喜的跑了过来。 后面姚莹也是跟上，看看这个大殿，惊奇地向着萧羽问道：“你速度好快，直接来到这边的吧……怎么，对这里，很好奇吗？” 萧羽自然的点头，说道：“此处不错，很有……历史感。” 姚莹点头，跟着同伴们招呼一声，拉着萧羽又进了去：“你先过来的，正好给我们介绍介绍……” 萧羽被几个女生，紧紧簇拥，只好又跟进了去。 以他的听力，方才内部游人的介绍之语，一走而过，已是完全记忆。如今对着几人，简单复述，也是轻松。 “咦，前面不能进入呢……”有个女生，看到那紧闭的大门，轻声叫道。 “听说，游客不允许入内。”萧羽淡淡说道。 “就是这个门廊，已经有这么多故事，不知道里面，又能看到什么呢……” 几人站在门前，十分惋惜。 083.三十三、梵音 上篇 “对了……”姚莹一拍手掌，看看四周，低声说道，“你们跟我出来，有事情说。” 几人又是原路而出。 到了门口，姚莹带着几人，躲到一旁角落，四处张望。 “班长，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有女生打趣说道，“你发现老情人了？” “去，去，胡言乱语……”看到没有教徒和游人注意，姚莹这才低声说道，“你们可还记得，我们之前乘车，路上碰见一个年轻教徒……” “哦，记得了！”另一位女生声音高了些，被姚莹瞪了一眼，捂住了嘴巴。 “是叫什么……次布？” 又有一个女生低声笑着，说道：“记得那人，与班长对视，还羞红了脸，很有意思哦……” “别乱扯有的没的！”姚莹继续说道，“看起来，那个次布在这边梵教，有一点地位，也许可以带我们，溜个后门进去……” 萧羽原本站得远些，不和这些女生挤在一起，此时闻言，脚步一顿，露出一丝笑意。 大家积极起来，不知是否还是因为此事，这便撺掇前去寻人。 那个年轻教徒，果然如他所言，有些地位，只是简单打听，就有人知道，引着他们前往。 找到这个次布之时，他正从屋中出来。那间屋子外观看来，不同其他，显然十分高档。 见到几人，次布先是一愣，继而高兴说道：“你们真的来了？是来找我？可有地方居住？我可以介绍……” 几个女生笑笑，都是看着姚莹，姚莹也是大方出来，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只认识你在，其实是想，麻烦你帮个小忙……” 说了状况，次布愣了半晌，挠了挠头皮，问道：“那个禁地？你们，真的想去？” “很为难的话，那就算了。”姚莹连忙说道。 “其实，并不是为难……”次布看看姚莹，思考了一下，还是做了决定，挥手示意他们跟来。 “正门进入，肯定是不成的。”次布一边走，一边解释说道，“其实，名为禁地，几千年来，谁也不知缘故……后来，也不是没有闲人进去，不过，里面实在普通，没发现什么特别……” 这条道路，与之前他们所走，还是不同，似乎拐了另一方向，绕了大圈。 走到一处山丘，次布却是停步，跟着姚莹比划示意，说道：“要想进去，只有绕过此山，去到后殿。你们也是赶巧，先记住此处，明日一早，我和你们在此会合。趁着每周仪式，开启殿门机会，可以见上一见。” 姚莹听说麻烦，有些不愿，但看李玲玉双目放光，还是接受。 毕竟出来一天，这样几番折腾，也到了该回去时候。 他们与次布约定好后，就此分开。 萧羽得了信息，自然也跟着姚莹等人同行。 等到大家全部集合，一大群人，也不必如之前分头而行，自有租用的大巴车，一起回到县城。 大家对于临时加入的两人，十分好奇，一路之上，没少你一言我一语打听。 李玲玉性子开朗，与这些人相谈甚欢，萧羽却很是沉默，能答则答，不能则微笑不语。 别人看他不愿说话，也不强求，更是热情的与那开朗少女交谈。 回到旅馆，大家张罗吃饭，却基本都是顾着自己，没有什么必须搭伙的限制。 吃过晚饭，老师又叫大家集合，展示一下当日的成果，互相讨论，算是功课。 李玲玉喜欢热闹，凑过去听。 萧羽则是出来，独自修行。 第二日一早，姚莹等人，简单与同学说明之后，叫上萧羽、李玲玉，几人租上小车，一起上路。 蓝天白云，草绿山青。 “啊……好美啊……” 之前一直赶路，如今安逸，李玲玉更加爆发，直抒对美景的热爱。 汽车在起伏的山丘之中穿行，两旁的山丘上，还偶尔可见散落的羊群，牛群，大自然的动静、远近、色彩，在这片草原之上，和谐的融汇。 并不是太远的距离，姚莹指挥司机，开到了与昨日约定山脚，距离不远的地方。 下车走了一段，正见到次布站在那边，对着她们挥手。 几人跟上，随着他在前引路，慢慢而行。 本来还是蓝天，山丘，牛羊的景致，随着转过一处垭口，天色忽然暗了许多。萧羽抬头，正见到天上的云朵，在此处郁郁堆积。 随着偶然几道阳光，如一把把银白色的利剑，破开云层，射向地面，更加衬托出，云层的那般灰黑之色。 目光顺着阳光之剑，再低头看去，数座金灿灿的庙顶，便出现在眼前。 这样宏伟威严的庙宇群，样式与昨日所见大殿，似有不同，古老气息，也是稍弱，似乎是后人，仿造而建。 几人就是沿着门前小路，慢慢穿过山门，开始在广场游荡。 山门之内，还有不高的群山，都是松柏苍翠，茂密成荫，除开最宏大的几座建筑物，还有许多更小的庙宇，仿佛簇拥，散落在各处山头，星星点点。 再向深入，便有低沉的念经声，悠悠而出。 萧羽对声音敏感，立刻朝着响声之处看去。 周围庙宇，若是细查，每个庙门之内，都有梵教教徒，坐在屋内，很有韵律的念诵出声。 这种经文，艰涩难明，展现得是一种坚定的节奏，几个固定的梵音，来回不断的重复，却孕育出了极为独特的美感。 次布带着众人，来到最后的大殿之前，轻声说道：“此时是师兄们的伏魔咒法，固定仪式，稍等他们完毕，我便可以找人，带你们进去。” 大殿之内，也有诵经声，但与其他小庙之内不同，更加低沉，更加厚重，当然因为容纳教徒更多，音量也是更大。 就在不久之后，经声忽然齐齐停止，远处某座山尖，也在同时，传来当当当的钟声。 看到次布示意，几人都是明白，这个遥远单一的声音，便是代表仪式完毕。 随着钟声，此地教徒纷纷出来，很快便是各自散去。 等稍微安静，次布让众人稍候，自己便是上前，进入了大殿。 萧羽随着他的背影，向着殿内望去，虽然有些黑暗，当然挡不住他的眼力。 近处的木板地面，是灰白色的，似乎因为众人刚刚离开，显得有些赃黑，并不洁净无尘。成行列而排的方形柱子，都被包裹着红色金纹的纺织物。从高远的天顶，垂落下各种颜色的带子，到处都整齐的挂满，显得巨大的空间，一点也不空荡。 藻井穹顶都是条纹，中央绘有浮雕，不明其意。而远处地面上，是一排一排整齐的长方形坐垫，长十来米，宽一米，厚二十多厘米，看来教徒们，之前便都是坐在这个上面。 天窗之下，是金碧辉煌的主讲座。在它后面，是一条长廊，隐约能看见，最深处的，便是那和昨日大殿，相同样式的大门，已然开启…… 萧羽的眼神，明亮了起来。 次布很快出来，对着几人说道：“已经说好，可以进去参观，不过，一次仅能两人。” 几个女生，已经因为方才诵经的肃穆，压下了原本雀跃的好奇，都是安静点头。 这时，大殿之内，走过来一个青壮教徒，面带笑容，沉默不语。 姚莹和李玲玉，先是进去，在那教徒带领下，在大殿内转了一圈，照了几张相片，似乎失去了深入的兴趣，草草便是出来。 几人都是如此，到了最后，轮到萧羽，只有一人，独自而进。 厚重的感觉，存在于每个角落，此地的古老气息，充满了神圣，而肃穆的味道。萧羽的脚步很轻，也很慢。 后面的教徒，甚至有些奇怪，这个男子，究竟是在看，还是在感悟。 因为萧羽时而闭目，时而侧头，神情却十分平静。 不知不觉，萧羽绕到了主讲座后，那道长廊之前。 看身旁教徒没有阻止，他便迈步走了进去。 长廊墙壁，挂着许多年代久远的卷轴画，叙述了许多宗教神话故事，古老而神秘。 而萧羽脚步一顿，更加细致的观赏起来。 越是细看，他越是惊奇的发现，这些画中，竟有一部分，与之前印阵世界之中，看过的古老壁画，大致而同！ 果然，界原石的指引，核心所在，便该是此处之内。 最后，到了那两扇巨门之前，深沉的黑暗，如同结界，吞噬了大半投入的光线。 萧羽轻轻探头，发现里面，显示着一副，古老的洞穴生活场景。 普通的石凳，残破的石器，到处散落的兽牙、骨针、贝壳……还有不知来历的碎末，灰黑的尘土，角落的水潭…… 唔…… 萧羽刚刚挪步上前，身后的教徒便轻轻咳嗽一声。 看来，观察可以，进入便有说法。 萧羽也不惊讶，随意看看，转身，似乎便要出来。 那教徒不以为意，任何正常人，看到这种一览无遗，毫无特色可言的古老画面，都不会再有多少兴趣。 “咦！” 萧羽忽然指着那教徒的背后，表情惊讶，不断后退。 那教徒连忙转身，发现身后并没有什么特殊，就在此时，只听后面，萧羽的一声惊叫：“哎呦！” 等那教徒连忙再回身过来，已是再看不到萧羽的身影。 084.三十三、梵音 下篇 陡然色变，那教徒奔到门槛之前，却不敢踏进一步，如何探视，也未发现萧羽踪迹。他的面色，便如同风车变化，一会儿白，一会儿紫，一会儿又发黑，最终，他一跺脚，回身冲向了侧方后室。 不久，一个带着眼镜的老者，跟着他，急匆匆走了出来。 门口的众人，似乎还未发现生了大祸，正在一边随意参观，一边等待萧羽出来。 “你是次布？” 听到召唤，次布回头一看，立刻扑倒在地。 “转世尊者，您有什么吩咐？”次布行了大礼之后，小声问道。 “你带来的青年，迷失在了禁地之中……”那老者刚刚说到此处，忽然地动山摇，站立不稳，脸色立刻一变。 “不好！快！”那老者对身后的教徒，急声说道，“鸣钟！伏魔！” 在旁边李玲玉等，听到消息而大惊失色之时，方才停法的钟声，再次响起，却急促而长久。 散去不多时的梵教之徒们，听闻钟声，很快匆匆汇聚而来， 诵经之声，再次大作，映着头顶乌云，那般凝重…… 再说萧羽，自然是假借失足，跳入那个洞穴之中。之前扫视，萧羽已然发现，整个洞穴，最为蹊跷特异的，便是那角落的水潭。 果然，当他轻巧投入其中，便如同进入某个传送之地，周围沉静而黑暗。 不由自主，萧羽探出了音识。 轰---- 一段严正大气的诵经之声，猛然现于识海音府。 “你是谁？”温和而洪亮的声音，在萧羽耳边回荡。 萧羽睁眼，已是到了一处古洞，自己所在，正是位于中央水潭，脚下潭水，没及小腿。 一个苍老无比的教徒背影，背对自己，坐在金像之前，虔诚念经。 “此处地界，非是凡人可至……”那个声音，疑惑说道，“你来此地，所为何事？” “找寻核心。”萧羽轻声说到，手腕一抖，银沙剑震开厚布，露出原身。 那个教徒，似乎感受到萧羽的敌意，诵经之声，更是响亮。 而那温和声音，也是说道：“机缘不到，何必强求？” 萧羽感受空间波动，呵呵一笑：“说得洒脱，还不是提防起来。” “既然知道核心之事，我不好就这样放你离开，只好留你下来，陪我度过千年乏闷。” 那教徒身躯似乎猛然一震，手中转动一物，高声喝道：“唵！嘛！呢！叭！咪！吽！” 音动四方，在古洞之内轰隆作响。 一股慈悲清静，光明无暇的音意，覆盖整个空间，以无上净念之力，缓缓压来。 水潭受到触动，开始翻腾，激起的浪花，打在萧羽的身上，却被无形之力，避在一边。 “怎么，你要度我？”感受心绪受到侵染，凡**念若去若离，萧羽仰天一笑，拔剑出鞘，“哈哈，正好磨砺，我的‘临江畔’！” 极情于剑！ 人无情时，剑却有情！ 剑势展开，萧羽在水中，脚踏青波，长发随风，音起和鸣，如舞如醉。 身随剑走，虽无龙飞之妙，却有蛇盘之盈，想及小黑平日，他更有灵机闪动，剑舞更是飘逸无常。 手中剑意，如若挚友相伴，生死相依，沦落孤独，更有亲情温暖，喂食呵护。 凡人七情六欲，不到终极，谁可解脱？ 非是求忘，乃是刻骨铭心，以剑相记！ 伟岸宏力，不由自主，随着剑意而动，凝聚至情至性之处，也便是银沙剑之所在。 度人极乐，度剑如何？ 剑音长吟，金色光芒，如同浓厚云织，重重裹了上去。 便在此时，剑柄之上，那界原石中，悠然溢出一点白芒，登时将所有金光，完全驱散。 “……是你？！怎么可能？！！” 似乎感受到某种恐惧的特征，那个声音，失去从容，大惊失色！ 教徒手中停转，猛然捶打后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一直不断，在多个音节之间，跌宕起伏的念经声，遽然增强，迸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澎湃感。 看他苍老的背影，很难想象，这个抑扬顿挫，具有如此爆发力的巨大声音，便是自这个人的口中，迸发出来。 萧羽音识之中，忽然大放光明。 感觉有异，萧羽闭目，将全部音识，收归识海。 以虚幻之眼望去，只见不远虚空，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梵教金像， 一个光头虚影，附着那教徒之上，露出上半身，背后金环光影，伸出无数手臂，与那重重金像，纷纷对应。 便在此时，五道宏伟虚影，自他背后光影之中，徐徐探出，遮天盖地。 “梵音五相清净，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 随着那人的声音发出，诵经声开始变化。 如果说刚才的诵经声，是一把大锤，重重的砸向心灵，如今的经声，便如同汹涌而起的海潮，滔天浊浪，翻江倒海，直欲将人淹没。 萧羽剑势不停，心湖平和，淡淡一笑，说道：“我为音修，万音求真，没想到，会在此处，得到音攻相对。” 在诵经声中，萧羽稳稳迈步而前，催动三百音窍，幽鸣和远，一步一步，随着脚踏剑舞，体音磅礴，虽无弦定，但远超常修的音元鼓荡，震动无常。 嗡嗡嗡----砰砰砰---- 他的周身，仿佛无形碰撞，轰鸣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看你的梵音化虚，还是我音修为真！” 双方全力一搏。 此时，外界大殿之内，那禁地洞穴，原本平静潭水，猝然荡起剧烈旋窝，不断有气泡冒出，炸裂，仿佛其下，蕴藏炽烈火焰！ 受之牵引，整个大殿，再度开始剧烈震动，摇晃。 大殿之中，所有梵教教徒，均是变色，诵经之声，稍有紊乱。 “……不要停，继续！” 而主讲座上，转世尊者一声大喝，带头高唱，声动如雷，压下全场。 教徒们心头一定，不顾异变，口中念诵，再续不停。 而外面的李玲玉等人，又惊又忧，惶急不安，在空旷广场打转，茫然盯着大殿。 天空厚云，慢慢卷动，本来穿透的阳光，全部屏蔽在外。 风声呼啸，若有颤声，似乎在宣告什么…… 轰隆隆---- 一道炸雷忽然惊起，却倏闪倏灭。 所有人，恍然感觉，一种并不暴烈的灼热，自虚无而来，充塞天地。片刻之后，又是消散。 一种无形的悲鸣，自所有人心底生出，仿佛是某种伟大生灵，临终的慨叹。 不知何处飘来，无数的灰烬，在空中飞舞，似在祭奠。 就这样天地变色中，忽然一道青光，射出大殿，照耀天空，结成阵势，浓黑云层，也因之驱散。 一道身影，自大殿而出，飘在其中，缓缓升起。 若是细瞧，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细剑。 “那是……萧羽……吗？”李玲玉仰着头，瞪大双目，喃喃自语。 其余女生，包括一向镇定的姚莹，也是目瞪口呆，望着空中。 身影似慢实快，眨眼间，已是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当萧羽睁开眼睛，双目之中，两个卍字金光，一闪而没。 “你竟是，遇到了那种力量……” 上方，长发飘舞的仙女姐姐，似乎感应到他的状况，轻轻说道。 “真是难缠的梵音……”萧羽也是一叹，破阵之前，他的音元，早已消耗一空，全凭无上耐力，挥出最后一剑。 但回归而来的那一瞬间，体内空虚，又是全部回满，便如入阵之时。 其他身体状况，也是恢复如初。仙女姐姐所施时光凝固，果然神妙非常。 “那人，该是修习转世之法，藏宿慧于人身，无限转生……” 仙女姐姐静静落下，缓缓说道：“虽是保住惊天秘密，但清静沾染，红尘磨难，法力溃散，种薄人间……每代均留下化身尊者坐镇，再是伟力，千万年后，也无一二留存……只以梵音神通，又如何比得过，你这般相克的纯粹音修。” 萧羽沉默，神情似有迷茫。 “唉……”仙女姐姐看他眼神，轻声说道，“此等传承，最是顽固，即便沾染一丝，也有百世消磨之度，你可有信念，固守本心？” “哈哈……”萧羽闻言，扫去心头迷雾，恢复清朗，高声说道，“修行超脱，最是可怕，不是苦痛折磨，而内心空虚，孤独寂寞，我自凡气奠基，破凡呐喊，一步步走来，怎会因为些微杂念，阻我修行大路！” 仙女姐姐淡然一笑，默默隐去。 第二日，阴雨绵绵。 萧羽逗着小黑说话，看到外面雨丝，有些感慨。 仙山之内，也有四季，也有阴晴变化，比之凡俗，不过多了可控。 大音峰，群起群落，应和自然之音，也同时变化自然之语。 天风**，寒雪冬霜，都在其内，随着大音无形，寂寂而转。 萧羽的“临江畔”，已是在印阵世界，更加磨练，甚至如今，因为梵音炼情，每每舞到深处，都有幽幽经声跟随，添了莫名之意。 对于“无形音万千”这等剑配之法，萧羽越是修习，越是觉察，也许自己天生，便是契合此道。当然，更有可能，是经由仙女姐姐命运纠缠，变化而生，也未可知。 也是因此，对于半月后的法斗赛，他更添了许多的把握。 这一次，他不打算，借助仙女姐姐的力量。 印阵世界，不但是消磨仙女姐姐的封印，更是磨砺了萧羽的信念。 只有独立奋进，早日成长，才能坚实他的道路，完成他的理想…… 085.三十四、剑才 上篇 风雨如晦。 手执银沙，萧羽站在崖台，迎着段段凉丝，修习“临江畔”。 后面，贝珠儿歪着头，坐在草地之上，盯着他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修行已到，两人雨水不得近身，对于环境，均是无需在意。 当萧羽收剑而立，贝珠儿忍不住冒出一句：“师弟，你的‘临江畔’，是否练得错了？” 萧羽回头看她。 “我虽未得师傅传授，但之前也曾见过真传师兄演练，更是亲眼瞧着鹿师兄，得到师傅教导。”贝珠儿坐在地上，双手比划说道，“你的动作，都与他们，完全不同。” 萧羽轻轻弹动银沙，剑鸣清脆，若有欢畅。 “一人一音，一剑一重……”萧羽笑着说道，“同样的招法，若是人人无二，落于窠臼，怎能达到至强？” “你总有你的说辞！”贝珠儿看他依旧固执，说道，“我知道你的悟性奇高，经常听师傅夸赞。但越是这样，便越让人担心！若真有误，你现在改回，还是容易，将来习惯成为自然，想要修正，可就不是简单……” 萧羽点了点头，对着她温和笑笑，说道：“我知道师姐关怀，若是真有问题，我定然会改……” 贝珠儿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剑配之术还好，练得差些，对修行并无影响……” 顿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师弟，别的不论，主要是你这样心态，是否过于求成？算是浮躁？” 萧羽仍旧点头，认真回复：“师姐所言，都是好意，我自然省得……” 贝珠儿无法再说，只有摇头叹气，嘟囔说道：“好心当作驴肝肺，看你平日随和，其实也是死木头一根……” 与郭芊兮等人相比，萧羽自然对于仙女姐姐，信任更深，即便与所有人相悖，在他而言，也会坚持。 相对修行功法，这般辅助技艺，更考验应用者，经验阅历，境界习惯。若是明悟甚深，根基稳固，反而应该破除死规，才能破而后立，求得适合自身真意。 但是师傅言传身教，这种提示，轻易不会提及，便是因为，对大多普通弟子来说，这样提拔，容易揠苗助长，并不是好事。 所谓不立不破，想要破而后立，必然要先竖立标准，明晓限制。 任何初学，都要先去模仿，慢慢熟悉，懂得何为规矩，何处禁区。 而萧羽，便是与普通弟子，完全不同。 他的招式意境，都有仙女姐姐本能修正，乃是凌驾众人，随心所欲，算是更高层次的一种破而后立。 便如同夏虫语冰，这样的改动，太过高端，根本不是贝珠儿这样的水平，可以看得明白。 便如此时，贝珠儿显然不相信萧羽所言，觉得自己与他，在修行之上，真是没有什么知音倾向。 她有些无聊，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道：“你自去练你的怪剑，想要再去下山，随时来找我吧。” 看她蹦跳而去的背影，萧羽无奈摇头，这样的师姐，为何便能讨得师傅欢心？ 见四下无人，萧羽自怀中拿出上次，破阵而生的天魔晶石，默默凝视。 这枚白色晶石，比之上次，大小形状几乎无二。所容力量，应该便是相同。 上次剩余音器碎片，还有足够，如今精神养足，该是可以继续。 想得清楚，萧羽便是回屋，布置起来。 准备充分之后，他唤出仙女姐姐，开始进行第二次破界夺法。 端坐于仙女姐姐布下的法阵之前，萧羽无需提醒，自然功法运转。 蓝色气旋升起，笼罩他身体。 生灵悲鸣，轰然而起，不断冲击萧羽的感官。 有了经验，萧羽镇定自若，显得举重若轻，很快坚持到天魔幻化。 此回意识背景，刚是出现，便有大光明，笼罩天地，眼前一片白芒，无法视物。 然而，白芒虽是如阳炽烈，萧羽默查，却完全不觉炎热，通体上下，还有凉爽舒适之感。 萧羽闭目凝神，缓缓再睁，已是恢复正常。 他慢慢扫视，只觉此地广大无边，无日无月，但万物清透，自然光明。 鼻中触动，幽香萦绕，再是细闻，处处香气弥漫，散发芬芳。 再看眼前场景，也是美妙绝伦，极为震撼。 只见有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七宝为地，上有同宝所筑宫殿楼阁，富丽堂皇，或在平地，也有浮于空中。 楼阁之外，一行行色彩缤纷之树，排列得整整齐齐。微风吹来，就如百千种乐器，同时演奏。 树与树之间，映现美好镜像，萧羽望去，好像在镜子之中，看到自己的面相，纤毫毕现，清晰之极。 左右有七宝花池，池水之中，香洁莲花无数，摇曳生姿，微微放光。 此时，天空飘落众妙天花，如曼陀罗等，曼妙绚烂，只一触地，不须洒扫，自然消失。 在这奇妙幻境之中，萧羽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对手。 这次天魔显现，连形状面目，也与之前狰狞凶恶，完全不同。只是面上表情唯一，挂着不变微笑，口唱梵音。 萧羽不言不语，化出银沙剑，临江畔的招数，再度对上。 有阵法护持，萧羽愈加勇猛如神。 不过片刻，天魔归灭，幻境随之破碎…… 萧羽睁眼，起身，在仙女姐姐注视中，又捡起一粒微小界原石。 “音器残片消耗，也是不小……”萧羽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若是如此下去，恐怕未来所需，难以计数。” “其实，替换办法，前已存在。”仙女姐姐淡淡一笑，说道，“那界原石，便是最好的奇物，单单用作布阵，可说绰绰有余。” “那便太好了！”萧羽先是一喜，看看被嵌入剑柄花纹的两粒微石，又是皱眉，问道：“不过……只需这些？” “材质等级足够，但作为布阵，当然数量需要弥补。”仙女姐姐指着银沙剑，轻声说道，“如此大小，还需八块，便可做十方隔绝，天衣无缝。当然，最好留于一块，作为护身指引，所以需要拿到九块……” 萧羽点头记下。 第二日，雨收云散。半空，搭起一道绚丽彩虹。 美景映山，自有灵禽异兽，本能欢歌，自在嬉戏。 “萧羽师弟！” 萧羽又被贝珠儿打扰，却未多言，仅是拉着，直接去了一处同门所在。 一道男子身影，正在缓缓舞剑，体音沉沉，响动有致，节奏分明，引动周身气流，浮现术法预兆，显然已是二阶三转，“正定”境界。 “还记得，这位章方仁师兄吧？”贝珠儿指着他，问萧羽说道。 “自是记得，师兄好！”萧羽施礼问候。 章方仁看了看他们，表情依然冷淡：“师妹，师弟，你们怎么来了？” 贝珠儿很是熟稔上前，不答反问道：“鹿明轩师兄呢？最近，他不是总来寻你？” “有几日未见了。”章方仁停下舞剑，回头说道，“鹿师兄说，他对‘临江畔’，有些独特领悟，需要闭关感悟。” 说完，又是继续修习，也不招呼两人。 “唉，好吧……”贝珠儿也不在意，转身，拉着萧羽站到了远处，“师弟，你可别怪他木讷，章师兄可是咱们‘弹剑峰’中，最为刻苦专心的楷模。” 萧羽笑笑，随着贝珠儿的话语，扭头看着心无旁骛的章方仁。 “说起来，若不是他的资质、悟性，都是一般，按师傅所言，章师兄的成就，该不在鹿明轩师兄之下。”贝珠儿笑笑，继续说道，“其实若不是你来，恐怕下一个得授‘无形音万千’的，便是章师兄了。” 贝珠儿顿了一下，露出佩服神色，轻声说道：“起初之时，师傅常常对他单独教导，可惜，他没有你的悟性，只是依靠背后苦练。” “他稳扎稳打，不见气馁，进步不算最快，却步步扎实，根基稳固，如今，已是走到我的前面。”贝珠儿叹了口气，说道，“想当初，他可是比我，强不到哪里呢……” 她这样自比哀叹，萧羽只能无奈摇头，暗自说道，你不去苦练，又如何去怪别人…… 贝珠儿说完，似乎无聊，又去旁边屋内，仿佛主人一般，熟练拿了茶壶、泥炉等用具出来，便在这边，烧起茶水。 萧羽看着她，又看看浑然不觉的章方仁，露出一丝了然微笑。 “章师兄这个人，与我不同，很有毅力。”贝珠儿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对于资质天生，并未有什么期待，只是意念坚定，信奉勤能补拙。” “你可能不知，其实鹿明轩师兄，是在我们之后，才被师傅收来。”贝珠儿抹了下额头，说道，“他在之前，是属于另一门派弟子，后来遭遇祸端，门派瓦解，就投入了漠北门中，当时因为资质不俗，可引起过一番争夺……” 贝珠儿坐到了旁边，看着茶壶冒出热气：“当时鹿明轩师兄，是被师傅寄予厚望的……但看如今，章方仁师兄，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默默提升，快要赶上他了……” 萧羽看着那个沉默的身影，静静无言。 章方仁对于剑配的应用，可说极为普通，但所有的动作，体音匹配，都一丝不苟，从头至尾，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偏差，便如循着相同的模子，一点一点临摹而成。 086.三十四、剑才 下篇 “他的修行方式，与你完全相反。如果说你是随意生长的乱草，可以说，章师兄便是循规蹈矩的苍松……”贝珠儿倒出两杯茶水，递给萧羽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两人慢慢品着，远远望向，沉迷自身世界的古板男子。 “我是草，章师兄是松……”萧羽微微一笑，“境界上，真是不同啊……” 贝珠儿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羽知道，她带他来这边的意思，依然是想用他人例子，实际出发，亲身教诲。 但他不能告诉这个热心的师姐，自己所遇，所知，所感的一切，那么不可思议。 人是有固执的一面，一些事情，越是辩驳，越是会令人误解， 这边茶水喝完，萧羽又被贝珠儿带走，到了南宫阳与南宫月的住处。 两小修行，刚刚起步，还可以让她这师姐指手画脚。 听着贝珠儿对两小的指导，萧羽明白她另有所指，但也是逐渐了解，作为大部分弟子的小师妹，她在修行中下的功夫，其实并不如外界看来，那般肤浅。 因为一直跟在郭芊兮身边，她的道理见识，其实都是极佳，也目标正确，少了许多弯路。在弟子之中，若是同等境界，恐怕很难说，有谁比她更强。 本质上来说，其实她与章方仁，都是同类个性，很难创新，但沿着旧路前行，没有惊喜，也不虞风险。 虽说她的修行并不算勤奋，但也不是真的懒惰，只是时时被师傅耳提面命，显然不符合那种过高的标准，而她这个年岁，又有些娇纵逆反，便衬托得倦怠。 依照萧羽的眼光看来，她若能收敛这份自暴自弃，迟疑茫然，而之后坚定信念，以贝珠儿的积累，见识眼界，应该不需多久，她便能够破凡入音，成为真正音修。 但这道理，说来容易，多少凡人，都是倒在这一步上，蹉跎一生。 这需要的不但是修行，本领，积累……更需要一种夺天的机缘，大运…… 贝珠儿后来，还是暂时放萧羽离开，没有继续教诲。 不是她放弃，而是冷若梅，这个曾经的外门教习，过来寻找萧羽。 “今日正好空闲，走吧，到你那边，我们聚聚。” 冷若梅待萧羽，似乎还是曾经的外门弟子，笑语嫣然，却没想他是否会拒绝。 萧羽跟着冷若梅走到岔路，正看到一个熟悉的玲珑身影，站在路旁，脚下是两个不小的包裹。 “我便说过，你早晚会来。”陈静凝微笑看着他。 “听闻你们前几日入山，进了内门，都在‘醉琴峰’？”萧羽笑着招呼，一边自然的背起那些包裹，一边点头问道。 三人在萧羽引领下，走向他的院落。 “解真和郑楠庭，已是拜了秦长老为师，算是‘醉琴峰’中人。”陈静凝随意说道，“我另拜了皇甫长老，去了‘翠箫峰’，与冷师姐已是真正同门了。” “皇甫长老？”萧羽似乎曾听贝珠儿提及。 “对，与郭长老一般，也是女修，两人私交也是极好……”旁边冷若梅笑着说道，“对了，我可是引荐之人，没让人白抢了去。” 萧羽听后，心头有些喜悦，毕竟两方若是不睦，日后麻烦可是不少。 说话间，已是到了萧羽的院落。 “你这地方，可是有些偏僻……”冷若梅左右瞧瞧，说道，“不过算是清静，风景也是真好！” 陈静凝看着不远的崖台，熟悉的场地，景致，让她眼中闪过涟漪。 指挥萧羽将两个包裹，放到屋中，冷若梅打开其中一个，拿出不少果蔬食材。 “你屋内不乱，就是太过简单。内门虽是清静，但少了许多外门痛快。”冷若梅动作利落的摆置起来，“修行寂寞，总要学会自寻乐趣……” 萧羽当然上去帮忙，对于如何调制食物，几世之中，他也有不少资历。 “旁边这包，也是食材？”萧羽随意问道，“若是这样，恐怕一次还吃不下……” “不是。”陈静凝打开包裹，露出里面，说道，“你在‘百年红’中，可是曾留言需要这些？” 萧羽探头，立刻知道，是离开外门之前，拜托“百年红”帮忙收集的音器等材料。 “他们得知你离开外门，便将这些，送了过来……”陈静凝毫不在意的说道，仿佛做了不起眼的小事。 萧羽拍了拍额头，摇头叹道：“竟让你亲自送来，这如何使得？” 陈静凝摆了摆手，轻声问道：“你要这些，拿来做什么？” “这些低级音器，不过遗落凡间的劣质器物。”旁边的冷若梅边是收拾，边是说道，“你用来防身，可要留个心眼，不要指望多大用处。” “冷教习说得是……”萧羽笑笑，便是揭过。 “还叫什么教习？”冷若梅瞪了他一眼，“都是内门修行，真要论来，你我师傅都是同辈，你以后，同静凝师妹一样，叫我师姐便是！” “是，师姐！”萧羽躬身，从善如流。 冷若梅拿出食材后，便去了院中，将石桌收拾妥当，空处位置，先摆上果物酒水。 看到竟还有捆扎的鲜鱼，萧羽责无旁贷，径直拎去了侧边厨房。 先把灶台生火，放入净水，开始烧热。 之后，他拿出刀具，对着鲜鱼，去鳞开膛，掏净鱼肚。简单处理一番，再是清洁，最后塞好葱姜，抹上调料。 此时，灶上水开，咕嘟咕嘟冒泡，正是时机，萧羽随手下锅，开始清蒸起来。 陈静凝在旁，倚着门框，并无帮忙之意，只是一直看着，脸上淡淡，不知想些什么。 “真是想不到……”后面冷若梅过来，忽然叫道，“你这手艺，看来也是熟练得很啊！” “家常小食，偶尔为之，见笑了！”萧羽微笑说道。 陈静凝也跟着，轻轻一笑，这才走了出去，从旁边端了小碗与盘子。 萧羽眼尖，看到她的双手，修长，白皙，感觉便是柔软，可不似平日，会接触粗活的特征。 但此时看她，端着餐具，拿到水缸之旁，舀来清涤，却是一点也无别扭做作。 冷若梅也过来拿些小蝶，洗些素菜，摆在桌上。 三人各自忙碌，很有默契。 鱼香随着热腾腾的雾气，慢慢飘散，萧羽忍不住深吸一口，竟有很久，未曾体会的温馨感受。 似乎被这边的美食吸引，在外玩耍的小黑自草丛中回来，忽然看到院内陌生之人，犹豫片刻，还是悄悄离去。 几人之中，陈静凝最是轻松，将碗筷摆放完毕，看两人还剩些收尾，她便走到桌前坐下，拿出一本书籍，慢慢翻看。 萧羽端了鱼盘过来，正见到那书中所记，似是修行典藏，不由想起前事，轻声问道：“门中秘籍，你都可以随身携带？” 陈静凝抬头，目光似有恍惚，眨眼说道：“我所携带，不过是修行界中，并不隐秘的疑难评注，道理推演……非是修音功法，需要珍藏……” 萧羽心中一动，看来门中藏书所在，也有熟悉的必要。 食物已是张罗完毕，冷若梅便招呼大家坐下。 陈静凝将典藏轻轻收起，坐到她的旁边。对面，则是萧羽相坐。 到了他们这般境界，音元透过音窍，沟通天地，自有灵气转化，补充身体所耗。因此食量都会大减，远远不如凡气境时，对精气食物的需求。 而依旧饮食，保持习惯，更多乃是为了口腹之欲。 吃了萧羽的蒸鱼，冷若梅大加赞赏，陈静凝则是微笑点头，清淡如常。 算是重聚的小宴，因为几人都非贪杯，很快便是结束。 外面已是夕阳沉落，星光熠熠。 有晚风吹来，驱散菜味酒香，感觉自身，也是清爽酣畅。 萧羽发现陈静凝，时常看他，长长的睫毛，在风中忽闪，不知所思所想。 酒足饭饱，萧羽自然不能让两女，留下收拾，便是起身相送。 到了路口，冷若梅拉着陈静凝，回头一笑，有些俏皮的说道：“这顿可算是我请，过些时日，你便到我们‘翠箫峰’，回请过来哦！” 萧羽自然应承，含笑点头。 送走两女，萧羽回到屋中，收拾好残羹冷炙，看看天边弯月，似乎觉得酒意尚存，便顺势来到崖边。 月儿清辉，洒在地面，如布上银纱，朦胧美妙。 临江畔，这等优美剑舞，便该在心情舒缓之处，随时请起。 仙女姐姐飘在身侧，微笑而立。 该是修正，融合之时，萧羽已是本能完成，经过多时历练，对于此入门剑术的掌握，并不再需要仙女姐姐插言指点。 第二日，自觉有成的萧羽，去了郭芊兮洞府，征询评论。 贝珠儿也站在师傅身边，并没有继续唠叨。对于萧羽的固执，她深深领教，也不知这样温和的人物，为何会有这般的自信。 其实萧羽看她，也是如此。 固执的人，傲慢的人，以及其他坚持自我者，总难见到彼此的类似…… 还好，贝珠儿和萧羽关系不错，而她的性格，也很难坚持不懈，最多想起之时，才愿意去敲打一番。 而站在郭芊兮身边，还有南宫阳、南宫月这对兄妹。他们年幼，尚未定性，被师姐的话语态度，还是影响，看着萧羽哥哥的目光，也是担心起来。 萧羽无奈，只有回给他们安心的微笑。 展示开始，萧羽持剑舞动， 郭芊兮开始还是含笑，后来，便是认真，一直沉默而专注。 待到完毕，她轻轻一叹，说道：“……你，该是绝无仅有的剑才！” 087.三十五、音防解注 上篇 郭芊兮从未想过，萧羽有着可能，在下月的法斗赛上，胜过鹿明轩。 即便从始至终，她都十分看好萧羽潜力，但郭芊兮深知，两人当下实力差距，非是简单可以跨越。 过度而盲目的期待，不但会成为弟子的负担，更有可能，破坏弟子的信心。 因此，她根本未曾想象和期待，这法斗结果，会有不可思议的反转。 郭芊兮也有疑惑，萧羽的音质，在她看来，并不如曾经，外门传言中那般恶劣。 当然，她并不会因此在意，毕竟郭芊兮门下，资质平庸之辈，也是存在。 在她而言，更看重的，是弟子的态度与投入。 修行苦，长生漫。 若无坚韧，绝无可能走到尽头；只有目标明确，才不会彷徨无依，走上歧途。 之前，萧羽开定音窍的飞快进度，让她警惕，悉心传授“无形音万千”，也有着转移注意，压制延缓的意思。 然而，见到萧羽在剑术上，超出她理解的天赋，郭芊兮不得不承认：她，失策了…… 贝珠儿站在后面，看着师傅的沉默，越发认为，萧羽师弟的固执，最终惹来了麻烦。 谁叫你不识好人心呢？ 她又是有些解气的小痛快，又是一贯同情的担忧，复杂的心情，让贝珠儿凝眉纠结，欲言又止。 南宫阳与南宫月两兄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他们对于萧羽，乃是真正的崇拜期待。而郭芊兮的沉默，让两小均是忐忑不安，小月偷偷去瞧师傅的脸色，却完全看不出结果。 当萧羽演练完毕，郭芊兮忽然莫名的冒出一句：“……你，该是绝无仅有的剑才！” 所有人都是看来，贝珠儿和南宫兄妹，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夸赞？！ 萧羽收起银沙，施礼低头，缄口不言。 郭芊兮沉吟片刻，忽然对着萧羽问道：“这样的剑法，真的是你自己，独立修习而成？” 对于郭芊兮的问话，萧羽有些犹豫。 作为音修，话语出声，若是认真，当直指本心，否则后患沾染，极是不易清静。 萧羽修习技艺，本来便有仙女姐姐辅助。若说独力，违背真意。 郭芊兮直言问出，他究竟该如何回复？ 身后，贝珠儿，南宫兄妹，也是听到郭芊兮的发问，目光灼灼的看着萧羽。 “前几日，我与珠儿师姐下山……”萧羽转念，缓缓说道：“偶然之间，我寻得了一个隐秘店铺，名为‘剑庐’……” “‘剑庐’？”贝珠儿先是叫道，“你曾与我说过，买了剑鞘的那个？” “是的……” 萧羽看看郭芊兮，她的面容平静，但眼神变得深邃。 “他看过我的剑，说了些话……” 萧羽住口不言，但其他人听来，自是另行思索。 这番言语，其实还是走了诡辩，都是真实，只是片面，引人误解。 萧羽知道郭芊兮不会相信，但自己也不能实情相诉。 就见郭芊兮，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真的没有继续探问。 转而瞧贝珠儿神情，估计她却是信了，不过关注师弟的她，更是因此忧虑。贝珠儿仔细观察师傅的神情，不知对于萧羽的演示，继续的评价如何。 而站在郭芊兮身后的南宫兄妹，倒仿佛得了理由，高兴起来。他们想当然认为，萧羽背后有了个高人指点，修行自然不会错了。 萧羽看郭芊兮又陷入沉思，干脆问道：“师傅，我的剑法，可是有何错漏？” 这是贝珠儿最为在意的问题，她竖起耳朵，眼神炯炯的听着。 南宫阳与南宫月兄妹，也是屏气，直直盯着郭芊兮。 只见郭芊兮闻言，蹙起蛾眉，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你……若是得了他人教导，自己，可是理解其中真意？” 萧羽也是沉吟，认真说道：“之前，也许还有模仿……但后来，这种模仿，已是深入骨髓，与我心境，全然无差。” “忘形，而存神……”郭芊兮一叹，矛盾之极的说道，“临江畔，本便是师祖，自凡俗剑术，极情而生的剑配之法，说到精神深意，你领会的，堪称完全……这种层次，并不在我之下，甚至让我来置喙评断，都显然算是多余……” “师傅，你言过了。”萧羽连忙说道。 摆摆手，郭芊兮凝神思索片刻，美目专注在萧羽面容之上，说道：“你的剑法应用，在我看来，毫无错漏可言。这种进度，几乎不可思议……即便再为天才之人，没有时间的积累，也不能做得如此……”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若是以这般速度，进行下去……恐怕，真有机会，击败鹿明轩……” 郭芊兮的一番话语，让贝珠儿在后面，呆若木鸡。 她听着萧羽和郭芊兮的对答，琢磨其意，嘴巴却是越张越大。 而旁边的南宫阳、南宫月兄妹，则是对视一眼，满面的欢喜与骄傲，忍不住互相抬手，轻轻击掌。若不是师傅此时在场，恐怕除了喜笑颜开的表情，便是激动得跳起欢呼。 郭芊兮自然知道身后的异动，但她并未在意，转头，对萧羽继续说道：“你能体悟而出，如此神韵，天分之佳，可用‘天生剑才’来评价……但还是要继续修习，很多东西，需要长久的沉淀。剑配，行凶兵，若要更进一步，最终大成，还是在杀伐争斗之中……” 此时，南宫月背着师傅，对着萧羽做了个鬼脸，显然心情大好。 萧羽悄悄瞪了她一眼，对着郭芊兮躬身施礼说道：“师傅，徒儿明白。修行先要修心，这我在外门之时，便已懂得。” 郭芊兮听他这样说，忽然娇声一笑，严肃不再，说道：“怎么，嫌弃为师唠叨？” “不敢！”萧羽低头。 “不论如何，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弹剑峰’，恐怕真可炫耀一段日子了……”郭芊兮一边笑着，一边转身，回身上座。 萧羽摇头，语气平淡，含笑说道：“弟子修行，可不是为了炫耀……” 郭芊兮一愣，掩嘴轻笑：“有这清醒，当然是好事。不过很多时候，随行而来的东西，不是想拒，便能拒绝……” 萧羽点头，也是认可，但依旧说道：“名誉，还要实力匹配，没有实力，任何赞誉，都是虚妄。” “换句话说，只要实力足够，相应的赞誉，也是应当。”郭芊兮坐在椅中，看着萧羽，“名声，其实便是实力的一种。适应得好，更是相辅相成……便如凡气境修行，存意心动，都可化虚势，为真正力量，强化自身……” “师傅！”贝珠儿终于从愣神中醒转，忍不住对着郭芊兮，一脸惊讶的喊道，“萧羽师弟他……这样练法，真的没有问题？” 贝珠儿，真的难以想象。 她这个令人敬畏，修为在派中数一数二的师傅，竟然说出，无法指点萧羽？ 如果谈及音修本术修行，每人天资所限，领进门后，全在个人自我修习，并无捷径。 那样，便也罢了。 但剑配辅助，对于招法意境，更多需要眼界，阅历，经验……以往她见师兄们，多遭师傅严厉呵斥，指点不规不正之处，早是习惯。 然而这个萧羽师弟，一直不走寻常之路，却屡屡得到师傅夸赞，如今，竟还让师傅，说出无需修正的意思…… 即便是“剑庐”高人，难道还比得过师傅？ 贝珠儿一时之间，真有些无法接受。 “我刚才便是说了……”郭芊兮无奈，对她摆了摆手，“你萧羽师弟，不比他人，是直接窥破了剑法真韵，得到了‘本’，以‘本’反推，无论如何使然，都是最符合原意的正确方式……” “这……”贝珠儿慢慢消化师傅的意思，道，“这么说，萧羽师弟，已然可以和鹿明轩师兄，一争长短了？” 郭芊兮，用一种复杂的语气，缓缓说道：“法斗比试，他的剑术，毋庸置疑，但修为境界，非是寻常技艺，可以简单拉近距离----不过，确实有了平等比斗的资格。” “他……”贝珠儿还想说话，却被郭芊兮打断。 “贝珠儿，你也不要只看别人，自己要多多修习……”郭芊兮看着她，又是老生常谈，“天分不同，学不来，但勤奋苦修，都是一样……” 贝珠儿立刻蔫了下来，点头说道：“是，师傅，我知道了。” “其实，你的悟性，并不比任何人差！”郭芊兮见她如此，又是安慰说道，“只是，你欠缺了等待变化的耐心，面对一层未能突破的窗纸，需要在修行中，不断寻找，体悟……而这个过程，才是修行的真意……” 郭芊兮扭头，将南宫兄妹也叫到面前，对着几个弟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任何天才也罢，庸才也罢，不过是对目标的认知，清晰程度，有所不同。而迈向目标的脚步，都是一样，有些走得快，有些走得慢，也许未到终点，便会因为种种缘故，停了下来……” “为师仅是希望，这种缘故，不是因为一时之失，留下终身遗憾……” 看着郭芊兮明艳而严肃的面容，所有人都是认真应是。 离开洞府之前，听萧羽想要查阅门内典籍，郭芊兮点头批准，赐了手令。 萧羽向贝珠儿问路，这一次，心不在焉的她，指路之后，并未要求同去。 看着他离开，贝珠儿有些恍惚，犹豫之后，走向章方仁师兄的住处。 在那沉默男子身后，看他古朴坚定的背影，每每迷茫的贝珠儿，总能找到一丝安稳。不论是心情，还是其他。 088.三十五、音防解注 下篇 藏书之地，位于另一座大音峰，名唤“功顺峰”。 顺着音索过去，萧羽按贝珠儿指点路线，找到了一处藏经阁前。 看门口有两个音修守护，萧羽恭敬上前，将郭芊兮赐予的令牌高举，清越的声音道：“弟子萧羽，有师尊郭芊兮长老，特批进入藏经阁内，阅览典藏，修持音法。” 门口那两人验看无误，隐退一旁。 萧羽对空处行了一礼之后，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看藏经阁上巍峨的牌匾，昂首迈步，行了进去。 此处台阶，以百数计，九层楼阁，依山而建，外人初眼看去，立生震撼之感。 进了藏经阁，一楼正中，竖立一个巨大的雕像，萧羽认得，正是当初入门之时，老祖法相容貌。 恭敬拜过后，萧羽走到一旁书架之前。 这里的书架，并非木制或其他手工打造，而是在石壁中，精巧开凿出来，露出一个个大小一致的书孔，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音修藏书，并非外门那般，摆放凡俗的纸张，而是玉石雕成的玉卷，一本一本，端正其中。 而整个石壁，可以清晰分辨，大体分为上、中、下三大部分。 萧羽看到一旁，有告示指明，这才知晓。 这上层之中，属于各篇音修法门，都有音符覆盖，每有触碰，都会有自身音府回声，音符得到感应，自然判断限制。 中层之中，也是玉卷记载，但不涉及隐秘，没有音符限制，开放许多，只要音识足够，完全可以遍历。 下层之中，便是繁多，有玉卷，也有普通纸张，有全套，也有残篇，多是四处收集而来，供弟子参阅之用，完全随意。 萧羽了解之后，上到近前，踏上踮脚木台，先是默默扫视上层。 作为地音境的修行士，萧羽可以触碰的音修法门，仅是有限的几篇。 萧羽选了一篇，音识探入。 识海音府之中，立刻回荡起玄奥清音，如玉石交击，清脆悦耳。 萧羽认真识别，正是熟悉的《龟龙摇》，不过属于完整全篇，比之前陈静凝所赠书籍，更多了二转之后，如何修行的描述。 将那些可以翻阅的秘典，通过音识查阅，一一牢记。发现其中，多是一些同等功法，均属于漠北音修，入门传承，算是几大音峰，各门独特路线基础。 除此之外，还有讲解地音境内，修音法的一些补充，包括明确某些音窍位置，以及多代先辈亲身试验，已然确定有效的开窍定弦，音体位图，如此等等。 接下来，便是翻看各种公开玉卷。 破凡入音之后，萧羽音体双修，算是天赋异禀，不但转化积累的音元，极为雄厚，生成的音识强度，也超出常人。 这让他查阅记忆，更加有效快捷，记忆深刻。 当翻动一卷，名为《音防解注》的典藏之后，萧羽忽然心念一动，似有冥冥感应，便拿到一旁，仔细查看。 这典藏年代看来久远，似乎被翻阅多次，坚固的边角，竟有裂纹。 萧羽音元探视，回应识海声音，却含糊不清，仔细辨别，似有真意玄妙，又似平平无奇。 听讲述，应该是对玄音妙用，护法防身，一些推演和猜测，后面，还提及了一套音法幻阵，如果论证成功，可说地音境下，只需正定体音，便可施展…… 梆梆---- 外面忽有脆响，惊醒了沉迷体会的萧羽。 “里面弟子，时限已到，若是有意，可以携带几本回去，不过，仅限于中下层所藏……” 萧羽应了一声，便将这《音防解注》，带了出来。 门口有修士搜查，看到他仅取了此本，忽然笑笑，露出奇怪神色。 “敢问师兄，此书是否有何怪异？”萧羽看他表情，便问了出来。 “非是怪异……”那修士沉吟片刻，坦言说道，“这个解注，乃是某位不知名讳的先辈高人所著，听说，他一生痴迷古修，到处收集古老残篇，意图补充我派法门……最后不详，但好似郁郁而终……” 萧羽看看这玉卷，沉默不语。 那修士继续说道：“原本此卷，列位典籍上层，多少年来，无数后辈，都曾参阅此书，却一无所成……其中提及，那地音境内，便可施展的体音幻阵，更是莫名其妙……有这参悟时间精力，不如使用音器防身，更为简单。何况升为天腔境后，自有幻音，迷惑天地，可施展神通，比之此法，自然高明百倍……” 萧羽笑笑，没有回复。他没想到，这位守护修士，一旦开言，竟然滔滔不绝，收不住口。 旁边的修士，过来打断，面无表情说道：“简单一句，就是此法，目前为止，除了创始者，无人可以练成。” 萧羽点头，随意说道：“先是看看，涨些见识，也是不错。” 后来的修士，深深看了他一眼，虽无表情，语气却有劝告的意味：“看看可以，可不要沉迷，耽误了真正修行。” “确实如此，得不偿失！”之前的修士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里面道理，虽然精妙，但残缺太多，真要弥补，非是大毅力，大智慧，不可为之……而即便有成，估计也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多谢两位师兄好意！能不能成，试过再说……”萧羽又是笑笑，如同对贝珠儿的那般。 两个修士见劝说无用，也便放弃，都是暗中摇头，只觉门中，又多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 回到住处，已是晚上。 夜幕之下，萧羽再次修习“星耀九天诀”，如今力量增长，极为迅速，达到瓶颈突破，也是近期可行。 修行之后，萧羽站在崖台，看着天边，有些失神。 临江畔，按照师傅说法，近乎完整，剩下便要在实战之中提升。 郭芊兮认为自己，无法对萧羽的剑法评价，其实，这已经是对萧羽，莫大的鼓励。 因为萧羽在本界之中，目前所有接触人物，最为亲近，而修为强大的，便是这位美人师傅。 仙女姐姐虽然让他全心信任，但她太过飘渺，与自身的距离差距，根本不是寻常，乃是巨大鸿沟。 有了郭芊兮的评价，即便是不能听从的劝解，萧羽也是坚定之余，更添助力。 对于“龟龙摇”的修行，萧羽并未如师傅所言，暂且停止，而是以顺其自然之意，徐徐不断。 这段时日，萧羽不断开窍，按部就班，音元损耗，依靠仙女姐姐融合补充，每日开定数目，已是数百累加，不久之后，便会达到预定圆满…… 盘算完毕，剩下时间，便来看看自己新的收获。 萧羽拿出《音防解法》，触动心弦。 这套音法，过于残缺，他之前参阅，总有摸不到关窍之感。因此，本日修行之时，萧羽特意，留出了呼唤仙女姐姐机会。 “你所说音法，给我看下。”仙女姐姐听罢萧羽讲述，伸手过来。 “其实此法，最为我看重，乃是地音之境，便可修行！这对我加速破除印阵，极为方便……”萧羽一边递给仙女姐姐，一边言道，“你曾提及，其余世界，无大音法则，我也是不断调整，才可正常驱使剑配。对于普通二阶音修，护身音器，该是全无作用……” “确实如此。”仙女姐姐指尖，冒出一团光芒，打入玉卷之中，“消磨印阵，实是凭借你我命运纠缠之机，若有外部灵器，蕴含异界灵法，都会极端排斥。” 那光芒片刻之后重现，又回归仙女姐姐自身。她美目迷离，若有思索。 “果然是难得的极道功法……里面音理，古朴简约，直指原始……”她幽幽一叹，看向萧羽说道，“恐怕，此法追根溯源，才是本界上古传承……” “竟然这般厉害？”萧羽吃了一惊。 仙女姐姐点了点头：“不过，整理之人，该是不得完整，也无境界能力，去推演补全。加上不明力量侵蚀，年代久远，内在记载，更是流离残破……即便是我，也不知多久，才能还原部分，且与旧本相比，必然不是一致……” 萧羽听后，似乎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心态便是平和。 “此书虽短，但接触些许法则，境界上便是飞跃，堪称法典。”仙女姐姐将之还给萧羽，轻声说道，“对于我推演本界法则，极为有益。日后若能收集，多多益善。” 萧羽点头，高兴说道：“我派历史，源远流长，也许很多古老典籍，都有类似真意----等我境界提升，必可一一查阅，供你研究！” 仙女姐姐沉默，皓腕轻折，绾起青丝。 萧羽见她不言，干脆先将白日所记派中经典，复述了出来。 仙女姐姐听后，开口说道：“其他功法，并无多少特异……多不如精，你目前进境平稳，无需顾忌他法。” 萧羽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仙女姐姐继续说道：“那‘龟龙摇’的后续，尚不及我之推演，但也有不少借鉴，可以修正……” 她将修补之处，详细描述，萧羽认真倾听，记忆在心。 “至于这《音防注解》，也并非不能为你所用。”仙女姐姐抬起头来，看着星空，“后面依据音理，推演妙音幻阵之法，威力也是尚可，足够你地音境内，再添护身之能。” 089.三十六、夺帖之斗 上篇 四月十七日。 漠北派，弹剑峰。 这本是平常无奇的日子，然而，弹剑峰的弟子们，都有些躁动，兴奋。 因为，今天，便是萧羽同鹿明轩，约定法斗赛之日。 近些时日，原本置身事外的贝珠儿，却隐约之中，有些惊惶预感。 萧羽的天分，明确可说，已经超出了师傅之前的预计，这样下去，两强同争，各不相让，也许一个不妥，便会激起同门师兄弟间，矛盾裂痕。 要知道，贝珠儿人缘极好，同门之中，大多与她和睦，推心置腹，言多必失。 贝珠儿虽然看似天真，实则是心思纯净，并非憨直，加上旁观者清，早便发觉了其中动向。 新弟子的强势崛起，必然会引发变动。但如果萧羽，表现太过惊艳，一步登天，也同样必然，导致以鹿明轩为首，那些旧弟子的抵触。 她不明深刻缘由，但本能觉察，便是此种趋势。 这等事情，若是换了其他性格宽和之人，也许还有缓解余地。但因为鹿明轩的个性脾气，实在难以预料后果。 这次法斗赛，非是公开，只在弹剑峰内。 不论规模如何，比斗双方，都有支持者们，满怀期待。这便导致，即便两人本无矛盾，为了荣耀，也会对峙。 贝珠儿总想，所有一切，本来可以更加和缓，不会如此突然。依照这样看来，大半原因，便在于萧羽，那不可以常人而论的进步…… “唉……”贝珠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你这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啊……” 鹿明轩，与章方仁，一起向峰顶法台而去。 “……师傅她，真的是如此说的？”鹿明轩阴沉着脸，看着章方仁。 他也是闭关刚出，自觉对于“无形音万千”的入门篇，更是体悟深刻，熟练之极。 谁知，从章方仁这边获得的消息，却让他心头抑郁。 萧羽竟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将“临江畔”，修到极高境界，连郭芊兮，都赞叹不已，放弃评断？ 天生剑才？ 什么玩意！ 鹿明轩皱起眉头，袖中的双手，已是紧紧攥了起来。 章方仁虽是同行，目光，却始终望着前方，有些迷茫，似乎依旧沉醉于修行感悟之中。 “师弟，你对今日的法斗赛，可有什么想法？”鹿明轩忽然对着章方仁问道。 章方仁愣了片刻，才回神过来，转头，看着鹿明轩，笑了笑，说道：“师兄定然胜券在握。” “何出此言？”鹿明轩表情不变，追问道。 “即便萧羽师弟的剑配天分，绝世无双，又有何用？我们不是江湖浪客，而是修行之士。”章方仁摇头说道，“音修为本，他的音窍开定，急于求成，入了歧路，原便不如师兄修为，即使勉强突破二转，进入‘正定’，音元转化积累，也大受拖累，怎能比得师兄？” “我知道这些！”鹿明轩的面容，却依旧紧绷，“但我不明白，师傅到底抱着何等想法？让一个新入内门的师弟，去疯狂挑战，不可实现的目标……而且，师傅选择的目标是我，为何便是我呢？我做了什么？” 章方仁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沉默片刻，说道：“仙种帖，本便极为稀少，当日师兄弟中，仅有鹿师兄得有一张，不选师兄，又选何人？” “不，不……绝不会如此简单！” 鹿明轩一直眯着的双眼，猛然张开，竟是极不相称，一大一小！本是英俊的面容，被这双大小眼，完全破坏美感，加上阴沉表情，显得滑稽，而又有些狰狞。 “师傅向来，都有远虑，平白无故如此，定然有着深意……” 章方仁不去看他双眼，温和劝道：“其实，输赢如何，有什么所谓？他是我们师弟，赢了，是应该；输了，当是鼓励……” 鹿明轩已是再次眯起，整理了神情，淡然说道：“我并非担心会输，而是觉得，如此对战，对于同辈新人，竖立榜样，完全不妥！一旦后辈得到错误蛊惑，心浮气躁，不愿再扎实基础，这样的结果，肯定不是师傅的原意……” “哦……”章方仁已是说了极多，愣了片刻，干脆闭口不言。 两人沉默之中，快步而上，峰顶遥遥在望。 鹿明轩斜看着章方仁，笑笑说道：“师弟，此次法斗赛上，师傅必然全程在旁，我不会故意压制，定会全力而为----你若有心借鉴，不妨仔细观看。” 章方仁一笑，点头说道：“不需师兄去说，我定然如此。” 鹿明轩也是温和笑笑，仿佛随意而言：“倒是珠儿师妹，这段时日，一直与萧羽厮混玩闹，以她的定力心性，真怕被人带入泥潭……” “……我会与她说明。”章方仁闻言，愣了片刻，面无表情说道。 说话间，已是到了峰顶。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再交谈。 整个法台，事先已被收拾妥当。此时尚早，还看不到其他弟子。 两人拐入一旁预备凉棚，正见萧羽，盘膝坐于路口角落，双腿横放细剑，沉静安然，似如定风神柱，周遭一片祥和。 因为萧羽所在之地，正好位于两人的路线，鹿明轩过来，皱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萧羽慢慢睁眼，双目神光凛凛，似有玄音虚空而生。 两人心头均是一跳，这等状况，可不似刚入地音境的新人，可以展现。 鹿明轩压下心头惊疑，看萧羽起来，也懒得说话，转身向章方仁示意，便扭头向着内里走去。 萧羽对鹿明轩的所为，微微一笑，也视之无物，只是对着章方仁施礼。 章方仁虽曾多次言及，对萧羽并不看好，但这并非私心不满。此时相对，神情自若，也是客气回礼。 萧羽等两人走后，又是寻了僻静角落，继续入定。 很快，贝珠儿带着南宫兄妹，一起过来。 同时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弹剑峰弟子，走入另一侧观台。 看到萧羽老神在在，还有安静修行之意，所有弟子面面相觑，既有觉得敬佩，也有嗤然不屑。 这个师弟，一入内门，便要与师兄法台争斗，夺取本属于鹿明轩的“仙种帖”。虽说本是师傅推动，但看他傲然一身，自信满满的状态，实在让人难以平常视之。 “你们说，今日之战，谁能获胜？” “还用说？差距实在太大……” “不论如何，萧羽师弟能有这般勇气，也是不俗……” “不如说螳臂当车！” “此言差矣，不畏艰难，披荆斩棘，才是我修行一辈的精神！” “你说的很对，为何不去挑战师兄？” “你……” “……” 听着身后这些议论，贝珠儿揉了揉额头，心中叹气更甚。 她忍不住，跑到这边预备凉棚，对着萧羽，低声唤道：“师弟，师弟……” 萧羽再次睁开双目，如电隔空，贝珠儿心底仿佛玄音自鸣，浑身不由一颤，一时愣住。 南宫兄妹也在这时，跑了过来。只见南宫月一脸担忧的问他：“萧羽哥哥，你还要抓紧时间修行，可是对此战，没什么把握呢？” 贝珠儿这才回神，抛却方才怪异，对着萧羽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不快说道：“临阵磨枪，又有何用？” “哈哈，说哪里去了。”萧羽看人员嘈杂，干脆起身，一阵清幽弦声，随之起灭，微微不可闻，但让身边几人，瞬间都有沉迷之色。 萧羽拍了拍南宫兄妹的脑袋，笑着说道：“不过是日常修行，勤习不辍。你们也要这样，不可偷懒倦怠，浪费自身天资……” “是，知道了！”南宫兄妹齐声答应。 远处，一直关注的鹿明轩听到此言，又是冷冷一哼，显然觉得他空口白话，虚伪之极。 贝珠儿听到冷哼，回头，看了鹿明轩一眼，又是瞧瞧他身边的章方仁，心头有些杂乱。 看到萧羽的精神不错，三人也未呆上多久，便回到另一侧的观台之中。 不久之后，郭芊兮袅袅而至。 “拜见师傅！” 众位弟子见到，立刻出来，齐齐相拜。 “今日法斗，乃是月前定下。”郭芊兮站到台上，对着台下弟子们说道，“漠北法斗切磋，传统古已有之，流传至今，从未断绝。” 她扫视了一眼众人，清脆的声音，透着一股凝重：“然而，有此方式，不是为了争夺地位，不是为了排定先后，不是为了炫耀修为……修行，更多是对于心的磨砺，有了基础，还要在各个方面，提升自己，克制心魔……” “每个人，生来音质，悟性，特长，运道……都有不同。”郭芊兮在台上袅袅踱步，音声响彻峰顶，“不要因为一时斗法的输赢，被胜负之欲，蒙蔽心机。台上对手如是，台下观者，更当如是！法斗之赛，是为切磋，为众人指点前路，或是解决一刻之难……没有任何，超出它可承载的意义！” 台下弟子，都是肃立聆听，各个虚心受教。 一些弟子，心中也有嘀咕，他们反应较快，已是听了出来，师傅这是，对着这段日子，门下的一些激烈争论，做着排解。 “其实，你们最该盯着的，不是鹿明轩，或是萧羽----法台之上，没有这等荣耀，也不该成为唯一焦点。”郭芊兮一指人群角落，“你们该去看看，一直不乱己心，坚持不懈的章方仁！他的资质，比你们大部分人，都是不如，修行进度，一向不算快捷，但他从未放弃，也从未气馁……看看如今成就，真的弱于你们？” 章方仁得到夸赞，只是更低下头，不见欢喜，一如平常。 090.三十六、夺帖之斗 下篇 郭芊兮继续说道：“其实萧羽，也是如此。他初入内门，面对挑战，不骄不馁，对于心的把控与磨砺，于他，也是一种收益----即便，他很可能因之，面对失败。” 她转头，面对萧羽，沉声说道：“到了此处，你已证明了自己，不会因为对手强大，而自乱心智。若是此时，放弃此场，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同门，去嘲笑于你。因此，我最后要问，你确定，还要参与法斗吗？” 贝珠儿，南宫兄妹，鹿明轩，所有弟子，包括角落的章方仁，都是一起看来。 萧羽身前，两个师兄轻轻挪开一步，让萧羽整个正面，都直接对着师傅。 这些师兄弟们，并未听说过，师傅对于萧羽进度的评价，反倒是鹿明轩师兄，时不时透露口风，虽然多是调笑的意味，但萧羽因为准备法斗，急功近利的说法，已是深入人心。 在多数人眼中，既然他与鹿明轩师兄的差距，如此巨大，不出意外，此场结果，该是自取其辱之局。如今有了退缩机会，萧羽若不放弃，似乎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不可理喻。 “多谢师傅考虑周全！”萧羽毫无犹豫，坚定的点头说道，“我愿完成此场。” 众人听了，都是吃了一惊，难以相信的看着他。 郭芊兮凝视他虽然平静，但极为肯定的眼神，慢慢说道：“那好，只要竭尽全力，无需太在意结果。” 法斗赛，已成定局。 天上正阳高挂，时近正午。 回到观台的弟子们，讨论不停，都是不时，盯着萧羽。 鹿明轩，则站在凉棚阴影之中，看不见表情。 章方仁也早已离开，跟着贝珠儿，坐到观台之中。 南宫兄妹，还有些紧张忐忑，在萧羽旁边站了一会儿，也被他劝了回去。 临走之时，南宫月对着萧羽，挥了挥拳头，娇声叫道：“萧羽哥哥，你不会输！” 南宫阳学着比划了一下，不断点头。 看到两小的表情，萧羽对着他们摆手，无声笑笑。 此处法台，位于整座“弹剑峰”的峰顶正中，雄伟壮观，台石坚固，基石刻有法阵，时时维护，难以破坏，规格与凡俗外门，不可相提并论。 郭芊兮站于法台一端，凸起数丈的中证石上，对着场地两角，萧羽与鹿明轩，宣布法斗规则。 因为只是内部小比，共分三场，三局两胜，每一局间，可以休息盏茶时间，恢复音元。 “准备！” 随着郭芊兮一声娇喝，法台上方，被她音法触动，忽然笼罩一层淡淡波纹，带有低沉震鸣，肃穆冷酷。 而那音罩，仔细看去，非是静止，而是不断流转，有阳光折射，出现迷离色层，十分幻美。 对于法台自生音法，防护内外，萧羽第一次见，很有惊奇，露出赞叹神色。 他的对面，鹿明轩则是早便知道，见他震撼，一直眯着的双目，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 郭芊兮对两方示意，走到中央，互相施礼。 因为弹剑峰内，多是剑配，所以两人争斗，不但萧羽携带银沙，对面鹿明轩，也是持有长剑。 萧羽以往，曾有两次法台相斗经历，都有依靠仙女姐姐。而如今，他修行有成，早已决定，要用自己的真正实力，来完完整整，进行一场拼斗。 之前郭芊兮问他是否放弃，萧羽没有应承，除了重新获得“仙种帖”，取得论法会资格，更有需要一场，真正有效的切磋检验，来明确自身定位。 这不是狂妄，这是坚定信念的修士，选择直面的磨练。 贝珠儿及特别关注的师兄弟们，此时干脆，涌到台下，有音罩隔绝，他们并不担心，会被殃及池鱼。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肃穆的严肃之感。 郭芊兮看双方施礼完毕，摆开架势，便是喝出：“开始！” 随着师傅娇美清脆的声音，响彻半空，鹿明轩长剑一指，首先急冲而上。 他的长剑较之寻常，剑身稍扁，剑刃偏长，如今蒙蒙音元鼓荡，刚刚发招，便是尖利啸起。 萧羽持剑伫立，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身为师兄，竟然放弃身段，抢先进攻！ 台下观者，看到此处，十分意外，齐声惊诧而呼。 萧羽临危不乱，持剑招架，音元相撞，嘭----声震动，劲气四散，萧羽站立不稳，后撤半步…… 半步？！ 中证石上的郭芊兮，柳眉轻蹙。 而鹿明轩，更是心下震动！ 他一边手下不停，根据抢占的先势，连攻不停，一边惊疑思虑。 自己不顾身份，抢先出手，便是顾忌他的剑法精妙，想要干脆利落，凭借三转“正定”，远超萧羽境界的修为，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击倒，展现师兄威严。 然而，真正对战，萧羽防守招架，硬接强挡，竟然仅仅稍逊一筹？ 这又怎么可能？！ 是天生神力，还是音元雄厚，远超同境？ 鹿明轩没有答案，只能得势不让，连续抢攻。 而对面萧羽，稳扎稳打，虽然连连后退，但不急不躁，心境平和。 中证台上，郭芊兮看着双方一进一退，面上波澜不惊。 鹿明轩的特点，便是多谋擅巧，他的攻击，都是经过百般思考，采用胜算最大的方式，乃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第一场拼斗，他便采用以力破巧，强硬逼迫，按理来说，胜算该是极大。首场占下优势，后面两场，气势更强，定然稳操胜券。 然而，萧羽此时表现，出乎所有人预料，也将鹿明轩的算计，完全破坏。 台下弟子，看着鹿师兄暴风骤雨，不留余地的攻击，有些呐喊，有些惊异，有些则是摇头。 不过，他们并不晓得，此时鹿明轩的为难。 萧羽的守势，极为熟练，看似平平无奇，但剑招转动，总有一股留恋之意，隐约吸引，让鹿明轩的进攻，陷入纠缠，不得不一招比一招犀利，一招比一招无回。 随着攻击加重，鹿明轩越加震撼。 临江畔！ 萧羽竟然能将此入门篇，修到如此地步？ 他可是刚刚接触，不足月余的啊！ 其实外人不知，因为萧羽的潜力天分，已然经过师傅郭芊兮认可，鹿明轩近来的压力，远超平日。 这一个月来，不但萧羽在勤修苦练，连他这个自视甚高的前辈，也付出极多努力，乃至认为，已然有了相当的长进。 然而，如今与萧羽对上，才是发现，自身掌握优势，并不如之前所想，那般明显。这种心理落差，立刻引发心境不稳，没有及时做出调整，必然会有差池。 攻与守，两种对立，看似极端，却密不可分。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当进攻越久，便越会露出自身破绽。 鹿明轩不是不知此等道理，但他剑配修行，并未如何重视，也许平日修习，已算足够，但临场实战，始终不是强项，积累经验，并未比萧羽强上多少。 音元力量，无法压制，剑招意境，更是不及，鹿明轩第一场的抢攻，到了此处，已是超出了自身控制，主动之机，也渐渐转移至对手。 随着时间推移，萧羽坚如磐石，守备稳固，逐渐了解鹿师兄的攻击手段，也开始不断发现破绽。 他的技艺，深受仙女姐姐融合影响，不经意间，早已化为**本能，加上体修不断强大，觉醒肉身潜能，五官敏锐，对于近身之战，已是达到常人难以想象之境。 随着萧羽寻到破绽，凝神望去，鹿明轩师兄，挥来的长剑，似乎缓慢下来，剑芒吞吐，都接近凝固。 于是，萧羽好整以暇，直到临身的一瞬间，忽然张口，暴喝一声：“哈！” 这声吼音，带起体音轰鸣，如有实质，唤出风雷，四震而去。 法台周围音罩，丝丝波动轻颤，转瞬而逝。 对面鹿明轩，并无伤害，但音波临身，忽然一震，眼神似有迷茫，虽然转瞬即醒，但萧羽反击一剑，已是劈在他的剑身，音元爆开，将他向后，震退两步。 台下，所有人为之一愣。 郭芊兮则喃喃说道：“真的比试，现在开始了……” 此时已近春末，风和日暖，凉爽适宜。 但法台周围，却有压抑之情，逐步弥漫。 原本鹿明轩师兄，剑势如风，惊涛骇浪，看来畅爽之极。 然而，自从萧羽第一剑见功，便接二连三，于空隙之间，反击而中，频频打断鹿明轩的招法节奏。 这种感觉，便如流水之中，硬是扔入巨石，生生破坏连绵不绝的意境，不但本人难受至极，观者心中，也有别扭之感。 要知道，目前为止，双方可是都在使用同一种功法！ 萧羽虽然因为仙女姐姐，修习功决，与他人相比，完全差异。但他练的，是贴近根本的精神，一种意识，是对于招法的指挥意图。 论到对临江畔的理解，可以说，在场之中，他萧羽才是最深！ 当鹿明轩以力破巧，被他化解，之后进攻，便成了与他的实战切磋，孰优孰劣，萧羽越加清晰明白。 随之，便是他更加灵动随心的反击。 也许，在旁观的同门眼中，鹿明轩师兄的招法，依然快如暴风，不可抵挡。 但其实，萧羽身在其中，早已可以无视对方，随意而行。 091.三十七、三局 上篇 萧羽已经掌握主动，然而，并没有立刻反击，急于求胜。 胜利，对于可以融合仙女姐姐的他，早已习惯，但这一次，是要自我求取，不但要摆正自身定位，更要观察，思考。 一个与自己，使用相同功法，而强弱差距，并未超出承受的对手，无疑是最为合适的参考对象。 台下的同门，依然在喧哗喝彩，但其中的贝珠儿，注目无声。 心有纠结的她，慢慢看出了什么。 法斗之前，贝珠儿便一直很是疑惑，为何师傅，对于萧羽所改剑法，十分赞叹。 如今看着现场，正在交手的两人，她终于发现端倪。 贝珠儿有幸，亲眼目睹萧羽与鹿明轩，双方之前的修习经历，但那仅仅是独立展现，并无实战对比。如今处于场中，双方表现，优劣，差距，不同……更加直观，更加明显。 贝珠儿拍了拍光滑的大额头，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自己曾找过师傅，细细追问对萧羽的评价。 郭芊兮无奈她的纠缠，再次深入讲道：对于功法修改，调整，变化……每个高明之人，不论修士，还是凡俗武者，只要达到境界，堪称大师级别之时，都是可以完成的事情。 郭芊兮以往，当然也是做过。 只是后来，随着修为日深，见识愈广，人们开始明白：有些功法，不是不能修正，而是不能被“随意”修正！即便修正之后，会变得更具杀伤，威力更强…… 一些功法，由于创始目的不同，所适应对象，也会各有不同。 看似不合情理，或是威力平平者，实际，若是换成契合人物，转瞬之间，便会大放异彩，独步江湖！ 只有最为贴切，才能发挥最佳功用，恰到好处。 便如凡尘武林，盲听、双杖、发鞭、绣花针等等特异之术，仅仅归于天残地缺之人，才能发挥极致；而一旦落到正常人之手，不过寻常技艺，甚至莫名其妙。 类似“临江畔”，这样入门篇，从创造伊始，便是面对新修，目的乃是更快入门，更好体会道路，而不是为了杀伤，速度，或是威力。 将此类功法修正变强，并非难事，但如何去改，不变初衷，还可强化，才是难事…… 萧羽所使用技巧，不但高明，而且变动之处，可塑性极佳，威力速度，可强可弱，可正可奇，完全看用者领悟。 这样修正，几乎与创造一门新的功法，相差无几…… 贝珠儿回忆至此，再复看着场中比斗，一时慨叹无语。 嘭----嘭---- 萧羽与鹿明轩，双方宝剑，一旦碰触，便是剧烈爆鸣。 音修剑配，威势响动，与凡尘武者，不可同日而语，若说后者，一招夺命；前者，便是一挥断江，完全不属同一境界等级。 现在的比斗，对于萧羽而言，便如同以镜正身。只有对着镜子，才能知道，自己如今面目，也许优良，也许差劣，总有准确认知，才可进步。 而鹿明轩，便是这样一面，十分合适的镜子。 显然，鹿明轩也终于发觉了此点。 他愤怒，羞耻，极度的恼恨，不甘！ 你这后辈，何德何能，敢这样轻视于我？！ 他紧咬牙根，青筋暴起，以至于英俊面容，都有些扭曲。 鹿明轩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场策略，完全失算！猛烈抢攻，根本动摇不了萧羽，反而因为他的剑法，精妙如斯，使得自身失措，陷于僵局。 不过，这还未完！ 咝---- 鹿明轩的长剑，发出尖锐啸声，音元灌注，再次加强。 技巧不如，那便继续加大力量！ 萧羽耳朵微动，似乎听出什么。 等鹿明轩刺剑过来，他轻轻转身，没有再次选择避让，而是迅速上前，手腕一抖，翻出剑花，猝然反击！ 这次反击，与之前不同，乃是剑法之中，做过修正的细节。 鹿明轩的“临江畔”，在此处，也可以进击，但完全做不到萧羽这样，针锋相对，还能灵巧之余，命中破绽！ 这一剑，先是撞在鹿明轩的剑上，使得他的身法，有些停滞，而紧随其后，便是萧羽的第二剑。 贝珠儿瞪大了眼睛，轻呼出声，一直思考师傅话语的她，也在此刻瞧了出来，这连番动作，便是萧羽与正经门徒，一个显著差别：双方剑势，大体相同，但萧羽便硬是，能够挥出额外的一招！ 鹿明轩忍不住睁眼，露出大小不一的双目，眼神惊讶不甘。他的剑势，已然用老，根本来不及抵挡，这突然而来的一剑。 轰---- 萧羽的剑刃翻转，以剑背，重重撞在他的胸前。 鹿明轩被击得倒飞出去。 台下，章方仁眼中精光闪烁，心中极为惊讶：“他，居然能如此利用破绽？” 眼前，鹿明轩明显落入下风的事实，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萧羽的实力。 而当认真查看萧羽举动之时，很多招法习惯，选择角度，让章方仁越看越是疑惑不解，但其中蕴含妙意，还是可以察觉。 南宫阳和南宫月两兄妹，早已兴奋得又蹦又跳，难以抑制。他们在台下最前排，不断为萧羽哥哥，鼓劲喊叫。 不但是他们，旁边的所有同门，都开始发现，真正占据优势的是谁。 “原来萧羽，是这样厉害？” “怪不得，他那么自信……” “是啊，与鹿师兄光是剑法对比，就可占上风……” “看来，他之所以，一定要继续法斗，乃是胸有成竹啊！” “但是，萧羽师弟入内门来，才不过一月左右吧？” “难道，这是一个遗珠外门的天才？” “……” 便在此时，此局终了。 “第一场，算是平局。” 郭芊兮的声音悠悠传来，台上台下，都没有多少争议。 这一场前半，虽说萧羽防守稳固，但毕竟全程压制，算是下风；而最后反击，犀利巧妙，又是占据上风。 不分生死，便看气势，处境对比。 不说台上停剑，两人分回两角，单说台下观者，议论之声，逐渐响起。 最后时刻，众人都见识到了萧羽，神出鬼没的剑技。 他的反击，并不算多，但往往在鹿明轩出剑之前，便将之打乱。 这样料敌先机，虽说都是同样剑法之故，但能以弱胜强，可真不是看来那般简单。 只看鹿明轩此时状态，便可见他的尴尬。 此刻他满面通红，汗水淋漓，似乎自拜入‘弹剑峰’修行以来，还从未有人见过，鹿明轩在同辈面前，遭遇如此窘境。 回忆之前场上，若不是时间限制，恐怕真正胜出，便是萧羽了。 两人坐在角落，各自恢复。 其实若是细观，便会发现，与大口喘气，露出些许疲态的鹿明轩相比，萧羽呼吸平稳，面色如常。 “耐力绵长”，随着他的修为日深，更显神异。 台下议论之时，章方仁则严肃的看着萧羽。 也许他的理念，与萧羽的道路，分歧极大，但他看得出来，萧羽并不是如自己之前所言，没有扎稳根基。 一般来讲，对于成熟功法，修补得越多，便越是难以熟练。而让章方仁吃惊的是，萧羽的剑法步伐，剑意领悟，与对手相比，根本见不到晦涩生疏之处。 换句话说，萧羽的熟练度，绝对并不弱于鹿明轩。 任何能将招法，练得熟极而流之人，背后都必然是，付出了足够的心血与努力。 这点，才是让他动容的原因。 章方仁知道，自身资质不高，所以他不会羡慕妒忌，其他惊才绝艳的人物。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沉默稳健，一步步走着自己的道路。 也许章方仁不会创造出，任何比拟先辈的精彩，但他可以将那些精彩，在自身之上，重复绽放。 萧羽……我真想看看，拥有这样天资，又不缺少勤奋的你，最终，会走到哪里…… 章方仁暗暗想着，握紧了拳头。 法台之上，鹿明轩深呼口气，他已然重新控制表情，显得放松自然，似乎上一场的结果，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第二场，很快开始了。 郭芊兮再次下令之后，两人重新走到场中，互相持剑施礼。 这次开局，比之上场，极为平淡。 因为鹿明轩不再抢攻，而是持着长剑，慢慢绕圈。 萧羽也沉得住气，左右移动，对峙迈步。 “从方才，我便注意到……”鹿明轩忽然开口，“师弟，你的体音，在出剑之时，已经完全平抑，毫无杂响----该不会，已是进入三转‘正定’了吧？” 萧羽眉梢一挑，还未回复，便又被鹿明轩打断。 “你的剑法天资，果然超凡！但你为了修行速度，急功近利，揠苗助长，实在愚蠢之极！”鹿明轩沉声说道，“为了与我一斗，尽早拉近距离，同为三转，你开定音窍，竟走上邪路，偏离正理！难道未曾想过，音修漫漫，怎容投机取巧？” 鹿明轩言语凛然，不再走动，持剑静立，浑身音元激荡，激发体音，乍然响起，很快轰鸣如潮。 只听他体音响动，整齐不乱，如军鼓敲击，节奏鲜明。 随着声浪滚滚，一股磅礴气场，猛然展开，罩住场中。 萧羽不言，立在原地，似乎无法应对。 两人之间空处，若有无形波动，流转生风，鼓荡衣衫，猎猎飘动。 092.三十七、三局 下篇 “音窍弦定，沟通天地，随体音，生气场，修为越深，心意越明，越是自然辅助，壮大声威。”鹿明轩晃身而动，剑吟震耳。 在气场之中，音修者举手投足，自有音窍沟通天地，威力倍增！ 鹿明轩昂首迈步，周身轰鸣，如同山岳巨人，携带风雷，向着萧羽，重新攻来。 看萧羽深陷音场泥潭，毫无所动，鹿明轩露出得意之色。 连体音相抗，气场抵消都做不到，剑法修行，再是惊才绝艳，还不是沦为待宰羔羊？ “哈……”鹿明轩忍不住笑出声来。 体音随心，轰鸣之中，一股畅快笑意，响彻四野。 中证台上，郭芊兮蹙眉，摇头轻叹。 便在此时，萧羽忽然抬头，嘴角一挑，轻抬手中银沙，似慢实快，架向重如泰山般的一击。 轰---- 以两人中间为线，气场生生被破成两半，一半是鹿明轩，一半则是萧羽。 气场抵消！ “你！”鹿明轩大惊失色。 萧羽周身波动流转，体音低鸣，若不细听，恍若无声。 “师兄，你竟未发觉，我的音场，早便已在？” 话音刚落，巨音暴起！ 恍若空间破碎，以萧羽为中心，一段段恢宏澎湃，节奏激烈，从未听闻的曲调节奏，冲天而起。 这声音非是金石，却脆响如玉；非是皮裹，却浑厚如鼓；非是弓弦，却铮铮如箭；非是丝竹，却婉约如诉…… “体音成曲？！”不但是对面的鹿明轩，中证台上，郭芊兮也是长身而起，惊骇注目。 地音境者，以身为器，以意为先，一举一动，皆有音韵……是为先天体音。 而开窍定脉，便能够让体音，去乱存清，固定旋律，成就完整，随着心意，自如表现。 但心念不定，音律难明，很少有初入此转者，便深悉玄音之妙，以独特节奏，演绎奇音婉转，组合成曲。 这不但需要长久磨练，更要具备天分。 能够将体音完整表现，都属成功，何况使之恰到好处，演奏成曲！ “不……不可能！”鹿明轩几乎跳起，双目再不眯起掩饰，一大一小，死死瞪着萧羽，“不过一月时间，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萧羽平静看他，眼神深邃如潭。 谁能知道，至昨日为止，他又是连破四方印阵世界，算上之前两阵，时间积累，近乎数年！ 异界归来，虽不能留存增长音元，但功法磨练，熟悉理解，自不是初窥门径的新手可比。 鹿明轩再次失算，有着体音气场，彼此加成之后，两人再次陷入均衡。 一边拼斗，鹿明轩一边苦苦思索。 他怎么想不明白，一个音窍开定，被师傅认定偏差之人，怎会在短期之内，积累与他几乎同等的修为？ 难道，不是萧羽开错，而是郭芊兮眼力不及，评断错漏？ 气场之中，体音为尊，双方的兵器碰撞，几乎无声无息，激烈异响，均被气场包容吸收。 自台下看去，两人对峙拼斗，似乎不如上场那般猛烈，其实，却要凶险更多！ 有了辅助加成，双方力量、速度、反应等等，均是暴涨，除了对峙相视，一旦拼起，俱是移动如风，片刻间的连续劈斩，间不容缓，使得台下观者，几乎大气也不敢出。 中证台上，郭芊兮更是面色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局势。 谁占优势？ 萧羽！ 鹿明轩的表现，其实并无错漏，只是，拼上体音气场，双方既然对等抵消，这便又回到上场，剑法技巧的对比。 经过一轮熟悉，萧羽更显得驾轻就熟，对于鹿明轩的招架，自然轻松写意。 郭芊兮看着场中闪动不停的黑影，眼中疑惑更甚。 一个月的时间，谁能将门中高阶功法，练至如此地步？ 但萧羽在得她传授“无形音万千”之前，完全对此功法陌生，这是确信无疑的。 天生剑才啊…… 贝珠儿眼花缭乱，已经跟不上两人的节奏，干脆放弃辨识，只是双目放空，茫然看着台上，心中百味杂陈。 不循常理的功法，竟然还能强如此等！而我痛苦勤修，举步维艰，天理何在啊…… 鹿明轩几乎便要暴走，法斗之前，收集各种消息的他，怎也想象不到，对面的萧羽，依然出乎自己意料！ 交起手来，原本被人的误解，实际看来，均产生不可思议的效果。 规范、常识、猜测，在萧羽身上，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而最让鹿明轩难以接受的，便是目前看来，技巧，修为，经验，意志……他几乎是全方位的落后于，面前这个年轻的师弟。 两人的第二场，便在鹿明轩的痛苦不堪中，结束了。 “这一场，萧羽胜出。” 郭芊兮的评判落下，连台下的弟子们，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场拼斗，表面看来，并不激烈，但偏偏气氛凝重，使人压力极大。 如今双方回到角落，各自休息。台下的观者们，也基本没有交谈议论，一个个沉思于方才的激斗。 一时之间，弹剑峰顶，极为安静。 “师姐，你说，萧羽哥哥能取胜的，对吧？”南宫阳拉着妹妹，挤到了贝珠儿身边，向她问道。 “已经一平，一胜……只要最后一场再胜，便是赢了……”贝珠儿依旧有些茫然，低声说道，“看来，还真的有机会？” “萧羽哥哥，肯定能赢的！”南宫月在旁边，对着哥哥叫道。 “我也没说会输嘛……”南宫阳嘟囔着说道。 贝珠儿回过神来，没有去看萧羽，而是紧紧盯着另一角的鹿明轩。 只见他双目半眯，脸色阴霾，一直静静坐在那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羽，真的是个强者。”这时，章方仁走了过来，站到贝珠儿身边。 贝珠儿身后的南宫兄妹，都是探头看他。 “与师兄对战，在所有人，均不看好的情形之下，他一直毫不退缩，镇定自若。”章方仁扭头，看了看贝珠儿，“这份意志与自信，如今看来，真是难得。无怪你以前常说，他是师傅新的宝贝……” 贝珠儿下意识的抬头，望着郭芊兮的方向，见师傅闭目凝神，若有所思，这才放松。 “其实，我们都看错了他。”章方仁继续说道，“萧羽师弟，其实并非狂妄浮夸之徒，这两场下来，他最让我佩服的气质，便是他的稳定。” “稳定？”贝珠儿看着他，问道。 “对……”章方仁想了想，说道，“也可以说，是影响他人的信念，一种由内而外的安全感。看着他，你会安心，如同被守护，即便对手如何强大，你也有种感觉，他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好像，确实这样……”贝珠儿仔细体味，犹豫说道。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看着台上，稳坐如山的萧羽背影。 第三局，开始。 郭芊兮示意预备之后，两人都昂首站起，走到场中，持剑行礼。 “萧羽状态极佳，精、气、神，都攀登到了高峰……”章方仁自言自语说道，“势头若不压制，鹿师兄此场，真不好说了。” 鹿明轩慢慢的向一旁移动，面无表情。 而他对面的萧羽，则是气势如虹，一触即发。 阳光透过音罩，落在两人之间，似乎遇见压力，尽是弯折。 “开始！” 如心意相通般，两人同时拉开距离，又是遥遥对峙，没有妄动。 经过两场比斗，鹿明轩的音元，显然消耗不少，体音气场，弱上许多。 而他没有进攻，萧羽也便静候未前。 虽然鹿明轩表面看来，依然镇定，但与之相反，他的内心压力，极为沉重。 一平一负，两场下来，他竟于萧羽跟前，未曾讨得任何好处！ 这让一向自诩为天才，“弹剑峰”未来首席的鹿明轩，何其不甘羞辱，难以接受！ 从初次识得萧羽这个新人，鹿明轩便心有预感，冥冥不安，如今，果然应验…… “不得不说，你很强。”鹿明轩看着他，沉声说道，“到了现在，我也不能藏私，不得不要使出绝招……” 话音刚落，他忽然背过身去，站定不动，体音顷刻消失，如同被人定住。 萧羽忽然心中一凛，一种冰冷的危险感，莫名而生。 他谨慎的后退几步，再度拉长彼此距离。 “敬：围！” 等鹿明轩回身过来，手中长剑，已然被一小巧葫芦箫所代替。 葫芦口处，正被他含在嘴中，轻吐发声，双手手指，则附着于葫芦底部竹管，开合音孔。 “呜----” 一声悠扬音声，自鹿明轩口中音器响起。 “鹿师兄的‘拜月葫箫’！”贝珠儿猛然叫道。 一众弟子，也是哗然，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音器？！” “师兄他终于放弃剑配，使用独门音器了吗？” “可是，这样是否不太光明？” “谁说的？法斗赛上，从未规定不可使用音器吧！” “也是，音法拼斗，操纵音器，也是实力之一。” “但之前师傅指定，以‘无形音万千’决胜……” “师傅只是言及传授音法，并未定论，要以之对决……” “似乎也是。” “不过，鹿师兄此举，即便赢了，未免胜之不武。” “难道之前，你们未说他以大欺小？” “本来就不是公平比斗，谁能想到，萧羽师弟会成长到如此地步？” “……” 台下骚动，台上可不会停顿。 随着鹿明轩音器奏鸣，他的脚下，忽然现出数条青蛇，昂首抬头，向着萧羽扑来。 093.三十八、试法路 上篇 “噗噗----” 萧羽银沙舞动，将扑来的青蛇，一一点杀。 鹿明轩嘴角，露出一丝阴沉笑意，葫芦箫音调一转，轻柔细腻，顷刻间变为原始古朴，如同夏夜月圆，微风抚树，神秘幽邃。 两人之间，开始有迷蒙轻雾，缓缓出现。 便在轻雾笼罩场中的一刻，台下的贝珠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在他们眼中，随着轻雾弥漫，无数大小不一的蛇虫鼠蚁，密密麻麻，突然出现在了萧羽四周。 鹿明轩口中音曲，猛然高亢，那群召唤之物，似乎收到喝令，齐齐向着萧羽扑去。 见到此景，台下南宫兄妹，大惊失色，紧紧拉住贝珠儿的衣袖。 章方仁师兄也是眉头紧皱，在他看来，当鹿明轩师兄不顾面皮，拿出音器之时，此场结果，便已注定。 萧羽师弟入门方浅，未曾得知，身怀何样音器。而地音境内，开窍定弦，仅为体音基础，不比天腔境，音成神通，幻惑天地。 凭借剑配技艺，怎能对抗音器，那只要音元无尽，幻化便是无穷的妙法？ 便在此刻，萧羽所在之处，猛然传出激昂乐曲！音调铿锵，其韵锋锐，搏动有力，似有杀伐，深含其中。 “嗯？！”中证台上，郭芊兮双目异芒闪过。 便见原本围住萧羽的迷雾，被乐曲停滞，转而外扩，如怀胎般鼓动，随着音波激烈，不断膨胀，由浓转淡，逐渐清晰，露出其中场景。 但见萧羽站立中央，四周无形波动，来回剧烈穿梭，因为轻雾尚在，留下淡淡痕迹，勾划玄妙。 所有蛇虫鼠蚁，团团围住他的身躯，却停滞不前，随着音调轻轻晃动，好似对乐曲沉迷，憨然若醉。 见到此景，鹿明轩不由大惊，口中风门缩小，音元再续，葫芦箫立刻低音急促，接连三吐音出。 受到音器催促，那些密密麻麻虫物，再度惊醒，蠕动起身。 然而同时，萧羽舒开双臂，肢体配合乐音，律动有致，展现莫名动感之舞，但见衣衫之下，皮肤轻轻颤动，体音随之而变，由激昂，慢慢转为平和，婉转如水的意境，飘荡场中。 那些虫物，在音波笼罩之下，再次停步，陷入沉迷。 这是……什么邪功？！ 鹿明轩鬓角冷汗长流，只有连连催动口中音器，加紧施法。 台下弟子们，乍闻萧羽奇曲，本是惊疑不定，但随着曲调起伏，慢慢心绪变化，各有感触，不由自主，聆听沉醉。 “萧羽师弟，竟还有才情，可以创作乐曲？”贝珠儿再次惊叹，轻轻说道。 音修执音一道，对曲调极为敏感，创曲行歌，不在话下。需知世间极多流传神曲，大部分精品，都是修行士遗留而存。 因此虽然惊诧，但无人怀疑，当下此曲，是否萧羽所创。 中证台上，郭芊兮听着妙音，美目神采，连连闪动。 “体音幻阵……竟然真的可行？”她喃喃自语，忍不住仰头看天。 春阳和煦，照耀辽阔大地，仙山迷蒙，掩映自然梦幻。 随着萧羽使出，来自《音防解注》的音法幻阵，形势便开始扭转。 鹿明轩催动音器，地音境修为，消耗音元极剧，不堪久持。而那些召唤虫物，陷于萧羽周身音波阵法之中，迷幻神志，不得挣脱，可说攻击瘫痪。 汗水留下，四肢有些颤抖，鹿明轩面目抽动，骄傲如他，不断挫败，接连经受打击，骄傲自信，俱是颓丧，近乎崩溃。 为什么？ 他会遇到这样诡异的人物！ 鹿明轩忍不住望向上方，飘然若仙的郭芊兮。 萧羽，你是这个女人派来，故意与我为敌的吗？ 鹿明轩的心神已乱，加上音元巨耗，音器操控，终于出现错断。 萧羽舞动幻阵，自有灵机，似乎感受攻击破绽，猛然叠音而起，曲调高亢，已经稀薄之极的轻雾，受到冲击，倏然停住，恍若凝固，转而如冰晶般，化作齑粉。 与之同时，周遭失神虫物，集体随之归灭而去。 音法为幻，当然也是存真，无形化有形，生神通法，涉奇念，断凡尘，去俗物，辟阴邪。 “噗----” 鹿明轩心神不定，没有及时反应，顿时音元倒转，受到反噬，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便在此时，萧羽体音奏鸣，突然悠长，音波穿梭，霎时将其笼罩其中。 “啊……哈……哈哈……” 鹿明轩正是心防破绽，猛然被这特异音阵卷入，识海一乱，陷入幻觉之中。 原本英俊的面容，似乎面对迷离之梦，又是欢笑，又是悲凉，又是恐惧，又是狂傲……变幻纠结，大小眼直直盯着上空，眼神没有焦点。 萧羽停下舞动，慢慢消去体音。他对这音法幻阵，还未精熟，卷入鹿明轩之举，不过幻阵针对敌意，自发而动。 便在撤去幻阵的最后一刻，鹿明轩呆愣的表情，忽然出现狠辣，他指着空中，郭芊兮的位置，狠狠叫道：“贱人，你竟然如此愚弄于我？！” 言毕，幻阵已去，他猛然清醒，打了个寒颤。 法台四周，一片寂静。 台下众人，均是张着大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师兄。 而中证台上，郭芊兮面无表情，低头注视，仍然指着自己的鹿明轩。 阳光被一朵白云遮蔽，落下片片阴影，无声、幽暗。 “啊？”鹿明轩似乎回忆起什么，连忙收起手臂，脸色顿时煞白。 “第三场，萧羽胜。”郭芊兮清脆的声音，也是带着冷意，“一平两胜，‘仙种帖’，归萧羽所有。” “师傅……”鹿明轩仓惶说道，“是，是萧羽，他修邪功……” “住口！”郭芊兮从中证台上飘然而下，站到他的面前，“此是漠北古传，正宗功法之一，你难道未曾读过？” 鹿明轩一怔，脸色变幻。 “哼，当然！”郭芊兮冷笑一声，“你向来心高气傲，对于下层典藏，该是从来不屑一顾……” 鹿明轩颤抖着，忽然抬头，直视师傅娇容，没有之前对她那般羞怯，咬牙叫道：“他所使的……事前可未规定，允许被法斗赛所用？” 郭芊兮淡淡说道：“难道你使用音器，就被允许了？” 场上气氛，顿时窒闷，压抑之极。 萧羽看着对面，因为愤怒和羞耻，变得扭曲的俊脸，心中一叹，知道他与鹿明轩师兄，已不可能同道为友。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言语，转首，看着旁边的郭芊兮。 “你的心境，还需要磨砺……”郭芊兮一边看着鹿明轩，一边将“仙种帖”取出，交给了萧羽。 鹿明轩见到此景，脸色变了几变，忽然拿出自己长剑，啪----地一声折断，扔在了地上，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似乎冷风吹过，场中弟子见到变故，都是心头惊动，此时明显可知，鹿明轩师兄，对师傅是何等的不满。 对于鹿明轩的表现，郭芊兮并无劝慰，只是表情淡然，瞧着他的背影。 看到此景，原本还想上前的弟子，只有眼睁睁望着鹿明轩离开，沉默无言。 到了后来，还是章方仁挺身而出，他快步走到郭芊兮身边，有些迟疑的看着师傅，问道：“师傅，也许鹿师兄，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我去追他回来？” 郭芊兮看了看他，皱眉片刻，终于说道：“去吧。不过，不必强求……” 章方仁点头，快步追下山去。 轻轻叹气，郭芊兮又看了看地上断剑，微微摇头，转首慢步，缓缓离开。 看到郭芊兮要走，萧羽忽然叫了一声：“师傅……鹿师兄他……” “不用多言。”郭芊兮回头，对他淡淡说道，“约定便是约定，赢了便是赢了。” 此时，一直沉默的弟子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萧羽哥哥，你真是厉害！”南宫阳，南宫月两兄妹奔了过来，双双抱住萧羽，让萧羽一时，没有继续与师傅言论。 只见南宫月激动得脸颊通红，一边笑着，一边摇着他的手臂。 知道他们也是真心，萧羽回报微笑，摸着两人头顶。 左右看看，贝珠儿不见身影，却是追着师傅去了…… “师傅，鹿师兄他，会不会有事？”贝珠儿正是跟在了师傅身后，低沉的问道。 贝珠儿对鹿明轩的观感，虽然不算太好，但生性善良的她，豁达乐观，好交朋友，与每个师兄之间，都能谈得不错。 对于此番法斗赛，一直关注双方的她，早早便注意到鹿明轩的不甘愤怒，逐步积累，这让贝珠儿十分担心。 同门弟子之中，与她有着同样想法，不算少数，一些人，也在事后，悄悄追去了鹿明轩的方向。 “修行漫漫，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又如何探索长生？”郭芊兮皱眉，平静说道，“他虽曾遭遇变故，但非是切身，感悟不深。而此种经历，越早体会，便越早超脱，若能领悟，对他而言，可是好事……” 贝珠儿无奈点头，转而问道：“师傅，你曾想过，萧羽师弟，竟会获得这场胜利吗？” “……当然不曾预料。”郭芊兮回头，望着萧羽那边，轻声说道，“一个经常创造奇迹之人……没想到，真让他做到了……” 贝珠儿也是望去，神色复杂。 “其实，鹿明轩的资质，同样极好，只是可惜，实在自视太高……”郭芊兮又望向远方，喃喃说道，“你若是耿耿于怀，便来怨我，希望不要，走上歧路吧……” 094.三十八、试法路 下篇 白云飘离，阳光再次洒下，灿烂，温暖。 萧羽回到院落，将新的“仙种帖”，放在屋子角落，默默凝视片刻，转头出来。 六方印阵世界归来，六次夺法天魔晶石，萧羽此身，蕴藏异界源力，已是充足。 该是冲击“星耀九天诀”，五重之境了。 萧羽准备妥当，运转功决，体内寒星浮现，引动星光入体。 前段日子，萧羽修音提升，音窍开定，大获圆满。周身剔透，如虚谷空空，山水灵气出入，不但截留灌注，积累音元，迅捷无比，而且音识敏锐绵延，几乎融于天地，虚无感应，神念通达，每每运功，都有飘飘欲飞之觉。 音体成就，也反过来，带动修体进度。 “星耀九天诀”，本就是奠定无上身躯之法，萧羽能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通开全身五千音窍，此奇决效用，功不可没！ 音窍越多，操控越是困难，因为音窍开定，也是代表，出身为人的本源消减。 天地灵气，自然音妙，空灵飘渺。追寻长生逍遥，也是超脱凡尘，与天地同齐。但若未能自控，过度失却本源，最终不过，给山水之间，再添无妄一音。 此种道理，萧羽已从仙女姐姐那边，理解明白。 也是因有“星耀九天诀”，这等反哺自身，固本培元，坚定身躯之法，便如山岳重负，秤砣压身，牢牢镇住飘摇音体，如何轻飘欲飞，自有沉稳坚定，都不畏惧。 一音一体，双修互促，阴阳和谐。到了“正定”三转，方是达到完美匹配，妙处不可言喻。 此刻不但星光入体淬炼，也有本界灵气，自音窍而入，补充不足。 不多时，瓶颈再现。 萧羽驾轻就熟，凝聚界力，谨守意念，收音识于识海音府，不得惊乱。 便在此刻，本是依附本源异力，忽然自主跳动，试图变化，萧羽冷静内视，果然便是天魔晶石，残留迥异之力。 这些异力，因天魔破散，没有核心精神，生生压服，但与本源界力，其实泾渭分明，对于萧羽意志，不能违背，但驱动生硬，类同听调，而不听宣。 如今萧羽面临突破，自有神机触动，使得异力觉醒，本能知道危机所在，一同造反。 天地生机，都有独立**，何况萧羽所纳体内，六界原始之力。 砰砰砰砰---- 身躯异动，冲突开始，萧羽心持功决，静守不变清明，坐看体内翻天覆地。 因音体开窍圆满，整个躯体，实际经由本界音灵灌输，已是清灵无垢，虚怀若谷。两方势力冲击，便如地处开阔平原，广袤无垠战场，不受限制，可说纵横捭阖，酣畅淋漓。 然而，战场毕竟身属萧羽，意念调动，自有“地利”之势。 同时，音体成就，也便是萧羽本身，已成本界天生地养，真正归化生灵，灵气亲近，相扶相助，可说占有绝对“人和”。 因有仙女姐姐提醒，萧羽早有预备，突破时机，精准把握，算是拥有“天时”。 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齐备，异力虽是顽固，却毫无胜利之机。 到了最后，冥冥之中，似有无限叹息，双方轰然同灭，又复重组融合，归于萧羽本源，再无二致。 五重境界，觉醒能力----“体力无限”。 有此能力，萧羽躯体力量，永远固化上限，不会削弱消减。 第二日，萧羽被叫到师傅洞府之中。 “……我也是寻他好久，走遍山上……似乎已是不在，应该暂时下了‘弹剑峰’去……” 章方仁正在其内，向郭芊兮报告什么。 听到萧羽走入，两人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等萧羽施礼完毕，郭芊兮对章方仁挥了挥手，算是中断了话题。 “看你恢复不错，没有受到法斗赛影响，很好，可省了不少麻烦……”郭芊兮起身，站到萧羽对面，柔声说道，“时限将至，咱们今日便要启程，赶去‘试法路’了----你自去收拾一下，由试法路起，至论法会前，这个期间，可不是短期可言……” 看萧羽了解之后，郭芊兮再嘱咐几句，便让他离开。 “萧羽师弟，请稍等！” 刚出洞府不久，便听到喊声，萧羽停步回头，却是章方仁赶了过来。 “昨日鹿明轩师兄，托我给你，带上一句话。”章方仁迟疑片刻，原话学道，“他说你虽然胜了，但不要认为，你们之间就这样完结……日后，他必有回报……” 萧羽表情平静，温和问道：“师兄，鹿师兄他，今日是否不在山上？” 章方仁点头回道：“昨日之后，我便再未见他，也许下山散心去了吧，之前一贯如此……” “这样，知道了。”萧羽轻轻一笑，告辞欲走。 “师弟！”章方仁又叫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鹿师兄此人，其实不坏，只是之前门派蒙难，受些刺激，半路转到本门，有些孤僻，又是心高气傲……他的气话，你可别放心里……” 萧羽看着章方仁，忽然问道：“鹿师兄之前门派，究竟遇到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秘……”章方仁反问他道，“师弟，你可知晓，正邪之分？” “修行门派，有正，必然有邪。”萧羽心头触动，喃喃自语，“不过邪修难见，见则极多不幸……” “不错。”章方仁没有看出萧羽的神色变化，轻声说道，“修音之人，先持信念，才可破凡……地音奠基，天腔境后，幻音自生，与天地沟通，听音观感，情绪调动，越加纯净清晰，却更有道路分歧。有正能阳光，濯濯清流；也有**阴暗，靡靡之音……由此，把持本心，正音邪音，便是执着对立……” “外门虽未详细教导，但凡尘多有传闻……”萧羽点头说道。 章方仁看了看他，继续说道：“……鹿师兄所在门派，本是三流正派，与漠北如今排行仿佛，但成立日短，根本没有我派这般底蕴。因此，数年之前，偶然与‘冥灵派’发生争端，被其灭派……” “灭派？”萧羽一惊，追问说道，“如此恶行，无人相助？” 章方仁低沉说道：“事实发生，太过急迫，等周围正派得讯，已是不及……” 萧羽看他神色，低沉问道：“事后，那‘冥灵派’如何了？” “……既成事实，便难以追责……”章方仁叹了口气，说道，“倒是六大正派之一，乾云帝国的‘玄冥派’，因为一向与之死敌，借故相斗了数回，各有损伤，也便不了了之……” 萧羽双目精光一闪，虚空隐隐轻鸣，冷冷问道：“难道，只是这样，坐视不理，自扫门前寒雪？” 章方仁沉默片刻，又是问道：“师弟，你可听说，‘仙魔大战’？” “未曾听闻。”萧羽摇头。 “咱们仙音大陆，为人界核心，其上飘渺仙界，虚幻魔界，各有奇闻……”章方仁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不知多久之前，便有‘千年大劫，仙魔对立’之语。人界正邪两音，到了近前，都会遭遇牵连……原因未明，但修行界早有约定，非不得已，不能轻启战端。” “那‘冥灵派’的灭派所为，也算规矩？” 章方仁摇头，说道：“内情不知，但‘冥灵派’身为一流邪派，实力强横，两方差距太过巨大，即便对战，也伤不到筋骨……” 萧羽沉默，半晌无言…… 与章方仁分别之后，萧羽回到院落，简单收拾行囊。 低级音器之中，极少有储物功用，即便见到，也价值连城，萧羽全部财物，都花在了积攒音器碎片，绝不会奢侈购买。 收拾完毕，看小黑在腿边喊叫，萧羽稍一转念，还是将它带在了身边。 临近正午时分，郭芊兮招来萧羽，两人离开山门，同来时一般，乘剑而去。 一路之上，青山起伏，树木绵延。田地、村庄、城池、河流、山丘……如同水墨淡彩，纵横交错，万里延伸。 平视天空，自有云朵漂浮，以往高高在上，如今触手可及。由于音速疾驰，白色拉成薄线，自落于后。 虽不是初次体验，但这种身披锦绣，畅游天地的逍遥，实在令萧羽迷醉。 萧羽曾于印阵世界，见识飞行器物，虽然同样心旷神怡，但怎比这般自在愉悦…… 小半日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地界，郭芊兮降到地面。 “这里距离万音山，还有数千之里。”郭芊兮指着远方，娇声说道，“依照之前万音山告知，前方不远，便该是你的出发之地。” 萧羽凝神，看着那个方向，以他特别眼力，当幽幽可见，一层半透明隔绝，扭曲空间，罩于天地。 “你见不到远方高山，自是音法缘故。”郭芊兮解释说道，“围绕万音山总坛，自古便有先贤，布下音阵法界，凡夫难见。如今为论法会之故，自有十尊修士，以高阶音器，开辟空间，另铸虚世，造就试法幻界……” 天下十尊，仙词境的顶尖修者。 郭芊兮看着萧羽，柔声说道：“此界变化万端，山水凶恶，因人而异，经历奇诡……秦长老作为引路人，自会护法，但他之前已带本派新人，从另一方向进入。而你虽有帖，却无法享有引路优待，当要多多保重！” 萧羽躬身应是。 095.三十九、萧傻子 上篇 “去吧，依照我之前交代，便可入内。”郭芊兮看了看他臂上小黑，没有多言。 整理一下行装，萧羽拿出“仙种帖”，靠近前方法界。 临到近前，似有独特感应，金帖自生震动，开始抽取萧羽身上音元。 由于预先知晓，这帖子非是凡物，也属低级音器，独有法妙，所以萧羽并不慌张，任它施为，脚步不停，继续上前。 还好，“仙种帖”所需音元不多，两步之内，便是吸取完毕。 这也是当初标准，必然破凡入音，成就音元的缘故之一。 凡气境，仍属世俗武者内息，支撑该帖，可说偏差极大，很是可能，不得不付出一人全部。而被抽空的弟子，如何面对接下来考验？ 再说萧羽这边，得了音元支撑，那金帖忽然震动加剧，似有脱手之意。 之前得了师傅吩咐，萧羽顺势放开，它立刻自动飘起，飞入前方半空。 到了半空之后，“仙种帖”如蝶翩翩，优美轻盈，看它飞舞轨迹，绕出圆弧，似有固定玄妙，随着一点清音长鸣，激发出音讯波动，遥遥传去…… 如同得了开关密令，此处试法路口，闷声回荡，云气升腾。一阵变动后，遮蔽阵法，开始缓缓撤散，现出原貌。 茂密山林，顷刻耸立眼前，幽声阵阵，恬淡自然。 萧羽抬头，目光透过树顶，只见传说中的万音仙山，便是遥遥在望。然而此处之见，若远若近，上有重重仙云环绕，气象飘渺。 不一会儿，有人影踏歌出现，前来接应。 “仙种普在，红尘渲染，历尽痴迷，炼得真音……” 随着歌谣，那人影显出样貌，正是一个玄衣法袍的修士。 他伸手一招，半空中的仙种帖，如乳燕归巢，投入他的手中。 那人轻轻一抹，金帖便是安静，转而，又是拿帖，对着萧羽轻轻一挥，金帖之中，一声似鹰似鹏的长鸣，蓦然响起。 大概验证所含音元，并无错误，那人轻轻一喝，背后法界，忽然又是打开一个门户。 “从此门进，直至万音山，便是试法路。”那人道，“只要你能走到，便是通过。” 萧羽抬眼看去，那门户之中，玄光隐晦，低音交响，因为神通扰乱，完全见不到内在场景。显然，是一处沟通法界的通路。 然而，其中隐约气息，与萧羽曾经多次经验，迥然而异，让他莫名有些警惕。 “还请前辈稍待，我与师尊告辞一声。”萧羽恭敬说道，见那人点头，这才转身回来。 郭芊兮以为他有畏惧，柔声说道：“此为音器法域，乃是难得一见的音修尊法，不到境界，根本难窥一妙，你当庆幸！另外，此法界，虽有迷乱众生，颠倒五感之效，毕竟有万音山前辈亲自操法，随时监控，并无人身之忧……” 萧羽点头与师傅作别，心下却是记住，看来此处法界，当在万音山监控之内，需慎言慎行，不露自身隐秘。 “试法路上，费时不短，我送你之后，还需回去，接上几个弟子，过来见识……”郭芊兮挥手，让他速去，“不必担忧，咱们论法会上，自会再见。” 萧羽回来，平心静气，抬腿，迈进门户之内。 天地疏忽变化，似有阴阳颠倒，乾坤挪移。 当中萧羽身躯酥麻，五感茫然失效，仅留音识，堪堪辨别所在。而继续下来，便生玄音回荡，低沉至不可闻，猛然化作逆流，沿着音识而上，直入识海，冲刷音府。 萧羽本能，何其敏锐，刚是一惊，便要抵抗，忽然发觉，自身音识畏惧，退缩不前，体内音元，更是莫名凝固，无法调用。 这顷刻延误，萧羽立刻觉得昏沉上涌，似要睡去。 银牙一错，便在这最后一瞬之间，他立即运起修体而成，星光本源异力，当头落下，隔断天门。 轰---- 无声的碰撞，冥冥而起。萧羽只觉周身上下，接连爆发震荡。 其声势撼动，如破碎山河，识海都因之惊涛骇浪。 未曾想到，体内界力抵抗，会引发如此惊变，萧羽意识乍然受惊，不由缩退深处，再感觉不到身体知觉，陷入深沉之迷…… 万音山，妙心殿。 一个满头白发，偏偏容颜娇嫩艳丽的女修，正自盘膝坐地，精心凝神，突然睁开双目，虚空生音。 “咦？” 她挥手一招，殿内深处，倏忽飞来一口铜磬，落在面前。 女修伸出青葱玉手，在磬口轻抚，并未敲击，便有一股明亮悠扬响音，阵阵而鸣。 “婉儿，刚刚进入试法路中，是哪家门派弟子？”女修声音，如空谷幽兰，甜蜜梦幻。 “回老祖，是漠北派的弟子。”那口铜磬，发出清亮声音，如少女呢喃，但娇美之外，仍有金石回响，重声复语。 “漠北……”女修露出追忆神色，缓缓说道，“竟能乱我法域，不受隔绝？而且大音惊扰，似乎与当年那事，有所近似……需要关注……” 她重新闭目，口中开阖，声音却自半空，肃穆轰响：“我言：监！查！” 神机变动，两音空中显化，交替回旋，自然汇聚光影，如两方空潭，吸引天地灵气。 面前铜磬，微微震动，一声长鸣，那两音忽然携卷无形威势，扑入其中。 万音山外，缭绕仙云，忽然翻滚，乍开一尾长絮，探入萧羽之前方向，消失不见…… 当萧羽苏醒，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洞内。 他的脑中，浑浑噩噩，不知何月何日，身处何地。 向四周望去，萧羽发现此处山洞，深广幽静，并无人迹。 外面已是黑夜，眼前所见，却不黑暗，因为在四方角落，嵌着四颗拳头大小，蓝色珠子，发着淡淡蓝光。 洞壁黝黑坚固，年代久远，在淡蓝珠芒映照下，古老岩石，显得极为深沉苍茫。 萧羽打量四周，心中浮起非常奇异感受。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结实精壮的身躯，显然充满阳刚活力。周身衣物，有些裂痕，似乎经受力量拉扯。 对这身躯，萧羽觉得陌生，而又有些熟悉。 他慢慢，用双手抚摸脸庞，那股怪异感受，久久不散。 展开双臂，全身舒缓，一阵噼啪响动，带起悠悠音鸣。 “唔----” 听着音动悦耳，萧羽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只觉得浑身清爽，畅快无比。 他的心中，隐隐知道，所有答案，就在自己脑中，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枉然。 在洞内巡视一圈，毫无所获，于是萧羽走出洞口，开始向外而去。 洞外，是一处空旷山谷，天边月色明亮，洒在地上，映照得周围山影，黑沉静谧。 晚风徐来，吹拂脸颊，散开的发梢，在皮肤上轻扫，让萧羽心情，一片平和。 似有奇妙感应，他抬头眺望，那明月高悬，散发无边清亮。 一股凉意，随着萧羽的凝视，开始萦绕眼周，他的眼前所见，忽然拉近，圆月如盘，瞬息拉至眼前。 便在此时，他忽然一阵心悸，连忙低头闭眼，不敢再看。 在那片刻，萧羽似乎感觉一道目光，隐藏月内，紧紧注视自己。 “幻觉吧……” 他喃喃说着，很快抛诸脑后。 沙沙---- 脚上短靴踏地，发出轻轻响动。 萧羽忽然停住，低头看看：地面之上，有着一层软软细粉，细粉之下，才是坚实硬地。 萧羽失神片刻，便将短靴全部除下，扔了出去。 赤着脚掌，踩在地上，不知为何，让他更是安心。 萧羽一边走着，一边四处观察，这才发现，整个地面，都是布满这细细的灰粉，在月光遍洒下，贴着地面，泛起一层薄薄光晕。 远处，似乎有什么，在呼唤自己？ 他看向那边，一处山头，挡住视线。 那山顶，有些东西，一闪一闪…… 萧羽对自己眼力，并未如何惊奇，已是将之，当作自然而然。 发呆片刻之后，他又迈步前行。 那个山头，似近实远，萧羽慢慢而行，从月夜，走到天明，又从艳阳高照，走到星光灿烂，过了数日之后，方才走到目的地。 不过，原本浑沌的思绪，经过这一路行走，已然渐渐清明，虽然依旧纷乱迟缓，但总算可以正常思考。 只是记忆，仍然深藏不得。 到了近处，这才发现，原来此处，是幽幽湖水，在山影之中，倒映月光，而湖旁山石，光滑如镜，反射月华，直指远方。 见到湖水，他脑中忽然闪过影像，一个年幼纯真的女娃，对他羞怯而笑，转身，投入湖中…… 这是谁？ 我认识她吗？ 萧羽拍拍脑袋，轻轻摇头。他想不起来，但心中，却充满了思念与眷恋…… 夜幕散去，晨阳升起。 山石反射的阳光，射在萧羽脸上，惊醒了失神的他。 看着清水荡漾，波光粼粼，萧羽突然兴起，一头扎了进去。 湖水清澈，有些鱼类，被他惊扰，四处逃窜。 因为湖边没有太多遮蔽，阳光直投湖底，虽然有些幽暗，但以他的眼力，依然瞧得通透。 此时，一点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萧羽扭头深潜，向着那边游去。 虽说在水中已是良久，但萧羽并未感觉如何憋闷，也不在意时间，随心所欲。 到了湖底，闪光之处，却是一面白色石板，上有石环把手，似乎是人工所造。萧羽伸手，将石板掀动，随着洞开，一股吸力，猛然将他拉入其中。 096.三十九、萧傻子 下篇 萧羽反应有些麻木，不觉害怕，反倒放松身躯，随着湖水，一起涌入一条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自一处山壁瀑布，猛然跌了出来，掉落下方一处浅潭。 “嘭----” 一声巨响。 浅潭之中，本来的一块巨大圆石，被他跌落，霎时砸得四分五裂。 萧羽抹着面目，站了起来，吐出口中湖水，毫发无伤。 “呀！！” 一个背着木柴，穿着褐色粗布衣衫的山民，正是路过，见了此景，立刻大呼小叫，如同见了妖怪，拔腿便跑。 “咦，他为何要跑？” 看着那人逃命的背影，萧羽摸了摸脑袋，这才发现，头上沾满了湖底的水草。 摇了摇头，萧羽上了岸，继续前行。 这个方向，一直有种莫名的呼唤，驱动着不知目的的他，一路前行。 当走出山区之时，他突然听到铿锵作响的兵器交击声，不由心动，走了过去。 几百步外，正站着两方数人，喊杀拼斗，互相对战。 萧羽离得很远，也是清晰可见，便没有再行向前，而是坐到旁边山石，歪头观战起来。 只见其中，一个高大壮汉，舞着长棍，刚寻到空处，跳出场外，直指对面叫道：“二当家，你们收了我等过路费，怎能不顾江湖道义，反过来劫我们暗镖？” 在他对面，一个长须老者，手执龙头拐杖，气喘吁吁回道：“大块头，你们此镖，将近数千两的毛利，竟然只拿出区区三百两银票，想要打发叫花子吗？” “二当家，你哪里来得无稽之谈？”那壮汉也是累极，抹了抹额头大汗，急促说道，“我们镖局有老有小，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提着脑袋闯山头！要是有如此回报，谁会来做这个买卖？” 那老者明显不信，冷笑几声，不顾疲累，又是攻上。 壮汉身边，另有领头男子，也是抽空后退，对着场中喊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你等，嫌弃之前我方孝敬，太多寒酸，我这边豁出酬劳不要，再加奉二百两银子，望诸位高抬贵手，给条生路！” 话音落下，不等对方回答，他便将身后包裹，用力甩了过去。 咻---- 看来有些重量的包裹，画个弧线，落到了对面一方的身后。 那伙人马，听说有银子，立刻接连退出场中。双方由此而分，相互对峙。 那个老者平复一下气息，点着拐杖，走向后方，忽然发现，刚才落下的包裹，不翼而飞。 “咦？”那老者左右瞧瞧，完全没有看到，立刻回身，指着对面，破口大骂，“竟然还敢耍弄我们，给我上……” 两方人马，却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那老者一愣，还想怒骂，就听身边有人颤声说道：“二当家，在你头顶……” 老者经验丰富，闻言之后，没有回头，而是立刻向前纵身，一个翻滚，避开可能险境，这才转身过来看。 只见一个极其高大的精壮青年，赤着双足，衣衫褴褛，火红头发，垂腰散乱，看似狼狈不堪。然而他的眼神晶亮，周身一股不怒自威的雄浑气势，让人凛然而惧，如同本能对上位者的敬畏，不由自主想要跪拜。 最让人啧啧称奇，便是寂静之中，似乎幽幽音声，自青年之处传来，若有若无，引人心神动荡。 说他是个乞丐，健壮神采绝对不符。 说他是个野人，威势气质又是绝佳。 说他是个高手，外表衣衫确实难堪。 …… 于是，一群人就这样呆立，不知如何相对。 终于，还是老者见多识广，最先回神，看到那个装着二百两银子的包裹，正是被这青年抓在手中，强自提起胆气，怒喝说道：“朋友，你半路插手，可是要与我们山寨为敌？” 那个高大青年，对着他展颜一笑，露出两排净白牙齿。 那老者见这青年不言不语，但笑容朴实，甚至有些憨直，本能的胆怯更是消减许多，继续说道：“如果朋友不是敌对，就请将你那包裹，扔还回来！” 那青年闻言，显现迷茫神色，似乎在考虑什么。 “喂，”旁边有人喊道，“你给还是不给？” 那青年扭头，看着那边，轻轻摇头。 “还真想横插一脚？！” 那老者以为他拒绝，再次大怒，抡起拐杖，猛然一个纵跃，便是对着他的额头劈去。 杖头临身，那青年仍未回头，只是呆呆不动，任由携带呼呼风声的凶器劈至。 当啷---- “哎呀！” 大力反弹，那老者痛呼出声，龙头拐杖竟然拿捏不住，崩飞了出去。 “好硬的头！” “这是……妖怪吗？！” 所有人见到那青年安然无恙，哗然惊退几步。 那青年似乎自茫然中回神，扭头看看崩飞的拐杖，身影闪动，疏忽间，又是回到原地。因为动作太快，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的右手之中，就多了刚才还在远处的龙头拐杖。 咕---- 有人不由自主，咽下一大口唾沫。 这是什么速度啊！眼神完全捕捉不到！ 那青年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拐杖，因为受力过猛，精铁的杖身，已被折弯。 他将左手拿着的包囊，放到地上，空出的手指，在杖身上轻轻一抹。 吱---- 弯曲之处，竟轻松平直回来…… 面前，原本目瞪口呆的老者，忍不住失去力气，瘫软坐地。 他自己兵器，自然知道硬度如何，哪是随手一抹，便能如软泥般调弄？ 那青年似乎满意，随手一挥，“呜----”的一声，乍然惊起，如同春雷，又如海潮，闻者均是心头震骇，忍不住色变。 而在众人眼中，随着惊鸣过后，似有光芒闪过，一道隐约可见的风波，冲出杖头，掠过一棵参天巨树，击在远方山石之上。 轰隆---- 石崩，树倒！ 尘土飞扬，声势惊人。 那青年毫无所觉，低头，看着惊骇瘫软的老者，伸出拐杖递去，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无邪，甚至有些天真。 但那老者，看到这个笑脸，仿佛看到世间极凶，面色顿时惨白，不断颤抖。 那青年看到他的神色，忽然眉头一皱，笑容渐渐淡去，忍不住又是向前，迈了一步。 “你，你……不要过来！”那老者猛然尖叫，受到惊吓，手足并用，仓惶倒退，向后连连爬去。 那青年看着他，那双恐惧绝望的眼神，如此醒目。 “不----” 那青年突然抱头，发出凄厉的吼叫，如受伤野兽，又如悲鸣的孩童。 “你……我……没有……对不起……” 众人都是一惊，以为他要发狂，立刻开始慌张逃跑。谁也不会在意，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因此，也没有人发觉，这青年口音，与他们大为不同。 那青年也未顾及，四散而逃的他们，只是抱着头，一边低吼，一边疯狂向前奔走。 还是之前感受呼唤的方向，也是当下心中，唯一可以慰藉的牵挂…… 夕阳西沉，明月又是高悬。 月光如水，洒在地面，一处处垒砌的土堆之上。 这是一片荒凉的乱葬岗，毫无声息，夜色静谧，笼罩着幽幽的清冷诡异。 阴森的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怪异的响动，在死寂的环境中，异常清晰。 那是人类的呻吟……宛如承受无比酷刑，又是无力尖叫的呻吟。 一声之后，又是沉寂。 冷风不知何处而起，带来阵阵刺骨冰凉。 此时，一道白影，自一处坟头边缘，慢慢走来。 无声无息，阴风自起。 “哎呦----” 这阴沉的白影，忽然被脚下一物，绊得跌了一跤，啪嗒摔在了地上，头罩落下，露出一张人脸。 “这么倒霉，谁在这摆了根木头？”他摸着额头，痛叫了一声，显然，这一跤跌得不轻。 “不是木头，是具尸体。”身后，一个阴森的声音，一边呻吟，一边幽幽说道。 地上那人却毫无恐惧，头也不回，低声骂道：“早叫你别在我背后说话，学这声音，想吓谁啊？” 背后，一个高廋的汉子转了出来，指着旁边说道，“你来看，这副骨架，可是稀罕！” 他穿着灰袍，在夜色之中，极不显眼。而两人袍子样式，似乎一致，花纹规律，蕴藏玄妙。 “能有多稀罕啊……”地上那人也重新站起，两人围着一动不动的尸体，指手画脚。 “可不是，看这样子，刚死不久，真新鲜啊！” “这样精壮的少男，师傅该很是喜欢吧？” “可惜已经死了，不然带回去，孝敬她老人家，此次出行，就无需如此麻烦……” “说得也是……” 便在此时，那具尸体，猛然抖动，竟从身上，开始发出阵阵低沉玄音。 两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此时玄音渐渐响亮，如悲似泣，衬托周围，竟有无比阴森之感。 声响越加强烈，到了两人耳中，开始出现某种极致快速，密集如一的连响。 这声音虽是不大，但刺激得两人心跳加快，带来无数惊怖的幻视，不断在两人眼前展现。 两人似乎初次遇到如此诡异，冷汗直流，毫无力气，只是僵硬，愣在原处。 便在两人无法承受，尖叫出声之时，这长音突然中断，眼前幻境，也是立刻消失。 因为如此突兀，犹如热闹吵嚷，转为极静，两人感官，一时之间，陷入茫然。 便在此刻，那具尸体，忽然坐了起来。 “原来，我……叫‘萧羽’……萧家，傻子……” 097.四十、神秘人 上篇 这一句低沉自语，终于让身边两人一震而醒，惊骇的直勾勾看着，方才还是尸体的存在。 “你们……是谁？”萧羽出声问道。 两人有些惊容，后退一步，齐声说道：“你，没死？” 萧羽这次，听得明白了些。 此处口音，与他所言，有些偏差，然而仔细琢磨，多听几句，还是能够明白。 “我，好得很。”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那两人似乎听懂，也是渐渐镇定下来。 萧羽忽然有所觉察，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皱起眉头。 这种感觉，依旧有人，窥探自己？ 还是自己，真的太过多疑？ “喂，你这家伙，无缘无故，躺在这里装死……”先前的白袍人想到自己摔跤，火气生起，便是忘了惊疑，出声叫道，“玩捉迷藏呀？跑这里来，是傻了吗！” 萧羽回神过来，有些恍然：“对，以前，都叫我……傻子。” 两人听懂萧羽所言，哭笑不得。 看他的神情迷茫，不似做假，两人互相瞧瞧，无奈摇头，均是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呆愣的傻大个。 一边低声牢骚着，两人一边转身离开。 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萧羽站在身来，忽然轻轻拍手：“原来，我们是一个方向！” 那两人离开乱葬岗后，似乎在腿上拍了什么，身法速度，都是提升起来。然而，萧羽跟在后面，远远吊着，丝毫没有被他们拉开距离。 大概半日之后，那两人到了一处树林，身影忽然隐进其中，消失不见。 萧羽不慌不忙，跟着两人，不过顺路，是否跟丢，其实也并不在意。 很快，他也到了林边，想也不想，便迈步进了其内，目光扫视，立刻发现两人踪迹。 只见那两人在林中深处，纵跃如飞，时而踏地，时而穿枝，时而借着树梢，轻点飞掠。 萧羽并未觉得惊奇，瞧见两人飞快而去，也是本能跃起，以更加轻松迅捷的方式，穿林而过，如同林间腾跃的猿猴一般，轻盈灵巧。 黑沉沉的夜色，已然过去，天边红霞亮起，与初起的旭日相映，突显柔和的橘红光芒。 与在林地之间，穿梭于树木枝条相比，萧羽更喜欢跃上树冠，在林顶自在飞驰。 温暖的阳光，沐浴身上，毛孔都是酥软，说不出的欢畅。 他眯起眼睛，看向天空美景。脚下依然不停，却是靠着特别意识引路，丝毫不怕踏空撞树。 空中有几只雄鹰，展翅翱翔，在白云背景，画着优美弧线。 萧羽放开心绪，脚步在树顶轻轻点过，飞跃林间，也如同苍鹰一般，划过奇妙圆弧，精准无比，落在前面树梢之上。 脚尖轻顿，萧羽身影疾驰，不知比前方两人，轻快出了多少。 因为一直注意他们，萧羽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在脑海，时刻追寻两人声响：落地的脚步声，衣衫掠风声，枝叶刮蹭声，甚至低微的呼吸声，勃勃的心跳声…… 这种种音动，朦胧勾划两人身影，同时也在描绘两人位置。 似乎另换身份的他，并不知道，这才是修士音识，无上妙用之一。 前方两人，丝毫不知这一切，依然快速而行。 不久之后，到达一处山谷谷口。 似乎商量了一下，两人跃出树林，走到路旁，寻到一颗大石，攀附而上，摆出休息架势。 此刻的萧羽，便是他们身后不远，见了两人举动，也便没有上前，停在树冠，倚靠树梢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路的那方，传来“得得”的马蹄之声。 随着声音接近，很快，一辆金漆华丽马车，由六匹高大黑亮骏马拉动，顺着山谷转了过来。 赶车之人，是一个黝黑的壮汉，满脸精悍，一身劲装紧扎，显得强健有力。 马车华贵，气势不凡，显然乘坐之人，也是非比寻常。 当这马车出现之时，那两人已是互使眼色，自然而然，摆出路人落脚的姿态，一个横靠石上休息，一个盘膝在旁闭目。 马车的速度不慢，在“骨碌骨碌”的车轮声与马蹄声中，很快靠近过来。 便当马车路过两人之时，忽然，自地底之下，无声无息，冒出四道黑色烟气，准确卷住马车四个车轮，让那马车猛然一顿，被迫停了下来。 原本在车头的壮汉车夫，因为急停，没有准备，一下子从座椅飞了出去，不由自主，跌在受到惊吓，人立而起的骏马背上，继而滚落于地。 几匹拉车骏马，再次受惊，“希律律”叫着，脚步后退，险险没有踏到车夫身上。 车厢之内，也是一阵惊叫乱响，显然也是被突然事故，扰成一团。 很快，马车上的精致车窗，砰地打开，探出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身影，对着前方叫道：“怎么搞的，撞到什么了吗？” 前面的车夫，狼狈的自地上爬起，正在安抚骏马，听到叫喊，连忙大声回道：“老爷，这真不大清楚，似乎是车轮下面，绊到了什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路旁，老神在在的两人。 车门打开，那个老爷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物走了下来。 顺着车夫的目光，眼光犀利的管家看到两人，也是轻轻皱眉：那两个路人，恰好在一旁休息，见了事故，也是神态自然……如此蹊跷，很难说，与他们全然无关。 “三位施主，请了。” 看到马车主人，已是注意自己，白袍之人先是起来，稽首一礼，微笑说道：“确实是本道冒犯，略施法术，拦下诸位----乃是有些问题，想要当面请教。” 那个车夫闻言，立刻露出愤恨戒备之色。 倒是车主老爷，城府不浅，面上不动声色，抱拳回礼，说道：“原来是两位法师在此，请恕我等凡夫眼拙。不知有何事相询？” 白袍之人没有说话，只是含笑，在他的脸上左看右看，似乎在找寻何物。 那老爷再有城府，被如此无礼细看，也是脸上变色。 白袍人这才哈哈一笑，说道：“方才，本道见有阴煞死气，自远方而来，便在此等候，结果等来的是一车生人，有些好奇，便拦车相问……” “……”对方几人，齐齐变色…… 098.四十、神秘人 中篇 萧羽在后面林中，听着双方对答，慢慢了解，原来这白袍灰袍两人，也是修行之士，不过让他意外，竟都不是音修…… 虽丢失极多记忆，但一些刻骨铭心场景，萧羽已是朦胧想起，便如那个教他修体的师傅，那个害他痛不欲生，愤而自尽的修音之士…… 就是这一番失神回忆，路边两方，已是气氛融洽，那个老爷由初始客客气气，最终竟是深信不疑，跪拜叩首。 到了后面，两个修士被恭恭敬敬，请上马车。 那个魁梧车夫，动作利落的跃上车座，扬鞭吆喝一声，立刻转向来路，飞驰而回。 萧羽坐在树上，有些迷茫，一种莫名直觉，让他在听那两个修士大义凛然的话语之时，便是判断，都在说谎。 然而，这些，又与自己何干？ 望望马车去路，好吧，不知是否有缘，他们所往，还是与自己方向，并无分歧。 那便走吧…… 萧羽不急不忙，依旧是之前那般速度，沿着路旁树林，洒然而动。 散乱的长发，早已因为不断的飞速前行，被强风收拢，在脑后飘扬。 一路之上，一片又一片树林，被他甩在身后，又有山丘、巨岩、溪流、泥沼……纷纷踏过。 当来到一处竹林之时，萧羽忽然停住，因为那股呼唤之意，断断续续，有些飘渺不定。 而当他扩散感知之时，又聆听到了，那两个修士熟悉的音动。 萧羽轻轻踩着竹顶，迎风而立，凝神望着那个方向，似乎，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庄园。 轻风在竹林吹拂，飒飒作响，修长竹身，随风摆动，如在轻舞。 稳稳在枝头盘坐，萧羽打算在此，稍作停留，等待确定之后目的。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及，要去那处庄园一探。 当然，那边庄园，也是附近唯一，惹起他兴趣之地，因此他的注意，还是有着部分，始终关注那边。 日近黄昏。 庄园之中，听来十分热闹，似乎是在预备酒席，招待新来的贵客。 萧羽已有段时日，未曾进食，但他精气圆满，耐力十足，并未感到如何饥渴。 夕阳落下，明月自东方升起。 萧羽睁开双目，抬头望着天边，那放射淡淡月华的银盘，许久无语。 月夜倒影，在竹林，似乎与摇曳的枝干，慢慢纠缠。 便在此时，萧羽耳廓忽然一动，望向了庄园方向。 只见那边，忽然冲出三道人影，一前两后，前追后赶，飞奔到了竹林西侧之外。 因为被追之人忽然站定，三人俱是停顿下来。 萧羽微微一笑，后面两道身影，正是他之前见过，那两个修行之士。 而前面那人，停下转身，如同等着那两个修士追进，动作洒脱自然，丝毫没有慌张不安的神情。 淡淡的月光，洒在那人身上，似有嘤嘤音动，泛起白芒，很有飘然洒脱之意。 萧羽自竹顶安坐，随风轻动，遥遥望着。这个长发后束，腰插洞箫的男子，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因为有那片朦胧的月光映照，这个男子清淡温和的面容之上，原本并非十足的样貌，被衬托得飘然出尘，气质俊雅。 打量一番之后，萧羽眉头一挑，莫名地，很有些熟悉的感受。 后面两个修士，迅速追近，其中灰袍修士，大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鼠辈，竟敢在我等附近，做出偷鸡摸狗的勾当？” 那个男子轻轻摇头，声音温和，说道：“问路罢了。” 白袍修士冷笑一声，眼中煞气外露，叫道：“不用跟他啰嗦，他藏身在外，定是偷听了我等计划，不能让他走脱！” 灰袍修士挥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同伴，皱着眉头说道：“这位朋友，看你神清气敛，难道也是修行界的同道？” 那男子一笑，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到底是不是，你这点头摇头，说明什么？”灰袍修士气声说道。 “我修行，但与你等，非同道。”那男子语气温和，如在与友相处，但似乎寡言少语，不喜多谈。 “你这家伙……”白袍修士刚刚咆哮，又被同伴拦下。 “敢问道友，仙号宝山？”灰袍修士忍着气，沉声问道，“既然不是宵小，总不怕告知来历吧？” 那男子看着两人，面色严肃，口中缓缓吐出：“‘玄冥派’，夏尘。” “玄冥派？夏尘？”那两人互相对视，都是摇头，似乎从未听闻如此名号。 夏尘似乎早知如此，又是微微笑起。 “既然不是名门，也非高人……”白袍修士冷冷说道，“你若乖乖留下，任我等处置，还有余地，不然……” 感应杀气，夏尘依然温和淡雅，也不再作何解释，右手自腰畔一抹，那古意盎然的紫竹洞箫，便落于手中，轻轻晃动。 这竹箫品质不凡，九节圆满，坚实细密，上绘飘渺云图，寥寥几笔，精美细巧。 随着夏尘左手轻抚，如待心头爱侣，那竹箫还未吹气，便是幽幽自鸣，轻微震动，无形音波，顺着箫管，流转不停。 “这便是你的法宝？”对面灰袍修士面露疑惑。 “不，”夏尘立刻摇头，看着洞箫，柔声说道，“此乃音配……” “管它叫什么？”白袍修士恨声说道，“啰嗦半天，早该上了！” 话音未落，他双手一拍，袖中猛然扑出团团烟火，青中带绿，冒着缕缕烟气，直朝夏尘迎面射去。 夏尘不慌不忙，含起紫竹洞箫，随着一声箫音吐出，他的周身，也有波动惊起，低沉如鼓，与箫声和鸣，绵绵流畅，相得益彰。 一曲潮起，如湖水波荡，只见他的面前，音元化作水浪，自竹箫底孔之外，蓦然而生。 轰---- 两方元气碰撞，俱是爆开，一股阴沉死气，腾升半空，散于天地。 看到此景，夏尘面色一变，哼了一声，箫曲不停，典雅圆润，清幽凄婉。 对面灰袍修士，见他轻松招架，也是震惊，连忙双掌捏住法诀，左右开弓，连射八道漆黑烟火，嗤嗤不断，向着夏尘直击而去。 夏尘音元抵御，也是接连而出，在爆裂阵阵的轰响之中，散出了漫天黑烟。 而此时，白袍修士的青火，趁隙攻上。两人合攻，法术归一，密密麻麻的黑气，反而没有散去，再次团起，化作无数黑索，如同罗网，笼罩而扑。 099.四十、神秘人 下篇 面对密集法术，夏尘皱起眉头，稍微感觉施展不开，曲意有些急促，不再如之前悠然。 劈哩啪啦的爆响声中，不断传出沉闷箫音，剧烈的撞击波动，让缕缕烟气，再难汇聚，袅袅升起，消散不见。 虽然处于守势，但夏尘临危不乱，一层一层，一寸一寸，极为耐心，慢慢消磨了围拢过来的阴煞烟气，最终破网而出，曲调再次清亮悠扬。 白袍修士已然慢慢发现，对方修行路数，确实与己背离，其中音声互鸣，神机牵引，妙用无穷，让己方合攻的两人，相形见绌，根本无法真正威胁。 似乎心有灵犀，灰袍修士也是抽空看来，两人一个对视，便知道对方都有同样意图。 “此人厉害，与他死磕，得不偿失！” 白袍修士抽空，翻身落出场外，身形急闪，便向着旁边的竹林窜进。 几乎与此同时，灰袍修士射出最后烟火，也是飞转而退，随着白袍修士，掠进了竹林。 一曲箫声，婉转而结，破掉最后的烟火。夏尘看着两人闪进方向，犹豫半晌，叹了口气，还是转身离去。 却说两个修士，突然躲进竹林，萧羽却没有闪身，他在林中深处，无声无息，又是幽暗，本来便是难以发觉。 而两人进入林中之后，一边潜行，一边扫视，果然未能见到高坐深处的萧羽。 跑了一段，终于发现，那个夏尘并未追来，两个修士松下口气，立刻找了隐秘之处，盘膝坐地，恢复调息起来。 萧羽本是呆在深处，看到两人停留在此，犹豫片刻，不由起身，想要离开。 忽然，他身形一顿，转头望向天边，喃喃说道：“怎么……来了？” 那股呼唤之意，忽然强烈，却是欣喜激动，主动向着这边迎来。 此时，天空淡漠的景色，蓦然变化。 远处，本来一望无际的夜色，忽然现出滚滚黄云，沿着天穹，急速而近。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黄云便已到了竹林之上，轰然下压，化作雾气，自然弥漫。月夜朦胧，林中本就阴暗，立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原本尚算清凉的环境，也因为雾气笼罩，瞬时变得潮湿，而有些温暖。 隐约中，有密密麻麻的黄色光点，如雪片般飘飞而来，伴随而起，便是一片轻微，而又叽叽喳喳的吵闹之声。那种吵闹，如幼兽寻母，又如顽童哭耍，很是诡异，烦扰，也莫名有些好笑。 到了近前，黄光清晰，却是一个一个，活灵活现的纸人，多是肉嘟嘟，笑嘻嘻散财童子，也有板着面孔严肃门神，还有鱼兽虫鸟，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不过片刻之间，这群黄纸折叠灵物，已是布满了整片竹林，四处游荡，其中大多，汇聚到了萧羽身旁，紧盯着他，飞来舞去，发出阵阵细微叫喊。 而方才两个修士隐藏角落，同样被黄纸寻得，笼罩成团，已是不见踪影。 看着此景，萧羽嘴角挑起，露出笑意。 接着，他所感应呼唤，也是到了近前。 只见那些黄纸灵物，似乎起了一阵骚乱，边缘某处，纷纷拥挤移动，因为数量巨大，远看起来，似乎滚滚而分，乍然裂开，露出一条圆形通道。 一个人影，就从那排列四周，仿佛接引欢呼的黄纸灵物之中，疾飞而至。 雾蒙蒙的云气，随之缓缓流转，所有纸人口中纷乱的吵闹，也是渐渐停止。整个竹林，重新安静下来。 人影渐近，这是一个全身，都裹着一袭黑袍之人。那黑袍颜色，比夜色还要浓郁，轻雾随身，光影不入，显然，是件拥有玄法宝物。 其实，说是黑袍，也是牵强，因为衣领袖口袍摆，俱是不见，可说，只有一方不明材质的特异布料，裹在身上。 在那身影之后，飞起片片袍尾，如重重叠起披风一般，随风轻拂。 因为黑布宽大，遮挡完全，看不出任何体貌特征，胖瘦俊丑，便连面部，也是缠着一层黑纱。 那种神秘之感，过度强烈，便仿佛是一种保护色，让人无法一探内部究竟。 当那人影，站到萧羽面前竹枝之上，两人相对，唯一可以被分辨确认，就是他那同样高大的身形，几乎与萧羽并齐不差。 沉默片刻，那黑纱后的目光，在萧羽身上一转，发出一种分不清男女的怪异语音：“总算找到你了……主人。” 不知为何，萧羽对他的言语，毫不吃力，立刻听得明白，于是好奇的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那神秘人忽然回头，看看远处。那个方向，围住两个修士的黄纸，立刻腾空，撤回大半，露出其中两人，躺倒在地，已是陷入昏迷。 “我是此地门派，‘九九门’的长老。”那神秘人指着两人，怪声说道，“那边两个，也是我门中弟子。” “你为何，叫我主人？”萧羽继续问道。 那神秘人忽然一抖身上黑袍，身后飞起的长长袍尾，立刻如活物般，窜出数条长布，向着萧羽裹去。 本能的，萧羽撤步，瞬息之间，出现在后面枝头，那长布围拢，立时落空。 轻轻摇头，那神秘人平静说道：“请主人相信我，不要反抗……” 萧羽摸摸脑袋，点了点头。 噗噗噗噗---- 萧羽立时，被布条缠了个结结实实，乖乖扯到神秘人眼前。两人此刻，同站在一根青竹之上。 “隔绝……” 神秘人轻诵咒语，无形压力突增，竹枝已承受不住两人，噼啪崩断，两人一起落到地面，惊起竹叶泥尘。 那神秘人念咒完毕，突然双手炸开，一大片“刺啦刺啦”声响，宛如脱衣撕布，从他身上，开始蜕出一层一层的黑色布片，在空中猎猎飞扬。 每一片黑布，都是长达数丈，漫天伸展，不断震抖，配上竹林风动，枝叶飒飒，蔚为壮观！ 这些布条，在空中回旋，依旧向着两人卷来。一圈又是一圈，越缠越大，远远望去，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蚕蛹，因为玄力驱动，慢慢自转。 黑布之内，似乎另有妙法，两人面对面，均是可以看清。 “你，是我？” 萧羽看着近在咫尺，露出白牙，对着他微笑的红发青年，惊讶叫道。 100.四十一、黑影长老 上篇 ****【古今插言】*********** 百篇纪念！ 易某在纵横，第一次连载百篇，特此留念！ 因为之前在纵横书评区，发布过帖子，招募书友自定义内容入书，而百篇之时，恰好到了给书友回应，安排出现情节！实在幸哉…… 在此，特别感谢几位支持书友： 1、杜鲁基斯3 不明缘由，自称稀里糊涂，由起点跟随过来的第一书友~虽说书评露面，基本都是吐槽，仍然感激不尽！ 2、凡尘夜羽 古风大爱~第一位打赏、捧场、投月票的书友！有了这种支持，易某才有了继续的动力。 3、君入幽冥 新人作者~第二位回应招募帖子的书友，现已将回应设定人物，安排完毕，即将登场。 4、x帆 早年失散友人~一直声称，绝对“精神支持”易某的书友……好吧，心意至上…… …… 还有许多或在书评短言，或是默默支持，未留名讳的书友，易某一起拜谢！ 只有读者肯定，作者才有坚持的动力。 多谢你们！ 另外，本书签约在纵横，在别处阅读的书友，若是喜欢本书，希望能到网，捧场支持一下！再次拜谢！ 最后，此处厚颜，吆喝一声，拜求书友继续支持！ 有钱者，捧个钱场，购买纵横币捧场打赏、月票支持，并于不日后，本书上架入v之时，多多订阅~ 没钱者，捧个人场，在网点击、收藏本书，最好纵横书评区留下名讳，指点优缺~ 而且，若真心喜欢，请帮忙在志同道合友人之中，多多推荐本书~ 易某在此拜上！ ps：单独联系作者方式： 1、书友群号：544478950 2、：易古今吧(作者易古今) 3、新浪微博：作者易古今 *************************** 对面容貌，几乎一般无二的神秘人，忽然冒出娇柔的少女声线：“主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随着话音落下，那神秘人的面孔，开始如水幻化，片刻之后，露出一张娇美面容，细眉杏目，琼鼻樱唇，宜喜宜嗔，真真一副青春少女模样。 只听她银铃般脆笑道：“我是小黑呀！” 然而，萧羽眼神，一片茫然：“小黑？” 对面少女也不在意，自怀中拔出一物，递到他的手中：“来，主人，这是你的银沙剑！我一直贴身存着……” 萧羽下意识接过，当握住剑柄刹那，六颗界原石，齐齐划过光彩，幻起六芒星影，一股凉意，顺着手臂上涌，识海忽然震动。 轰---- 仿佛乾坤倒转，日月颠覆，奇异力量上达天门，如峰镇守，如刃神锐，音府浑沌之中，骤然破开一道缝隙，里面，正如胎儿一般，屈膝团抱着一个小小身影。 “你是谁？”萧羽对着那个身影问道。 “我是你。”那个身影没有动作，但幽幽的声音，自然在音府回荡。 “你是我？”萧羽喃喃自语，“那我是谁？” “你也是我，”那个声音清淡平和，“我们一体同命……” “……一体同命……”萧羽本能之中，对这声音极为信任，立刻问道，“为什么，我丢失了记忆？” 那声音沉默半晌，方才缓缓说道：“你不是丢失记忆，而是，本来便没有记忆……” 夜色已尽，东方微晕，天清风爽。 竹林之中，铺天盖地的黄色云气，已是消散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 林中深处，一片残破倾倒，歪七扭八的残枝之中，黑布卷成蝉蛹，依旧微微旋动。 突然，毫无预兆地，它猛然爆开，露出一个人影。转眼间，所有黑布重新化作玄衣，罩在这个人影身上，掩住所有样貌。 便如之前神秘修士，重新出现，毫无二致。 这样看去，本来的萧羽，似乎再无踪迹。 “便是由你……”重新现身的神秘修士，喃喃低语，之后，吸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 他抬头，看看天上，慢慢迈步离开。 走到白袍灰袍，那两个修士之前，神秘修士挥手，收了漫天黄纸，依旧怪声叫道：“小白，小灰……醒来！” 两人自昏迷之中，悠悠醒转。回忆起之前，似乎便是同门长辈，误伤无辜的场景…… 他们连忙翻身而起，却不敢贸然走出藏身之地，反而偷偷向外打量，瞧瞧当下状况。 一入目，便是面前站立，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长长披风，猎猎飘扬，气势压迫，宛若天神。 两人刚刚愣住，便听那人，雌雄难辨的声音传来：“小白，小灰，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听了声音，确定身份，两个修士毫不怀疑，立刻飞身而出，双双对着他见礼说道：“黑长老在上，弟子白云天、慧奇志参见！” 黑长老挥手，慢慢说道：“本长老正好路过，见你们躲进竹林，行为诡异，小小戏耍一番，可是责怪？” “不敢，不敢！”两人都是低头，连连说道。 黑长老轻哼之后，问道：“好了，如今说说，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两人互相对视，身穿白袍的白云天，出声说道：“禀黑长老，如今宗门归元之礼，各坛修士都在厉兵秣马，增强实力……我等听闻附近有宝气升腾，便是过来查探……” “宝器？”黑长老呵呵怪笑，说道，“恐怕是想要祭炼，你们师傅的阳天之法吧？” 两人低头，不敢答话，但也算是默认下来。 “罢了，既然被我撞见，就跟我回去。我自会与你们师傅交代……”黑长老一甩袍摆，双手乍伸，口诵法诀，双臂袖中，倏地飞出数张黄纸，转眼间，便是成长，化作呆板符兵，落到两人身边。 “我先送你等一程。” 两个修士乖乖站定，被那几个符兵抓起，腾空而走。 黑长老在后，则是慢慢踱步，脚下聚来数张黄纸小人，汇成黄云，托起足底，当空而行，不急不忙跟去。 当两人距离拉远，黑长老体内，忽然发出萧羽声音，因为玄衣隔绝，没有传至其外。 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说道：“小黑，你真是妖兽化人？这些法诀，真是厉害……” 黑袍之内，少女的声音也是微微传出：“主人你乃人格再塑，没有以往记忆，所以不知……这些术法虽然很是有趣，但不过寻常，并非多大神通，乃是此界修士，勤于争斗，精思奇巧而成……” “说起来，这试法之路，真是飘渺异界？”萧羽闷声问道。 “主人，这小黑便不知了……”那少女沉默片刻，说道，“不过，听方才主人所言，该不是如此简单……不然，主人便不会依旧本格深藏……” “唔----”萧羽也是憨然点头。他的性格，与原本的自己，稍有不同，没有多少心机阅历，虽然疑惑，却不会多想其他。 少女的声音又是说起：“不过，这试法路，定然有时空造化，不然小黑，也不会先入百年，恰得前代黑长老点化，传授修行之法，又岁月苦修，传承神通法力。” “嗯……”萧羽低沉说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否经历百年……还是如你所言，时光间隔，先后有别。” “这些年里，小黑一直感觉得到主人，却总是无法肯定。”少女欢喜之意显露无遗，“不过，如今相聚，小黑便可功成身退，全部交托给主人……” “先谢谢你，可惜……我虽不知此地内情，但之前与自己相对，有些疑点，也被告知警惕。”萧羽抬头，瞥了一眼天空，低声说道，“如此所有，很可能，不过是虚幻大梦……” 101.四十一、黑影长老 中篇 曙光初露，地面景物，隐隐现出背后影子。 流水山石，树林草枝，在三人身边浮光而掠。 前面被符兵裹挟的白云天，慧奇志，半日之后，便因为符纸法力耗尽，落到地面。两人回身，看到黑长老挥手，示意继续，只好闷头在前奔驰。 黑长老悠然落地，依然精神抖擞，不急不缓，吊在两人后方，保持不远不近。 不久，几人来到一座小湖附近。 湖中，正有两个渔夫，撑着渔舟，自湖面撒网捕鱼。 慧奇志忽然与白云天耳语一声，走到湖边，对着湖中喊了几声，很快，那渔舟便转向，慢慢划了过来。 黑长老停在白云天身边，出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白云天对着黑长老，恭敬说道：“长老，这边有您喜爱的鲜鱼，既然路过，不如尝上一尝？” 黑长老不置可否，却在旁边站定。 很快，渔船便是到了岸边。 看到几人面相打扮，举止谈吐，非是凡俗，渔夫有些敬畏，听到要求，老实奉上新打的湖鱼。 慧奇志也不客气，挑了最肥美的几条，让渔夫帮忙简单拾掇了一下，便挥手打发他们离开。 那两个渔夫也不敢啰嗦，撑起渔舟，远离湖边。然而背后，忽然“嗖----”地飞来一物，落在舟上，却是白云长扔来的一块银锭。 “买你们的鱼钱。” 两个渔夫连忙回身，在船上遥遥拜谢。 黑长老看到这场景，忽然轻轻发出一声：“哦……” 正在用捡来的细枝，穿鱼生火的两个弟子，听闻此声，不禁看过来一眼，又马上回转头去。 因为这一声，并不是以往黑长老的诡异怪调，而很像一个年轻男子的动静…… 便在两人烤鱼之时，黑长老忽然见到对面湖边，遥遥奔来一个身影，也喊了渔夫过去。 白云长与慧奇志没有注意，黑长老却饶有趣味的望着。 因为，那个身影，竟是曾在竹林外，与这两人有过冲突的夏尘。 虽然远隔一湖，但萧羽还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正是在问路…… 烤鱼完毕，白云长献媚般，送上卖相最好的一条，供黑长老品尝。 而让他有些惊讶，就是黑长老没有如以往，掀开黑纱进食，而是立刻把手一翻，将烤鱼，塞进了后面袍摆之下…… 白云长愣住，欲言又止。 片刻后，光溜溜，鱼刺也不剩下的树枝，被黑长老抽了出来。 见到如此怪异，白云长目瞪口呆。 真是不知，是被吃得精光，还是如何…… 待回神之后，他连忙低头，机灵的没有询问，而是很快转身，回到慧奇志身边，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正当几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之时，黑长老忽然对两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办些事情。” 未等两人回话，他便施展术法，忽然消失不见。 青天白云，绿水芳草。 湖水西侧，一座低矮山峰之上，三个身影正在疾步行走。 这三人乃是一女两男，唯一女子，童颜秀丽，身材玲珑，腰中携带长箫，正是漠北内门弟子，陈静凝。 而她身边，一个男子身型魁梧，手执长剑，背上负有同样款式竹箫，正是解真。 另一侧，稍微拖后的男子，面目年轻，看似相貌平凡。不过，最为奇特，乃是长眉之上，一双琥珀青色的重瞳，如幻如梦，若是细瞧，便给他人，一种看破红尘，超然物外之感。 这个男子，站在两人之后，背负七弦瑶琴，昂首阔步，身姿挺拔，傲气隐然。 “静凝师妹，你看那边，风景可好？”解真站在陈静凝身侧，指着远方，笑眯眯说道。 “解真师兄，请认真些。”陈静凝表情淡漠，缓缓说道，“秦长老说，这边就是那‘黑影老魔’出现方向----你若松懈，万一那黑影魔再次出现，你以为自己，还有之前几次好运？” 解真脸色一红，表情便是深沉，转而还是笑道：“师妹多虑了，‘黑影老魔’每次出现，都是大张旗鼓，黄云遮天，恨不得远近皆知，如今风平浪静，可说安全得很……” “你怎知道，他不会突然改变？”陈静凝看也不看他，悠悠打断说道。 “师妹说笑了！”解真哈哈一笑，“你也听我师傅介绍，万音山之试法路，不过高人依照上古法阵，配合高阶法域，造化而生……” “我自知晓。”陈静凝依旧淡淡说道，“秦长老言语，你也是重复多次了。” 解真抽抽面颊，保持笑容，继续说道：“那‘黑影老魔’虽然无故，几次与我等作对，也总归属于幻化拟生，一丝本性也无，反应举动，都该是依据昔年一瞬，并无变化可能……” “好水，好景……”后面男子忽然自言自语。 解真一顿，看看后面男子，叹气说道：“确实如此，这仙山妙境，凡俗修士，活灵活现……谁知出处，不过来自法阵本源记忆，乃是上古气息留存！真是音法绝妙，谕令天地，语出为真，一般无二……可惜，到底是过往影痕，花月水景，一破即失……” “事无绝对。”陈静凝淡淡一笑，“数月之前，法域动荡。秦长老也说，前所未有，生出许多变化……” “……这倒也是。”解真无可辩驳，转而说道，“试法路上，岁月无凭，我等困在此地，已有近年，也不知出去之后，是否会因时光变幻，生出倦怠之心。” 陈静凝忽然轻笑，毫不客气说道：“你若生出，便是其心不定！茫茫长生路，不能心境稳固，怎言前途？” 解真又碰钉子，面上讪讪无光，心下再添恼恨。 身后那个男子，对两人交谈，似乎全无兴趣，只是用重瞳远眺，望着四方，因为双眸奇异，令人难以揣度，他究竟认真，又或失神。 “湖的那边，有烟火升腾，也许我们该去看看？”陈静凝忽然说道。 “不过是渔夫烤鱼，能有什么发现？”解真简单瞧瞧，没有兴趣。 陈静凝皱起眉头，说道：“此处渔夫，明明在湖中打渔，为何那边炊烟依旧？” “也许有家人同伴，在旁等候……”解真耸耸肩膀，说道，“要我来说，追踪那黑影老魔，其实吃力不讨好，平白浪费工夫，不如多多寻觅他处，早日堪破通关之机……” 陈静凝沉默片刻，轻轻说道：“你是因为那老魔，单单针对于你，有些害怕？” 102.四十一、黑影长老 下篇 “谁说我怕？！”解真终于忍耐不住，勃然怒发，离开一步，拔剑叫道，“我虽不如你等，得法域无限支持，音窍开定，不惧成败，纷纷踏入三转‘正定’，甚至四转‘和鸣’----但我剑术有成，获得音元积累，对战杀伐，更有优势！” “你真不怕，为何每次都畏缩不前？”陈静凝对他的吼声，丝毫不惧，平静说道。 解真涨红脸，吼叫说道：“那个老魔，脾性怪异，娱人为乐，手段卑鄙，狠辣下作！若非趁我不备，而公平一战，我必叫他，死无全尸！” “当真？”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陡然出现的声音，让三人俱是惊骇，齐齐后退。 “黑影老魔？！” 看到黑袍怪人，忽然出现在己方身旁，几人心中，均是掀起莫大波澜！ 三人可不是初入修行的新人，如今法界支撑，更是修为大进，如何会被他人近身，而全无反应？ 以他们音识而言，除非对方的速度，快到来不及察觉！ 真有这样鬼魅的身法？又或之前未见的手段？ 这还不算，为何这次，老魔的到来，如此安静隐晦，不同以往？ “你，你！”解真如同被人狠狠扇脸，面颊红后转青，浑身颤抖，“你竟敢，就这样现身？！” “咦？”黑长老怪声平静，看看怒气冲天的解真，好奇说道，“我如何现身，需要你来决定？” 解真闻言，怒气更甚，用剑指他，冷冷说道：“你若是带种，便莫要耍那邪法，咱们公平对战，决一胜负！” 陈静凝在旁，轻轻摇头，却无言相说。 “好。”黑长老点头答应。 嗯？ 包括解真在内，三人都是愣住。 “你用剑，我便也用剑……”黑长老却一本正经，自袍摆之下，抽出银沙剑，认真说道，“前不久才记起用法，不要见笑。” “……你！”解真觉得，对面老魔，一定在找寻新的花样，羞辱自己----毕竟，这在之前，早已发生。 “怎么，如你所言规矩，你也不敢？”黑长老奇怪问道。 这句话，在解真听来，完全充斥讥诮不屑之意，登时怒不可遏。 “嗡嗡----” 他手中用力，剑身长鸣，听来便如夏日午后，骤起的雷声，郁郁而动，使人心神，不由焦躁。 黑长老黑纱后的目光，不由凝然注视，只觉得那把长剑之上，波动密集，震颤有力，无形音元，澎湃流转，使得整个剑身，都闪出蒙蒙青光。 “原来如此，是这样运用……”黑长老若有所思，慢慢拔剑出鞘。 他的银沙剑，开始以一种极为细密幅度，不断震颤。 解真冷笑，说道：“你以为，光凭模仿，便能理解我等剑配之道？痴人说梦！” 随着一声大喝，解真手中长剑，暴起一团光芒，仿佛霹雳音开，轰然刺向对面敌人。 这一剑势，声之响亮，音之宏大，直震得方圆半里，隐隐惊动，此种狂暴惊骇，如同平地落雷，未达对手身前，便能让之心惊胆寒。 若是萧羽本尊观之，定然会是慨叹，法域支持，使得试法弟子修为，增长何等疾速！ 当年解真与之法斗之后，如今破凡入音，解真的剑术，更上层楼，即便境界不达，各种能力也是暴增，不逊外界高阶。 双方距离甚近，那暴烈剑芒又是极之快速，转眼，已是到了黑长老身前。 只见黑长老气定神闲，完全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持剑轻抬，便挡住了射来剑芒。 无声无息，所有狂暴气势，眨眼消散无形。 两人搭剑相对，定似雕塑，那种自然而然，便如同原本，该是如此。 对面三人，都是大吃一惊。 能接兵配者，大多同为兵配，否则，攻击杀伐，近身对战，音元高速震动，只有远远超出，才有机会。 进入试法路后，他们还未见过，能有本地修士，如此轻松，接下剑配者的全力攻击。 这个黑影老魔，难道超乎他们之前认知，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 如他所言，若是仅仅初识剑法，那样想来，可就不寒而栗…… 陈静凝与后面男子，均是面色凝重，小心戒备。 “呀呀呀----” 解真后蹦，再次挥舞长剑，依旧青芒外溅，宛若电光，噼啪响动。 黑长老看罢，同样手中一挥，白芒吞吐，炸起千万亮点，四窜飞散…… 对面解真目瞪口呆，身后两人也是脸色大变。 只是一招过后，他剑势水准，为何竟然突进如斯，如同现场偷学，立竿见影？ 不但功成仿佛，而且音声绝配，另有江河深情，依依动人…… 碎光屑芒，在这个黑影老魔身外，闪动余亮，衬托得全身黑素的他，是如此的诡异神秘。 “难道……”陈静凝轻声自语，“这是上古修行一脉，独特剑宗，非是音配之道？” 注视对面，惊讶至无法言语的解真听到，忽然一愣，立刻叫道：“对！对！便是如此！可恶，这样戏弄我等，果然还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解真说罢，手中青光森森长剑，立刻左右摇摆，随着轰隆作响的爆鸣，画出斜向十字，其中恍若雷音密集，疾刺而去，带动虚空震动，声势惊人。 正是他练得最熟，剑法杀招。 对面黑影老魔，则是不动声色，持剑静立，剑芒如鞘，凝而未发。 当对方剑至，音波凛然，吹动袍摆飘飞，黑长老这才动作，猛然一划，银沙剑化作匹练，迎头而去。 嗡---- 依然是声势消散，音元湮灭， 隐隐雷鸣电光，都是变淡，转为浅薄，不久便是消失。 “这招不错，很有趣味！”黑长老笑着说道，即便是他真意，以那怪声发出，也如嘲讽。 解真本是失魂，忽然听了此言，再次怒发冲冠，刚想动作，却被黑长老转手一推，崩退数步。 便在此时，陈静凝忽然轻轻一笑，说道：“黑影前辈，前几次留手，晚辈不敢相忘，既然胜了我方师兄，你们之间斗法，就此作罢……” “哦，你们要退？”黑长老问道。 “不。”陈静凝摇头，语声虽柔，信念坚定：“接下来，请前辈指点，我派音法。” 黑长老忽然沉默一下，怪声说道：“我不与你打。” 陈静凝瞧着对方，眼神闪动，还想再说，身后一个语调低沉的声音，冷淡说道：“师妹，你且让开。” 他们身后，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昂首阔步，走上前来，摘下背后瑶琴，口中说道：“‘漠北派’，莫天机。” “哦，你也不错……”黑长老点了点头。 “铮----” 莫天机也不回应，当先坐定，手指抚上琴弦，琴音骤起。 103.四十二、琴音 上篇 “你叫莫天机？” 一脸泥灰的男童，茫然抬头。在他面前，是个提着金钟，冷面短眉，右耳带环的男子。 看到这个男童，有些畏缩，那男子右手一弹，金钟幽鸣，悠扬平和。 如此之音，很有平心静气之效，男童立刻镇定下来，好奇的望着他。 “喔……果然与传闻一样。”那男子低头，锐利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眸，“你天生重瞳，必有奇异。” 那男童直直看他，依旧不言。 那男子歪头，示意了背后，瑟瑟发抖的狼狈壮汉：“听说你是个孤儿，可希望继续这样，浪荡乞讨下去？” 那男童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以往对他凶神恶煞之人，如今卑躬屈膝，惊恐敬畏。 男童的双目，本是迷茫的神色，慢慢亮起。 那男子一笑，悠悠说道：“生命如树。不论是生长于土地肥沃，阳光充足的丛林，还是扎根于陡峭壁立，山风凛冽的悬崖，只要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一旦获得机会，便可成长，变为枝叶繁茂的大树。” 那男童盯着他，双瞳颤动。 “人之一生，注定要面对许多诱惑，儿时糖果，玩具，长大后的功名利禄。诱惑有时候意味着甜蜜，但更多时候，包藏祸心……”那男子面上忽然严肃，低沉说道，“我要予你机会，是诱惑。但你也要明白，这道路有痛苦，还有艰辛……你肯不肯？” 那男童沉默片刻，坚定点头。 “好……我静极思动，闲来走走，竟能碰到你这般吉相，当是缘分。”那男子挺直身躯，傲气如松，“我叫‘秦石斐’，自今日起，你‘莫天机’，就是我的开山大弟子。” 男童无声一笑，也自地上站起，学着挺直胸膛，傲视前方。 “哈哈……”秦石斐露出笑容，转身而行，“不管你音质如何，总要学会傲骨铮铮，不给任何人，小瞧自己机会！” “要做，便做人上之人！” …… “铮----” 指劲透弦，和缓轻弹，抑扬顿挫，起伏虚灵。 少年的莫天机，弹拨琴弦，双目重瞳，青色对子，迷蒙如梦。 “此曲，是你新作？”秦石斐站立身后，侧耳倾听，曲终，方才轻轻问道。 莫天机摇头，低声说道：“‘功顺峰’中，存有无名氏之曲谱，名为‘广陵止息’已是残缺，我想将之补全。” 秦石斐沉默半晌，一声叹道：“许多音配，你为何选取此琴？随身不离，厚重不便，修行初期之时，可算拖累。” “我喜乐曲，不好独音……”莫天机闭目，轻轻抚摸琴身，说道，“琴之声，很是特别。不似二胡，如泣如诉，却比二胡，更加委婉缠绵，回旋往复，让人自生痛惜；也不如筝，响亮欢快，宏大醇厚，却平和沉稳，有一种向心而去的吟哦；更不像琵琶，那么锋芒毕露，大珠小珠，倾落玉盘，直截了然……” 细细数了几种，莫天机的语声渐低，似是忘记师傅在旁。 秦石斐习以为常，听罢之后，轻叹一声，点头说道：“罢了，你的音质虽不算顶尖，但琴技天分，深不可测。既然琴配，便去用心……看来，我‘醉琴峰’，独门琴配传承，便落于你身……” 莫天机面上古井无波，淡淡点头。 “待你破凡入音，为师定然替你，取得那‘仙种帖’，让你闯闯论法大会，在众人面前，大大光耀……” 说到此处，秦石斐面上，忽然露出阴沉，瞧着天边。 一只孤鹰，啸鸣长空，盘旋不停，投影云间。 …… “你年岁比我小得多，不如换换，叫我师兄如何？” 新入内门的解真，看到孤傲卓立的莫天机，有些皱眉，凑了过去，低声与他调笑。 莫天机自天边转头，盯着解真，重瞳变幻，恍若琴音深沉。解真看得稍久，忽然觉得红尘烦扰，无可眷恋，一腔野望，似乎消弭无形。 “解真师弟。”莫天机突然开口，淡如清水，却冷若冰霜，“你入‘醉琴峰’，还需修心养性----我乃大师兄，无人，可以僭越。” 没了他那诡异重瞳对视，解真渐渐清醒，却冷汗淋漓，不自禁连连颤抖。 “大……大师兄……”解真低头，咬牙说道，“你可知道，师傅在外门遭遇……” 莫天机顿步，抬头望天，背影挺拔。 “萧羽……我定当去会会……” …… 莫天机，神色肃穆，盘膝坐地。 他未去看面前黑影老魔，只是反手取下背后瑶琴，置于双膝之上，琴首在右，琴尾在左。 “铮铮----” 只见他颈项挺直，双肩均平，舒展肘部，悬空双腕如柳，纤长手指，徐徐拨弄七弦。 清婉流畅，仿佛汨汨流水，带着淡淡秋意，起始平淡悠远。 对面黑长老身形未动，没有打算此时进击，选择静静聆听。 清风拂过，青草花香，萦绕众人身侧。 忽然，莫天机开口吟唱，歌调旷远、高亢、苍凉、远古。 “琴歌？！” 陈静凝轻轻说道，面色惊叹。 她在外门之时，不乏接触琴配教习，连宗之治这凡心不古之人，也是其中之一。 口音与音配相合，从来都是天然妙意，玄机自生。当未迈入天腔境，拥有幻音神通之时，音配同契，几乎可以比肩幻音效果。 按照普遍之意，琴音古韵，立自身安详，求天地宁静，最为近乎大音意境所需。 因此无数先辈仙师，许多神奇妙法，俱是于琴配之中，开创出现。 在陈静凝看来，黑影老魔没有抢攻，使得大师兄可以从容不迫，使出独门绝技，必然不是明智之举。 “……呼幽，亡身兮……” 随着琴声古朴、唱腔流转，灵气渐渐凝聚，随着音波震荡，乍然显现寒锐。 刹那间，寒风卷荡。 黑长老忽然闪身，换了地方。 只见他所在原处，不知何时，站立一个虚幻人影，透明无形，只有波光隐隐。 “……作气，含志哉……” 琴声激越！ 歌调同声昂扬！ 琴与歌，如仙兵操伐，在山间喝鸣回荡，轰然不绝。 那人影再动，化作无数短剑，逼向对面黑影老魔。 “……返魂，狥物矣……” 一串清冷，而充满肃杀的琴音，从莫天机指端，飘洒而出，每一个最简单的音符，都有歌调配令，让那短剑穿梭，灵动如生。 104.四十二、琴音 中篇 面对音波临身，黑长老终于动剑。 “呜----” 听到对面黑影老魔手中剑吟，三人心扉，忽然颤动，似有至情至亲，在耳边低沉呜咽，感应胸怀。 而那些袭来气锋，顷刻之间，与剑音交汇共鸣，都被黑长老剑势卷动，归于虚空。 临江畔，念深情！ 此时，莫天机双目，重瞳震颤，如有水光波动，幻灭幻生。 自幼孤苦伶仃，何来亲情期盼？ 但师傅的背影，在他脑海闪念…… 莫天机咬牙，驱散了无端莫名。 “……冲冠，长虹兮……” 随着歌转，莫天机的手指，在七弦之上，凌空轻弹。音元牵动，骤然引来嗡鸣急促的清音。 瑶琴前方，再起长矛如电。 无声波成，顺着长矛之型倒画，柄端之处，一匹雄伟战马被描绘出现，人立而起，在它背上，无名骑士伏身，持矛而对。 这音波骑士，刚刚成型，转瞬之后，便化作贯日长虹，突击黑影之躯。 “嗡嗡嗡----” 黑长老剑动如舞，意态轻柔，身化长盘之蛟，剑刃与矛尖，高速相斗，交错崩挑，碎出破响残残。 莫天机左手按弦取音，上、下、进复、退复……右手弹拨出劲，抹、挑、勾、剔…… 每每惊弦，都有体音卜卜而起，配合琴歌，如同器乐合奏，声势越加沉重刚烈。 前有骑士长矛之乱花狂舞，后有激荡震天之音声助阵。这番音场震撼，等闲之人，必将心惊胆颤，头晕眼花，意体不齐，腿脚发软。 然而对面黑长老，剑舞流畅自然，毫无惊动。同时，反倒因为对手攻击猛烈，愈加圆滑顺畅，仿佛许久未曾使用技法，随着操练，由生疏至娴熟，慢慢找回感觉。 铮铮----乒乒---- 琴音剑声交鸣，体音鼓舞气场。 音元沸腾，全力施为，莫天机虽然身姿挺拔，如钟稳固，但细瞧可见，他也是咬紧双唇，慢慢冷汗流下。 每次音波冲击，被对方剑势击溃，牵连音源，都会反噬琴弦，波荡指尖。 多年以来，这是莫天机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压力。 之前，他一直跟随师尊左右，并未与陈静凝、解真这等新入内门的师弟、师妹，一起同行。自然也是因此，不曾见识到，这个突然袭击解真的“黑影老魔”，如何厉害。 如今，当他面对敌方，使出浑身解数----包括“醉琴峰”独门绝技之一，“化神琴歌”，竟然也是无法胜出！ 这对傲气如他，不得不说，是一番不小打击。 “……寒风，发怒矣……” 莫天机重瞳猛然一缩，全部音窍震响，自进入试法路，而被灌注提升的雄浑音元，立时澎湃，发出如浪涛拍岸之响。 与此同时，除禁用小指不起，莫天机其余八指，上下翻飞，跳跃滑动，速度骤然提升，带出残影片片，非是超凡眼力，几乎无法看清轨迹。 如此动作，带来遽然刚猛张力，琴音铮铮，铁戈隐隐。 按、滑、泛，琴技之法，娴熟无比，近乎凡俗传说之道。 仙乐袅袅，行云流水，风停云止，人鬼俱寂。 随着莫天机的全力以赴，攻击之骑凶悍更盛，整个身躯再次幻化，如若流星，爆发肉眼可见银芒，围绕黑影老魔，旋转呼啸。 面对此景，黑长老不见惊慌，银沙剑起，长吟如龙，转瞬盘旋，无数剑芒挥洒而出，仿佛在周身布下刃树剑山，丝毫不惧来犯之敌。 便在此时，所有人忽然听闻，幽幽之中，一股梵音念诵，隐约悠长，如若大殿经祷，莲花池水，净和祥宁。 音修门人，都是敏锐感应，立刻发觉，乃是出自黑影老魔，手中那把细剑。 随着梵音突起，莫天机的琴配忽然惊扰。原本杀伐愤慨，不屈壮烈之意，竟在莫名音诵之后，淡淡消融，连带抚琴举止，都有片刻减缓。 攻守之势，此消彼长。 先前莫天机占据主动，一直有潮海生波，滚滚不息，攻势不断。 而黑长老依靠守势，剑意磨砺，逐步攀升，与层层递进之大浪相抗，浑圆无痕。 如今攻势忽弱，形势逆转，莫天机既无防御之备，当然招架不住，黑影老魔已是攀升顶点，剑起九天的遽然反击。 啪啪啪啪---- 琴音歌调，所汇聚灵气，被剑芒撕碎，爆开散落，化为天地余音，绵绵不绝。 崩崩崩---- 音元反噬，血光乍现。 莫天机八根手指，被琴弦断崩，割出数道血口，红花零落，滴于琴身。 场中，只有琴曲了了，半段颤动，伴着花香凄凄，余音袅袅…… 就在此时，场外解真，忽然面色一变，惊疑万分。 因为方才突现梵音，两位音修弟子的目光，一直关注黑影老魔，那手中剑光。此时曲终，已然停手，那挥舞如龙的细剑，也敛去剑芒，被黑影老魔收于手中。 看着那剑原身的解真，突然感觉熟悉，有一些深刻记忆，自脑海之中，再次翻滚升起。 “为何，会如此类似？”解真喃喃自语。 黑长老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道：“斗也斗过，我也不想和你们再比。你们是想就此离去，还是不服结果，重新再上？” 解真刚要出言，忽然看看旁边，依旧坐地的莫天机。 单打独斗，两人已是不成，若要继续，只有群体合力。 莫天机没有理会，慢慢抽出白绢，裹上双手。 “前辈好剑法，好修为！”他的双目重瞳，又复茫然之色，可是出言语气，依旧傲然不折，“我等出师不利，也不会落人口实！前辈若是自重，我等也不会强留，请自便……” 解真欲言又止，也是低头。 这两男子，都是桀骜不驯，心高气傲之辈，若想他们联手，不到生死关头，估计千难万难。而且此时的黑影老魔，明显不同以往，似乎通情达理，非是羞辱用强。 便在他沉默之时，身后陈静凝，忽然开口，语声清脆：“敢问前辈，是否真的‘黑影’其人？” 身旁两人一怔，都是看来。 黑长老呵呵怪笑一声：“若不是，你说我是谁？” 105.四十二、琴音 下篇 “不论你是谁，在此伤我弟子，便不可去！” 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自几人侧方空处，陡然传来。 “你们在旁窥探，也有段时间，为何不出手相助？”黑长老全不意外，对着那边怪笑几声。 一座巨大钟影，突然具现半空，轻音微鸣，其半透明影壁之内，出现四道身形。 “师傅！” “秦长老。” 解真看了一看，正是秦石斐，以及另外三个内门弟子----与他一同入门的郑楠庭，也在其中。 秦石斐在内，轻轻挥手，地上莫天机、解真、陈静凝三人，便被无形之力抓起，飞入半空，金钟化影之内。 秦石斐瞧着莫天机双手，轻声说道：“你等斗法，我都看到了。” “师傅，弟子无能……” 有了师傅音配护法，不虞安全，解真心下大定，刚想叙说，却被秦石斐挥手打断。 秦石斐转头，看着地上黑影老魔，眉头皱起，说道：“我本引路之人，非是必要，本不可参与弟子试法之中。但此修似有脱离规则，屡次主动进犯，还敢伤我弟子----不得不给个教训，谨守本分！” 黑长老沉默不语，既不解释，也未离开。 “那便这样……”秦石斐对着下面，冷冷说道，“我出一招，你若安然，与我弟子之事，便一笔勾销。日后，也不可再来纠缠……” “若你们自来招惹呢？”黑长老抬头，忽然怪声回道。 秦石斐眼中厉芒闪过：“那是之后问题，等你有命接招，再去担忧吧！” “幻：困！” 随着秦石斐话音落下，护卫几人的巨大钟影，忽然震动，一声悠长撞音，自然勃发。音起异变，好似自钟影之中，剥离相同光影，由上而下，瞬息罩落，将黑长老围在其中。 这剥离光影，外表看去，与金钟之型，几乎毫无二致，只是上面光芒吞吐，玄文幻灭，凝而不实。 “嗡嗡嗡----” 这个钟影，甫落于地，便开始极速旋转，所发声响，因为太过快速，几乎连成震声一片。 钟影所在，无数沙土草根，被甩溅而出，烟尘四起，迷蒙大地。天上幽云，也被音动牵引，自有周遭云朵，拉成白线，向着这边团团汇聚而来。 钟影虽是高旋，但透明不实，隐约之中，可见其中被困黑影老魔，全无动作，仿佛失去反应。 “他，为何如此安静？”郑楠庭忽然插口问道。 如今的他，经由秦石斐指点，已是脱凡入音，眼力大超以往。 秦石斐未答，但旁边同门师兄，接口说道：“师傅金钟音法，防守为重，反击为要。对手越是攻击，反弹回加，力量威势，越是强大……” “那不是说，如果毫无作为，反倒安然无恙？”郑楠庭听闻，脱口说道。 旁边同门刚要反驳，秦石斐冷冷笑道：“他若真抱有此意，可说大错特错！” “幻：爆！” 口令一出，天空云卷风旋，忽然凝固，静寂之中，陡然惊出一道旱雷，直劈地上钟影。 “轰----” 音法钟型，被雷电自高空击中，霎时引爆，发出震天巨响，烟云腾卷半空，直冲云霄，而在地上，狂风四去，飞沙走石。 几位漠北弟子，即便被秦石斐钟配防护，稳如泰山，依旧面色俱变，被此威势，震撼心神。 “……这等威力，恐怕他该是尸骨无存了……”解真喃喃说道。 “那倒未必。”秦石斐缓缓说道，“这黑影老魔，古老归化，受法域限制，修为不超试法极限，这才落于我等引路人下风。若真追究，恐怕早年威势，难以想象……如此对手，再是限制，也不是简单一击，可以灭杀……” “若是未灭，事后会不会报复？”郑楠庭又是问道。 秦石斐傲然昂头：“即便不死，也要脱下层皮！我音法主守，但攻势威力，一样超凡！谁若小视，必然追悔莫及！” 众位弟子在后，齐声称是。 一旁的陈静凝，不归他门，客气低头，面上则是重归平静，不露喜怒，美目凝视，地上风沙中心。 片刻之后，尘沙落定，眼界清朗，所有人都是极目望去。 只见爆开之处，一座深广巨坑，赫然在目。 “嗯？”秦石斐横目一扫，忽然有些惊疑。 众位弟子，也在四处搜索，却始终无法发现，那黑影老魔，任何痕迹。 难道师傅高估了对方本事，竟然真是……尸骨无存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陈静凝低头凝思，神色不变。 莫天机一如平常，遥望远方，但重瞳之内，幽幽景色幻转…… 却说远处湖边，白云长与慧奇志，等候黑长老之时，忽然听到远方山头巨响，立刻起身，惊疑不定。 风云变动，连湖水都受震荡波及，掀起巨浪。湖中渔夫，手忙脚乱，操使渔舟急急躲避，但最终还是被浪头追赶，掀翻水中。所幸两人水性精通，很快游到岸边，性命无碍，只是损失当日所得，不断嗟叹。 两个修士正自犹豫，意图前去查看异变，不知是否与黑长老有关，忽然听见身旁，怪声响起：“事情办完，我们走吧。” 转头再看，可不是黑长老，静立在旁？ 发现黑长老安然无恙，也没有任何受伤痕迹，两人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低头应是。 几人前进方向，与那峰顶错开，虽然好奇，两人也不好撇开黑长老，前去查探。 不过，当远远路过之时，白云长与慧奇志两人，都不自禁，还是彼此先后，多看几眼。 暖阳在空，伴着几人同行。 继续一路行去，再无任何意外。 便是这样行走，大半日之后，两个修士，带着他们心目中的黑长老，回到“九九门”的总坛。 这是一处十分隐蔽的山谷，中心有秘法隐藏，肉眼看去，不过是一片荒凉谷地。 进入山谷边缘，立即出现一股迷雾，浓郁晦沉，笼罩整片山谷。 越是迈步深入，便越是雾气蒙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虽有阳光投入，视界依然受限，难以清晰通透。 这种诡异，无需猜测，便是修行门派，惯用封山法阵。 凡人不知，若是误入，定然会莫名感受一股诡秘压力。一旦心动，便会主动涌起本能劝诫，意志迷惑，很快会转身而去，无法深入…… 106.四十三、音修为尊 上篇 黑长老等几人，自有门中身份标志，不惧误困。 纷纷触发之后，阵势立刻开放，引发妙法变动。 天光偏转，浓雾滚腾挪移，由于地形、位置、角度、时辰……等等所在巧妙，玄妙气机牵引，相生相辅，自然而然，错开一条狭长通道。 这样神奇展现，令萧羽好奇之极，他凝神音识，慢慢感悟。 几人顺着通道，徐徐进入。 便在这一路上，萧羽藏在黑纱背后的目光，不断巡视周围，因为除了音识感知，他的眼中，还可以真切注视到，无数的波动之弦，无形交错，彼此分割。 这是一种十分玄奥的力量，一种他可以肯定，与之前接触的音修几人，迥然而异的运用。 至于阵法奥妙，与音法异同，因为不是本尊，没有相关记忆，萧羽只有感悟慨叹，无从比较。 虽有阵法相护，但空地角落，特殊位置，依然有暗中派驻的哨岗。虽不知全数多少，但一些左近修士，俱是落入萧羽感知之内。 以萧羽的眼力看来，他们的实力，并不比前面带路的白云长、慧奇志，更高明多少。 见到几人入内，那些岗哨似乎惊动，传递一些讯息，去了深处。萧羽当然不会在意，只是跟着两人，动作轻快，一路而进。 又走了一段，前面朦胧显现，一座规模颇为巨大的宫殿。 便在此时，忽然一个纤巧婀娜的身影，自内而出。 “师傅，是您回来了吗？” 随着话音而至，出现一个清秀少女。第一印象，便是她的秀发极长，垂洒下来，可达大腿之下。两眼看去，便是她眼角幽幽带愁，仿佛天生，自带一股怜人之意。 “是依依师妹啊！”前面的白云天和慧奇志，立刻上前招呼。 “两位师兄，好！”那个女子立刻停下，简单对两人施礼，转而便跑了过来，对着黑长老说道，“师傅，您回来啦！” “喔，依依啊……”黑长老不露声色，点头说道，“我回来了。” 依依瞧不出如何异样，但嘴角上翘，显然有些欢喜，转身陪在他的侧后。 几人也未如何交谈，便直接进入了面前大殿。 入了洞开的殿门，萧羽这才觉察，原来宫殿内部，还有特异玄妙。 外面浓雾，乃是护派阵法而生，自是不会流转殿门之内，但依然有清淡云气，由地基石内，幽幽而起，萦绕殿内下方，徐徐飘动，显得仙气渺渺，神妙灵机。 前面大殿，由外面看来，本并不觉如何，但一入内，立觉面积极大，犹如空旷广场。 整座宫殿，由数座巨大石柱支撑，上面雕刻彩云花鸟，吉祥禽兽，各种精美绝伦。 如今，几人刚入其中，便是发觉，在大殿四周，已经聚集不少修士，分几队站立。 黑长老注视前方深处，殿上显位供奉，乃是九尊古老仙帝法相，或是仙风道骨，或是面相威严，或是慈眉善目，或是闲散慵懒，不一而足。 法相正下，齐备贡品香炉，此刻已是供香九柱，烟气袅袅直上。 香案之前不远，排有主座十位，如今已是几乎坐满，空出位置，显然便是留待黑长老就座。 不过，本该肃穆礼敬的大殿之内，当下，正充斥着法斗动静，以及弟子低议纷杂之声。 黑长老闻声望去，在大殿侧方偏角，一处巨大石柱之后，正有一个散发蓬乱，头戴金箍，身材矮胖的修士，施展法术，与人争斗。 只见那修士，绕着场中，走动不停。与此同时，右手快捷无比，在空中不断挥动，画出法诀，勾勒出一个个青色符云，而左手随即跟上，向前弹推，成型的符云，便会“咝”声之后，飞落场中，加入已是青烟滚滚的气团之中。 白云长和慧奇志不敢多瞧耽搁，早已小心翼翼，回到旁边弟子群中，乖乖站立。 而当黑长老瞧清场中，被青色气团围困之人，脚步忽然一顿。 这倒是有趣，又是见到了他----那个“玄冥派”音修弟子，到处问路的夏尘。 只见他紫竹洞箫在口中吹奏，一边舞着独门身法，激发音窍和鸣，一边左冲右突，似乎想尽办法，意图逃离气团阻隔。 虽然见到夏尘吹奏不停，但殿中箫音静寂，完全没有任何音律回响，显然这围困气团，还有隔绝音声功效。 这也是一般低阶修音之士对垒，较为常用方法，看来对于试法弟子，本地修士，已然找到专用法门。 黑长老向前几步，走到中央，却没有去到前面入座，反而先是怪笑一声，叫道：“各位坛主，怎么也未通知，这便提前进行归元仪式？而且，这在殿中斗法，又是何意？” 他的声音，不但立时惊动殿中主位，都是站起相迎，连在场中斗法的那个修士，也是动作缓慢下来。 显然，黑长老在“九九门”中地位，非同寻常。 只见一个头戴蓝色文士巾，身穿丝质长衫，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宛如教书夫子的斯文书生，当先过来。 对着黑长老温和笑笑之后，那修士沉声说道：“黑长老也许不知，如今外界，有些莫名异变，未免差池，门中这才提前布置----没想到，却恰好引出无名散修，上门窥探……” “原来如此。”黑长老点了点头，忽然转首，看着那边法斗现场，说道，“我看文坛主，也是斗得累了，不如换上我来……” 话音未落，他便消失原地，转眼之间，直接扑入那边场中，青色气团之前。 飞掠的身形，是如此疾快，殿中众人，都措手不及，未作任何反应。而场中正自施法的文坛主，脸色更是骤然变化，手中法诀，都是匆忙收回，防止误伤。 便见黑长老，稍一停顿，如风黑影一折，自气团极细缝隙，轻轻直切而入，动作之流畅自然，仿佛直面大道，开门入室。 见到他突破文坛主符文灵法，竟如此轻而易举，迅速自如，殿中重要人物，都是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气团之中，忽然冲出响亮箫音，回荡殿内，无数仙气随之翻腾，似在回应。 107.四十三、音修为尊 中篇 作为青色符气的主人，文坛主自有法力感应，他忽然面色再变，匆匆退开两步。 便在此时，只见中央气团，砰然外涨，如同气球破损，爆开无数缺口。原本压制已久，积蓄饱和的音元波动，陡然化作气劲，冲击而出。 文坛主首当其冲，即便先前见机，已是后退两步，也依然被澎湃冲力，推得立足不稳，再向后去。 青色符气，随之四方流窜，整个气场，都被逼迫，不稳外扩，眼瞧便要崩碎，冲击殿中诸人。 见到此景，对面文坛主站稳脚步后，立刻重整旗鼓，手势翻飞，残影闪画，连连推出十数道符气，封住气团外扩之势，没有让众位门人，无辜牵连受伤。 但原本浓稠密集的青烟气团，显然已是威力大减，不但范围向外扩张不少，也变得稀薄无比，一眼可见其中情形。 不知何时，方才震响的箫音，已是停止。 周围弟子定神望去，只见黑长老站在当中，长身而立，单臂前伸，紧紧扣住眼前人的竹箫；而那闯门散修，则是面露惊疑，几番挣扎，都是无可奈何，完全无法继续施展奇异音法。 所有人望着此景，不由轻声哗然。 文坛主与之相斗，也是拖延几时，如今黑长老一击而擒，两方相比，可说高下立判。 这样结果，也让主位几人，面色变化。 黑长老转头，瞧着外面的文坛主，怪声轻松，说道：“文坛主，你可以放心收法，自去安坐，此人便交给我吧。” 文坛主眼睛一眯，点头笑道：“既然黑长老发话，本座自当遵从。” 话音一落，他的身形立刻飞退，双手猛收，所有场内烟气，遽然化作两道青龙，朝着他的袖口，盘旋而归。 转眼间，场中的青烟不再，露出空荡荡的位置，以及居中站立的两人。 黑长老又是嘿嘿一笑，袖中飞出黄芒，将夏尘团团围住，转而化为纸绳，绑住手脚，封住口耳，使其难以轻动。 等黑长老回身殿中，主位几人，都是微笑点头，极为客气。 众人重新坐定之后，黑长老便对方才那书生问道：“书坛主，刚才打断，你便来继续说说……” 那书坛主点头，手握折扇，沉声说道：“如今归元之礼，近在眼前，本便是我门防御松散之时，这些无名散修，不知抱有何意，屡屡与我门下弟子作对……我儒修一脉弟子，常年闭门读书，耳目不灵。不知各位坛主，可曾探查到那些散修来历？” “说起此事，还真有一些怪异……”旁边一个女修，忽然指着夏尘方向，开口言道，“本地浪荡散修，所修功法，虽是看来不同，但追究实质，大都与此人类似----自化音体，以音生法，无形伤人……本座方才在旁观察，与本坛咒法一脉，仿佛有些渊源……” 黑长老转眼看去，说话之女，脸色苍白，细眉凤目，五官虽然精致，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虚假之感。 “言坛主所言甚是！”另外一个女修，冷笑接道，“本座剑修一脉，虽也发觉那些散修之中，有持剑相斗，但内元驱动，迥然而异，非是我脉关联……” 言坛主看她说道：“哦，原来武坛主早已论断……确实，我坛弟子之前见到，便有感觉似是而非……”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低沉沙哑的女修，开口说道：“几个低级散修，修为虽强，功法不纯，境界不深，何必在意？” 这位女修，声音虽然低沉，但脸色极为红润，甚至超出正常，显些火旺之态。 “如火坛主所言，不过跳梁小丑，无需顾忌。”文坛主点头，笑着说道，“归元之礼，百年一成，事关本地修行方向，还需大家多多预备。” 书坛主轻轻拍拍手中折扇，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既然黑长老回来，不如借此之机，讨论下进行事宜……” “黑长老，”武坛主转而看来，轻笑说道，“你百年隐踪，超然于外，如今，可是确定了支持法坛？” 黑长老闻言沉默，半晌无应。 那边文坛主捋了捋杂乱头发，和善一笑，呵呵说道：“本座见黑长老百年修行，已将我坛符纸法理，修习得心应手，该是希望未来，元符求真吧……” “若不是上代归元，定下符修，大兴传授，如今还会如此？”武坛主幽幽一笑，指着黑长老的袍摆，说道，“本座可是知道，黑长老藏有宝剑，剑不离身，百年相随。因此修剑逍遥，御剑天地，方算真心至性才是！” “黑长老剑不离身，不代表了解剑修深意！”文坛主摇头，对着武坛主说道，“可是元符借法，符文真言，才真真是入了门的……” “修行为逆天，非杀伐坚定，才可持久！”武坛主蓦然站起，身躯散发冰冷寒意，“我剑修断尘缘，指苍天，心性坚实果断，难道还比不得你文弱符修？” “武坛主，莫要生气。”一旁火坛主，忽然低沉笑道，“有剑心胆魄，就是直接勇猛，容易极端----你说文弱，可不把书坛主的儒修之道，也含了进去？” 武坛主闻言一滞，看向旁边书坛主。正见书坛主眉头皱起，摇头不语。 后面一个严肃老者，忽然插口，认真说道：“火坛主，你莫要挑拨。恐怕我等九坛之中，你丹修一脉，最是蠢动----别忘记，百年之前，你便曾对上代黑长老，以千年成丹，换取人情保证！” “你！”火坛主猛然一指，火红脸蛋，仿佛要滴出血来，“要知道你阵修一向自诩公正，不偏不倚，如今此话，是否另有所指？” “大家多多和气，何必如此？”后面的三人分别站起，左右劝慰。 书坛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大家都是开口，你们器修，兽修，尘修，三坛意愿，也别置身事外，明白提出，表明所想吧。” 那三人互相看看，当头一邋遢男修，挠挠头发，说道：“我器修一脉，对于技艺追求更甚，归元之礼，一向与我坛无关……” “兽修一脉，也是如此。相比之下，更喜管束灵兽虫蚁……”身后壮汉，也是憨憨一笑，“你们决定便是。” 最后那个涂脂抹粉，丝毫看不出修士气质的女修，嫣然一笑，说道：“我尘修专注凡尘欲情，可不敢惹你等嫌弃，莫提莫提。” 九坛九脉，就这样彼此对视，气氛微妙之极。 108.四十三、音修为尊 下篇 “黑长老，”火坛主火气上涌，眼角都是红丝，转头对着黑长老说道，“你百年尊崇，非是虚度，可是身负重责！如今，当要谨慎选择，归元求真。” 黑长老面纱遮面，谁也见不到他的表情，但众人忽然感觉，他的目光，在几位坛主中间，横扫而过。 “其实……” 他雌雄难辨的怪声一出，几人立刻住口，殿中都是寂静。 “对于归元一位，我早便已是选定，”黑长老慢慢伸手，“便是……” 众人顺着指向，齐齐看去。 “咦？”言坛主措手不及，苍白的脸上，惊愕非常，“竟是，我咒修一脉？” “没错。”黑长老平静点头，予以确认。 殿中一片沉寂。 许久，“砰----”的一声响，火坛主拍碎座下高椅，隐隐火光冲天。 “火坛主！”书坛主立即厉声喝道，“不要在祖师面前，放肆大胆！” 他这一疾言厉色，立刻惹来几坛出言，相帮呼应。 火坛主脸上青白互转，还是忍下了怒气。 旁边文坛主，却转向黑长老，淡淡说道：“不知黑长老，因何做出此等决断？” “难道依照传统，不是由我自定？”黑长老歪头说道，“还是说，你不愿意？” 文坛主胸口起伏，显然被堵得不轻。 “虽由黑长老决断，但也需有理由，得以服众！”火坛主立刻出言说道。 “该当如此！”武坛主也站出来说道，“咒修一脉，自古便是孱弱，虽有传承不绝，但体系不整，天地不应，难有登天之机！” “确实如此……” “还需斟酌……” “……” 众坛主均是同意，七嘴八舌，纷纷驳斥。 言坛主刚是欣喜，又是沉默，精致容颜，如同面具。 “你们所说，我有些理解，有些不懂……”黑长来忽然打断，徐徐说道，“不过，我明白一点，天地变化，灵法更替，百年许是太短，如同朝夕。但见千万年后，世事沧桑，巨变如河……” 他指着殿前众位，慢慢说道：“……那时修行之道，说之不定，仅余音修……” 周围一片寂静，转而又是哗然。 “岂有此理！”火坛主暴跳如雷，高声叫道，“未来如何，谁人可知？” “即便未来音修为尊，当下归元，还要实际！”武坛主清冷之声，如同剑吟。 文坛主忽然指着押在一旁，无法动作的夏尘，说道：“你所言音修，似乎便是指这些无根散修？” 黑长老直言不讳，点头承认：“他们，确实算是一脉……” 哗然之声更烈，连言坛主都是震惊看来，轻轻摇头。 “黑长老，你虽是百年之前，上代所传。”书坛主皱眉，捏着折扇，冷冷说道，“若是勾引外道，也是判门之罪！” “呀，说得也是！”火坛主厉声接口，叫道，“大胆黑影，难道你居心叵测，有何阴谋不成？” 旁边器修、兽修等坛主，面面相觑，有些想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看着众人愤慨，黑长老轻轻摇头，无所谓说道：“我对本门，全无恶意，怎成阴谋？若真怀疑，你等另选他人就是。” “好个桀骜不驯之辈！”火坛主高声叫道，“你想以一人之力，抗我九坛群法？” 黑长老袍尾飘飞，语气平静：“我未曾想过如此。但你们接受也好，不愿也罢，对我而言，并非重要之事。想要把我当作叛徒，清扫出门，也是你等选择。我只能说，问心无愧！” “火坛主，请稍安勿躁。”文坛主瞪了她一眼，说道，“莫要闹得不可收拾！” “好个问心无愧！”武坛主忽然叫了一声，“这才是我修行门人，应有风范，有你此话，本座便站在你这一边！” “你……”旁边火坛主，见她突然变化立场，不由一愣，面色变化。 武坛主凤目寒芒一扫，毫不在意。 便在此时，器修、兽修与尘修三坛，互相对视一眼，忽然挪步，站到了言坛主身后。 他们几坛，与言坛主一样，也是历来不受重视，时常共同进退，看了此番遭遇，可说感同身受，因此发觉情势，默契互视，便是突然决定支持。 这样一来，几方对比，立刻微妙起来。 “轰----” 便在此时，殿后深处，传来一声巨响 “便是这里了！” “夏尘师弟！” “……师弟，你可安好？” “……” 片刻之后，一群身穿特异服饰，明显与本门不同的修士，纷涌而入。 因为归元之礼，几乎全派精英，都是汇聚在此，却未想到，被人自后门攻了进来。 “什么人？！” “是那群散修弟子！” “他们怎么进来的？” “后门的阵法呢？” “好像……被破坏了？！” “怎么可能？！” “……” 殿中门派弟子，立刻慌乱无措。 不及顾虑门内纠纷，书坛主领着众位坛主，快步上前，高声喝道：“来者闯我大殿，扰我大礼，意欲何为？” 闯入之众，正是试法路上，数家音修弟子，不知都属于哪派归属，俱是走成一团。 其中一队，忽然有人指着这边角落，叫道：“看，音法定位无错，确实是夏尘师弟！” “他被擒住了？” “不知是否受伤……” “……” 乱哄哄的场面，也无人去回答书坛主的质问。 不过这些闯入修士，似有领导，虽零零散散，但整体不乱，围在外场，隐隐有圈住殿内众人之势。 文坛主面色阴沉，扫目一看，立刻大声喝道：“门下弟子听令，宵小来犯，齐心御敌！” 众位坛主也是纷纷出言，周围弟子立刻定下心来，抽出各自兵器，忠心呼喝上前，扑向临近之敌。 此时，对面音修弟子，忽然冲来几人，直向为首坛主而来，刀剑光动，显然都是近身兵配，血勇过人。 “休要猖狂！” 武坛主娇叱一声，拔剑而迎。 文坛主紧随其后，人还未至，双袖已是挥起，“嗤嗤”连响，九股尖锐青气，飞向对面而去。 后面书坛主挺立不动，淡然整理衣衫，面向高空，恭敬一礼。灵气汇聚而至，化作侍童，端着笔墨纸砚，冲向前方。 随着兵戈展现，现场立时一阵混乱。 外侧人影，内部身形，彼来此往，衣袂飒飒，元气碰撞，噼啪震动，轰鸣四起。 109.四十四、狂澜 上篇 武坛主剑光璀璨，如匹练长虹，上下飞舞，锋锐难挡。 文坛主符文玄奥，可攻可守，威力莫测，不可忽视。 书坛主侍童灵慧，笔为兵，墨为法，纸为防，砚为牢，变化多端，难以招架。 面对三大坛主的合力攻击，对面音修弟子，甫一接触，便陷入下风。 音修独立，各寻清静，但名门大派，多有尘俗试练之规，越是天才，越是涉猎广博，以免若是不幸，落于百战之地，防身自保。 修士一旦聚集，不同于单打独斗，各门教导，自有群斗战法。 兵配在前，如同尖刀，以近身实力，抢占先机。音法在后，远程为辅，或是攻击，或是加持，各有规矩。 而今，发现眼前兵配，竟然被阻原地，无法突破。如此持久，必然锐气尽失。因此，后方队伍，忽然走出一个娇小女修。 只见她身形看似娇弱，后背却负有硕大绸布包囊，然而几步行走，恍若无物般轻松。 到了阵前，这女修纤腰一摆，震开绸布，却是露出一面红漆蒙皮巨鼓。 这个女修手脚灵活，转身褪下鼓绳，熟练迅速的摆放于地之后，只见她一个腾跃，干脆利落地踏到了鼓皮之上。 “咚----” 鼓声如雷，气势磅礴，威震四方。 “咚咚咚----” 随着她的踏鼓而奏，鼓音雄浑，波动惊现，转眼化作雷光巨锤，一道一道，向着对面轰然砸去。 首当其冲，便是文坛主的符文青气。符元为虚，以法理断气机，若无准备，最惧突然硬碰。如今被这重锤轰中，立刻波荡，激起“砰砰”气爆，再不成型，散飞而没。 再鼓而去，对面书坛主化灵侍童，只有左右退避，狼狈翻滚。再是机灵巧辩，秀才也难与蛮兵相持。文笔轻巧，无固守之力，一个不查，便被鼓音轰飞，狼狈而归。 独留武坛主剑势挥洒，孤胆不凡，虽能傲立不退，但被鼓音惊扰，又要应对数人合围，虽能自保无恙，但陷于其中，难有寸进。 便在此时，殿内丹修火坛主，猛然跃出，半空之中，双手捧起两团真火，一左一右，砰然释放，带着“呜呜”呼啸，轰向对面音修。 踏鼓而舞的女修，虽是起音拦截，但事起突然，重音缓慢，只来得及撞上其中之一，元力引动，闷声爆裂，化作火星。 另一火团，则扑入人群之中，登时轰然巨响，炸裂四溅。武坛主熟悉威力，早有避及；那些音修弟子，却大半生生承受，惨叫声中，飞退一片。 鼓上女修，气得剑眉倒竖，娇小身躯，勃然势起，身形仿佛瞬间高大，凛然威猛。 “咚咚，咚咚----” 脚踏大鼓，又有重音相配，却是体音爆响，发出不逊鼓音雷鸣。 波动四惊，周遭仙气纷纷吹散，整个大殿，都有震动共鸣。 火坛主双手不停，连连握出真火阳威，引动炽烈丹气，顷刻冒出腾腾赤烟，在她施为之下，如连珠炮去，拖出一条条红焰长尾，异常醒目。 鼓音威起，激越如雷，轰鸣如炮，随着那女修脚踏单击，双膝跪顿，腰马闷压，摇锤滚崩等等鼓技施展，波浪呼啸，声声向着火坛主而去。 真火与鼓音，元气接连互撞，顿时轰轰烈烈，震耳欲聋，响彻大殿。 便在这阵阵元气激荡的尘雾之中，隐约身影，蓦然冲向闯门音修，正是英姿飒爽，剑胆过人的剑修武坛主。 一众兵配修士，都被前方鼓音火爆波及，未能拦阻，只能眼见这剑势如虹的女修，直冲团内。 便在此时，只见一个盘状黑影，猛然自侧方飞出，迎着武坛主的剑影而去， “当当当当当----” 这个盘状黑影，似有灵性操控，或横或竖，或直切或斜架，招招撞在她的宝剑之上。 随着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撞击，引发声响，更是宛如金石交击，火花四溅，铿锵作响，刺耳之极。 武坛主剑势被破，不得不向后倒退，一手持剑，一手捏起剑诀，守住自身。 那黑影再是回转，顷刻便回到主人手中，显现原貌，却是黑色铜钹。 而那主人，身材瘦削，仿佛一根削去枝叶的树干，神情阴郁，正是当年，曾经打上“漠北派”山门的散修。 他瞧着武坛主姿态，冷冷一笑：“果然是本地龙头门派，不同凡响。” 虽然前方爆声轰鸣，但他的低语，仍然回荡所有人耳边。 后面的几位坛主，脸色均是变化，对于这番音波操控之法，不是等闲可以明了。 只见书坛主，脸色凝重，对着那边高声喝道：“你等再不收手，可不要怪我方下手无情了！” 旁边文坛主低沉说道：“他们这般擅闯，犯下大忌，居心叵测，咱们是否也该抛却顾忌，全力施为？” 经由方才这一番对战，他已是看出，这二十左右闯入者，虽然数量单薄，不如大殿之中，本门所有精锐弟子会聚，这般人多势众，但一个个修为高深，功法奇特，又不莽撞，进退有度，实在不好轻忽。 “这音法威力，比之本座所知，还要厉害！”言坛主也是凝重说道，“你们看……” 但看侧旁门下弟子，努力向外拼杀，却被对方奇异音法封堵，神魂震荡，接连受创，无法突围。 身边几位坛主看着局势，也是点头。 此时，对面音修中，一个面带红斑，相貌特异的修士，出列回答说道：“你等外道，伤我‘玄冥派’弟子，必当讨伐！” 此人话毕，转而大喝一声：“开‘玄冥战阵’！” 外围战圈，各处本已稳固阵脚，占据优势的音修弟子之中，忽有几人，同时后退，纷纷拿出音配或是音器，嗡嗡鸣响。 这种突然变化，让对面奋力拼法，与之对战的“九九门”中弟子，都是一愣。 便连正与火坛主相峙的鼓上女修，闻言之后，也立刻缓下动作。只见她，忽然抬腿，由前向后，重重一脚，回磕在鼓身前部边缘，整个大鼓，倏然倒退，滑回阵中。 火坛主虽是冲动，但阅历不凡，感觉蹊跷，没有贸然而前。 “不好，不要让他们继续！”后面密切注意的阵修坛主，瞧他们举动，忽然叫道。 110.四十四、狂澜 中篇 “呜----” 就在此时，大鼓之旁，一个音修手执粗犷牛角，猛然吹动。 “咚咚----” 女修随着长音，踏动大鼓，领先音起，奠定基调。 便在此后，箫音，笛响，钟鸣，铃摆……众音依据鼓点，错落成曲，彼此和鸣，恍若围场激情，驱赶野兽；又似乎盛大节日，喧嚣热闹。 若是无关外人，见闻此景，说不得还要摇头欣赏，鼓劲喝彩；然而，被围在中间的对手，则是完全不同感应。 每声音起音落，牵动心神，体内元气血脉，都有震颤，行动举止，开始僵化麻木。而最可怖，便是众人脑海，或有高音冲击，或有低音迷识，如坠梦中，无法清醒。 “清心咒！定神咒！”咒修言坛主，毕竟类似，最先感应，忽然坐定于地，叫声完毕，便是口诵咒法。 随着她的提醒，众位修士之中，立刻有咒修弟子，同样盘坐，或念清心，或诵定神。 以这些弟子为中心，围在身旁附近的“九九门”弟子，都是渐渐清醒，抵住侵害。 但形势看来，并无多少改善。一来，咒修弟子人数过少，无法照顾周全；二来法力不足，无法长久念诵…… “起！” 便在此时，阵修严肃老者，趁着短暂回神灵便，立刻自怀中，掏出一串玉珠，抛上半空。 这串玉珠一到空处，顿时崩散，但倏忽一瞬，它们彼此之间，便生出白芒，全部链接，形成透明法阵，当空罩下。 外界音动，因此隔绝。 趁此机会，各个咒修弟子，立刻加紧施咒，唤醒陷入沉迷同门。 看着外面阵法波荡不停，书坛主皱眉说道。“方坛主，你能坚持多久？” “喔……这样下去，最多一炷香……”方坛主操持阵眼，计算说道。 “这么短？”武坛主已然撤了回来，闻声诧异道。 “这里供奉祖师法相，不可令余波损坏！”方坛主语调平平说道，“我这阵法，不但要防，还要消融对方力量，因此不可久持……” 众坛主无言以对。 “方坛主所言甚是！”火坛主虽然暴烈，也是点头，说道，“我方才对敌，就不敢使出全力，以免对祖师不敬……可恶，竟然在此时此地，真是束手束脚！” “他们功法路数，实在诡异。”书坛主皱眉说道，“大家群策群力，或许更有他法……姬坛主，你心思巧慧，可有何对策？” 尘修的女子看看左右，轻轻叹气，娇容惨淡，说道：“我坛修行尘心九艺，术法不擅攻杀。听他们音声曲调，沉稳之极，显然专门磨砺信念，心志坚定，非比平常，祭出皮肉迷相，恐也难以奏效……” 她转头，问向兽修与器修：“土坛主，金坛主，你们呢？” “我等不比姬坛主强上多少……”土坛主为难说道，“因为归元之礼，配属灵兽，早放养百里之外，即便唤来，也是冲撞法殿……” “我坛法器，倒是不少，存于偏殿……”金坛主苦笑说道，“那也要出了包围，才能取得……” “这帮贼子，倒真挑得好时候！”武坛主重哼一声，转头对着言坛主，说道，“这群家伙，与咒修类似，言坛主可有办法破敌？” 刚才施法完毕，脸色更加苍白的言坛主，瞧瞧法阵对面，轻声说道：“这门音法，宏大光正，所修之士，健体强志，根基扎实……我等素质，远远不如，若是与之正面交锋，越是类似，损害越深……” 她的语气虽是示弱，但眼神越来越是明亮，最后，喃喃说道：“原来……咒音之法，该是如此道路，方是正途大道……” “所以，我才指了你坛，作为本界元法……”一旁，雌雄难辨的怪声，再度悠悠而起。 所有人这才想起，从方才开始，便静默一旁的黑长老。 黑长老默默走向前方，背后留音，淡若轻风：“你们暂且在此，容我先去应对看看吧。” “……稍待，本座阵法……啊……”方坛主刚要指点阵法生门，容黑长老出去，却陡然目瞪口呆。 只见黑长老恍若无物，几步闪动，已是穿阵而出。 “他……也懂阵修？”即便不如方坛主操持法阵，知道厉害，但所有人都看出黑长老的神奇，纷纷问道。 “符修、剑修、咒修、阵修……加上以往所知尘修、兽修……”书坛主忽然轻轻说道，“虽然历代黑影，都有隐查、监护之责权……但本座从未听闻，曾有哪个先辈，做到如此……” 众人哑然。 “说得那么厉害，也要看看结果！”火坛主撇嘴说道。 因此，阵内众人，都是抬眼，望着那个高大神秘的背影。 出了阵法，便有轰然音法，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无形波动，如锤棒加身，细微而剧烈震荡，令黑袍泛起层层波纹。 “此人是谁？”音修之中，有人问道。 “似乎见过，被称为‘黑影老魔’……” “呵呵，真是狂妄啊！” “一人出阵，想要抵挡我等全体音攻？” “里面那群外道，难道放弃了不曾？” “莫不是苦肉之计？” “那才是愚蠢……谁会怜悯，试法路上虚幻假意？” “不过，他们又不知自己来历……” “可悲……可叹……” “……” 霎时成为双方焦点的黑长老，站立阵前，许久不动。 因为阵法隔绝，背后阵内，无法听见外面声响，言坛主忽然轻声说道：“黑长老他，该不是已被音波迷幻了吧……” 旁边众人正自注视，听她一言，都是一惊。 “那音法威力，自然巨大，但基本之能，还在迷惑幻意。”言坛主细细解释，“本座虽不能深知它法，但脉络痕迹，总归类似。这音形曲意，有特别伟力加持，对敌方五感蒙蔽，极为神效。” 武坛主吃惊问道：“你是说，黑长老当下，其实已经陷入迷障？” “也许，该是如此……”言坛主犹豫说道，“黑长老既知咒修之理，进修之道……为何，连最基本咒法防护，也未施行，坦然暴露在音波鸣动间，这也……” “看，他动了！”文坛主忽然叫道。 黑长老确实在动，而且是依着一股韵律，洒然舞动。 双方都在疑问：“他，在做什么？” 111.四十四、狂澜 下篇 负面抗拒！ 萧羽此身，经由“星耀九天决”功法修行，神通初成，便能抵御高阶幻音迷惑。 如今体修五重，面前人数虽众，声势惊人，但不过区区低阶，即便驱使音器，最重幻法之效，也可根本无视。 “便来看看，你这意识传递，音防幻阵，是否有你说的神效……”萧羽声音，低低自语。 音元冲击，躯体防御，萧羽即便轻松，对于同在黑袍之内小黑，可就不同，因此他不再被动硬抗，转而施展，本尊传授又一妙法。 体音轻柔而起，声响幽然，被淹没在对方狂音怒响之内。 但这音律柔韧，仿佛海洋轻潮，看似层层不惊，实则深蕴内在磅礴。 五千圆满音窍，所奏响波动神妙，超出所有音修想象。 无穷音，无穷调，只要萧羽所想，他便有将之奏鸣成曲，绝对条件。 而这，便是三转“正定”巅峰之意！ 更进一步，便是二阶四转，最终“和鸣”。 此刻，萧羽动念功行，立刻感受到，深藏体内五千音窍，那不知何时积蓄，雄浑无比的音元修为。 他忽然明白，这便是那些试法弟子所言，此界产生的无限加持！ 而拥有最强音体的萧羽，更是此中，绝对至尊的受益者。 “音防解注”，这连仙女姐姐，都夸赞看重的上古传承，正是将地音之境，体音神妙，发挥极致的功法。 音元如海，威势如天！ 体音震荡到极处，忽然与集火到他一人之上，那音阵聚焦的波动，产生某种平衡。 萧羽，在双方震惊之中，浮空而起。 只见他的周身几寸，空气不断的极速颤动，竟然发出点点刺目的强光，来回在他全身上下，不断欢快流转。 随着音防幻阵，越加发挥，光芒亮度，也在不停增强。到了最后，在所有人大哗之中，宛若炽烈当空的正阳！ 所有人，都忍受不住这种强芒，不由闭目。 天地灵气，由于汇聚过快，令得无形风起，四周飘渺云气，翻卷而至，围于他的周身，显示出音波流转轨迹。 若有人能不畏此时强芒，抬眼而见，必然惊呼不可思议。 虚空漂浮的萧羽，一举一动，音波震荡，都牵引出烟气吞吐，恍若行云布雨之龙神云母。音防幻阵，威力之能，所有音攻冲击，都被吸入其中，不见丝毫波澜。 “这是什么力量？什么术法？” 有人惊叹说道。 音修弟子，双目一时无法睁开，依旧可由音识探查。 换了感官，立时可以感受那种，如火山酝酿的雄浑威力。 而无数音识，几乎同时凝聚，再次引发音防幻阵变动。 “不好！”那个红斑修士，忽然叫道，“快快收回音识，封闭音窍……” 他这一声大喊，惊怒之极，所以“玄冥派”弟子，都是下意识，听从他的吩咐。 便在此时，巨大宽广的大殿之内，忽然开始传出嗡嗡响动，隐隐约约，无处不在。 地面，支柱，横梁……似乎整个大殿，都在与漂浮半空的萧羽，共振而颤。 殿顶之上，开始簌簌落下碎石白晶，似乎是构筑的砖瓦粉末，掉落在下面。“九九门”法阵之上，很快累起一层薄薄灰粉，令无形之阵力，显现无疑。 而因为之前“玄冥派”弟子，抽回音识操控，音阵攻击，也是减弱，在漫天石粉之中，依稀可见道道稀落波痕，划空交错。 这种蓄势待发的隆隆震动，不但让法阵之内，“九九门”中众人惊惶不已，连外围闯山的音修们，都是慌乱。 “他要做什么？” “这……这是音法？！” “怎么可能？” “……” 半空的萧羽，全身体音声响，压过场中所有嘈杂，一曲曲动人心魄的音调，在音防幻阵加持之下，愈加雄浑壮烈，光影变幻，在云气衬托下，所有人前所未见的奇景。 只见他全身乍然挺直，仰首向天，口中张合，似乎在对着上方，高歌而起。 于是，场中所有音修，立刻听见了一声，足以撕开一切高亢长吼…… 这一声似泣似啸的长吼一生，天地震动，愈加变得激烈起来。 “嘭----” 头顶的一条横梁，在这震动之中，忽然掉落下来。扑簌簌的落石，掉落更为剧烈，远看过去，便是一场小雨。 与此同时，这声长吼一起，所有音修心中，忽然猛烈抖动，就如同被一股无边无际力量，死命拖着，向无底的黑暗中坠去。 修为较低，或是没有及时封闭音窍的音修，立刻体内音元翻腾，识海动摇，音府震荡，意识被无边伟力迷惑，或是昏迷，或是陷入迷障之中，无法行动。 而那些听从“玄冥派”告诫，立刻封闭音窍的音修弟子，则是感受到一股澎湃之极的音元压力，自外界虚空，循着沟通天地的音窍，轰然迫来，逼得他们当场跌坐，运功调息。 法阵之内，“九九门”的坛主听不到外面声响，但看得到，感觉得到如此剧烈变故，纷纷大惊失色。 “黑长老在外面，施展了什么招法？” “以一人之力，抵挡全部地方音法，这真是……” “这等威力，难以想象！” “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这法术异象，根本不是门中任何修行所见？” “这些先且不提，你们看……大殿可堪承受？” “黑长老，他……他难道要毁了大殿不成？” “……” 就在众人哗然议论之时，主持阵法的方坛主忽然吐出口血，嘶哑说道：“不行，这威力，抵挡不住了……” 啪啪啪啪---- 空中的珠子纷纷发出爆响，一个接着一个，碎裂开来，没有玄光接引，这阵法摇摇欲坠，片刻之后，便遽然消失。 几乎便是同时，萧羽的长吼传入众人耳中。 “呀……” 因为没有准备，九九门下众人，除了几位坛主，顷刻间倒下一片，人事不知。 扫视殿中，几乎全部敌我双方，都仅仅剩下零星数个，修为高深者，勉强坐定，维持清醒。 他们或坐或立，面色全无轻松之态，鼓尽力量，与这长音相抗。 萧羽似乎陷入某种感悟，体音哀怨，宛若冰洋破裂，生出沉底寒流，深沉，而又积郁…… 音元转化，情感沾染，高亢若是激烈，低沉便是忧伤。 声波持续，宛若亘古而来，传递悠久的痛楚，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112.四十五、归元之礼 上篇 又是几位无法抵挡的音修，砰然倒地，萧羽的长吼，戛然而止。 便如这啸音开始，突如其来，倏然而去。 在这音攻停止的一刻，“九九门”众人还是好些，那些音修弟子，同源冲突，绝无任何花巧的硬碰硬挡，使得受伤，最为深重。 举目望去，现在还能维持坐姿的，仅剩下“九九门”这边，书坛主、武坛主、文坛主、火坛主四人。 其余，不论是是哪方弟子，统统都已是横七竖八，卧倒于地，或是瘫软无力，或是失去知觉。 而那四位坛主，脸色凝重，耳中轰鸣不去，神情有些萎顿。 此时，萧羽也是收敛体音，不再驱使音元，慢慢落回地上，只是周身猎猎飘飞的袍摆，依然无风而动，威风凛凛。 落地之处，唯有一人独立。 他静静的注视面前，那些躺在地上的音修弟子，黑纱之后，一双眼睛，透出难以测度的深沉。 没有了轰隆震响，没有了音阵互对，殿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乍现的安静，仿佛一切都笼上诡异面罩，并不突兀，只是令人郁郁沉闷。 “黑长老，你什么时候，练就了这等强大的咒音之法？几乎能与这群散修匹敌？” 武坛主剑意通明，最先恢复起来。 对于黑长老展示的力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但这个直率女修的话语虽如质问，语气可是十分客气。 黑长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黑袍一甩，身形便是闪动，瞬息之间，便到了那群音修之中，眼前，那个面带红斑男子，正自挣扎欲起。 “你们，来自‘玄冥派’？”黑长老怪音沉沉，令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实心意。 那个红斑男子抬头，眼神有些散乱，片刻之后，晃了晃头，嘿嘿一笑，说道：“竟然……有你这样的人物……” 萧羽没有催促，继续容他恢复。 那男子喃喃说道：“玄冥弟子……可杀不可辱……你们抓了夏尘师弟，是最大错误……” “他是自己闯进来的。”黑长老低声说道。 “……”那男子一愣，面色复杂。 “因为夏尘，你们便可以定位。”黑长老歪着头，忽然看看远方空处，说道，“而能够破开此地护派法阵，就是那个什么‘引路人’，所给帮助吧……” 这男子慢慢清醒，看着他，沉默不语。 “前辈，”旁边，忽然传来轻轻两声咳嗽，“您所使得，真的是本地咒音之法？” 黑长老转头，正是那个手执铜钹的音修，艰难坐起身来，看着他问道。 “你也是‘玄冥派’弟子？”黑长老不答反问，“似乎功法不同……” “前辈果然慧眼如炬。”那音修点头，虚弱说道，“晚辈欧阳伦，不属‘玄冥派’门下，这里大多道友，都与晚辈一样，各有门派来历……” “黑长老，你不必与他们和颜悦色，浪费口舌。”后面火坛主慢慢站起身来，说道，“不如趁他们尚未恢复，一一绑去。” “你们敢？！”那红斑男子忽然叫道。 “呵呵……”文坛主也是站立起来，冷笑说道，“你们倒真是蛮横，闯入本派重地，一未投帖，二未拜山，还想我们客气邀茶不成？” 看黑长老没有动手之意，火坛主皱眉说道：“你等小辈，显然只是门中弟子，却骄纵蛮横，丝毫不懂礼数，真该好好教训！” “你们这些外道……”欧阳伦冷冷说道，“不明前因，不知后果，可悲可叹之极。” 黑长老看他，有些奇怪，说道：“我便不是如此？” 转而向他，欧阳伦的脸色就变得十分复杂，仿佛憋着言语，却无法出口。 “你这外道，也不过强大了些……”旁边女声传来，正是那个鼓上女修。 “你叫什么名字？”黑长老走了过去，低头问道。 “……安雪。”那女修见到一旁欧阳伦猛使眼色，沉默片刻，还是昂头，一脸不甘说道，“日后定然回报！” “黑长老，”书坛主出声问道，“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黑长老四处看了一圈，回来说道：“……我若说放了，你们是否同意？” “什么？！”几位坛主都是一惊，“放了他们？” “只是我的建议，”黑长老无所谓的耸肩，说道，“若不同意，你们自行处置便是。” 几位坛主面面相觑。 书坛主凝重说道：“他们已有攻破护派阵法手段，虽说因为没有弟子主持，阵法僵化缘故，但也不可轻忽，日后若是再来……” “那种手段，可一而不可再。”黑长老看看远处半空，怪声笑道，“若非夏尘此事，恐怕他们也不会如此肆意妄为……” 便在此时，咒修的言坛主悠悠醒转。 “黑长老，你这音法……”她刚刚醒转，便是精光烁烁，看向黑长老，“可否传授于我？” 黑长老看着她，无言以对。 “是我唐突了……”言坛主闭目，念诵咒法，恢复精神。 其他几位坛主，忽然对视一眼，眼色都是明了。 书坛主悠悠说道：“黑长老，便依你所言，这些散修，小惩大诫，统统放了便是。” 黑长老也不在意，点点头，伸手一招，远处角落，也由于音波冲击，而陷入昏迷的夏尘，便被符绳拖了过来。 “你们带着他，离开这里吧。”萧羽挥手，转而欲走。 几名苏醒的音修，也是百味杂陈。 欧阳伦忽然出声问道：“前辈，您可以代表这个宗门？” 黑长老随口答道：“这次由我做主。”说罢，便是走回“九九门”那边。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苏醒弟子越来越多。 知道这个黑影老魔如此难惹，音修弟子也不再冲动挑衅。本来便是寻找夏尘而来，如今也被对方完璧归赵，自然不愿多生事端。 “玄冥派”弟子，因为预先封闭音窍，所受冲击最轻，自然最先苏醒，他们或抬或扶，很快离开了大殿。 到了外面，安雪忍不住叫道：“欧阳伦，你何必如此卑躬屈膝，生生堕了我们音修门人身份！” 欧阳伦出身散修，城府颇深，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安师姐，你们‘玄冥派’也是六大正派之一，难道没有看出，那个黑影老魔，功法手段，实际是我方音修之人？” “什么？！”众人均是一惊，回身望去…… 113.四十五、归元之礼 中篇 待到他们离开，几位坛主看着狼藉处处的大殿，只好无奈拖延归元之礼。 而对于黑长老之前扶持的咒修一脉，再无任何人置喙。 此间事了，黑长老跟着依依，走向了殿后，长老居所。 待到步入其中，感觉内在颇为不小，纵横之间，也有五六十步远近，作为卧榻休息之所，可说奢华。由此，也可看出黑长老在门中地位。 内室中央，放了数个豹皮金纹坐榻，围成圆圈，每个坐榻之旁，均放置漆木雕花矮脚茶几，上面摆放瓜果小食。 正位之上，有一个较为特别高背靠椅，显然便是主人正位。 黑长老自然而然，走到此座位坐下，一旁依依立刻走向旁侧内间，准备热茶面巾。 萧羽虽然静默而坐，但室内动静，全然清晰可查，在音识之内完整呈现。 “依依，你似乎有些激动？”他对着内间说道。 “依依从未想过，师傅会如此大展神威！音法奥妙，真是超出了依依所知……”依依的声音飘了出来，满是兴奋，“由此一役，师傅派中第一高手之称，定然坐实。” 黑长老洒然一笑，说道：“是否第一高手，这又如何？” “师傅胸怀广阔，也许不在乎多少威名……” 依依端着茶壶回来，眉头那一丝抹不去的轻愁，都是淡化，她轻轻说道，“但百年一代，黑影之职，从不可连任，外面弟子，其实很多表面尊崇，内心反之……” 黑长老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依依放下茶壶，斟上半杯，又去取出热腾腾面巾：“不论如何，背后嚼着舌根，风言风语之辈，此后定然销声匿迹……” 黑长老瞧着她纤弱的背影，惊讶说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有人背后欺负过你？” “没人敢那般做。”依依眉眼皱起，阴影淡淡，轻声说道，“只是议论，曾经被我撞见多次……之前还好，然而当下，越是临近归元，越是频繁……” 黑长老缓缓摇头，说道：“有人说过，修行修行，除了神通法术，更需修心定志……” 依依看了看他，继续说道：“依依总是觉得，此次回来，师傅言行举止，变化很多……” 黑长老想不到她如此敏锐，耸耸肩膀，笑着说道：“人总会变，你觉得不好？” “依依不敢。”虽是这样说，十分受宠的她，语气听来并未太过当真，“只是有些怪怪感受……” “如你所言，我修为大进，有些变化，也是应当吧……”黑长老哈哈一笑。 “该是如此……”依依端着热面巾进来，瞧着黑长老。萧羽并无犹豫，随意掀开面纱，让她伺候擦拭。 看到依旧如往面容，显然，依依轻轻松了口气，暗自吐了吐小巧舌头。 “其实，依依也是明白，师傅特异显露威能，也有震慑作用。”依依的声音，轻快许多，继续说道，“此次归元之礼过去，师傅便要寻找下一任黑影……为了传承顺利，也需要各位坛主多多照应……” “哦……你想得倒细……”黑长老看了看她，忽然说道，“依依，你是否有什么话，不好言明？” 依依一颤，手中面巾差点掉到地上，看到师傅并无责难之意，深吸口气，说道：“师傅，依依知道自己，并不是下一任黑影适合人选----依依希望，能一直跟在师傅身边！” 黑长老看她，温和说道：“原来为了此事……” 依依小心说道：“之前，看到白云长、慧奇志两位师兄，能够跟着师傅回来，虽然不知他们有什么特别，但也许师傅，已经有了考量……” “他们两个？哈哈……”黑长老一愣，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依依琢磨说道：“虽说他们身在姬坛主门下，属于尘修弟子，心性圆滑，不够沉静，但能够在红尘俗世，多番历练，也更有眼界阅历，说不定，更加合适。” “咦？”被这样一提醒，黑长老忽然想起什么，思忖说道，“这样说来，倒真是如此……” 依依看他沉思，不愿惊扰，悄悄收起面巾，轻手轻脚而出，自去打扫收拾…… 数日之后，得到通知，阵法已复，大殿清理，一切布置妥当。 归元之礼，是“九九门”古老传统，最为隆重典礼，所有弟子，除了当值哨岗之外，均是换上统一服饰，穿戴整洁，齐聚祖师大殿。 依旧一身黑袍的黑长老，随着依依，走入大殿，眼见所有弟子，都穿得整齐划一，显得庄严肃穆。 此时，前排主座，已经坐上了九位坛主，均是面色严肃，正襟危坐。 看到黑长老进来，分散侧旁的咒修弟子，忽然开始弹奏各种乐器，大殿之中，立刻响起仙音悠悠。 与音修不同，这些咒修弟子，并无音配法门，奏鸣乐曲，也多是凡俗精妙，非是动魄神曲。不过，配着环境典雅，仙气萦绕，耳闻眼见，境界立时不同，一股股超脱之意，自然显现。 仙帝法相之前，香案之上，不知何时，已放了一座高约两人的法器。 待到黑长老站定位置，侧旁书坛主，似乎身兼司仪职责，发出雅正温声，宣布归元之礼，现在开始。 只见言坛主出列，身披不同其他坛主，特异礼服，走入中央，接过酒杯，礼敬天地，又是转身，恭敬下躬，用古老拜礼，膜拜众位仙帝。 礼拜之后，这咒修女宗，又是以奇异声调，念诵起唱祭咒文。 云词晦涩，自蕴玄妙，大体之意，上拜诸天仙神，中请历代老祖，下访阴司鬼王。不愧是咒言一脉，如此咒文，听她念来，自有一番奇异韵律，听来悦耳温婉，不明也肃。 唱祭完毕，一旁文坛主抛洒符文，捏引法诀，焚化为灰，在当空漂浮，引荐诸空神异。 一项接着一项，古老的传统仪式，不断进行。 大殿外围，所有参与仪式的“九九门”弟子，也跟着进度，或是五体投地，或是跪拜叩首，或是躬身行礼，或是同声念诀…… 114.四十五、归元之礼 下篇 咒法与乐曲交相呼应，到了仪式后段，几乎所有弟子，都齐齐踏罡步斗，念诵法咒，挥臂舞袖。 那等场面，复杂齐整，委实壮观。 黑长老隐在一旁，仿佛过客，一切繁华，都是烟云过眼。并无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于此里职责，便是见礼督察，需要客观清醒。 言坛主的咒诀，与四周乐声相和，宛如吟唱，飘渺玄妙。 陡然之间，嘭地一声，言坛主身前，忽然冒出一蓬幽幽青色云气，如若青莲，庞大至数人身长。 此时殿中，所有弟子，俱是匍匐于地，口中高声念诵祝词。 随着齐声震响，大殿四周，仙气蓦地翻腾升起，绕着中央旋转，慢慢飘出一缕缕青色云气，随着言坛主面前青莲摇摆，上下跳动，宛若数百无形观者，围着众人徐徐轻舞。 众人见到此景，口中念诵更勤，和韵青气舞姿，一声高于一声，诚心之念，更是彰显。 “……九九归一，元灵谈脉，天魂地魄，日神月仙……历代祖师，**仙君，悉来参证，本门第七十四代，归元寻修，缴传而下……” 言坛主吟诵最后，对着重仙帝法相，屈膝而跪，礼拜最终。 便在此时，那九尊古老仙帝像，忽然发出轻轻响动，幽幽如歌，却难辨真意。 香火飘升，忽然闪动，远远看去，如同画起符字，奥妙非常。 不知来处的无名压力，陡然在殿中降下，非实物存在，仅仅落于心神。 “九九门”中弟子，感受殿内肃穆，谨慎恭敬。 而黑长老忽然抬头，望着不知之处，似乎在感受些什么。 便在此时，仙帝像前，那巨**器，最后时刻，忽然震响，不合时宜，发出嗡嗡怪啸。 一直伏拜于地的弟子们，虽然没有起身，但听了这种怪啸，都是有些惊疑起来。 突如其来的妖异怪啸，越加高亢，压过了乐音，在大殿之中，冲天响起。 一些弟子们，忍不住抬头，目光中，充满迷惑与不安。 “这是什么响动？” “未曾听闻……” “坛主之前，完全没有提及啊？！” “是出了什么差池？” “……” 随着怪啸增强，法器也开始发出晶亮光芒，但没人会认为，这是一般吉兆。 便在此时，言坛主身前青莲，忽然开始软化，似乎要改变外形，不过许久过去，也未能有一副固定形状出现，反而越加软泥，似乎不堪挺立，隐隐开始消散。 法器光芒，也随着啸声，闪耀不断，收缩放大，不停跃动。 莫名而来的不安，随着这光芒掩映，压在所有弟子心底。 陡然之间，一股无端凶暴之气，不知从何处，横冲直撞而出，在大殿之内，流转盘旋，让低级弟子，甚至本能颤抖起来。 加上青莲消散，光芒映照，整个殿内气氛，如此妖异。 黑长老蓦然站到言坛主身后，目光直视光芒。 “黑长老，这……”言坛主语气，有些急促，又有些惶然，“这种情形，可是前所未见……” “前所未见吗……”黑长老细细查探，感觉到他的音识，甫一接近这团光芒，便被一种奇特力量，引了开来。 “啸声，异芒，绝对不是典籍所载，应有现象！”后面书坛主过来，沉声说道。 黑长老还想说话，异芒陡然外爆，如若开启了一扇空间，一股强大冷厉的波动，以异芒为中心，向外崩散。 除了几位坛主及黑长老瞬时反应，抵挡站定，其余弟子，几乎都被突如其来力量，推拒得后翻出去。 地面仙气仿佛被狂风吹动，立时退散，地面青石震荡，整个大殿，再次出现轻摇，本来摆置整齐，打点干净的大殿，又一次乱成一片…… 异芒脱离法器，萦绕空中，带来那种力量威势，闻所未闻，根本不是任何修士，曾经体会。 空中光芒，很快收敛，聚集而团，最终，竟化作一个不似人型的怪异头颅！ 之后，自此头颅之中，一个高亢无比的音声，陡然传进了场中，所有人的耳内。 尖声如箭！ 大部分低级弟子，几乎立刻当场，被刺破耳膜，流出鲜血…… 惨叫连连，弟子们都把双手掩住双耳，竭力抵挡仿佛直刺脑海音波。 混乱之中，方坛主刚要布下防阵，忽然发现，那尖叫高音，蓦然降低，变成一股深沉语音，平板单调，如万年寒冰，冷酷无情。 “……” “它”说了什么？ 萧羽此刻，蓦地一阵茫然，他忽然发觉，自己意识被一股力量蒙蔽，沉沉不能思考，而看向周围，更是动作变缓，静寂无声。 如同时光停顿，周围场景，皆是凝固。 在场之人，似乎听到难以置信的恐怖音讯，面无血色，浑身颤栗。 他听不清那阵话音，但能感觉到殿中，萦绕着一种恐怖，一种灭绝，一种面对诸生万物，濒临死亡的悸动。 萧羽看到了身边，种种几乎凝固的场景。 依依面对他，那种花容失色，绝望无依的神色。 几位坛主，瞠目结舌，无法掩饰的惊骇。 弟子之中，刚刚被他纳入考察范围，打算传承衣钵的白云长，慧奇志，万念成灰的颓然。 …… 万音山外。 法界上空，仙云忽然惊扰，纷纷化作残烟，四下飘散。 “我言：定！” 恍若神祇的声音，自天空陡然降下，所有云相，再次安抚，缓缓凝聚。 最高处，一朵白云忽然站起，化作一个巨大女性身影，望着下方，久久沉思。 …… 光影变幻，斗转星移，这种感觉，萧羽猛然惊觉，似乎清楚无比。 这是要离开此界的先兆！ 萧羽看着身侧，拉扯自己袍摆，仿佛冥冥意识到什么，眷恋无依的依依。 她的身影，隔着无形之力，如水涤荡，色彩渐渐淡去，却有一抹愁怨，久久不化，凝结眉头。 萧羽心中，忽然一阵隐痛。 “主人……”小黑的声音，忽然传递耳边。 “我知道，”萧羽低沉回复，“你是想说依依的事情吧？” “对，主人实在不必，因离别而介怀……”小黑虽是开解，但伤感的语调，仍旧暴露她的心声，“如那些音修所言，此地，不过古老幻境……” “小黑……”萧羽轻声打断。 “主人？” “你不必再言，对于此处的真实情感，如今，我已是能够体会……” 115.四十六、试法路闭 上篇 萧羽脑海之中，浮现起小黑私下，曾对他描述过的，关于依依的身世…… 一处凡俗庄院，火起，有妖物现身，吸食血肉…… 庄人抵抗，伤亡，尸横遍地…… 水缸中，一个年幼的女娃，忍不住啼哭…… 妖物闻声而来，血盆大口，扑向女娃…… 血污飞溅…… 妖物倒地…… 小黑将女娃抱起，好奇凝视…… “既然从此，你孤苦无依，便取名‘依依’吧……” …… “你还在吗？”黑袍之内，萧羽对着自己说道。 “你，决定了吗？”识海音府，本尊意识，依旧静静漂浮。 “我自苏醒，就在此界……小黑成长，也有此方度法……”萧羽默默说道，“也许，在你而言，此处未免虚幻不真；但对我等，都有真实的眷恋，如同真实亲切的故土……” “你只是体味一世，当有迷惑……我很理解。”萧羽本尊，静静说道，“不过，你知道，自己的选择，会付出什么吗？” “我知道。”萧羽点头，“希望你能帮我。” “……真不愧，是被称为‘傻子’的人啊……”本尊似乎叹了口气。 “你，不同意吗？”萧羽轻声问道。 “无需询问，既然是你的意愿，如何荒唐，我也自会帮你。”本尊声音温和，“毕竟，我们都是一体。” 噼啪---- 银沙剑上，一粒界原石，突然亮起，消失…… 万音山，妙心殿。 鹤发童颜的女修，忽然一震，再次睁眼。 她看看天边，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重新闭目凝神。 法界之上，云身巨人，停止沉思，俯下身躯，挥手一卷，一阵清音传递千里，惹起地上，不可听闻玄音，幽幽回应，淡淡不绝。 之后，这巨人便趴入云中，消失不见。 …… 大殿之中，本来陷于凝固的场景，再次流转。 只见黑长老，忽然体音轰鸣，音波震动，闪烁微微亮光，整个身躯，上浮而飞，双手乍开，迎向了空中那只光芒头颅。 在迫近那头颅之时，黑长老周身音动，再次布起音防幻阵，于光芒之中，显出层层音罩，将那头颅与自身，一起包裹了起来。 原本不时响起的高音，终于被这音罩所束缚，传入大殿众人耳中，只余阵阵闷响。 然而，似乎被他的举动惹恼，地面石壁的震动，骤然加剧！碎末粉尘翻飞，比之之前黑长老长啸音法，更如天威莫测，立时引发更强混乱。 已然站起的众位弟子们，禁受不住，又是立足不稳，纷纷跌坐下来。 所有人虽是震惊，但心底莫名一点安定，就是显出神秘强大的黑长老，为了他们，已然跟这个不知名的异物，硬拼起来。 萧羽双臂围圈，虚虚笼着那个光芒头颅，看似轻松，实则细瞧，双臂一直在不停抖动，如同承受着极为强大的澎湃压力。 这股突然而生的光芒头颅，能力之强，并未让萧羽如何惊讶，而让他与本尊同时觉得诡异，乃是这其中蕴藏的异界之力…… 没错，这股力量，是他们最为熟悉，也是最难以测度，如今正蕴藏于萧羽体内。 “星耀九天诀”锻体修成，星光淬炼，后来，又自天魔晶石之上，破界夺法而来的本源界力。 这一股力量属性，与那天魔晶石所得，何等相似！ 究竟是如何强大的存在，才会传递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冲击的波动，在萧羽面前嗤嗤作响，当然仅仅只是他能听闻，外面众人所觉，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的闷声气爆…… 那个异芒头颅，忽然在翻腾滚动之中，转了一个方向。 “……你是谁？”音波震动，直接在萧羽面前响起，可以知晓，此是它在与萧羽，进行直接对话。 萧羽全神贯注，丝毫不敢疏忽，对于这莫名人物的问询，没有作答。 那个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尖锐，一般人来，根本不能辨认：“……为什么，你拥有我们的力量？” 隐约不断的轰鸣之中，萧羽咬牙不言。 “……嗬嗬嗬嗬……”诡异的怪笑，不断转为低沉，最终耳闻不及。 便在此时，那个头颅异芒忽然爆闪，发出强光之后，又是乍然一收，仿佛缩回某处，无影无踪，再不见痕迹。 这光芒消失之后，隐隐的闷雷震响，依然持续了片刻，直至黑长老缓缓落回地面，周身体音沉寂，恢复正常，这才慢慢平息。 萧羽转首四顾，大殿之中，一片狼藉。 异象虽是散去，但那超乎想象的力量，无法形容的威势，不可抵挡的凶厉，仿佛铭肌镂骨，深刻于众人内心…… 是必然，还是巧合？ 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无人可知答案。 萧羽沉默，他知道方才，是对方主动退走，真自僵持下去，什么后果，不敢深想。 正自出神，旁边，依依颤抖的声音响起：“师傅……你可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萧羽叹气说道。 依依惊骇未去，抓着他袍摆之手，死死不放：“若不是师傅阻挡，不知还会发生何等灾祸……有师傅在，总算是有惊无险。” “这只是一段音讯，并非本体。”萧羽摇头，低沉说道，“若真当面对上，当下的我，大约是毫无胜算。” 依依脸色苍白，更是紧抓住他。 后面几位坛主一听，都是心头沉重。本来看黑长老大显神威，还有一丝侥幸期待，如今听来，又是无望。 “你们听到它之前所言了吗？”萧羽又是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先是疑惑，后是惊讶，最终大惊失色。 “我……不记得了……” “对，之前，明明知道它的言语，知道它的意思……” “是啊，那种恐怖绝望，感觉还未褪去！” “怎么会，想不起来！” “……” 彼此越是交流，越是惊恐，莫名而来的音讯，莫名的失去记忆。 这等能力，已是远超他们理解。 萧羽默默沉思，也许，这也是因为之前，他与本尊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真实的影响…… “请言坛主，继续大礼吧！”萧羽回身，冷静说道。 他虽震撼困惑，但理智明白，如今场景，不过古老虚幻，曾经发生的残景复演。 不过，能改变的，他便愿意去改变，哪怕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心安…… 116.四十六、试法路闭 中篇 受到黑长老的沉稳影响，大礼依然得以继续。 言坛主振作凝神，重新念诵最后祝词，对着再度演化青莲的仙帝像前，叩首九拜。 书坛主恢复儒雅，扬声喝道：“归元大礼，虽有波折，但自有长老护佑，我门法度传承，千秋万世，不朽不灭！” “……千秋万世，不朽不灭！”各位坛主一起带头祝诵。 殿中弟子，随之附和，由于众人同声，很快静下神来，再次衷心喝喊。 最后，书坛主宣布：“归元之礼，由此，礼成！” 欢呼声中，黑长老静静走回偏殿，将喧嚣庆典，留在了背后……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间，距离大礼之日，已是月余过去。 依依跟随师傅日久，近来，日渐消除抑郁，慢慢恢复她的年纪，该有的快乐。 她不明师傅特别娇宠根由，只是心中情绪，时常愉悦。 白云长与慧奇志，正式转拜黑长老门下，成为下一代黑影候补。 原本的姬坛主，对于手下精英的离去，并未显现如何不快，反而对于未来，“黑影长老”一职，定然出自尘修一脉，深感光耀。 归元大礼之后，此代黑影长老的一切神秘，在显示强大威能之后，更加造就了地位尊崇。 占据元修主位的言坛主，便多次借故前来，与萧羽一起，将咒修一脉功法，好好探讨了一番。 萧羽得了本尊指导，当然明晰音修法度，此时也是不吝共享，双方互有所得，增益补强。 由此而来，咒修一脉，大为昌盛。 这一日，言坛主找到萧羽之后，没有论道谈法，反而拿出一张似皮似纸的古旧卷轴。 “黑长老，本座这段日子，承蒙你不拘门户，得授音法之意，受益匪浅！”她展开这个卷轴，指示说道，“不过，越是细品，本座越有熟悉之感……近日终于想起，一些玄理，与此残卷所绘，可不是有一丝关联？” 萧羽拿过细观，看那卷轴之上，模糊绘笔，玄迷话语，识海音府之中，忽然震动。 “此卷名为‘混衍化声图’，年代久远，来历不知……”言坛主介绍说道，“昔年本脉前辈，都曾参悟，可惜不得要领，难成体系……” 萧羽点头，掩在面纱之后的表情，并未为言坛主所查，只是缓缓说道：“果然如言坛主所言，此残卷记载，却是可说与音修有关……只是其中细节，残缺厉害，恐怕不是短期，可以明悟。” 言坛主深以为然，点头说道：“此残卷束之高阁日久，放在本座之处，也是无用，就交由黑长老，一旦悟出些许玄理，也是对本门修行，极为有益……” 黑长老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一日过去，回到寝宫，黑长老拿出这“混衍化声图”，意识转入识海，轻轻说道：“此法，真是音修宝典？” “我不知道。”本尊声音悠悠传来，“但仙女姐姐，定然会让其恢复旧观。” “说起来，马上便要达到极限了吧？”萧羽看着残卷，叹气说道，“此界事情，大多入了正规，即便没有你的教导，想必也能顺序发展……” “此情此景，依照仙女姐姐交托之法，确实到了临界。”本尊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界原石之能，不过取代外界法域，重新推演变幻，维持世情发展……因我等时空不正，这才有倏忽取巧之机，如仙女姐姐演算，我若再是留此，便无归返之期……” 萧羽默默看着窗外，低声念道： “世事梦一场，人生几度凉，夜来廊鸣风，看去眉上霜……” “后会，无期……” 万音山的清晨，雾气蒙蒙。 阳光经过雾气，似乎染上特别颜色，一眼望去，有些绚烂的画意。 一个身着刺目红衣的男修，看着面前“音壁”，默然不语。 每处“音壁”，都是万音山特殊布置，上面经由音法传递，时刻显现特别消息。如今，正是排列“试法路”上，所有通关名讳讯息。 这个男修面孔极白，却有双目略带红光，乍眼看去，似乎自生凶相，令人印象深刻。 “萧羽？” 他看着最新一页，当头一人名字，喃喃念道。 “初次参与试法路者，稍有表现，皆会被提加分数。”一旁个头很矮的中年男子，看他的注视目标，说道，“预选比试安排，也未必便是此人。何况，以你沙俊智的实力，任何新人，都不可能讨得好去----不过，你可要注意，别再如之前一般，将对手伤得狠了……” 身后几人，似乎都是他的同门师弟，俱是点头赞同，不断夸耀这个师兄。 沙俊智眼神一转，根本未看排名余下之人，慢悠悠说道：“与初入修行的新人玩耍，实在无趣，但这论法会的十大之名，我势在必得，不得已，便要委屈别人了……” “说得也是！”旁边有同伴说道，“能够与师兄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上届三甲，如今最后一次参与的‘花无眠’……” 沙俊智淡淡一笑，“当年，我与她战成平手，甚为遗憾……如今的她，转投‘赤焰宗’，苦修十年，该是不同以往，应是我之大敌……” “她与你知根知底，确实该是重视。不过……”那中年男子皱眉说道，“本届论法，听闻新晋天才，比之上届，丝毫不差，还有人言，论及同年实力，当下才算历来最强一年……” “哼----”沙俊智冷冷一笑，音声四震，说道，“新人笑，需旧人哭……真以为天才越是年少，越是值钱？没有经年阅历，无数磨难，将潜力变为真实，谁可言未来如一。” 身后师弟们齐声称是，大加歌颂。 “本来不该以大欺小，但历来规矩如此，便让我，亲自教育这群新人……”沙俊智又是抬头，看着久久挂在头名的那个名字，“萧羽，呵呵……若是让我遇上，算你倒霉吧。” 说完，他一挥红衣长衫，叹息说道：“看来我的名字，又要再次响彻修行界……” 117.四十六、试法路闭 下篇 “仙种普在，红尘渲染，历尽痴迷，炼得真音……” 萧羽睁开眼睛，真如一夜梦去，何幻何真。 “主人！你醒啦！”小黑娇艳的笑容，露在眼前。 “小黑……”萧羽盯着她，有些疑惑说道，“你修为仍在？” “你等音缘，果然不浅！”一个声音，温和说道，“你这宠兽，得古阵青睐，转虚为真，开音化人，可说凭空成就，实力不浅，真真造化……” 萧羽抬头，正是当日进入试法路前，那名修士前辈。 “你最后进入，也是最后方出……虽有些波折，但你已通过试法路，真正获得进入论法会资格。” 听到他的言语，萧羽起身，恭敬施礼。 旁边小黑----如今的青春少女，也是随他躬身。 看到她的存在，萧羽心中有感。 想及那个，阴差阳错，特别造就的“萧傻子”，如今已是归于界原石深处，不由嗟叹…… 当下，萧羽外表举止，丝毫不露痕迹，也不知道，一直试图监察之人，对他表现，是否怀疑。 未免麻烦，施礼之后，萧羽又让小黑重新化蛇，藏在了衣袖之下。 这名修士在前带路，萧羽默默跟上，收拾心情。 万音山。 万里仙云萦绕，隐约之间，无数音曲渺渺而奏。 这修士指引萧羽道路，却非正统山门，而是一大片院落住宅，似乎是专门开辟，用来接待外派到来弟子。 到了门前，那修士便转身而回，独留萧羽一人，踏入门内。 没走多远，便有一群群的修士，自其他方向而来，见到萧羽孤身一人，都有些惊奇，远远点头示意。 萧羽也是遥遥回应，扫视他们来路。 看来此处入口众多，也许自何处进入，有些规律，但与他无关，便无需知晓。 越是走到内部，修士便是越多，都是各门各派，相近年岁辈分弟子。 忽然，旁边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低声议论，都向那边聚集。 萧羽抬头看去，那边路上，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修，带着一群相同衣饰修士，走了过来。所有人神情，都是类同，全部高昂着头，目不斜视。 当走过萧羽近前，萧羽仔细看着为首女子面貌，心中赞叹。 便在此时，身后有个女子声音，叹气说道：“好一朵带刺玫瑰……师弟，你可别去招惹！” 萧羽回身，亲切笑道：“贝珠儿师姐，好久不见，你果然出落喜人，更加明媚大方。” “贫嘴……”贝珠儿没有板住，笑了出来，说道，“也没有多久，不过一月而已。” “一月吗？”萧羽神色，有些喟叹。 “师弟，你给人感觉，似乎离开许久……”章方仁也走了过来。 “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萧羽笑了一笑，不想多谈，转而问道。 “你竟不知她是谁？”贝珠儿瞪大了眼睛，“真是孤陋寡闻啊！难道是今日，才到此地？” 萧羽无奈耸肩。 “好吧，看在你还乖巧，记得称赞师姐的面子上，我就不再逗你。”贝珠儿嘻嘻笑着，“那个女子叫‘花无眠’，乃是上届‘论法会’中第三名，后来转投‘赤焰宗’，乃是公认‘赤焰宗’内，新一代弟子之中，最强修士。” “……一宗之内，最强弟子……”萧羽喃喃复述。 贝珠儿又是说道：“说起来，所有通关试法路弟子，都有资格，上‘音壁’处，观察其他弟子，在试法路中表现排名……你要不要去看看？” 萧羽摇了摇头，说道：“排名而已，又无实际参考……无论对手是谁，若是正面对上，全力以赴罢了。” 便在此时，后面人群，忽然哗然，比之前骚动更甚。 看着周围人兴奋的攒动，三人不由跟随看去。 只见一个白发少年，徐徐而来，同时，还向着这边招手微笑。 萧羽也是回应点头，有些疑惑，因为，那人正是一面之缘的宇尚缘。 听周围人议论，萧羽这才有些恍然。 似乎所有低级修士，都见过宇尚缘的身影，不单单因为他当初负责散发“仙种帖”，更是由于他万音山，掌教之子的身份…… “你果然来了！”这个风头一时无两的音修弟子，就这样自然而然，走到萧羽身边，对他稽首施礼，十分亲切。 “原来，那个外门‘萧羽’，便是你啊！可瞒了我好久……”他兴奋说着，丝毫不显得生疏。 这个过程，被周围所有观者，看在眼中，听在耳中，或是惊讶，或是疑惑，或是好奇，或是沉思。 萧羽心志何等坚定，也是不顾周围，与他熟稔相对，毫无拘束。 见到此景，宇尚缘更是欣喜，拉住他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向着里面走去。 这种事情，后面的贝珠儿与章方仁，完全猝不及防。 贝珠儿一边呆愣，一边喃喃说道：“这个家伙，什么时候，竟是与他认识的啊？” 章方仁一副木讷神色，不禁摇头，也是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两人被互相无意识的问答惊醒，对视一眼，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音修弟子，立刻转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便在后面，还有人追过来问道：“两位道友，请留步！” “请问你们认识宇尚缘吗？” “那个跟着宇尚缘的，是你们的同门师弟？” “宇尚缘所言外门，是何所指？” “为什么，宇尚缘会如此迎接那位道友？” “那位道友叫什么名字？” “喂----别跑！” “……” 万音山的地界，十分广大。 由于数不清的各派修士，或是取得资格，或是同门好友，师尊长辈，来来往往，显得极为喧闹，但就是如此，依然被门下弟子，打理接待得有条不紊，不卑不亢，极为显示大派气度。 不同山峰，不同位置，山腰山脊，山顶谷底，都有分别建筑，区分各方各类来客，整个门派，仿佛成了游览观光的圣地。 宇尚缘带着萧羽，就这样在门内行走，四处游看。 由于宇尚缘在门中的特别身份，可说所遇之地，概不设防。 越是深入，所见之人，越是身份尊崇，不是外围山脚，那群低阶弟子可言。 许多他派人士，见到宇尚缘，都是微笑示意，留下好感。但自重身份，并不会凑前围观。 萧羽跟着宇尚缘，不时左顾右盼，十分轻松随意。 看到他的神情，宇尚缘介绍讲解的语气，也越是随和。 118.四十七、法图非虚 上篇 到了一处院落，宇尚缘挥手，招来了一个靓丽窈窕的女修，大概是类同漠北派，林霜夏雨的身份，看起来十分干练亲切。 宇尚缘对她笑笑，温和说道：“这是我的朋友，麻烦师妹你在这边，帮忙安排一下住处。” 女修冲着两人甜甜一笑，点头说道：“好的。” 萧羽回笑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着宇尚缘。 “好容易重遇，想与你多多相谈，你住那边，往来不是十分方便……”宇尚缘转身，对着他仔细解释说道，“这边灵气十足，更利于修行----当然，你若是不喜，自是可以随意。” 萧羽摇头，笑着说道：“哪里居住，都是无妨，那便谢过你的好意！” “好！”宇尚缘很是高兴，点头说道，“我今日有事，先失陪一下，之后再找你细聊。” 萧羽连忙说道：“客气客气，你去忙吧！” 等宇尚缘告辞离开，这个女修便带着萧羽，前去安排住处。 半路上，她向萧羽问道：“请问，师兄你所属仙山是……” “漠北派。”萧羽含笑答道，“叫我萧羽便好。” 那女修一怔，继而微笑说道：“好，萧羽师兄，我叫白茹君。” 萧羽则是想起一事：“我有两个同门，不知，能否带到这边安排？” “你的住处所在，是宇师兄指定，不好与他人同住……”白茹君沉吟片刻，说道，“不过，若是左近，倒可以安排。” “如此甚好，麻烦你了。”萧羽点头说道。 “没有什么，宇师兄的好友，那可是不好高攀的呢！”聊得多了，白茹君显然发觉萧羽的平和，语气轻松许多。 “宇尚缘……他在你们这边，可是地位不凡……”萧羽随意问道。 “那是自然，宇师兄年少成名，又是掌门之子，为人随和亲切，又相貌堂堂，很受我等欢迎，若是可以结成知音道侣，可是极好呢……”白茹君说着说着，却不觉间，把心里话也漏了出来，尚不自知。 萧羽微笑听着，丝毫未露出异色。 两人气氛不错，白茹君也是放开：“……说起来，贵门‘漠北派’，在我们这边，也是很有名气！” “哦？”萧羽想着，大概还是漠北昔年盛名，即便是如此年轻晚辈，也曾有所听闻吧。 而白茹君接下来所言，却非如此：“修行界中，能够进入‘天腔境’的修士，可说不多，每一个，都是小有名号，尊称‘陆地仙人’的人物----而贵派之中，现今拥有‘天腔境’修士，数量竟不逊色一些大门派，而且他们实力之强，也是众所周知！” 听见白茹君的说法，萧羽一愣，只有暗自苦笑。 他进内门日短，又是勤于苦练，对于修行界的认识，尚不及其余师兄弟。 也许贝珠儿师姐，会对此等消息，掌握更多…… 两人交谈之间，已是来到一处，外观雅致不俗的幽静大院，明显可见位置装饰，华贵程度，都好于一路所在----显然是为了一些贵宾，特别预备。 “这是安排给我的住所？”萧羽转头看着白茹君。 白茹君一笑，说道：“你是宇师兄的好友，此处僻静，又有空房，没什么不好。” 萧羽摸摸下巴，心下领了好意，未再出言矫情。 “不知道，对于具体位置，萧师兄可还有什么要求？”白茹君又是问道。 “无他，僻静最好。”萧羽回声说道。 “明白了。”白茹君说着，笑了起来，“此处安静是必然，若再是无人处，恐怕会有些寂寞哦……” 萧羽也是跟着笑，声音感染，两人都是轻松愉快。 最后，白茹君按照萧羽所言，将之安排到了一处独立的楼院，周围有竹林，相隔四方，除了清幽，更是典雅大方，布局精致巧妙。 进入楼阁，开窗向外，视野也是开阔，能够远眺到万音山大部分的美景。 白茹君临走，最后向着萧羽笑眯眯说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便在之前那处庭院，直对院门。” “有劳，慢走！”萧羽笑着送她离开。 白茹君走后，萧羽简单查看此处，觉得十分满意。 没过多久，贝珠儿与章方仁也是寻来。 白茹君为他们安排，自然与此处格局，有些差异，看到萧羽的住所，贝珠儿羡慕连连。 “你能交到那样的朋友，真是不错啊！怎么认识的？”贝珠儿瞧着萧羽，一脸追根究底的模样。 “师姐的人脉，才是广博----我们，不过不打不相识……嗯，也算是朋友……”萧羽想想，没有过多细说。 “算是？算是能单独与你‘仙种帖’？”贝珠儿一脸痛惜，唠叨说道，“你呀，即便出身不好，也不需自卑……修行士心怀大音，自应博大胸怀，可不要因为些许小事，与朋友疏远……” 萧羽沉默，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似乎心情，也随着眼界开阔。 他轻轻摇头，扯开话题，说道：“此次，是来参与论法大会，还是说说这个才是……对了，师傅没与你们一起，是去了哪里？” 贝珠儿回道：“论法大会旷日持久，除了引路人外，师傅这等门派长辈，也不能总是呆在这边，之前将我们送到，等不到你出来，也就暂时离开了。” 萧羽点头：“哦，我曾听说，论法大会，前面阶段的弟子比试切磋，便要花费许久时间？” “虽说提前一年，万音山便开始四处发帖宣告，但除了东川域内，其他地方修士，也有慕名而来，拖得越久，声势便是越大……”贝珠儿咬着桌上水果，闷声说道，“下月便是开幕，最初便有预选，因为弟子不少，可能要连续比上数日，不过，预选之后，大多弟子，便会被淘汰出局……” “那么师姐，你和师兄如此早便过来，可不是浪费时间？”萧羽虽知答案，仍然出口问道。 “在山中束缚，哪有这边自由自在啊？！”果然，正是贝珠儿的回答。 看到萧羽了然的目光，贝珠儿有些不喜，站过来点着他的额头，说道：“另外，我也是来帮你这师弟的好吧？” “帮我？”萧羽看着她，不解问道。 119.四十七、法图非虚 中篇 “我虽不喜争斗，但对修行道理，情报秘闻，多有涉猎。”贝珠儿神情看来，严肃无比，“日后虽不成派中砥柱，但作为传功长老，教育弟子，还是可以胜任……” 章方仁忽然插口说道：“此事，你念叨许久，若是自身实力不强，如何能够令弟子信服？” “我如今心念不定，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贝珠儿看着窗外蓝天，握拳说道，“这些毛病，我早便知晓，不想去改，不过是没有下定决心……” 两人看着她，默默无言。 “何况，若是到时成就不高，我便去教授低阶入门弟子，也是乐趣！”贝珠儿转而说道，“因此，我需要多多开拓眼界，了解如今修行界常识，积累经验。这便是资历----资历到了，光是名头道理，就能压死一大波人！” “章师兄呢？”萧羽忽然对章方仁问道。 “我？”章方仁一愣，说道，“我是被她拉来的……” “喂！听我说完！”贝珠儿不满的转身，对着两人叫道。 “好，好，你说。”两人认真看她。 “……先不说这些，萧羽，你此界论法大会，可有什么目标？”贝珠儿顿了一会儿，问道。 “这个，你问来何用？”萧羽眉毛一挑。 “当然是为你分析对手情报，找到弱点，让你胜率提高！”贝珠儿一脸理所当然。 “……没那般确定，只是希望多接触对手，多提高见识。”萧羽无所谓说道。 “没有斗志！”贝珠儿握着拳头叫道，“既然来了，总要成名立万，给我们漠北，争光添彩！这样……你便是争取进入十大吧！” 萧羽看她：“你说真的？” “当然！”贝珠儿指着萧羽教训说道，“男人，便要对自己狠上一些！目标要制定远大，才有雄心壮志！” “嗯，受教了。”萧羽笑着点头。 看他这么容易接受，也不回嘴，贝珠儿竟有些失望。 她停顿一下后，说道：“你是初次参与新人，虽然会有表现加成，但看你在试法路中蹉跎至今，估计也不会太高。依照往届惯例，若无意外，第一个对手安排，应该不会太强……” 她皱着眉头，似乎盘算说道：“……现在还没有公布对战名单，等拿到了，我便给你分析策划……” 看她似模似样，萧羽笑道：“既然师姐有意，那便拜托了！” “当然，就瞧我的吧！” 又是聊了一阵，贝珠儿便拉着章方仁离开，按她的说法，呆得太久，会嫉妒憋闷。 夜深人静。 月上云端，仙云掩映，独显神秘。 小黑化作少女，依偎一旁，静静不语。 窗外，月藏云深，幽幽音器低吟，别有大派风景。 “……仙女姐姐……” 香风萦绕，萧羽看着身旁佳人，恍若隔世。 “你的心，很乱？”仙女姐姐白衣飘飘，长发无风自动，神采绝世。 她的音容笑貌，让萧羽自然轻松，放下白日戒备，露出一脸慨叹，将试法路上，经历见闻，一一讲述。 小黑不自禁搂紧他的手臂，闭上双目，面上神色，也随他言语，轻轻变化。 “……试法路，真真试音法，试道途，还是试人心？”最后，萧羽轻轻自语，似是倾诉，似是追忆，“也许，都在其中吧……” “此界修行，确有神妙，音法演化，幻音迷真。法域之内，一丝气息，也能演绎旧日……”仙女姐姐幽幽一叹，“我也未曾想过，你会将我教授之法，用于此处，更是以己为核，封存了一世人格……” 萧羽闻言，举起剑柄，瞧着一粒界原石，轻声问道：“我所经历，那试法路的世界，真便这样，封存其中？” 仙女姐姐吐气如兰，柔柔说道：“你也知晓，当你用界原石，重新复制演化，所得世界情境，便与之前所在，非是同路……” “当时经历，我也如在梦中……”萧羽看着剑柄，试图分辨不同荧光，喃喃说道，“究竟哪个是我，哪个是他……如今想来，都有些糊涂。” “这是本源流失，人格重塑，带来残留作用。”仙女姐姐注视着他，眼神如深邃天穹，“随着时日，便会慢慢康复。” “是啊……会是康复……”萧羽一叹，神情莫名。 “人心难测，即便是我，也不明白……”仙女姐姐望向窗外，睫毛如羽，依稀闪映月光，影影蒙蒙，“为何，你那人格，会愿意永伴其中----那几乎可算，完全凭空而生的梦幻之乡。” 萧羽低头，瞧着小黑略带稚嫩的娇容，轻轻说道：“也许，自认孤独的他，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仙女姐姐也看向小黑，温和说道：“她重塑再生，认你为主，当与你命运牵连----某种意义来说，也与你分身无二。试法路口，你与她因界力分离，时光差错，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你因……” “你是说……”萧羽抬头，看着她道，“试法百年，恩责纠缠，实际，她可说取我代之，演绎心路？” “该是如此。”仙女姐姐点头，“她之奇遇，恐怕大半，是法域规则，自生判断，为了填补，生生造就……” 小黑依偎萧羽，闭目不睁，如同以往仙女姐姐在时，沉默如金。 萧羽沉吟说道：“本是虚幻试法，我等音元加持，离开法域，便该复原。而小黑能保证修为人身，便如那前辈所言，得了法域音缘，馈赠大礼……” “法化世界，不论虚妄大小，自有灵机，其实，比你想象，还有玄奥未知。”仙女姐姐淡淡说道，“当然，若无法域主人认可，她也无从所得……” “喔……”萧羽抬头，眼神如电，“这样说来，背后操控试法路者，定然对小黑身份，了如指掌！” “不会那般真切，”仙女姐姐摇头，“除非特异，否则主人判断，完全基于法域反馈，此回当有误区。若事无巨细，均亲力亲为，非‘忘情境’上，难以支撑----何况你与她这等关联，世所罕见，极难理解……” 听她这样解释，萧羽才松下口气。 120.四十七、法图非虚 下篇 “对了！”萧羽恢复冷静，立刻想起一事，“我在界原石内，临近归来，偶得一残篇异法，似乎是音修古卷……” 他转身，找到纸笔，将那“混衍化声图”，迅速描绘而出。 在这期间，小黑在旁，乖巧研磨，真如体贴顺意的添香红袖。 仙女姐姐注视那图样文字，皱起眉头，惊讶说道：“这卷宗残篇，果然神异，似乎，直指音修之初，纯粹古朴，意境天然！” “也就是说，此卷残篇，非是虚妄？！”萧羽反倒更加吃惊，“这样说来，那方世界，虽是虚幻演化，但其中玄妙修行，也非无稽之谈……” 他忽然想到，归元之礼上，那颗诡异头颅，不知为何，心生寒意，久久不退…… 翌日。 经过一夜休整，又无事烦扰的萧羽，终于恢复一些精神。 他走出院落，去寻了白茹君，称自己需要许多凡俗乐器，以及音器残片。 至于这些器物应用目的，萧羽并未说明，白茹君也知趣未问。 刚要回走，正碰见贝珠儿拉着章方仁出来，见到萧羽，招呼他一起出去逛逛。 三人顺着山路指示，在万音山中行走，仔细观赏了几处名胜。 因为论法会开幕日近，往来的人流，更加拥挤，还好随处可见万音山的弟子，彬彬有礼的维持疏导。 萧羽等三人正走到一处，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个男子尖利声响：“这位师妹，你来自何门何派啊？” 萧羽听来，不知为何，立刻便有种乡间泼皮的无赖调调。 他本来并无在意，却忽然听得贝珠儿轻呼一声：“咦，那似乎，是咱们外门的女修……” 萧羽心中一动，立刻望去，果然，正见到那边，俏丽冷漠的陈静凝，与一个男修对峙。 当萧羽赶去的时候，正听得陈静凝冷冷叱责：“请你自重。” 而在几人不远，一个万音山的弟子，正为难的来回举目，不敢上前。 萧羽眼神一转，便是知道，恐怕这个男修，背后有着不小靠山。 而陈静凝自己，虽然独自一人，并无同门在旁，却毫无惧色，清冷目光，淡淡瞥着眼前的男修。 这个男修样貌，不能说是丑陋，但五官搭配，就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瞧得越久，越有一股厌恶之感。 而此时，听到陈静凝叱责，那男修居然不思收敛，反而嘻笑更甚，开口说着：“大家都是试法同道，师兄师妹，熟悉熟悉，也好日后照应……”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竟是故意去抓陈静凝的肩膀。 便在他手，还未碰到陈静凝之时，一只宽大的手掌，硬架了过去。 “这位师兄，我也是初来乍到，咱们亲近亲近？” 只见萧羽高大的声影，挡在了陈静凝的面前。 那个男修目光，被他所断，立刻脸色阴沉下来，他抽回被萧羽拉住的手臂，抬头皱眉，呵斥说道：“你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陈静凝看到萧羽现身，明显吃了一惊，面容变化，露出一丝微笑，如花绽放。 萧羽个头比那男修高上许多，居高临下，慢慢说道：“师兄的眼神，似乎不是很好啊。” 那男修眯起眼睛，如同蛇目一般。他扫了一眼萧羽腰间，看到银沙剑在，忽然露出明显鄙夷神色。 也许是看到围来之人，越来越多，那个男修身后，有同门过来，将他拉走。 而此人走到远处，还不时回头，盯着萧羽，似乎要将萧羽相貌，记在心中。而每次他的目光射来，都有萧羽回视，目光交接，如有无形锐气，暗自交锋。 “原来，你也在此……”陈静凝在萧羽背后，语调自然说道。 萧羽转身，看着她，轻轻一笑，还未说话，便被贝珠儿在旁扯住，只听她道：“师弟，叙旧之事，以后再说，这里大庭广众，可不方便！” 陈静凝看看贝珠儿，莞尔一笑，招呼示意之后，竟是转身而去…… 当夜。 萧羽闭锁门窗，布下隔绝音阵，再次唤出仙女姐姐。 “你那‘混衍化声图’，贴近原始法则，若要还原修正，非是短日可成。”仙女姐姐先是说道。 “哦，这却不急，反正我进度不慢，当前功法，该是足够修行所需。”萧羽不以为意。 “真不动心？”仙女姐姐一笑，轻声说道，“虽未还原，但这残卷具体功用，大概有些眉目，若是所推不差，乃是极道高阶修行音法，该是可以直达‘希声境’……” “什么？！”萧羽这才震撼无匹。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七阶“希声境”，乃是传说之中，唯有飘渺仙界，才可得之一见的境界。 要知道，如今“天下十尊”，不过是五阶“仙词境”而已…… 以他的心境，都有些惊喜难抑。 这篇功法，若是传出，不但天下沸腾，恐怕不论他藏身何处，都不免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似乎想到后果，萧羽立刻断开妄念，冷静下来，说道：“还好，有仙女姐姐你来掌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仙女姐姐点头，轻声说道：“你既不急，我便慢慢推演，有了该法，我对此界规则体悟，当是大大迈进。高深境界不言，地音境内，凭空创法，简单无碍。” 萧羽闻言，忽然心中一动，沉吟说道：“如若这样，真是极好。到那时候，我倒有些想法，还需拜托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微微含笑，并不推脱。 “此事稍候再议，我可要继续入阵，消磨下一印阵世界……”萧羽示意进入传送法阵。 便在此时，仙女姐姐忽然拦住了他。 只见仙女姐姐玉指轻点，正是指向盘膝坐在一旁，嘴角下垂，不似愉快的小黑。 “怎么？”萧羽不明其意。 仙女姐姐轻声说道：“其实小黑与你命运牵连，也便可同为解阵人选，只是之前她修为不成，妖兽气息太过，难当助力……如今，既可化身为人，自是可以随你一行。” 小黑在旁一听，未等萧羽答复，立刻蹦跳而起，瞬间闪到萧羽身旁，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一脸期待的望着萧羽。 萧羽看她神色，苦笑无奈，缓缓说道：“仙女姐姐自身印阵，重要无比，既然同意你去，你可不要捣乱……” “嗯嗯，小黑绝对听话，主人不用担心！”小黑眨眨眼睛，闪烁亮芒。 “好吧，若是如此，咱们便一起上路。”萧羽拉着小黑小手，一起进入阵中。 121.四十八、噩梦 上篇 黑夜，暴雨倾泻而下。 这里，似乎是某处荒僻街区。到处都是各种违章建筑，密密麻麻地扎堆。 美容美发，足疗，牙科门诊，药店，手机电脑维修，牛肉面等等小门小店，鳞次栉比。 然而，虽然无数广告牌的荧光，一直幽暗闪烁，但在这阴沉雨夜，反而显得死寂，更加带来冰冷。 嗒嗒嗒嗒…… 红色高跟鞋脆响，游安梦撑着黄伞，正在暴雨之中，匆匆而行。 啪---- 鞋跟踩过地面一滩积水，倒映出一个女子，气质高雅，长发柔顺，面目清秀。游安梦皱眉，扫了一眼水面，对于自己倒影，没有在意。 密集无序的房屋，随意堆积的垃圾，脏乱杂密，在暴雨之中，仿佛成为各式路障，使得路面异常难行。一些坑洼暗处，看似浅水，稍不注意，便可能是深可坠人的坑洞。 “真是！我到底在哪里？” 游安梦沿着深巷，七拐八绕，艰难前行，一边小心翼翼走着，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倒霉……这个时候，手机竟也没电……” 雨声哗哗。 在这黑暗的街面上，除了撑着黄伞的游安梦，一个行人也是不见。 游安梦忽然站住，有些疑惑，看着左右，地上的积水，映出面容，苍白无助。 “奇怪，绕了一圈，又回到之前的地方了？” 黄色的伞，在雨水中，那般孤单。 “怎么办啊？雨那么大，却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店铺都是紧锁，毫无人迹。自窗户望进，也是漆黑。 心怀无奈，游安梦只有漫无目的，继续茫然走着。 不知何时开始，慢慢地，周围，已经没有了商铺和住屋，只剩下单纯的墙壁，光秃秃，高大侧立。 缺了路灯和广告牌，光亮越加稀少微弱，似乎被黑暗，一点点吞没。 游安梦撑着黄伞，闷头向前，对这些变化，并无所觉。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处拐角，转去之后，一条新的道路，展现眼前，看来十分空旷。 “咦？”游安梦顿时有些惊讶，“刚才走过来时，有这条路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踌躇片刻，她还是缓缓走了进去。 这条路，与之前杂乱的深巷，完全不同。一眼望去，路面大概有十多米宽，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地面平整，非常干净，看不到坑洼垃圾存在。 越向前走，越是黑暗。 仔细观察，旁边影影绰绰，其实也有一些路灯，但是，都沉沉不亮。 不过，因为脚下平坦，没了阻碍，游安梦一路行去，还是比之前，轻快许多。 同样，由于不再需要低头，小心注意，也让游安梦可以抬头直视，努力望向前方。 又走了一段，她忽然发现，路旁不显眼处，停靠着一个推车的饼摊。 在饼摊车的侧面，似乎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披散着长发，头深深地低着，除了黑发，完全看不到面容。 “终于见到人了！” 游安梦喜出望外，连忙跑了过去，隔着推车，高声问说：“你好！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那女子仍然埋头，一言不发。 以为是雨声太响，游安梦只好，又大声问了一句：“对不起……能不能请你指点一下，该怎么走出去呢？” 这一次，也许是声音足够，那女人忽然有了反应。只见她整个身体，完全不动，仅仅胳膊，蹭地抬起，指了一下后方。 “……走那边？好的，谢谢！” 游安梦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谢，立即朝着所指方向，跑了过去。 嗒嗒，嗒嗒…… 游安梦跑了一段，实在累了，停下来歇息，抬手看了看手腕。 “奇怪……手表也坏掉了？” 她这才发现，高档手表的指针，早已停止了走动。 “难道进水了？不对，不是防水的吗……” 游安梦嘟囔了几句，叹了口气，也没有多想，继续朝前面，一步步走去。 这条路，完全是笔直向前，没有任何的拐弯。 她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 突然，四个人影，出现在游安梦的前方。 她立刻走了过去，发现四人都是女子，全部低着头，长发垂下，全身靠着墙壁，直直挺挺，并排站立。 她们身上的衣物，在黑夜之中，瞧不真切，只知道是深色，毫不反光的料子。 这时候，游安梦才开始发觉，当下场景，是如何的诡异！ 心中劝慰自己，她定了定神，缓缓走到近处。 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因为这些女人的头，完全低下，再加上长发的遮盖，根本看不清楚，她们的面孔。 “请问……你们站在这里，是做什么？”游安梦咽了下口水，轻声问道，“雨这么大，你们不怕，淋湿受寒吗？” 然而，那四人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游安梦无奈，继续问道：“那个，要走出这条路……” 话音未落，这四个人，竟然在同一时刻，将左手高高举起，指向路的前方。 照理来说，四个人这样并列，应该无法看到彼此，然而她们的动作，竟非常整齐划一，突兀迅速，将游安梦的问话，都吓得憋了回去。 显然，这样举动，导致游安梦的惊惶不安，更加强烈。 “谢……谢谢……”她缓缓地后退着，猛然侧身，朝着那边深处，快速跑去。 在游安梦的背后，那四个人，依旧站在原处，手臂对着她的方向，久久不落，仿佛，在指点她的背影…… 游安梦不断地跑着。 雨虽大，却一丝风也无，本来不该淋入伞下，但她已浑身湿透，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或是，其他…… 黑色笼罩四周，愈加难以看清左右。 就在此时，游安梦忽然停住脚步。 因为……她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起，自雨伞边缘，流下来的水柱，不再透明，而是变了颜色…… 殷红，如血！ “啊----” 这红水带来的惊慌，还未消化，游安梦又是颤抖惊叫。 因为透过这片红幕，游安梦乍然看到，前方的路面，突兀地横躺了数具，横七竖八的身影…… 看那凄惨姿势，干瘪僵硬，死气沉沉……似乎……全部都是尸体！ “这，这……” 就在片刻之前，地面，还是空旷无人。只是短短一瞬，竟然多出了这些…… “啊……啊……啊……” 游安梦浑身颤抖，已经是惊骇之极，但她的目光，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越是惊惶，越是无法，自那一具具尸体上挪开。 忽然，其中那具，距离她最近，长发白衣，显然是位女性的尸体----蓦然睁开双眼，直直看来！ 那双瞪得极大双眼之中，没有瞳仁，只有一片灰白！ 122.四十八、噩梦 中篇 “呜……” 游安梦吓得砰然坐地，黄伞落在一旁，雨水淋身，也不顾及。 “救……命，救命啊！” 她挣扎着爬起，转身，奔入黑暗深处…… 高墙，在路旁，不断后退。 喘气，哭泣声，如此清晰。 不知道跑了多久，游安梦踉踉跄跄，狼狈不堪，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的高跟鞋早已跑丢，赤着的双脚，刮着地面，又是冰冷，又是痛楚。 不过，让她有些安心，便是这一路来，再也没有看到任何恐怖尸体。 夜色，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仍然在下，游安梦却分辨不出，这水，是何种颜色。 她慢慢停住，不但是身体的疲累，更是精神的绝望…… 继续向前？ 哪里才是尽头？ 何况，谁知道前面，又是什么，在等待着她…… 回转向后？ 想到方才那恐怖的场景，她觉得冷意骤然强烈，不由环抱双臂…… 这才是，进退不得。 慢慢的，阴森的寂静，甚至连雨声，都开始被吞噬，什么，听不到。 但这水，这寒气……如此真实…… 游安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猛然发现： 一双冰冷的手，正搭在她的双肩…… 回头，正是刚才那个，灰白双目的女鬼，张口，对着她笑！ 血水，喷到了她的脖项，沿着皮肤而下…… “啊----” 游安梦醒来，汗流浃背，不停喘息。 面前黑色的电脑屏幕，映照出一张，瘦削苍白，似乎受到极端惊吓的脸孔----很明显，是个男性。 什么声音？ 他慢慢静下来。 此时，房间之内，有着一曲乐声，似近似远，一直回荡。 游安梦下意识扭头，正是放在桌边，自己的手机，一边震动，一边播放最爱的铃声。 不知为何，听见这个铃声，游安梦的心，便安定下来。 “呼----” 他深深呼吸，拿起手机：“喂。” “喂你个死人头啊！”一个男子的声音，自耳边传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上班？！” “哦……这就去！”游安梦拿开手机，看了看上面时间。 似乎真的不早。 放下手机，游安梦拍了拍脸颊，起身，推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西服革履，精明干练的青年，眯着眼睛，不善的瞧着他。 “你昨晚，又是在这边睡的？”那个青年皱了皱眉头，伸出食指，“瞧瞧你的脸色，差成什么样子……” “对不起……计飞。”游安梦低下了头。 “别跟我道歉！”计飞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该不会，又是那个？” 游安梦沉默不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计飞摇头，说道，“作为你的合伙人兼助理，我必须提醒你，虽然你是天生的侍灵师，但免费通灵，绝不利于我们公司发展，何况如今经营状况，越来越是不善……” “我又不是故意……”游安梦低声嘟囔了一句。 计飞瞪眼看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游安梦连忙摇头。 计飞瞪了他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游安梦叹了口气，也随后，走出了小屋。 面前，是一间标准办公室，不算很大，有些乱，但很干净。一旁便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一幢幢高楼大厦，造型别致，独特时尚。 显然，这是一个黄金地段，而他们的写字楼，也在其中。 游安梦揉揉额头，走入角落的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看着面前的镜子，游安梦又是一阵恍惚，似乎眼前面容，又变成了梦中那个女子…… 等他出来时，计飞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喝吧。” “谢谢！”游安梦接过，小抿了一口，就放在手中握着，似乎在取暖。 计飞目光扫过，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我们这几个月来，业务很少啊。”游安梦坐到自己办公桌前，轻声说道。 “你才发觉？”计飞直接坐到他的桌角之上，斜眼瞧他，“再接不到足够委托，恐怕下个月的租金，都要成为问题了！” 游安梦随手，点开了电脑，放出一首舒缓的乐曲。 “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计飞没好气的拍了拍音箱，“这人的曲子，你都听了几个月，还没厌烦吗？” “你听烦了吗？”游安梦反问道。 “……”计飞一滞，转而说道，“虽说你是咱们公司的骨干，主力，核心……但也是老板，总要关注一下财政问题吧？你当初，一门心思要租下这里，真的有考虑到我们的业务量，和这边天价租金的对比了吗？” 游安梦闭目，听着悠悠乐声，语气也自然起来：“这里的租金虽贵，但同样，也更容易吸引有钱人过来……” “……我先声明，无论何时破产，你都不能拖欠我的薪水！” “当然，当然……” 似乎看出游安梦的心不在焉，计飞摇头，转而说道：“我趁着无事，出去调查了一下----若无其他缘故，我们业务，之所以越来越少，恐怕是你无意之间，踩过了界……” “嗯……”游安梦睁开眼睛，“我知道，城里大部分地区，原本便都是，那个侍灵师的地盘……” “这是个未来隐患，但眼下处境，并不是因为这个。”计飞打断他，说道，“最直接影响我们的，就是两条街之外，那家‘萧家符文店’。” 计飞指着窗外，一字一句说道：“你选这里时，就没有发现，存在一家几乎等于同行的店铺吗？” “喔……对不起。” “我说了，别跟我道歉！” 这时，门铃响了。 计飞过去，开门之后，一个中年男子，向他点头示意。 “打扰了，请问，这里是‘游计灵探屋’吧？”他头戴浅棕色的帽子，一身休闲装扮，手里拄着一根木杖，看起来十分整洁气派。 “是是，快请进！” 游安梦看他进来，也是立刻站起，点头客气说道：“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计飞，还不快去，给贵客泡壶好茶！” “对，对！” 被小小指使的计飞，却一扫之前的愤怨，露出阳光微笑，高声应着，转身去一旁忙活。 显然，一笔可能的大单子，让他瞧到了小赚一把，改善财政的机会。 123.四十八、噩梦 下篇 几分钟后，当计飞端着名贵茶叶炮制的茶水，走了回来，正听到游安梦说道：“……如此说来，李先生您是希望，我们来与您女儿，进行通灵？” “是的。”李先生接过计飞递来的茶水，轻声谢过，先放到一旁，用伤痛的语气，慢慢说道，“我的女儿，失踪快一周。警方那边，一直没有音讯……” “恕我直言。”游安梦双手交叉，缓声说道，“李先生，您目前，也还未确定，您的女儿已经离世了吧？” “我知道。但是听闻，您是一位侍灵师，应该有办法，来感应我女儿的当下状况……反过来说，如果不能通灵，可不就说明，我女儿仍在人世吗？” 计飞听到此处，不停给游安梦各种暗示，催促他快些答应，接下这个委托事务。 游安梦说道：“李先生，我们公司的收费，一向都比较高……” “钱不是问题。我只是想知道……我女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这样，我们就接下了。详细收费，你可以向计助理询问一下。”游安梦对计飞指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最好是在令爱的失踪地点。” “没有问题。二位什么时候有空？” “不是只有我们俩……”游安梦刚要说什么，却被计飞打断。 “我们随时可以！”计飞笑呵呵说道，“不过这样，现在也临近午时，估计您也需要就餐。咱们就先约定在下午，可以吧？” “好，那就下午，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二位。” “好，一言为定。”计飞信誓旦旦说道。 当李先生离开，游安梦看着计飞：“你不准备带上马小琪？” “那个疯丫头，带上她就是赔钱！”计飞没有看他，只是拿起李先生的名片，双目放光，“李康成……啧啧，这么多头衔……赚大了！” “不过，她毕竟，也是我们的同伴……”游安梦迟疑说道。 “喂！”计飞瞪眼看他，“捉鬼打鬼，是她的本行，这次只不过寻人，通知她干嘛？” “……但是……”游安梦还想说什么，却被计飞打断。 只听计飞挥舞手臂，愤慨说道：“那个疯丫头，好吃懒做，神经兮兮，一天到晚念叨什么预言，要我说，顾客减少，也跟被她吓跑有关！最不可忍，就是她脑筋古板，又是传统，跟我们这么久，连手都不让牵……” “你想牵，就牵咯。”一个女声在后面说道。 计飞脸色一变，看着忍笑的游安梦，僵硬回头。 一个身穿传统服饰，装扮古典，却又有些俏皮的高挑少女，就站在门口。 “……马小琪，你进门不知道敲的吗？”计飞脸色有些红。 马小琪袅袅而入，足上绣花鞋是平底，却穿出了高跟挺拔的效果：“我也是公司员工，为什么要敲门进来？” “你……” 游安梦看到计飞要恼羞成怒，连忙起身劝道：“好了，好了……小琪，你今天来得很早啊！” 马小琪瞥了他一眼，嘟嘴说道：“你是在讽刺我？早点上班不好？” “快中午了，也是早吗？”计飞在旁哼了一声。 马小琪不去看他，挥了挥手，说道：“既然都是烦我，我也不久呆，说上几句便走。” “计飞在因为没有业务，闹脾气呢，别理他！”游安梦笑着拉她，走到里面，“你也是老板，没什么早不早的……有什么事情，洗耳恭听！” “别，别，老板是你们两个，我就是看你面子，搭伙入股而已。” 说完闲话，马小琪正色起来，看着游安梦的脸色，有些凝重：“阴阳人，你昨晚，是否有什么遭遇？” 游安梦一怔，正要说话。 “砰！” 计飞没好气地，在马小琪面前，重重摔下一杯茶，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喝茶！” 马小琪看看扭头而去的计飞，轻轻一笑，转而正色说道：“昨晚，我忽然心惊，起卦占卜……大凶之兆。” “哦？”游安梦眉头一挑，“你的卜算……” “我知道时准时不准。”马小琪点头，“但这卦象，与你大有牵连。可说相似于我祖门所传预言……” “你族中流传预言，说过多次……”游安梦搓搓手，揉了揉额头。 “对，你也知道，我为何一直呆在你身边，甚至加入你们公司。”马小琪凝眉，盯着他的额头，“其实，你的面相，也越来越是不妥……” “好啦！别胡说了！”旁边装听不见的计飞，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什么凶兆，什么面相……游安梦，你可别信了这个疯丫头，身体没垮，心理先垮掉了……” 游安梦无奈，瞧瞧愤愤不平的计飞，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种眼色，计飞总是听的，只有嘟囔着回去。 “小琪，我们一直把你当作伙伴，好友，甚至亲人。”游安梦的声音虽不算有力，但眼神真诚，“如果你说的全部属实，可有什么消解之法？” “说实话，若是容易，我这些年来，也不必苦苦寻找……”马小琪清纯的面容，带着一丝忧伤，“祖门所传，不过种种预测，依照指示去做，才有缓解生机，至于其他，不过听天由命……” 游安梦也是一直听她提及，以往不会在意，如今却萌生一些念头…… “哼，如何？绕来绕去，一点用处也没有。”计飞又探头说道，“游安梦，你虽是侍灵师，接触阴灵，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少听她的……” 似乎对他讽刺，听得多了，马小琪神情不变，轻声说道：“阴阳人，你也听我劝过，这职业做得久了，总归是不好……也许我的预言，就是你大劫之机。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 游安梦若有所思，看她袅袅而去，立刻起身说道：“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 马小琪背着身，一边走，一边随意挥舞纤细手臂，算是拒绝。 看着马小琪离开，计飞对着门口，比了比拳头。 124.四十九、黄泉 上篇 ****【古今插言】*********** 预计本周末上架，已经一直在拖延，后来想想，早死早投胎，等也等不来读者…… 本书签约在纵横，在别处阅读的书友，若是喜欢本书，希望能到网，捧场支持一下！再次拜谢！ ps：单独联系作者方式(新追加微信)： 1、书友群号：544478950 2、：易古今吧(作者易古今) 3、新浪微博：作者易古今 4、微信号：zzygj2016（有微信群） *************************** 正午时分，游安梦与计飞两人，一起出去就餐。 饭后回来，没等多久，便得到大厅前台，打来电话通知。 听说李先生派来的人已到，两人立刻收拾一下，急忙出来下楼。 出了大楼，楼门口处，停着一辆豪华轿车，车窗无声落下，露出李康成的面容。 “两位，请上车。” “呀呀，您还亲自来接，真是……”计飞灿烂笑着，与游安梦一起坐了进去。 两人都没有发觉，在后面不远拐角，马小琪正捏手成诀，看着这边…… 车子开动，渐渐远去。 马小琪轻轻摇头，转身离开。 而由始至终，她并没有发现，隔着路口，也同样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这双眼睛主人，是一位青春少女，外表看去，清纯可人，可惜，面无表情，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意…… 车上，计飞一直与李康成搭讪，而游安梦则因为疲累，闭目安神。 这样的情形，落在李康成眼中，却无意之间，增添了不少神秘，也带来更多敬畏。 “快到了。” 听到李康成所言，游安梦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车窗外：“这里是山区度假村，离着市区，可有段不小距离……令爱就是在这边失踪？” “不。”李康成叹气摇头，“我并不知道惜梅，是在哪里失踪。这边，有她的房间，我们去的便是那里……” 游安梦想起之前，这个单身父亲，对他女儿李惜梅的描述，轻轻点了点头。 富豪女，又没有妈妈管束，行程实在过于自由，导致当下，难以确认踪迹…… 又是行驶了一阵，汽车进入一处庄园，这里风景秀美，安逸幽静，花山石林虽有人工雕琢痕迹，仍是自然优雅。 “两位，请进。” 到了内里别墅之前，李康成客气的招呼两人进入，并没有一般富豪的颐指气使。 这幢别墅，面积非常之大，便连佣人，也是不少。 几人在李康成引领下，来到二楼，李惜梅的房间。 少女的闺房，总不会如何凌乱，虽有很多女生的可爱饰物，点缀屋内，整体看来，依然温馨整洁。 “惜梅……虽说常常出去玩耍，但最多两天，便会回来住宿。从未间隔如此长久……警方也没有头绪……” 看着女儿房间，李康成的眼角很快湿润，声音有些哽咽。 “我真难想象……她是否被坏人捉去……如今，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接到勒索电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但，完全没有……我没有办法，只有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你们……” “放心吧，李先生！”计飞在旁劝慰说道，“我们是专业的，一定可以帮上忙。” 游安梦也点点头：“我更希望，不会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令爱。” “谢谢！”李康成用手帕擦拭眼角，“那就拜托你们了……” 劝慰之后，计飞又对着李康成说道：“李先生，那我们就开始了----但这个过程，有些忌讳，恐怕你要先回避一下，只留我们两人在场。” 李康成先是迟疑一下，毕竟这是女儿房间，大家也不是很熟悉。 “李先生不必顾虑。”游安梦笑了笑，说道，“你是普通人，不能轻易接触阴灵，我们也有隐秘，不可为人所知。” “这样，好的。”李康成点头同意，离开了这里。 计飞关上房门，合拢窗帘，屋内立刻暗了下来。 游安梦四下打量，最后到了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想象着主人在此的情景。 慢慢的，他将双目阖上，松缓心情，平和气息。 计飞在旁，很自然的坐到了床头，面上有些严肃，但并不凝重，看着游安梦。 这种通灵，他见过游安梦施展多次，也知道如何辅助。通常来说，都是需要一段时间，才有效果，自然不急。 屋内寂静无声。 游安梦就这样安静闭目，如同睡去，头微微垂下。 计飞拿出手机，开始用摄像头对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计飞保持不动，丝毫没有烦躁。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游安梦倏地抬头，双目睁开，茫然无焦。 “我……我在哪里……” “怎么办……” “该怎么走出去……” “……” 他的口中，不断发出女子的声音。 这就是李惜梅吧？ 计飞静静的看着，用手机记录下来。 “依……依白……” 一百？一白？ 计飞皱起眉头，这个词语，代表什么？ 根据手机上计时，计飞知道，已经不能继续，不然对游安梦自己，都会产生侵害。他立刻动手，拉倒了游安梦，让他跌落在地毯上，破坏沟通。 游安梦躺在地上后，已是闭上双目，过了一会儿，才是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计飞将他扶起，两人重新观看了拍摄画面。 “听起来，李惜梅似乎，是被困在哪里……”计飞分析着说道。 游安梦揉着额头，有些恍惚，没有回应。 “好吧，既然通灵成功，那么可以肯定，李惜梅她……”计飞叹了口气，“该跟雇主说了……” “你，你说什么……” 听到计飞带来消息，李康成一个晃身，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惜梅她……她真的……已经……” “请节哀。”两人都是低下头，不愿意瞧见，这位单身父亲的神情。 “不，不可能……”李康成不断摇头，“你确定吗？真的是……真的是惜梅？” 游安梦轻轻点头。 “不，我不相信！”李康成吼叫起来。 他虽主动寻找两人，但人心如此，谁都会抱着侥幸，如今泪水留下，也是挣扎在接受与否之间。 “不……她，怎么可能……惜梅还是小女孩儿，她还没有，尝过爱情的甜蜜，享受过人生，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计飞看了看沉默的游安梦，轻轻走到李康成面前，将手机视频，放给他看。 “这，这！”李康成泪眼大睁，浑身颤抖，“这确实是，惜梅的声音……” 计飞等他稍微平静，轻声问道：“李先生，您对‘依白’一词，是否有什么印象？” 李康成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忽然，他拉住了计飞的手，嘶哑说道：“你们，你们说我女儿死了……我很难这样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求求你们，帮我把女儿找回来！只要你们做到，多少钱，都可以给你们！求求你们！” 125.四十九、黄泉 中篇 计飞眼神先是一亮，刚要说话，却听后面游安梦开口，低沉说道：“抱歉，我们没有寻人的业务……” “游安梦！”计飞立刻打断，笑着说道，“寻人确实有些为难----但人都有怜悯之心，看您这样的状况，我们也感同身受……令爱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好，好，谢谢！无论如何，希望你们能真正带回惜梅----即便，是一具尸骨……” 游安梦又张了张嘴，却被计飞抢过：“您放心，既然答应，我们定然尽力而为！” 李康成恢复冷静，看后面游安梦，面带抗拒，怕他们反悔，立刻说道：“那就一言为定！我会让我的律师，给两位准备一份合同。在此之前，就会给贵公司，打去一笔首款，毕竟今天通灵，也是辛苦……” 他又站起，走到游安梦身前，深深鞠下一躬，恳切说道：“拜托了，游安梦先生！我的女儿，可说是我的一切！别说钱财，就算是要我拿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 看着恳切动情的李康成，游安梦最终，还是默然接受。 两人回去时，由李康成的司机开车，送他们离开。 上车之后，游安梦一直揉着额头，没有说话。 计飞几次欲言，看他状态不好，又有司机在前，也便忍了下来。 一路沉默。 当两人回到公司，未等计飞开口，游安梦先是轻声说道：“计飞，这一次，你太急功近利了……” “嗯？”计飞愣了一下，说道，“不过是寻个死人，能有多难？你不是故意推脱吧？你可要知道，咱们当下的资金问题，若没有进项，以后恐怕，都要饿着肚子！” 游安梦坐到椅子中，播放那首乐曲，神情似乎缓和下来，这才慢慢说道：“你说得对，我是有意拒绝……因为，我感觉到，这回的事情，太过诡异……” “诡异？”计飞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立刻认真下来，听他说明。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昨晚的噩梦……”游安梦瞧着他，视线却仿佛穿透，瞧向远方，“现在我可以肯定，应该就是与李惜梅有关……” 计飞吃了一惊：“你昨晚，便梦到了她？” “虽然，我只能模模糊糊，回忆起梦中片段，但那种绝望，即便是现在，也有深刻感受……” 计飞瞧着他，语气温和下来，说道：“你觉得再与李惜梅通灵，会有……不好的事情？” “不是那么简单。”游安梦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电脑上，乐曲作者的头像，“虽然通灵时，我本人的意识不清……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李惜梅如今所在，不是常人，可以触碰……” “死亡灵魂，本来就是生人勿近……”计飞皱眉，试图去理解，“连你们侍灵师，也不能例外？” “此次，不同以往，”游安梦闭起眼睛，“似乎在她的背后，存在一个，不可直面的存在----稍有接触，便令人心神颤栗，如同天威，生杀予夺……” “等等，你……”计飞突然说道，“是否因为马小琪的说法，潜移默化，心理产生了抗拒？” “……” 游安梦闭目不言，似乎沉浸在某种感受中，一曲终了，才是喃喃说道：“也许，我们太过自大，这个案子，根本不是我们能力所及……” “你胡说什么！”计飞却激动了起来，“你是谁？游安梦！天生的侍灵师！独自一人，从农村到城市，闯下赫赫威名的强者！我虽是常人，但也混迹这个圈子，从未见过，有比你更优秀的人！” “所以……”游安梦睁开眼睛，“如果我说解决不了，你还愿意继续吗？” 计飞与他对视，表情严肃说道：“如果真的危及到你，即便赔钱，咱们也可以放弃。大不了，重头再来。” “……嘿……”游安梦一怔，低下头，忽然笑了笑，“也许是我最近，太过敏感。先试试看吧……” 计飞没有笑，他沉吟片刻，说道：“明日，我去将马小琪找来吧----有她在，应该会安全一些。” 游安梦点点头，却说道：“我想，我们现在，就该去找她。” “现在？”计飞愣了一下，挠挠头发，点头同意。 两人重新出来，打过电话，知道马小琪正在家里，便打了出租，赶了过去。 在车后座上，游安梦又闭上了眼睛。 “依白，依白……这代表什么呢……”耳边，计飞的自语声，慢慢模糊。 因为昨晚并未睡好，游安梦渐渐生出困意，想到之后要忙，他也决定，趁机休息片刻，于是没有克制，很快便睡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发现计飞也在旁边酣睡。 此时，似乎入夜，车窗外，都是黑暗。 奇怪，怎么没有路灯？ 他仔细辨别，发现出租车，正行进在陌生的道路。 游安梦心中一跳，立刻拍着身边同伴，轻声呼喊：“计飞，计飞！” 计飞似乎睡得很死，无论如何，都无法叫醒。 游安梦忍住不安，对前面开车司机，正色问道：“司机师傅，请问，你要带我们，去到哪里？” 话音刚落，那个司机忽然抬手，僵直的指向前方。 那个动作，落在游安梦眼中，莫名的熟悉！ 游安梦的心跳，有些加速，再仔细看向司机，发现他的头发极长，遮挡住面孔。 “那个，司机师傅……” 他颤抖着叫喊。 突然，那个司机转头过来！ 腐肉溃烂，两眼不断冒血，一个明显没有生气的面孔！ “啊！” 游安梦坐了起来，睁开双目。 “你怎么了？做噩梦？”身边，计飞立刻看了过来。 游安梦看看车窗外，天色明亮，已经接近马小琪的住处。 “死亡，吸引……”他喘着气，自言自语，“绝对的迷途……幽暗之路……” “你怎么了？喂！”计飞伸手在他眼前晃动。 游安梦挡开了他的手，看了看前面的司机。 司机也是透过后视镜，奇怪的看着他。 很显然，这是一张普通人的脸。 “也许……”游安梦回头，对计飞说道，“如你所愿，我恐怕真的……无法退出了。” “为什么？”计飞盯着他。 “我似乎想起一些，梦中经历……” 126.四十九、黄泉 下篇 到了路口，就是马小琪的住屋。 两人下车，走到门口，计飞刚敲一下，门便悠悠自开。 “你的门怎么不锁？”进去之后，计飞叫道。 此时，马小琪正拿着茶杯，端坐屋内藤椅之中。室内布置，极为简朴，也是整齐，显得空间极大。 “你们不是要来？自然没有锁咯！”马小琪笑笑，“坐吧。这么着急，都不等我过去，肯定不是小事。” 游安梦和计飞依言，在她对面沙发坐下。 计飞不依不饶：“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若是我们来得晚些，或者进来强盗……” “哈……”马小琪掩嘴笑笑，眼如月牙，“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马家后辈，还会被普通人欺负？” 看到计飞吃瘪，一直皱眉的游安梦，终于露出微笑，说道：“其实，我们来，是为了……” “你们之前接的委托？”马小琪抢先说道。 “你知道？” 马小琪耸耸肩，收起笑容，严肃说道：“这次的委托，本不该接，但又必须接。” “你这丫头！”计飞又跳了起来，“还想胡言乱语？游安梦他都因为你……” “计飞！”游安梦拉了拉他。 “哼！”计飞只好坐下，扭头不看两人。 游安梦看到马小琪一直板着脸，注视自己，便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个委托？” “我想先听听，你们主动来找我的理由。” 游安梦点头，将李康成找寻女儿的事情，一五一十，甚至，连昨晚记得的噩梦，出租车上的惊魂，也描述了出来。 计飞在旁边听着，终于又慢慢扭头回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迷途……与‘依白’吗？”马小琪陷入沉思。 游安梦和计飞，各含莫名期待，齐齐看她。 “也许，这便是祖门的预言指引……”马小琪慢慢说道。 游安梦看了看计飞，发现他只是翻了个白眼，便转向马小琪，问道：“你曾提及的，‘黄泉’？” “对，亡灵归途，神秘‘黄泉’。” 马小琪还是盯着游安梦，轻声说道：“咱们合作，也非一次两次，阴阳人，你可曾想过，为何你能沟通阴灵，而我可以捉鬼？” “这……不是天生？”计飞忍不住，插话问道。 “你话真多！”马小琪瞪了他一眼，原本严肃的俏脸，立刻变得可爱起来。 看到计飞讪讪，游安梦也是莞尔，说道：“你是说，既有鬼灵，必有其归处？” “道理如此，但我也不确知。”马小琪摇头，“祖门流传，有大魔头，藏于黄泉，吞噬阴灵，以养暗法……当黄泉现世，便是末日。” “我记得，当时通灵感受，与梦境相同，行于漆黑道路……”游安梦喃喃说道，“难不成，那里所往，便是黄泉？” “等等！”计飞还是张口说道，“这个黄泉，又与游安梦，有什么关系？” “应该说，与所有侍灵师，都有关联。”马小琪说道，“因为按照祖门记载，你们侍灵师，其实最初，便是黄泉门徒。” “竟是这样？！”游安梦惊讶说道，“我可从来不知……” “这个记载，不过只言片语，也许你们其他同行，另有传承……”马小琪看着他，“不过，作为孤家寡人，天生侍灵师的你，不得知晓，也不奇怪。” “你曾说我，独一无二，为预言所指……不会就是因为我的无知？” “呵呵……哪有这么简单！”马小琪轻轻一笑，又是认真说道，“天下侍灵师，虽然罕见，却非绝无仅有，我多年行走，却最先碰见是你……当年或是巧合，如今看来，早已注定。” 计飞看不惯她的神气，反驳说道：“若是其他侍灵师，比如本地那个，先一步接触黄泉，可不就没你的事了？” 马小琪晶亮眼神，凝视着他，直到计飞招架不住，挪开眼神之时，才是缓缓说道：“以游安梦经历推测，若是其他侍灵师，恐怕，下场更是凄惨……早晚，也会轮到咱们……何况……” 她转而看着游安梦：“……如今是黄泉，主动寻上了你。” 计飞猛然看来：“因为李惜梅？！” 马小琪点头。 “游安梦，我……”计飞去看游安梦，有些后悔。 “小琪说的，是我之前噩梦。”游安梦摇头，反倒劝慰说道，“即便没有今日委托，有那预兆，恐怕我也逃脱不得。” 马小琪接口说道：“当下，我们能做的，就是沿着李惜梅的事故，查出缘由。” 游安梦转头看她：“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平白参与进来，不是很危险？” “本来预言所指，我便不能置身事外。”马小琪平静说道，“何况，在你身边之人，都会受到影响，不论是我，还是计飞。” “啊……原来还有我的事。”计飞故意摆出愁眉苦脸，很是夸张。 游安梦没有逗笑，依然担忧的看他：“既然如此，我们更要早日解决。” “只靠我们，不太保险。”马小琪起身，“你们跟我来，去见一个朋友，也许，会有惊喜……” 出了门后，马小琪让两人坐上自己的车，说道：“你们若是累了，可以小睡一下。” “我还是算了。”游安梦立刻摇头。 当车子前行了一段，计飞忽然说道：“这个方向，似乎是咱们公司？” “呵呵……差不多。”马小琪含糊笑道。 很快，当看到目的地后，计飞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萧家符文店。 进了店门，三人还未仔细打量，便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来了。” 随着声音出来，是一个青春秀丽的少女，表情却是极淡。 不知为何，感知敏锐的游安梦，轻轻打了个寒颤，觉得有股冷风，自身上穿过。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马小琪走上前，拉着少女的手，“这个是本店的老板，叫‘萧黑’……” “噗哧----”计飞忽然笑了出来，“这是什么名字？” 那个少女虽是被马小琪牵手，眼神却毫无波动，闻言，扫了正笑的计飞一眼。 那目光中，似有寒冰，让计飞立刻一惊，笑不出来。 127.五十、真正老板 上篇 “不必介绍，我知道你们，‘游计灵探屋’嘛。”萧黑明显带着，不知来由的傲气，“两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听了此话，计飞和游安梦都有些难堪，却在她的气势下，无法发作。 “喂，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欺负他们……”马小琪低声说道，却让两个男人，更觉别扭。 “来吧。”萧黑不以为然，转身走进内室。 游安梦和计飞这才注意，整个店内，布局十分古朴，不大不小，却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让人本能升起敬畏。 而侧旁摆台，放着不少黄纸，上面符文样式，前所未见。 似乎怕萧黑久等，两人只是匆匆瞥过，便跟着马小琪进了后面。 内室看来，便是会客之用，不过有些阴沉，很多不知名的物件，摆在角落。 马小琪简单描述了经过，拿出一张相片，是游安梦当时交给她：“这个女子，便是受害者。” “嗯。”萧黑接了过来，淡淡扫过，“我会和哥哥谈一下，如何处理，他会决断。” 她走到一旁，拿出几张符纸，递给三人，尤其是游安梦，更是给了最多。 “有这几道符文护身，能避开一些危险。”萧黑看着游安梦，“当然，前提便是，你们不去找死。” 总归收了她的好意，两个男人无法辩驳，尴尬笑笑。 萧黑说完，便是挥手：“好，你们走吧。” 游安梦与计飞，就这样愣愣出来。 天色已是昏沉，暗夜即将降临。 到了门口，晚风吹过，计飞似乎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我认识谁，你也要知道？”马小琪似乎早便料到，轻轻一笑。 “行走江湖，尤其我等职业，看似神秘强大，其实阴阳殊途，步步谨慎……” 马小琪淡然说道：“每个同行，不可都当冤家对待，谁知何时，便有杀劫临身，要留条后路……” “这家店，是什么来历？”游安梦问道。 “我也不是清楚，祖门也并无相关记载，该是独门独户，散家小派……” 三人边说，边上了车。 计飞皱眉问道：“这种人物，能够信任？” “我与她年龄相仿，还算谈得来，加上面相卜算，也可说是稍有了解。”马小琪点头说道，“萧家妹子，虽然举止古怪，傲气十足，不大看得上人……但手段确实强大，也没有阴险小人的脾性，若是不喜，只会当面表现，绝不会背后搞鬼。” 游安梦却问道：“这样年纪少女，再是老成强大，也该有长辈照拂才对。方才听她提到哥哥，应该便是此店真正老板？” “你说得没错。”马小琪回道，“不过，若你们知道他哥哥是谁，恐怕都会惊讶……” “是谁？”计飞和游安梦齐声问道。 “嘭----” 这时，车突然停了。 “嗯？怎么？”计飞立刻问道，“肇事了吗？” 游安梦却猛然拦住了他，面色凝重。 “你看外面。”马小琪平静说道。 周围，是黑暗的深巷。 “你是向哪里开的？”计飞轻声问道。 马小琪嗔怪的回道：“你以为呢？当然是去公司。” 计飞沉默了。 按照道理，萧家符文店，与他们公司，只是两个街口距离，几人说说话话，便该差不多到达。 虽为女生，但作为捉鬼人，最为强横的马小琪，先是下车，查看是否故障。 而游安梦，则是凝神感知，侍灵师对于阴灵的探查，可说敏感之极。 “没有故障，”马小琪的声音传来，“但引擎无法作用，原因不知……” “这里没有信号！”计飞拿出手机看看，“紧急号码……也无法拨通！” “周围很平静……”游安梦回神过来，打开车门。 “喂，你先别出去！”计飞连忙跟着下来。 就在此时，一股窥探感，乍然出现在游安梦感知之中。 “谁？” 游安梦立刻望向前方。一阵凉风，吹过几人。 “有什么东西？”计飞站在游安梦身边。 但游安梦没有回答，他的眼神迷茫，似乎，与之前通灵之时，极为相似。 “喂！游安梦！” 计飞立刻发现不对，他急中生智，掏出了怀中，萧黑刚刚赠送的符纸，一把贴到了游安梦的额头。 “阴阳人，你怎么样！” 这时，车前的马小琪也赶了回来。 而这时，游安梦猛然一颤，伸手，摘下了脸上的符纸，那上面的符文，已是淡淡化去。 几人看到此景，神情都是一惊。 “我……方才……”游安梦慢慢缓过神来，呼吸有些不稳，断断续续说道，“听到前方，似乎有人，在呼唤我……让我过去……” 当他平稳下来，看着四周，说道：“看来，我确实是被盯上，还牵连了你们……” “刚才你叫了一声，是感知到什么？”计飞问道，“跟我们说说。” “十分模糊……”游安梦仔细注意四周，“那时，似乎，有什么在接近……” 黑夜，没有任何声音，死寂。 站在车边的三人，虽是茫然，但毕竟久经诡异，都能调整心绪，默默等待。 游安梦既然可以感知，那便有着目标。 而当他确定一刻，便是动手时机。 不知多少分钟过去，几人稳住，没有松懈。 面对诡异，越是毫无动静，越是惊变的前奏。 便在此时，游安梦忽然有了感应。 他转头，向马小琪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多次配合的默契，让马小琪霎时理解，握住了腰中某物凸起，临阵以待。 精神集中，游安梦的太阳穴，都在微微跳动，他已有清晰的感知，那个突然出现的窥探，就在附近。 其实，感觉起来，那并非什么危险，反倒像是一种，略带诱惑的呼唤。 游安梦相信，若是自己放松，听从这个呼唤，很快，便会陷入之前那般，恍惚茫然状态。 他立刻咬破嘴唇，用疼痛清醒头脑。 然而，游安梦很快发现，这疼痛效用，竟急速淡去。 眼前，开始出现迷蒙的白影，他有种眩晕，不由自主后倾一步，靠住了车身。 计飞立刻发现他的异常，一边拉住他，一边在他耳旁大声说话。 但游安梦只能隐约听见，一丝被扭曲，放缓，又是声量极小的话音。 然而，还好有这话音，他还可坚持清明，不被这显而易见的侵袭迷惑。 就这此时，一股阴冷而空虚的感觉，骤然出现！ 128.五十、真正老板 中篇 游安梦用力抬头，望着那个方向，模糊的视觉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垂着头，长发掩面的身形！ “那边！” 游安梦用尽力气，抬起手臂，向着那个身形指去。 几乎在他示意同时，马小琪立刻出手。 她纵跃腾空，在半空之中一个转身，便自腰中抽出一条黑乎乎长鞭，倏地向着那个方向射去。 啪---- 那个身形，消失不见。 马小琪落地，面上却更加凝重。 “我并没有击中它……这个阴鬼，非同以往！” 游安梦靠在车上，似乎因为目标消失，变得比方才清醒一些。 马小琪收回长鞭，缓缓说道：“看来，此次事件，若我不尽全力，恐怕难以幸免……” 听她说得十分认真，计飞吃惊望来，发现马小琪的右手，稍微有些颤抖。 “不过，虽未成功，但它被惊动，暂时应该不会出现。” 车灯亮了，几人发现，又身处于熟悉的街头。 “我，一定要找到，那个‘黄泉’。”游安梦看着两人，虚弱，而坚定的说道。 “不！”计飞扶着他，低沉说道，“太危险了……是我的错，我便不该，让你接受……” 游安梦笑了笑，摇头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论这一切，是不是马小琪的预言，都是早晚之事……” “你们还上去公司？”马小琪又走到车前，开了车门。 计飞看看游安梦，说道：“反正公寓就在附近，我们走回去吧。那马小琪，你打算自己开车回去，不害怕？” “怕，便不是我马小琪了！”马小琪的心态很是平和，多年背负预言，终于显出端倪，不论是否有关，如今情形，也是一种进步。 目送车子离开，计飞自言自语说道：“一个女孩儿，这么逞强作什么，将来谁敢娶你……” “走吧。”游安梦的状态好些，向前慢慢走去。 城市的夜，总有喧嚣嘈杂，但如今两人听来，竟有股亲切温暖，在心头萦绕。 一路回到住处，两人进入房间。 因为都是单身，游安梦与计飞合租了一间，面积不小，均有各自生活区域。 计飞一边开灯，一边对游安梦说道：“我先去洗澡，你有事情，随时叫我！” 游安梦点了点头，走到客厅办公桌前，拿出了萧黑赠送的符纸。 这套符纸的灵异，已是亲身体验，看来马小琪介绍他们前去，真是正确之极。 想了想后，游安梦拿出几张，贴在了客厅角落。 忙完之后，计飞自浴室出来，如此快速，看来他也没有心思多洗。 “你贴在客厅，是想我们暂时睡在这里，不要分开？”毕竟多年伙伴，计飞立刻看出游安梦的意思。 “是的，非常时期，将就一下。” 当游安梦洗漱完毕，两人便在客厅简单收拾，铺上了床被，睡在中央。 “游安梦，”两人躺着，一时也是无法入眠，计飞先是开口说道，“之后，你说会怎么样？” “多么凶险，也不是绝路。”游安梦看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有你，有马小琪，有那个萧家妹子……还有背后的老板……这么多人，总有办法……” 两人聊了几句，很快，游安梦便因为困意，睡了过去。 窗外月色，渐渐隐去。 不知多久，恍惚之中，游安梦忽然发现，自己站到了道路中央。 周围，黑暗，寂静。 “喔……我，在哪里……” 如梦游般的游安梦，迷茫不清，丝毫没有白日清醒的意识。 他慢慢地向前，一步一步的走着。 道路两边，便是高墙，光秃秃，没有任何喷涂与标记。 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几个黑漆漆的身影，自她身前，匆匆而过。 游安梦就这样边走，边茫然的扭头看着，这些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影。 突然，他的手，被身边经过的人，一把抓住。 游安梦看见，这个抓他的人，是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面孔，被黄色的雨伞，全部遮住。 “来吧……” 游安梦霎时，自梦中惊醒。 这是，李惜梅的声音…… “呼----” 旁边的计飞，睡得香甜。 游安梦看看时间，离着天明，还有几个小时。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插上耳孔，一边听着那百回不厌的乐曲，一边睁着双目，瞧着天花板。 一夜过去，他就这样，没有再次入睡…… “计飞，起来吃饭！” 当计飞被叫醒，看到的，就是游安梦忙碌早餐的身影。 “喔……你起得真早！” 游安梦没有解释，催促他起来洗漱，两人匆匆吃过早餐，便出门下楼。 此时外面天空，忽然开始阴沉，似有隐隐雷鸣。 两人到了门口，正见到马小琪开车，停在外面。 “两位，昨夜过得如何？” “还好……”游安梦坐进车内，没有说出昨晚的梦境。 马小琪等两人坐好，说道，“看来今日，我们需要歇业。先去看看萧家妹子，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好吧。” 此时，大雨骤然而下，路人匆匆，都是各自躲避。 “天气预报，还是那般差劲！”计飞发着牢骚，“说雨不雨，说晴不晴……” 游安梦却发现方向，是开向市外：“不是去‘萧家符文店’吗？” “他们每周，都会停业几日。”马小琪回道。 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郊外，一处荒僻的地域。 七拐八拐之后，马小琪将车停下。 在他们面前，是一座老旧的古宅，在大雨之中，有股独特气息，隐隐而现。 车中备有几把雨伞，三人分别拿着，下了车来。 “他们，怎么住得这样偏僻？”计飞问道。 “你管人家？”马小琪白了他一眼。 计飞只有闷头不语。 到了大门前，马小琪没敲，直接推门而入。看两人惊讶，解释说道：“此处只有他们兄妹，大门向来是不锁的。” 计飞眼睛一瞪，张口欲语，想了想，又是闭上了嘴。 走过前院，转过影壁，进了大厅，几人忽然听见了乐曲之声，幽幽传来。 这曲音入耳，立如进入飘渺意境。 几人一顿，忽然觉得，外面哗啦雨声，再不烦乱，而化为背景轻奏，显得那般柔和，清雅动听。 129.五十、真正老板 下篇 聆听半晌之后，游安梦才是怔怔说道：“奇怪，好熟悉的感觉……” 马小琪转首，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刚想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来啦。”正是萧黑，步履轻盈，自内间走了出来。 “冒昧打扰了！”马小琪迎了上去。 游安梦和计飞，连忙低头，却都有莫名感觉，此时的萧黑，与之前所见，少了许多锐气，不再让他们心惊肉跳。 “哥哥让你们进去，走吧。”萧黑也不多言，转身便带路而进。 几人顺着廊道，进入内院，正见一个红发长垂，身着古朴长衫青年，坐在亭中，望着雨景，轻弹古筝。 弦音连绵，如若亭外雨丝，水花溅落，珍珠圆转，清清冷冷。转而雷鸣，又有山崩石塌，惊心动魄之音，震荡听者胸怀…… “对了，高山流水！”游安梦忍不住轻呼一声，知道了那个青年身份，“竟然是你！” 乐曲闻声而止，那青年淡淡回头，向着这边示意。 雨声，因乐静，而乍然突出。 三人恍惚之中，仿佛之前沉寂雨声，蓦然复起，携带一股自然不满之意，由四面八方，风雨云雷，隐隐压来。 就是与此地相熟的马小琪，都为之面上变色。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青年话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却不突兀，温润沁心。 压力轻去，几人这才觉得，破坏人家雅兴，何等罪过。 游安梦因为心下愧疚，稍微低头，再是抬起，不知何时，那青年已是到了内宅。 他惊疑的看看旁边，计飞和马小琪都是恍然不觉，跟着萧黑，向屋内走去。 “游先生，计先生，初次见面，我叫萧羽。” 等几人进门，那青年含笑施礼。 “你好，你好！”计飞也是客客气气，丝毫没有以往，同行冤家的神色。 游安梦压下疑惑，看着青年问道：“实在抱歉，初来乍到，便打断了您的雅兴……” “游先生，似乎知道在下。”萧羽笑着摆手，问道。 “这个……如果没有猜错，您就是‘天音者’吧？” 看萧羽笑容依旧，没有否认，游安梦有些忸怩，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会这样见到……我，我是您的音迷。” 一旁的计飞，听到此处，简直瞠目结舌。 “传说中，网络音神的存在……竟然，开了个灵异符文店？” 马小琪暗中踹了计飞一脚，让他回神，反应到自己的失态。 “呵呵，有朋友听到，随意上传，空得虚名而已……” 萧羽似乎不想在这方面多谈，转而说道：“原本，我并不希望在雨天迎客，容易怠慢。不过估计几位来意，也不会在乎小节。” “是的。”马小琪开口说道，“我们是来寻求帮助，估计，萧黑妹妹已经把事情，跟您说过了？” “嗯，其实，我帮不上你们。” 听到此话，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萧羽示意几人就座，神色平静，慢慢说道：“你们，可知自己遭遇，究竟如何严重？” 游安梦没有说话，计飞却有些惊讶说道：“您对这灵异事件，真有了解？” 萧羽笑笑，没有回答。 马小琪又瞪了计飞一眼，开口说道：“我也曾对萧黑妹妹，提过‘依白’一词，不知道您，是否知晓什么吧？” “‘依白’一词，也许重要。”萧羽收起笑容，认真说道，“不过，我想，你们在乎的，应该是‘黄泉’吧。” 雨势未停，阴云将天空遮盖，不见光亮。 此时，忽然闪过几道电光，带来轰鸣的雷声。 “您也认为，‘黄泉’真实存在？”游安梦问道。 “‘黄泉’……”萧羽扫视几人，“我知与不知，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否希望，继续探究。” “……”三人面面相觑。 “我想，你们能够保持坚定，无非依仗几点。”萧羽停顿之后，说道，“游安梦，天生眷顾，最为优秀的侍灵师之一，参与灵异委托，从未失败；马小琪，古老捉鬼一族，后辈天师，传承不绝，青出于蓝……” “而你，计飞。”萧羽看了看他，忽然笑笑，“恐怕三人之中，你的依仗最少，但胆气最足，义勇可嘉。” 计飞听他夸赞，竟有些脸红，呐呐说道：“多谢……” 萧羽摇头：“我是想说，以你们能力，即便再多，面对那物，也是无解。听我一劝，莫要再查。” 游安梦毕竟感知灵异，他依稀发觉，对面青年的话音，恳切自然，入耳入心，仿佛最为亲近长辈，谆谆教诲，令人无从抗拒，本能听顺。 这种话音，几近催眠，但能体会，并无任何恶意，游安梦也便心安，随意不悖。 不过，莫名地，他在心底，留下一丝抗拒。 他挣扎犹豫片刻，点头说道：“多谢萧先生，但，我等深陷其中，总归不能全然无知，起码，要去查到‘依白’所指……” 萧羽看着他的眼神，沉默半晌，方才说道：“你们担忧，我也可知。这样吧，我在之前，曾收集一些资料，也许，会让你们认知，更加清晰……” 听到此处，三人神情均是欣喜。 “哥哥！”萧黑在后，轻轻拉拉他的衣角。萧羽回首，摇了下头。 “谢谢！谢谢！” 萧羽摆手：“不敢当，让你等知道，也未必便是好事。” 说完，他带头，走出内宅，萧黑紧跟身后，沉默不言。 几人陆续跟上，一直跟他，到了侧旁书房。 书房宽敞明亮，古色古香，唯有照明处，竟是电灯。看书架珍藏，着实不少，可以发现，不是摆设，而是真正翻阅，一时之间，几人都是肃然。 萧羽随手，打开了一个木箱，从中拿出几套整齐归档的文本。 “这些，应该够你们了解。” 说完，他与萧黑，到了外面，将三人留在了书房之中。 到了外面，萧黑立刻问道：“主人，为何要容这些凡人，参看我们收集所得？” “我说过，你既化人，便叫我哥哥吧。”萧羽笑着，摸摸她的头发。 “主人永远便是主人。只是免于外人麻烦，才是称呼‘哥哥’。”萧黑摇头，但面色缓和下来。 130.五十一、袭击 上篇 萧羽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只是不知，我那亲生妹妹，现今已是如何……” 看萧羽黯然，萧黑咬咬嘴唇，轻轻说道：“主人……哥哥，如此多界流离，红尘虚度，你该会累的吧？” 萧羽一笑，看着外面雨帘，语气淡淡：“心志不坚，何谈长生执念。” 萧黑默默低头。 萧羽转而说道：“他等**凡胎，好奇心重，极易不知进退，触犯禁忌……我因他们，得了核心讯息，算是一些恩惠，提醒告诫，也是应当。” “这方世界，蹉跎数月，也不算无聊，就是灵气近无，修为不前，有些难耐……”萧黑发着牢骚。 “未能轻松破阵，该是此番，你同我一起进入，连锁变故。仙女姐姐曾有提点，缚神封印，非是死板，每个世界，自有灵机。我一人还好，加上你这一身修为，再是如何隐藏，恐怕也难逃阵法感应……” “听主人提过，以往世界，已是慢慢开始，自主规避，设置阻碍。现在我们无法定位，不断与其捉迷藏，生生被拖住，真是可气！” 萧黑挥起拳头，眼眸泛起红光。 萧羽伸手一抹，随着体音奏起，一股和煦旋律，在她耳边环绕，让有些烦躁的她，再度平静。 “你修为不前，心境动摇，此地又是灵气驳杂，极易暴躁，还需多多持定。” 萧黑点头应是。 半晌之后，游安梦等三人，自书房而出，都有掩饰不住，震惊失神之色。 “我很想说，那些都是小说题材，虚构的恐怖故事……”计飞苦笑说道。 游安梦叹气说道：“有剪报，杂志，照片，网络打印……各种来源信息，除去捕风捉影部分，剩下真实脉络，也是可怖……” 马小琪也是说道：“黄泉门开，竟然自数十年前，就有痕迹……而且，行踪不定，谁也不知，究竟在哪里出现。” “以往没有如今通讯发达，应该许多传闻，都已丢失或被掩盖……”游安梦揉着额头，“我在意的，是一些失踪名单，最近的几个名字，似乎我都曾听闻，乃是同行之中高人……” 计飞皱眉说道：“能够引发注意，甚至轰动的，大多是豪门富贵！不可想象，那些平民百姓，被暗中吞噬，无人关注的，该有多少。” 马小琪点头，说道：“我祖门历来接触阴灵，半明半暗，对于公门中人，如何处理掩盖类似事件，极为熟悉----这些资料看来，基本不会有假。” 几人互相聊着，回到之前所在，见到萧羽两人，正在相候。 “多谢萧先生！”游安梦上前鞠躬谢道，“若有更多指点，感激不尽！” 萧羽容他一礼，说道：“你们应是了解，事情牵涉，非你等所能想象。而你等所见，不过是管中窥豹。” “难道黄泉，自古便是为祸世间？” “说它为祸，其实不妥……”萧羽沉吟半晌，还是没有明说，“不过，根由来源，实在无需你们知晓。” “那么，萧先生还有其他，可以告知我们的吗？” “你们所知，已经足够了。” 计飞在旁，忽然问道：“我看文档详尽，仿佛全有目的，脉络清晰，但其间并无‘依白’解释，请问，是否这讯息也是不该告知？” 萧羽看他，缓缓说道：“我若知道，也许便不会与你等相遇。” “你是不知，还是不能告诉我们？” 萧黑在旁，忽然站前一步，喝道：“大胆，哥哥说得够多，你们还要聒噪！” 三人忽然感觉心惊肉跳，本能觉得，仿佛面临恐怖凶物，自然天敌，高阶主宰，纷纷瘫坐在椅上。 “妹妹，安静。”萧羽轻声一句，如同暖流入体，化去几人惊惧。 他起身，自旁边柜中，拿出几张符纸，和一支笔。 “诸位，相见便是有缘。这是舍妹所制护身符，我身无长物，便送上一曲----切记，当迫不得已之时，方可使用。” 几道符分给三人，那支笔递给了游安梦。游安梦仔细查看，才是发觉，这是一支录音笔。 最后，萧羽说道：“相见有缘，好自为之，恕不远送。” 几人不敢再留，自己沿着原路，出了宅院。 雨势依旧，坐回车中的三人，默默看着窗外，都是不言不语。 此番所见，许多秘闻，信息量大，都需要好好消化。 “嘿嘿……嘿嘿……”计飞突然低笑几声。 “你怎么了？”游安梦问道。 “仔细想想，真如奇幻大梦。说出去，谁能相信，网络之上，鼎鼎大名的音乐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奇人异士？马小琪，你早便知道，也不告诉我们！” “你也说了，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马小琪从后视镜看他，讥笑说道，“就是你，才一惊一乍，看看人家阴阳人，立刻便能接受。” “对啊，游安梦，虽说你是他的铁杆音迷，也不用对他，惟命是从吧？那个什么笔，拿来看看！” 游安梦愣了一下，却摇头说道：“笔不可给你。而且，你说错了，我觉得‘天音者’，是个太过危险的人物……” “什么？”其余两人，都是惊诧看来。 “轰----” 便在此刻，车前玻璃，忽然发出一声爆响！ 一个人影，狠狠撞在了车头之上。 “吱----” 马小琪紧急刹车。后面两人，都因为惯性，狼狈前跌。 因为安全带束缚，马小琪倒是安然无恙，她秀目一凝，发现那个撞在车前身影，忽然站起，一拳砸穿了车前窗。 马小琪反应机敏，立刻躲避开来，手腕扭动，迅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就身一滚，落到车外。 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贴身露出柔软曲线。 此时，她才看清，站在车头的，是个黑色皮衣，身形瘦削的光头男子。 “死！”那个光头男子阴沉沉一笑，纵身跃起，向着马小琪扑来。 马小琪又是一滚，虽有些狼狈，但完全闪避开来，而且待到站起，已是顺势解下腰中长鞭，猛然挥出，紧紧缠绕男子脖项之上。 打鬼鞭，能打鬼，也能打人！ 行走黑暗，自然见过无数场面，有时候，生者，比死灵，更为丑陋！ 然而，那个光头男子浑然不惧，轻蔑一笑，不顾脖项，猛然转身，飞腿踢来。 131.五十一、袭击 中篇 马小琪柳眉倒竖，轻咤一声，右手握紧鞭柄，直接左手切去。 看似白皙柔弱的手掌，触碰对方之时，忽然一个巧转，整个身子随之半旋，拨开重击，反借其力，将他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手中长鞭借势，用力一抽，在这男子的脖颈之间，割开了一圈伤口，鲜血立刻留下。 “嘭----” 那个光头男子，跌在地上，溅起无数污水，看似伤得很重，片刻后，却摇头晃脑，又是站起。 他抹了抹脸上泥水，看着马小琪，依旧冷笑：“你，果然厉害！” 马小琪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露出疑惑之色。 撞车，击碎玻璃，要害被伤……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伤害，谁人可以，如此满不在乎？ 未等她思索完毕，对面光头男子，一声怒吼，又是扑来，大开大合，全然不顾自身创伤。 马小琪虽然奋勇缠斗，但面对此人诡异，一时之间，仅仅维持僵局。 此时，游安梦和计飞，已是各自从车内出来，分别站到车身两旁，不顾雨水加身，紧张观战。 场中两人拼斗，虽不精彩，但拳拳到肉，惊险之极。 马小琪艺高人胆大，干脆收起长鞭，借着身法步伐，在光头男子身边来回游走，不断攻击要害，一次不成，多次叠加，总有让他无法承受的一刻。 她的思路，被证明完全正确。 那个光头男子，起初还不在意，只是被她骚扰得不断怒骂，到了后来，随着伤势积累，果然身躯逐渐僵硬，愈加被动，无法跟上她的动作。 最后，那光头男子一声怒吼，拼着连受重击，劈掌抓向马小琪，使得她不得不退避开来，两人这才暂停，双分左右。 雨水如帘，将两人对视，朦胧隔绝。 看了看形势，那光头男子不由把目光，转到了车旁的两人。 紧接着，他猛然转向，朝着游安梦，大步冲了过去。 这个人的速度，远超常人，与游安梦隔着车身的计飞，大惊失色，意图拦阻，急切之间，却根本无法赶上。 不过，即便他来得及，又能做什么呢？ 游安梦受惊，连连后退，但他非是马小琪，与对方相比，实在笨拙，瞬息之间，那光头男子便到了面前。 生死一瞬间，一切变得缓慢。 雨水如珠，一滴滴，密布天地。 后面，马小琪的长鞭，还有一臂的距离，才够得到此人，真应了那句“鞭长莫及”。 当下的游安梦，与那光头男子，正面相对。可以看到他阴沉的冷笑，甚至可以闻得到，他口中的臭味。 此时的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 死定了吗？ “孽障！” 便在此刻，一道长虹，自远方，疏忽而至。 一道梵音，由淡至强，只是瞬息，轰然在场中炸响。 “呀----” 却看那光头男子，陡然一声惨叫，身躯化作黑雾，爆散开来！ 转眼，黑雾便化作十数蝙蝠，扑棱棱乱飞而逃…… 游安梦眨眨眼睛，看着地上，依然嗡嗡作响的细剑，陷入茫然。 “游安梦，你没事吧！” 计飞慌张的扑了过来。 马小琪收回长鞭，看着消失无踪的蝙蝠，若有所思。 “看来，果然是跟踪的你们……” 地上细剑，突然一声欢鸣，倒飞而去，落入一人手中。 那悠然撑伞，仿佛闲路郊游者，不是萧羽，还有何人？ “剑……剑仙？！”计飞指着他，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 “不过是小小技艺，加上些特别手段……”萧羽微笑摇头，“便如……对，魔术！” 三人神情诡异，显然将信将疑。 这种手段，太过不可思议，欲信不能，匪夷所思。 “雨大，莫要着凉，早些回去吧。” 看萧羽转身欲走，游安梦连忙叫道：“那个，萧先生，请留步！” 当萧羽回身，他匆匆走到近前，低头说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哪里，举手之劳罢了。” 萧羽淡淡一言，让后面马小琪，忍不住嘟起嘴，轻轻摸了摸腰中。 “不知道您，认不认识来人？” “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是谁指派他来，我恐怕知晓。” “是谁？” “你的同行。” 游安梦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一变。 后面计飞听闻，叫了起来：“是本地传闻，那个侍灵师，‘武少爷’！” “他即便对付我，何必如此狠绝？”游安梦喃喃说道。 “人心险恶，谁知他不是毒辣之人……”计飞也是走过来，“还好萧先生赶到，将那个杀手击杀，不然，你的小命可就……” 萧羽忽然说了一句：“那杀手，并没有死。” “嗯？！”计飞愣住。 “是的，那些蝙蝠，便是他的分身。”马小琪也过来，接口说道，“这种妖人能力，该是来自西方，虽无多少法术，但生命强大，极难消灭。” 萧羽笑道：“不过，你们暂时不必顾忌。那人即便未死，受我一剑，也够他安分许久……” 游安梦有些担忧，对他说道：“您这样，不是因为我们，与‘武少爷’结下仇怨？” “哈……我想，他可不敢轻易，便来惹我。”萧羽笑笑，洒然转身。 想到他的神秘，三人都是无法否认。 “另外，送你等忠告，武少爷，不过傀儡，你等注意，该是‘上官良吉’……” “上官良吉？！”计飞面露惊诧。 “萧先生！”背后，游安梦忽然大声叫道，“您收集资料，如此丰富清楚，难道----您根本便是，一直在追踪‘黄泉’？” 萧羽脚步一顿，又是继续。 雨声脆响，完全听不到他的脚步。 水汽朦胧间，这个神秘青年的背影，若隐若现，似慢实快，没走几步，便消失在三人眼前。 “走吧！”马小琪说罢，转身回到车内。 即便车窗碎裂，也不能扔在半路，马小琪拿出塑料雨衣，撕开些胶带，勉强堵住破洞。 “我来开吧。”计飞看着前排不小的积水，说道。 马小琪抹抹头发，顺到脑后，平静说道：“算了，我的眼力、反应，都比你强，还是我来吧。” 计飞无言以对。 车子缓缓开上了路。 132.五十一、袭击 下篇 “为什么，武少爷，会派人来杀我们？”后座上，游安梦揉着额头，思考说道。 “你觉得，不是同行相忌？”计飞在旁说道。 “若是这般简单，他早该动手。何况如今，我们公司境况，大不如前----说不定无需多久，我们就该打道回府了！” 马小琪在前，突然插口：“你是在想，是因为‘黄泉’？” “嗯，很大可能……”游安梦慢慢点头，“毕竟时机，太过凑巧。” “他杀我们……”计飞也顺着这个思路，考虑说道，“是要杀人灭口？” 三人都是沉默。 大雨不停。 车子前窗破坏，无法使用雨刷器，清除雨痕，又有大半塑料，与碎玻璃同在，自车内向外望去，一片凄惨迷蒙。 这是一条，空无人烟的公路，黑云遮日，阴沉无比。 路旁，绿油油的田地，经受着暴雨的灌溉。 游安梦看着左侧车窗，思考着如今情势。 就在这时，一张黑发遮面，露出两个血洞的面孔，出现在窗外。 “啊！” 他立刻后仰，撞在了计飞身上。 计飞看他神色，立刻知道发生何事，连忙自身上，抽出一张符纸。 刷---- 符文消失。 游安梦再看窗外，那面孔已是不见。 “游安梦，难道刚才有……”计飞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现在没事了……” 计飞看着他坐正，担心的说道：“你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没事。”游安梦摇摇头。 “看来，萧黑妹妹所制的符文，效果果然一流。”马小琪在前，笑着说道，“怪不得，慢慢抢走了大半生意，有‘萧家符文店’在，你们侍灵师，起码要损失大半业务啊！” 两人都是笑笑，之前沉重气氛，为之稍稍轻松。 然而，游安梦忽然一怔，喃喃说道：“这样说来，他们，与武少爷，还是上官良吉，其实比我们，更算是冤家才对……” 远处，另一方向。 阴云遮蔽下，萧黑用常人难见的速度，疾驰而行。 雨水未接近她身侧，便是滑落。 因为大雨，路上行人极少，她只要避开街头摄像，便能随意展开身法。 前面，是市内有名的国际大酒店。 萧黑一个闪身，到了门口，稍微整理下头发，慢慢而入。 “欢迎光临！” 到了前台，萧黑仰起头，傲然说道：“给我开个房。” “那个，客人您好，请看下您的身份证件……”前台接待闻言，脸色十分古怪，但仍然礼貌问道。 “麻烦……看吧！”萧黑手中扣出一张符纸，在她眼前一晃。 “哦，没有问题。”接待的眼神一怔，转而亲切笑道，“您的房间在……” 拿到房卡，萧黑神情自若，走了进去。 “那个妹妹，真的成年了？”旁边的接待，悄悄过来。 “是啊，看起来好年轻呢！”那个登记的接待，肯定点头。 “喔，啧啧……真想不到。不过，真奇怪，这么大的雨，她又没有雨具，怎么浑身这样干净？” “大概……是乘车来的吧……” “刚才……有车停下吗？” “大概，有吧……” “……” 而此时，萧黑没有进电梯，而是顺着楼梯，飞速直上，没有多时，便到了顶层。 推开楼梯间大门，她轻轻挥手，整个楼层的监视器，俱是爆开，再也无法妨碍，她的举动。 能在本层居住，非富则贵，而萧黑知道，那个人，便常常出现在这里。 “嘭----” 坚固的房门，轰然爆飞，直冲入房内。 大门洞开，露出两男一女，惊讶茫然，望着门口的少女。 “哼，竟然不在！”萧黑眼角一扫，对那几人，毫无兴趣。 “你是哪里来的？”谁知，其中一个男人，竟是勃然怒起，大喊说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萧黑顿住，慢慢低头：“你，在跟我说话？” “是你，你是耳聋，还是眼瞎？”那个男人看着萧黑娇柔外表，露出狰狞，吼着上前，“以为自己有点力气，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萧黑却是笑了，本是娇腻的少女声线，却让房中几人，觉得莫名寒冷。 后面的女人，觉察不对，偷偷拿出手机：“喂，老板！是我……” 萧黑没去管她，只是看着面前这个愣头青：“你们……是新来的吧？” “……那，又怎么样？”这个男人也是感觉不对，气势降了下来。 “只能说，你的眼力----太差了！” 随着话音，萧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转身，将他的脸，狠狠撞在墙上。 咚---- 那人骨头也硬，竟将墙壁，撞出裂痕。 速度之快，动作之猛，让那人连惨叫也未发出，便是昏厥。 萧黑松手，那人软瘫滑下，留下一洼，鲜红的印记。 “你！”后面的男人见状，立刻一声嘶吼，浑身毛发瞬间变长，转眼间，化作一个狼人，向着萧黑扑来。 “唉……”萧黑摇头，一脚将扑来的狼人，蹬上半空，破入头顶天花板，抽搐的挂在上面。 “都是妖兽，怎么那么低级……” 最后剩下的女人，拿着电话，傻傻的看着她，已是懵然。 萧黑走前几步，忽然说道：“呵，回来得真慢。” 便在此时，客厅打开的窗口，扑棱棱飞进来十数蝙蝠，黑烟过后，化作光头男子。 见到房中场景，那男子面色大变，转身重新化作黑烟。 “哪里走！” 萧黑双臂一伸，无数符纸飞射而出，挡在了窗口之前，蝙蝠群撞上，纷纷被弹了回来。几番实验，似乎发现无法逃脱，那群蝙蝠只好又化为人形。 “嗯？看来受伤了……”萧黑冷笑着，走向那个男子，“我猜猜，是不是，被我哥哥击伤的呢？” “你……你想怎样？”那个男人又怒又惧，捂着胸口。 “你可知道，我很想，很想吃了你……即便知道，定然恶心，没有多少精华……” 那男人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我哥哥，信念坚定，若非必要，不会无辜杀戮。”萧黑走到近前，“我作为妹妹，决不可任性，给他增添麻烦。不过，反过来说----谁给他增添不快，就是我，需要针对的对象……” 感受那强大杀气，光头男人忽然露出狠色，一把拉过旁边的女人，单掌击出，撞向萧黑。而他自己，则转眼化作蝙蝠群，绕过萧黑，向着门外疾飞而去。 133.五十二、死亡 上篇 萧黑轻轻伸手，如炮弹飞来的女子，就戛然而止，停在她的手上。 看这女子眼白上翻，嘴角流血的模样，谁也知道，那光头男子的一击，如何沉重。 自私自利，同伴，都是抛弃。 “哼……”萧黑不为所动，甩手，将那女子丢向一旁。 此时，那群蝙蝠，大多已是飞出了房门。 “轰----” 一道粗长如尾的虚影，重重击在门框，将落在后面的蝙蝠，同墙壁一起，化作齑粉。 “啊----” 听着刺耳的惨叫，越去越远，萧黑冷冷撇嘴，低声说道：“若不是主人吩咐，你们这群肮脏鼠辈，还能逍遥至今？” 她走至门廊，左右看看，点头说道：“既然不好伤人，又坏了一间，索性多留些纪念……” 大雨滂沱，洗刷烟尘。 半小时后，一个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女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而来。 而此时，酒店之外，除了警车、消防车的停靠，还有大批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幸灾乐祸。 看到此景，她的面色，变得十分阴沉。 “萧黑……你狠，我上官良吉，早晚必报此辱！” 也不再细看残破的酒店，她恨恨转身，上了一辆豪华轿车，迅速离开这里。 车子在市内绕行，最终到了一处工厂，外围破旧荒凉，如若废弃。 但当来车接近，立刻便有人出现，打开紧锁大门，让轿车缓缓驶入。 停车之后，自有手下撑伞，护送上官良吉下车。 进了内室，已恢复从容的上官良吉，优雅站定，摸摸红艳香唇，对着面前躬身迎接的手下，轻声问道：“我那乖徒儿呢？” “老板……武少爷，他在法室内。” “哦，你们都退下吧。” “是！” 嗒，嗒，嗒…… 踏着高跟鞋的她，面含春风，款款而入，柳腰轻摆，烟视媚行。 刚进门内，一股冷意，忽然升起，电灯“啪嗒”关闭，转而，又是开启。 上官良吉顿住，面色由惊疑，很快变得震骇。 “糟糕！不好！” 她不顾仪态，快步向着法室冲去。 刚到楼梯口，便见到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快步跑了上来。 上官良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尖声喝问：“牛昊！小武呢！” “救、救命……”显然，这个牛昊，仍处于惊吓之中。 看人高马大的他，显露这副德性，上官良吉怒骂一声：“废物！你要是再不回答，我便丢你去喂鬼！” 似乎是老板的斥骂，让牛昊一惊，加上周围的平静明亮，立刻清醒许多。 他眨眨眼睛，飞快的左右查看，明显松了口气，这才说道：“武少爷他，按您交代，如常作法，但忽然叫了一声，便……消失了……” 听他磕磕绊绊，描述清楚当时场景，上官良吉一阵恍然，怒火渐渐退去。 “你这蠢货，杀人之时，也没见你如何慌张，滚下去吧！” 赶走牛昊，上官良吉深吸口气，漫步走下法室，看着屋内布置，蹙眉不语。之后，她拿出一根女士香烟，点火燃上。 “没有新人之前，又要老娘我，亲自出马了啊……” “上官良吉？” 李康成听到这个名字，本便忧郁的神情，又添凝重：“这个大人物，可谓手眼通天……她，为何与我们为难？” “怎么，李先生对她有些了解？”计飞问道。 “有过生意往来。”李康成点头说道，“上官良吉，祖上曾是军阀，发家过程，据说十分血腥。如今算是正面人物，家中生意红火兴隆，属于本市顶级富豪之一……不过，也有小道传闻，她的家族，实际一直参与黑道，和国外组织，也有着不法交易。” “这么猖狂，没人调查？” “也有国家部门，曾来取证，但不知为何，草草收场，不了了之……” “李先生可是知道，上官良吉与侍灵师的关系？”游安梦问道。 “什么？” “武少爷，那个本地侍灵师，似乎，便是在她的控制之中……” “啊……竟有这回事情……”李康成惊讶万分，回忆说道，“我们这个圈子，未免欺骗，其实都是熟人互相介绍……除了游先生新近开张，广为人知，以往确实传言，有一个叫‘武少爷’的侍灵师……但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人请得动他，更难见他出手……” 计飞挠头说道：“也许，武少爷是上官良吉花钱，雇佣而来……” “你错了。”萧黑站在门口，平静说道。 被杀手袭击之后，游安梦几人，未了躲避跟踪，再没有回自己公司。 当悄悄联络李康成后，还是他出面，提供了一间餐馆，于包房之中，隐秘相聚。 此时萧黑出现，游安梦和计飞，下意识看向了马小琪。 萧黑冷冷说道：“不必看她，你们带着我的符纸，去了哪里，我都知晓。” 其余人还好，游安梦的脸色，稍微变化。 马小琪立刻上前，拉着萧黑到了桌前坐下。 萧黑落座之后，继续说道：“两人关系，非是金钱。而那上官良吉，也是侍灵师。” “她？侍灵师？”几人都是惊讶，难以置信。 “两人难道是师徒？”马小琪眨眨眼睛，忽然问道。 “互相利用罢了。”萧黑说罢，闭起双目，不愿再言。 几人不知她来此目的，也不敢问，只有重新继续。 马小琪皱眉说道：“之前猜测，上官良吉与武少爷，是因为‘黄泉’一事，与我们针对……但这想法，实在难解……李先生，上官家，是否有过诡异怪事？” 李康成说道：“据我所知，上官良吉的家中，最为怪异，便是家族长辈，不知是何原因，一代一代，都是突然病逝，死因不明……曾有人讽刺，是阴德败坏，祸及子孙。” “死因不明？”游安梦追问说道。 “对，而且上官家举动，也是古怪。”李康成说道，“每次死讯传出，都是极为低调，草草了事，不愿宣扬。以他们家族地位，不免太过蹊跷……” 计飞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查询相关报道。 “你们看看，这些上官家人，死讯的时间……” 游安梦和马小琪接过，脸色慢慢凝重。 134.五十二、死亡 中篇 游安梦低声说道：“竟然，与之前看过的事件资料，时间点上，大致相符……” “这么说来，他们家族，说不定真与‘黄泉’，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当夜，游安梦、计飞和马小琪，由李康成安排，住进了僻静旅馆。 最让他们惊讶，便是萧黑也未离开，反而一直跟着他们。因此，马小琪便干脆拉她一起，同房而睡。 同样，计飞是和游安梦，也是结伴，入住了另一房间。 卧室四周，自然如前，布下了符纸，作为示警防卫。 深夜，房中主灯，因为游安梦两人都在思索心事，依旧亮着。 “滴答----” 忽然，卫生间中，传来滴水之声。 游安梦看看那边，轻声问道：“计飞，最后是你去洗漱的吧？” “当然……应该是吧……” 虽然房中明亮，但卫生间没有开灯，依然黑暗。 旅馆之中，这种标间，基本构造类同，睡卧床铺，与卫生间，仅仅一墙之隔。 而两人这才想起，卫生间中并未安放符纸，仅仅在门口走廊，摆了几张。 寂静夜里，滴水声，是如此清晰可闻。 计飞拿出了符纸，游安梦则是凝神，将感知扩展，但没有发现，任何阴灵的痕迹。 这声音，仅仅是因为疏忽，没有关紧水龙头吗？ “滴答----滴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滴水声，慢慢急促起来。 两人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彼此的紧张。 游安梦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计飞知道，即便自己去，没有能力，也根本无法发现诡异。 “拿着符纸。”他提醒说道。 游安梦却犹豫了一下，才是点头，掏出符纸握住。 以往，他可以与阴灵沟通，也有指挥阴灵能力，但如今，频频发生的事件，每每拉他入梦的结果，使得他的能力，有了极大限制。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内心，对使用萧家兄妹之物，依然有着莫名抵触。 “滴答----” 不知为何，这突然一声，让人心惊肉跳。 计飞咽下一口口水，低声道：“小心些……” “嗯。” 游安梦穿上拖鞋，慢慢向着卫生间走去。 自床位，到达卫生间门口，不过几步距离，但未知的压力，却让人不由得脚步沉重。 在心跳声，与呼吸声的陪伴中，游安梦走到了门口。 他轻轻抓住把手，缓缓推开。 “滴答----” 这一瞬间，游安梦是屏住呼吸的。 也许，见到任何东西，都不会让他意外。 门完全打开。 房中的灯光，顺着门口照入，却显得其它位置，更为黑暗。 不过，借此辨别，什么异常也未发现。 “滴答----” 是内里的淋浴间……有浴帘隔绝，里面，发出滴水的脆响。 游安梦迈步，走入卫生间，摸索着，打开了灯的开关。 灯没有亮。 “滴答----” 又是一声。 游安梦停顿了一下，缓缓进入。 当他走到淋浴间前，稳了一下，将浴帘慢慢拉开。 “滴答----” 里面，空无一人。 游安梦没有放松，他一边感知，一边俯身，将水龙头凝紧。 当他站起身来，眼前，出现一张长发披散，苍白如纸的面孔！ 一双冰冷的手，已是摸到他的脸上…… 这一瞬间，多年触碰阴灵的经验，让游安梦霎时反应过来，抖手，便将符纸拍去。 那双冰冷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游安梦再看，面前空空如也。 此时，他想到什么，立刻自卫生间中，疾步退了出去。 灯光闪烁，房间之内，也忽明忽暗起来。 还有问题！ “游安梦！” “来了！”游安梦飞速奔到床边，和计飞站到一处。 “啪----” 灯完全灭了。 半夜的屋内，如此阴沉。 游安梦和计飞，目光在黑暗中徘徊，紧盯着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有符纸，他们也敢来？”半晌后，计飞忍不住，轻声问道。 “没事的。”游安梦安慰着计飞，也是对自己打气，“咱们兄弟行走江湖，什么诡异没有见过？” 屋内寂静。 屋外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两人仿佛被封闭在这空间，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带来存活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计飞忽然点了游安梦一下。 游安梦看去，只见贴在角落的符纸，忽然脱落，飘到了地上。 上面的符文，也是消失不见。 如同排队，接下来，一张又一张符纸，全部飘落下来！ 两人冷汗直下。 若是一张符文消失，代表抵挡一波进犯，那么如今场景，可以想见，是如何攻势如潮，誓不罢休！ 忽然，游安梦腿一软，靠在了计飞身上。 他又一次，陷入恍惚之中…… 一条黑暗中的道路，前方，有垂头不语，慢慢前挪的人潮。 游安梦迷茫前行，跟在他们后面。 左右，都是苍白扭曲的脸孔，显得面目狰狞。 前方，似乎是无穷的黑暗。 一种无名的呼唤，自远方传来，回荡在他的心底，让他本能投奔，没有犹豫。 不知尽头，不知后路，游安梦就这样，慢慢迷失…… “游安梦！喂！醒醒！” 屋内，计飞用力的摇着同伴，但他毫无反应。 “这些符纸，挡不住了吗……”计飞把所有符纸掏出，却瞬间失去上面的符文，完全失效。 就在此时，计飞忽然浑身一震。 他似乎听到，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 “计飞----” 是谁？ 是谁在呼唤我？ 好温暖，好亲切…… 计飞，不再摇动游安梦，而是恍惚中，走向前方，转眼，消失不见…… 失去扶持的游安梦，倒在床上，开始颤抖，表明身体本能的挣扎，但片刻之后，倏然安静下来，慢慢站起，同计飞一样，向前走去…… “轰----” 门被破开，撞进来一个身影，将游安梦拉倒。 灯光恢复。 只见萧黑看着周遭，怒气升腾：“这该死的，竟然能阻拦我，这么长时间。” “阴阳人！你没事吧！” 马小琪也是冲了进来。 “啊----计飞！”游安梦骤然惊醒，“快，快，我梦到计飞……他在那边……在……” 他转头四顾，哪里还有计飞的身影。 “计飞……不！不！” 游安梦先是怔住，转而忽然喊叫，露出痛苦难抑的癫狂。 135.五十二、死亡 下篇 “啪啪----” 萧黑挥手，左右扇了他两个巴掌。 游安梦的脸，立刻肿胀起来，上面清晰可见，一双小小的手掌红印。 “呜……呜……” 游安梦不再喊叫，他颓然跪倒在地，垂头颤动。 马小琪看他清醒，也是黯然，坐到一旁。 “对不起……呜……计飞，我对不起你！”游安梦捂着脸，悲恸的哭着。 马小琪叹着气，低沉说道：“……阴阳人，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游安梦的声音，痛心愧疚，“我太弱小了！如果我能够，能够像你，像萧先生那般强大……” “哼，真是愚蠢！”萧黑在旁，冷冷说道，“你以为强大，便可以做成任何事？” 她低头看他，句句诛心。 “马小琪比你更有杀伤，但她对阴灵，远没你那种感知。在‘黄泉’面前，她与你们一样无力。” “我远比你们强大，但打破结界，依然失去先机，没能救回那个小子……” “我哥哥，更非你们想象，也更冷静睿智，他知道我的符文，使用过度，必然会被……” “萧先生他，早便知道，会发生此事？！”游安梦双目通红，瞪着萧黑，“他了如指掌，为何不去解决？为何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你在怪我哥哥吗？”萧黑表情，冰冷下来。 “不，他只是悲痛过度，无心乱语。” 马小琪连忙出来圆场，对着游安梦柔声道：“萧先生岂是无情之人，而且他也在尽力帮助我们，不要冲动，随便迁怒！” 游安梦被她温柔劝慰，戾气慢慢平和下来。 计飞，这个多年好友的逝去，让他难过万分。但作为侍灵师，生生死死，毕竟经历太多，激动过后，也便渐渐恢复了理智镇定。 游安梦擦擦泪水，起身过来，向萧黑道了歉。 萧黑冷冷接受，却再不劝解一言。 三人便是这样坐在房中，直至凌晨。 “没想到，计先生他……唉……” 一早过来，得知这个消息的李康成，也是黯然神伤。毕竟，一直以来，那个年轻人，都对他笑容亲切，极为热情，哪怕是因为客户关系，也叫人难过。 看着几人沉默，李康成轻声问道：“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要去‘黄泉’。”游安梦平静的说道。 马小琪一听，立刻叫道：“阴阳人，你疯了吗？” 萧黑在旁，神色一动。 “我没有发疯，也很冷静。”游安梦看着马小琪，正色说道，“第一，计飞，刚刚被吸入‘黄泉’，虽说九死一生，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看马小琪要插言，游安梦摆手制止：“先听我说完！第二，萧家妹妹的符纸，已经无法对抗‘黄泉’的侵袭，这一波如此强烈，到下一次，我只有束手待毙，早晚还是死路。” “第三……”他看了看萧黑，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我有种感觉，似乎，‘黄泉’的召唤，并非真正的恶意……” 马小琪对于他的说法，当然不会简单同意。 “‘黄泉’大凶，乃是古老传言，岂可因你的感觉，心存侥幸？” “嗯，这点，我没法确定……” “好，即便你说要去‘黄泉’，但哪有如此简单，说去就去？你又无线索，该怎么去？” “若是如昨晚……” “那不还是，你所谓的被动等死？” “我们也有线索，就是那个关键的‘依白’……” “只有音，没有确切字！是人名，地名，还是其他物品？忙了这么久，李先生也是查过，根据这个词汇谐音，能查到的讯息，太过杂乱，而且，都没有任何关系！” “……” “至于侵袭，有萧黑妹妹在，昨晚，我们就没有受到攻击。”马小琪这样拍板，“所以今晚之后，咱们三个，就住在一起……放心，你一个弱男子，没机会动歪心思的……” 萧黑毫无反应，不置可否。 两人争吵了一阵，将游安梦说得哑口无言后，也是最终定下，“暂时观望”的结论。 清晨已至。 阴郁的黑暗，终究退去。 温暖阳光，射入窗口，照在几人身上。 新的一天，在艳阳中，展开勃勃生机。 看着外面，本是茫然困惑的游安梦，忽然眼神一亮，想起了什么。 “马小琪，你曾说过，找到我，是因为，你们祖门的预言？” “没错。”马小琪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不止是你，你的很多长辈，都曾为了这个预言奔波？” “确实如此。” “这样的话，我想，有一种办法，也许可以解开那个谜团！” “你是说……” 游安梦眼神坚定：“去找你的师傅，长辈，甚至，是你的祖先……” 马小琪想到什么，张大了口。 “别忘了，我可是侍灵师……” 几人先是离开昨夜出事的旅馆，防止上官良吉得讯，动上手脚。 经过李康成引路，他们在另一方向，找了一所僻静无人的仓房。 按照游安梦要求，马小琪拿出了一本笔记，看来有些古旧，听她所说，是长辈早年传承下来。 当然，里面记录了许多，马家不可外传的秘文。 游安梦看她如此大方，展示出对他的极端信任，也是心中温暖。 简单介绍了一些忌讳，马小琪虽不如计飞，在游安梦身边长久，但她也是真正行家，一点就通，不必多言。 因为萧黑就是淡然站在附近，两人对于此次通灵，安全方面，都有足够信心。 室内，因为拉上了窗帘，变得阴暗。 双目紧闭，聚念凝神的游安梦，开始根据手中笔记的气息，感知对应的阴灵。 从来没有哪次，他的意念，是如此坚定。 为了计飞，为了马小琪，为了李惜梅，为了李康成……为了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他都要坚持。 慢慢的，游安梦的意识模糊，他追溯的目标，实在不同于普通阴灵，沟通起来，不论精神，还是体力，消耗都大大增加。 不过，他绝不放弃…… 马小琪正拿着手机，对准如同睡去，低垂着头的游安梦。 忽然之间，便看到他，猛然抬头，瞧向自己。 “原来……好……依白村……普宁寺……” 马小琪咬紧嘴唇，没有因为心中激动，举止失措。 说完之后，游安梦对着马小琪，慈祥一笑，重新低下头去。 马小琪停止录制，静静无言。 两行清泪，自她的腮边滴落。 那声音，那笑容…… 这是曾经，最疼爱她的爷爷…… 136.五十三、真相 上篇 “原来，‘依白’是个村落的名字……”恢复神志的游安梦，看着手机视频，欣喜说道，“那个‘普宁寺’，也是个线索？” “我知道。”马小琪已是收拾起小女儿态，大方说道，“我们马家，曾经有人在那里借住，该是有些关系。” 上网检索，普宁寺果然存在！ 但依白村，无处记载。所有地图，都无此地存在。 游安梦检索无果后，说道：“毕竟是多年前的小村，如今网络没有记录，原因很多，也不少见。” “所以，我们当下，只能去普宁寺。”三人商议，记下路线，便要一起出发。 萧黑此时，却突然告辞，说道：“天色尚早，你们当无危险，我还有事去做，咱们便在‘普宁寺’见吧。” 说完，不等人送，便是抽身离开…… “你是说，他们去了……那个方向？” 上官良吉听着手下回报，沉吟半晌。 “蒙丹，你，去刺探一下吧。”她抬头，指着身边的光头男子说道。 那个光头男子，如今可说凄惨，他的整个左臂，已是失去，半面左脸，布满伤疤，显然经过萧羽、萧黑接连击伤，受创严重之极，尚未恢复。 不过，他眼中凶光依旧，仍有不小战力，点头之后，化作蝙蝠，飞了出去。 “为什么……那边有什么吗？” 上官良吉默默思索，鲜红的指甲，在扶手上画着圆圈。 “难道……当年还有余孽？” 普宁寺不是大庙，名声不显，但作为古老建筑，一直被当地作为文物，留存下来，保证了香火流传。 这座寺庙，建在一段雄伟山脉之上，山势不算陡峭，只是绵延百里，山路有些蜿蜒。 当游安梦、马小琪和李康成三人的车子，尚在山腰之时，萧黑其实，早便到了山顶。 远离市区的山区，正是合适她施展法术。 即便不能明目张胆，全力施为，但超过几人，先行抵达，还是轻松。 如今，这座古刹，便屹立在萧黑面前。 到了寺庙门口，有几位僧人，正做着清扫。 看到有客到，一个年轻沙弥上来施礼，说道：“这位女施主，时辰已过，本寺当下已是关闭，若是上香，明日请早。” 萧黑也不瞧他，迈步继续向前。 那个沙弥只好拦在面前：“女施主……” 萧黑这才顿步，冷冷说道：“我之前丢了脸面，心情大大不好，你自退去，我还不会追究……” 听她话音，那个沙弥忽然打个寒颤，但仍是站在面前。 萧黑斜眼瞧了瞧他，看他还要说话，小手一摆，立刻将他挥飞了出去，连打了几个滚，方才停住。 “看你年纪不大，手下留情，可别再来惹我。”萧黑说完，又是迈步。 旁边几位僧人大惊失色，一个去查看那沙弥伤势，一人去寺内通报，其余之人便呼喝着围了过来。 后面，一名看似有些地位僧人，正色叫道：“施主，我寺每日时辰规定，早有安排，历来如此。施主若真有虔诚礼敬之心，怎不能多等一日？” “呵呵，让我小黑诚心跪拜者，天地之大，唯有主人！” 萧黑冷笑几声，再不愿与这些凡人啰嗦，一个错步，便是绕出了包围，直接到了方才出言的僧人面前，伸手一抓，纤细胳膊，竟将这成年大汉，举了起来。 “且慢！” “住手！” 所有僧人见她蛮横，又是心惊，又是愤怒，都是齐声叫喊， 其中一名中年僧人，高声怒喝说道：“这位施主，请放下虚念师弟！我普宁寺虽无声威，一心慈悲，但也不容他人随意欺辱！” 萧黑保持姿势，毫不费力，扭头，冷冷说道：“要我欺辱，你们还不够格。一句话，把知道‘依白村’的人，给本座叫出来。” 说完，她将举起的僧人，向人群中一扔，登时砸倒了大片。 对于那边混乱，萧黑看也未看，再次向着门内走去。 众位僧人如何阻拦，都是无用。这个少女看似纤细柔弱，但力量速度，根本不似人类。 不过，那些被她击退之人，除了些许外伤，并无多少严重，显然是她手下留情。 “弥陀佛！” 终于，一个身披袈裟，气势不同的老僧，随着一些僧人走了出来。 他的年岁，看来极长，但气色红润，十分硬朗。 “这位女施主，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萧黑瞧了瞧他，说道：“看你年岁地位，该是知道不少隐秘。你可知道‘依白村’之事？” 那老僧面色顿时变化，后退一步。 萧黑微笑起来，终于找到正主。 “方丈不必理她！”后面僧人护在他身旁，高声说道，“我们已是报警，如此无法无天之人，自有俗世来此判决。” 萧黑如若未闻，向着那老僧走来：“原来，你便是此地方丈。” 那老僧稍微镇定，低头施礼：“老衲法号戒言。” “无需多言，只要你将‘依白村’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于我，便是可以。” 戒言方丈又是一声佛号，说道：“女施主，此事非同小可，你年纪尚小，实在不适合参与……呃……”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腾空而起，眨眼间，已是到了远处崖边。 “方丈！” 众位僧人眼前一花，再是寻找两人，立刻心胆俱寒，惊叫出声。 只见萧黑一只手，抓着戒言方丈的胸前衣物，将他半空悬挂，探出了崖边，下面空空荡荡，山风上吹，飘摇欲坠。 “不要与我说年纪，老和尚……”萧黑语声平稳，仿佛与人静坐对谈，“我哥哥一直让我克制----但我今日，心情真的极差，不愿再听人聒噪！你不要再惹我不爽。” “女施主……”戒言方丈果然修行有成，此时竟依然临危不惧，“我佛慈悲，舍身度人。这个隐秘，我自承受多年。与你说来，独害无益，又有何必？” 他虽镇定，但毕竟年迈，几句话说完，已是汗如雨下。 “快，快放下方丈！” 僧人们又围过来，面对萧黑冷冽眼神，却不敢上前。 少女与老僧，就这样在崖边僵持，半晌无言。 137.五十三、真相 中篇 “你为我着想，却不知我需不需要。”萧黑瞧着老僧，终于轻轻一叹，“哥哥说的没错，你这教中，真多顽固……” 她把手一收，将戒言方丈拉离了悬崖，举着他，一步步，走了回来。 “接好了，摔出事情，可不算我的。” 随着话音，老僧被平平抛了出去，几个僧人连忙冲前，将他小心抱住。 戒言方丈缓了缓气，颤巍巍站起，对着萧黑说道：“女施主……老衲谢过，但还是劝你一句，早日放弃探究，回头去吧！” “哼，去去去！”萧黑坐回崖边，烦躁的挥手，“我自在这里，别来烦我！” 僧人们面面相觑，都是知道了这个少女厉害，一筹莫展。 还是老方丈明白，看她失去了大闹之意，便是点头，对着周围说道：“罢了，既然施主喜欢这边景致，你们便别去惊扰了。谁去与警方说说，不需再来，此地误报，纯属误会……” 僧人们只有躬身应是。 过了半个小时，游安梦等人的车子终于到了。 看到萧黑也在，而所有僧人，都如避蛇蝎，离得远远，三人都有猜想，似乎之前，发生了什么。 萧黑坐在崖边，托腮发呆，不理几人，连马小琪的招呼也是不回。 游安梦等无奈，只有过后再说。 “施主，你们……和那个女施主，是同一目的？” 这几位过来，客气行礼，被拦到的僧人，吞了下口水问道。 见为首游安梦点头，又似乎不那么凶恶，那僧人便是说道：“方丈已有劝解，为何你等还要纠缠不清？” 游安梦疑惑，回头看看萧黑，估计有些误会，便带着歉意说道：“还请禀明方丈，我们非是滋事，事关我等性命，不得不求。若是对我等身份不信，这位便是马小琪，马家天师传人，想来会有人知道。” “马天师？”那僧人惊疑的看了看，后面那位清秀高挑的少女，犹豫片刻，“请稍等……” 等此人去禀报不久，就见戒言方丈再次出来：“哪位施主是马家后人？” “大师，您好！”马小琪走上前去，施礼问道。 “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合十说道，“原来是故人之后，早知如此，也不必……” 他看向萧黑那边，顿了一下，转而对着周围僧人说道：“你们去关闭寺门，守在门口，尽量……不许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说完，戒言方丈亲自走到萧黑那边，躬身施礼，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看她。 萧黑起初不理，后来终于不耐，蹦了起来，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戒言方丈恍若无事般，走到众人之前，招呼几人，一起去了方丈禅室。 待到众人在蒲团落座，戒言方丈先是打听明白马小琪身份，慨叹说道：“其实，你的太爷爷，曾是我的恩公……那件事，也是与你们要追究的‘依白村’，大有关系。” 他停顿片刻，对着马小琪说道：“你们前来，恐怕，也是因为‘黄泉’再现了吧？” 马小琪看他确知，连忙点了点头。 “罪过罪过……”戒言念了一阵佛号，继续说道，“其实，告诉你们，也是了却老衲的一桩心事。只是，你等听过便罢，如何去做，还要细思谨慎……” “当年，老衲还仅仅是个小沙弥……那时，国家战乱不休，正是新旧更替，朝不保夕之时……” 戒言方丈回忆过去，眼神也是望向远方。 “我曾因为某事，需要四方奔走。偶然之间，进入了一个山谷之中，幽闭山村，也就是你们所知的‘依白村’……当年时局混乱，这个幽静山村，便如世外桃源，外表看来，平静祥和。我就是在那里，结识了你的太爷爷----据他所言，他是因为调查某个预言，才会去到那里……” 戒言方丈忽然转头，对游安梦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是个天生的侍灵师，对吧？” 游安梦点头应道：“对，大师慧眼如炬。” 戒言方丈一叹，继续说道：“侍灵师，古老传承而下，本来，曾经在历史之中，享有无数荣耀，可参国家大事……然而，世事变迁，随着人类昌盛，忘却自然本命，肆意攫取豪夺，导致天地灵气，慢慢稀薄，许多古老神异，都是消失----侍灵师，也是日渐稀少，更在动荡年代，荣光不再……” “而‘依白村’，便是硕果仅存，维持完整一脉，侍灵师传承。”戒言方丈一字一句说道，“也即，全村之人，俱是侍灵师。” “什么！”听到此事，三人都是惊叹。 “本来，因为我与马家来历，也算是同道中人，那些村民，对我们十分热情，收留了多日，相处融洽。很快，我们便隐约知晓，这个村子自古留存，是为了守护一个大秘密……” 戒言看几人神色，略过未说，继续讲道：“虽然这些侍灵师，古老传承，能力比如今强大许多，但毕竟是对付阴灵，而且远离尘世，不知人心如何险恶。最后，当上官大帅带着军队，找到此处，便代表着悲剧，无可避免……” “上官……”游安梦和马小琪互相看看，有些恍然。 “侍灵师，自古养尊处优，当然会有无数宝物，流传下来，而‘依白村’，在上官大帅眼中，便是这样一处天然宝藏……因此，贪欲熏心的他，发布了屠村的命令……” “啊----”几人虽然大略猜到，还是忍不住惊叫。 “本来，你的太爷爷路见不平，还想援手，但对方势大，实在力有不逮……”戒言方丈露出惭愧之色，“也是为了保护年幼的我，我们只有躲在隐秘之处，眼睁睁看着全村，沦为血场，无一幸免……” 戒言方丈说到此处，显然因为当年的无力，内疚之极，顿了许久，方才继续：“……当屠杀到最后一人之时，那个最后的侍灵师，依靠村人怨恨，发下了最后诅咒，让上官家，世世代代，必然因此事，不得善终……而在咒骂之中，他也说出了那个村子存在的意义，以及守护的大秘密，那----便是‘黄泉’。” 三人听到此处，都是聚精会神。 138.五十三、真相 下篇 “‘黄泉’，自古便已存在，无人知它来历，也无人了解内在奥秘。但世世代代，便有黄泉门徒，管理多处地点，不为其他，乃是将逝去亡魂，聚集起来，引入‘黄泉’之中，这些人，也便是现称的‘侍灵师’……若来比喻，便仿佛饲养猛兽，需要定期喂食，以免它暴起伤人……” 听到戒言方丈，用这种比喻，三人心中，都有寒意流过。 “‘依白村’，在天下大乱之时，可以说，便是最后一处，维持‘黄泉’安定所在……” 游安梦忍不住打断，颤抖说道：“没了依白村，岂不是说，就让‘黄泉’，彻底没了束缚……” “不仅如此。”戒言方丈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低沉说道，“本来有侍灵师，小心甄选，驱使亡灵，引入‘黄泉’。而一旦失去这个过程，任由‘黄泉’脱缰，本能游走，便会如狼入羊群……吞噬目标，不再论生死，不再论时机，肆意而为……而且，此时的‘黄泉’，飘渺不定，根本无从抵御……” “之后，本来就鲜为人知的‘依白村’，真正淹没在历史之中，相信，随着我和一些知情人的逝去，这个名字，也永远不会再有人提起……” 听完讲述，禅室之内，一片寂静。 半晌后，马小琪开口问道：“难道说，便没有办法，可以对付‘黄泉’了吗？” 戒言方正双手合十：“老衲只是将当年的隐秘，描述出来，如何去解，即便这些年过去，也未能有所参悟。最终想来，恐怕还是要效仿古法，在依白村遗址，聚集足够侍灵师，重建牢笼……” “这……”几人都是叹气，在如今年代，别说如何聚集大批侍灵师，恐怕即便聚齐，让其为了众生，老死山村，也是千难万难，可说绝无可能。 “也许，”游安梦思索说道，“我们下一步，该去依白村的遗址，查看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马小琪也是点头：“嗯，在侍灵师的故乡，说不定，你可以有些感应……” 便在此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说道：“施主，为何在此偷听？啊----” 惨叫声未落，萧黑便已破开窗户，到了外面。 只见地上，一个僧人横倒在地，全无生息。而远方天空，一群蝙蝠黑影，慢慢远去…… “是谁？”马小琪随后出来。 萧黑淡淡说道：“上官良吉的手下。” “上官……果然十恶不赦！”马小琪探视僧人，发现没有生机，咬牙说道。 “放心，我们很快，就会遇到他的。”萧黑挥手，一道纸符化作黄光，飞天而去。 游安梦也追了出来，恰闻此言，点头同意：“若无意外，我们去‘依白村’，他们必然会前来阻挠……” 马小琪站了起来：“那就不能迟疑，抓紧时间，赶在她之前，去往依白村！” “李先生，”游安梦对着身旁，一直默默无语的李康成说道，“一切事情，你也知晓，此行危险之极，不如你……” “不必顾及我。”李康成轻轻摇头，饱经风霜的眼神十分坚定，“你为了计先生，我也为了女儿，总要亲眼去见证一下的。” 自普宁寺出来，几人一起乘车，急速赶往，戒言方丈指点的位置。 他们有着猜测，上官良吉既然派人跟踪，定然不会容许自己等人，随意踏入“依白村”。 一路疾驰，未免半路意外，几人并未换乘，而是轮流开车，到了隔日黄昏时分，才到了戒言方丈所言，山谷之地。 此处，依旧一片荒芜，人迹罕至。因为道路隐秘难行，几人只有下车，步行而入。 谷中湿气很重，冷风吹来，阵阵凉意袭身，显得阴沉可怖。 又是走了很久，夜色完全黑下，几人才看到朦胧旧屋，依稀在前。 踏在村间，足下杂草丛生，难辨昔日道路。 在他们几人来时，戒言大师曾详细描述，昔年村庄布局，虽然经年日久，多有模糊，也能大概产生指点之用。 游安梦和马小琪，将李康成护在中间，都是小心翼翼，凝神戒备。 在他们前面，萧黑则是左顾右盼，与身后三人的神态完全不同，丝毫没有紧张。 此处废墟，到处都是残破景象，传统宁静的古朴村落，如今只余片瓦凭吊。 就在此时，前方远处，忽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几人立刻停住，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不久，上官良吉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 “不必这样看我，”上官良吉面上娇笑，十分艳美，“你们追查到这里，可说已是让我布置，全部失效，除非将你们全部灭口，否则，毫无意义……” 她看了看不远处萧黑，走来走去，似乎并不以几人为意，一面露出忌惮之色，一面柔声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可以成为同伴，大家联手，共抗‘黄泉’，岂不更好？” “联手？”游安梦看着她，冷笑说道，“你的手下呢？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唉……为示诚意，我也仅带两人。”上官良吉幽幽叹气，打了个响指，背后，蒙丹和牛昊，一起走了出来。 “他们是我雇佣，有些奇异能力，可以保护我，免于一些威胁。”上官良吉歪着头，理所应当的说道，“杀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工作……” 马小琪和游安梦，都露出厌恶之色。 “我想问你，”游安梦尽量平静问道，“你为何，要阻止我们知道真相？对你而言，此处，不该是你家族诅咒的开端？若有他人，可以帮你解决，不是更好？” “你说得有理。”上官良吉笑笑，仿佛熟人般亲切，“不过，谁有这个能力？你们已是知道当年秘辛，该晓得，唯一办法，便是重建‘依白村’。” “那你方才还说，想要我们联手？”马小琪追问道。 “联手，不是想要解决‘黄泉’，而是要在‘黄泉’中，救回重要的人……” “什么？”游安梦一听，立刻问道，“你有办法？” 后面李康成也忍不住，上前几步。 “你要救谁？”马小琪则是冷静，严肃问道。 上官良吉笑容转为哀愁：“……武少爷。” “他，不是侍灵师？竟也被黄泉吞噬了？” “你们难道不知晓？”上官良吉抹着眼角，“侍灵师，便是‘黄泉’门徒，与之冥冥相连。同普通人相比，更易引来觊觎……” 三人听罢，这才有些恍然。 139.五十四、终结 上篇 “如果，你真有救人方法，我们同意，与你联手。”游安梦看看李康成，又看看马小琪，点头说道。 上官良吉看看萧黑，她在周围游走，显然不想参与两队交谈。 于是，上官良吉又看向马小琪。 “好吧。”马小琪也是肃然说道：“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临时组合，未尝不可，不过……若是耍花招，小心我的打鬼鞭！” 她抽出长鞭，甩出脆响。后面蒙丹和牛昊，都是眼神一变。 “说一说吧，你的方法是什么？”游安梦问道。 上官良吉点头，悠悠说道：“黄泉，并非随时随地，均可出现。它所选择目标，一般来讲，在某些方面，都会异于常人----我不知缘由，也许是那些人，会提供它更好的味道，或是更强的能力……但这种飘忽不定的特性，使得掌握它的规律，变得十分困难。” “但，据我所知，唯有一处例外。”上官良吉看看左右废墟，“便是在这依白村！若有侍灵师施展能力，便有极大可能，招来黄泉出现。” 听到此话，气氛忽然紧张。两个侍灵师在此，岂不是黄泉随时将至？ “若是招来，将我们困住，如何解脱？”马小琪忽然问道。 “这便是关键之处。”上官良吉沉声说道，“两个侍灵师，必然一人在内，一人在外，才可构建生路，使用引领之能，将对方拉回，重返人间。” “谁在内，谁在外？” 双方都是沉默。 “既然是我提出，我便主动，投入‘黄泉’吧。”上官良吉平静说道。 “你……”游安梦等人，想不到她会自荐。 几人不傻，都不会尽信于她。不过当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听她安排。 简单说了几点诀窍，上官良吉站到两方中间，闭目凝神，开始感知。 两方人，都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按照上官良吉的说法，当她感应通灵之时，游安梦绝不能同时感知，否则，两人都被吞噬，便没有生路可言。 然而，游安梦毕竟天生，即便不去主动，也有隐约感知，片刻之后，他忽然一动。 “来了！”他低声对着身旁人说道。 话音刚落，游安梦突然觉得意识模糊，如同有人，在他耳边悠悠呼唤。 不是说，应该是上官良吉…… 难道…… 此时，游安梦的眼前，依稀见到一个，打着黄伞的女子。 “你终于来了。”她笑着，拉住了游安梦的手。 游安梦的意识与身体，全然无法抗拒。 下一刻，他便到了一条路上。 两旁，都是高大光秃的围墙。 天空，阴沉无光。 游安梦虽然依旧觉得头昏，但却恢复了清醒。 他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同伴，或是其他任何人影。 这时，游安梦忽然发现，在路旁，停靠着一个推车的饼摊。 这个场景，让他感觉，是如此熟悉…… 依白村中，看到对面几人，全部消失，上官良吉忽然掩嘴，哈哈大笑起来。 “一群蠢货！真的相信，可以从‘黄泉’，救人回来吗？” 上官良吉的艳妆依旧，但神情，说不出的可怖：“我上官家，当年自这村子，可不是仅仅获得钱财……如何成为侍灵师，如何驱引黄泉，按照己愿吞噬……这些，才是最珍贵的大礼！” “只要等我回去，杀了那个老和尚，再培训一个新的侍灵师，操控黄泉，为我得利……这个世间，还有谁，能与我作对？” 黄泉之中。 游安梦看到车旁无人，他忽然过去，爬到了饼摊车上。站稳之后，瞄准旁边的高墙，用力跳了过去。 他的身高不低，加上全力纵跃，这一跳，按照之前目测，已是足够高度，然而，就在他抓到墙壁之前，那个墙壁，不知何时，已是升高几分，使得他差之毫厘，撞在墙面，摔了下来。 起身揉揉胸口，感觉并未受伤的游安梦，再次肯定，这条路上，唯有前进一途。 意识虽是恢复清醒，但在这真正黄泉之中，不同以往那般虚幻，此回呼唤的感应，一直持续。 游安梦咬咬牙，向前走去。 他相信，自己不是一个人。马小琪，一定不会坐视他深陷而不管。 至于萧黑……他摇摇头。 一边走，游安梦一边摸索身上物品。 自己的侍灵师能力，在这黄泉之中，除了基础感知，可说完全限制…… 萧黑制作的符纸，不知道还可发挥多少自保之力…… 他还有什么呢？ 此时，游安梦忽然摸出了，当日萧羽赠送的录音笔。 他犹豫着，又塞了回去。 便在此时，游安梦的感知中，忽然有了异动！ 前方，早已阴暗无比，肉眼所见，根本不可及远。 越来越近…… 是阴灵，但不确定具体数目。 又近了…… 游安梦掏出了符纸。 他最担心，便是之前，这些符纸，明显只有瞬间之效，之后咒文消失，无法抵御继续的侵袭。 机会，只有一次。 眼前，依旧毫无所见。 游安梦前所未有，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忽然，他眼眸一缩，猛然将符纸，全部扔向了前方。 呀---- 无声的尖叫，如针尖，刺入耳膜，直达脑海。 游安梦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扶住了旁边的高墙。 下意识地，他咬破了嘴唇，疼痛，让他的意识恢复了不少。 稍微平息之后，游安梦又是探查过去，发现感知之中，再无阴灵存在。 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游安梦重新调整呼吸，再次站立起来。 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马小琪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所在，立刻判断出来，这是黄泉。 光秃秃的高墙，阴暗道路……这些，游安梦都曾给她描述过。 “我，该向哪边走呢？”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长发女子，抬起了胳膊…… 眨眼之后，那女子已然消失。 她，似乎是在为马小琪指路。 “这个方向吗……” 马小琪抽出长鞭，捏住法诀，暂时开了鬼眼。 捉鬼天师，当然也有查探阴灵之能，但与侍灵师相比，完全凭借功力修为，不算精准，又不持久。 前方，是越加黑暗的地界。 马小琪没有放慢脚步，而是以一种小跑的速度，向前行走。 她不知道前方存在什么，但她知道，如果自己都被黄泉吞噬，那么游安梦这个侍灵师，必然也在其中。 她没有别的选择，唯有尽快找到，迷失在这里的同伴。 140.五十四、终结 中篇 当马小琪前进一段时间之后，忽然看到路边，出现了一辆饼摊车。 她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终于，在那上面，她看到了一双清楚的鞋印。 游安梦！ 马小琪猛然回头，向着这个方向，继续跑去…… “此地，不可久留。” 依白村中，上官良吉收起笑容，回身对着蒙丹和牛昊说道。 “没有了小武，我只有亲身犯险，一不小心，连自己也会被吞噬……” 她刚刚说完，便见到蒙丹，忽然露出惊容。 “看来，真是你在作怪。”一个温和动听的声音，在上官良吉背后响起。 上官良吉脸色大变，倏然回身：“是你……那个‘天音者’！疯丫头的哥哥！” 萧羽握着银沙剑，微笑点头。 “你们，都给我上！”上官良吉失态喊道，却听到背后，渐去渐远的跑步声。 她回头一看，牛昊正闷头逃走，而蒙丹也是化作蝙蝠，向外面飞去。 “离我去者，死！”上官良吉怒上心头，操控起黄泉。 顿时，无论牛昊还是蝙蝠，顿时消失不见。 萧羽看着此景，轻轻一叹，悠悠说道：“离心离德，自罪于天。顽童担山，不知死活。” “你！”上官良吉咬着牙，尖声叫道，“也给我死去吧！” 萧羽静立不动，眼神爆出摄人光芒。 “终于，找到你了！” 上官良吉看着他消失，正琢磨他的话语，忽然听见一声怪异音动，自己便被莫名大力拉扯，无从抗拒，转瞬，也是陷入昏迷…… “是谁在那里？” 游安梦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声响动传来，连忙跑去。 但到了近前，这才发现，这个茫然无措，原地呆立的，正是那个牛昊。 “是你？” 游安梦暗叫倒霉，第一个碰到的，竟不是自己的同伴。 “你，游安梦……游先生！碰见您，真是太好了！”牛昊见到他，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如同见了救星，“这里，不会就是……” “是的，我们身在黄泉。”游安梦尽量控制语气，不让自己显出胆怯。 然而，牛昊这个凶人，如今才真是心惊胆战。 曾经追随侍灵师身边，见过种种诡异离奇，让他对黄泉，早便生出极端畏惧。 连操控黄泉者，都免不了被反过来吞噬，何况他们这些外人？ 一边想着，牛昊一边谄媚笑道：“既然我们遇到，不如……一起结伴而行吧！” 游安梦犹豫一下，先是问道：“马小琪，李先生，还有萧家妹妹，他们如何了？” “这个……我只知道，他们紧随你之后，都被黄泉吞噬。” 既然这样，那么马小琪他们，自然也在这里某处…… 两人一起同行，但都在互相提防。 毕竟之前上官良吉所言联手，已被她亲手证明，是个阴谋。 “咦？” 游安梦忽然停住。 “怎么了？”牛昊连忙停下，四顾问道。 “你，有听到什么吗？” 牛昊一听，顿时有些惊惶，侍灵师听到奇怪响动，那不便是意味着…… “游先生，游先生……” 猛然看到游安梦露出迷茫的眼神，牛昊心头一震。 这种时而挣扎，时而向往的表情，再是熟悉不过！ 难道游安梦此时，便和武少爷消失时的遭遇，完全一样？ “不……” 游安梦毕竟比武少爷强大，依然能够保持一部分神志，艰难抗拒。 不过，也仅仅如此，他的身躯，如同扯线木偶，慢慢向着前面走去。 牛昊的腿在打颤，他知道当下，恐怕游安梦一死，接下来便是轮到自己。 “哼，还好碰见……” 牛昊一惊，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游安梦已是站住，旁边一个靓丽少女，正在抓着他的手臂。 是萧黑。 只听她低声，念诵了一段咒音，手中拍来一张符纸，游安梦立刻颤抖，很快苏醒过来。 “萧黑……”游安梦有些惊讶的看着少女，“你也被吞噬进来？” “哼！”萧黑松开他，看着远处黑暗，冷笑道，“吞了我，是你最大错误。” 游安梦不知她的自信来源，但听她傲娇的语气，心头神奇般平和。 “你们走在一起？”萧黑看了看后面的牛昊。 游安梦回头看看，耸肩说道：“同在险地，算是互相扶助吧……” 牛昊本是对这姑奶奶惧怕之极，听到游安梦说法，连忙堆起笑容。 萧黑扫了他一眼，便无兴趣。 “你不用去找计飞了。”她依然盯着黑暗深处，淡淡说道，“我发现了他的尸骨。” “……真的？”游安梦顿住，下意识追问。 萧黑哼了一声，不屑回答。 虽然早有预料，毕竟还有一丝侥幸，如今听她所言，游安梦立觉胸中一阵闷痛。 他……真的去了啊…… “我想，去看看……”游安梦低声说道。 萧黑转头看他：“建议你，不看为妙。” 游安梦坚定起来：“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跟我来吧。” 有萧黑大步在前，游安梦擦擦眼角，也快步跟了上去。 而牛昊左右看看，打个寒颤，疾步而随。 “马小琪呢……你看到……”游安梦迟疑问道，似乎怕知道答案。 萧黑在前，脚步不停：“在这里，我还未见她，应该还活着。” 马小琪此时，正在向前奔走。 因为一直同时开启鬼眼，她已感受到体力的飞速流逝。 捉鬼天师，也是凡人，不过比普通人，多经锻炼。 她慢慢停下，稍微休息。 而长久磨练的警觉，让她放松身体同时，并未松懈，一直观察四周。 忽然，马小琪发现后面不远，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是……上官良吉。 她已经丢掉了高跟鞋，看样子，有些狼狈。 马小琪冷冷看她，心中有些冰凉。 即便很大可能，自己等人的深陷，是她的欺骗导致，但有她在外面，总归还有求生的希望。 上官良吉也看到了她，一时有些畏惧，但转眼，就是面显惊喜，上前说道：“马小姐，很高兴碰见了你，你遇到其他人了吗？” 马小琪摇了摇头。 “其实，马小姐不必猜忌。”上官良吉亲切笑道，“我与游安梦一样，也是侍灵师，与你同行，必然会有极大帮助。” 141.五十四、终结 下篇 马小琪冷冷看她：“经过这些事，你以为我还会傻到信你？” 她继续向前，擦着上官良吉而过。 看着她的背影，上官良吉露出一丝狠色。 想成为占据大量社会资源的强者，在她看来，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剑走偏锋捞偏门，这是火中取栗，刀尖儿上跳舞的玩法。玩儿的是心跳，拼的是小命。这一行如同走钢丝，需要极高的技巧。 记得爷爷说过，外头的社会，并非黑白分明的两界，在二者中间，有一段极为狭窄的灰色地带。学会了在这灰色地带生存的技巧，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另一条路相对安全些，便是依附强者。追随强者，进而成为强者。这条路虽然也不好走，但要比第一条来的轻松得多。 不过，第二条路，却是要以尊严和时间为代价。 因为强者身边不需要强者，需要的只有狗，猎狗，哈巴狗，看门狗。想要依附强者，首先学会，怎样发挥自身的特长，做一条好狗。再从一条好狗，慢慢成长，直到熬成与强者平起平坐。 一向自诩强者的上官良吉，此时，却只有承认，落入黄泉之中，她再不是往昔那个，呼风唤雨之人了。 狗吗……老娘也忍得下来！ “计飞……” 游安梦看着对面，血腥狰狞的鬼脸，心中百味杂陈。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我说过，不要跟我道歉…… 游安梦怔怔，泪水流下。 萧黑上前，挥手散出数点黄芒，对面结队而来的阴灵，俱是仓皇隐没。 “走吧。”萧黑带头向前，“我有感觉，在这里，最好不要原地停留……” 牛昊跟在后面，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得罪前面两人。 随着不断前行，两侧高墙，开始慢慢变窄。 游安梦的感知，也因为深入黑暗，越来越是波动不稳，仿佛无穷压力，四面八方而来，那种天生的联系，令他本能敬畏，无法直视。 “我们，要……走到……何时？”游安梦走不下去，弯下腰，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冷汗如注。 “坚持，你是个男人，别露出那副模样！”萧黑忽然冷冷说道。 “马小琪……” “马小琪救不了你。”萧黑语气依旧冷酷。 “那……谁能？” “当然是……”萧黑露出笑声。 后面牛昊忽然颤抖说道：“游……游先生……他，不见了！” 游安梦一边喘息，一边等着萧黑的回答。 然而，却毫无声息。 他猛然抬头，发现，周围位置，全无人在…… 眼前一片漆黑。 游安梦因为孤身，寒意惊起，再度恢复力气，立刻连走几步，却忽然触碰墙壁。 这里，明显便是极深之处！ 忽然，那个神秘亲切的呼唤，又是回响起来。 这次，比以往都要清晰可闻，如同，那张出声的嘴，就贴近在耳旁…… 来吧…… 对，来吧…… 不要怕…… 那声音，无法驱赶，无法拒绝，直入脑海，印在心头。 游安梦慢慢挺起身躯，直愣愣，如同之前，在这里遇见过的阴灵。 他一步一步，向前迈进，不断发出咯吱的关节声响。 这是他自己的意念，与那呼唤操控，最后坚持的抵抗！ 除了有限活动的双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肢体。 游安梦几乎绝望，但他想着萧黑的话，只要坚持，就必然能够得救！ 如何坚持？ 如今，已是最后时刻，任何顾虑，都该抛之脑后。 他用尽力气，掏出了那支录音笔，按响了它…… 一段从未听闻的乐音，自笔中响起，由微弱，渐强声。 四周，仿佛突然静寂下来，唯有这乐音，不断回荡，循环往复。 游安梦忽然发觉，又可以控制自己，力量拉空，措手不及之下，他连退几步，跌坐在地。 似乎被他的举动惊醒，游安梦的感知中，无数阴灵的声音，开始嘶叫，躁动不安。 那乐音第三次循环，已是激昂如雷。 游安梦隐约听到，那些阴灵，开始疯狂尖叫。 便在此时，一股深沉而古老的意念，因这乐音而苏醒。 “啪----” 录音笔，爆成碎片。 如泰山压顶，游安梦毫无反抗之意，本能扑倒在地，簌簌颤抖。 “终于，找到这里了。” 游安梦无法抬头，但他听出了这个声音。 天音者，萧羽！ “你是谁？！” 游安梦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他顷刻之间，便体会到这声音主人，雄浑伟大的力量。 天生联系，让他忽然明白了，这，就是“黄泉”。 “我，是来找你的。”萧羽走过趴在地上的游安梦，没有停留。 “找我？” “为了寻找核心，我在此界，可是蹉跎太久……” “……” 萧羽忽然一笑，说道：“谁能猜到，世界的阻挠，竟生出了多样变化……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契机，你竟是在我之前，便挣脱固守束缚，得以随心所欲，四处游走，令我完全无法锁定……” 两者对话，完全不避及游安梦，俱是在他脑中回荡。 而游安梦，心底震颤，他似乎知道，自己听闻到的，是不可思议的大秘密。 萧羽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等身处核心，随意操控懵懂世界，不修自然之道，放纵污秽滋长，这本身，便是亵渎！仅仅为了维持阵法，你们罔顾灵气溃散，世界堕落，逐步失去神法护佑，本是悠久寿限，大大缩短……” “以一界万灵灭绝，仅仅为了锁住时空一点……”萧羽的声音，抑扬顿挫，感染人心,“这，真的值得？” “你这蝼蚁……又懂得什么？”“黄泉”的声音，阴沉愤怒。 “我也许不懂，但我明白，自己所持，力所能及的守护！” 萧羽稳步向前，逐渐走入黑暗深处。 “多世消磨，我终于慢慢了解，自身之道。也许，在你看来，无比狭隘渺小。但人类千念万绪，唯有坚定自我，心意为真，才有超拔向前可能……” 萧羽的身影，已是不见，但他的声音，在空间回荡。 忽然，一道温和话语，悠悠传来：“游安梦，你自去吧……” 游安梦只觉身上一轻，再无任何压力吸引，他连忙起身抬头，看看深处，咬了咬牙后，向着后方跑去。 142.五十五、论法预选 上篇 马小琪正在向前奔走，忽然，发现前方，一个人影相对而来。 “阴阳人！” 游安梦跑到她的身边，一把抓住她：“走！” 马小琪对之信任，也是立刻转身。 两人这一改变方向，正见后面跟来的上官良吉。 上官良吉知道一些黄泉秘闻，见两人外逃，顿时缓下脚步，让过道路，自己则依旧慢慢向前。 等两人相对错过，游安梦扭头，恰好见到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对于此人，两人都无任何好感，自然听而任之，没有叫她同走。 不过，当游安梦跑出一段，还是回头扔下一句：“你若不走，再无机会……” 上官良吉闻言，惊疑片刻，又是冷笑。 她一边走，一边侧身，看着两人再无踪影，这才低沉说道：“蠢货，黄泉之中，只有前行，再无它途----越是逃离，停滞，反而越是深入……” “老板，是你！”前方，一个嘶哑声音低声叫道。 上官良吉看看前面，光头蒙丹，不知何时，也到了近前。 “咦……是你？”上官良吉心下惊疑，面色却是冷厉，“你在之前，竟敢弃我而逃？” 蒙丹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算了……都到了这里，前事不提。不过，你该是知道，在这黄泉之中，没我指引，定然必死无疑！可不要再犯……” 警告完毕，上官良吉又是挂着亲切笑容，让他与自己同行。 然而，她的心下，终于开始忖度：他们几人，接连互相遇到，难道前面，真的发生什么变故？ 而同一时间，马小琪轻声问道：“上官良吉为何不逃？” 游安梦语气淡淡：“聪明反被聪明误……该她报应。” “是你们？” 便在此时，前面出现两个身影，正是萧黑，后面畏畏缩缩，跟着牛昊。 “太好了，你还活着！”马小琪去拉萧黑，“一起逃出去吧！” 谁知，萧黑忽然甩开，轻轻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不能离开……” 游安梦和马小琪闻言一愣。 忽然，游安梦想到什么，出声问道：“你和他……要去斗‘黄泉’吗？” “什么？！”马小琪一听，大惊失色。 “看来，你见过哥哥了……”萧黑忽然一笑，纯真容颜，展露出成熟风情，“与你们相遇，还算有趣。” “后会无期吧！” 她闪身，向着深处飞奔而去，眨眼，便是失去踪影。 “……走吧，他们兄妹，和我们不是一路之人。”游安梦咬牙，拉着愣然无措的马小琪，再度奔走。 牛昊不知何事，但自然明白哪方才是远离危险，立刻转身，跟在了两人之后。 又跑不远，几人见到正在前方打转的李康成。 “李先生，跟着我逃出去！”游安梦立刻招呼。 李康成一边跑，一边问道：“我看到了女儿……但只有一眼……” “……能见最后一面，已经天大之幸……”游安梦想起计飞，心头一酸。 便在此时，几人忽然感觉，空中闷响，地面震动，路旁高墙，也发出噼啪龟裂之声。 紧随之后，便有一声巨吼，自深处轰然而出，整个空间，都随之晃动起伏。 “……祝你们好运！”游安梦扭头，对着后面喃喃说道…… “这，这是！” 上官良吉带着蒙丹，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 只见一个翩翩公子，红发灰衫，持着芒芒宝剑，伴着激昂乐声，如燕飞，如鹏展，似雨落，似云扬。剑舞优美，一道道剑芒划过长空，将那黑沉沉，阴森森，看不清形状，只有漫天黑雾的对手，切割得段段支离。 在他脚下，似有黄云飘舞，灵动非常，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少女，挥洒无数黄纸，或高或低，或快或慢。每每公子力尽落下，她便上前，托足而抛，使得其再续登空，化为凌空神笔，在黑幕背景之上，留下无法弥合痕迹。 正是萧羽和萧黑，合斗黄泉。 “走……” 上官良吉终于明白，为何游安梦能转身而逃。 然而，她明白得太晚。 嗖---- 庞大无垠黑暗，早已将她与蒙丹，牢牢束缚。除了本能吞噬，更有补养战斗损失之需。 “啊----” 只是片刻之间，两人便化作枯骨，精血尽丧，阴灵无存，成为黄泉体内，一缕微小力量。 “若是容你，此方世界，真会被你慢慢吸食一空……” 萧羽见了两人下场，面色不动，但语气愈加冰寒。 随着意动，剑身陡然发出梵音，清静妙雅，光明正持。 四周阴沉黑影，发出凄惨长鸣。无数阴灵，受到引动，纷纷脱身而现，整个空间，都几乎化为魂衣包裹，满目无垠，均是幽影茫茫。 音无形，意有神。 萧羽施展体音，调动音防幻阵，以剑上梵音，超然洁净为主，发出隆隆磅礴之乐。 整个空间，震荡加剧，虽是天地崩塌，毁灭湮灭之景，但其中昂扬曲意，生机重归的美妙，几乎将破坏与归灭，生生扭转，那高歌如潮，喜极而泣的无限欢愉，是如此纯粹，轻松，温柔，宁和…… 依白村中，一阵空间扭曲，游安梦、马小琪，李康生、牛昊，四人身影，由透明而实体，重新站在土地之上。 几人神情，都是震撼，那最后时刻的仙音，萦绕耳畔，如此清涤人心，去垢净念。 忽然间，他们不由自主，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一道隐约波纹，陡然爆开，化作一声长嘶，散向世界各地。 整个依白村，随之产生一股震动，令四人站立不稳，纷纷跌坐。 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人扫视周围，似乎有什么变化，以无法理解方式，慢慢发生。 “看，天空！”马小琪又是惊叫。 白云飘至，似有仙曲幽幽，青光阵法，隐隐而现。 两道身影，飘飘如仙，迎向高空而去。 游安梦感知不凡，立刻知晓，那两道身影身份，没有惊骇，心中却充盈一股感动怀念。 砰砰---- 只见牛昊跪地相对，磕头数响，抬头之后，原本凶恶神情，被平和肃穆所取代，一股隐隐超脱，油然而生。 经历人性之恶，之惧，之恐，之绝，死而还生，阴而复阳，这个以往手中沾满鲜血的凶徒，终于有种彻悟。 也许不久之后，世间便会少个雇佣杀神，多个改邪归正的浪子。 游安梦看看已经不再沉郁，面色淡然的李康成，轻轻拿出手机，放起那绝版的仙音妙曲。 你去了，但在这世间，不会遗忘你的痕迹，许久，许久…… 143.五十五、论法预选 中篇 万音山。 临近论法会开幕，气氛愈加热闹起来。 宇尚缘作为重要人物，自然会有许多应酬。不过，他依然抽出空闲，过来与萧羽相聚。 “你的实力，在我所知之中，提升最为迅捷。”宇尚缘笑着说道，“虽说剑配之术，不称真本，但我修行至今，也是悟出不少玄妙，对于提升境界，可谓帮助极大……” “当年你我一战，我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初丁，不明音修浩瀚，可谓无知无畏……” 萧羽笑声平和，极富感染之力，闻者入耳，都有舒服惬意之感。 宇尚缘见识广博，自然能够知晓其中关窍，不由暗自佩服他的心境修为。 “此处住所，可还满意？” 萧羽点头：“说来真是汗颜，以我身份，应是难得此地，算是承你照顾了。” 宇尚缘笑笑，说道：“我有职权，总该稍稍徇私一番，又未妨碍他人，照顾朋友，理所应当……” 贵人事忙，两人虽然相谈甚欢，惺惺相惜，然而只是片刻，宇尚缘便不得不离开。 临走之前，他的视线，扫过角落，堆积的音器残片，未动声色。 萧羽待他离去，锁上房门，回到屋内，唤出了仙女姐姐。 “之前印阵，虽是稍微坎坷，却是不比黄泉寻踪那次……” 萧羽掏出一颗天魔晶石，轻轻说道：“这几日来，我与妹妹连破四阵，将天魔晶石，破界夺法，已换得三枚界原石。如今，该是凑齐之前所言，八颗布阵之数……” 仙女姐姐柔柔点头，说道：“却是辛苦你们，初等印阵世界，有你两人战力，已是足矣，但有些世界演化，奇特机变，不算危境，却需要花费心思，考验耐性……” 萧羽深以为然，如今，他已历经十处印阵，对于世界演化，也有一些经验体会。 若无偏差，临近世界，总有几成相似，寻找核心，也有参考借鉴之处。 黄泉世界之后，连续两方世界，均是阴灵核心，以亡魂换取阵法维系，这让萧羽意念难平，更加积极主动。 银沙剑柄之上，如今嵌着九枚界原石，除了当日收取试法气息，造就虚幻世界那颗，其余，都被萧羽挑出，交给仙女姐姐。 “此八颗界原石，依东南西北，四角八方而立，以我为天，本界为地，十方隔绝，天衣无缝……” 仙女姐姐浅浅讲述过道理，对着萧羽言道：“你上次入阵，所得第十天魔晶石，还未夺法，如今隔绝阵成，便可继续。不过，有一件事，却需你知晓……” 萧羽瞧着她，那长发飘飘，隐隐光芒闪动，更添圣洁。 “你是否记得，第一印阵之后，对‘大家长’其人，你曾有过遗憾……”仙女姐姐长颈无暇，黑发徐徐掠过，停留几丝，如若细纹，“如今十方隔绝阵成，除了隔绝界力，用来破界夺法，若是调整，更有其他奇效……” “比如，可将天魔造就，抹去原始，复生新灵……” 萧羽一听，震撼不小：“你是说，可以将一尊天魔，换取任何人的重生？” “不，没有那么神通。”仙女姐姐微微一笑，容光高洁，“唯有核心侵染之界，才会在印阵之内，留下该界生灵印记。断绝演化，成为天魔晶石之后，方可取之复生……” “核心侵染之界？” “便是缚神封印，每一印阵所在。”仙女姐姐轻轻一叹，“封印既是化一界为印阵，印阵核心，定然也与世界本核，密不可分。你断印阵核心，其实，便是将侵染部分，与世界隔离，使之世界，恢复独立，再不为阵法勾连……” “原来如此……”萧羽早有分析，此时灵光印证，立刻恍然，解开很多疑惑，“所以印阵世界，与封印本身，其实并非一致。” 仙女姐姐点头，继续说道：“印阵一成，便会侵染世界，化其灵能，不断消磨我身源力……然而，随着时光流逝，自有世界变故，导致灵能缺损，界力大失，平衡即破，连带印阵也生异动……” 萧羽接口说道：“便如之前，我所度过印阵，都是处于灵能断绝，极度匮乏阶段……” “封印之责，重是封我，两方相较，当然会以损害世界，作为弥补……如此一来，恶性循环，饮鸩止渴，会在某时，将当界抽取一空，湮灭不存。那时，印阵牵引，自会另寻世界，重新侵染……” “这样说来，你以感应，传出末世预言，并非虚妄……啊，你说某时……”萧羽忽然顿住。 仙女姐姐知他猜出，轻声说道：“封印已是存在多年，此种状况，自然曾经发生，循环不休……” “缚神封印，真是决绝！”萧羽身上铮铮音动，隐现意念起伏。 “非是如此，怎生大能？”仙女姐姐依旧语声清淡。 屋内音声，随着萧羽心念平息，慢慢消失。 “还是刚才所言，我便可用这天魔晶石，换取印阵世界，某人复生----按你之意，应当如同电脑，由存档复制……那么应该不论生死，皆可执行？” “确实如此。” 萧羽看着天魔晶石，陷入沉吟。 “另外，还需说明。”仙女姐姐望着他的手臂，小黑依旧蛇身，盘旋其上，“经过此法复生者，当属印阵造就，自然可以，如同小黑一般，随你入阵，作为帮辅……” 不但萧羽，连小黑听到，也是抬头。 “这样说来，每次消磨印阵，便会增加一个帮手……一亿八千万阵，岂不是说，会有亿万同伴……”看到仙女姐姐轻轻摇头，萧羽恍然失笑，“不对，这天魔晶石，还需用作功法提升，可以想见，随着修为增长，所需晶石，必然不少……” “那么，此块晶石，你是用作复生某人，还是破界夺法，增长修为？” 萧羽沉吟片刻，摇头说道：“现在身边，还不需帮手。而且复生之后，如何对外解释，也需考虑……还是如前处置吧。” “好。” 十方隔绝阵，不但省去萧羽音器所需，效果更是极佳。破界夺法之时，不但隐隐有相助之感，更大大缩短整体时间。 144.五十五、论法预选 下篇 这一日，萧羽刚刚修行完毕，贝珠儿便拉着章方仁，赶了过来。 “师弟，你的第一对手，我已知道是谁！”人还未至，声音已是传来。 萧羽看着窗外，恰有风，自外面吹过，将窗上风铃，悠悠拂响。 “……沙俊智？” “对，上届论法会，险败于最终对手，止步于十大之前。”贝珠儿念诵得来信息，面色严肃。 “哦……”萧羽淡淡点头。 “此人可不好惹，你当他是无名之辈？”贝珠儿没好气地点了点他，“他所在‘奇曲门’，虽非一流，但也是二流顶级，在修行界中，声名也是赫赫。” 萧羽作势皱眉，一本正经说道：“嗯，既然是个名家，为何会与我这新人排上？” “这点，确实有些奇怪……”贝珠儿点头说道，“你初入内门，又是于外门之时得帖。本来，实力排名，该是极为靠后，不该这样早，便与高手对战才是……” “对了，咱们‘漠北派’弟子，是否都已安排对手？”萧羽忽然问道。 “此时安排，刚刚开始，应是陆续发出。”贝珠儿无所谓的摇摇手，说道，“咱们‘弹剑峰’中，本来便是只有你在，我身为师姐，当然要关注师弟！” “多谢师姐！”萧羽向她微笑，轻轻抚摸臂上小黑。 不知为何，经过几方印阵，小黑虽说在印阵世界，一直化身少女，成为萧羽妹妹。但一旦回来，却更喜欢经常保持原形，缠在萧羽身上。 贝珠儿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掌，说道：“差点忘记，若是你真能在第一战中，取胜沙俊智，下一场对阵，便该是我派弟子。” “哦？难为你，调查真是仔细……”萧羽苦笑不得，随意问道，“却是何人？” “那个与你，同为外门出身的解真……” “解真？”萧羽忽然觉察，小黑似乎轻轻颤抖，仿佛在笑？ 贝珠儿严肃说道：“不论如何，我便好好探查一番，究竟这个沙俊智，有何弱点……” “好啦，师兄，走啦……” 章方仁刚自座上休息，便又被她拉起，无奈的挥手告辞。 这一来一去，他根本没有与萧羽，有何交谈，似乎仅仅被贝珠儿拉来，做个陪衬…… 几日之后，萧羽带着萧黑，又是破开三方印阵世界。 所得天魔晶石，依旧选择破界夺法，化成界原石。 仙女姐姐待他夺法完毕，这才说道：“你得界原石，日后积累，若是不便存放，可是需要我来，将之一一融合？” “这界原石，还可融合？”萧羽将摆阵所用，加上新得石粒，交给仙女姐姐。 “此虽奇物，然而品质高低有别，以往若有人所得，便会应用法门，融合提高……” 仙女姐姐取来两粒，双手合起，夹在其中。 只见素手纤纤，一股光芒闪烁，很快便是结束。 接过她融合完毕，递来的新界原石，萧羽仔细比量，发现与其他，似乎并无如何不同。 “此时数量，太过稀少，融合提升，自然有限。”仙女姐姐又是拿起两粒，一边作法施展，一边柔声解释，“而且界原石，本是破法残物，无论如何提高，都是原身大小。不比原来天魔晶石，会因内在源力，表现不同……” “那颗封印试法世界，会否因为融合，产生变动？”萧羽拿起其中一颗，小心问道。 因有重塑人格，封印其中，萧羽冥冥感应，从不会认错。 “放心，界原石品质提高，内在更是稳固，对于之前封印，不会影响。” 十三颗界原石，两两相对，重新融合，消去其中四颗，留下九颗，再度嵌入剑柄之中。 这一日，贝珠儿又是过来，身后，依然跟着无奈的章方仁。 “师弟，有件事情，你若是知道，不要冲动。”贝珠儿脸色严肃。 萧羽温和一笑，示意她讲。 “那个沙俊智，名气虽大，脾性却是极差！”贝珠儿似乎想到什么，一脸厌弃，“其余，我便不说，只说与你相关。我从他人谈论，才是知道，此人一直扬言，本次论法，只有‘花无眠’一人，才是对手……而对于初战，也就是师弟你，他只说一句，却已传遍……” 看贝珠儿顿住，担心的瞧他，萧羽一挑眉头，坐直端正，表示洗耳恭听。 “他说……你这对手，实力太弱，作为前辈，他会竭尽所能，在不伤你自尊前提，一招结束。” 说完之后，贝珠儿看萧羽面色不变，只好追问说道：“师弟，此人倨傲之极！战前所言，本也无碍，但他门中弟子，四处宣扬，可说踩了咱们‘漠北派’脸面，你可会针锋相对？” “原来如此。”萧羽点头，声音平和，“师姐，你也勿要担心。其实此番比试，在我心中，并未挂念……” 贝珠儿不死心，追问说道：“对他所言，你就没有想法？” “何必在意？我的对手，本就不是他。” “哟！”贝珠儿睁大眼睛，双目放光，连连拍着身边章方仁，“瞧瞧，何时开始，师弟竟有如此，霸气外露之时？” 章方仁虽被她拍得无奈，但看向萧羽眼神，也是莫名惊叹。 这个师弟，似乎每日不见，都有一番深邃，添入气质。 “说说，还有什么？”贝珠儿一脸兴奋，看着萧羽问道。 “……心意便是如此，还要如何？”萧羽摊手，轻松自然说道。 “唉……”贝珠儿咂咂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几日，便是东川五鼎论法大会，弟子预选之期。 这一日，时辰一到，自有悠扬钟声，回荡于重重山云之间。 万音山弟子，其余四大门派，以及众多东川修行界同道，齐聚万音山----“锻星峰”。 这座“锻星峰”，是万音山最为雄伟山峰之一，却非是最为高耸。因为整个山头，都被断去，成为一片空旷坚固石台。 峰顶石台，东首之处筑有法台，设立香坛。北侧则是众多门派之中，重要人物观法所在。 可见为首，隐隐站为四处，正是除东道主万音山外，其余四大门派。 “赤焰宗”，“龙武宗”，“真傀门”与“玄冥派”。 145.五十六、开幕之战 上篇 钟声之前，所有相关人员，都已得到通知。 萧羽此时，便是由白茹君领路，自住处出发，前往锻星峰。 后面不远，则是跟着贝珠儿与章方仁，两人并肩而行。 看贝珠儿师姐神情，又是兴奋，又是担忧，比萧羽这个真正参会弟子，还要紧张。 一路行去，不断遇见陌生弟子，齐齐向着峰顶汇聚。当然“仙种帖”有限，每队众人，一般只有被簇拥中央者，才是真正参与之人。 到了峰上平台入口，白茹君便停步，请萧羽向着峰内场中自去。之后，她则指引着贝珠儿和章方仁，去到西侧弟子观台。 萧羽随着人流，踱步走向峰台中央，那边，都是各个门派参与大会弟子，聚集所在。 当下场中，已是三五成群，各自站了数队人。 站于前排，数量最多，神态最为傲然醒目，自然便是四大门派的弟子----万音山弟子作为东道，在前方跟着本门前辈走动，不在其中。 萧羽远远望去，便是认出那个高傲女修花无眠，正跟几个师兄弟，站在中心。 这些日子，他也听贝珠儿谈过，本届呼声响亮，便是这些曾在十年之前，上届论法会中，有过上佳表现的前辈弟子。 而花无眠这位三甲之人，更是期望最高。 其余几派弟子，那个站于稍微侧角，同样傲然不凡的一队，萧羽倒认出一些，夏尘，安雪，还有那个面带红斑的师兄，可不便是“玄冥派”？ 他们面视前方，虽有回头扫视，但对陌生面孔的萧羽，不过认为是普通新人一员。 大门派的自信自傲，均是如一。 萧羽继续打量，后面发现的熟人，自然便是如今同在“漠北派”的几位师兄弟。 最先映入萧羽眼帘，便是陈静凝----她在周围师兄弟中，作为唯一女修，一枝独秀，清淡卓然。 解真，郑楠庭，莫天机，还有两位师兄，却是不知名讳。 他在观察，普通二三流门派弟子，自然也不会呆愣。 如同他先是看到陈静凝，陈静凝也同样，第一个发现他的到来。 陈静凝看到萧羽后，一边微笑，一边向他这边前迎几步。两人相遇，却是稍微脱离了后面同门。 峰顶中央场地，算是众人瞩目，各人虽有议论之声，但都自觉压低。所以萧羽与她见面之时，只是含笑注视，并未多言。 解真等人，早已知道他也会来的消息，当初惊讶之极，如今消化之后，已是平静。但眼光瞧来，极为讥讽嘲弄。像是听了不知何种流言，比如仗着师傅宠爱，抢夺师兄资格之类…… 此时，钟音再起，锻星峰上人声渐寂。 万音山作为东道，自是汇集最多前辈，如今，俱是在法台之前主持。 虽说是论法大会，但重点并非前辈修士的论道，而是各门新晋弟子比试切磋。因此高人前辈虽有，但不会太多，不过为表重视，出现之人，自然具备一定地位。 便如万音山掌教，虽因地主身份需要露面，但勉励几句之后，便又离开。 留下主持大会者，乃是一位持礼长老，面容谨肃，不苟言笑。 他带着一群万音山弟子，先拜祖师，再拜四方，后拜观会贵宾，之后，宣读注意，勉励后进……一项一项，进行得有条不紊。 台下弟子，依照各门各派，排列队伍，人人肃穆。 开幕仪式，并不繁琐，流程也不复杂，大概小半时辰便是结束。 此时，在北侧观台之中，一些门派人物，便开始轻声寒暄。 而漠北派的秦石斐，正紧紧盯着中央的萧羽，面色阴沉不定。 旁边有人低声问道：“秦长老，听闻此次‘万音山’广撒‘仙种帖’，竟在贵派外门，选了几位弟子，不知是否均已到场？” 秦石斐眼神一闪，点头应道：“……都已到了。” “能够自外门，选出良才美玉，贵派果然底蕴深厚，不负古老盛名……” 秦石斐听出那人一丝调侃之意，没有发作，但面色更是阴沉…… 到了最后，主持长老宣布，各门弟子请到西侧观台，等候当日预选之战。 此言出后，场中弟子均是躬身回礼，纷纷移动。 而这其中，萧羽可说第一波转身而回，在他身边，陈静凝亦步亦趋，跟随同行。 这让反应过来，还想上来盘诘的漠北派几人，发现只能远视背影，都有些难堪，但众目睽睽，只有看他们与自己等人，分道扬镳。 萧羽两人到了西侧观台，发现处处长亭相连，虽是简单布置，却极是宽广整洁，于此推测，也可知道北侧贵宾所在，该是更加精雅匠心，恢宏大气。 这等场面，便足以彰显万音山的传承底蕴。 再说此处观台，其中有许多屏风，简单隔开十数处亭廊，每处亭内，均摆置一些座椅板凳，蒲团茶几，供弟子们选择进入，休憩观战。 “这边，这边！” 贝珠儿发现他们，立刻出来相迎。 几人到了被师姐抢占的亭前一看，章方仁师兄在此间门口，正襟危坐，闭目沉凝。 贝珠儿随口解释说道：“我看这里位置不错，让章师兄给我们看着……” 如此，好端端的修行之士，成了看门…… 萧羽习以为常，陈静凝则是轻轻一笑。 贝珠儿顺手招呼章方仁起来，几人走入其中坐下，便听贝珠儿先是说道：“今日开幕之战，也是预选，安排了几组，都是较有名望的弟子对战。萧羽师弟，你与沙俊智，该是在下午开始……” 萧羽点头，转而问陈静凝道：“还未问过，你的对手是何人？” 陈静凝挽了一下耳边秀发，淡淡说道：“花无眠。” 听到这个名字，三人对视一眼。 贝珠儿叹了口气，蹙眉说道：“如果我派中参会弟子，都被安排不简单的对手，那样倒霉的话，还不知道预选过后，剩余几人。说不好，都要打道回府了……” “名气，与实力，未必相符。”萧羽说着，却未对陈静凝的前景，如何提议，显然并不看好。 说起来，这几年，除了秦长老择选那次，他还未见过这位师姐出手。 以当时一招败于秦石斐的修为推断，若无任何奇遇，恐怕外门出身的她，对阵上届前辈，真无胜算。 “那个萧羽吗？这便要对上了……” 沙俊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亭内中央，红色长衫，下摆垂地，极为醒目。 旁边的矮个中年男修点头：“听说，他与宇尚缘，似乎关系密切。” “一个依靠旁人提携，外门出身的小子，能强到哪里？”旁边的师弟们，纷纷不屑说道。 “我这段日子，可是发觉，新来的后辈们，都很桀骜不驯啊……”沙俊智淡淡开口，轻轻弹了弹衣袖，似有弦声震动，“难道真以为我修心养性，静修多年，便改换脾性，能坐视不敬了吗？” “可不是，现在的后辈，越来越目无尊长，心高气傲！” “听说，萧羽那小子，还被宇尚缘私下，安排到了那处上宾宅院……” “哼！”沙俊智冷冷一笑，“连我，都得不到如此待遇！你们五大门派，真是不把我，和我师门尊严，放在眼里啊……” 旁边师弟们听到，立刻热血上涌，纷纷叫嚣不平。 吵闹之声，回荡亭外，让人侧目…… 骄阳当空，柳枝青青。 没过多久，开幕之战，便是开始。 众望所归，最先出场，便是花无眠的亮相。 不论是容貌，盛名，还是修为，门派……她都当之无愧，是本届论法会的焦点。 也是因此，陈静凝本当纪念的首场，却无奈，成了众人怜香惜玉的陪衬。 萧羽陪着陈静凝上前，心中思忖，她的心境信念，都是修行不俗，但面对如此强大对手，又是率先出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其实音修对阵，非是差距悬殊，定心为上……” 萧羽慢慢说着，语调如和风，驱散夏日烦闷，看陈静凝默默点头，他的笑容，更是柔和。 当两方出场，许多弟子都涌出西台，围到斗法台前。 因为双方都是女修，相对静视，美景如画，风情独异，各擅胜场。台下众多男修，还未开始，便鼓气喝彩，卖力非常----甚至临场动情，高声求知音，祈道侣之人，也比比皆是。 可说人声鼎沸，极是热闹。 萧羽和贝珠儿、章方仁，自然便在不远停留，助威观战。 中证在台中，提醒预备之后，两人分别有了动作。 陈静凝所使，便是音配之箫；而对方花无眠，则是拿出一支唢呐。 双方施礼之后，中证激发法台护阵，宣布开场。 箫音顿起。 陈静凝也是知道，自己与对方差距，因此刚刚开场，便是祭起琴箫音法，率先抢攻。 与洞箫相比，生性喜静的她，一直使用的便是偏柔细的琴箫。幽幽音曲，若眠细语，婉转轻嘤，自赏自析。 只听一缕丝鸣，清清细细，典雅优美，宛若清泉流水，又如风过林梢，枝叶摇抚。 “噔----噔----” 随着箫音轻轻，陈静凝玲珑的身影，忽然衣衫飘飘，同时发出声声弦音，仿佛琴弦弹拨，与箫音相合，一铮一吹，相得益彰，委婉动听。 萧羽闻此，含笑点头。 二阶三转，“正定”之境…… 为何每届“仙种帖”，都为修行界新人弟子，趋之若鹜？ 除了名扬天下，改换五大门派之机，更是秘传暗通，“试法路”上，均有前辈钦赐，音法化元，无限灌注！ 这等体会，对于新人境界突破，可说帮助极大！若有福运兴隆之辈，只需简单稳固，便能破开瓶颈，直入更高之境。 也是因此，许多二三流门派，明知门下优秀弟子，很有可能，借机改换门庭，依然不会坚决阻挡。便是知道，经过一番试练，所有试法弟子，都将实力飞涨，一旦留守本门，便是未来希望之星…… 146.五十六、开幕之战 下篇 “萧羽师弟，你的体音防阵，师傅之前，也是跟我提起。”贝珠儿看着场中情形，忽然说道。 萧羽转头看她。 “也许，你不知晓，‘功顺峰’中那残篇功法，整理收集之人，其实，便是陈静凝师妹如今所属，我派‘翠箫峰’一脉的祖师……” “哦？”萧羽这倒真是第一次听闻。 两人刚刚对答，这时场中，忽生变故。 只见对面花无眠，一直淡然不动，容忍陈静凝先攻，傲然无惧。听闻低柔箫音，嘴角慢慢挑起，显然是在哂笑。 而当陈静凝体音铮铮，与箫声相合之际，花无眠忽然脚步轻移，慢慢后退。 萧羽听了贝珠儿解释，立刻明白，眼中所见，为何来历。 在他眼中，陈静凝箫音连绵，太过隐弱，威力不佳。但隐约间，箫音缕缕，于虚空萦绕，竟是化作无形音丝，空中飘荡，随声拂动。 而体音一出，箫音相合，仿佛陡然催动令号，激发变化，本是散乱无序音丝，霎时凝结，随着体音指挥，彼此纠缠盘结，竟是形成无形罗网，笼罩虚空。 贝珠儿此时，当然无法如萧羽这般察觉细微，继续说道：“‘翠箫峰’的皇甫青长老，与师傅交情不浅，曾经为我等，简单演示……” “‘翠箫峰’的独门音配之法，是否与音网有关？”萧羽忽然问道。 “啊，这你如何知晓？不错，便是‘还情网’……” 贝珠儿先是惊诧，旁边章方仁却眼神一亮，经过提点，看出端倪。他拉了拉贝珠儿，轻声解释几句，这才让贝珠儿恍然明白，场中情形。 “哼，不愧是即将闯入十大之人，必须有此眼力！”贝珠儿反而拍着萧羽，大声喝彩起来。 旁边弟子闻声望来，眼神打量，都是古怪。 贝珠儿左右回视，神情欣慰。 萧羽淡淡然，从容自若。 章方仁则是低头，有些无地自容。 却看此时场中，花无眠连续后退，但纵使脚步再慢，也已到达法台边缘。 即便如此，她面色依旧淡定如常，见识过陈静凝手段之后，忽然轻轻一笑。 “嘀哩----嘀嗒----” 高亢，嘹亮的唢呐音声，乍然而起！ 一段段节奏明快，耳熟能详的山村喜乐，回荡场中。 与此同时，花无眠随着音起，竟是律动而舞！只见她腰肢弹劲，曲线柔翘，**激情，与一般音修平和淡雅，决然不同，显得如此炽烈，冲击视界。 台下普通男修弟子，先是寂静，转而呐喊哗然，声势更烈！其中也有当年前辈师兄，忍不住热泪盈眶，火热注视，喃喃自语：无愧此行…… 许多新人，这才明白，为何花无眠的威名，如此赫赫…… “花无眠此人，我也打听过的。”贝珠儿笑眼弯成月牙，轻声说道，“她的出身，乃是普通农家，似乎祖上，便多负责红白喜庆，自幼便是耳濡目染……后来成了音修，最终音配，还是选择唢呐……” 萧羽看着台上热舞，仿佛忆起曾经见闻，那异世明星影像，不由露出缅怀神色。 “喂……” 看到贝珠儿师姐拿眼瞪他，萧羽自然微笑，缓缓说道：“其实，不知你们是否发觉。这唢呐音强，盖过了许多细节，她的体音，才是成曲关键。” “你是说，体音成曲？”贝珠儿不由掩口，“果然天才……” “唉，要输了……”萧羽摇头。 “嗯？”贝珠儿还未缓神过来，便见场中局势，陡然扭转。 陈静凝音丝成网，化作“还情网”，是由音防幻阵残篇，推演而来，可说先天主防，后期为攻，也算攻守平衡，然而此等威力锐气，自然不及寻常音法杀伐。 而对面花无眠，唢呐音起，高音如刀，寸寸割裂网丝，将低弱优雅的箫琴之音，完全盖过，仿佛士卒操枪与孩童木刀，声势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音丝罗网迫于压力，只有回缩，极端压制之下，很快缩至近身之处。 然而越是压迫，音丝越是细密，防御反而越见稳固。在这其中，也有陈静凝心境不凡，箫音始终不乱，竟是苦苦维系了僵持。 不过，这已是极限。 对面花无眠，盛名不虚，见到此景，唢呐音曲，陡然扬起，吹出几道高音。场外众人眼中，忽然一亮，不少人眼尖，已是发现数道红芒，倏闪倏隐。 高音之后，陈静凝一直稳定的箫音，忽然断续，慌乱错调。 “这应该，便是‘赤焰宗’绝学之一，炽烈‘血芒’了……”贝珠儿虽实力不成，但见识不凡，由场中情形，推断信息，也是十拿九稳。 “血芒……”萧羽喃喃点头，已是了解。 陈静凝的音丝罗网，便是被那数道红芒冲击，寸寸碎断，溃不成军，音法反噬，元气波动，令得她气息不均，实难为继。 这一断，便是再无翻身之力…… 果然还是实力差距，过于巨大，两人交锋，不过数招来回，一步失，步步乱，转眼，便分出高下。 萧羽暗中一叹。 还是要说，与当日，秦石斐长老择选一战相比，陈静凝确实进步极大！ 能被“仙种帖”选中，再是人情运气，也有本人天资所在。历经“试法路”洗礼，突破瓶颈，她也是天才修士一员。 然而，如今场面看来，却似乎比之秦石斐那次，并无如何区别。 即便秦石斐当初，乃是含怒而发，未曾放水，却也由此而证：这花无眠实力超绝，不愧“赤焰宗”，“第一弟子”之名。 “本场，花无眠胜！” 中证停止比斗，宣布结果。 台下自有花无眠的支持者，欢呼雀跃；也有对陈静凝同情喜爱者，哀叹摇头。 陈静凝下来，神色不哀不怨，但周围仰慕男修，有大胆直白，想要上前劝慰，都被她冷漠无视。 一路走到萧羽等人这边，萧羽自是迈步上前，对着陈静凝说道：“你做得很好，已是尽力而为……先来休息片刻吧。” 陈静凝点头，随着几人回了西侧。 后面不死心的男修们见到，只有恨恨的看着萧羽背影，连章方仁，也无辜牵连，收获不少尖锐目光。 “若我猜测不错，那个花无眠，已然迈入‘天腔境’。” 亭中坐下，萧羽先是开口说道。 “你说真的？我的传闻，她‘试法路’前，可还是二阶四转……” 贝珠儿有些惊讶，看看陈静凝，又是寻思点头：“不过，仔细想来，理当如此。‘试法路’收获，因人而异，那花无眠本就是上届，排名前三的天才弟子！入了一流门派，资源丰富，如今十年修行，因‘试法路’突破，跨入三阶，也说得过去……” 陈静凝并无恼色，想及方才体会，也是同意点头。 她看看那几人，轻笑开口，说道：“无妨，我早知差距，不会因此怨怼。而且花无眠看似高傲，容我先攻，其实也是对我谦让……后来音法对攻，我也明白，她实际有所保留，未出全力。” “原来如此，说起来，她的‘血芒’绝技，也不过小露一角而已……” “以她音舞镇场，若是一般男修，恐怕更是不堪……” 几人又是谈论几句，前场便算是揭过。 花无眠下场之时，因为赢的轻易，虽有同门好友夸赞，本人依旧表情平淡。 反而不远处，沙俊智带着一众师弟们，遥遥冷笑，而身边几人风言风语，直接讽刺她的对手太弱，胜之不武。 花无眠这等境界，自然听得清楚，远远瞥了一眼，毫不在意的回去。 “哼----待我踢掉几个挡路的小石子，再与你做过！”沙俊智一甩红色长衫，也是傲然转头，回去亭中。 周围各门派弟子，见他做派，知道品性的，都是摇头。 北侧观台，“赤焰宗”的引路人，一位剑眉冷目的女修呵呵一笑，看了不远处的“奇曲门”长辈们一眼。 那边修士们自有所觉，却均是不予理会。 “恭喜恭喜！”旁边有交好修士，对这女修拱手言道，“你收的这个花无眠，还是一如上届一般，光彩耀眼啊！” “哪里，不过是对手太弱！”这女修淡淡一声，口中谦虚，面上却不掩饰喜爱之色。 “燕道友……”秦石斐的声音，忽然飘来，“请慎言。” 那女修侧首，看着那边，笑道：“秦长老，算我失言，莫要见怪。不过，各家仙苗，都有机缘，‘试法路’后，无论差异，大多突破。以秦长老见识修为，那个女娃，能走到如此地步，也算幸运……” 秦石斐面色难堪，只能重“哼”一声。 “漠北派”如今没落，超过三阶之后，功法开始缺漏，使得秦石斐的修行进度，不断拖缓，如今还是三阶一转，巅峰瓶颈…… 虽说这在修行界中，也是尊贵之流，但那些天才后辈，惊才绝艳，均是慢慢赶上，压力自然巨大。 而且，陈静凝此人，还不是秦石斐亲传弟子，与他似也有心结，并不任由他教导管束。 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同属“漠北派”，而秦石斐也是引路人……这又如何能够分说？ 147.五十七、惊讶 上篇 此时，有旁边修士，听见两人言语，不由纷纷出声说道：“说起来，接下来的对阵，似乎还有‘漠北派’的弟子----听闻，同那陈静凝一样，也是外门出身……” “对，对，似乎是叫做‘萧羽’。” “对手便是那个‘沙俊智’……” “唉……他们那帮弟子，可把两人言行，散播得厉害啊！” “听闻宇尚缘那孩子，对那萧羽，极为高捧！” “也许是朋友情谊，无需细究。” “但确实有些招摇……” “……” 几位修士议论，自然有沙俊智师门“奇曲门”的长辈，频频看来，却无人理会。但当口语之中，涉及了宇尚缘，惹来前面“万音山”那长老目光，立刻便停息罢休。 不过，既然知道事关东道主那天才弟子，一众前辈修士，自然对接下来此场，更加关注…… 午间，有“万音山”弟子，供上糕点茶饮，让仍需满足口腹的修士，解饥润喉。 午后风起，阵阵吹来艳阳热意。 许多音修，弹拨音配，曲曲幽幽，发出空灵之声，去除烦躁闷气。 此时，萧羽在西侧亭中，正自闭目养神。 小黑已是离开他身，但仍圈在脚下，不动如眠。 其实他面对压力，并不比之前陈静凝稍差。由于沙俊智师弟们，有意无意宣扬，令得萧羽的名气，也是飙升，只是极少正面形容。 因此接下来，他的首场亮相，便成了当日，极为瞩目的场次之一。 亭中暖风轻轻。 不远处，便是陈静凝，同样安静，捧着古籍阅读。 而他们周围，贝珠儿则无法定心，总是时进时出，到处打探她所认为重要情报。 章方仁师兄，理所应当，又被放在门口，阻挡他人打扰。 不多时候，便有中证声音，回荡峰顶。 时辰到，该是萧羽、沙俊智登场。 “嚯----” 沙俊智似乎等得不耐，几个大步，先行上了斗法台， 他的红色衣衫，长摆飘荡，极为惹眼，陆陆续续走到台前的弟子们，大多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好！” “师兄威武！” 师弟们看他亮相，立刻鼓掌，喝彩连连，造起声势。 看这热闹场面，周围人声，也是不断涌起。 似乎对这气氛，极为满意，沙俊智不由微微点头，露出傲然微笑。 也有一些新晋弟子，不明他的来历，四处打听，得了讲解之后，心下立刻对弱势的萧羽，抱以同情。 “估计，没什么看头了。” “确实，大概就是方才，那陈静凝与花无眠，两位道友比斗的再现。” “可不是？两人都是漠北外门出身，对阵都是昔日热门……” “可惜了两个新修，初来乍到，便要打道回府。” “若无意外，该是如此了……” “……” 下面嗡嗡不绝的议论声，似乎让沙俊智更是兴奋。他抬手，抽出了音配横笛。这横笛似竹似金，极为特异，颜色竟与衣衫一致，乃是极为刺目的大红。 只见沙俊智扫视场下，高举横笛，声震四方：“我，沙俊智，必夺十大之名！” 周围议论之声，为之一静。所有观者，表情各异，均有古怪。 十大，论法会后，排名前十弟子的略称，也是尊谓。 “十大，十大……” 忽然，他的师弟们整齐拍手，大声鼓噪起来。 便是在此时，萧羽姗姗入场。 初听“十大”之语，与贝珠儿师姐不谋而合，萧羽暗中会心一笑。 脚步沉稳，他对台下喧闹，视如未见，洒然而行，从容自在。 看到对方，竟有如此沉稳心境，沙俊智眼神一缩，放下了横笛。 “久仰沙师兄大名！失敬失敬！”萧羽笑笑，和声说道，“果然风姿不凡，受人爱戴。” 他的语声不高，但字字入耳，和悦温润，让沙俊智心头一跳，重新打量了他。 “你也算个人才！”沙俊智挺直身形，傲然说道，“今日战后，托我之福，修行界中有更多人，便会知你名号。” 萧羽摇头，淡淡笑道：“我倒希望，不会太多。” 沙俊智不以为然，也不再理他，又是龙行虎步，在台上四处游走，似乎想要更多陌生弟子，熟悉他的风采。 下面议论不断，对于沙俊智的言行品格，自然褒贬不一。不过对于他的实力，却少有人质疑。 也便是说，对于萧羽此场结局，并无多少人看好。 却说西侧观台，花无眠在亭中稳坐，虽是远些，但也看得到沙俊智的举动，忽然轻轻一笑。 旁边有师兄忍不住问来：“师妹，那个家伙，可真嚣张啊！” 花无眠扭头，对着本门师兄，可没有冷傲冰颜，而是笑声清脆，大方说道：“那个沙俊智，我早年倒是认识，本心纯音，修得真性情，也就成了如此。改不了，改过，便修不得了。” 那师兄继续问道：“那么，他与对手，你可是希望他胜，还是对手？” 花无眠摊手，笑容依旧，说道：“我自是希望……那个萧羽能胜……” 周围师兄听闻，都是一愣。 花无眠顿了一下，说道：“他这样招摇，若真到了与我对阵，我可没有萧羽那样，视如平常的沉稳……” 周围同门听后，都是笑起。 “你真是如此想的？”又一个师兄问道。 “不过玩笑……”花无眠笑容淡下，“此场结果，哪里还需推测？” 旁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说道：“那个萧羽，也是运气不好。沙俊智人虽古怪，实力也真不错。” “哪里，比我们花师妹，可是差得远了！” “说得是，十年前，他便是花师姐手下败将，何况如今？” “当然，只是击败对面那个新人，应该足够的了。” “嗯，确实如此。” “听闻萧羽之前，乃是出身外门，音质低下，还是万音山的宇尚缘，徇私送的人情，赠了‘仙种帖’……” “这样混了进来，也该早点离开……” “是啊，若真输得惨烈，恐怕宇尚缘，也该丢些脸面了……” “……” 论法比试，并非一日而决。 开幕之后，所有参会弟子，均可自行安排，随意出入，只要不要误了比试便可。 “万音山”作为东道，自有特权，参会弟子出场，都是极后。因此当下“万音山”弟子们，大多回到各自住处安歇。一般只有对某场比试，有些兴趣，才会滞留于此。 而他们观战所在，便不是位于西侧长亭，而是独占东北角落，几处凉亭。 如今当中亭内，宇尚缘独自站于阶上，遥遥望着斗法台双方。 在他身后，一个身影，正坐在桌前，安静吃着糕点。 “叶师兄……”宇尚缘忽然开口说道。 “嗯？”桌前之人，抬头看来，露出一副俊美的脸庞，颌下长须整齐，却是面白如玉，有着少年稚气。 “你认为，这两人的对阵，该是什么情形？” “会无聊。”叶临青拿起桌上橘瓣，缓缓说道，“定然不如双艳精彩----因为没有那么多女修，疯狂不来……” “……” 叶临青仿佛没有说过那话，正色道：“如果那萧羽，真如师弟所言，那么只要他出剑攻击，便不会输……” 法台之上，中证正做最后提醒。 贝珠儿与章方仁，此时也站到了场外不远。倒是陈静凝，并未跟两人一起出来。 按她说法，一来不喜这般聒噪，何况总有男修相烦；二来，对于萧羽此战，她却出人意料，持有十分的信心。 台下围拢观者，议论仍是不停。 听到那些话语，贝珠儿虽也在担忧，但更多还是恼怒不甘。似乎所有人，对她这师弟，均是哀叹唱衰…… 萧羽在斗法台中，安静沉稳，与面前沙俊智的张扬，对比明显。 中证告诫完毕，便是宣布开始。 “咦？”台下有人轻呼。 场中，萧羽还未动作，却见沙俊智，摆出陈静凝那场，与花无眠一般姿态，傲然站立，不攻架势。 只见他体音轻鸣，带动红衣飘飘，手中虽持横笛，却单臂反转，竖在背后，很是洒然的公示，暂且不用此笛！ 在这之后，沙俊智用空着另一只手，对着萧羽，随意招了招，意态不屑轻蔑之极。 看来，他想复制花无眠那场，同样以压倒性优势，轻松取胜。 台上这般明显举动，场外的弟子们立刻哗然，若真让沙俊智成功，上下两场呼应，这可真有些精彩噱头可言了。 听到台下热烈反应，沙俊智立刻表示满意肯定，他开始用欣赏鼓励的目光，在周围扫视。 沙俊智认为自己可比花无眠，但他是否了解，萧羽与陈静凝，真的能够类比吗？ “沙师兄……”萧羽拔出银沙剑，提醒对面，“我可要来了。” 沙俊智恍若未闻。 咝---- 萧羽的银沙剑，一瞬之后，已是破风而至。 沙俊智仍是稳如泰山，甚至连目光，都依旧未瞧向对面敌手。 场下均是屏住呼吸，他们当然明白，沙俊智这般做作，便是要展现他与萧羽的绝对差距…… 东北角落，宇尚缘的眼神，露出亮光。 沙俊智的师弟们，此时已是攥紧了拳头，只要反击得胜，便要高呼喝彩。 而西侧后方观台，花无眠忽然重重哼了一声，骂了一句：“这个笨蛋……” 剑风临面，幽幽梵音，冲入沙俊智的耳中。 148.五十七、惊讶 下篇 沙俊智刚要反应，忽然面色一变，冷汗顿下。 这声势，这意蕴，仿佛一股不可抗拒之力，悄然锁住他的身形！ 而稍一辨识，便不知觉间，有股迷惑心神之意，让他茫茫然，只觉身边江潮卷浪，深情吸引，便欲化作岸沙，默默退去…… 意识虽然清楚，但片刻的失神，再看来剑，已到极近！ 按照沙俊智的考量，原本是要潇洒避开，躲闪几招，再用凌厉反击，令得对方溃败。 然而，萧羽剑技，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剑配之法，极情极意，竟能影响他的心志行动，延误战机。背在身后的横笛，完全无法在这片刻间，施展绝学抵挡。 “哗----” 不得已下，沙俊智忽然体音暴起，音声如涛，一股磅礴气场，猛然展开，罩住场中。 不敢再怠慢的他，全力使出动作，一边扭臂，将横笛击向来剑，一边撤身，意图后退几步，重新把握主动。 然而，银沙剑在半空一个转折，轻轻巧巧，直接命中横笛。 “呛----” 一个是被动无意，一个是主动相击，力量在接触时迸发，沙俊智顿时一震，拿捏不住，横笛几乎立时脱手。 音配之物，自然有奇异联系，沙俊智音元流转，又是引回横笛，重新把握。 然而萧羽剑势如潮，一浪接着一浪，自由挥洒，轻松写意，娴熟之极！ “呛呛呛呛……” 银沙剑与横笛对击，金玉之声连绵不绝。 沙俊智完全被他剑势压制，脚步紊乱，踉跄后退，狼狈不堪。 可恶啊---- 越是如此，他的恼怒越是高涨，体音随心激烈，气场之内风卷呼啸，声势可说骇然。 然而，在这声威之中，对面萧羽怡然不惧，起落进退，轻松灵动，更是因之反衬而出，他的云淡风轻，潇洒不羁。 “呀呀呀呀！” 沙俊智狂怒如牛，双目红光更盛，终于不愿被动，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扳回场面。不顾剑刃加身，他横笛前刺，笛孔爆出尖利鸣叫，直撞向对面萧羽左胸。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便是萧羽剑配，已是达到随心所欲，不滞于招境界。 只见银沙剑遽然回转，仿似早有所料，空中灵跳，“吱----”地切过沙俊智的横笛，将他这破釜沉舟一招，轻松化解。 因为用力过猛，此招一过，沙俊智可说空门大开，若是萧羽进击，必是再无可挡。 而在此时，萧羽忽然收招，错步后退。 两人重新分立两边，如同开场之初。 萧羽持剑，沙俊智拿笛。 但看当下，两人相互对视，均是长身挺立，若无方才那一番出人意料的进击，恐怕谁也看不出，这两人胜负之势，已是彼此互换。 热风拂来，扫低一地青草。 台上静默，台下也是尚未回神。 所有观者，都是猝不及防，便被形势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 斗法台上，萧羽一脸平静，但沙俊智的脸色，由白至红，又由红变青。 周围的寂静，让沙俊智越来越是难堪，仿佛那些难言的目光，都在他的脸上来回，**辣的鞭挞。 “好！好！” 贝珠儿的声音，忽然响起。 只见她与章方仁，本站在人群一角，并不起眼。然而如今卖力的鼓掌喝彩，这在当下静默之中，便显得异常突兀。 几声高呼，令惊讶的众人，也恢复过来，开始议论。 方才对战的整个过程，其实仅仅片刻之间，能够最先反应过来，肯定便是之前，不是那般坚定本场结果之人。 贝珠儿当然便是其一。 她为何给萧羽定下“十大”约定？ 这当然不是盲目。 要知道，作为最信师傅话语的她，其实心底，早有更多的期待。因为郭芊兮口中的萧羽，可是一个处处带来奇迹的家伙。 台下重新喧闹，台上可不会一直停顿。 看到对面萧羽好整以暇，衬托他自己如同小丑一般，沙俊智脸色铁青，深受刺激。对于他来说，也许形象的丢失，才是最最严重的失败！ “小子，你找死！” 沙俊智怒发冲冠，猛然大喝一声。 只见他重整气息之后，不再藏私，端起横笛，放于唇边，笛声乍然而起。 要是说来，沙俊智的实力，当然不会差劲，他的笛声明亮，如风卷重峦，跌宕起伏，音律激荡，透彻清朗。 “咄……咄……” 气场之内，沙俊智的体音转变，轻忽缓缓，无笛声之清脆，却有小鼓之奏点。 高起笛音，配合体声鼓点，段段奇峰，婉转巧妙，如同村乡之喜曲，城郭之小调。 便在音开之时，沙俊智整个人，忽然随曲而动，红衣转摆，脚步点跃，一个扭身，便到了萧羽身前。 “嗖----” 风起。 萧羽轻轻一退，衣袂飘飘，毫厘之间，避过对面影中，陡然卷来的音刃。 再看沙俊智。 跳跃，旋转，翻腾，缓柔…… 曲意百变，沙俊智的身段，也随音曲，化作音元迷符，与之前花无眠的**舞姿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舞曲虽美，每每不经意处，却都是杀机隐隐，防不胜防。 随着萧羽左闪右避，两个人影你进我退，距离暧昧，远远望去，看不出任何刀光剑影，反而如同配合默契的舞伴，随声而动。 沙俊智越跳越怒，也是越跳越惊，他的衣袂长摆，在跳跃与翻转中猎猎飘舞，红色的团影，使得他如若绽放的玫瑰…… 台下观者，却反而看得开怀，纷纷叫好起来！ 谁能想到，堂堂音修名士，随曲舞动，竟是如此好看，赏心悦目！ “喂，谁知道沙俊智道友，此舞是什么名堂？” “这你也是不知？” “之前他的同门，便是吹嘘，声称他已掌握‘奇曲门’成名绝学，‘乱花渐’……” “乱花渐？” “一听此名，就知功法之奇，无以言表……” “若这是绝学，看来沙俊智已怒，全力而攻啊……” “面对此法，那个萧羽也是顽强，竟然撑到此时。” “但似乎，他并无多少慌乱啊……” “……” 花无眠当下，却起身，站到了亭前，远望斗法台，皱起了眉头。 旁边有师弟问道：“花师姐，既然沙俊智使出绝技，那个萧羽，这下该是无力回天了吧？” “不……”花无眠缓缓摇头，“沙俊智……太冲动了……” 萧羽当然并无落败之念。 他想起之前，贝珠儿师姐特意寻得的情报：“‘乱花渐’，虽是地音境，难得的音配技法，但对音元，身法，体力，意志……要求极高！任何人来，都是消耗极大，不可持久。只要行‘拖’字诀，到了后面，便可胜算大增……” 不得不说，贝珠儿自身修行，马马虎虎，对他人分析，却似模似样，很有几分道理。 “……他瞧你不起，若是能一开始，便杀他个措手不及，激怒于他，虽说危险，但必可换来最佳机遇！” 萧羽此时，看起来，仿佛在执行贝珠儿师姐策略；实则，乃是自有思忖。 有着雄厚气场支持，他能一边躲闪，一边犹有余力，观察对方一举一动。 胜利，不是他萧羽，来参加论法大会的唯一目的，见识优秀音修手段境界，才是最初，也是从未变化的首要期望。 沙俊智，乃是首战初遇的对手，也是极有价值的分析对象…… 要知道，萧羽的“临江畔”，与“乱花渐”极为相似，也是化剑舞，动情音的高阶音配之技。 在萧羽眼中，此刻恼羞成怒，并未留手的沙俊智，整个人，如同采蜜不停的蝴蝶，腾跃飘飘，不停舞动，难以捉摸。 与沙俊智这番动作，一一对照，更能发现以往，从未刻意关注的角度，方向。 受益匪浅啊…… 若是沙俊智知道，此时萧羽拿他当作练功对象，绝对怒气再提，冲冠暴跳。 艳阳高照，峰顶笛音昂扬，阵阵惊鸣。 论法大会的预选，并非真正的音修拼法，大家都是低阶弟子，虽有天才跨步极大，不逊前辈，但更多修为不深，无益久持。因此每场比斗，均有时辰限制，到了时限，未分胜负，自有中证决断。 沙俊智的笛音快舞，看似压着萧羽，但越是后来，越是可见萧羽的从容轻松。 可说急红了眼的沙俊智，对萧羽的本领修为，越加难以捉摸，大惑不解。 要知道，“乱花渐”，除了难以测度的近身隐杀；曲调舞意，更带有极大的迷惑之能。即便同阶修士，也会在感受见闻之时，心**鸣，蓦然迷神，难以躲避之后的杀招。 然而萧羽举止神情，完全没有异样，仿佛对这迷惑免疫，绝无影响之态。 持续久了，台下弟子们，也瞧出了其中关窍，议论纷纷。 “这萧羽，其实也不算多差啊！” “是呀，虽说一直在被压制，但完全躲闪了攻击……” “而且总是觉得，他的动作，比对面的沙俊智，更是轻盈。” “这样一说，确实如此，单看玄妙，似乎萧羽身法脚步，更有深意……” “……” 说说热闹，谁人均可。但真正看出要点，才是高人。 “这一局，若是僵持最后，恐怕，真是那萧羽胜出了……”花无眠看到此时，忽然幽幽说道。 身后师弟说道：“花师姐，确实如此，这沙俊智太不冷静！若是他能稳下心来，也许扭转局势，轻而易举……” “不，你错了，我们都错了……” 花无眠看着前方，轻轻叹道：“我们轻视了那个萧羽……他，根本不是之前预想，孱弱之辈啊……” 149.五十八、首胜 上篇 东北亭中，清静如昔。 宇尚缘从方才开始，便已是不再继续观看，而是回到椅上坐下，久久无言。 “看你脸色，似乎觉得古怪？”叶临青吃着瓜子，随意问道。 “很奇怪。”宇尚缘看着外面天空，皱起眉头，“他的剑配之术……难以理解……” “嗯？” “虽说精妙，也是娴熟，但为何是……这样正统，没有初见之时，那特异神机……” “嗯，确实。”叶临青严肃点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何况这两人样貌不匹，心无灵犀，实在不适合对舞！” “……” 法台之上，中证已是提醒，时辰将至，再无胜负，恐怕就要亲自裁决。 汗水淋漓的沙俊智，忽然镇定下来。 毕竟是曾经天才一员，他已是恍然，恐怕萧羽所用对策，便是故意让他全力攻击，持续消耗，无法正常保留体力。 而他当下状况，也确实不容乐观，基本快要到达极限。 无论如何稳固气势，沙俊智也是知道，自己想要一时片刻，压制对方，是绝无可能了。 想到此点，他寻个间隙，抽身后退，笛音平缓，结于尾声。 之后，沙俊智勉力把自己呼吸，控制下来。 “你的伎俩，我已经看明白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猛然一个纵跃，又是舞动而来，但此时，被证明无效的笛音干扰，使他果断放弃吹奏，全凭体音气场，加持其身。 笛曲不再，但玉笛化为兵器，挥舞之间，音元催动，阵阵声声，更是气箭尖利。整个身影，少了张扬优雅之态，却更多了锐气果断，气力集中，声势与方才霎时不同。 萧羽试着躲了几招，却发现有些勉强，若不全力以赴，恐怕无法如之前那般轻松。 这一个照面，让很多观者，看到不同，均是双目亮起，连连夸赞。 然而沙俊智也一改之前狂妄，不再顾及台下，分散注意，而是沉默无语，眼神直盯着萧羽，显出一股杀气凛然的严肃。 台下师弟们看到此景，立刻闹腾起来：“沙师兄，这才真是认真了！” “方才都是让着后辈！” “萧羽也不是太差，让师兄生起斗志了！” “……” 所有关注之人，也是纷纷议论，看看沙俊智这样，是否成为扳回场面的契机。 沙俊智改变之后，身法更是飘逸，笛音气箭飘忽，想要再次攻击过来。 然而，此时对面萧羽，忽然轻笑出声，也是一个潇洒俊逸的姿势，同样舞动起来…… 临江畔！ 如今经过对沙俊智的音舞熟悉，他不但提升了自身感悟，更将“乱花渐”的套路走势，摸得七七八八。 “你有‘乱花渐’，我有‘临江畔’。便来看看，谁的技艺更加精湛！” 临江有剑舞，极情动人心。 萧羽的身折剑飞，在外人看来，比之沙俊智的成名绝技，更要俊雅几分。 一招一式，看似轻巧写意，但与沙俊智音元相击，爆发闷响，直震得沙俊智气血浮动，咬牙切齿。 未曾料到，萧羽竟有如此雄厚音元，初始硬接了几招，沙俊智已是连连崩退。 由此而见，近身猛攻，又是未能奏效。 贝珠儿立刻欢喜大笑，鼓掌喝彩。而她身边，章方仁师兄竟也喜笑颜开。 同类技艺相拼，师门绝技，压人一头，当真也是与有荣焉！ 沙俊智退到台旁，本便恼怒，如今忽然发现身侧，有人叫好，扭头看去，发现贝珠儿对他挤眉弄眼，怒气又是升腾。 “‘漠北派’，不过三流，哪有什么绝技？不过画虎类犬，惹人耻笑！” 随着辱骂出口，笛声尖利，划破天际，沙俊智大吼一声，再是扑来。 只见他红衣飞舞，兔起鹘落，与萧羽两人，对舞成影，音鸣成线，身形矫健，不分轩轾。 一个笛声呼啸，一个剑吟悠长，两人彼此交错，此起彼伏。 沙俊智仗着经验更足，每每点地而跃，笛音化箭，都是奔着萧羽弱处。 而萧羽动作轻灵，剑意飘忽，不但抵挡音元，更能就势反击，冷静机变，丝毫看不出初入修行界，不过数年的新修。 场边贝珠儿，之前和章方仁说好，此场敌手讨厌，只要出现颓势失误，便会立刻鼓劲吵闹。 “奇曲门”的一众门人，早是发现两人针对，不时狠狠瞪来，却让贝珠儿师姐全部无视。 贝珠儿发现，随着刚才两人临近，扮了鬼脸，那沙俊智之后拼斗，虽不在意其他观者，但对自己这边，似乎独独有所感应。 于是，贝珠儿如同发现珍奇，更是变本加厉，只要萧羽占到一丝上风，她便立刻娇笑大叫。连萧羽听到，都有些汗颜，觉得夸张。 然而，显然此种方式，对沙俊智而言，确实有效。 后来，他实在忍耐不住，一边应付萧羽，一边开口，恨恨言道：“你们门人，都是只知傻笑的吗？” “笑入耳中，随人自取。你说傻，便是笑你傻吧……” 萧羽虽对师姐小聪明不以为然，但对外人，可是一致。 “哼！” 两人在场中，都是提高速率，不但音波激荡，更有舞姿炫目。 时限将至。 随着体力不支，沙俊智终于再次失却冷静，举止愈加急迫。 乱花渐，本便是乱中取胜，惑敌占先的功法。自身静定，心意平和，是基本要求。 沙俊智一向展示智珠在握，胸有成竹，面对对手，藐视不屑，仿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这样状态，本是与功法挑拨惑乱之意，极为符合。 然而如今他遇到萧羽，本来便是轻视，错看彼此实力对比，发觉错误之后，没有立刻放低身段，反而急于求成，猛追死打，导致体力音元，消耗过剧。 偏偏萧羽也有同类技艺，互相拼比，根本奈何不得。 这些种种，导致沙俊智，始终难以真正平静。 他有预感，若是这样结束，必然会被中证，断定负方。 台下的杂声，一直未停，所有人都看出此场结局，定然与之前猜测不同。 大会之前，已是放出狂言，预备闯入十大的沙俊智，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冷静？ 他能冷静才怪！ 这样拖到后面，产生结果，绝对不是他能接受！ “萧羽，你不要怪我！” 随着一声喊叫，沙俊智趁着空隙，忽然抽身而退。萧羽淡淡注视，并未追击。 到了后面，只见沙俊智用口叼住横笛，蓦然一个旋转，猛地抽拉出腰间红带。 “蓬----” 一袭宽大红衣，完全敞开，化作大伞，向着萧羽罩来。 萧羽剑光闪烁，霎时便将红衣断成碎片。 然而，随着布条飞散，重新出现眼前的沙俊智，显露半身，乍眼望去，诡异非常。只见他精壮上身，筋肉盘结，本是健康肌肤，竟是不知何时，画满了红色纹路，细瞧之下，仿佛玄文音符，隐隐幽鸣。 “音纹？！” 有见识者，惊叫出声。 “嗯？”坐于亭中的宇尚缘，耳目可敏锐，忽然起身，认真瞧向中央。 “叶师兄……”他轻声说道，“这似乎，是你的手法？” 叶临青瞧了一眼，正色说道：“我可不与男子，肌肤相触----除非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 却见此时，沙俊智身躯乍响，那些红纹细路，在体音催动之下，竟纷纷颤动起来，仿佛自有灵性，扑扑欲飞。 “萧羽，若不是你，恐怕这底牌，也不会首场便露，着实可恶！” 沙俊智双目红芒大盛，体音轰鸣，威势凌然，冷冷语音，也雄浑巨响：“有我音纹在，片刻之内，便如全身音窍，开定双倍！修为加持，巨力附身，你，便给我输吧！” 开定音窍越多，与天地自然，契合越密，无形伟力加身，一举一动，都有显现，若能掌握，自非之前可比。 “砰----砰----砰----” 沙俊智昂首阔步，每一动作，都带动周遭齐鸣，虚空震动，声势宏大。 “轰----” 一拳，撕裂狂风，向着萧羽重重砸来。 见此威势，台下众人，都是齐声惊呼。 音纹，在修士之中，并不常见。 通常，都是普通凡夫，无法成就音体，不得已之时，转而研究如何依凭外物法门，类比开音定弦，获音法加持。经年累月之下，最终得此成就。 如今沙俊智竟然寻得该法，似有转化，能倍开音窍，修为一时暴增！ 不过，明眼人见得，都是暗中摇头。 音窍开定，早有极数，与体弦音韵契合，越是深究，越有玄妙。平白倍增，扰乱音体，实非有益。 不过眼下沙俊智，仅借一时之力，还是不生音法，单纯近战拼斗，也不能算是无用。 众人惊呼声中，都是看向萧羽，不知他如何应对。 而再看萧羽，面对此拳威势，毫不退避，当拳风临身，竟也舍了银沙剑不用，左手单掌迎去。 “嘭----” 一股沉闷之声，传遍四周。 所有观者，均是目瞪口呆。 萧羽脚下，纹丝未动。 他竟能以单掌，生生止住了那拳冲击！ “什么？！”沙俊智感受拳头所在，如海般雄浑，不由惊叫出声，“怎么可能？！” 这是音元深不可测，还是天生填海神力？ 不等他再言，萧羽已是抖手一甩，便将沙俊智扯得不稳，咚咚咚，侧步而退。 150.五十八、首胜 下篇 “呀啊啊！” 沙俊智不愿相信，双目通红，如咆哮之熊，再次于轰然音响之中，合身向着萧羽扑去。 面对方寸大乱的对手，萧羽神情不变，轻松错步，便摆脱他的气势笼罩。 “倒----” 随着话音，右臂化作鞭影，重重抽在沙俊智的背上。 “噗通----” 沙俊智倒地，久久不起，身上音纹，暗淡不颤，再度归于平静。 “此场，萧羽胜！” 中证声音，响彻峰顶。 西侧观台。 花无眠看着场中结果，许久没有言语。 一旁师兄弟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她在思考什么。 大会之前，沙俊智一直声称，花无眠才是他的唯一对手，而花无眠不置可否。两人也算相安无事。 如今，沙俊智输给了会前，并无多人看好的新人后辈，再看花无眠的神情，却似乎恼恨，更甚于惊讶。 “这个蠢人……”花无眠忽然轻轻啐了一句，“真以为此届，号称有史以来，最强一代，真是虚名吗？” 她咬了咬牙，转身回去：“一直抱着以往眼光，不思进取，真是输得活该……还怎么赶得上我……” 另一边，“龙武宗”的弟子所在，那个曾经骚扰陈静凝的男修，骑跨在亭边石栏，一边剔着牙，一边眯眼，看着场中。 “呸----”看到沙俊智失败，他吐出细签，厌恶说道，“真是饭桶……” 他招招手，后面立刻有师弟赶了过来，躬身道：“马师兄？” 也不正面对着来人，马德武直接冷声问道：“打听清楚了？” “没错，就是这个萧羽。” “哼----”马德武点点头，冷笑自语，“还以为什么来头，不过是宇尚缘那小子，山下结识的朋友……” 他眼珠一转，看了看后面，一个师弟身影，忽然笑笑，说道：“花无眠与沙俊智，虽说互不想让，其实也是朋友。如今被萧羽这小角色击败，恐怕到了后面，花无眠遇到，定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跳了下来，走到那个师弟身边，低声笑道：“若这萧羽，真是运气逆天，能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我处，咱们新仇旧恨，自然都会一起清算！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那师弟不敢抬头，恭声说道：“师兄说得甚是！” “哈哈……”马德武大笑声中，拍着他的肩膀，“放心，你的仇，逃不掉的……” 东北亭中。 发现启用音纹的沙俊智，最终依旧败于萧羽手下，宇尚缘与叶临青两人，又回到桌前坐下。 “叶师兄，你怎么看？”宇尚缘对他问道。 “用眼看！”叶临青一本正经回答。 “……” “好吧，我便随意说说。”叶临青脸色不变，继续说道，“如你所言，此人的实力变化，若是藏起，总有痕迹可循……然而，他又有何必要？” “以他展现出的超凡神力，若是使出真正剑技，”宇尚缘露出回忆，“本场不会如此拖沓……” 叶临青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轻画：“天地音清，入耳成神，目中所及，不真不虚……” 寥寥几笔，萧羽持剑形象，便在桌面呈现。 他伸手一拍，水痕陡然震动，顺势流转，竟如活来一般，显现出方才场中，萧羽所用“临江畔”的几招。 随着水画舞动，一阵清音幽幽，透出桌面，仿佛那水人成真，驱动体音，舞剑攻伐…… 片刻之后，清音停顿，水痕被天地之力，驱逐打散，化为雾气，升腾无踪。 宇尚缘一直看着，沉默无言。 “音配更属技艺，可藏可用。”叶临青浅浅一笑，“但若这萧羽真是剑才，总会展现不同……” “人生在世，谁人都有秘密，我不会纠结。”宇尚缘也是温和笑起，对他抬手相请，“此处结束，没什么可看……我们便去山门转转。” “好，请！” “请！” 沙俊智下台之时，乃是低头无颜，由师弟递上旧衣，围拢上身，快速逃开。 而萧羽不慌不忙，在沙俊智之后，缓缓走下。 随着他的走动，周围观者，都是注目，好奇或是探究，不一而足。萧羽也是久经场面，丝毫没有怯惧之意。 看他下来，贝珠儿立刻拉着章方仁迎上，此地不适合说话，便是簇拥着他，向着西侧而回。 一路行来，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炽热复杂，连贝珠儿在旁，都是暗叫吃不消，发现萧羽淡定，心中暗自佩服。 北侧看台，秦石斐面上毫无表情，别人恭贺，他也客气回应，但谁也看不出他的真情实意。 不远处安坐的燕赤君，目中发光，紧紧盯着正自回去的萧羽。 待到他隐在西侧不见，她却是回首，对着秦石斐笑道：“竟是一个剑配种子，能够如此击败沙俊智，可见，未来‘漠北派’，世俗征伐，声名必然更盛！” 秦石斐遥遥点头示意，却无言回复。 萧羽在贝珠儿和章方仁簇拥之下，回到西侧亭中。 “你回来了。”陈静凝抬头一笑，神态平静，似乎对他取胜，丝毫不以为奇。 萧羽含笑点头。 “哈，师妹，你未临近，不能细瞧方才场面，真是遗憾！”贝珠儿上前，拉着陈静凝，话语不断，眉飞色舞的描述起来。 在她口中，萧羽定然是慌张不堪，而自己带着章方仁师兄，必然是场外发力，功劳至伟…… 章方仁在后，无言的呼出口气，闭目转身，自觉去了门口静坐。 萧羽却是笑意不变，等贝珠儿停歇的间隙，对着陈静凝说道：“过了一场，已是不枉此行，后面如何，你想看便看，若是无聊，便跟着师姐在山中逛逛吧……” 贝珠儿一听，立刻明了他话中之意，瞪他一眼，大声说道：“怎么，嫌弃师姐我，觉得我在此啰嗦？” “师姐误会！我怎会有这样想法？”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为你筹谋划策，方才场边嘶喊，嗓子哦度快哑掉……结果，你胜了一场，就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师姐，是师弟说错，勿怪勿怪！师姐神通广大，义薄云天，我正有事情，只有师姐能够帮忙！” 萧羽抬手，声音温和，不着痕迹的打断了贝珠儿。 贝珠儿听他语声，不由平和下来，挺胸说道：“哼！你还有事？只管说来！” “师姐，你当年在外门，可还记得，一个名为‘岳小昌’的外门弟子？” “是那个家伙，他可算小有名气，我也知道。”贝珠儿耸耸肩膀。 萧羽微笑点头，说道：“他是我的好友，对于论法大会，甚是向往。等师傅来过，还请师姐帮我求情，能否请师傅，去到外门接他一回，也算圆了他一个心愿。” “好吧，此事就包我身上。”贝珠儿拍着胸脯说道，“不过，问归问，若是师傅不答应，我也没辙……” “这是当然。” 几人在屋中围坐，气氛也是极好。 “那个沙俊智，这下可真是出丑了。”贝珠儿又是说起方才，眉飞色舞。 章方仁在后面，忽然出声说道：“师妹，你也要小心，方才你在台下大呼小叫，他对你可一直咬牙切齿，不知是否怀恨在心。” “什么大呼小叫？我那是策略！”贝珠儿不当回事。 萧羽说道：“师兄多虑，我有感觉，他傲到极点，未必愿意事后使用手段。” “再是大度，输了就是输了，都不会好受……”章方仁忍不住说道，却被贝珠儿瞪眼打断。 转而，贝珠儿笑着对陈静凝说道：“静凝师妹，他这人口拙，可不是说你！” 章方仁这才明白，连忙道歉，再不言语。 “世事如此。”陈静凝阖上手中书，淡笑说道，“有人赢，必然有人会输。比出优劣，比出长短，比出高低……这就是争斗的本质。” “师妹说得没错。”贝珠儿点头，脸色认真起来，“我在台下的手段，你们可以说简单幼稚，但不能说不光彩。论法切磋，不是单纯比试修为，还有心境，态度。若是单比谁更有威力，要‘试法路’何用，那些门派前辈，也不必场场观战，直接询问战果即可！” 萧羽听了，欣赏点头。 贝珠儿的修行不成，但她确实有着独特的视角，能注意被人遗忘的细节。 “说也说了，我还是出去，再打探一些！”没有正经片刻，贝珠儿又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兴致勃勃走了出去。 “我还是觉得，师妹是在这里玩闹……”章方仁看她走远，低声说道。 萧羽之后，还有其他弟子，上台比试。 但萧羽简单瞧了片刻，便失去兴趣。 与花无眠，沙俊智这等水平相比，此时登场的三流门派弟子，确实相形见绌。 只见这些弟子，来时踌躇满志，下台彷徨无依，还好都是一时人杰，“凡气境”也锻炼信念，心志坚定，很快便会走出低谷。 萧羽经历丰富，数个印阵世界探索，修为虽未剧增，但眼界心态，已是不断提升，即便意图在论法大会，拓展见识，也不是那般急迫。 许多低阶音修弟子，不过出手数招，他便已了然于胸，大约估计出路数手段。这种境界，也是不输于多年修行之士了。 今日之后，又比了几场，他大多都在亭中，远远眺望，若有兴趣，才是近场观察。 151.五十九、暗流 上篇 一日便过，转眼到了隔日。 按照安排，今日并没有萧羽的场次，他照例留在亭中，却并非场场去看，大多听贝珠儿师姐讲述。 “咱们漠北弟子，除了你和静凝师妹，剩余运气，还是不错！”贝珠儿刚刚回来，对着闭目修行的两人说道。 “都赢了？”萧羽接口问道。 “前三场，侥幸取胜。”贝珠儿有些洋洋得意，“跟我预料，差不上许多。” “也就是说，接下来，我该与解真对阵？”萧羽平静问道。 “如果没有意外，当是如此。”贝珠儿看了他一眼，犹豫问道，“你们……当年的私仇，仍是未解？” 萧羽轻轻一笑，说道：“我说作罢，他可会愿意？” 贝珠儿吐吐舌头，不再追问，继续说道：“嗯，接下来，还有一个师弟没有出场，是叫，郑楠庭……他的运气，不是很好，听说对手，也是强劲，曾经是个散修，经验丰富……” 便在此时，萧羽忽然面色一变，起身说道：“我先出去走走。” 等萧羽离开不久，章方仁远远便见到有人过来，看清之后，连忙起身站起，行了一礼。 “秦长老好！” 贝珠儿和陈静凝一边起身迎接，一边心下恍然，原来，萧羽是在躲开这个前辈，试法路的引路人。 “不在吗……”秦石斐冷着面孔，扫视一圈，也未留言，转身而去。 万音山中，仙云萦绕，常年不散。 萧羽缓缓走下锻星峰，在山路观景而行。 花香鸟语，伴着峰顶飘扬而下，段段玄妙音声，如此惬意悠闲。 大概因为众多来访者，俱是会聚峰顶观战缘故，萧羽一路而下，发现路人较之初来时，稀少得多。 还想着是否碰见熟人，结果在半山腰处，他便恰好遇到宇尚缘。 “咦？”宇尚缘有些吃惊，“萧兄想要去哪里？” “没有目的，不过闲逛----对了，你们可有较为僻静，又可观战的位置。” “峰顶观台，有何不妥？”宇尚缘奇怪问道。 “并非不妥。”萧羽笑笑，说道，“只是暂时不想，与一些人计较。” 宇尚缘偏头想了一下，温和微笑点头。 有他在前带领，两人循着另一条山路，来到了侧旁“游栾峰”。 此峰漫山青翠，俱是古树蔓藤，灌丛高密，似乎人迹罕至，十分幽僻。 “缘儿……” 两人刚刚踏入林中，便有一股悠悠语音，不知来处，随着沙沙枝摆，回荡身边。 “……你带了何人？” 萧羽知道这是高人传音，敬肃不语。 宇尚缘也是躬身，对着前方空处施礼：“回大长老，是我的朋友，也是本届参会弟子之一。我带他来，是想寻一‘拟音室’观战。” “进来吧。”那声音淡去，未再出现。 两人再次施礼谢过后，继续向前。 “此处林木，皆是大长老法域囊括。”似乎知道萧羽疑惑，宇尚缘轻声解释说道，“任何人，在此峰中，细语轻言，举手投足，都逃不出大长老听音感应。” “万听……”萧羽恍然，喃喃自语。 “对，那便是三阶二转，才可初步掌握之境。”宇尚缘点头说道，“天腔境后，奇声不可闻，但己必明义。除了耳力，更需打磨六感，明了天地音律，万物之言……”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一处洞府。 府前有弟子守卫，但宇尚缘在旁，自然一路通行。 洞府之内，廊道曲折，他们走走拐拐，没有多久，便进了一处四四方方，干净整洁的房间之内。 一入此屋，立觉空荡，除了紧贴墙面，孤直竖立的石台，完全没有多余布置。 “萧兄，请稍候片刻。” 宇尚缘便走到那石台之前，简单操作，开启机关，随之，一道无形音波，传递而出。 萧羽瞬间感受，那石台似有某些复杂通路，构建音阵，音波震动之下，与外部交互。 宇尚缘摆弄完毕，回到萧羽身旁，盘膝坐到地上：“此处‘拟音室’，为免‘音境演化’阻碍，无法摆放更多物品，有些简陋，不要见怪。” “客气了！”萧羽也是与他一般，席地而坐。 成就音体，对于日常污秽，本便自行排斥，何况萧羽体修星光，百尘不沾，更是随意。 未等多久，石台发出轻微震鸣，一颗宝珠，缓缓升起，到石台之上，受到音法刺激，放出柔和光芒。 “此乃奇物，‘合音珠’。”宇尚缘简单介绍说道，“修行界中，除了万音山，大概未有其他门派，会有此物出产……” 说话之间，萧羽冥冥音识有感，一股无形波动，自“合音珠”之内悠悠传出，到了光滑四壁，无法穿透，却又折射回来，彼此交错。 陡然之间，一个声音在室内响起。 “……本场胜者，欧阳伦！” 萧羽一惊，转而发现，“合音珠”的光芒，在石台周围，洒下光影，竟成了锻星峰顶，斗法台的模样。 音影缓动，虽无色彩，但纤毫毕现，灵动如生。 方才出声，正是场内中证模样。 “欧阳伦？”萧羽凝视那个人影，辨别出了他的铜钹。 而他对面，那个手执音配铃铛的身形，可不便是郑楠庭？ “你认得他？”宇尚缘轻声问道。 “有过数面之缘。”萧羽点头应道。 此时，斗法台上，欧阳伦走到正中，与郑楠庭相对而视。 光影模仿，如此清晰，竟连两人表情，也有九成仿拟。欧阳伦看似微笑，对着郑楠庭点头，而郑楠庭并无动作，只是面无表情。 “真没想到，你我二次再见……” 欧阳伦压低声音，缓缓说着，却不知“合音珠”连此细微声响，都能明辨：“当年漠北外门，一线之隔，未能得帖……如今，算是报了……” 郑楠庭动了动嘴唇，也是轻声回答：“本来，你便更强，我输得心服口服。” 欧阳伦笑眯眯的点头，走下法台。 此时，宇尚缘忽然说道：“原来，他与你们‘漠北派’，还有过节。” “算不上过节，曾有切磋之事……”萧羽简单描述几句。 “我却知道此人……”宇尚缘顿了一下，说道，“他在散修之中，小有名气。后来不知如何，入了‘日行庄’，拥有了一张‘仙种帖’，从而参与会中……” “看他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定要参与论法大会，便是知道，此人性格坚韧，非是寻常……”萧羽评价说道。 “日后，若是你们遇见，你还需多加谨慎……”宇尚缘轻声说道，“此人能屈能伸，隐忍非常。心性不能说狠辣，但果断无情，也是有名……” “多谢劝告！” 宇尚缘犹豫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本次法会，欧阳伦低调从事，一直跟随‘玄冥派’左右，似乎并不显眼。其实，他的真实实力，恐怕早已超过沙俊智，乃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萧羽认真点头，他也知宇尚缘，为何会有迟疑。能够将来访众宾，底细隐秘，查得如此详细，“万音山”在阴暗处，定然有着各种布置，不好言明。 能够对他坦言，也是宇尚缘的真心实意。 “谢谢！”萧羽再次诚恳说道。 宇尚缘知他明了自己苦衷，甚是欣慰一笑，更有知音之感。 “其实，若无意外，你们场次安排，应该不会相遇，我倒是杞人忧天了……” 萧羽闻言一笑，轻轻向后，抬头，看着“合音珠”演化的峰顶仙云，那悠悠之意，如此闲淡。 “我的下个对手，应该便是解真……” 宇尚缘闻言，温和笑道：“经过一轮预选比斗，淘汰半数，总有相识之人，互相对上，这也难免。不过，此时尚有数场未决，此时断定对手，为时尚早。” 接下来，两人又观看了数场拼斗，间或有精彩呈现，宇尚缘便寥寥几句，清晰阐明关键，很多，都与萧羽不谋而合，令两人大感畅快。 之后，当两人出了“游栾峰”，尚有些惜别不舍。 刚回到“锻星峰”，萧羽便被贝珠儿拉着，连连叫道：“我的推算，出了些差错！原本料定该赢之人，结果却是输了……真是奇怪，不合常理……” “慢些，慢些……不算什么大事。”萧羽笑笑，让她一起坐下，又对旁边的陈静凝含笑示意。 贝珠儿有些撅嘴，嗔怪说道：“对我而言，当然不是大事。但如此一来，对阵都有变化，你的对手，也都跟着变动！” “哦？”萧羽皱皱眉头，“不是解真了……那又是何人？” “……欧阳伦。”贝珠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可能不知，就是击败郑楠庭的那个……” “原来是他，我恰好知道。”萧羽静静点头，想起宇尚缘之前所言。 也许，这背后，并不如外表看来简单…… 章方仁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但眼神始终瞧着萧羽神色，发现他镇定自若，丝毫不为外物所动，不由暗中频频点头。 “如果，你还惦念与解真一战的话，也有机会。”贝珠儿算了算，继续说道，“只要你能胜过欧阳伦，解真那边也是晋级，你们便会相遇。” “是他也好，不是也罢，我并不是如何在意。”萧羽轻声笑着，“欧阳伦嘛，算是我为郑楠庭师弟，找回些场面。” 152.五十九、暗流 下篇 “你怎能如此轻松？”贝珠儿一脸不解，“你说知道欧阳伦，难道不晓得，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哦，你竟能探到此点，果然能力不凡！”萧羽有些惊讶，对她竖起大拇指。 “哪里学来的怪手势！哼，还要你夸？”贝珠儿斥道，但面上掩饰不住小欣喜。 转而，她忽然醒悟，跺了跺脚，嗔道：“啊，是了，你还未回答我！” “我来此会，本就是见识四方高手之意。”萧羽摊手说道，“对手强大，还不是好？” 贝珠儿愣愣的看着他，那脸上自信，一如以往。 之后，她只有无奈说道：“不论如何，你可不要大意，马失前蹄。” 萧羽笑笑：“放心，任何对手，我都不会轻视。” “嗯。”贝珠儿扭头看看章方仁，“这次，我和章师兄，还会如上场一般，就近给你助威……” 章方仁和萧羽，都露出无奈笑容。 贝珠儿又是分析一遍，叹气说道：“若是初次对阵，你的胜算其实不低。那时，还不似现在这般，因为上场取胜，而锋芒毕露……假如对方对你陌生，也许便如沙俊智一样，轻视不屑，最后还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 “期待对手轻视，总归不是正路。”萧羽摇头说道。 “实力足够，自然可以堂堂正正！”贝珠儿不服，“但战场之中，任何取胜之机，都该把握，以正为主，以奇为辅……” “你读过兵书？”萧羽忽然问道。 贝珠儿一愣，半晌说不出话。 萧羽眼神一闪，略过不提，温和笑道：“不必太过担忧，我会尽力，也不介意输赢。” “你是不介意。”贝珠儿闷头说道，“我介意……” 陈静凝听得，在后面轻声笑起。 萧羽与她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当日便是这样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得知新的对战排位，走向“锻星峰”的萧羽，明显感觉，周围人的目光，更是炽烈。 确实如沙俊智曾言，托他之福，作为逆转击败他的新人，萧羽如今，算是声名鹊起。 未被淘汰的弟子之中，很多受人瞩目之人，都对身边同伴，提到了他的名字。 而那些观战前辈，也是传闻，五大门派之中，似乎“万音山”与“赤焰宗”，都对他有意。 虽说种种谣传，都是捕风捉影，但仍能煽动起众人的兴致。 因此今日，萧羽所参与的对阵，也最终成为不小的热门所在。 对于秦石斐来讲，这样的关注，带来的，便是越来越不自在。 几乎所有人见他，聊上几句，便会扯出萧羽的话题，询问状况，这让他烦不胜烦。 其实对于萧羽，多种缘故导致，秦石斐只是极端厌恶，还未至生死仇视。 作为“试法路”引路人，当发现萧羽孤身一人，竟无需他的帮助，便能独闯法域，最后破关而出。这给他带来震撼，完全并不逊于当日，择选之时的颠覆。 而且，他一直引领的“漠北派”弟子们，有一事并未察觉。 那便是萧羽，曾在最后一日，登上“音壁”榜首头名…… 作为引路人，“漠北派”代表，此事秦石斐却是知晓的。 这让他的心绪，更是复杂。 因此，当在今日清晨，秦石斐遇到那位请安的音修弟子之时，更是心头百味。 “你是……欧阳伦？” 欧阳伦一向沉郁的脸上，挂着恭敬的微笑，点头说道：“秦长老，您能知道晚辈，实在不胜荣幸！” 秦石斐看看周围，因为尊重上宾，安排住所附近，都是僻静，此时，并无人影。 他便徐徐开口道：“说吧，找我何事？” “是关于我今日的对手，”欧阳伦笑容更盛，“也是您的眼中钉……” 游栾峰，拟音室。 叶临青在光滑的石壁前，眼神迷离，许久不动。 而宇尚缘，则是看着“合音珠”演化的斗法台上，正有两个音修弟子，鼓音拼斗。 “也许，不该让他们，为所欲为……” 宇尚缘忽然叹气，淡淡说道。 叶临青半晌之后，才是点头：“嗯……你说，若是‘合音珠’，演化谷中温泉，正有人未着寸缕……” “咳----”宇尚缘咳嗽一声。 转头过来，叶临青恍若无事，正色问道：“不如去看吧，他们的对阵。” 宇尚缘想想，点头答应。 萧羽到了峰顶会场，进入西侧观台，正见贝珠儿摆弄桌上水果糕点。 “现在才到，真是懒散！”贝珠儿不满说道，“来吧，还要等你，这么多美食，多馋人……” 萧羽笑笑，不以为意，随口问道：“哪里买的？” “昨晚心情不好，去了集市，随便挑了些……”贝珠儿转眼开朗笑起，“快过来尝尝，大夏的特产，很是甜呢……” 陈静凝在后面，手上拿着小粒甜果，也是微微笑着。 萧羽挑了两颗，先拿一颗，喂给了臂上小黑，另一颗放进口中，慢慢品着，甜汁爽口，果然不错。 “对了，我估算了一下，你与欧阳伦那场，若无意外，会在下午……”贝珠儿口中吃食，却不耽误言语。 此刻，秦石斐于北台之中，盘膝静坐。 晨间欧阳伦的说辞，一直在他脑海盘旋…… “……萧羽此人，我一直难以琢磨。自夸一句，晚辈作为散修，四海漂泊，见过的低阶修行之士，远超很多门派弟子……但唯独这个萧羽，给我感觉，十分古怪。” “所以，”秦石斐冷冷说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对付他的门道？” “还请秦长老成全。”欧阳伦施礼说道。 秦石斐沉默片刻，说道：“你知道那件事，不代表，便可以随意要求我。” “自然不敢！”欧阳伦仍是恭敬，“只是萧羽曾对您大不敬，您作为长辈，不好无故责罚，若是换做外人，不是更加方便？” “既知是外人，又来寻我？”秦石斐昂头说道，“难道我门下弟子，不能为我解忧？” “呵……”欧阳伦轻声一笑，“请恕晚辈斗胆一言，以我判断，您的门下，还真没有，能敌过萧羽的人才----即便是您寄予厚望的莫天机……” “胡言乱语！”秦石斐脸上升起怒气。 “秦长老息怒。”欧阳伦仍是冷静说道，“即便他们可用，但在此论法会上，便真有机会？何况同属一门，即便相遇，也不好做得太过吧？” “……”秦石斐沉默下来。 欧阳伦也是住口，他深知分寸，不会冲动误事。 “萧羽此人，剑配技艺非凡，听闻，被他师傅，称为‘天生剑才’……”秦石斐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不过，成也剑配，败也剑配。他过于依仗剑技，导致音元修为不足，若是一直进攻，过了一定时限，便会无力……” 欧阳伦认真听着，有些疑惑，说道：“然而之前，他与沙俊智的对阵，可是耗到了最后……” “那该是他的极限。”秦石斐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我自说自话，你只是偶尔路过听到，可不是故意告知……” 欧阳伦连忙点头，不再言语。 “他当下所用剑配，乃是我派内‘弹剑峰’一脉，独门绝技----无形音万千……此剑配最善借力，更借对方之势，你若强攻，正合他意，顺水推舟，借力打力……” 随着秦石斐的对空自语，欧阳伦眼中光芒闪烁，很快明白关键。 晨阳穿过高树枝叶，裹着片片阴影，落在两人脸上，恍若一层斑驳假面。 最后，当秦石斐停住不谈，他也默契不语，只是深施一礼，后退离开…… 正午时分，西侧观台。 “静凝师妹呢？” 贝珠儿出去收集消息，回来之后，发现萧羽独坐亭中，静静修行。 萧羽睁眼，说道：“说是手中书已读完，回去换上一本。” “哦……” 贝珠儿忽然眼珠一转，走近身边，神秘问道：“你，和静凝师妹，似乎并不一般？” 知道此类八卦，不可与她深谈，萧羽笑笑，转换话题说道：“我与欧阳伦的对阵，很快便要开始，师姐可有了什么计策？” 听到正事，贝珠儿立刻收敛，坐正椅中，还挥手，让看门的章方仁师兄，过来旁听。 亭外，有暖风轻过，带着绿叶翻转。 “若依照打探所知，那欧阳伦，其实拥有实力，完全不弱于花无眠……”贝珠儿轻轻叹道，“如果正常对战，你的胜算极小，所以，理应参考上场，对阵沙俊智那般，刺激对手，寻找机会，消耗对方……” “你是想，等待对方露出破绽？”萧羽反问。 “对!”贝珠儿点头说道，“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图进取！” 萧羽看了看她，缓缓摇头：“以我了解，他的经验阅历，可比沙俊智，老道数倍……想他出错，太过保守。” 贝珠儿思忖片刻，问道：“那你的意思？” “强攻。”萧羽淡淡两字，却带有无比威势。 对面的贝珠儿与章方仁，都是一愣。 半晌之后，贝珠儿皱眉说道：“你确定？” “确定。” “当真？” “当真。” “这……” 贝珠儿有些为难，按照筹划，她不认为这是明智之选，但她心底，却深信他的话语。 “你想赌上一赌？”章方仁开口，慢声问道。 “我从不赌博。”萧羽笑笑，神态平和。 153.六十、实力 上篇 贝珠儿又想努力，说道：“对方昨日刚胜，如今，正是士气强足，反而你已休息两日，锐气消磨，两方气势便是差距……而最重要，你若是强攻不成，是否还有音元，抵挡对方反击？” 萧羽含笑不语。 贝珠儿轻吸口气：“可别是如之前的沙俊智，爆出所有底牌，结果反而输得惨烈，颜面无存……” 萧羽看她说完，这才温和说道：“放心，相信我吧。” 短短几字，却让贝珠儿莫名感受强大心安，如同伟岸巨人，撑住天地，誓言守护。 她失神半天，还是章方仁轻轻推她，这才醒转。 风吹了进来，悄悄带着一片飞叶。 一双细长手指，轻轻将之夹住。 正是微微含笑的萧羽，叶来轻轻，他并未用眼去看，仿佛随手拂过，便将所夹叶子，放于桌面。 贝珠儿看着桌面绿叶，叹了口气，沉吟起来。 “趁其不备，抢夺先机，若是成功，也算好的谋略。”她蹙眉，慢慢说道，“我若是对方，估计不会料想，你会拥有此等决断。” 贝珠儿转而，又是说道：“久守必失，确实如你所言，太过保守，说不定，更给了对方压制之机……” 萧羽笑笑不言。 章方仁则转头看她，眼神很是柔和。 “呀----”贝珠儿最后，忽然轻叫一声，放弃般说道，“算了，算了，反正是你上场，还是依你心意吧。” 萧羽起身，看着亭外，斗法台方向，轻声说道：“对待强者，便要有更强的心态。没有必胜，但有不馁的斗志……这也是修行，只是，看你如何面对罢了……” 上午半日，比斗的弟子，纷纷短时之内，便分出胜负。 萧羽等人商议一下，干脆下了“锻星峰”，回到住处，或是寻了僻静地方休息，以备下午之战。 然而，当午时过去，贝珠儿等人与萧羽一起，重新上山之时，竟是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气氛。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贝珠儿看着绵延的人流，纷纷涌向峰顶，不由张口瞠目。 此种景象，几乎与开幕之日不相上下。 “这几日间，随着淘汰增加，观者已是慢慢减少。大多是有相关，或是兴趣者，才会去向峰顶。”章方仁也是惊讶，接口说道，“你与欧阳伦此场，竟会有这般影响？” “也许，便是你最近的风头，有些太过……”贝珠儿思忖说道，“又或者，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章方仁古怪的看着她，没有言语。 “我随便猜猜，不用那样看我！” 萧羽笑笑，平静的摇头，说道：“即便如何，也不过是一场简单的胜负而已，不是吗？” 此时，“万音山”众峰之中，隐隐有钟音悠荡。 不知是哪位前辈修士，音元引动，驱使仙云，慢慢汇聚而来，遮天蔽日。 午后的艳阳，被云层遮挡，在“锻星峰”的上端，留下大片阴影，凉爽宜人。 峰间有清泉，温池，也于当下，由音法虚引，令得水汽，慢慢升腾。 天地之间，恍如笼罩清新的薄纱，更加阴凉。 最是神奇，这雾气虽广，却如有灵性，不会掩盖必要所在。 萧羽走在山间，侧旁山崖如被轻烟环拢，感觉中，便如同踏上天路，有种孤高萧索的寂寥。 走入峰顶，会场几乎被巨大的云气，团团围聚，恍若天穹低垂，凝视高台。 其中音修纷纷仰首，又是敬畏，又是赞叹。 一字真文，万物法则。天地感应，神通自生。 能有此种景象，必然是隐藏于“万音山”的传说人物，动了意念。 萧羽与贝珠儿等人，依旧停留西台亭中。 瞧着外面宏大奇景，听着外面低阶弟子的憧憬慨叹，贝珠儿忽然说道：“说不得，这位前辈，就是冲着萧羽师弟你来呢！” 萧羽笑笑，轻轻摇头。 贝珠儿可不管他，露出古怪笑容，扬声说道：“这样想想，真是激动。我竟有个师弟，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未来前景，不可思议！” 萧羽笑道：“借你吉言，若我真是成就，也少不了师姐关照……” 章方仁忍不住看他，萧羽立刻接口：“还有章师兄的提携。” “我呢？”后面，陈静凝竟也插上一嘴。 “你……”萧羽刚想回答，便见到地上，本是懒散躺着的小黑，也忽然抬头，向他望来，不由哈哈一笑，“你们都是我修行路上，必不可少的同伴，贵人！” 众人笑了一阵，很快安静下来，以便萧羽调整，面对不久之后的比斗。 萧羽静坐凝神，音识自然扩散。 外面众修呼吸，便如浪花，朵朵泛开在灵气净湖，一吸一动，各有灵机隐隐。 他忽然睁眼，笑着对贝珠儿说道：“我若是此阵输了，会不会很丢脸？” “乱说什么？！”贝珠儿看了看他，重重“哼”了一声。 倒是章方仁扭头过来，认真说道：“会！” 时辰到，中证在斗法台前，却是先对云头，默默施礼，才是传召双方上场。 预选的中证，基本都是“万音山”中人，似乎已是知道施法何人。 “……萧羽！” 随着中证声落，萧羽步伐稳健，走入中央。 他这番出场，可比之前完全不同。广场观者，再无轻视、不屑，甚或同情之意，均是向他，送出该有尊重。 便在此时，萧羽似有所感，抬头望向云端，那边本是空无，但在他的眼中，仿佛一道目光，正是注目自己。 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萧羽的视线，沿着看去，却毫无所获，不由惊疑。 真是熟悉的感觉啊…… 萧羽暗中凝神，却毫无担忧。不在法域，不落掌握。他相信，如此监察，更不能发觉其身隐秘！ 萧羽心头隐隐斗志升起，竟不由自主，体音飘忽，蓄起气场。 贝珠儿正紧跟着他，立时感觉窒息，僵硬不动，还好萧羽察觉，瞬时收回。 深吸口气，贝珠儿上前，凑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你也会紧张？” 萧羽无法解释，只有笑笑。 对面的欧阳伦，因为他的耽搁，已是先一步，登上斗法台。 然而，面对走近的萧羽，他神情阴郁，却一副不理不睬模样。 贝珠儿看着他上台，想及方才，心中有些忧虑，不由拉住了身侧，章方仁师兄的衣袖。 此时的陈静凝，则依旧留在亭中，全权信任的做派…… 应该是重要人物关注缘故，中证今日做派，更是严谨正式。 “……切磋对阵，除了音配之物，其他禁用……” 他左右对着两人，仔细叮嘱，各种规则禁忌。虽说两人耳熟能详，但依然严肃恭听。 随着中证开启阵法，两人纷纷到了场中，相对行礼。 欧阳伦依旧以往那般瘦削，神色阴沉，瞧着萧羽，似乎有种难以描述的冷意。 两人施礼之时，欧阳伦忽然传音，在他耳边轻轻一语：“有人拜托我，好好收拾你一番……” 萧羽脸色平静，同样传音而回：“若你输了，如何？” 欧阳伦料不到他会如此镇定，怔了一下，两人便是施礼完毕，分列两边，稍稍远离。 “猖狂。”欧阳伦轻轻吐出此语。 仙云虽遮蔽艳阳，但场中因为音法，依然明亮。反而台下观者，身处阴影，竟有些淡淡的隐没。 自空中看去，恍若一方孤岛净土，漂浮暗海，其上静静站立两个，便是岛上唯有生灵…… 北侧高台，如此俯视，正是有此观感。 秦石斐早便抵达，而且身边，竟站了解真。 北台虽是重要上宾所在，但也不禁带上弟子，随身服侍。 不过，这段日子，他连莫天机也未让到身边，如今选择解真，不得不说，令许多了解内情之人，自生揣测。 在外人看来，能够被带来此处，观看比斗，可算秦石斐的人情照顾。而解真一路笑脸，也真是知趣，给足了诸位前辈面子。 秦石斐在比斗之前，看着场中，忽然淡淡问道：“欧阳伦，是你接触的吧？” 解真一愣，立刻低头下来，不敢欺瞒，轻轻点头应是。 秦石斐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下面斗法台，再不言语…… 东北亭中。 宇尚缘与叶临青，已是面对这边而坐，丝毫不见之前的轻松。 沉默之下，叶临青自怀内，拿出荷包，掏出一把瓜子，慢慢嗑着。 “他们做得过了，竟引了老祖关注……”宇尚缘看着天边，叹气说道。 叶临青平静说道：“也许他们想不到，萧羽，是这样被重视。” 宇尚缘点头，说道：“是啊……” 随着中证撤到中证台上，比斗正式开始。 “嗡----” 倏忽一瞬，萧羽在第一时间，便化作残影，冲到欧阳伦的面前，音啸尖锐，刺出一剑。 这一抢攻，完全出乎欧阳伦预料！ 在他想象，萧羽该是选择与自己消耗，如同对阵沙俊智时那般…… 不过，欧阳伦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丝毫不慌，冷哼一声，铜钹上迎，硬架而去。 “当----” 一声巨响，响彻峰顶。 欧阳伦面色，陡然变化！ 他想不到，萧羽的力量，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为了卸去威力，他不得不连续后撤数步。 正自吃惊中，只见萧羽一个半旋，第二剑又是携带音芒，正击而来，欧阳伦无法躲避，被迫又抗一剑。 “当----” 欧阳伦又退数步，竟临近斗法台的边缘。 “好气势啊！” 台下观者也是大吃一惊，纷纷哗然！ 154.六十、实力 上篇 这两剑发生，电光火石，与之前沙俊智那场，对碰情状，完全迥异。 想及萧羽与沙俊智，双双跃动，如同对舞，翩翩轻盈，更显巧柔；而如今萧羽直来直往，硬碰硬撞，刚猛强攻，丝毫没有多余的顾忌。 “你……” 欧阳伦被激怒了，脸色阴沉如冰。 “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 双手铜钹横甩，脱手而出，“嗡嗡”震动中，只见那双铜钹，化作两道寒影，边缘锋锐，如能破开虚空，“嗖嗖----”两声，左右飞切，直奔对面萧羽。 两人距离不远，铜钹几乎瞬息而至，萧羽冷静举剑，丝毫不为声势所惊。 “当当----”两声，几乎不分先后，被萧羽硬架而落。 欧阳伦一抖手，两方铜钹临坠地之前，忽然再起，如有灵性，绕着萧羽再飞，循环打转。一旦发现破绽，这铜钹便会自动迎敌。 萧羽半步不退，银沙剑上下翻飞，与两片铜钹相斗，无数刁钻招式，层出不穷，激烈之极。 贝珠儿在旁边台下，紧握双拳，不断高叫：“坚持！坚持！” 欧阳伦在后面，显然使用某种特别技艺，遥遥控制铜钹飞转，如御风蛇盘，伺机而咬，尖利凶狠。 萧羽始终不见慌张，银沙剑舞成一团，一边硬架横挡，一边缓步，向着欧阳伦走来。 见他接近，欧阳伦御使铜钹，越加疾速，仿佛两道寒光，在萧羽周围，交错编织，恍若化为蚕吐的蛹皮，漫天包裹下来。 萧羽忽然收剑，又是猛然爆开，剑吟体音，汇聚一剑之响，“嘭----”的声音，传出斗法台。 台下观者均觉眼前一花，欧阳伦的铜钹已是回到手中，颤动哀鸣，显然刚才的一番交锋，他棋差一招。 贝珠儿此时，双目放光，直直盯着萧羽手中银沙剑。 一般兵器，作为音配，总有固定的规律打法。而萧羽用剑，随心所欲，可刚可柔，意境超然。 剑乃兵中君子，本不是重兵，修行界中，很少如此，仿佛将之当作重锤，大刀，砍斧，硬攻对手…… 再说欧阳伦，稍作休整，抚慰双钹，却不如方才那般，而是仅仅抛出一只铜钹，另一只则作为后备，拿在手中。 那被重新推动的铜钹，翻转盘旋，如扭动的毒蛇，不经意间，便向着萧羽划去。 天风慢慢卷起，虽有仙云遮挡，但毕竟无法断绝山林风势。 无数枝叶，唰唰奇响，大部分青叶，都打着回旋，在峰顶上方盘旋飞过。 场中萧羽，完全不去看空中铜钹，音识五感，早已历经无数磨砺，听音辨位，何等精确。 只见他倏忽剑动，音声傲鸣，将来袭铜钹左点右引，丝毫不能侵入近身。 脚步因之不停，再度向着欧阳伦靠近。 欧阳伦见萧羽铁了心强攻硬打，心头念转，忽然侧步，一边绕着斗法台游走，一边遥控空中铜钹纠缠。 单钹迎敌，毕竟不如之前双钹，阻挠细密，萧羽压力变轻，自然屡屡迫近。 此刻便能见出，欧阳伦的反应敏锐，即便萧羽多次近身突袭，他仍能寻到空隙，先行预判避开，或是手中铜钹相架。 然而，如此一来，他的气场威势，自然被萧羽渐渐压制。 这种情形，可并非他所愿意，因此一直小心判断，寻求反攻之机。 便在萧羽再次贴近之时，欧阳伦眼中厉光一闪，不再退避，反而挥着手中铜钹，乍然前冲，两人兵器，在空中“仓啷----”一声，均未停留，交错而过。 面对直劈过来铜钹，萧羽蓦地后仰，体修坚韧的身躯，弯折为不可思议角度，让对手的铜钹，擦着面上而过，只余毫厘，没有击中。 欧阳伦想象不到，萧羽在此种情形之下，竟能再出一剑！ “噗----” 欧阳伦肩头，被萧羽剑尖点中，一道音元，霎时侵入，令他浑身一颤，手中铜钹难以把握，“当”的一声，掉落地上。 萧羽顺势一脚，将他踢飞暴退，两人再度分开，相对而立。 台下弟子，沉默片刻，霎时发出喝彩赞叹之声。 “竟是如此精彩！” “简直是势均力敌！” “不，不，看萧羽神情动作，根本未尽全力，难以想象……” “欧阳伦也是大意，尚未全力攻防，这才差上一招。” “……” 而台下的贝珠儿，一边拍手，一边拉着章方仁师兄，又蹦又跳：“呀，呀！成功了呢！” 方才，他们两人一直沉默，紧盯台上来回，实在紧张之极。都是知道萧羽会开场强攻，但效果如何，真心没有底气。若是不能压制，被对手反抓机会，结果可想而知。 会场中央的喧闹，传递到东北角的亭中，似乎被压抑隔绝，完全影响不到其中，依旧闲适幽静。 宇尚缘看着那边，没有言语。 “很有气势的攻防。”叶临青悠悠说着，“看来，萧羽对欧阳伦，比之沙俊智，更有斗志。” “确实少见。”宇尚缘温和说道：“可惜，结局依然难料，欧阳伦的绝学，还未曾使出……” 便是北侧观台，一众前辈，见到这片刻强攻，也多是点头赞许。 而秦石斐却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于场中情势，毫不关心。 解真站在他的身旁，双手紧握，看着下方，双目似有火光闪动。 对于欧阳伦的失手，他碍于台中诸位长辈，不好表现太过，只有暗骂一声：名不副实！ 场中，欧阳伦脸色更是阴沉。 他知道萧羽的古怪，也事先对这个对手，有了自认充足的了解。 原本吸引萧羽强攻，也是他定下策略，但未想萧羽剑技，竟可如此霸道！ 与之前沙俊智那场所见，以及自秦石斐处所闻，大有不同。 虽说也可因此，就势纠缠，但毕竟散修多年，心下对胜负渴求，更近于凡俗江湖。如今被人压制，怒气自生。 不可任由萧羽，把握形势！ 欧阳伦伸手一招，两片铜钹立刻飞回手中。 嗡嗡声响，铜钹之动，开始显出不同。初始音起，逐渐剧烈，转瞬之后，明明还在颤动，却无一丝声响。而与此同时，欧阳伦的体音，也是蓦然消失。 “这是……”贝珠儿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铜钹，不见了！ 不，是欧阳伦的双钹发动，比她的声音更快，恍若两轮圆月，无声而至。 萧羽面色一凝，银沙剑倏然前挡。然而，那双钹忽然闪开，再度变化，让萧羽一剑落到了空处。 台下观者刚是一惊，便见场中，那铜钹并未击向萧羽，反而合成一处，悬空而起。 “幻：收……” 旁边欧阳伦，蓦地喝出口令。那铜钹随着音出，乍然爆出刺目光芒。 “他已是三阶‘天腔境’！” 台下对他陌生弟子，均是大吃一惊，震撼之极。 能入天腔境，便为陆上仙，体音随心隐，幻音化神通！ 音修弟子，破凡呐喊，成就音体，迈入地音，增寿百年……已是被凡俗称为仙长，与**凡胎，不可相提并论。 但“地音境”，开音窍，定音弦，均是为奠定修音根本，在修行界，仍是低阶普通，算作后备。 只是修行难，长生漫，很多音修，终此三百年岁，也无升阶之望。 但若将音体之声，练至突破常耳限制，才可抵达奥秘，体音为地，口音为人，三才补一，沟通天音，得自然伟力，无限法化神通…… 任何音修弟子，若能在年轻精壮之时，达致三阶之境，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论法会剩余弟子，虽然可称，皆是天才，然而几乎都是“地音境”修为，能达四转“和鸣”，都是强中之强。 而欧阳伦，竟已是三阶修为！ 如何不叫人惊叹？ 萧羽当然知道如此种种，但他神色夷然自若，不见畏惧，反而瞬息前纵，再次冲向欧阳伦。 欧阳伦刚施音法，反应不及，登时被萧羽再次击中，音元冲击，竟是打断了联系，让铜钹翻转不停，却无继续。 这样结果，更加令人无法想象。 欧阳伦捂着方才伤处，咬牙切齿，恨声说道：“你……你这……” 他的言语，被台下震天的助威声打断。 “竟能破掉‘天腔境’的音法？！” “萧道友，真乃惊艳之才！” “……” 贝珠儿和章方仁，从未如此紧张。 他们看出欧阳伦的境界，一时之间，当真无法可想。“天腔境”对“地音境”，一天一地，盛名震慑之下，他们这些“低阶”弟子，心头大多彷徨。 如今，萧羽的异常冷静，一招打断音法，令他们惊然而醒，兴奋之余，也是不觉间，走出了声威笼罩的阴霾。 北侧观台。 秦石斐此时，忽然开口，对着旁边的解真，淡淡说道：“欧阳伦，毕竟是散修蹉跎，忽略了‘地音境’奠基真意。只知修为突破，却不知一境有一境的修法，没有明师指点，修为虽高，不比真音之士……” 解真在后，低沉应是，面上，却有些失神。 此场从始至今，他便见到欧阳伦，次次失手，不断受挫，可说处处被萧羽抢占上风！如今展露隐藏修为，便要施展强大音法，然而却便被生生打断，实在丢丑！ 原来这个三阶，也有高低优劣之分…… 他暗中咬牙，恼恨不已，对欧阳伦观感，差劲之极。 155.六十一、戏弄 上篇(求订阅) 而东北角落，忽然无声无息，现身一位老者。 “父亲！您怎么来了？” 宇尚缘陡然发觉之后，惊讶说道。 “见过掌教！”叶临青急忙起身，恭敬施礼。 开幕之时，曾有露面的“万音山”掌教----宇昊苍，慈眉善目，和善笑笑，说道：“来看上一看，惊动老祖的小子，是个什么模样。” 叶临青恭敬地请他入座，自己则乖觉的站到一旁角落，不敢再胡言乱语。 “比赛如何了？” 宇尚缘答道：“刚才，应是萧羽，一直占了上风……” 他扭头，看看那边，继续说道：“欧阳伦应是初入三阶，虽是自悟幻音神通，但体会日浅，生疏僵化，破绽极大……不过……” 宇昊苍抬眼，扫了一下场中，淡淡说道：“放心，对面那个小子，当下虽仅为二阶三转巅峰，不如对方境界，但说会败，也不见得……” 此刻场中，随着欧阳伦驱使音法，却再三被萧羽打断，一来二去，你追我赶，完全不似寻常比斗场景。 三次被迫中断之后，欧阳伦便已明白，对面之人，体术技巧，眼力判断，几乎前所未见的强大！ 那种瞬息时机的把握，力度分毫的拿捏，需要千锤百炼的磨砺，长年累月的积累。 他实在难以理解，在对萧羽的情报之中，应该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够进行如此的历练才对…… 不过，胜负未分，这当然不是结束。 欧阳伦后退一步，冷笑说道：“我便让你瞧瞧……” 将铜钹倏然收回，欧阳伦双手相持，猛然一拍，“当----”声之后，再度缓缓拉开，只见两个铜钹之间，隐约噼啪作响，似有电光流转，声势骇人。 “雷音电鸣！” 台下，贝珠儿叫了出来。这个绝技，之前欧阳伦曾对郑楠庭用过，威力惊人。 当然，萧羽也从她口中，得知这一招法信息。 只见欧阳伦手持双钹，旋身抛出，再度击向萧羽，此回雷声震动，电光闪烁，虽不是三阶音法，但威力绝伦，也非寻常可敌。 北侧台中，秦石斐这才点头，淡淡说道：“与他对阵，本就不该奢求，一击而中……” “好！” 秦石斐话音未完，后面解真这声，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看到解真毫无定力的表现，秦石斐心中失望，没有再说话。 总归，不是真传的材料…… “轰隆----噼啪----” 声势暴烈之中，欧阳伦的铜钹旋来，萧羽没有退避，依靠身法，腾挪翻转，依然没有让对方拉开距离。 台下的贝珠儿，感觉冷汗淋漓，看着招招凶险，直为萧羽捏了把汗。 “当时郑楠庭只是接了一招，便无法支撑，倒地认输……” 转而，她又问身边的章方仁：“还有多久？” 章方仁说道：“刚刚过半……” 这样，岂不是继续支撑，还需许久？ 贝珠儿知道，因为心中担忧，自然觉得分秒难度，只好捏着拳头，继续紧张注视。 所有观者，都是明白，若是被欧阳伦拉开距离，寻到空处，施展三阶音法，恐怕仅为“地音境”的萧羽，基本只有饮恨当场。 因此，场下弟子，纷纷压抑无声。 东北角中。 宇昊苍，轻轻一笑，对着宇尚缘问道：“你觉得，萧羽有可能赢吗？” “其实，只要他想赢的话……”宇尚缘也是微笑回答。 宇昊苍看到儿子肯定的笑容，顿了一下，说道：“雷音电鸣，曾经是某个三流门派的音配绝技，易学难精，后来流传出去，被不少散修习得，也是大有名气……临青，你觉得呢？” 旁边的叶临青被点，连忙说道：“回掌教，我同宇师弟一样，认为萧羽只要不是故意，便不会输。” 宇昊苍笑眯眯看着两人，没有再言…… 欧阳伦曾经参与极多江湖拼斗，经验十足。如今对于萧羽，他已然不再小视，完全当作与自己同等，阅历丰富的对手。 必须全力施展，不留任何底牌了啊…… 随着萧羽迫近，欧阳伦忽然驱动铜钹，在身前阻挡，一张一合，开始敲出震天鸣响。 萧羽眼中，有厉芒闪过，清晰可见，阵阵雷电波动，向着自己冲来。 这种漫天雷波，依靠身法，想要躲闪，必然后撤！那便给了欧阳伦准备之机。 噗----银沙剑插地，坚固岩石，也被插出深洞。 萧羽挺身昂头，周身衣衫猎猎，暴出鼓鼓音动，曲调鲜明，似弦似吹，犹如多方器乐和鸣，奏响雄浑而悠扬乐章。 体音轰鸣之中，萧羽周遭，隐约可见空间波荡，一层玄奥音阵，幽幽可见。 音防幻阵！ “吱啦----” 雷波顷刻而至，与他周身音阵，乍然接触，白芒啪啪爆起，两人之间，平白生出刺目霹雳，肉眼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以两人中心为点，一道无法言语的杂声，轰然惊起，向外扩散。 如同无形风暴，声波撞在法台防御护罩，激起无数音鸣，混乱无序，刺耳惊鸣。 场外靠近斗法台的诸人，都被面前场景，吓了一跳，纷纷后退，虽知有惊无险，但俱是哗然不已。 此种特异爆发，持续了片刻，忽然如星辰暗淡，转瞬熄灭。 北侧观台，众位长辈纷纷惊叹之中，秦石斐腾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场内。 萧羽站在原地，红发飘扬，衣衫猎猎，周围微弱电芒，虚弱无力的轻轻闪灭，映照出他渊渟岳峙的高壮身形，如此神秘强大。 而他面前，欧阳伦持着铜钹的双臂，颤抖不停，皮肤通红，冒出阵阵白气，显然，是受了“雷音电鸣”的反噬。 秦石斐心下惊疑万分。 这种体音防阵，他当然知晓，也曾试图参阅，与自己金钟防御结合，定然威势倍增。 然而，他和所有前辈天才一样，难有寸进，只能截取部分灵感，应用音法之上，也算获益匪浅…… 如今，竟在萧羽身上，完整复现！ 是真的吗？ 秦石斐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毕竟，现今没有人，见过完整体音防阵，该是何种模样。 对，一定不是…… 欧阳伦“雷音电鸣”被破之时，大惊失色。 他从未听闻，萧羽还有如此的防御方式。 难道秦石斐对他，还有隐瞒？ 又是意料之外啊！ 欧阳伦咬牙，慢慢后退。 发动一次“雷音电鸣”，即便对于三阶的他，音元消耗，也是不小负担。一时之间，他只有加速调息，音窍回复，吸取天地灵气，重新积累音元。 双臂的剧痛，在音元流转下，慢慢自疗。 此时，台下看到方才炫目的绝技相较，惊骇之后，又是哗然喝彩。 “雷音电鸣，欧阳伦所用，应该就是名气极大的‘雷音电鸣’！” “这样的绝技，竟然会被境界差距的萧羽化解？” “这个萧羽所使，究竟是什么功法？” “前所未闻，应该是漠北派独传之秘！” “实在是精彩！” “……” 贝珠儿和章方仁，在方才斗法台惊变之时，就是提心吊胆。如今见到萧羽安然无恙，自然松了口气，只觉浑身冷汗淋漓，惊吓不小。 “真未想到，师弟的体音幻阵，竟能达到如此地步。”贝珠儿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此阵声势，比之前与鹿师兄战时，提升太多……”章方仁露出艳羡之色，喃喃说道，“是因为……‘试法路’吗……” 与此同时，东北角的亭中。 宇昊苍忽然皱眉，轻轻说道：“奇怪……” 宇尚缘听到，转头问道：“怎么？是说萧羽吗？” 宇昊苍低头，迟疑说道：“这种体音阵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宇尚缘和叶临青都是好奇，他却未再细说…… 北侧观台。 “师傅，你知道萧羽此技？”解真咽下口水，艰难问向站起的秦石斐。 秦石斐没有搭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心中，不停推演琢磨，萧羽方才所施展之法。 场上萧羽，已是消化完毕“雷音电鸣”余波，周身体音隐退，含而不发。 他脚下步伐急去，再度追上欧阳伦。 欧阳伦的脸色，几乎黑如锅底。 比试到了如今，事前预备，几乎全未排上用场。 场中形势，也完全不在掌握，自己原本筹划，借着此战之机，达成愿想，估计也会因萧羽的大出风头，完全泡汤。 他咬着牙，挥了挥铜钹：“来吧，做个最后了断。” 仙云之外，附近峰间，忽然有云气缓缓凝聚，似乎有些预兆，即将落雨。 对于欧阳伦来说，这一场几乎非赢不可。不论是名声，还是背后的推动。 他，不能输！ “幻：收！” 几乎凭借信念，欧阳伦终于念出口令。 铜钹超拔半空，应声相合，一处边角紧贴，形成半张口之型。 一股沉凝压力，如山岳而出，气势惊人。 音波传递，整个斗法台上，仿佛正在山河崩裂，异常压抑。 萧羽停在欧阳伦面前，仅仅半步距离，发现对手咬牙用力，脸部都有些扭曲，汗出如浆，真真是在拼尽全力。 便在此刻，萧羽忽然觉察半空，产生一股吸力，直直对着自己。而面前欧阳伦，双手同时前拍，露出一丝冷笑。 直觉异样，萧羽脚尖一点，霎时化作残影倒退，在斗法台中游走。 欧阳伦则双目圆睁，紧咬牙龈，不退反进，贴着萧羽追了起来。 两方形势逆转，前追后赶，双方颠倒。 156.六十一、戏弄 下篇(求订阅) 台下弟子从方才热烈中平复，纷纷面面相觑。 “这是，欧阳伦发威了？” “看那音法，果然非同凡响……” “不知若是萧羽被击中，该是什么后果？” “总归不会胜了。” “……” 北侧观台。 “哼，三阶音法，被他用成这个样子……”秦石斐已是坐下，又复面无表情。 旁边解真沉默不语，脸色与欧阳伦，几乎相差无几。 场中，萧羽正在闪避，忽然回头一剑，剑吟清幽，如潮翻滚。 临江畔！ 本来，萧羽的剑势随心，娴熟轻巧，如此突然反击，该是奏效。却不曾想，欧阳伦由始至终，便是等着他施展此法。 哂笑声中，欧阳伦不避不闪，猛然近前。 无形音万千，是“漠北派”绝技之一，秦石斐身为长老，虽未习练，但关键之处，还是略知一二。 萧羽不查，被他利用破绽，贴到身前。 “中！” 欧阳伦机敏反应，可非等闲，抓住时机，便是双手扑中，印在萧羽胸前。 让他十分意外，便是这沉重掌力，到了萧羽身上，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击中躯体之感。 “嗯？” 欧阳伦虽是惊讶，却本能抽身，躲开萧羽反击。 萧羽受了此掌，全然无事，但忽觉一股凉意，如附骨之疽，盯在身上，无法摆脱。 “虽不伤你，也足以刻印标记……”欧阳伦停止追击，在旁一边喘息，一边冷笑说道。 话音未落，空中铜钹再次发出震鸣，音波洒下，直对萧羽。 周围空气，仿佛化作泥潭，萧羽只觉压力笼罩，无法轻松脱离。 “哼，看我尽收你音元，你又能如何战我？” 受到铜钹震鸣，萧羽音窍，也些微跳动，似乎受到蛊惑，纷纷与空中交鸣，音元循着音窍，自发化作氤氲灵气，脱离所在。 这种幻音之法，迷惑天地，自然也能迷惑修士音体，假规则，逆乾坤，乱阴阳，伪神通。 攻击力虽说不大，但低阶音修遇上，毫无办法，只能沦为鱼肉。 欧阳伦见萧羽静立，周身氤氲蓬勃，也是心下惊讶，不过二阶三转，竟能积累如此雄厚音元？ “嘿嘿……再是雄厚，终究还是有限！”欧阳伦嫉妒羡慕之余，冷声笑道，“没有音元支持，空虚音体，不过废物一堆。” “砰砰砰----” 便在此时，萧羽体音再响，音防幻阵，再度呈现。 “你……竟还有余力？”欧阳伦咬牙切齿，对萧羽音元底蕴，惊疑不定。 音防幻阵一出，竟将铜钹音法，生生抵住，音元流逝速度，大大减缓。 东北亭中。 宇尚缘看着双方僵持，有些无语。 叶临青则是点头说道：“竟能与三阶音法僵持，这个体音阵法，竟如此神奇？” 一旁掌教却是皱眉，喃喃说道：“能施展到如此地步，恐怕他将残篇，参悟精深之极……这种悟性，果然百年难遇……” 欧阳伦与萧羽，便这样成了胶着。不过，与之前两人局势不同，如今稳稳占据优势的，成了欧阳伦。 只要萧羽无法摆脱铜钹吸力，依旧束手无策，那中证必然终止对阵，判定欧阳伦获胜。 台下弟子们见到此景，议论之声再起。 “看来萧羽，真是遇到麻烦了。” “我便说过，若是让欧阳伦得逞，结果便没什么可说……” “以‘地音境’修为，硬抗‘天腔境’，实在太过艰难……” “……” 台下贝珠儿攥着拳头，虽明知周围人的道理，但心底，就是一种期盼，对奇迹的期盼。 萧羽，当然尚未放弃。 他眼神一凝，催动躯体，一点一点，开始挪动。 作为音法操使者，欧阳伦自然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你……还能动作？” 他的话音刚落，萧羽忽然加快速率，体音奏鸣，恍如高原之上，万马奔腾，那种野性不屈，闻者震撼。 秦石斐一下子，自座位腾身而起，自言自语：“这小子……究竟有什么玄机？竟能一而再再而三，抗拒高阶法门？！” 他身边的解真，本来见到欧阳伦的定身失效，正自恼怒，师傅的突然站起，把他吓了一跳。看到秦石斐阴晴不定的脸色，他也是心下忐忑，不知师傅所思为何。 东北亭中。 宇昊苍也是惊“咦”一声，不由说道：“这个小子，果然不同寻常。” 宇尚缘与叶临青虽是惊讶，但并不如他这般。 “难道说……”宇昊苍蹙眉说道，“体音防阵，还有其他玄妙……” 此时场上，萧羽健步如飞，直冲欧阳伦。 他的体音轰鸣，依旧开启幻阵，时刻抵挡铜钹，无时不在的吸力。 欧阳伦操控音法，也是音元消耗，极为迅速，见对方奔来，只有后退躲避。 “师弟！上啊！” 台下，贝珠儿又是大喊大叫，心情激荡。 但看那个高大身影，头顶芒芒，身躯不断逸散氤氲烟气，消耗巨大，可见疲累，却能面不改色，奋勇前行。 这种坚定，谁来看了，都有热血澎湃之感！ 便如周围观者，纷纷出言呐喊。 本来人性，便是同情弱者，当欧阳伦展现境界，超出在场大多弟子之时，几乎无形之中，便将所有中立修士，推入萧羽阵营。 “萧羽，上吧！” “看那欧阳伦，只有躲避。” “他是在等待……” “不论如何，支持你！” “……” 融会情绪信念，本就是修士基础。 萧羽举动，伴随这台下众人声势，立时汇聚在气场之中，形成特别加持，威势乍然激猛。 欧阳伦咬牙，又是冷静退开。 “我就不信，你的音元，还可支撑更久！”他以胜负为虑，自然忍受得下一时激愤。 看欧阳伦气喘吁吁，音元消耗厉害，谁也认为，不过二阶“地音境”的萧羽，怎可能有更加庞大音元，硬挺坚持？ 欧阳伦自然深信于此，因此只是游斗，避开萧羽，不被他打断音法。 众人眼中，萧羽面色沉凝，也不知是否明了欧阳伦用意，奔行无忌，丝毫不顾及其他。 两人追赶之时，旁人观察，再次发觉一些分别。 欧阳伦的身法，多是实践磨砺而出，并不华丽，但朴实有效，利落干净。反观萧羽，背负音法吸力，却姿态优美，随着体音，韵律节奏，无懈可击。 此时两人，身法速度，差距不大，一个愿躲，另一个便无法追上。 时间慢慢过去。 越到后来，欧阳伦的优势便是越大。 他与沙俊智不同，耐心隐忍，非同一般。 便在中证有所举动，想要打断之时，萧羽忽然站定，体音慢慢沉寂，音防幻阵，崩溃消失。 “唰----” 众人耳中，仿佛听到骤然的一声惊鸣，空中铜钹，“啪----”地阖上，旋转不停。 “这是……” 台下一片静寂。 “哈哈……”欧阳伦也是站立，走到萧羽面前，摊开双手，露出得意冷笑，“你的音元已尽，还能如何？” 萧羽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你靠近过来，不怕我攻击？” “哈哈……我好怕啊！”欧阳伦绕着他走了几步，脸色如常阴郁，笑容也未如何开朗，“音元汇聚精气心体，意志信念，为音体基本支撑，一旦耗尽，虚弱之极，堪比病夫……你能站立开口，我都已是佩服之至，还要攻击？” 台下众人，也是静默。 贝珠儿紧紧抓住章方仁，眼中含着一丝泪光。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欧阳伦绕到萧羽面前，狞笑说道，“我就站在这边！你来啊！” “好了！”中证已是开口，他自然知道，欧阳伦所言属实，因此，便要终止本场，宣布结果…… “嘭----” 萧羽一拳，将欧阳伦击翻在地。 中证一顿。 台下先是沉默，转而忽然大哗。 “你若不怕，继续再来。”萧羽淡淡说着，迈步而前。 “你……不是音元耗尽？！” 欧阳伦惊得甚至忘记起身，因此萧羽高大身影，便如巨人般，踏在面前，平静俯视。 “音元耗尽……”萧羽又是一脚，将他踢得飞去，“便打不得人吗？” 欧阳伦本能翻身站立，脸色涨得通红。 “我已无音元，你倒别是躲着！”萧羽哈哈笑着，倏然冲前。 那速度，竟丝毫不比之前，慢上多少！ 欧阳伦狼狈躲闪，却被萧羽剑刃，割裂衣衫。 剑势呼啸，虽无音芒，但锐气仍存，极情极意，返璞归真，红尘炼心，更有妙韵。 萧羽剑法，几乎融入本能，招招式式，既有平凡之形，又具玄奥之意，可说精妙绝伦。 眼神爆出厉芒，欧阳伦真是进退两难，音配铜钹，正收拢消磨大量音元。他若是召回，定然前功尽弃。需知主人便在身边，音元一旦逸散，必会大半回归， 而无音配在手，又禁使音器，欧阳伦一身修为，可说束缚一半。 他一边狼狈躲避，一边恼怒不已。 这样状况，真是前所未闻！ 从未听说，会有音元尽失之人，能够凭借躯体能力，再度活动！ 这完全不合常理！ 他又怎知，星耀九天诀，打造无双音体，又岂是常人可明？ 中证已是回到中证台，眼下状况，虽出乎意料，但既然萧羽重有战意，比试便不算结束。 欧阳伦又是躲过一剑，衣衫留下再一道裂痕。 “你……你小子是故意的？！” 他终于发现，对面萧羽，到了此时此刻，竟依然心如止水，毫不冲动，剑下轻灵，没有音元震荡，却更有鬼魅随心之态。 萧羽不是伤不了他，而是在戏弄他！ 这是何等强大心理，无与伦比自信…… 157.六十二、惊闻 上篇(求订阅) 很快，欧阳伦便被逼到边角，如此继续下去，除非召回铜钹，几乎再无计可施，只能认输。 萧羽面上平和，又是一剑刺去。 “噗----” 欧阳伦竟是狠下心来，主动挺起左臂，硬挨一剑！ 在这之后，他猛然冲向萧羽。 两败俱伤？！ 萧羽此剑，刁钻尖锐，有如青蛇吐信，欧阳伦本以为自己三阶音体，强横无比，该可硬抗。然而挺受之后，他却骇然发现，伤口遽然剧痛，显然受创极深！ 没有音元加持，仅凭借躯体力量，竟能伤他至此？ 欧阳伦来不及细想，流转全身残余音元，汇聚右臂一处，发出如雷轰鸣，重重轰向萧羽前胸！ 说起来，欧阳伦挑中时机，果然老道，刚刚卡在萧羽动作间隙，令其避无可避，完全受下沉重掌力。 场中，这一刻，仿佛时光停顿。 台下，众多弟子，也是大气不敢喘，齐齐屏住声息，死死盯着姿势固定的两人。 “你……怪物？！” 欧阳伦忽然颤抖起来，眼神不断变化，脱口而出，惊恐叫声。 因为，他发现。 萧羽在笑…… 一个没有音元护身，几乎脆弱之极的修士，被比他高阶之人，重重轰上一掌，竟然毫无异样？ 不！这不可能！ 高壮的萧羽，微笑低头，看着右臂抵住自己，颤抖无助的欧阳伦，恍若瞧着顽童，轻声说道：“你，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不过…… “呀！” 欧阳伦几乎疯狂！ “嘭----嘭----” 一拳接着一拳，欧阳伦最后，甚至用上了受伤的左臂，但剧痛袭来，让他一颤，停止了无用攻击。 “砰！” 萧羽用剑柄，将他击倒在地。 欧阳伦趴在地上，忽然咬牙。 萧羽似有所觉，猛然后跃，避开了铜钹袭击，随手，重重敲在铜钹之上。 “当----”声巨响之后，两个铜钹陡然震动，“嘭”地分离开来。 肉眼所见，一道如雾如烟光芒，空中萦绕，画出圆环，似乎认出主人，携带鸣音，扑入萧羽身体。 音元再度归来。 “嗡啪----嗒嗒----” 萧羽只觉浑身，重新充满韵动之力，流转弹蹦，珠珠粒粒，音窍欢鸣，如若迎来游子，齐齐咏叹。 “啊----” 意念激荡，萧羽不愿抑制，仰天长啸，音波如浪，斗法台上，狂风卷动，吹人欲飞。 面前脚下的欧阳伦，刚欲操使铜钹，便被啸音震骇，本便消耗殆尽的音元，匍匐音窍，瑟瑟惊抖。 音元空虚，必然带来倦怠昏沉，如今，轮到欧阳伦感受。无能抵挡，音波刺激，他再抵受不住，陷入昏迷。 便在昏迷之前，秦石斐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忽然浮现脑海…… “萧羽此人，不可常理度之……再是离奇，于他身上，也是寻常……” 北侧观台。 秦石斐早已站起，默然注视。到了当下，不由轻声言道：“可惜……” 谁也不知，他究竟在可惜何事…… 东北亭中。 三人同看到结局，半晌无言。 “果然是个神奇的小子……”宇昊苍喃喃说道，“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 宇尚缘闻言，看了父亲一眼。 “音元吸尽，犹有余力！”叶临青忍不住，脱口而出，“萧羽----箫雨……当真是‘箫吹**尽，犹立霸王枪’……” “……” “……” 台下观者，随着中证宣布萧羽获胜，如梦初醒，陷入一片欢腾之中。 “赢了！” “竟是真的赢了！” “十大！” “哈哈，对啊！” “十大！十大！” 支持萧羽的弟子们，干脆借来了沙俊智那方的口号。 角落之中，还真有“奇曲门”的弟子，闻言，脸色复杂莫名，尴尬难言。 贝珠儿一边跟着大家齐声喊叫，一边拍手称奇：大家竟跟她之前所言，不谋而合！ 起初观者的呐喊零星散乱，很快，便整齐划一，都是音修，声音洪亮动听，犹如浪潮推动，声势惊人。 北侧台中，大多前辈，听到动静，都露出无奈而理解的笑容。 本届天才再是优秀，“天腔境”内也是极少，而能够打败三阶音修，萧羽进入前十之位，无可争议…… 此时，无人注意，天空之中，仙云缓动，开始渐渐消散。 午后斜阳，并无正午那般强烈，熏熏的暖光，慢慢照射在峰顶。 风声渐起，水汽飘散，带来湿润的凉爽。 当回到西侧，陈静凝竟未静坐读书，而是站在阶前，看着他们归来。 “哈哈！”贝珠儿揶揄说道，“怎么，也是心忧某人，坐不住啦！” “是啊，真是不易。”陈静凝淡淡一笑，自然点头，却让贝珠儿无法再言，嘟囔了几句，也便放过。 台上的欧阳伦，自有“日行庄”的弟子过来，将他抬下去唤醒。 说起来，这“日行庄”弟子，出现不多，又从未对这位散修同门，如何亲近，甚至从神色之中，还有冷漠。可见收留欧阳伦，又将唯一“仙种帖”赐予，这在他们心中，可是埋下了不小的怨怼。 北侧观台。 秦石斐一直沉默，看着场下修行弟子，如同喜庆一般高喊奏乐，自己和解真，却如同静立不动的木桩，毫无表示。 周围修士，也渐渐看出，这位“漠北派”长老，对那个萧羽，似乎有些心结，倒不再莽撞的过来打扰，仅是在旁，偶尔瞟来好奇的目光。 东北亭中。 “如果，这小子用的不是残篇，那便好了……”宇昊苍坐了下来，叹气说道。 “您是说，那个体音防阵？”叶临青似乎对此法极为兴趣，问道。 宇昊苍看了看他，露出回忆之色，缓缓说道：“很久以前，我有位故人，出身散修，四海漂泊，一向喜好研究收集，许多古法残篇。按照她的说法，这些修行法门，太多失传，实在可惜……后来，当她终于拜入仙山，得留根底，于偶然之间，看到门中一本残篇古法，立刻陷入痴迷……” 看到身边两人聚精会神，宇昊苍摸了摸胡须，继续说道：“你们也该猜到，此人便是拜入‘漠北派’……” 宇尚缘与叶临青忽然目光闪动，显然想到同样问题。 “你们想问，这位故人，为何没有拜入‘万音山’？”宇昊苍察言观色，立时明白，叹了口气，语声之中，自然流露沧桑古意，“那时，‘万音山’自诩正道魁首，收徒极严。而我，不过是普通内门弟子，哪里有着权利，去容纳一名散修入门……” “……何况，她因痴迷古法，对于音修本道，渐渐荒废，便连寿限，也是难延……” 说到此处，叶临青忽然看了看亭外，本是夏日，此亭四周，却有雪花飘落，带来阵阵凉意，知是掌教音感天地，自化境意，不由心下敬畏。 “当她下山，凡尘听音之时，曾与我再遇……当时，她不顾修行界禁忌，透露了一些法门，意欲与我一起印证参悟，可惜，我那时见识不深，未能参悟出任何关窍……” 停顿片刻，亭外雪花渐渐消失，宇昊苍平静说道：“萧羽吗……那个小子，使用的功法，便很像其中古法谈及，但似是而非，与当年我曾听闻，并非一致……但不知为何，他竟能使出种种玄奥，似乎自成体系……” “而最奇怪，”宇昊苍低声说道，“他似乎并不知晓，还有另一套配合功法，同源同出……” 接下来，他便不再言语。 知道对于更深隐秘，掌教不愿透露，宇尚缘与叶临青都没有追问。 沉吟片刻，宇尚缘开口，猜测说道：“也许，是您那位故人，后来有所领悟，完善了功法，之后传授给了萧羽。” “不会。”宇昊苍肯定的摇头，“她，多年之前，便是故去了……” 两人听后，都沉默下来。 音修突破境界，音体自然造化，必然得惠灵机，不断拓延寿限。 然而不达六阶“忘情境”，终归天地一灵，最终还会归化灵音一曲…… “真想不到，竟然……真的赢了。” 贝珠儿与萧羽几人，因为支持的道友，太过热情，不得不起身下山。 路上，贝珠儿不断念叨，似乎还是无法回神。 “不过，近身来往，看得真是揪心，好惊险啊！” 每次说到这边，她便瞧瞧萧羽，仿佛重新发现他的神奇。 “你不是早下约定，要我进‘十大’的吗？”萧羽逗她说道，“怎么自己信心，都是不足？” “诶，师弟你这就不对了！”贝珠儿撇嘴，“难道替你操心，还成罪过啦！” “非也非也！若不是师姐助威，师弟我气场威力，恐怕真的没有如此强盛！” “哼，那还不谢谢！” “多谢师姐！” “……” 北侧观台，秦石斐一直坐到当日对战结束，才是离开。 “你害怕？” 看到身边解真，失魂落魄的神情，秦石斐皱起了眉头。 “师傅，我……” “我带你上来，是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发觉萧羽特点，若有疑惑，随时向我讨教……”秦石斐失望摇头，“不是让你临阵退缩，自我放弃……” 解真一愣，这才有些着急，连忙说道：“师傅，萧羽他……” “算了，如今结束，该看的，都看到了。”秦石斐止住了他，“你下去好好思考，之后与他一战，该如何自保吧……” 不再理他，秦石斐径自在前，踱步下山。看出他的不满，解真惴惴不安，默默跟在后面。 158.六十二、惊闻 下篇(求订阅) 山路之上，许多依旧兴奋的弟子，仍是互相讨论萧羽与欧阳伦的那场比斗。 与之后弟子对阵，那平淡无奇的几场相比，萧羽和欧阳伦，一起为大家呈现精彩，不但话题十足，更有逆转大势。 “师傅……”解真越听，心下越是忐忑，忍不住低声问道，“我真的……没有一丝机会？” 终于停下脚步，秦石斐回头看他，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你已是二阶二转的修士，脱离**凡胎，为何信念意志，却不见如何坚定？萧羽虽超出寻常，但你与他堂堂正正，也有一较之力，未战先怯，谈何机会？” 解真被他数落，脸色又青又白，心中邪火，不断翻腾。 秦石斐又是叹气说道：“此战之中，欧阳伦毕竟抽干萧羽音元，虽被归还，也会逸散大半，同时音窍空虚，定然受损，这是任何音体，都无法避免的暗伤……短短一日，不可能痊愈----你确实，还有些机会……” 看到解真露出些喜色，秦石斐转身再走，暗中摇头，也是思忖。 说归说，可那萧羽，又岂是寻常可以论断？ 第二日清晨，郭芊兮终于姗姗来迟。 是贝珠儿引路，带她直到萧羽所在。 “师傅，您可算来了！”萧羽神色平和，虽是恭谨如昔，但彼此气势，亲昵自然。 郭芊兮有些意外的看他，心中疑惑。 为何每次见这弟子，都有难以言喻的变化感受。 贝珠儿大大咧咧，可无此细腻，闻言笑着说道：“师弟这话，跟我见到师傅，完全一样！师傅，您来得可不巧，师弟大出风头的场面，您都未见到！” “你这丫头……”郭芊兮点点她的大额头，“为师也想早来呀……” 说完，她走到萧羽面前，点头赞扬道：“你的表现，我也听章方仁讲过----他为人老实，不会添油加醋……” “师傅！”贝珠儿听了此话，知道自己被讽刺了一下，有些不满地摇她手臂。 郭芊兮习以为常，继续说道：“果然不负期望，为师没有看错！但过程手段，确实出乎意料啊……” 萧羽不矜不伐，却也不过谦，表情坦荡的低头谢过。 郭芊兮眼神一闪，暗中点头。转而，她瞧瞧后面的章方仁，说道：“你去瞧瞧外面，别让闲杂人进来。” 章方仁恭谨应是，走了出去。 贝珠儿看她神色凝重，也是严肃起来，不再耍闹。 “我听珠儿提起，你想要接下外门朋友，来此大会？”郭芊兮开口，先是问道。 “确有此事。”萧羽点头说道。 “可惜，恐怕不成了。”郭芊兮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愿，而是，如今凡俗，接连发生民乱，外门身处凡间，已是被牵连进去……中班作为主力，自然任务繁重，无暇顾忌修行界之事。” “民乱？！” 萧羽和贝珠儿齐声问道，神色震撼。 可要知道，仙音大陆虽局部战乱不息，但东川域内，多年和平，修行界与国家朝廷，这两大力量平静，相安无事，太平祥和。 这样背景之下，为何会有民乱发生…… “师傅，难道此次民乱，十分严重？”萧羽低沉问道。 “我等修士，超脱凡俗，历来红尘争端，只要不牵扯其中，便算不了如何大事。”郭芊兮沉吟一下，说道，“不过，据为师观察，此次事端蹊跷，恐怕背后势力，绝不简单。” 萧羽认真说道：“听师傅意思，既然外门有了牵扯，就不是小事了吧。” “确实如此。”郭芊兮点头说道，“外门生员，几乎没有脱凡之人，依然属于**凡胎，虽有修行在身，却仅仅类同草莽之士，参与行军厮杀，必有伤亡……听闻，如今生员出入，已是折了十数位弟子……” 萧羽吃了一惊：“竟伤亡如此惨重？” “你若参与征伐，便该知道，已不算太多……”郭芊兮平心静气，缓缓说道，“不入音修，皆是蝼蚁。即便我等修音，体味世间万音，杀伐血争，也是应有之意……而且，到了三阶‘天腔境’，修士大多便要出山，锤炼听音之术。” “所谓清静在耳闻，修行在己心，莲花珍贵，便在出污泥而不染，清净也同，在喧闹尘世，不染外物，辨别真音，方是正途。” 萧羽问道：“师傅，你觉得此次事端，大概多久能够平息？” 郭芊兮摇头：“此回规模颇大，而且影响甚广，不好预测……但定然不是短期。” 萧羽沉吟片刻，认真说道：“师傅，后面的比斗，我想退出。” “什么？！”贝珠儿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想退出，前往外门。” 贝珠儿难以置信：“你难道不知，如今多好的机会？你现在可是大热，只要再胜几场，便有机会进入前十，成为‘十大弟子’！不但到时声名大振，传遍修行界，更可成为‘漠北派’，这百年来，第一个有机会拿到头名魁首之人！” “我来，不为名望----师姐，这你也该是知晓。”萧羽平静答道。 “可是，这样的机遇……” 看到萧羽柔和目光，贝珠儿也是说不下去，只有叹气一声，嘟囔说道：“下一场对阵解真，简直便是送来的胜利……” 郭芊兮却是欣然一笑，娇艳如画，说道：“这样也好，萧羽还年轻，此次风头出的太劲，也不是好事。下届还有机会，到时年岁、资历、声望，俱是足够，方是妥当。” 贝珠儿见师傅同意，只有怏怏作罢。 “下一局，是对阵解真？”郭芊兮随意问道。 贝珠儿点头：“可不是，那个家伙，混到本轮，修为可算最差，虽是同门，我们也不看好他的后面……” “既然知是同门，还要诋损他？”郭芊兮拍了拍她，思忖说道，“不如，我去跟秦长老招呼一声，此局，算作弃权，送他一程……” “还便宜了他！”贝珠儿有些不甘，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萧羽倒无所谓的点头。 解真？一段过去。 他如今忧虑，唯外门的朋友而已…… 当日，郭芊兮便去拜访秦石斐，毕竟他既是引路人，也是“漠北派”在此代表。 萧羽有了回去打算，自然不再关心此地，静下心来修行。 但一些朋友，尤其宇尚缘，还是要告别一声。 至于贝珠儿师姐，又是拉着章方仁，到处攀着交情。这些日子，她在各门派的弟子之中，没少交往，也都混了脸熟。 以她的想法：资历，也是人脉，有这群天才精英，未来说不得，均是各种助力。 临近傍晚，陈静凝也得了消息，寻了过来。 “你当真要退出？”她柔声问着，听不出是质疑还是询问。 萧羽点头笑笑：“朋友有事，我一定要赶去的。” “嗯。”陈静凝点头，那副神情，仿佛什么理由，都是可以，“以你实力，众人皆是瞧在眼中，也确实不需要继续证明。” “谢谢。”萧羽看她平和的面容，“你一直，便是如此信任我。” “应该的。”陈静凝眨眨眼睛，长长睫毛，仿佛闪烁银光，“毕竟你也答应过，做我的知音。” 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 私下里，一些消息灵通者，已是得知了萧羽，即将弃权的决定。细微的波澜，开始泛起。 大会进行到此，只差最后一轮，预选便是全部完毕。 依旧未被淘汰，几乎都是一流二流门派的强手----当然，即便存在解真之流，到了本轮，因为实力者全部登场，也大多会黯然离开。 萧羽也是听贝珠儿提过，剩余人员名单。 五大门派弟子，除了零星爆冷，几乎都是留下。 而其余门派，也都是二流顶级，均是不弱。 两场下来，见识过当代新秀英杰的萧羽，对自身实力水准，以及在修行界的定位，已是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萧羽抚着小黑，轻声说道，“此次，不过新人大会，就已龙争虎斗，激烈非常。可想而知，那些高阶修士，音惊天下，当为何等的风采。” 其实，不单参会弟子，潜心磨砺，对于一些仅能背后仰望，台下助威的弟子来说，更是一种斗志见识的提升。 便如章方仁师兄。 他可不是真的一直看门。 每场比斗，他几乎俱是亲眼观察。有什么迷惑，也拉着萧羽，不耻下问过。 对于这样痴迷修行的人，萧羽也是真心敬佩。 音质，潜力……这些不过是艰难的障碍，若是有心，持之以恒，进步便是必然的回馈。 便如萧羽对章方仁师兄的敬意，章方仁对于萧羽，更是不断刷新印象。 每每解决一番困惑，他便会由衷慨叹：“果然，是师傅看重的天才。” “那是当然！”贝珠儿一般，都会在场，听他叹过，就是荣耀，“我的师弟嘛！” 其实，对贝珠儿来说，章方仁师兄，也是必然进步的典范。她虽自豪萧羽师弟这样，横空出世，一鸣惊人；却不会看轻章师兄这样，扎扎实实，步步登高。 她是真的明白，没有人，可以简单成功；也没有人，可以坐等其成…… 159.六十三、挑衅 上篇(求订阅) 秦石斐送走郭芊兮，便叫人找了解真过来。 “弃权，不战而胜吗？” 得了通知，解真却莫名茫然，不知心底何种滋味。 说起来，他虽有些惧怕再与萧羽对阵，但想得久了，思及战败情境，竟更莫名间，似有一种即将放下重担的轻松。 他早知道自己的斤两，再是前进，必然不能了…… 秦石斐看他失神，便闭目说道：“回去吧，他这样做，也算捧了你一场。” 近日来，秦石斐一直苦苦琢磨，思虑萧羽的音防幻阵，却始终不得要领。本来还想在下一场时，多多观摩，如今也只能作罢。 午后，斜风细雨，山景更青。 萧羽却被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约了出来。 背持瑶琴，双目重瞳，正是莫天机。 他约了萧羽相见之处，是个较为幽静山谷，周围花香草绿，在雨水的浇灌下，更充盈着泥土的芬芳。 虽是有零星细雨，但天上艳阳，并未遮蔽，依旧光辉照下，映出朦胧明亮，景致优美。 从这边，可以远望到周围群山，仙云渺渺，感觉中，十分奇妙。 贝珠儿等人并不知晓这个约定，萧羽便是孤身前来，丝毫没有顾虑。 “来，这边坐坐。”这个立在谷中凉亭的男子，传音唤道。 萧羽没想到，莫天机对他，竟这般客气。 “莫师兄。”萧羽洒然而入，坐到对面。 “你认得我？”莫天机没有瞧他，只是遥遥眺望天际。 萧羽也未回话，只是一笑。 等了片刻，发现萧羽果然沉稳非常，莫天机这才将目光收回，看向对方。 “你若知我是谁，恐怕也知我约你何意。” 双目重瞳，琥珀奇光，直对萧羽，却似乎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萧羽温和笑笑，缓缓出声：“知与不知，我都会来。” “你很自信。”莫天机忽然叹了口气。 “彼此彼此。”萧羽表情不变。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似有幽芒对起，默默闪现。 树影斑驳，因为风雨，有些晃动，却更衬托此刻的宁静。 远山之中，偶有修士经过，遥遥见到此处人影，没有惊奇，均是转身离开。 “其实，”莫天机再次开口，“我本来，是要在论法会上，与你一较高下的。” “莫师兄的琴曲，确实当世一绝。” “……可是，你却逃了。”莫天机看他，淡淡说道。 “逃吗？”萧羽摇头，“也许谣传不堪，但我不得不做。” “值得？” “值得。” 莫天机沉默片刻，说道：“其实，看了你的表现，我便知道，为何连师傅，也在你手中吃了暗亏。” 萧羽哈哈一笑，说道：“当日吃亏的，似乎是我。” “随你。”莫天机不为所动，“也许，现在的我，真不如你。但日后，我总归是要与你，堂堂正正，较上一场的。” “日后，不是此时？”萧羽问道。 “你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名望，为何我便不能，等你一等。” 萧羽忽然看他，认真说道：“你可知道，也许今日，是你挑战我的最后机会。” “未必。”莫天机重瞳闪动，冷冷说道，“何况，若是三言两语，被你说动，修行持念，又有何意义？” “好，希望你的自信，能一直保持。” “自当如此。” 萧羽含笑，不再言语。 幽影渐散，雨声轻轻。 瞧着亭外花草，在雨打中飘摆，莫天机舒出口气，傲意收敛，平静说道：“既然来了，总不好这样散去。不如，你听我一曲。” “荣幸之至！” 取出瑶琴，莫天机落指成音，将一曲旋律，悠悠送去天边。 音有高傲，乐有悠扬，调有寥落，声有飘零…… 萧羽闭目聆听，轻轻点指相和，本是有些忧虑的心情，慢慢放松。 山间曲动，芳草青青。 仙**落，也是寂寂悄然。 一曲将终，萧羽本待喝彩，忽然顿住，轻轻摇头。 莫天机瞧来，眉头刚刚皱起，便听到有人，在外高声叫喊。 “原来两人得闲，在此间私会啊！” 循着声音望去，莫天机发现远处，正有群人自山路过来，影影绰绰，数量不少。 为首修士，步履轻佻，正是当日调戏陈静凝的马德武。 当他们走近，马德武一脸挑衅，盯着萧羽，怪声说道：“还以为你躲到哪里……怎么，之前那个小妞，没跟在身边啊？” “你们是‘龙武宗’？”莫天机被他惊扰琴曲，心下恼怒，当先冷冷说道。 “不错，你倒有点见识！”马德武显然故意，昂着下巴，轻视过来。 莫天机重瞳一闪，表情淡下，悠悠收拾起瑶琴。 而一旁萧羽，却也未理他，而是一直注视后面一人，此时忽然出声，问道：“鹿师兄，你为何在此？” 果然，那个站在“龙武宗”弟子之间，可不便是鹿明轩！ 见两人都不理会自己，本有些怒气的马德武，闻言阴沉笑笑，侧身一指：“嘿嘿，他可不是你的师兄了。” 看到马德武示意，鹿明轩连忙上前几步，对大师兄躬身一礼，说道：“我如今拜入‘龙武宗’门下，与‘漠北派’，再无瓜葛！” 等他抬头，瞧着萧羽的目光，便是不隐藏的鄙夷与痛恨。 “你去了‘龙武宗’？”萧羽表情冷了下来，“叛门吗？” “喂，喂，不要乱说，你这小子懂不懂的？”马德武扬着头，怪叫说道，“能得‘仙种帖’，便为修行界公认潜力。于论法会后，若再脱颖而出，当会赐下重新选择机会，允许另谋高就----此事早有定论，谁也无法指责！” “你，仙种帖？”萧羽看着鹿明轩，发现他的愤恨，更是强烈。 “鹿师弟虽入我门，但资格有限，实在没有余帖可赐……”马德武在前，指着萧羽说道，“说起来，还不是你小子横插一脚，强夺了他的前途？” 鹿明轩在后，更是怒目而视。 萧羽微微扬头，沉声道：“没有‘仙种帖’，你‘龙武宗’也能收人？” “虽无帖，但鹿师弟的资格，当之无愧。‘龙武宗’身为六大门派，论法会的主办之一，自然也可权宜，提拔收留。” 马德武得意洋洋，转而说道：“我们‘龙武宗’慧眼识才，以鹿师弟这般音质，也只有‘漠北派’这般，才鼠目寸光，不识珠玉。” 他身后的师弟们，都是笑起来。 而鹿明轩在这笑声中，却是左右躬身，谢过赞誉，显然真的绝了旧门情谊。 萧羽等他们笑完，也是沉声一哼，说道：“那你们今日过来，便是为他，讨个说法？” 发现他一直淡漠，毫无惧怕之意，马德武止住笑容，恨声说道：“小子，除了鹿师弟，你我之间，可还有过节要算。” 萧羽起身，走到亭外，正面对视。 “想算，便来算吧。” 凉雨丝丝，在场却均是修行有成，不惧浸淋。 马德武盯着萧羽双目，发现神光纯粹，其中刚正凛然，自信无畏，显然不会退缩。 “小子，你倒真狂！”马德武又是咧嘴，轻轻一声，“本来想在论法会上，众人面前，好好教训你一把，你却知道躲避，中途退出。如今被我找到，可就容不得你逃了！” “谁说要逃，躲你吗？”萧羽哂然一笑。 “哼，你以为胜过沙俊智、欧阳伦这些饭桶，便可以横行无忌了吗？”马德武歪着头，斜眼看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在我眼中，不过尔尓。六大门派的底蕴，不是你那漠北，三流草根，可以企及的……” 莫天机在后，听他一再辱及师门，也是站起身来。 便在此时，一个娇美声音，自后面传来。 “哟，原来我‘漠北派’，在马少宗眼中，就是如此不堪？” 所有人回头看去，正见郭芊兮一个人，袅袅站在不远处，雨帘朦胧，划过曲线，如诗如画。 “师傅。” “师伯。” 萧羽和莫天机，都是连忙过来行礼。 “郭长老……” 马德武脸色一变，而身后所有弟子们，都是低下头去，显然十分忌惮。 “鹿明轩，你真去了‘龙武宗’？”郭芊兮巧笑嫣然，看不出心中所想。 “是……是的。”鹿明轩习惯的眯起眼睛，有些慌张答道。 郭芊兮看了他几眼，淡淡说道：“唔……人往高处走，你的资质天份，在‘龙武宗’也不算埋没……罢了，回头，我便跟掌门说声，撤了你的金钟令牌便是。” 想不到如此轻易揭过，鹿明轩不由瞠目，因此再次露出双眼，大小不一的形状。 “郭长老，我代鹿师弟向你谢过。”马德武稍微客气了一下，转而说道，“不过，今日我等前来，不是无事生非，而是这段日子，看到萧道友如此风光，师弟们都很仰慕，特来寻他讨教讨教。” 郭芊兮不答，反而直视着萧羽。 摆明，她是完全看着萧羽，这个当事人自己意思。 “既然来了，弟子接着便是。” 萧羽对郭芊兮躬身请示，眼神之中，一道锐芒闪现。 郭芊兮点头，却是暗忖：萧羽当下心事烦忧，正是让这群挑衅之徒，赶了正着…… 160.六十三、挑衅 下篇(求订阅) 应下邀战之后，萧羽先是恭请郭芊兮，进了亭中坐下。莫天机也是同门晚辈，自然背起瑶琴，立在一旁。 马德武算是后来，也不能无礼与前辈抢座，只有站在亭外，冷冷旁观。 雨势似乎大了些，阵阵凉意袭来。 当下，萧羽走到平地站定，回身对着马德武说道：“来吧。” “呵呵……错了，错了，我不会没有面皮，以大欺小。”马德武轻佻一笑，说道，“你的名声现在极大，我即便找你，也不会在私下，落人口实……就由我的一个师弟出手，请你指点一下啦！” 他仿佛随手，指着一个矮小身影，说道：“东方白，你入门最晚，只有鹿师弟在你之后，也算最不成器的一个，过来跟萧师兄讨教吧。” 名为东方白的弟子出列，慢慢走来。他的脸色苍白，看来极为瘦弱，有些病恹恹的眼神，简单打量了萧羽，便是低下。 缓缓走到前面，东方白对马德武低头施礼，动作温吞，竟惹得后面几位师兄，也是露出不满。 “好啦好啦，快去快去！”马德武似乎不耐烦，挥手说道，“若是胜了，你的事也有了着落。” 听了此话，东方白的身形似乎一颤，猛然抬头，瞧到马德武催促的神色，又躬身一礼，这才走到了萧羽面前。 萧羽看着他，露出一丝凝重。 别看他病弱的模样，这竟是个，有杀气之人…… 而后面的鹿明轩，看到此景，神情忽然有些兴奋，显然，他知道这个东方白的实力如何。 湿风吹过，东方白的身上雨痕不存，但衣衫却随风拂动，纤瘦的身躯也因此展现无遗。其实，他的身量不低，但与高壮的萧羽一比，如同大兄与小弟，体格差距，显而易见。 “请萧师兄，多多指教。” 与他的身材类似，东方白的声音极低，但仔细听来，却有低沉婉转的磁性，介于男女之间，独具特点的音色。 “请。” 萧羽平静点头，拔出银沙剑。 而对面东方白，则取下了背上的二胡。 “嘤----” 二胡弦声，乍然惊起。 这是萧羽第一见到，有人的乐器音配，驱使得如此迅速。仿佛刚到手中，动作已是完成。 这种技巧，抢占先机，极为实用，非是千锤百炼，不能成型。 而当胡琴之音飘起，萧羽眼瞳陡然一缩，似乎一道音芒，化作镰刀，全无技巧的横扫而来！ 那不可阻挡，无坚不摧的气势，与东方白的外表，反差如此之大，令人防不胜防。 萧羽单手握剑，硬架格挡。 “咔----” 撞击之声发出，萧羽稳步不退，但脚下松软泥土，霎时沉下数寸。他心中一赞，只觉方才弦音力道，巨大雄浑，可说前所未见！ 而发现萧羽竟然未退，对面的东方白，也是露出惊诧神色，对他还能阻挡，不解惊疑。 后面一直哂笑的马德武，看到此景，也有些意外，轻轻“咦”了一声。 倒是鹿明轩，皱着眉头，并无惊讶，他对萧羽了解更深，知道简单一击，不可能击倒他。 “嘤嗯----” 各人都有思量，场中胡琴声响却是不停。 随着东方白的眼神一空，他的手上琴弓快速抽拉滑动，接连磨出弦震，由音筒发声，流出如泣如诉，缠绵委婉的乐曲。 萧羽知道对面音波沉重，霎时反应，不退反进，银沙剑拨拉弹划，将袭来音元，一一牵引，落到旁侧。 “轰轰----” 恍若巨石陨落，萧羽四周草木，纷纷如遭重击，四溅崩散。 随着萧羽靠近，东方白脚下错步，横移后退，步法非常简单普通，然而丝毫不乱，隐有玄妙。看似缓慢，几步下去，竟能绕场半圈，与萧羽对换方位，躲避攻击。 搭配这种步法，东方白一边随心游走，一边曲意转折，仿佛走投无路，逆境挣扎，郁郁不得志的苦闷，随声倾注。 萧羽剑舞不停，却没有继续进击，因为他对此人技艺，产生极大兴趣。 “卧山”。 这便是贝珠儿曾经打探，若是对阵“龙武宗”弟子，极有可能出现的音配绝技之一。 音元如龙，卧山之巅。 “龙武宗”仙山奇绝，灵气霸道，久而久之，他们音法特点，便是以力伏法，驾驭空山伟力，持正压敌。 虽说此法有些简陋，主要“地音境”弟子操持，但毕竟易学难精，初练不久，威力便会颇大，压制低阶对手，常有奇效。 而眼前东方白运用，显然另辟蹊径，抽取功法精华，融合本身技艺，以瘦弱身躯，依旧发出雄浑波动。 龙武宗，除了正宗音修法门，按照贝珠儿介绍，还有特异武法传承，乃是六大门派之中，最擅近身杀伐的宗门。 东方白的身法反应，不好说已然尽得真传，但进退特点，显然参悟精深。 绕了几圈，萧羽忽然发现，东方白的气场，竟仿佛连成一片，化作雄伟起伏的山脉，又犹如睡卧酣眠的卧龙，那种睥睨凌人的威压，罕见之极。 雨淅沥沥落下，场中却有风势倒卷，将水汽排挤，向外滑落。 萧羽眼神一动，看了看地面，发现东方白的脚印之外，便是一圈水痕，清晰画出内外之隔，令人啧啧称奇。 他这边打量，“龙武宗”的弟子却有些议论，对于萧羽的举重若轻，皆是惊疑。 鹿明轩的拳头，越掐越紧，他亲眼瞧着这个过去的师弟，如何在论法会上大放异彩，虽说知道他的实力不弱，却本能抗拒，承认萧羽一日千里的本领。 鹿明轩知道，东方白虽也是新人，境界与自己仿佛，但他并不是马德武所言，“最不成器”的弟子。 相反，这位看来病弱的少年，也是被赐下“仙种帖”，位列内门弟子，前面几位的天才！ 只是，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冷的东方白，并不为马德武所喜，鹿明轩明哲保身，更是少与他交流。 不过，在这个以马德武为首的团体中，鹿明轩的存在，一直被排于东方白之下，便可知道，东方白本身能力，绝不弱于鹿明轩。 “咿呀嘤----” 发现萧羽如此耐心，又是防御稳固，毫无破绽，东方白立刻改变音曲，节奏开始果断，力度大增，旋律急促，仿佛一种重压之下，渴望解脱的誓愿。 而与之相应，便是二胡音云，化雄峰为飞石，自沉凝变激荡，同样沉重千钧，却攻势频繁，锐气增持，发招刁钻，出乎常人所想。 萧羽更是兴趣，同时提升防御，沉稳老辣之下，依然不失。 “龙武宗”的弟子们，见东方白攻势猛烈，终忍不住，开口喝彩助威。 鹿明轩在后，不断咬牙，他期待萧羽落败，一雪前耻，却发现他神态自然，甚至轻松随意，丝毫不见慌乱。 这样的情形，比之当初与他对战，又是极为不同。 这便是鹿明轩不愿承认的，萧羽的神奇成长。 亭中的郭芊兮，一直含笑观战，不时点头摇头，却一点也不担心弟子失败。 她阅历丰富，对于各大门派，都有经验见识，自然明白“龙武宗”的功法特点。 而此时见到萧羽神情举动，她忽然微微一笑，打了个哈欠。 旁边莫天机正觉奇怪，场中立时发生变化。 只见萧羽遽然上前，一剑劈过，东方白脚步转换，又是挪到一旁，同时胡琴音起，防御在后。 但转眼间，萧羽不躲不避，又是一剑劈去。 “噗----” 看似恢宏厚重的波动，却被剑刃轻松击破，化作杂音，四散而去。 马德武眼眉一皱。 鹿明轩先是一怔，转而脸色阴沉。 以往，他看东方白功法精深，又是敬而远之，自然没有发现如何。但随着萧羽如今一剑，鹿明轩忽然瞧出古怪，暗中惊呼：这……便是东方白的弱点？ 场中的东方白，才是第一时间警觉，脸色有些僵硬，继续努力维持，音攻不断。 而萧羽已然看得透彻，不想再与他纠缠，干脆全力祭出临江畔，剑音惊起，浪潮不息。 东方白被这剑音影响，身形变慢，音曲也开始紊乱。 萧羽左右晃动，便是突到身前，这个位置，却真是东方白的死角，他大惊后退，双脚竟忽被绊住，有些趔趄。 而萧羽此时，剑刃闪着音芒，已是递到了胸前。 “你……” 听到萧羽张口，知道是想让他认输，东方白脸色更是苍白，随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忽然大吼一声，打断萧羽说辞，转眼血气上头，脸色变得异样红艳。 “喝！” 东方白拎着手中二胡，乍然架了上来，琴杆与剑刃相撞，发出“当”的一声，用力之猛，竟自破裂开来。 萧羽眼神一亮，顺势旋身，回剑后退，没有紧逼。 却在此时，东方白自琴杆中，猛然抽出一把细剑，舞起光芒，剑吟自起，向着萧羽扑来。 细剑柔韧，转瞬便是抖出数十剑花，音声嘶鸣，竟似有乌鸦啼叫。 原来二胡，非是音配----他与萧羽相同，也是剑配！ 但胡琴藏剑，剑音随器，谁也不好界定，这样的配置，算不算犯规…… 萧羽退后，见东方白的剑尖，正左右开弓，招招向着自己要害急刺，阴狠毒辣，心下不由暗暗生怒。 “来，来，来！” 既然剑配，萧羽更是不惧，舞起银沙，近身相接。 双剑撞击，长音幽鸣，东方白借着“龙武宗”的音元力道，堪堪可以抵受，但眼瞧被萧羽剑技压制，落入下风。 161.六十四、疗伤 上篇(求订阅) 马德武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他竟也此时，方才知道东方白的真实音配。 这个病秧子，他竟敢对自己隐瞒？ 随着心头闪念，马德武不由对这师弟厌恶，更加深重。 而后面鹿明轩，当下双拳紧握，指甲入肉而不知疼痛。 对于东方白如何，他并不在意----他在乎的，仅为萧羽的输赢。 但如今看来，底牌尽出的东方白，似乎依然奈何不了对手，真真心气难平！ 两人阴沉目光，死死盯住场中。 “唰唰唰----” 萧羽的剑光如水，盈漫，东方白的细剑如花，凋零。 水溅花落，空别残枝。 “龙武宗”的弟子们，看到萧羽优势分明，取胜无碍，也开始急切。 这次挑衅，虽说是马德武之意，但身为六大门派弟子，眼见小小“漠北派”出身，也可大出风头，自然心下不忿。 然而，即便对东方白本人，再是漠视隔阂，他的实力，在他们心中，真的无需置疑。 若连他也是输掉，那这个萧羽，真的只有大师兄才可制衡…… 也是因此，这些弟子们，紧张的叫喊声，越加响亮急促，此起彼伏。 “嗡----” 感受完毕对方剑意，萧羽不再留情，又一次错步，突入东方白的死角，剑式灵动，化作长虹，向着东方白刺去。 然而，此时的东方白，表现极为古怪：他面对袭来剑光，恍如未觉，根本未有任何招架之意。 看到那眼神中的决绝，让萧羽忽然心头闪念，陡然收招。 便在这一瞬，东方白的剑，诡异后撤，摆出古怪架势。 体音惊鸣。 萧羽本能间，开启了音防幻阵…… 风停，叶顿，天地似乎一静。 无根雨水，恍若凝固，在两人头顶，现身千万清珠。 杀气！冲天而起！ 下一瞬间，这些雨珠，便被这一股惨烈尖锐的杀气，撕得粉碎！爆成烟，碾成尘，化为蒙蒙水雾，铺天盖地，四下扑散。 “咝----哗----” 观战的“龙武宗”弟子，眨眼间，便被蒸汽般白烟包围，那些平日难浸的湿气，竟然突破音体防御，劈头盖脸，染了一身。 “哇哇----噗----” 许久未曾体会的狼狈，让修士们大呼小叫起来。 “安静！给我安静！” 这样一番惊乱，很快又被马德武连骂带喝，安稳下来。 混乱安定，心绪难平，众人又去见那场中景象，却因为迷雾遮挡，一时不知底细。 “啪----”“啪----” 踏着泥地，再无修士轻灵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 是东方白。 他的全身上下，俱是血痕，看来凄惨无比。 难道，他输了？ “我……赢了！” 似乎对身上血痕，全无察觉，东方白艰难走到马德武面前，低沉的嗓音，听得出无尽疲累：“我……赢了……你答应我的……” 听了此话，后面的鹿明轩，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 然而马德武毫无所动，蛇目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东方白，半晌没有说话。 “你……答应我的！”东方白似乎觉察不对，抬头看他，再一次说道。 “我仅仅是说，你的事有了着落----算是可以考虑，可没有答应你。” 马德武阴沉说着，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答应的！”东方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激动的向前冲来。 “呸！”马德武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你对师门，竟有隐瞒，真是不知死活啊！” “你！” 东方白被他踩住脸，无力反抗。 招式威力越是惊人，自然消耗越是巨大。虚弱之极的他，只有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向马德武。 周围有弟子不忍，却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马德武也是感觉不妥，放开了脚，对着后面喝道：“你们都眼瞎了？难道没有发现，是他输了吗？” “什么？” 鹿明轩大吃一惊，立刻拨开众人，仔细看去。 只见场中迷雾，慢慢消散，露出平静如昔的萧羽头面，静静看着马德武。 “这……不……可能！” 地上的东方白，仿佛五雷轰顶，难以置信！ 方才那招威力，他自然清楚无比。即便未能使全，也不是低阶修士，二阶音体可以抵挡…… 他一边喃喃说着，一边挣扎，却无力站起，刚刚锐气如锋双目，又开始灰暗空洞。 “这……” 后面的鹿明轩，更是发愣，心头大起大落，满是茫然。 “好招，好人。” 萧羽自场中，踱步走向马德武。 “不过，既然是切磋……”他在东方白面前停下，“为何要逼人，以死相拼。” “哼！”马德武蛇目一翻，怪声说道，“是他技艺浅薄，又蠢笨如猪，只知两败俱伤……可没人那么吩咐他。” 萧羽低头，看着东方白的眼睛，轻声说道：“这就是你们，‘龙武宗’的同门之道？” “别乱说啊！”马德武挺直腰杆，“是我们兄弟的，自然守望相助，信任有加。但这家伙，欺瞒师祖，居心叵测，我只是替师傅，惩戒教训一下而已。” 没有理会马德武，萧羽干脆蹲下，看着东方白，温和说道：“你有杀气，却无杀意。同归于尽那招，更是最后收敛……虽然对我而言，全无所谓，但我依然会承你之情。” “喂！”马德武听得不对，冷冷说道，“这是我门中弟子，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啊。” 萧羽依旧无视，和煦的声音，再次传入东方白的耳中，真挚恳切：“你的心愿，我，和我的师门，是否可能，帮你达成？” 听到此语，东方白眼中有了些神采，他看着萧羽，慢慢点了点头。 “喂……”马德武在旁又叫，却被萧羽高声打断。 “师傅！”萧羽对着亭中安坐的郭芊兮，深施一礼，“徒弟任性，求您一事！” 郭芊兮柔声笑道：“只管说来。” 萧羽一字一句说道：“请您收下东方白，作为我‘弹剑峰’下弟子。” “小子，你说什么？！” 马德武和众位“龙武宗”弟子，立刻哗然。 “漠北派，也敢抢人？” “如此明目张胆？ “失心疯了！” “……” 东方白支起上半身，抬眼望着，也是惊呆。 萧羽则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马师兄，方才不是还说，拥有‘仙种帖’资格弟子，论法会间，可以另谋高就----你们‘龙武宗’，可以收下鹿明轩，难道我们‘漠北派’，就不能收下东方白吗？” “你！你！” 马德武气的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 这种改换门庭的规矩，向来都是主办论法大会的五大门派，才有应用。哪个天才弟子会傻到，弃五大门派不顾，改投其他小门派去？ “说得好！为师准了。”郭芊兮双目闪亮，娇声一笑，当即认可下来。 走了鹿明轩，她的心中，又怎会一点怨气也无？ “多谢师傅！” 萧羽谢过，又蹲下，扶着东方白站起，说道：“我先唐突了。最后，还要看你，可有异议？” 说话之间，体音随字词跳跃震荡，丝毫不着痕迹地，将他身上的泥水清理干净。 这种娴熟技艺，非是大智慧，便是大毅力，长年累月方可修成。 东方白低头瞧瞧，又看向他的眼睛，片刻后，坚定点头。 “……多谢，萧……师兄！” 说完此语，似乎卸下重担，东方白身躯一软，昏厥过去。 郭芊兮走出亭外，查看了一下，说道：“他的音元消耗一空，音窍空虚，暗伤颇重，需要治疗休养。” “那我们便回去----莫师兄，多谢妙曲相待，暂且别过。” 莫天机淡淡点头，拱手回道：“后会有期。” 三人告别，谁也再未搭理一旁“龙武宗”弟子，就这样离开。 空谷雨稀，渐渐晴朗。 只留一群无言身影，体味阴晴无常，世事变幻…… 路上，郭芊兮方是开口问道：“你和那个马德武，如何结怨？” 萧羽简单描述陈静凝之事。 “原来如此，此事错不在你。”郭芊兮点头说道，“那个马少宗，仗着师门靠山，横行无忌，多有招摇，确实是个惹是生非之辈……不过，他的实力不容小觑，在本届弟子之中，出类拔萃，也是当真。” 萧羽不由问道：“比之宇尚缘、花无眠，又如何？” “未见他们交手，但绝不会弱于任何一人。”郭芊兮肯定点头。 “哦，修行求音，争斗战技，执着高低，其实也非好事。”萧羽随意而言，显然并不在意。 郭芊兮调侃说道：“你有这等胸怀，真比下去，被几大门派瞧定，决然不会放你……到时候，该嫌弃为师啦！” 萧羽认真说道：“师傅恩重，我当不离不弃。” 便在此时，经过郭芊兮音元灌注，东方白已然醒来。 “萧师兄……” “你觉得身体如何？”萧羽微笑说道，“可是还惦念论法会上，大展声威？” “师兄说笑了……”东方白摇摇头，“我本意也不在此，当下见识如师兄般高手，更是不成了。” 郭芊兮插口说道：“那好，你便跟我们回去，留在‘漠北派’养伤。至于你的身份，我自会去与‘龙武宗’相谈，量他们长辈，也不敢纠缠。” 萧羽看看师傅，觉得这位美人师傅，实际性子，果然也与剑刃一般，平日藏于剑鞘，一旦拔出，锐不可当。 162.六十四、疗伤 下篇(求订阅) 回到住处，正有贝珠儿和章方仁等着。 将东方白安置客房，由郭芊兮治疗之时，几人未免打扰，又是出来。 询问得知此番事情之后，贝珠儿上下打量萧羽，迟迟不言。 “师姐有话便说吧。”萧羽笑着问道。 “看不出来，你其实，喜欢这种类型……” “……” “开玩笑的。”贝珠儿吐了吐舌头，“他们一大群人，你就一个，这样也敢对敌，果然勇气可嘉啊！” 萧羽笑笑，没有回答。 “不过，没有想到，鹿师兄……鹿明轩这个家伙，竟然真的离开……” 萧羽收起笑容，说道：“人各有志。当然，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贝珠儿摇头，说道：“与你无关。其实，我们早便知道，他拿着‘仙种帖’，便不会留在派中。” 萧羽沉默片刻，问道：“那个马德武，真是‘龙武宗’下任宗主？” “其实，修行界早有传闻，”贝珠儿整理思绪，说道，“他的长辈，除了宗主，大多在‘龙武宗’内，担任要职，可说一手遮天，‘少宗’称号，虽是调侃，也是预测，未来若无意外，当是如此……” 又是聊了一阵，郭芊兮也是收功出来，由萧羽送他们离开。 之后，萧羽回到屋内，发现东方白已是起身，踉踉跄跄行走，便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经过郭芊兮音法治疗，他的状态，明显改善许多。 “我不喜欢，在床上静卧。”东方白苍白脸色，有些羞赧，“麻烦师兄，扶我到花园坐坐……” 萧羽自然不会介意，小心搀扶他，到了后花园中，寻了藤椅坐下。 随着两人出来，保持蛇身的小黑，也是不声不响，游走到了萧羽脚旁，安静盘下。东方白扫眼看到，却丝毫不以为怪。 此处也是临着山崖，视野空旷。 东方白眺望远方，万音山的仙云缭绕，如今风雨初歇，长虹遥挂，晕影迷蒙，如此优美。 “我年幼时，便是体弱多病……” 东方白低声说道：“那时，家中请了无数名医，连续治了多年，病虽是好了，但身子也是拖垮了……后来听人劝告，我稍有康复，便是开始修行。” 萧羽在旁听着，眼神温和。 “家族之中，收藏有多部修音之法，与正宗仙门传承相比，自然并不高明，但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许是多年卧床，有歌姬乐师相伴，对于音修掌握，我也算别有心得，进步不说奇速，也多得家中散修称赞……” 萧羽眉梢轻挑，却依旧安静聆听。 “那时单纯，对于兴趣之物，极易沉迷，我又自幼在床，因此数年以来，一直没有接触家中事务，还以为天大地大，祥和永存……” 东方白想到什么，停顿不言。 过了片刻，萧羽随手，招来一片青叶，放在嘴边，轻轻吹起。 “呜----” 叶笛震动，音起清亮，响彻山间。 听了几声，东方白迷蒙眼神，也随之清澈。 笛曲缓缓，引来仙禽鸣叫之后，慢慢平息。 “你身上伤势，还需多多疗养，什么事情，将来再说。”萧羽收起青叶，淡淡说道，“游侠意气多少载，战功酒论将军台，金鞍偏坐调白羽，虎雕千射骨香怀……” 似乎被他的语气影响，东方白终于露出笑容。 日落山边，染红云端。 此处上宾所在，极少人打扰，幽静宁谧。 两人便是这样，说说聊聊，听听音曲，便是安详度过。 夜半之时，萧羽音识查探，东方白熟睡正深。 他回到自己房间，布下隔绝音阵，唤出了仙女姐姐。 香风幽幽，佳人如玉。 仙女姐姐依旧坐到窗前，看着外面远方。 相处日久，萧羽已是明白，也许是被封印得太久，其实她并不喜欢拘束的屋内。 “以后，我行走天涯，必然会让你，多多现身于广袤天地……” 萧羽轻声言语，语意却极为坚定。 仙女姐姐回头笑笑，暗室生光。 “有人受伤吗？”她忽然问道。 萧羽便将东方白之事，与她说说。 黑色的长发悠悠飘飞，仙女姐姐听完之后，开口说道：“你可想让他，好得更快？” “你懂医术？”萧羽愣了一下，问道。 “医术嘛……算是懂的。”仙女姐姐微微点头。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恍若化作丝缎，半掩轻遮。 “你们音修疗伤，若是境界高深，一是音元刺激，加快自愈，便如你师傅所做那般；一是神通天地，化腐转生，但这需要精专活效音文。” 萧羽点头说道：“修士音体非同凡夫，除了争斗互伤，音元反噬，很少再有疾病伤痛……不过，我于多处印阵世界，百阅群书，倒是了解不少医理配方，可惜法则不同，药性迥异，难以通用。” “不论何方修士，行走人间，除了仙家法术，多以医卜惠人，换取方便……” “你之前涉猎虽广，却更多偏于修行。”仙女姐姐轻轻一笑，“至于异界之物，药性虽异，药理终归相通。其实音修明音之法，稍加修改，便是辨识物性法门，草药食理，自在其中……” 看着仙女姐姐如湖水双眸，萧羽恍然欣喜，立求指点。 因为这并非新鲜知识，萧羽早有根底，而他见识广博，悟性又高，因此只是片刻时光，便足够他初晓法门。 如醍醐灌顶，萧羽又获自然感悟，直叹玄妙。 “你师傅对东方白，治疗音法，显然未尽全力，但只要悠长时光，自会痊愈。”仙女姐姐白皙修长玉指，优雅指点窗外。 “那几处灵气性质，该有合适药物，你依照此法，自会寻得匹配……” 萧羽点头，由着仙女姐姐指点，也是很快明白关键，由衷叹道：“有仙女姐姐你在，真是万事不愁！” 仙女姐姐清雅一笑，蓬荜生辉。 “果然，世间佳人，不比仙女姐姐一笑，人言倾国倾城，却是仙迷众生，一世而倾。” 萧羽与她如今亲切，兴之所至，也会不禁言笑。 仙女姐姐闻言，又是轻柔笑笑，双眸如被清风吹过，涟漪淡淡。 萧羽欣赏片刻，又是清明，转而问道：“若是施用在东方白身上，效果会是如何？” “我未见人，不能精确。你已明其理，可以自行推断。”仙女姐姐想想，又是说道，“大概演算，应该会加快两倍恢复……” 说完，她又将目光，投注窗外。 不知何时，细雨又是蒙蒙。 萧羽也是安静，与她站在一起，同是望着迷蒙空处。 小黑一直在旁盘卧，仿佛沉睡，此刻，忽然抬头望来。 如今萧羽身量，已是超过近旁白衣佳人，两人背影，在窗前定格，黑发如墨，红发如火，恍若画卷…… 第二日清晨，夜雨又停。 山中的花草绿木，经过雨水清洗，变得更加翠绿。仙云露出阳光洒下，露珠反射，仿佛处处晶光亮彩。 萧羽在昨夜记住之处，四下搜寻，果然发现几株灵草，通过新学法门，音识辨别，大概明白仙女姐姐所言其理。 回到屋中，依据物性，碾磨混合，煎煮提纯，在这其中，使用的音波震荡，加速之法，也是仙女姐姐提及的小小技巧。 新药熬好，交给东方白时，他毫不犹豫，便是大口灌下。 音体无惧烫热，又能很好激发药性，便是这一副草药，就让他很快精神起来。 “萧师兄果然大才！”东方白感受体内伤势，赞叹说道，“我原来以为，此种杂学，只有一流门派才有丰富收藏，但萧师兄一身才学技艺，让我对‘漠北派’的古老传承，更是刮目相看……” “大多是凡俗行走之时自悟，没有多么神奇。”萧羽含笑摇头。 看到药方起效，萧羽又是出去寻了一些，并找到白茹君，帮着记下了相应名称。 接下来，便是等候郭芊兮，她要将萧羽和东方白的后续事宜，在大会期间做个了断，不然拖延日后，定生事端，极为麻烦。 不久后，却是宇尚缘，孤身过来。 此时东方白和萧羽正在花园闲坐，看到他来，三人便坐到一处。 恰有暖风拂过，三人衣衫轻动，长发微飘，高壮的俊朗，病弱的忧郁，白发的温润，各有各的神采。 “其实，你若是留下，胜过之后一轮，到了正式排位之时，第一场对手便是我了。” 宇尚缘对着萧羽笑笑说道。 “哦！会是你吗……”萧羽有些惊讶。 但仔细思量，也是应该，两人一个是新晋黑马，风头正盛；另一个出身名门，占据地利人和，胜算极高。 这样安排，不论是否出自宇尚缘的私心，都该是极为关注一场。 宇尚缘白发随风飘舞，看着地面花草，眯起眼睛。 以萧羽角度，那雨后愈加娇艳的绿木，作为背景，衬托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白发修士，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不容忽视。 宇尚缘忽然看向他，说道：“只是，你我这样一战，又要拖后了……” “大家谈音论道，何时不可为？” “那是当然。”宇尚缘温和笑笑，轻声说道，“但，当年一战，总有些不甘呢……” 163.六十五、绝音之地 上篇(求订阅) “哈哈……”萧羽大笑几声，“既然如此，静待下届论法会，你我在东川同修面前，再来比过！” 宇尚缘也是笑笑，忽然神秘说道：“你回去之后，当勤加磨练……也许，不必等上十年……” 说了上句，他笑眯眯地，藏起了下句。 萧羽眼神一闪，淡淡笑着，没有追问。 当宇尚缘告辞离开，一直沉默的东方白，这才有些羡慕说道：“他是来与你送别。你们关系，真的很好。” “是啊，真的意想不到……”萧羽看着他离去方向，慢慢思索。 宇尚缘此来，真的仅仅是为送别吗…… 当夜，萧羽趁着无事，又破一方印阵，然而此次所得天魔晶石，被他保存起来，并未消耗。 隔日一早，郭芊兮回来，几人便开始启程。 按照之前说好，贝珠儿、章方仁也要一起，而陈静凝很是自然的跟着。 当众人走出“万音山”范围，郭芊兮随手抛出一物，一声惊鸣，在地面涨大，长成孤舟。 这样一队人，当然不是郭芊兮一个御剑可行，而是使用了“漠北派”硕果仅存的低阶音宝----荡音舟。 寻常修士所用音器，分为低阶，中阶，高阶，音元所需逐步递增，由不同境界音修才可驱使，而再是向上，便非“音器”，而是“音宝”----非四阶“真字境”者，不可驾驭。 只见此舟无帆无浆，周身细长，船底刻有玄妙音阵，落在地上，似有幽幽乐声，不闻来处。 几人登上舟中，发觉并不似外面看来窄小，一边各寻坐处，一边感叹音法奇妙。 作为唯一可以驱使音宝的修士，郭芊兮坐到舟后，灌入真元。 随着若有若无的曼妙歌声，“荡音舟”缓缓飞上半空，向着远方驶去。 云天交接，日悬碧空。 与音配飞行相比，“荡音舟”虽是承载更多，但明显速度不如，完全无法达到“音爆”。 不过，能够乘坐飞舟，对于低阶修士来讲，也是珍贵非常，除了贝珠儿一直大呼小叫，其他几人或极力远望，或俯视大地。天地间雄伟壮阔，让人大呼惊叹，望而陶醉。 东方白看到萧羽静坐如常，似乎并无太多兴致，便走到近前，轻声问道：“看师兄神色，似乎并不稀奇？” 萧羽睁眼，笑了笑，说道：“以往，确实在特别之地，多次乘坐类似之物。” 东方白听出他有隐瞒之意，自然不再追问，于是看着大地，轻轻叹道：“这‘东川域’内，普世太平，何等安逸……” “小师弟啊，我听说，你是‘中玄域’人？”贝珠儿忽然凑了过来，神秘问道。 “是的，我是‘中玄域’出身。”东方白点头应是。 “‘中玄域’更比‘东川域’广博，是哪国人氏？” 东方白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郭芊兮却是在后说道：“‘中玄域’内，不比我们‘东川域’众国分立。那边仅有唯一皇朝----国号‘龙源’” “哦！”贝珠儿恍然，“所以小师弟，你是龙源帝国之人！” 东方白无奈笑笑。 萧羽出声插言道：“如今已是出了大夏国境，不再是‘万音山’势力范围了。” “也不算慢嘛……”贝珠儿又去四下观景，不再纠缠。 东方白似有所觉，看看萧羽平静笑容，忍下心思。 一路闲聊，也不觉时间缓慢，这便到了漠北势力所在。 漠北山门，外表乍看，依旧平凡无奇。 守卫弟子看到“荡音舟”，自然知道是谁归来，不敢拦阻。 倒是郭芊兮发觉弟子不出，反而降下舟来，纷纷呵斥几句，说是任何人来，也要查验，不可疏忽。 看到这般严谨交代，萧羽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平日出入，可无需如此。 难道此番世间震动，真会这般紧张？ 穿过幻阵，东方白也是啧啧称奇。 “‘漠北派’的底蕴，果然不愧古老传承，只看布局声势，天弦鼓湖，大音天地，就是‘龙武宗’的宗门，也稍逊一筹……” 听了东方白的话，“漠北派”的几人都是自豪，虽知他有夸大之嫌，也是对他好感提升。 众人正是笑意盈盈，忽见脚下原本平静的“鼓波湖”，一阵波涛翻腾，水花分处，一只巨大蛟龙状妖兽，人立而出。 在郭芊兮喝止下，几人都知，这算是同门的前辈，均是恭敬肃立。 这蛟龙抬头，与“荡音舟”水平，灯笼般双目，直直瞧向舟上萧羽，静静打量了片刻，又是扭头翻下，沉回了湖中。 众人等了片刻，未见其他事端，只有遥遥施礼，继续缓缓前行。 到了“弹剑峰”中，东方白被郭芊兮留下，萧羽等几人自舟中跳出，落到洞府不远的空地。 “我带他去入门，你们自去休息。”留下嘱咐，郭芊兮便驾驭“荡音舟”而去。 陈静凝与几人告别，独行回去“翠箫峰”。 贝珠儿拉着章方仁师兄，便去找其他师兄们，炫耀此段经历。 原本她还想拉上萧羽，却被萧羽笑着拒绝。 待到都是散去，萧羽漫步石台，一边与小黑轻声叙话，一边于郭芊兮洞府之前相候，等着师傅回来。 音峰起伏，悠悠的韵律，传遍四方。 萧羽聆听，慢慢精心平意。 等了一段时候，便听剑吟长鸣，郭芊兮带着东方白，自空中而近。 显然，派中音宝不会一直随意使用，不知已是归还，还是被郭芊兮收起。 “你们以后，可以正式同门相称了。”郭芊兮笑着对两人说道。 “师兄。” “师弟。” 两人重新见礼。 “去找师姐吧，她会安排你住处……”郭芊兮看出萧羽有事，让东方白自去寻找贝珠儿。 “走吧，随我入府。” “隆隆----” 郭芊兮开启洞府大门，招呼萧羽进去。 刚走几步，里面便传来两声惊喜叫喊，声音重叠，几乎合成一句：“萧羽哥哥，你回来啦！” 两个粉雕玉琢的孩童，自内里奔来，正是南宫阳与南宫月。 因为印阵经历，如今看了他们，仿佛许久未见的亲人，萧羽心情也是开朗，蹲下来，左右抱起两小，开怀大笑。 “萧羽哥哥，定然是大胜归来！” “恭喜！恭喜！” 两小在他臂弯，一本正经恭喜，模样可爱至极。 “咦，小黑也在！” 南宫阳看到小黑自萧羽袖口露头，很是欢喜，小心翼翼打声招呼。 “哼----” 小黑其实也是想念，这才忍不住，冒头看来，不过本性难抑，甩首出声。 “呀……” 南宫阳愣住，转头看着南宫月：“妹妹，你听到了吗？” “什么？”南宫月搂着萧羽脖子，笑眼如月牙，竟没有注意哥哥那边的情形。 “小黑它……说话了吧？” “真的吗？”南宫月张大樱口，探头望来，小黑却缩到衣内不见。 萧羽呵呵一笑，将两小放下，回头对着婷婷而立的郭芊兮说道：“此事倒忘记对师傅言明，小黑在试法路中，有了奇遇，已是可以化身为人……” “哟！”郭芊兮目中似有光动，“怪不得，我一直察觉，它的气息怪异……对了，这样说来，‘鼓波湖’中会有前辈异动，原来不是为你，而是为它！” 萧羽想想，也是点头，继续说道：“论法会上，我本是受人注目，若是再暴露此事，太过高调，因此一直吩咐它隐藏特异……” “该当如此。”郭芊兮含笑点头，“即便在门中，若无必要，也不要四下宣扬。” “弟子知道。” 一旁的南宫兄妹，面面相觑，更是惊奇，紧紧盯着萧羽身上，那游走于长衫之中若隐若现的小黑。 萧羽看他们心痒难止的神情，俯身说道：“你们先去完成功课，日后，我自会让小黑姐姐，现身与你们玩耍。” “小黑，化人之后是姐姐吗？” “是的。” “呀----” 两小惊叹着，也是乖巧，一步一回头，不舍的离开。 “化音宠兽，均不输于音修。你身边有这宠兽相帮，算是战力大增，日后江湖行走，我也放心许多。”郭芊兮坐到主位，对萧羽说道。 萧羽躬身一礼，沉声说道：“还请师傅，恩准我下山。” “我知你心意，先不必急切。”郭芊兮挥手，“以我所知，你相熟的朋友，应该都还健在。这样，我帮你联络外门，听听消息。” 说完，她抖手打出一道音符，伴着鹤鸣高叫，冲出洞外，疾速而去。 知道是联络音法，萧羽也不再言。在这期间，他便向郭芊兮讨教修行疑惑，充实见闻。 盏茶之后，郭芊兮忽然停口，又取出同样音符。 音元激发，随着鹤鸣，音符飞立空中，画出一个圆环，其间音震如水，音符一转，便自投其中，陡然消失，圆环之内，随之现出半透明状波纹。 “郭长老好！” 一个声音自波纹中出现。萧羽听得熟悉，正是外门执事。 “李执事安好！”郭芊兮平静说道，“打扰您清修，勿怪。” “哪里……”执事声音说道，“您万里通音，可是为了前时之事？” “确实相关，我想先问一人动向，你可知道中班生员，一个名为‘岳小昌’之人的状况？” “中班吗？我这便去找熟悉教习，详细问来……” 164.六十五、绝音之地 下篇(求订阅) 不久后，执事的声音继续，却不再如方才平静：“确有岳小昌其人，他于之前，领了门中一个高级任务，如今下落不明……” “……敢问，这个任务指引，去向何处？”萧羽忽然插口问道。 “……你是？”那边执事顿了一下，疑惑问道。 郭芊兮答道：“这是我的弟子，之前也是外门中班出身，萧羽。” “萧羽……啊，我自然记得清楚，确是大才！只是可惜，未能通过择选……” 执事叹息一阵，转而答道：“至于那个任务目的，根据消息，应该便在‘北寒域’----‘葬修原’……” “什么？‘葬修原’？！”郭芊兮忽然轻叫一声。 “是的，便是那‘绝音之地’……”执事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 听了他们语气，萧羽心中一冷，追问道：“师傅，你认得那边。” “我过后与你解释……”郭芊兮瞧了瞧他，眼神莫名，“你可有其他问题，要与执事沟通？” 萧羽点头，镇定说道：“请问执事，中班的狼军星，如今身在何处？” “这人，倒无需再问。”执事停顿一下，“他便是与岳小昌，领了相同任务，结伴而去。当下，同样音信全无……” 郭芊兮轻轻摇头，有些同情的看向萧羽，却发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舒缓。 “有狼大哥在，岳小昌性命无碍。” “……” 那边执事和郭芊兮，听他如此肯定，都是无言。 “多谢执事相告！”萧羽恭敬问道，“若是方便，希望能此任务细节，告知弟子……” 那边执事，显然明白被郭长老亲自带走的萧羽，在长老心中重要地位，没有敷衍，一五一十，将知晓的事情详细讲过。 听得出来，除了任务提及，还有一些是未曾公布的隐情。 说完之后，郭芊兮谢过，便是切断通音联络。 “师傅……” “你可曾听闻，‘北寒域’的一些传说？”郭芊兮示意萧羽坐到一旁，开口问道。 萧羽皱眉说道：“除了坊间传闻，便是一些藏书所讲游记，大都太过荒诞，弟子一直作为笑谈，从未信过----还请师傅指点。” “咱们仙音大陆，广袤无垠，普通凡俗，根本无法想象全貌……”郭芊兮缓缓说道，“东川域、中玄域，作为人族音修，两大修行势力聚集地，可说太平祥和，极少纷争。但，这不过是世间一角！” “大陆以北，贫瘠荒凉，直到大雪极冰之地，都无多少人族踏足----是为‘北寒域’的范围。那边自然原始，看似风光雄奇，实则气候恶劣。虽非寻常人族适宜居住，然而，却有‘北寒人’，自古生存其间，繁衍生息。” “便是执事方才所提‘寒人’？” “对，他们与‘蛮木’，‘大荒’，共为当下，除了人族之外，最为昌盛的三大种族。” “‘东川域’偏于一隅，极难见到外族……”萧羽说道，“很难想象，此次民乱，竟有‘寒人’参与其中。” “‘寒人’天生勇武，年幼便堪比人族巅峰武者，单论个人战力，非修行士，难以匹敌。”郭芊兮蹙眉说道，“所以包括金耀国在内，几个中等国度，获得此情报之后，大为慌乱，最后联合求助修行界，发布任务……” “东川五大帝国安静，是因为背后，均有一流门派支撑，不惧异族。”萧羽思忖说道，“然而若是此回真有图谋，选择东川五鼎论法会时，是否也是特别时机？” 郭芊兮摇头说道：“都是猜测，委托修行界的诸国，势力范围参差不齐，交换情报也会有遗漏……但关于‘寒人’之事，太过重要，只有认真对待。” 萧羽点头说道：“我只是奇怪，一向懒散的岳小昌，为何会选取如此艰辛任务……” “只有问他本人……不过，‘东川域’与‘北寒域’，有群山间隔，常人自是难以逾越，但对修士而言，还算轻松----关键，还是山后，那片广袤的‘葬修原’……” “绝音之地？” “……此是修行界相传，却非什么秘密。你临近一问，都可知晓。”郭芊兮严肃说道，“那处草原，远古之时，便有各种飘渺传说，比如称是仙魔战场遗迹，或是至尊奇物所在……传说不详，但一点禁忌，由来已久：便是音修之士，一旦踏入，立刻便会封闭音窍，音法全失，变得与常人无异……” 萧羽问道：“任何音修？” “虽说有人传言，‘天下十尊’化境高深，估计不在此限制之内，不过无人证明，也不可能去当面求证……” 萧羽沉声说道：“人族相比异族，天生孱弱，没有音修坐镇，极难安定……所以在‘北寒域’，才一直便是‘寒人’独大……” 郭芊兮点头：“‘寒人’凶恶，时常掠夺边境人族，作为奴隶压榨，实是人族大敌。很多音修下山历练，都会选择去往边境，将其作为兵戈历练……” 萧羽回忆说道：“我倒想起，曾听狼大哥随口提过，他似乎，便是北疆出身……” 郭芊兮问道：“大概情形，你已知晓，如今作何打算？” 萧羽眼神明亮，坚定的看向师傅：“还是恳请师傅批准，我这便往那‘葬修原’一行！” 郭芊兮回看着他，半晌无言…… 洞府内玄音幽幽，自鸣不绝。 “好吧，你意既决，我不再劝。相信，你也不是冲动之人。” 最终，郭芊兮一叹，拿出一个香包，递了过来。 “行走凡间，总归要有件储物音器，随身方便。这音包非音器所造，装物效果不佳，但看你一直轻装简行，该是够了。” “多谢师傅！”萧羽接过，似乎闻到其上幽幽香气，但大方洒然，并未拘泥。 “修行之士，一般当迈入三阶‘天腔境’，必要下山游历，体味尘音。因此凡俗之中，多传‘陆地神仙’之说，也成该境界修士俗号……你虽境界未至，但技艺精湛，剑配无双，又行事稳重，筹谋远虑，自保绰绰有余，我也不会担心……” 郭芊兮交代一番，便洒脱挥手，让萧羽离开。 萧羽出门，先是寻了贝珠儿师姐，告知离开之事。这贪玩师姐自有心思，被萧羽严肃劝阻。 之后，他又拜托她帮忙，与相熟之人告别，并交托东方白修养事宜，这才离开，回到住处。 因为之前离山，去往论法大会，已是收拾过一遍。如今回来，并无太多可以携带，简单清理便是。于是，大概收拾一番的萧羽，带着小黑，很快便出了漠北山门。 到了山下，萧羽认清方向，施展身法，直向北方而去。 因为“耐力绵长”与“体力无限”，萧羽自己赶路，一向喜欢急速奔驰，无需休息，期间更是有路循路，无路纵跃，极少绕行。日夜兼程之下，大大超过凡俗普通载具。 这样奔波，到了夜中，萧羽已是离开山门极远，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之内。 月朗星稀，黑幕沉沉。 萧羽寻到一处平地，音识探查，确定周围无人之后，自香包中，取出音器残片，于外围，布下了简单的隔绝音阵。 “仙女姐姐……” 他看着呼唤而来的仙女姐姐，沉声说道：“对于天魔晶石，复生人选，我已想好。上次破阵所留，我便如此来用吧？” “你考虑多时，想必深思熟虑，自然妥当。” 仙女姐姐长发飘飘，淡然点头：“我来教你，阵法调整之处……” 因为调整细微，完毕之后，萧羽自外表看去，与之前十方隔绝阵极像，很难觉察之间差异。 仙女姐姐笑了一笑，解释说道：“此阵变化，全在最后一刻，天魔破碎，界力留存----因此更重时机，其余都是一致……” 萧羽当然信任点头，认真听她讲解，最后关键之处。 一切就绪，阵法开启。 一如之前，阵中升起蓝色气旋，笼罩他的身体。 生灵悲鸣，轰然而起，不断冲击萧羽的感官。 萧羽驾轻就熟，此时无喜无悲，非常镇定，与最后幻化天魔，拼斗也是简单。 不过这一次，当天魔倒地，却未化作血雾，而是如同赤水团抱，在萧羽面前滴溜溜打转。 “一界生灵无数，必然以你自身为基，经历为线，回忆挑选之人……” 仙女姐姐声音，幽幽传来，萧羽立刻依照之前嘱托，开始定位匹配。 天魔幻现，为意识世界，随着萧羽记忆，面前赤水不断伸缩，似要定型，却被无形阵力束缚，模糊抖动。 “好，便是你了……”萧羽猛然睁眼。 赤水随他神定，也是化作青烟，飘离此处空间。 当阵法结束，萧羽真正睁开肉眼，便见地上横躺一人，赤身露体，可不便是当时“黄泉”世界，名为“计飞”的青年。 萧羽抖手，自己的一件旧衣，便披到他的身上。 “咦？”忽然之间，萧羽似有所觉，疑惑的看向仙女姐姐，“他的体内，竟拥有天魔晶石，同源界力？” 165.六十六、女匪 上篇(求订阅) 仙女姐姐微微笑道：“他在本界形体，乃是依靠晶石精华，凭空造就，晶石蕴藏之力，总会残留。” 萧羽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这倒省了许多事情。” “他的前身，不过凡夫俗子，你的第一选择，为何是他？”仙女姐姐面上神色，略微好奇，柔声问道。 “我所考虑，确有几点。”萧羽伸手，一项项清点。 “首先，他为凡人，却有勇有义，即便面对远超自己强敌，也不会抛却同伴，生死相随。” “第二，他无过人功夫，却有一身俗世钻营，违心巧言的本领，正是我和妹妹身上，极为缺少要素。当于印阵世界之内，长久布局，安身混迹之时，可为倚仗。” “第三，他在‘黄泉’之中，已是身亡，不会有太多往昔眷顾----此点考虑，也是我一直踌躇之处……毕竟当事之人，虽是复生，记忆该是如旧，身在此处，远离故土家园，前世亲朋好友，化为过往云烟。如何调整心态，也是重要……” “最后……”萧羽顿了一下，看向趴在一旁，盯着计飞的小黑，温和说道，“此人枉死，未能及时获救，也是妹妹心中，小小的一处阴影……” 小黑闻言，看了过来，尾巴轻轻甩动。 “你所虑及，果然沉稳……”仙女姐姐点头，不置可否。 “看他一直沉睡，也无异样，我若是现在唤醒他，可会造成伤害？”萧羽又是问道。 “无妨，沉睡之机，不过方便角色转换，清理周围。何况他有异界源力，已是再非常人。” “喔，确实。”萧羽忽然对着小黑笑道，“妹妹，你且化身为人，我要唤醒计飞，还需你的熟悉面孔，可别太过惊吓了他。” 小黑点头，就地一滚，黑衣黑裙，便又是那个青春冷艳的萧黑妹妹。 仙女姐姐瞧他，示意自己也在。 萧羽摇头，说道：“有仙女姐姐，不会惊吓，反而更易安抚……” “醒来！” 随着萧羽两字出口，如响铃敲击，直入地上计飞耳中。 “哎呀妈呀！” 计飞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啊----啊……” 他瞪大双目，左右环视，看到萧羽和萧黑，立刻认出，口中“啊”、“啊”不停，而当看到仙女姐姐，陡然一震，转为无声无息，恍若木雕。 “穿上衣服！” 萧羽淡淡话语，终于将他惊醒。 “哦！好美……好仙……” 听到计飞不顾自身，只是脱口赞叹，萧羽默默弹指。 随着呼啸声起，计飞忽然感受一股冷风，直向心神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自己状况。他猛然怪叫一声，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将萧羽旧衣穿裹起来。 “咦，咦……这衣服……真怪……” 费了一番工夫，计飞才是衣装整齐。他立刻回头，想再看看仙女姐姐，却发现仙踪渺渺，不由又是呆住，失望之下，喃喃自语：“啊----仙子，没了……” “计飞----”萧羽的声音，再次惊醒了他。 “萧羽……天音者！” 记忆回归，计飞眼神蓦地亮起，猛然扑了过来，抓住萧羽的衣袖，大声叫道：“这里是天堂，对不对？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天使……不对，我该是被‘黄泉’吸入，难道这里，才是‘黄泉’的真正面目？” 旁边萧黑冷哼一声，看不得他如此放肆，纵身过来，一个劈掌，将他击飞。 “呀----”计飞拖着长音，撞向远方古树，“嘭”的一声之后，在枝叶飘零中，又是滑下。 看到萧羽注视自己，萧黑连忙说道：“我有分寸，不会伤他，何况他不是有源力护体？” 便如她所言，计飞趴在地上，愣了一下，又自站起，上下摸摸，感觉毫无伤处，一脸古怪的走了回来，当然离得两人有些距离站定。 “那个……萧兄……”他嗫嚅着说道，“我便是死了吧，这样被打，也没有伤害……” “你确实已是死了。”萧羽平静点头，“不过，我让你复生于此界……” “……哦！”计飞拍了拍脑袋，“我穿越重生啦！” “……” 计飞连忙摸索身上衣服：“怪不得感觉，你们穿戴怪异，与之前完全不同……” “这样说来，”计飞又是掐自己皮肉，感受疼痛，“我不会受伤，就是穿越福利咯！似乎力气也大了不少……” 一边说着，他忽然一蹦而起，果然远超常人。 萧羽看他自嗨的不亦乐乎，无奈看了看萧黑。 两人默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萧黑冷着面孔，掰着手腕，走了过去。 萧羽则转过身来，望着天边明月，沉吟思索。 “哈哈！” “呀，你干什么----” “别……哟！” “萧家妹妹……呀，断啦断啦……啊！” “姑奶奶，求求……啊----” “……” 感受凉风习习，萧羽一脸祥和。 第二日，鼻青脸肿的计飞，已是听懂了来龙去脉，果然如萧羽所想，极是简单的认命。 带他熟悉了一日当下环境，萧羽又传授了第一重的“星耀九天诀”，以及一些招式技艺，非是高深，但简单实用。 到了晚上，萧羽当着他面，唤出了仙女姐姐。 “走吧，带你去见识一下，另一个世界……” 传送时的感觉，无法言语。 初次经历的计飞，恢复清明时，只觉胸口发闷，一阵阵的呕意。 他摸着胸口平复，仔细看向周围。 这是一个幽暗的巷子，没什么特别，倒是萧羽和萧黑，已是站在巷口，向外四下打量。 计飞连忙走到两人旁边，也是随之看去。 眼前，是一条喧嚣的都市街道，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急事一般，行色匆匆。 听着他们说出的话语，口音极怪，计飞连蒙带猜，不过明白一半。 “看来，真是穿越啦！” 计飞神色竟有些兴奋，他欢呼了两声，便想冲出去，不料被萧黑一把拽住。 “你怎么这样蠢！想让别人，把你当疯子吗？” 自计飞复生，萧黑便成了他的导师，随时不满，立刻敲打。 “哦！”计飞也是趁着新鲜，被教训后，当即老实下来，点头说道，“到了新地方，先融入其中，省得惹起麻烦。呀，不行啊，我们这身衣服……和这边可是格格不入……” 萧羽摇头说道：“到处都有装束异常之人，这倒不急----我先问你们，可有看到远方天边，那环绕城市的黑影？” “是城墙。”萧黑望去，简单答道。 “我还以为是山……真的诶，似乎很远，估计是在郊区……”计飞有特异能力加持，眼神也是极好，他左右眺望，啧啧说道，“看起来，真的四方围绕……城市周围，怎么会有城墙？特意把自己，圈起来吗？” 萧羽打量附近，说道：“城中居民，看似平和，但真实心情，并非外表那般清静。” 计飞在后，喃喃说道：“围城高墙……隔绝内外……难道外面，发生了战争？” “应该相去不远……我先探查一下，核心所在。” 说完，他将银沙剑直立于地，依法测试之后，略一沉吟，指着剑柄所示方向：“走那边。”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跟着他，顺着大路走了出去。 由于几人的举止装扮，确实古怪，这些本地人，很多好奇的扭头打量，其中不少，干脆掏出手机，拍照录像。 一些无所事事的青年，还在一旁叫嚷，询问他们什么。 “萧……老板。”计飞凑近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萧羽镇定如常，说道：“他们说，我们是否自城外，逃难而来。” “逃难啊----这样你也听得明白？”计飞不是不信，更像在发牢骚。 “修音者，听音辨音，感受话音之意，快速理解，不过基本。用之记忆语言，更是等闲。”萧羽看了看他，微笑说道，“也是见识多了，用得熟了……” “萧老板，”计飞佩服说道，“这方法能不能教我？” “等你修体小成，改善音质再说……” “好咧，”计飞打蛇上棍，“不如别叫老板，叫您师傅吧？” “哼！”一旁萧黑妹子，立刻重重哼了一声。 计飞被她教训怕了，只有缩头不语。 三人行走，萧羽高大俊逸，无形中透露神秘气息，超凡脱俗；而萧黑更是青春少女，一脸傲娇，隐隐冷意迫人；加上计飞，虽然稍显普通，但也算身形笔挺，线条硬朗的帅小伙子。 这样的团体聚集起来，想泯然众人，不吸引旁人眼球，也是困难。 几个打扮时尚，样貌靓丽的女孩儿，甚至追了上来，满眼星星的对着萧羽说话。 计飞虽听不太懂，也大概明白，这些女孩儿是要类似合影之意。看到萧黑一脸不耐，恐怕就要动手，他连忙抢步上前，比手划脚的将她们劝了开来。 “看来哥哥选你，没有白费，还真有些用处。”萧黑等他追了回来，点头说道。 “呵呵……那是当然！以后这等杂事，就交由我来处理！”计飞正气凛然的说完，悄悄闻了闻手心，果然香气仍存啊…… 萧羽忽略了他的小动作，沉声说道：“此次传送，按照仙女姐姐说法，应是直接抵达核心附近，算起范围，恐怕就在这座城市之内……想来此行若是顺利，便不必耗费太久。” 166.六十六、女匪 下篇(求订阅) “嗯，不过是在都市里寻宝，既然老板有定位装置，实在小菜一碟！”计飞赔笑说道。 “哪里会简单？”萧黑在旁冷笑说道，“近几个世界，便如‘黄泉’一般，皆有阴晦作祟，随着印阵突破，危险困难，必然慢慢提升，总不会风平浪静的……” “啊……”计飞闻言，似是想起以往，神色有些黯然。 “妹妹说得不错----不过，不急不躁，顺其自然，便当游历，观赏迥异风土人情，也是极好。”萧羽安慰说道。 “呵呵，您说的是……”计飞勉强笑笑。 “无需紧张恐惧。在这边，你也不是弱者，一身源力护体，堪比‘凡气境’巅峰----也就是凡人中的至强，等闲兵器，伤害不得。” 听了萧羽和煦劝慰，计飞终于转换心情，有些高兴起来。 三人又走了一段，萧羽忽然停步，侧耳倾听。 “……原来如此。” 萧羽回头，对两人笑笑说道：“恐怕麻烦，就要来了。” “师傅，您听到了什么？”计飞紧张问道。 “叫我老板。” “好，老板。” 便在此时，遥遥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 周围的人流，仿佛受惊的兔子，顿时骚动，你推我挤，混乱起来。 “怎么了？”计飞不明就里，向萧羽问道。 “有人逃脱管制，对抗当地武装……看来和我们同一方向，快些过去吧。” 萧羽淡淡说完，便是不再言语。 几人皆非常人，路上行人虽乱，也难以阻碍他们前行。 计飞自告奋勇，依仗自己如今颇大力气，在前开路。 没过多久，当他们来到前方开阔路口，警笛声陡然清晰，各种纷乱叫喊声，也是骤然袭来。 “哇……警匪大片啊……”计飞瞧清之后，愣然说道。 只见远处警车，一辆接着一辆，大批而至，追着前面左右晃动的急救车，在眼前公路之上，上演疯狂街头。 那辆急救车上，明显不是医护人员，因为时而冒出的枪火爆响，均是冲着后方追捕军警。 “还真是刺激……”计飞反而因这场景火爆，大呼小叫的兴奋起来。 反正周围人流不是看热闹，便是焦急退避，倒无人对这奇装异服的小子感兴趣。 便在这时，听街道上传来隐隐喇叭声音，看方向，似乎是救护车上传来。 “你们……等死……快……末日……” 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又有人群轰乱，使得喇叭声在其中模糊难闻，计飞当然是无动于衷，萧羽却目光闪动。 “轰----” 有前面的警车被引爆，阻挡了后面车辆的追击，救护车趁机加速，消失在路的尽头。 “别看热闹了，走吧。”萧羽指示计飞继续开路，却正是救护车逃离的方向。 也有胆大的民众，同时向着那边跑去，但如何比得上三人速度，他们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你真是疯了……” 救护车中，魏亚楠端着枪，超短裙下，修长白皙的双腿不停抖动着。 “是啊，为何要大张旗鼓，闹成现在这样！”旁边肤白貌美的高小娟，也是愤怒的叫着，“还要救这些死宅男，我们得救不就好了……” “吵什么吵！”扎着鼻环，浓妆艳抹的詹光大声吼叫，“大姐说的，就是对的！” “你这个胸大无脑的白痴！”高小娟对詹光喊道，“现在我们要面对，整座城市的武装力量啊！” 车厢内，还坐着数个面色不善的男子，都有不满之意，却不敢发作。 这时，坐在副驾驶的短发美女，隔着车内窗子，平静开口：“他们帮过我们，我们离开，也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们……” “可是，大姐，现在这样……”魏亚楠咬唇说道，“搞不好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放心吧，我有计划。”杜露丝冷静说道，“司机，按我之前说得，在这个广场绕圈之后，开到旁边那家酒店……” 司机身穿制服，却是原本就在救护车上工作，他瞄了瞄贴着自己大腿的长刀，雪亮刺目，立刻毫不迟疑的点头。 说话间，没有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到了！”杜露丝立刻斩钉截铁说道，“我与詹光打头，魏亚楠压阵，高小娟补漏，其余人跟上……司机，给我冲进去！” 这一瞬间，她所爆发凶悍，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随她令下，立刻猛打方向盘，踩下油门，救护车随即离开公路，冲向了左侧的五星酒店。 还在围观的路人，看到这车子突然冲来，吓得如鸟兽散，惊叫连连。 “嘭----啪啦----” 在刺耳的玻璃破碎声中，救护车一头撞碎大门，冲进了一楼大厅之中。 随着碎玻璃四散坠地，“哗啦啦”响声不断。 外门和厅内的房客，俱是尖叫后退。 “你去吧。” 听到杜露丝此语，司机如蒙大赦，立刻打开车门，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看到司机狼狈逃走，大厅内，转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突然闯入的车子。 只见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紧身衣，曲线毕露，身型高挑健美的女子，持着长刀，从车中跳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艳丽暴露的大胸少女，端着枪，当先自后门出来。 之后，便是两个同样可人的女子，以及最后陆续下来的一队男性。 “你们几个……都这时候了，还有其他心思？”詹光将枪口对准角落。 要知道，走出救护车这几位女子，实在过于抢眼，拿刀持枪，目光冷厉，一路奔波的汗水，浸透衣衫，加上灰尘油渍粘在身上，更添野性风情。 因此许多大胆的房客，竟拿着手机录像拍照。 “少管他们！”高小娟冲她喊了一声，“后面可还有追兵。” “这里面，都算是我们的人质吧？”魏亚楠忽然有些恍然。 杜露丝没有答话，她此时身形一动，已是冲向了前台。 在那边，有几个年轻女接待，惊吓得发抖。 “喂----” 前台旁边，正有两个尽忠职守的保安，看到这个来势汹汹的高挑美女，本能拿着警棍上前，试图阻止。 前台有大半人身高，就见杜露丝借着冲力，猛然踏到台前，左手一个支撑，漂亮之极的翻身，便是跃进了台内，同时右手顺势一拉，便抓住了近旁的接待妹妹。 与此同时，詹光立刻对天鸣枪，这下，那两个保安只有抱头蹲下，先保自身。 “啊----” “呀----” 听到枪响，厅中的无辜客人这才如梦初醒般，一边尖叫，一边四散奔跑。 “给我顶楼，总统套房的钥匙。” 杜露丝才不管那些人，她看了看怀中搂着的接待妹妹，忽然伸出红嫩的舌头，在她耳边舔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计划？”高小娟过来，不可思议的说道，“我们，就住到这里？” “听大姐的！”詹光不满的对她说道。 “给我一份住客名单，还有酒店的结构图。”杜露丝不再逗弄怀中女子，冷声对另一个女接待说道。 时间紧迫，酒店外，已能听到远远警笛的声音。 “你是想，依靠此地纵深优势，据守僵持，等待逃跑的机会？” 便在此时，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忽然自厅后传来。 “是谁？” 杜露丝立刻回身喝道。 只见萧羽带着萧黑、计飞，便是站在走廊那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放心，我们不过是路人，不会阻碍你。”萧羽又平静说道。 “你们……”詹光端着枪，便想冲上来。 “算了，没多少时间理会了！”杜露丝深深看了萧羽一眼，挥手说道。 紧接着，她一把抓过旁边，女接待拿出的钥匙，而后拉着怀中的女子的胳膊，快速出了前台，向着电梯间走去。 后面同伴也是立刻跟上。 剩余的女接待们面面相觑，刚要庆幸，便听杜露丝高叫起来：“通知所有房客，我们是女匪，会在这边作战！这可不是玩闹，能离开便离开……若是流弹误伤，可怨不得我们！” 计飞好奇的问道：“她说什么？” “哼，她不想伤及无辜，也算品性不错。”萧黑抬头说道。 “你也能听懂？”计飞好奇问道。 萧黑不理他。 她身为妖兽，又是独自开音学话，对辨音识别，完全不逊于音修。 因为电梯间在走廊旁边，三人不可避免，与这队凶悍的女人，临近打了照面。 萧羽兄妹艺高胆大，计飞更是新鲜兴奋，均没有惧怕之意。 当两队人错过，詹光走到杜露丝旁边，低声说了句“大姐”，眼神有些凶恶。 “节省点体力吧。” 杜露丝盯着向下的电梯，不断显示的楼层号，淡淡说道：“现在我们要考虑是自己，食物和饮水，也是个问题……” 她瞥了瞥跟在后面的几个男子，蹙起眉头。 “你在想什么？”魏亚楠凑到身边，低声询问。 “靠这些研究员，也不知是否真能研究出疫苗……” “叮----” 电梯到了，杜露丝也不再说，当门打开时，推着女接待进了去。 里面还有几个房客，被门口这一大群人吓住，愣是没敢出来。 还是詹光冷哼，拿枪一指，逼得他们连忙低头缩胸，狼狈逃了出来。 167.六十七、生存 上篇(求订阅) 杜露丝进来，立刻按下了电梯按钮，等众人挤入，电梯门慢慢关闭。 刚刚一路逃窜，大家均是汗流浃背，电梯虽是不小，也有着空调通风，但体味汗臭，依然清晰可闻，气闷得难受。 所有人都抬头，盯着楼层显示器，看着那数字跳跃，一眨不眨。 在电梯上升的时间内，杜露丝对着劫持的接待妹妹，认真询问了一番酒店布局。 众人虎视眈眈下，接待妹妹的应答声，哽咽而颤抖，更让空间内气氛，显得十分压抑和紧张。 “咦？” 高小娟这一声叫，把同伴们吓了一跳。 “又嚷嚷什么？不知道你嗓门大吗？”詹光不满地看着她。 高小娟可不理他人反应，指着杜露丝之前点下的电梯按钮，诧异问道：“不是去顶楼，总统套房的吗？怎么十层开始，便被按下……” 詹光抢先答道：“大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喂，我是说……” 这时，电梯到了被按下的最低一层，门慢慢打开。 在杜露丝示意下，挤在门口的魏亚楠，当先走了出去。 “呀----又是你们？！” 她惊讶的看着，走廊之中，走过去了刚刚还在一楼的萧羽三人。 “怎么，你们跑楼梯？一路追着我们上来？”后面高小娟和詹光等人，陆续出来，脸色均是阴晴不定。 萧羽兄妹呼吸均匀，面色不改，计飞倒是对几位美女，殷勤的笑笑。 看到杜露丝露面，萧羽才开口说道：“你们是想沿路，破坏摄像头吧？” 杜露丝眼神一惊，脱口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偶遇的过路人。”萧羽指了指后面拐角上方，“那些都已失效，你们可以省些力气了……” 杜露丝给詹光使了眼色，詹光便沿着拐角，查看所有监视器，发现真的全部损坏……其中令人不解，便是损毁方式，似乎并非外力，而是类似内部线路超载。 得到回报后，杜露丝又凝视着萧羽，没有追问，而是缓缓说道：“我希望，咱们相遇，真的只是巧合，而不是有心人的故意……” “彼此彼此吧。”萧羽笑笑。 两队人分开后，看着萧羽三人走下楼梯，消失不见，詹光这才不解的问杜露丝道：“大姐，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客气？” 杜露丝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不是好惹的人。” “哦……听你的。” 这时，空着的电梯，自顶楼下来。 “辛苦你了，就此别过吧。”杜露丝拍拍接待妹妹的脸颊，轻轻推她进了电梯，按下了一楼按钮。 等到电梯门关上，看着数字闪烁，杜露丝才带着同伴们，沿着楼梯上去。 他们一行，依照杜露丝吩咐，一边破坏楼道内的监视器，一边查看楼层地形，最终去了顶楼套房，住了进去。 此刻，萧羽、萧黑、杜飞三人，则是一路向下，仿佛闲庭信步般，慢慢行走。 “……失去感应，那就地毯式搜索咯！” 计飞又是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后，发现并无房客。 萧羽一笑，说道：“你这样硬闯，估计咱们会被本地人，当作那些女匪同伴。” “嘿嘿，这样才简单粗暴。”计飞挠挠头，“即便确定核心，定然在这酒店之中，这样慢慢寻找，其实也挺麻烦哈？” “核心所在，自有隐秘，如今缩小到这般范围，该幸运许多了！”萧黑在后面，冷声说道。 萧羽仔细查看一番，摇摇头，走了出来。 这样一层层细查，见到房客之时，确实以为他们是杜露丝一帮，不过得到通知，基本敢怒不敢言。因此他们行动，也没碰上多少麻烦。 二楼。 萧羽忽然对着两人问道：“你们有没有发觉，外面似乎十分惊乱？” “大概惧怕冲突误伤，房客在向外逃走吧……”计飞随意说道。 “也许……”萧羽摸摸耳朵，“一楼已是查过，我们直接去地下看看。” 几人依旧在楼梯间下行，这次，直接到了地下三层。 计飞依然在前，发现门竟是上锁，也未顾虑，习惯性一脚踹去。 身强体壮的感觉，其实很容易让曾经的普通人，产生挣脱束缚的膨胀感，也会让本来谨小慎微的警惕性，降至最低。 “小心。” 便在计飞踹开房门，闷头便向前冲的时候，萧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往后一扯。 只见门外旁边，一只滴着鲜血，皮肤溃烂的手臂，正直直伸了过来。若不是萧黑动作快，计飞此刻，便该与人家亲密接触了。 “啊？！” 猛然见到这么恶心可怖的家伙，计飞终于有了平常的反应，惊叫了一声。 “砰----” 萧黑已是上前，一脚将对面那个东西，轻松踢飞了出去，直直没入远方黑暗之中。 “啊……还有！” 计飞平静了些，看到又有几个类似的家伙，张牙舞爪，扑了过来，忍不住又是后退。 “胆小鬼！”萧黑化作残影，转瞬之间，便将所有敌人击溃，“以你现在能力，怕这些低等阴物做什么？” “唔……” 计飞感觉肩膀，被萧羽安慰性的轻轻拍拍，脸色通红起来。 “这是……传说中的丧尸？” 他壮胆走到前面，看了看地上，红黑兼有的血迹，与那些不知来历的污痕，让他心头，还是有些不适。 想了想，计飞走到旁边角落，拿起了一个灭火器。以往沉重的器材，如今他单手拎着，轻松之极。 看到计飞又上前开路，萧黑自然退到他的后面，挥了挥袖子，有些厌恶的拿出手帕，擦擦双手，扔到旁边。 此处地下车库，灯光幽暗，时而闪烁，四周静谧，隐隐传来古怪的声响。 “恐怖片的既视感啊……”计飞轻巧的挥舞灭火器，信心慢慢恢复，打趣说道，“原来这酒店地下，还养着这些玩意，我们若是有些枪械，可不就是那些血腥片的主角？” “这并非以前便存在的。” 萧羽看着远处，沉声说道：“估计，原本这些人类，被阴气腐化，不过极短时间……或许，在我们进入这座酒店之时……” 萧黑忽然接口道：“哥哥，外面城墙所防备，会不会便是这样的家伙？” “应该是的。”萧羽点头，轻轻一叹，“千防万防，总有疏漏。加上核心作祟，城墙修得再高再坚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个……”计飞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紧张问道，“我若是被这些东西抓伤咬伤，是不是也会被感染？” “你也太小看身上力量！”萧黑鄙夷说道，“他们若能伤你，说明你废物到家，必须给我加倍锻炼！” “……老板，您请放心！”计飞昂起头，拍拍胸脯，“这些杂兵，都交给我，你们就安心旁观吧！” 萧羽摇头，望向上方，慢慢收起笑容，眼神幽幽。 “这一夜，天该变了……” 隔日。 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在空气中散发。 除了杜露丝与詹光面不改色，其余女子，都是恶心欲呕。而那些男子，更全部弯腰呕吐。 因为面前的尸体，实在惨不忍睹。 高小娟忍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以及食道之中，不住试图上涌的酸水，走到了尸体面前。 它们衣着光鲜，但是十分凌乱，皮肤呈现灰白，还有由于抓挠，留下的斑驳血痕。 “看它们的指甲……”杜露丝沉声说道，“那些应该是人类的肉块……” “丧尸，形成的好快啊……”詹光走到旁边，也是蹲下观察，“没等来军警突破，却等来这些东西……” 男人们稍微好受些后，忍着恶心，互相议论道：“我们不过藏了一天，酒店内部竟也被感染……原来病毒爆发速度，竟是比之前预测，更加恐怖。” “咱们，是不是该回到房间，从长计议？”魏亚楠喃喃说道。 后面的那些男子，连忙点头应和。 “你还没办法面对这些？”高小娟站了起来，咬牙说道，“这就是末日，不论我们躲到哪里，早晚要面对这些……那些蠢蛋，以为龟缩在很大的牢笼里，就可以一叶障目，粉饰太平？实在可怜、可悲、可恨到极点！” “小娟说得对。”杜露丝叹口气，对魏亚楠说道，“你加入得晚，但也是从外面杀进来的。我们为何要逃离那些笨蛋掌握？没有足够的警惕，没有清醒的认识，没有防身的胆量，我们早晚会和城里，那些浑浑噩噩的人一样，被杀死，被撕碎，被吃掉，被同化……” “……我明白。”魏亚楠虽依然颤抖双腿，但脸色坚毅许多，“我会适应这种残酷，为了生存。” “走吧。” 后面的男子们也是无奈，知道这些是事实，只有跟着这群资深的外来者，才有万中无一的机会。 他们一路慢慢而行，刚刚拐角，又是看到走廊中，游荡着三只，穿着酒店制服的丧尸。 “节省子弹，由我来。”杜露丝沉声说道，“刚才那间无人套间，你们过去躲避，防备一下后路。” 听到她的命令，后方的高小娟当先行动，赶着几个男子，转身向后跑去。 一路上，杜露丝发觉问题，已是标记好适合躲藏的房间，不虞被突袭。 因为这边有些嘈杂的奔跑声，原本缓慢游荡的丧尸们，纷纷被惊动。它们转过身来，用比正常人，行走更快的速度，向这边跑来。 168.六十七、生存 下篇(求订阅) 杜露丝单膝跪地，紧身衣绷出优美曲线，缓缓抽出长刀，刀刃靠近面颊，刀尖直对僵尸，冷酷如冰。 当后面安静下来时，丧尸也是近身，带来的恶臭，是如此浓郁。 便在此时，只见杜露丝猛然前跃，半空翻滚，“嗖嗖嗖”三刀，干净利落，切掉了三只丧尸的头颅。 随着尸体倒地，黑色的血液慢慢流出。 詹光并未离开，而是在后策应，此时松了口气，走过来低声说道：“大姐，你说，现在那些追击的军警，是不是都在外面，忙的焦头烂额？” “根据在医院所见，更多可能，是他们之中那些潜藏感染的同伴，突然病发，成为内部混乱的起点……” “嗯，看今日楼中这样安静，即便之前他们已经突入酒店，估计也是除了变成死者，就是成为在酒店中游荡一员……” “也许吧，或者与我们一样，在某处潜藏下来，等待救援或突破的时机……” “不论如何，那些侥幸存活的幸存者，总没有闲心，来理会咱们了。” 杜露丝点了点头，回头招呼道：“大家出来吧，小心些，别单独行动。无论做什么，最少两人一组。” “接下来，我们去厨房，找些食物来。” 都知道她的计划，但如今遇见丧尸，那几个男子都有些惊惧。 “万一厨房没有食物，岂不是白跑一趟？”其中一个稍胖的男子问道。 抬手阻止詹光的喝骂，杜露丝平静笑笑：“不可能的。即便城中是军管统治，这种规模酒店，依旧在营业，便定然不会缺少存储。而冰库之中，就算没有新鲜蔬菜和肉类，冷冻食品是不会断的，否则便该关门……” “但是，那也说明，厨房里定然会有丧尸……” 那男子还想说话，却被高小娟一拳捣在肚子上，生生打断。 “宋刊，别以为我们救你出来，便会容你指手画脚。”高小娟冷笑说道，“臭男人都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没见过城外世界残酷，信念便不够坚定。” 宋刊俯身，一边忍痛，一边解释说道：“我……只是不想，鲁莽……” “人在危险临近时，第一选择都是躲避，即便听来光明正大的借口，也不过是本能的懦弱。”杜露丝淡淡一笑，“放心，我们理解。但，请听我的指挥。” 这时，另一个瘦削的男子，忽然出言说道：“我们毕竟不比你的同伴，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们当作诱饵，去吸引丧尸？” 他的这话诛心，使得所有男子，都对这些女人，产生了猜疑。 “你这贱男，胡言乱语什么！”詹光上来，一把将他推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枪口对着他。 但她这样冲动，更让身边的男人，眼中阴沉。 “詹光！” 杜露丝叫住了她，慢慢走到那人身前，高挑健美的身形，由上至下，惊心动魄的展现在那人眼中：“陆远，我知你被我拒绝，心怀怨恨，但搞这些，是降低你们自己的价值，也是降低你们的生存机会。” 她指着这些男子，说道：“你们一直以来，虽然通过秘密渠道，了解外面讯息，但那都是坐井观天，不同于我们，亲身经历厮杀，几番死里逃生……我们知道末世之中，人心的卑劣黑暗，也知道能够完全信任的同伴，是何等珍贵。” 高小娟也是插口说道：“别以为挑拨几句，就可以凸显自己。我也许会对大姐质疑，但对你，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好了，说也说了，你们还有时间，仔细考虑。”杜露丝起身向前，“除了食物，我们还要收集枪械弹药……目标便是，那些酒店内外，已经变成丧尸的军警……” 那些男人的脸色又变，却是有舒缓，也有紧张。 他们手中没有武器，这才处于队伍弱势，若是也有枪支，说不定…… 杜露丝看着他们神色，眼中闪烁，笑着说道：“若是城中局势，同以往那些聚集点一样发展……恐怕，我们还可以浑水摸鱼，偷偷离开这里。” 几人脸色都是和缓，毕竟昨夜的煎熬，实在难堪。 还记得，夜半惊叫之时，从窗外看去，那些依稀明亮之处，不知哪里冒出的大群黑影，叫声可怖。追杀和捕食场面，虽看不真切，但只是想象，便令人不寒而栗。 当走到楼梯口，几人停下。 “尽量保持安静，没有必要，不要说话。高小娟，你留在后面掩护。”杜露丝低声嘱咐说道。 都是静静点头，虽说紧张，但经过方才统一思想，没有人退缩，秩序井然的穿过门口，走下楼梯。 “看来运气不错！”杜露丝当先打开下一层楼梯门，低声说道，“这楼走廊，听来没有动静。” 后面人看她走向楼内，有些疑惑，但没有出声。 却见杜露丝快速前进，很快来到消防柜前，轻轻打开，取出了里面的长柄消防斧，用手一掂，感觉不算很重。 “这可是外面，最常用的兵器。”等她回来，詹光笑嘻嘻讨了过来，爱不释手。 “哼，以前趁手的兵器，几乎都被收缴，还要一一寻找，真是……”上面的高小娟探头下来看到，不由有些嫉妒的说道。 “走吧，”杜露丝重新向下走去，“我在前面开路，詹光第二，高小娟也跟上，守在后面……” 无论男人们如何猜疑，这个持刀在前，冷静无畏的女子背影，如今确实显得，比许多男子都要伟岸。 “她真的是个疯子。”魏亚楠瞥到宋刊和路远的眼神，低声说道，“但跟着她，会让人觉得安全。”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蓦然出现在楼道中，这在沉寂的空间内，显得如此清脆，如此惊人。 杜露丝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她自己和詹光的脚下，都是柔软的运动鞋。 “不好意思。”拖尾的高小娟，声音终于不那么泼辣，“之前看到一双……我这就脱下来。” “对，刚才走廊中，是铺着地毯的。”詹光幸灾乐祸的笑着，“叫你贪小便宜……” “哼----”高小娟也是干脆，将高跟鞋脱下，轻轻放进背包，露出她黑色丝袜包裹的双足。 “少说点----是我疏忽。”杜露丝打量一下大家足下，“谁有不便奔跑，或是声响太大的鞋子，都脱下来。” 陆远便是衣着整洁，足下一双皮鞋，看到杜露丝的眼神，不由问了一句：“一直在楼梯里走吗，去电梯呢？” “太危险，太被动。”杜露丝淡淡说道，“很容易陷入重围。” “喂，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詹光怒视他，低喝说道，“要不听大姐的，把鞋脱了；要不然，给我回去房间，当缩头乌龟！” 陆远脸色难看，但依然将鞋子脱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在空气中飘荡。 “原来你，也不是如何干净嘛，哈……”詹光讥讽的轻笑了一声。 陆远捏了捏拳头，低下了头。 其实，任何普通人，在初次经历恐怖险境之时，都会手足冒汗，并不为奇…… 杜露丝打了个手势，众人又安静下来，默默行走。 又走了几层，终于又寻到了几把消防斧，当然优先供给了几位悍女。 到了十层之时，忽然之间，三只白色的身影，自角落中，无声而出，张开手臂，扑了过来。 “啊----” 宋刊和一个男子的叫声，刚刚升起，就被自己用手捂住。这种情况，之前杜露丝便有交代，也算他们反应及时。 只见杜露丝冷静如常，右脚向左，扭身撤了一步，躲避攻击的同时，也给后面跟上的詹光，让出了必要的空间。 看到詹光消防斧砍来，同一时刻，杜露丝自己也长刀挑起，划向了离她最近的丧尸，随着刀光闪过，大蓬的鲜血，飞溅而出，在雪白墙壁之上，挥出抽象残画。 詹光后击而至，一斧劈在了另一边的丧尸肩膀，“噗”地将其断成残废。 魏亚楠咬着牙，将消防斧端在胸前，也奔了过来。 但她动作稍微慢些，最后一个丧尸，又被杜露丝闪身而近，挥刀砍中头部，让它“噗通”倒地。 魏亚楠刚一愣神，前面的詹光又一横斧，将那断肢丧尸劈开脖项。 因为靠得近些，喷出的血液，也是溅到魏亚楠的身上。 “干得不错！”看到魏亚楠英勇上前的行为，杜露丝翘起拇指，赞了一句。 詹光扭头，将后背靠到了墙壁上----因为事发突然，刚才有些用力，她些微气喘。如同大姐鼓励，詹光对着魏亚楠也是笑笑，算是认可。 “你们反应也不错。”杜露丝又对着宋刊等人，轻轻说了一句，“不用惊慌，有我们在，只要你们不做错事，没有问题的。” “……”宋刊等几人的面皮，有些发红，不知该不该因为她的赞赏，觉得自傲。 “都让你们打了，我的新斧头，可还没开荤呢！”高小娟在后面冒出一句，看来心情还算不错。 詹光平复下呼吸，调侃说道：“你在后面，要是胡乱挥舞，别丧尸没打到，却把这几个家伙砍了，才是好笑呢……” 169.六十八、悍女 上篇(求订阅) “好了，少说几句，想引来更多吗？”杜露丝低声说道，“后面的，才是麻烦……” 似乎想到了什么，杜露丝忽然转身，领着众人进入十层楼内。 他们一边清理零星出现丧尸，一边将全部客房，检查了一番，标记上空房位置，这才又是回来，继续顺着楼道向下。 没走多久，又一波隐藏于阴影的丧尸，扑了出来。还好几人有了经验，早已提高警觉，很快将之干掉。 到了三层楼道平台，几人伸头一看，便发现下方一层楼梯口，影影绰绰，不知来回行走着多少丧尸。 “怎么办？”詹光看向杜露丝，轻声问道，“直接杀下去？” “人数太多，风险太大。”杜露丝轻声回答，示意几人，慢慢退到旁边楼层走廊。 经过确认，这层看来没有丧尸存在，几人这才放松，各自坐到地上。 “大姐，你说吧，想怎么做？”詹光跃跃欲试的请战，“我可以开路。” 几人都是看来，显然都是等她拿主意。 “可以确定，一楼环境，定然有些丧尸聚集，数量只会比我们所见更多。”杜露丝点着周围，“我打算学着游戏，将怪物一点点拉出来，慢慢消磨。” “行，大姐你说的算。”詹光第一个无脑赞同。 “我觉得这样，确实比较稳妥。”魏亚楠也是点头。 高小娟笑着说道：“我也打过游戏，引怪战术虽简陋，但从不落伍。怎样，由我去引吧……” “大姐，还是让我去引吧？”詹光也是自告奋勇说道。 “我的方案，自然我最合适。”杜露丝冷艳一笑， 詹光看着她的笑容，忽然低沉说道：“大姐，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冲在第一线？最危险的事情，是你在干；最头痛的筹划，也是你在做……虽说你的能力，在我们之中都是最佳，但万事，都可能有意外……” 忽然听到詹光，情真意切的话语，所有人都是愣住。 杜露丝一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这样，才是最大的生存概率。” 看詹光又想说话，她摇摇头：“少说些丧气话，你看大姐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不是。”詹光坚定说道，“这次，我一定要陪着大姐你。论逃跑速度，我也跟得上！” 杜露丝看着她的眼神，叹气说道：“好吧，真是服了你。” 回过头来，杜露丝又露出坚毅神色，说道：“顶楼退路太少，不能再回。你们都去十层，那边之前清理过，作为新的居所，等待我们回来……” 她既然说完，立刻果决而行，抽出长刀，慢慢下楼，而詹光拿着消防斧，紧随其后。 当听不到众人上楼的响动之时，两人已是到了一二楼间的平台。 杜露丝探出头，小心观察，同时迅速验证，之前查问到的重要地点位置。 在此时，她忍不住闪过念头，不知那几个接待妹妹，是否已成为惨不忍睹的模样…… 顺着一楼走廊左侧，行走大概七十米，再是右转，便是大堂入口。走廊中央，有两部电梯。他们想要寻找的厨房，便该是在这条走廊的某处。 当下，距离杜露丝两人所在，最近的便是两只保安丧尸，他们身上的制服凌乱，沾满了血迹，撕破的衣衫中，露出了布满抓痕的惨白皮肤。 再向外瞧，大概十数米外，就是三只厨师丧尸，与两只女性丧尸…… 杜露丝还想多观察一会儿，那两个保安丧尸，忽然回头，看向了她藏身所在，直直伸手，慢跑过来。 杜露丝轻轻转身，示意詹光一起回退。 “被发现了？”詹光一边后退，一边看大姐的神情。 “奇怪，这么短时间，不该进化至此啊？！”杜露丝有些惊疑，但神态依旧冷静。 “……有几只？”詹光显然，不会去烦恼想不明白的事情。 “也许两只，也许七只……”杜露丝神态平缓，脚下可是不慢，她可不会傻到停下来去辨别。 当两人到了五层之时，简单扫视楼层走廊，便守在了楼梯间门口。 不到片刻，第一只丧尸便出现在楼梯拐角。 “哦，原来是他。”詹光认出了这个，当时拿着警棍的保安，“我来。” 詹光倒转步枪，背在背上，抄起消防斧冲了出去，丧尸看到她，立刻发出沙哑的叫声，动作突然变快，扑向了她。 然而，詹光轻巧的侧身，躲过了这僵硬的扑击，之后顺势扭转，与其错身而过，挥斧劈在它的后颈。 随着脖颈被劈断，丧尸的脑袋歪向一边，随着惯性，冲倒在地，黑色的血液流出，染红地上。 “第二只。”后面压阵的杜露丝，轻轻提醒。 詹光闻言，不慌不乱的躲避，很快解决了另一只保安丧尸，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杜露丝则伸脚勾住地上尸体，踢到了楼梯角落。 “若有新的上来，能阻挡一下。”杜露丝又看看调整喘息的詹光，“你也要小心脚下，不要因为血液滑倒。” “嗯，我会注意。”詹光点头。 两人又回到之前一二楼间，控制呼吸，保持安静。 看来之前，仅是惊动了当先两只，后面那三只厨师丧尸，依旧在稍远处慢慢游荡。 杜露丝给詹光打了手势，让她慢慢后退向上，自己则深吸口气，弯腰蹑足，缓缓下行。 当距离这三只丧尸，大概十余米时，那三只丧尸忽然齐齐转头，猛然向她扑了过来。 杜露丝刚想回身，突然凤目大睁，惊骇的发现：一个灵巧身影，“嗖----”的一声，自旁边厨房窜了出来，用比三只丧尸快得多的速度，跳上了墙壁。 之后，那身影停顿一霎，又是折射向天花板，如同不断弹射的皮球，在墙壁间来回，以无法想象的敏捷，向她这边扑来。 “进化敏捷型！” 杜露丝猛咬银牙，用尽全身力量，回身而逃。 身后因为墙壁被踏，不断发出的咚咚声，便如急促紧迫的绝命追魂鼓，向她阵阵迫来。 杜露丝身经百战，本能懂得力量分配，如今娇躯绷紧，展露优美肌肉，如同雌豹，大踏步的跨越楼梯。 而由于进化型丧尸的出现，原本安静的楼下，瞬间响起剧烈的嘶吼与急促的脚步声。那种突兀的凌乱嘈杂，恍若由静园，乍然变化闹市。 一层的丧尸们，全被惊动了！ 听着响动，全部是朝着杜露丝这边的楼道，疯狂追来。 杜露丝没有回身，但转过楼梯时的余光扫视，仍让她暴出了一身冷汗。 密密麻麻的丧尸身影，各种各样的服饰，保安，军警，服务员，厨师，房客…… 它们一边嘶吼，一边拥挤在一起，向着楼上狂冲。 还好，因为数量太多，楼梯相对狭窄，它们反而挤成一团，互相推挤，无法提速。 不过，那些墙壁弹跳的敏捷型，可不会受到阻碍，直接从它们头顶越过，追向了杜露丝。 “用枪，瞄准！” 杜露丝高声喊起，提醒着上面等待的詹光。 在这些轰隆的叫声和脚步声面前，保持静默，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已经退到三层的詹光，对她信任无比，又是悍勇无畏，闻言立刻换上步枪----便在此时，一头热汗的杜露丝，已然出现台阶下。 无需大姐再提醒，詹光已是清晰看到危机，那半空中弹射的身影，距离杜露丝极为贴近，只要她慢下一步，便会被扑倒在地。 “哒哒哒……” 詹光的果决，让杜露丝终于抢回了时间，冲到了上面。 一直在半空肆虐的丧尸，也在急促的枪击里，被击中掉落在地上。 然而，这种伤害，并不足以要它的性命，倒在地上的丧尸，发出尖利的吼叫，再次起身扑来。 作为跟随大姐，走南闯北的老兵，詹光自然知道，这种特异丧尸的强大与弱点。 但急迫之间，想要准确击中它的脑袋，真是强人所难。 杜露丝同样知己知彼，明白敌我能力，绝不会认为当下，可以放松警惕。 因此当耳边响起风声，她没有迟疑，立刻侧滚躲闪，毫厘之间，躲过了重新扑来的丧尸攻击。 顺势翻滚，重新蹲起的杜露丝，已是抽出了长刀，脸上布满决绝杀气，丝毫没有退缩，一脚踏地，借全身之力，挥出一刀，重重劈在那进化丧尸身上。 她早想得明白，以对方的敏捷速度，自己完全无法逃脱，反倒不如趁着体力充沛，舍命相搏，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下面紧随而上的普通丧尸群，自然无暇顾及。 看到下面的大姐，舍生忘死的举动，詹光双目通红，端着枪的双手攥得发白。 然而由于这只进化敏捷型，与杜露丝接近纠缠，她只有瞄准其他丧尸，给大姐留下时间。 “靠！” 詹光忽然脱口骂出，抬枪便射。 因为下面，又是弹射而上，三只同样的进化敏捷型丧尸！ 危机时刻，加上惦念大姐安危，詹光不再顾忌弹药消耗，一股脑将枪中子弹，全部射光。 以往危境中训练出的射术，总算没有让她白费：两只刚到空中的丧尸，便被轰开了脑壳，惨死而落。 然而这已是极限，最后一只丧尸，并没有被射到致命处，反而因为同伴被杀，十分干脆撇去了杜露丝，转而扑向了詹光。 170.六十八、悍女 下篇(求订阅) 在这呼啸声中，詹光来不及躲避，随手抛下步枪，抄起消防斧，娇叱一声，迎着那身影砍去。 在两人下方楼梯，离得最近的丧尸，已经距离杜露丝，不足十米，紧随其后的丧尸群体，也不过拖后数步。 但这种情况，完全无法他顾，因为两人若不能全力以赴，必然身死当场…… 话说刚刚杜露丝的大力一刀，重重劈在丧尸背上，但还不等她抽刀收回，那只丧尸便带着怒吼，转身前扑，猛然撞在了她的胸腹。 “砰----” 强大的冲击力，让杜露丝仿佛被重锤击中，直接撞向了身后的墙壁，腹中的酸水，霎时喷涌出来，吐在了追来的丧尸面上。 丧尸被美女倾吐，却完全不解风情，一双爪子，牢牢按住了她的肩膀，张开血盆大口，猛咬过来，虽说杜露丝极力扭头，但因为身体被制，还是被狠狠咬在肩膀之上。 “大姐！” 上边刚刚一击，侥幸击退丧尸的詹光，看到杜露丝被咬，目眦欲裂，怒喝如狂。 混蛋啊……大姐不能死，我要去救大姐！ 面对再次扑来的丧尸，詹光怒极而静，忽然灵光闪过，想起大姐曾经的教导。 只见她蓦地向着丧尸，用力砸出消防斧，自己却随之松开斧柄，趁着丧尸被砸停顿的空隙，利用轻巧步伐，绕到它的侧旁，忽然纵身，跳到丧尸的背上，左手搂住脖颈，同时右手一抹，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一下子，狠狠插入它的顶门。 要害被捅，丧尸再是厉害，也终于无力的瘫软下去。 与丧尸近身，是风险之极的举止，稍有不慎，便无可幸免。 但此时此刻，詹光完全置之度外。 做掉了这一只，詹光连忙转身，想着去救援杜露丝，却发现大姐，终归是大姐，已是及时展开了自救。 只见杜露丝忍着肩膀剧痛，手腕转动，同样自大腿上，抽出了匕首，用尽力气，从下往上，狠狠捅入了丧尸的下巴，瞬间尽没，随着她用力搅动，血液与碎肉，顷刻流下。 便在此刻，爬楼的普通丧尸们，终于嘶吼着，扑了过来。 恰好詹光此时赶到，顺势挥动美腿，一脚将为首者踹翻。连带在前的几只丧尸，都被牵连，同样翻滚了下去。 杜露丝拔出匕首，蹬开身前的丧尸，忍着肩膀剧痛，收起长刀，咬牙说道：“走！” “我来扶你。”詹光跑到她身边，扶着她，连扔掉的消防斧都来不及捡，拼命的向楼上跑去。 下面的丧尸群，在后面吼叫追赶，不知疲倦。 当赶到十楼之时，这些普通丧尸们，总算被甩开距离，因为本身速度不同，在楼梯上拉成一个长列。 两人的狼狈模样，把等候的众人吓了一跳。 血迹，灰尘，肉块……混合一起的惨状，以及扑面而来的臭味，让几个男子，本能的退避。 魏亚楠和高小娟则是毫不顾忌，上前扶了一把。 “我们没事，你们去楼下拦截！”杜露丝甩甩头发，冷静说道，“有詹光留下就行。” 两女看着她的神情，点了点头，拿起枪和消防斧，冲向了楼道。 “你们……受伤了吗？”陆远和宋刊，还是走了过来，不安的问道。 “你们傻啊？还呆在这里？去杀丧尸啊！”詹光扶杜露丝坐下，面色不善的看向所有男人。 “去吧，我们不需要照顾。”杜露丝闭目轻喘，紧身衣下，饱满的胸口起伏，让几个男人忍不住偷瞧。 “……好。”陆远咬牙，与宋刊带着同伴，也跟着下了楼去。 “这次，多亏有你在。”杜露丝笑着对詹光说道，“若不是你，恐怕那三只敏捷型一出，我就没有任何机会的了。” “大姐！你说什么呢？”詹光脸上，没有笑容，“给你帮忙，是理所应当的。” “好……”杜露丝拍拍他的头，似乎牵动伤口，有些痛色。 “大姐。”詹光瞧瞧左右，低声问道，“你受伤，这样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吧？” 杜露丝明白她在想什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接过詹光手中的矿泉水，润润喉咙后，浇在了肩膀上。 污迹冲刷，露出衣内一角，虽说里面紧紧绑着布条，加强了防御，但一排冒血的伤口，代表着进化型的牙齿，确实难以如普通丧尸防御。 詹光默默的掏出绷带，帮她把伤口扎上，又给杜露丝拿件近身衣物，将撕开位置掩饰了起来。 “你能帮我遮掩一时，又能遮掩一世吗？”杜露丝平静的说道，“我的命运，已是注定，未来，恐怕就要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为什么？”詹光低头，沉沉说道，“老天这样不公。即便是咬伤我，也比大姐受伤要好啊！” 杜露丝笑笑，说道：“我带了你们出来，却无法带你们找到安定，真是抱歉了。” “不，你既然带出了我们，就有责任，领导我们到底。”詹光声音有些激动。 杜露丝蹙眉，缓缓说道：“人活一世，总要靠自己的。” “我不管，你要是去了，我也……” 杜露丝忽然伸手，拉住了詹光手臂：“我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吗？” 詹光看到她责备的眼神，没有说话。 “我是人，不是神，更不是传说的救世主……”杜露丝淡淡说道，“被丧尸咬伤，抓伤，都有极大可能，变得和它们一样----这种规律，谁能避免？我做的已经很多，也许，你也该让我休息休息……” 詹光低头，轻轻点了点。 “但为了队伍安定，在之前，你与我便先隐瞒一下……”杜露丝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算是，我最后的付出。” “我明白的，若是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孤立你……” 恢复了力气，杜露丝站了起来，外表看去，又是英姿飒爽，精明悍女。 “走吧，相信下楼的人，手上都已沾血……” 当两人赶到八楼，正见到高小娟举着消防斧，凶悍的砍着僵尸，她腿上的丝袜，已是换成厚实的长裤，而脚下也穿上了运动鞋，在血泊之中行走，别有一番女汉子的气概。 在她身边，便是魏亚楠，这个有些胆小的女子，如今已是完全抛去了紧张。似乎知道自己近身不行，便十分聪明的用斧柄，顶着丧尸的肚子，让它张牙舞爪，却无法前进，留给其他同伴上来击杀。 在她们身后，便是陆远和宋刊，都是一身的血迹，口中不断喊着不知意的句子，下手也是癫狂，仿佛受了惊吓，但怎么说也是进步。 那剩下的几个男子，就有些畏缩，躲在他们后面，不停喊叫，虽是都拿着消防斧，但几乎都是干净，没起什么作用。 “大姐，你总算歇够啦！” 高小娟看两人下来，立刻欢喜叫道：“瞧瞧，下面还有点恶心的家伙，给你们留着呢……” “你的子弹打光了？败家娘们……”詹光抱怨了一句，接过魏亚楠的位置，也拿过她的消防斧，劈砍了起来。 魏亚楠退到杜露丝身边，将背上步枪摘下，递了过来，有些无力的说道：“我还留着子弹，你们射术好，交给你们更节省些。” 杜露丝的长刀抽了出来，此刻用空着的手接过步枪，点了点头，看看形势后说道：“都后退吧，不必硬抗在这边。” 说话间，她抖手一刺，将詹光前面的丧尸脖颈切断，同时，把步枪转递给了詹光。 后面那几个男子听到，立刻转身回跑，面对全身腐烂，一团恶臭的恐怖对手，不是谁人都能坚持的。 大家边战边退，也是减轻了压力。 “你们可以学我，也是上下跑跑，引开密集丧尸，何必要顶在那边硬抗呢？”杜露丝摇头说道。 “哦，杀起来，就忘了……”高小娟吐吐舌头。 杜露丝领着他们，走了几遍，很快让那些男子也慢慢适应，可以在对付落单丧尸时参与围攻，总算开了荤，有了些自信。 这样坚持了半个多小时，之前被杜露丝两人引上来的丧尸，终于被清理一空。 众人休息片刻，咬牙坚持起身，重新慢慢走了下来。 看着台阶之上，一只只残破的尸体，那些男子忽然有些明悟，只有这样踏过尸山血海，才会造就这样一群，不同寻常的悍女。 “这在城外，不过是常态罢了……”似乎看出他们所想，杜露丝淡淡的说道。 “末日……”陆远眼神，有些迷茫。 这个词汇，如今越来越清晰的展现在他们眼前，如此触动…… 当又回到三层之时，看到几只进化型丧尸的尸体，高小娟和魏亚楠都是惊叫，不可思议的看着杜露丝。 杜露丝没有回应，只有后面的詹光，露出一丝阴郁。 “你们在这边等等，我们去下面。”依旧还是两人打头，慢慢拾阶而下。 到了一楼，似乎之前的战斗，吸引了全部的丧尸，如今也算轻巧，让两人简简单单，便寻到了厨房。 两人一闪身进去，詹光便直接寻找几个塑料袋，用最快的速度，向其中塞入眼见干净的食物，面包、罐头、火腿……大多都是速食。 杜露丝在她忙活时，四处巡视警戒。 “先少拿些，让大家下来，分别负担……” 171.六十九、交易 上篇(求订阅) 听了杜露丝的话，詹光点头，很快停止了收集。 两人带着袋子回去，说了情形，男子们便跟着詹光快步走了下去。 看他们兴奋的目光，杜露丝在后面认真说道：“切勿贪多！影响逃跑和战斗，谁都救不了你们。” 当他们带着食物，回到十层房间，都是疲惫不堪，恍如隔世之感。 “你们先吃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杜露丝拿起自己的食品袋，走进了一间卧室。 其他人都没有在意，只有詹光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当杜露丝走进房内，反锁房门后，随着“啪”的一声扣锁上紧，她再也不维持悍女形象，虚弱摇晃，站立不稳，依靠着门内，缓缓滑着，坐倒在地。 伤口处，已是麻木，但这比伤痛更叫人心忧。 今后，该是如何呢…… 杜露丝有些茫然。 “你在忧虑，自己伤处……” 一句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谁？！”杜露丝惊得跳起，四处观望。 “你忘记了？我们见过面的。”那声音依旧柔和，如同暖暖清茶。 杜露丝不由放松一些，一边仔细查找来源，一边回忆。 “是你！”杜露丝忽然记起，可不便是在一层前台，以及出电梯时，曾与之交谈的高大青年？ “我叫萧羽。” “……没有听过，你想要做什么？”杜露丝坐到一旁椅中，让自己平静。 “你个性独特，恕我冒昧，我一直在观察你……不得不说，若非如此，我还察觉不到，原来竟在你处……” 杜露丝忽然有些紧张，缓缓说道：“请解释。” 萧羽的声音沉默下来。 杜露丝等了片刻，忍不住起身，在房内快速而小心的摸索，寻找可能隐藏的话筒或窃听器。 “不必找了，此乃千里传音。” 顿了一下，杜露丝没有停止，继续翻找。 “既然不信，我也不再多言。只是希望你能记得，不要轻易放弃……” 此话过后，杜露丝便再听不到他的声音。 “喂！喂……萧羽？” 杜露丝全部搜索完毕，确实未曾发觉特别装置，不由陷入沉思…… 地下车库。 萧羽停止传音，睁开眼，看着不远处，挥舞灭火器的计飞。 他们兜兜转转，将地下几层，均是寻了个遍，普通和进化型丧尸遇到不少，却始终未发现核心的踪迹。 还是萧羽听音敏锐，由着楼道传递的响动，关注到了上面的战斗。 他的音识扩散，对于整个场景把握，犹如亲身而至。 也是因此，杜露丝的种种表现，落入他的心中…… 地下并无阳光照射，空气比外界凉爽。 三人也非凡人，一日一夜无休，也不觉如何。 因为地形开阔，即便遇到来袭，计飞虽手忙脚乱，也能应付。 萧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不停提点，语气虽是严厉，也是真心关怀。 停车场中，许多本地品牌的豪车，静静的停靠，估计很多车主，都再见不到他的爱车。 “呼呼----” 计飞拖着灭火器回来，很是狼狈，一屁股坐到旁边的越野车门处。 还未等他说话，“砰----”的一声，里面车窗，露出一个丧尸孩子的面孔，似乎看到计飞，本能的挤着玻璃，欲要出来咬他。 这等事情，几人已是见多不怪。 计飞甚至抬头，和那孩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吱吱----” 原来在驾驶席上，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也是用力抓着玻璃，计飞猜测，应该是孩子的父亲…… “老板，你们这个活儿，其实挺摧残人呐……” 计飞又靠着车门坐下，对头顶的动静置若罔闻。 “你无法坚持了吗？”萧黑站在不远处的车顶，因为黑暗，只有目中闪烁睛光。 “黑大小姐，”计飞无奈的站起，“我穿越过来，不过两日，给点时间适应适应啦……” “哼----”萧黑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你就是惫懒，一身力量，却不懂使用，才会这样费劲。” “我之前，还是个白领精英……”计飞嘟嘟囔囔说道，“这么快转换成肉盾战士，反差太大好吧……” 计飞抬头，喃喃说着：“若是游安梦那小子，可能更加适应吧……不，没有我这电灯泡，也许他该是和马小琪双宿双飞，快乐得很……” 萧黑静静看他，欲言又止。 “说起来，这边世界，与我那里差距不大，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女伴……” “呸----”萧黑气了一声，也不去管他，没入了黑暗。 盘膝坐于门口的萧羽，见到此景，微微一笑。 也许即便化为丧尸，这些阴物本能，也可感受到他体内音元神异，极少有不开眼的家伙，主动找他的麻烦。这也让萧羽更是悠闲，从容探查目标。 此时，一阵阴森诡异的娇笑之声，在地下空间，回荡传递。 “又来了！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计飞打个寒颤，一边咒骂，一边不情不愿的起来。 他拖着灭火器，走到中央宽敞处，左顾右盼，依然无法发现对方身影。 萧黑也在不远车顶，悄然出现，双目莹莹，瞧着这边。 “嘻嘻……” 如此笑声，再次响起，仿佛便在计飞耳边，近在咫尺。 无论听过几次，他都无法习惯，顿时惊得汗毛倒竖，一个侧翻，试图躲避可能的攻击。 笑声依旧，如同在挑逗计飞，不断变换方向，在他耳边高低回响。 计飞被声音引动，随着判断来处，左右摇摆。 “笨蛋！又忘记了？” 陡然间，萧黑的声音，压过那笑声，在计飞耳边炸响。 “喔……” 计飞立刻站稳，平心静气。 他有力量，但凭空而生，又无任何根基，反应动作迟缓，自然处处受制。 由此，萧羽经过对此地观察之后，发现那些神秘出现的进化型丧尸，无疑正是合适锻炼计飞的对手。 这些阴物，虽是攻击诡异，力大超常，但不过是本能天赋，毫无人类武技，那般系统章法，用来锻炼计飞临阵反应，极为有效。 依照萧羽指导，计飞强忍冲动，不靠眼睛等五感追寻，而是体味内在，力量赋予的本能直觉。 萧羽的“星耀九天诀”，前几重的锻体，正正契合他这类躯体强大，缺少精妙技艺的入门者。 “来了！” 计飞猛然挥起灭火器，果断的砸向了方才感受的一处。 “嘭----” 随着响动，眼中所见，似乎并没有击中什么，但嘻笑声却陡然而变，转成刺耳尖叫。 这叫声凄厉，却不再四处变幻，而是直向计飞而来。 “靠！一激动，把武器扔了……”计飞刚有些兴奋，就立刻觉察不妙，快速后退， “唉，帮你一把……”萧羽微微摇头，伸手一指，一道音元击去，在计飞身前，乍起弦音。 随着音波震荡，空中一阵扭曲，本是半透明的丧尸，如同被大风扫过，随着波纹，现身而出。 这是一种矮小迅捷的丧尸，似乎孩童，分不出男女。它的脸色苍白，浑身沾满血渍，此时张着小嘴，露出尖利白牙，却被打断了之前的叫声。 “跟你们打了这么久，原来长成这样？”计飞啧啧说道。 露出身形的丧尸，看似纤细柔弱，但实际力量敏捷，大大异于普通。此时计飞稍稍放松，便被它冲到面前，一口咬来。 来不及躲避，计飞眼中狠色一闪，左手猛然撑起，拍向它的嘴巴，右手则握成拳头，狠狠砸向对方的脑袋。 “嗖----” 这种丧尸不同其它，很有灵性，遇到攻击，竟然会自主躲避，小小的跳跃之后，重新扑了过来。 它的动作轻巧，发力极快，计飞也是慢慢适应。他收招扭臂，又是反手一击。 然而丧尸以自保为先，不求一击而中，竟是再次闪躲开来。 随着嘻笑之声，它便如阴魂不散的柳絮，在计飞身边来回纵跃。 这样的攻击，让之前的计飞，吃足了苦头，周身上下，也几乎被它抓了个遍。还好，有源力护身，算是无法破防的肉盾，让他后顾无忧。 剩下的，就是如何提升感官敏锐，协调力量。 计飞咬着牙，一边忍着如同挑逗的攻击，一边耐心体悟。 萧羽所传授技艺，被萧黑改变许多，毕竟她在试法路上，也是教授过弟子，虽没有萧羽那般强悍悟性，但因材施教，锻炼入门的粗汉，也算熟稔。 当丧尸再次扑来之时，计飞同样伸出左手格挡，这一回，他故意收敛，没有同时攻击，果然对方并未退避，而是依据本能，一口咬在胳膊之上。 源力自震，让它没有咬实，却也给了计飞时机，他左臂顺势一扭，右掌一扣，便抓着它的头发，猛然甩向了一旁立柱，“砰----”的一声，砸出一个大坑，水泥石块崩散碎裂，腾起大团粉尘。 丧尸被砸得不轻，挣扎站起，双手乱舞，然而计飞得势不让，纵身蹦了过来，右腿膝盖一个跪压，便折断了它的手臂，紧接着双拳连击，终于将这多次面对的陪练，解脱而去。 血液涌出，在地上流淌。 计飞吸取之前的某次教训，仔细观察，确定它已彻底死亡，这才起身站起。 172.六十九、交易 下篇(求订阅) “啊，啊，累死爷爷了！” 松了口气，计飞走到一旁，脱下不成样子的外套，坐到地上。 “笨蛋！”萧黑在车顶上，冷冷说道，“这么个阴物，只是给你练手，喊什么累？” “大小姐，我这是肉搏诶，第一次拳拳到肉和对手厮打，给点奖励嘛……” 计飞心情不错，忍不住脱口说道。 “哦，你想要奖励？”萧黑眯起眼睛，冰寒的目光，让他陡然打个寒颤。 计飞一跃而起，叫道：“不，不，这种小怪，哪里有什么掉宝价值，嘿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算你识相。” 萧黑顿了一顿，淡淡说道：“你能扔掉已成累赘的灭火器，改换徒手，也算开窍……” 计飞一愣，笑逐颜开。 “你确实进步很快！”萧羽站起，对着计飞竖起拇指，“相信剩下几个进化型，也不在话下。” “啊……还有？”计飞刚刚得意的脸色，霎时垮下。 萧羽温和说道：“虽有些抱歉，但此地对你而言，如同游戏中的新手村，没有致命威胁，经验却涨得飞快。相信经过此界，你的体修境界，便能突破，加油！” “哥哥放心，我定然不会允许他，让你失望。” 萧黑见他走向入口，又是问道：“你要出去？” “对，这边有你看护，不会有碍。既然有了线索，我便先去瞧瞧……” 地下车库入口，有颗年代久远的老树。 杜露丝静静的站在阴影中，点着后院的丧尸数量。 “你好。” 温和的男子声音，让杜露丝陡然一惊，她完全没有发现，萧羽是如何到来身边。 感受不到萧羽的恶意，杜露丝很快平静下来，淡淡说道：“你约我来，想说什么。” “相信，你也了解，此城中变故。”萧羽望着游荡的丧尸，“接下来，你要何去何从？” 杜露丝蹙眉，说道：“能逃出去，便是最好。” “那你自己呢？”萧羽目光，扫过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能走多远，便算多远吧……”杜露丝轻声一叹，露出一丝软弱。 “若是我帮你们，你可愿答应一事？”萧羽轻声问道。 “什么事？” “成为我的同伴。” 杜露丝怔住，苦笑说道：“我这样……可没有多少时间，也不存在交易价值了……” “不。”萧羽一笑，“你比你自己认定，更是重要。” 看到杜露丝无所谓的摇头，萧羽起身，向着不远处，最近的丧尸走去。 “你要做什么？”杜露丝看他举动，诧异问道。 萧羽未答，边走，边发出响亮体音，所有丧尸顿时惊扰，齐声嘶吼起来。 然而，让杜露丝震惊不已，便是那些丧尸，如同看见天敌，竟慢慢后退，谁也不敢上前。 萧羽银沙剑在身，却未拔出，就这样背手，踱步而前。 丧尸们一个接一个后退，很快被挤在一起，成了一个扇形，拥在萧羽面前。 最外围的丧尸，终于撞上墙壁，无法再退，不断暴躁的吼叫。 由此，整个丧尸群如同被挤压的弹簧，因为萧羽的慢慢前行，不断压缩，不断蓄力。 后面的杜露丝，看到此景，有些紧张，但萧羽背影沉稳如山，使她欲言又止，只有默默注视，不敢眨眼。 她能够感受那堆丧尸，一直被积累的愤怒，仿佛只要一个刺激，便会成为爆炸的火药桶。 此时，萧羽已是走到最近的丧尸面前。他的身形高大，那丧尸仰头嘶吼，距离他的胸腹，不过拳头距离。 “嗡----” 萧羽忽然展开双臂，体音高鸣。 以他为中心，一圈波纹震荡而出，仿佛半透明的水浪，环绕拍动。 当先一个丧尸，猛然惨叫，“啪”的一声，爆裂开来，但血肉转瞬化作齑粉，却不四溅，而停留原地，恍若粉红迷烟。 后面杜露丝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看着一个接一个丧尸，在音波环绕之下，成为一团团的红雾，她的人生观，几乎颠覆！ “这是……新的声波武器吗？” 大音法则，异界难容，而梵音洁净，更是不容污秽。几番叠加，萧羽的音防幻阵，威力彰显无遗。 随着丧尸纷纷爆裂，萧羽开始快速游走，体音高低，恍若磅礴交响乐曲，脚下节奏相伴，点尘不惊，动作优雅，又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以杜露丝看来，如同早年喜爱的芭蕾舞剧，还是激动人心的华丽篇目。 “啪----”“啪----”“啪----” 每一次爆鸣之声，映衬乐曲鼓点，恰似礼炮轻响，有红雾点缀，竟显不出血腥，有种艳丽的华贵。 似乎是被接连的击杀惹怒，丧尸们终于忍耐不住，开始进攻。然而，当它们能够接近萧羽之时，已是所剩无几。 萧羽的神态，依旧轻松，从容不迫，简单动作，便躲过丧尸们扑击，跃起凌空之时，还有时间，整理衣衫。 在杜露丝眼中，萧羽完全是个高贵的舞者，那些恶心可怖的丧尸，便是他脚下用来衬托的污泥，污泥欲染，而莲花自洁。 仔细对比，杜露丝认为，以他现在的身法速度，即便是之前的敏捷型丧尸，估计也无法触及他的衣角。 “啪----” 最后一个丧尸化作粉雾，慢慢消散。 “喂，萧羽。”杜露丝不由喊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这个神秘男人在，恐怕所有队友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证。 萧羽体音淡了，曲终人静，再次走了回来。 没有了音防幻阵桎梏，空气中开始飘散淡淡血腥气，稍微的刺鼻。 杜露丝上前几步，大胆的打量萧羽。 “如你所见。”萧羽笑笑，说道，“我非普通人。” “我不明白。”杜露丝蹙眉问道，“如我这样，随时都将腐烂污秽的人，为什么会被你看中？” 萧羽笑容温暖，轻轻摇头：“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我说的话，必然做到。” 杜露丝明白，他是要跟着她们，算做护送。 “这样的交易，我很想说，你吃了大亏。” 杜露丝喃喃的话语，被萧羽忽略。 “好吧，我答应。” 看到萧羽不再言语，杜露丝咬牙，开始自顾自，做之前想到之事。 此处酒店的后院不小，除了左边停靠几辆酒店用车之外，并未放置其他大型物件，这让如今变得更加寂静的后院，显得尤为空旷。 也是因此，视线之内，没有多少死角。 于是，杜露丝快速的向着大门而去，并不担心，突然出现其他攻击。 萧羽虽是承诺，但不必如保姆亦步亦趋，只是在后方静立，默默关注。 后门如今半开，不必过去，便能够隐约看到，一些身着军警制服的丧尸，在街对面游荡。 杜露丝谨慎的查看一番，便将后门缓缓关上，插上铁栓。 毕竟是豪华酒店，大门保养不错，并未发出咯吱的响动，引来敌人。 “外面，大多是军警，以及看热闹的普通人……全是丧尸。”杜露丝自言自语说道，“虽说从各种迹象，了解这座城市即将爆发危情，但感染速度如此迅猛，前所未见……” 萧羽眼神一闪。 “不过，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杜露丝回来，一边慨叹，一边轻声说道,“手无寸铁的百姓自不用说，现在该考虑，如何从那些军警丧尸手中，夺些枪械过来。” 萧羽不言，看着沉思的杜露丝。 “隔了整条大街，距离不近，若是引怪失误，必然会跟上来一大群……”杜露丝头脑依旧清醒，“而且对面丧尸数量，过于巨大，按照概率推测，定有进化型混在其中……” 杜露丝顿了一下，看向萧羽：“不过，现在有了你的加入，我们逃出生天几率，已是大增。” 看到萧羽继续笑而不答，杜露丝露出一丝明悟：“其实，你说帮我们，更多，是在考察我的能力？” 萧羽并不否认，微微点头。 “呵呵……”杜露丝甩甩短发，展现女性风情，“没想到，现在的我，竟还会有些小紧张。” 知道萧羽最多作为守护者，而不会主动参与帮助之后，原本情绪灰暗的杜露丝，莫名有些振奋，重新抖擞起精神。 即便最终，难逃变成烂肉的结局，总要给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杜露丝又是走到西侧墙边，轻轻跃上，攀在墙头，观察到外面，零星几群丧尸分布之后，又是下来，找到附近仓库。 自玻璃窗内，可以发现各种杂物堆积。杜露丝并未轻入，而是沉吟起来。 萧羽在原来树下，并未过来，似乎对她的行动，完全放心。 很快确定方案，杜露丝抽出长刀，左手轻轻拉着仓库大门，缓缓后退。 她这样谨慎，果然没错，里面正有几只困住的丧尸，闻声而出。 但这样普通存在，并不会给杜露丝如何压力，她等到丧尸近前，冷静挥刀，噗噗噗三下，便将敌人放倒。 这样干净利落动作，落在萧羽眼内，自然看出，她有几分炫技，不由无声一笑。 杜露丝走入仓库，未再发现其它危险，便开始搬出各式人字梯，架在丧尸最少的一侧墙边。 之后，她又取出了几条绳索，打成死结，成为捕猎一般的套索。 带着套索爬上墙头，杜露丝瞧着对面，慢慢甩动绳子，一个完美的圆圈在头顶盘旋，最后瞧准时机，倏地扔了过去，准确的套中了一个背着冲锋枪的丧尸。 173.七十、突围 上篇(求捧场打赏) 丧尸感觉被捆，先是迷惑的看着，没有动作。 但紧接着，绳索收紧，将痴愣的它，慢慢拖引了过去，丧尸没有目标，也不反抗，顺从的随着这股力量而走。 到了院墙这边，发现竟有人类露面，这丧尸立刻兴奋，主动跑了过来，可惜在杜露丝长刀，居高临下的刺击之后，只有变成真正死物。 之后，杜露丝从梯子上跳下，将绳子这端，缠到了一旁货车前保险杠，作为轴承，利用这种方式，很容易便将那丧尸，拉拽到了墙上。 重新上墙，将丧尸抛下院中之后，杜露丝无视它的恶心，仔细翻检起尸体周身。 “嘿嘿，开门红。”杜露丝拿着几个弹夹和冲锋枪，对着这边的萧羽晃晃。 萧羽点头笑笑，送上两个大拇指。 得了神秘高手夸赞，杜露丝更是精神，她如法炮制，很快积累起大量战利品。 天色将暗，并不贪心的杜露丝，果断结束打宝，招呼萧羽一起，回到酒店之内。 有萧羽在，两人有惊无险，便到了十楼，如今的居所。 “是我。” 杜露丝敲门之后，被验证身份，里面这才将门打开。 “你说巡查一下，怎么这样久……”詹光关切的问道，忽然见了萧羽，一下愣住。 “他是来帮我们的……快来帮我拿着。”杜露丝推她进去，又塞给她一个口袋。 关上门后，詹光看着手中口袋，发现满是武器弹药，惊讶的大张红唇：“哦……这是？！” 旁边有男人看来，也是白日做梦的表情。 “哈哈，果然是大姐，一直给人惊喜！”高小娟瞧了眼口袋，却不十分惊讶，只是拿眼，瞟向高大俊逸的萧羽。 “这么多，哪里来的？”魏亚楠也是惊喜叫道，却见萧羽这个陌生人在旁，有些戒备。 “来来，补充之后，都分了吧。”杜露丝绝口不提下午之事，大家也便没有追问。 高小娟一边清点弹药，一边问道：“帅哥，听大姐说，你是来帮我们？” “我认可她，便做了个交易。”萧羽走到一旁沙发，从容坐下。 “交易？”詹光狐疑的看了看大姐，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好了，不要细问。”杜露丝平静说道，“他叫萧羽，你们也都见过，真的是个奇人异士，我相信他。” 见大姐发话保证，众人至少表面上，均是认可。 有了这批枪械，包括男人在内，都是全副武装，士气顿时高昂。 杜露丝扫视大家，沉声说道：“今夜已晚，咱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开始突围。” “这么急？”高小娟有些惊讶，下意识看了新加入的萧羽一眼。 詹光倒是手中一顿，沉默的轻轻低头。 “枪械足够，就是弹药若是平分，还是有些不足……”魏亚楠实事求是说道。 她这样一说，那些拿到武器，喜笑颜开的男人们，便有些不太自然，生怕杜露丝以此为借口，把他们的那份收走。 杜露丝瞧在眼里，却是一语双关，淡淡说道：“每个人，都要贡献力量，以后，还是不要太依赖别人……” “大姐，你忙了一天，先去休息吧。”詹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众人没听出异样，却也随声附和。 “那好，我先进屋。”杜露丝洒脱一笑，“对了，萧羽之前说，会为大家守夜，都早些安心睡吧。” 萧羽神色不变，算是默认。 几人觉得大姐不会骗他们，这才对他稍微认同，友好笑笑。 危境之内，谁也不会浪费体力，吃过晚餐，便各回各屋，早早睡下。 萧羽依旧留在厅中，盘膝而坐。 “呼----” 他瞧瞧落地窗外，偶尔冒出焦躁不安的黑影，轻轻一笑。 有着萧羽坐镇，那些爬墙而上的进化型丧尸，轻易不愿自客厅突破，只有在外徘徊，守着墙壁之内，数个新鲜的活人…… “妹妹----” 萧羽温和的声音，在萧黑耳边响起。 “哥哥，你要在别处过夜吧？”萧黑听他传音，立刻猜测到他的意图。 “正是，未免变故，我需暂时留在外面。这段时间，便拜托你，看护计飞安全了。” “哥哥放心。”萧黑看着黑暗之中，正与三只进化型丧尸苦斗的计飞，轻笑说道，“我定然不会让他，轻易夭折……” 萧羽结束传音，有些摇头：“计飞，辛苦你了……” 第二日。 众人纷纷醒来，看到萧羽神采依旧，都是佩服。 各自吃过早点，大家聚在一起，听从大姐的任务安排。 杜露丝双目略微眯着，掩盖眼角的红丝，说道：“我们下去，可到厨房，带上所有食物，搬去后院，那里停着货车，可以装载……” “然后呢，我们去哪里？”高小娟问道。 杜露丝没有解答，而是有些飘忽的说道：“记得我们来时，高速公路两边，都是空旷沙漠，一望无际，任何袭击，都有事先预兆……顺着公路开吧，也可以在服务区进行补给……人生无常，也许下个聚集点，会更加安全……” 众人虽觉得，她的语气之中，有些古怪的眷恋意味，但均没有异议。 因为之前的清剿，酒店中剩余的丧尸不多，零零星星，也被全副武装的众人一一清理。更让他们欣喜，便是从军警丧尸手中，再次缴获了不少弹药。 到了后院，杜露丝先指挥男人们，自仓库拿出工具，将一辆货车和一辆贴着酒店logo的大客车，重新改装加固。 之后，他们又破开旁边的车辆油箱，给选中的两辆车加满油，另外收集了几桶，作为备用。 与此同时，剩余人来往于厨房和后院，将能搬动的所有食物和净水，全部搬上了货车。 这期间，萧羽不声不响，举重若轻，出力许多，那超凡力量，让所有人为之惊叹，虽是更添疑惑，但也是心中安定。 半日时光，就在忙碌之中过去。 “大姐，那边的丧尸，从未见过，是什么类型？”登上梯子，使用望远镜观察街面状况的魏亚楠，忽然回身问道。 杜露丝连忙过去，接过望远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观察。 在远处的十字路口，一家快餐店前，聚集着几只行为举止，异于常态的丧尸，它们外表普通，但不会漫无目的游荡，而是凑在一起，明显结伴。 有的四下张望，有的坐在椅中，姿态闲散。 观察片刻，又有两只身强体壮，魁梧之极的丧尸转了过去，站到那群丧尸身边。 “糟了。”杜露丝美目闪过阴霾，“这些，是进化智慧型的高级丧尸。” “智慧型？！”高小娟在下面听到，也是轻呼，“比敏捷型，力量型，更难缠的家伙啊！” “我也听闻过此类，危险级别极高……”陆远也是严肃，登上一旁梯子观察。 宋刊一听，脸色有些难堪，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等等，当它们离开再行动？” “不能多等了。”杜露丝摇头，“有智慧型在，周围必然不断聚集进化型丧尸，更有大批普通丧尸作为手下，只需极短时间，这里就会成为一处行尸之城。” “大姐说得对！”詹光立刻接口支持，“以往我们见到进化智慧型，都是避之惟恐不及，越早离开，越是安全！” 陆远下来，与男子同伴讨论说道：“奇怪，为什么本城感染速度，如此惊人，从未听说过短短数日，便会形成死城……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未知缘故？” 萧羽在几人后面，静静站立，闻言，眼神微微瞟过杜露丝。 不知为何，感知变得异常敏锐的杜露丝，忽然觉察，扭头看向萧羽，双目之中，似有红芒闪过…… “一会儿，詹光和陆远驾驶货车，其余人坐进大客车，负责在前面开路。” 安排好分属，杜露丝慢慢虚开院门，之后立刻让众人上车----萧羽也被安排，坐到了大客车副驾驶。 “魏亚楠来开车吧----放心，有萧羽保护，你很安全。高小娟和我负责前方以及两侧，其他人随时准备更换弹夹，保证射击持续，同时遇到紧急，也要查缺补漏。” 杜露丝扫视众人：“还有什么异议？” 大家都是摇头，表示服从安排。 “走。” 两辆汽车刚刚启动，随着发动机轰鸣，忽然从上方，跃下数只进化敏捷型丧尸，正是半夜曾来光顾的那群。 “注意节省弹药！”杜露丝制止了车内男子们的慌乱，示意高小娟开枪。 “哒哒哒哒……” 高小娟和杜露丝两人，自窗口伸出的冲锋枪，立刻开火，扫出一片弹幕，车子近前的丧尸立刻惨叫跌倒，转而被车子碾压而过。 两人配合默契，只是射击冲到近旁，阻碍车子行进的丧尸。 魏亚楠如今也是冷静，喊了一声，让众人准备之后，驾驶车子，“嘭”地撞开大门，冲上公路。 那些游荡徘徊的丧尸，立刻被惊动，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纷纷扑了过来。 只是片刻之间，跟在车子后面的丧尸数量，便远远超过之前所见。 显然，若几人再等待下来，必然面对更加险恶环境。 174.七十、突围 下篇(七夕加更) ****【古今插言】*********** 本来手残存稿中，打算下周小小爆发一次，但羽提到七夕加更，拼了！扔下一章！希望大家夜晚玩得愉快~ 本书签约在纵横，在别处阅读的书友，若是喜欢本书，希望能到网，捧场支持一下！再次拜谢！ ps：单独联系作者方式： 1、书友群号：544478950 2、：易古今吧(作者易古今) 3、新浪微博：作者易古今 4、微信号：zzygj2016（有微信群） *************************** “不要耽误时间，直接冲！”杜露丝开枪不停，不断扫荡前面丧尸，“大家控制射速，保证车辆前行即可。” 看着她从容镇定的神态，大家安心许多，皆是注意身边。 然而，四面八方的丧尸，速度竟然比以往，越加提高，看起来不是小跑，而是高速冲刺一般，快速扑了过来。大家即便开枪再是注意，也有漏网之鱼，撞上车身。 “砰砰砰……” 若不是大客车按照杜露丝指挥，重新加固，焊接不少钢丝铁架，恐怕难说可以经受多久这样的冲击。 有着他们开路，后面陆远驾驶货车，只要跟着即可，轻松许多，而零星扑来的丧尸，也被詹光爆头。 “冷静，不要浪费子弹。”杜露丝安抚着众人，“亚楠，前面是直路，可以加速。” 因为萧羽在旁，几乎没有丧尸主动从车前攻击，魏亚楠情绪不乱。她一脚油门，将大客车速度提至百迈，霎时直窜百米，所有挡路的丧尸，都被轻松撞飞，旋转着跌出十数米。 挡风玻璃上，溅着浓稠血迹，被冷静的魏亚楠开着雨刷器清理。 因为很多丧尸直接卷入车底，高速的大客车总会感觉一阵阵的颠动。 后面货车自然随之加速，在这撞出空白路上疾驰。 两辆车后，追逐着密密麻麻的丧尸，它们全力奔跑，锲而不舍。而当大客车经过一些路口，更多的丧尸也被吸引，加入追赶行列。 “他们会追多久？”车内已是平静下来，见到后面追兵，宋刊忍不住问道。 “放心，很快就会甩掉。”杜露丝拿出地图，扫视路边参照物，进行对比。 “咦，车速慢了？”有人喊道。 “我也想一直加速……”魏亚楠苦笑说道，“这边路况太糟了！” 众人看去，果然，前方道路，零散的汽车，歪七扭八的横在车道，有一些更是直接追尾。 火焰燃烧的痕迹还很清晰，明显便是突发的大规模感染，让市民惊慌失措。 看到一些困在车内的丧尸，对着路过的他们拍打车窗，高小娟叹气说道：“城墙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真不知人们想要追求的安宁，这世间还存不存在……” 车内气氛，一时压抑起来。 “别说这些了，”宋刊有些急躁的说道，“车速慢下来的话，那些后面的追击者怎么办？” “哇，先别说，看看后面！”有人看着指着后面货车喊道。 “那是……什么时候……” 只见货车顶部，不知何时，竟然站上了十数只敏捷型丧尸！ 而再是细查，便会发现在它们内部，安坐如常，便是之前发现的智慧型丧尸…… 如今货车的车速，看来根本无法将它们甩下去。 与此同时，在货车车厢旁边，两只力量型的魁梧丧尸，紧紧追着，巨大块头的迈腿狂奔，看起来凶猛非常。 当遇到挡路的障碍，它们完全不躲，纯粹依靠身体硬撞，直接冲击破开，那番暴力场面，十分惊人。 而在货车之后，便是不断狂涌而来的大群普通丧尸，如同被前面丧尸引领，毫不迟疑的追赶着。 货车上的两人，显然已经发现异状，詹光不停自车窗中，回击侧后方的丧尸，但力量型丧尸，显然防御也是极强，对于普通枪弹，仅仅抬臂挡脸，竟是毫不避退。 “下个路口右拐，上高速！” 杜露丝果断下令。 货车跟着大客车，两车彼此距离不远，但那些丧尸迟迟没有发出进攻，似乎在智慧型丧尸领导下，做着什么打算。 车厢内沉默许久，压抑之极，只有杜露丝不断指点路线，声音沉稳而有力。 “啊，受不了！”宋刊烦躁的咒骂了几句，拿起步枪，打开车窗探出，开始瞄着后面货车顶部射击。 “哒哒----” 清脆的射击声，惊扰了丧尸，却并未射中目标，甚至击在了货车前窗之上，让陆远和詹光吓了一跳，脸色难堪，连车子都开得晃了一晃。 “你们干什么？！”两车之间，有警用对讲机联络，此时詹光的声音传了出来，“宋刊你射术不好，也敢这么乱开枪？打算让老娘给丧尸陪葬吗？” 宋刊已经被高小娟拉回，此刻听到责骂，也是涨红了脸。 “嘭----” 忽然，方才宋刊射击的玻璃窗上，猛然传来撞击声，众人一惊，发现正是一只敏捷型丧尸，抓在了铁架边缘。 “轰----” 高小娟拿着散弹枪，一击将它轰飞，翻滚下公路。 她回头冷笑一声，对宋刊说道：“看来，你的攻击，让它们开始兴奋了。” 只见后面，被丧尸当作坐骑的货车周围，果然不再一派祥和。 随着车顶智慧型丧尸的指手画脚，周围的敏捷型丧尸，一个接一个的跳到了公路之旁，踩着路灯和大树，纷纷快速纵跃过来。 而其中有只纤细的智慧型丧尸，竟是干脆跳落出来，趴在了右侧接应的力量型丧尸背上，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吼叫。 后面跟着的普通丧尸们，突然惊动，整体开始加速，慢慢缩短与两车距离。 与此同时，右侧的那头力量型丧尸也是巨吼一声，陡然发力，肌肉极端发达的双腿，猛烈踏地，快速摆动，几乎带出残影，不顾旁边货车，而是直接掠过，冲向了前面的大客车。 “大家做好准备，先攻击那些蹭车的敏捷型。” 杜露丝快步跑到大客车后面，用枪托击碎了车尾玻璃，接着半跪车座之上，开始扫射那些纵跃而来的敏捷型丧尸。 “哒哒哒----”“嗖嗖嗖----”“啪啪啪----” 知道情况危急，众人均是开枪，一时之间，子弹在空中飙飞，画出弹幕，硝烟浓烈。许多没有击中目标，打在公路两旁，崩碎大量水泥石块。 几只奔在最前的敏捷型丧尸，纷纷被击中，后退之时，便被集火弹幕爆头。这样的战果，提高了宋刊等人的士气，但不会阻止不畏死亡的丧尸们。 “你们继续，力量型交给我。” 杜露丝冷静的调转枪口，对着已是冲到车尾的恐怖巨汉，打出连串扫射。 趴在丧尸背上的智慧型看到弹幕，竟然立刻缩起身子躲避，机敏的依靠身前肉盾抵挡。而那些子弹，打在力量型丧尸挡脸的胳膊上，竟然仅仅扫去皮肉，未能造成致命伤害。 “麻烦了……”杜露丝见到此景，心中一沉。 看它的破坏力，若是靠近大客车，定然会让车中众人，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小心！”高小娟在后面突然喊道。 还未等杜露丝想出办法，就见那力量丧尸猛然提速，一个跨步，挥起右拳，重重砸向车身。 “加速！”萧羽的声音，忽然在魏亚楠耳边响起，这个丫头本能听从，猛然踩下油门。 随着大客车陡然前冲，力量丧尸的那拳，擦着车尾而过，带起的拳风呼啸，令车中听见的人冷汗直流。 因为路况不佳，大客车这一加速，立刻刮撞到旁边一辆汽车，发生晃动。车内随之人仰马翻。 “做什么？看路啊！”宋刊捂着撞紫的额头，痛喝了一声。 “小心外面！” 就是这一火力停顿，两侧接连有敏捷型丧尸，扑到车身，攀住了加固用的铁丝，挂在外壁之上。 “来了来了！”车内的男人们有些慌乱，因为那些丧尸灵巧的攀爬，开始用牙齿和爪子拉扯铁丝，试图破开进入。 杜露丝刚刚站稳，忽然见到后面的力量型丧尸，又是一拳砸来，刚刚高声提醒，就听到“轰”的一声，车尾被砸得陡然变形，侧后的车窗全部震裂，碎玻璃“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整个车厢震动，前面的魏亚楠也是尖叫一声，险些从驾驶座弹开。 一只温暖大手，扶住了她，同时把握了方向盘，控制车身，没有因为撞击倾倒。 “没事的，稳住。” 萧羽温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令魏亚楠顿时平静许多。 随后，魏亚楠发现身旁男子，忽然后退离开，那暖意的散去，竟有些不舍。 杜露丝快速起身，看到面前车尾大洞，咬牙上前，一脚踏在车座，将枪口沿着破洞，直接捅到丧尸眼前，狠狠扣下扳机。 狂风骤雨般的枪声中，力量型丧尸的半个头骨都被掀开，然而它竟仍有力气，再次挥拳。 “我来。” 便在此时，萧羽的剑，穿过破洞，点在拳头之上。 无声无息，对面的力量型丧尸忽然顿住不动。 一道爆音惊起，众人均是一震，感觉中，似乎整个车身陡然前冲了一下，躲开了后面的拳击。 魏亚楠十分惊讶的瞥了眼后视镜，她可没有突然加速，这个路况，确实需要她全神贯注，维持平稳。 此时，车顶之上，忽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是那个智慧型丧尸！” “它跳到车顶上了！” “这个叫声，是在召唤同伴？” “……” 车内又是一阵慌乱。 “吱----” 车速忽然变缓，杜露丝抬头看去，发现另一个力量型丧尸，不知何时冲了上来，双手插进车壁之中，死死拽着车尾，拖慢了行驶速度。 因为车速的变缓，以及上方智慧型丧尸的召唤，更多的敏捷型丧尸扑了过来，一边嘶吼，一边扯动捶打车窗位置。 175.七十一、抉择 上篇 高小娟带着宋刊等男人，分别守着两边，不断射击这些疯狂的家伙。 还好加固的车壁仍是牢固，否则真是难以想象，被它们突破进来的情形。 “嗡----” 便在此危急时刻，萧羽忽然挥剑，剑吟如雷，音芒脱飞，“嗖----”地切断了拖尾丧尸的脖颈。 随后，剑光流转，被已经死亡丧尸，仍旧紧紧扣住的后窗，“唰”地一声，整整齐齐，切割开去。 “当啷----” 后窗掉落公路，抓着的丧尸尸体自然也是脱离，滚落在后。没有了它的拖累，大客车陡然一震，明显冲了一下，速度提高起来。 而紧跟在后的货车，不由颠了一下，生生压了过去。 两旁的敏捷型丧尸，不死心的冲到后面，试图自缺口扑入，却被杜露丝一阵扫射，击退回去。 “还有那个一直怪叫的……”高小娟看看头顶。 “我去上面。”萧羽说完，纵身一跃，轻轻巧巧，自后面那缺口翻了上去。 杜露丝看他离去身影，吸了口气，守着车尾不动，回身叫道：“你们不必担心车顶，都把枪拿起来，只对着窗口！” 几乎话音未落，车顶的尖叫声便是停止，显然萧羽那边动手。 车厢内众人刚刚松口气，忽然“哗啦啦”声起，两侧同时碎裂了两扇车窗，两只敏捷型丧尸，成功破坏防御，正要从中钻进来。 “哒哒哒……” 因为杜露丝的强调，众人都是关注窗口，丧尸刚刚冒头，便被子弹击杀。 然而，有了缺口，再多的伤亡，都不会对丧尸造成影响，它们前赴后继，无畏生死的向着缺口闯来。 “亚楠，继续加速！”杜露丝一边关注，一边对着前面喊道。 随着客车加速，又没有智慧型的召唤，攻击大客车的敏捷型丧尸慢慢被摆脱，攻击开始减少。 不久后，车上又陷入平静。 当然，看到后面，一直呆在货车顶上的其他智慧型，众人知道，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阳光斜照，射入车内，因为钢丝斑驳，影子有些扭曲。 萧羽一直呆在车顶，没有下来，杜露丝也没有喊他的意思。 众人听从大姐，自然也没有关注，但都忍不住好奇。 似乎两人之间，有些微妙。不知那个交易，究竟指的什么…… 谁也不知，后面的一段路途，竟然平静无奇。既然智慧型丧尸可以思考，定然是因为什么，没有再指挥攻击。 但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依然会造成氛围压抑，令人难受。 还好车内之人，经历之前生死拼杀，此刻还能安稳面对。 “大姐。” 詹光的声音，自对讲机中传来：“这些丧尸，我没有办法摆脱，而它们也不对这车攻击----要不然，我们分道而行吧。” “不行！” 杜露丝斩钉截铁，回答说道：“它们不攻击你们，就是因为跟在我们后面，虽不知智慧型在顾虑什么，但一定是以我们客车为优先目标。如果你们脱离开，极大可能立刻遭遇攻击，不能幸免！” “……” 詹光那边没有回复，杜露丝也猜到，货车是陆远驾驶，听到她的分析，肯定不会贸然决定。 此时，两车已经出了市区，两旁出现的丧尸，比之前少了许多。 “大概还有几分钟，便可以看到检查站。”杜露丝对大家说道，“那边的地势，全是开阔空旷，只要突破，就算是成功……接下来，就是面对最后的城墙……” 她走到角落，打开不起眼的包裹，拿出了几颗手雷，分发了一下。 “呀，还有这样的好东西？！”高小娟抢先接过，在脸上蹭了一蹭，小心翼翼的挂在腰间。 “这东西作为保命，没有必要，最好别用。”杜露丝又分配了其余的物资，“把这些食水看好，每人顾着自己一份，如果逼不得已，一定要弃车而行，别忘记带上。这关系着你们未来的生路……” “为什么，你没有留下自己的？”宋刊突然问道。 杜露丝淡淡说道：“我自有安排。” 通过对讲机，杜露丝也对货车上的两人嘱咐了一番。他们的补给，早被她直接放在座位后面。 几分种后，检查站出现在众人眼前，大概五六百米之外。 “运气不错，这边的公路，竟然没有多少车辆拥堵！”魏亚楠无需提醒，换挡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到了这边，一直有武装守卫，肯定比市区秩序一些……”杜露丝站起身来，同时也用对讲机提醒，“准备战斗吧。” 众人心头一紧。 果然，检查站旁，游荡着十数只进化型丧尸，敏捷型和力量型都有，身上穿着制服，很明显都是武装士兵。 “越是训练有素，体质过人，感染后，越容易成为进化型丧尸……”高小娟吐了下口水，恨恨说道，“连个帮手都没有，仅凭咱们孤身硬闯！” “幸存者们，不是已经逃离，就是畏惧此地，远远离开了----不过，他们延误时机，日后一定会后悔……” 杜露丝解释一句，开始安排：“大家只要防御两侧，小娟注意力量型的位置，我来关照后面……萧羽……” “放心，有我在，顶部无需顾及。”萧羽的声音，在每人耳边萦绕，温厚平和，众人听后，均是安定下来。 “哒哒哒……” 杜露丝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射击后面货车，以她的精度，当即击杀了前面的几个敏捷型。 有她开头，密集的枪声，霎时响彻公路之上。 因为随着货车上智慧型的尖叫，周遭可见的丧尸，俱是向当前的大客车，展开疯狂的冲刺。 两车行驶如此之久，一直在后面跟随的大群普通丧尸，也是淘汰得所剩不多，大概两百多只的数量。但能够一路跟上，都是不可小觑的精锐，除了没有特别能力，完全不逊色于，那些进化型的丧尸。 此刻在智慧型指挥下，它们奋起余力，一边嘶吼，一边自后方加速包围上来。 杜露丝的射击，除了击杀了不少敏捷型，基本没有对智慧型造成多少困扰，因为后方新加入的力量型丧尸，自发冲到了智慧型之前，担当起了肉盾。 “那些敏捷型，速度太快了。”宋刊带着男人，一直射击那些最先奔跑过来的丧尸，但射术未精，难以命中头部弱点。 “你们节省弹药，只需守着前进路线，保证突破。”杜露丝守在车尾，不再勉强，改为点射那些快速接近的敏捷型。 “大姐，咱们很难击退力量型丧尸，完全不顾及，万一冲过来了怎么办？”高小娟一边关注两侧，一边咬牙问道。 “有萧羽。”杜露丝简单答了一句。 高小娟下意识瞟了瞟车顶。 她很难理解，大姐对这个神秘男人的信心，究竟来自何处…… 杜露丝咬牙，敌众我寡，再是分散，死路一条。干脆孤注一掷，假设萧羽的最大战力，一定能够安全护持！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留足够补给，在这末世，生存几率才会更大。 自己，才能更放心离开…… 丧尸们，可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思考时间，只是片刻，包围的浪潮，便开始拍击客车。 枪声立刻激烈，与丧尸的吼叫一起，成为这个下午的主旋律。 智慧型丧尸的尖叫声，不断刺激丧失们，使得它们悍不畏死，疯狂冲击。 还好在杜露丝控制下，大家的弹药储备依然足够，保持火力，没有让前方路段出现阻碍，维持行进。 这时，无惧子弹的力量型丧尸，再次扑了过来。 一些男子，压抑不住恐惧，还是将枪口转了过去，结果不但攻击效果极弱，还向其他丧尸，露出了空隙。 “吼----” 一只敏捷型丧尸，突破弹幕，冲上了客车前窗，伸出爪子，抓向魏亚楠。 “砰----砰----” 车子不由随之摇晃。 虽然有铁丝网防护，但近在咫尺的嘶吼，仍让魏亚楠心惊肉跳，并严重干扰她的视线。 “嗡----” 一道剑光闪过，这只丧尸立刻断头掉落。 “无事了。”萧羽的声音，再次安抚了她的情绪。 魏亚楠脸上一红，咬牙坚定，直向前方。 此时，两只力量型丧尸，带着狂猛威势，也分别冲到了客车侧前方。看着它们摆出撞击姿态，车内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声惊叫。 驾驶客车的魏亚楠，却是例外，她死死盯着前方，仿佛除了道路，完全再看不到其他。 “当----” 不知何处，悠悠响起钟声。 那两只侧肩撞向客车的丧尸，刚欲起步，却忽然诡异的顿住，没有了动作。 客车速度不慢，就是这一瞬间，擦着两只丧尸而过，“吱----”，铁丝网与丧尸皮肉摩擦的声音，听得所有人泛起冷意。 “别停下，继续射击！”杜露丝仿佛毫不惊讶，高声喊道。 高小娟的枪声，第一时间重新响起，但她一向高亢的尖叫，也是骤然传出：“它们怎么停住了？” “别问我！”杜露丝没空解释，不断的点射。 就在方才，不仅力量丧尸，车子周围的丧尸们，全部如雕像般凝固，给了她们珍贵之极的机会。 片刻之后，后面跟着的货车，也是同样路线冲来，迎头撞向其中一只呆立的力量型丧尸。结果在客车众人的惊叫声中，那丧尸竟然如同泥雕，被货车一撞而碎，化作齑粉！ 176.七十一、抉择 下篇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血有肉，这一眨眼间，怎么就……腐朽了？” 那两只丧尸，与客车擦肩而过之声，犹在耳边，如今转眼便成为碎末，这样的变化，实在令众人难以想象。 就在此时，依稀的钟声开始响亮，在客车顶部，又有弦乐同鸣，奏起华美乐章。 “嗯？” 这样的乐声，与当下场面，实在太过反差，众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任何反应。 “吼----” 然而，后面货车上的智慧型丧尸，恍若听到世间最刺耳的音声，竟是纷纷捂着耳朵，仓皇跳下，分别由力量型丧尸背着，疾速而遁。 其余那些丧尸，没有智慧型指挥，本身又无退避本能，仍是凭着惯性，冲向客车。还有一些，无束缚下，竟冲向之前刻意忽略的货车。 “当----当----当----” 浩然磅礴的古乐之声，陡然攀升。 隐约之间，空中似有异香，淡雅飘散，阳光洒下，似乎也不再灼热，变得温暖和煦，抚慰大地。 众人听到此曲，都是不由自主，心情平和，安详温馨。很多男子，便连手中枪支，都忍不住放下。 一时之间，在这血腥公路，前所未有的恬淡音声，悠悠回荡。 仿佛漫长，又仿佛短暂。 随着客车撞开检查站的围栏，乐声才是消失。 “咦，那些丧尸，为什么没有攻击？” 高小娟发现周围平静，急忙凑到窗前外望，却发现原本包围两车的丧尸们，竟是不知何时，全部失去踪影。 “看地上！” 大家纷纷过来，仔细观察，结果发现，连后方，原本被众人击杀的丧尸尸体，只留下醒目的血痕，竟也同样消失…… “这是……发生了神迹吗？” 宋刊喃喃说道，欣喜而又茫然。 “喂！喂！” 对讲机的声音响起，詹光的声音，同样不可思议：“你们车顶，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有个太阳……” “车顶？” “萧羽？” 大家纷纷脸色古怪，先是上望，又是瞧向杜露丝。 “大姐！”高小娟走到杜露丝身边，严肃的问道，“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杜露丝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杜露丝看了看她，又扫视众人目光，沉默不语。 “大姐！”高小娟高声喊道。 “好了，别吵了！”魏亚楠忽然烦躁的叫了声，“前面就是城墙，谁知道有多少丧尸！” 众人这才散开，纷纷向外望去。 巍峨的城墙，既有现代工业的刚硬简洁，又似乎有着苍凉古老的灵魂传承。 即将落山的夕阳，余辉描绘，将这个高大城墙，渲染得如此孤高，冷寂。 随着时间过去，有人发现，远处又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丧尸，似乎在向着这边，缓缓会聚。 “不能停顿。”杜露丝平静说道，“下一波攻击，我们抗不过去。” 因为不断遭遇袭击，外表变得极为残破的客车，继续行驶在高速路上，直向着城墙的大门而去。 “那些丧尸重新聚集，需要的时间，足够我们离开这里了。”高小娟对着远处丧尸，试着打了几枪，发现距离太远，射程不及。 杜露丝看着前方，眼睛中红色隐隐：“丧尸有智慧型带领，轻易不会离开城市，这个由人类建立的守卫之墙，又将成为丧尸领地的标志……” “难道，我们只能逃跑？”宋刊低沉说道。 “这是末世，我们人类的末日。” 随着杜露丝轻声，车内又是一阵静默。 “大姐，你是不是生病了？”高小娟瞧着她，忽然轻声问道。 “……无所谓。”杜露丝转身，走向车尾，“真的无所谓的……” 众人听不出她的意思，面面相觑，没有追问。 因为没有拦路丧尸，公路之上也是平整，两车都是高速而行，没过多久，便遥遥可见城门所在。 而当看到城门前，只有寥寥无几的普通丧尸时，众人更是松了口气。 “看来进化型，都涌向了市中心……停吧。” 当距离城门百米时，杜露丝让车子停下。 在车门的不远处，有几栋简易的门房，外面停着几辆军车。 如今正有十数个零散游荡的丧尸，向着她们这边缓缓走来，并无进化型，也看不到其他幸存者。 “有什么问题吗？”高小娟跳了下来，看着那些完整坚固的军车，美目放光。 杜露丝不答，转而说道：“走，咱们先把那些东西除掉……” 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看了看客车车顶----萧羽盘膝坐在上面，闭目凝神，神态安详之极…… 清理这些普通丧尸，对身经百战的她们而言，十分轻松。 “这些是车钥匙吧。”高小娟自这些丧尸尸体上，搜出了钥匙串。 “好了，你去检查车子，注意漏掉的丧尸。我们去那些屋子看看。”杜露丝与她分开，和赶过来的詹光，开始搜索建筑物。 “大姐，你的伤……”到了远处，詹光立刻轻声问道。 杜露丝查查完眼前屋子，并无丧尸存在，方才淡淡说道：“之后，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 “大姐……” “你该知道，即将化为丧尸的我，不可能再与你们同行了。”杜露丝瞧着她的眼睛，“为了你们，也为了我。” 詹光看到她双目中大量的红丝，以及异常苍白的面容，不由泛起泪光。 “好了，你不是个孩子了，我也不可能永远照顾你。”杜露丝柔声说道。 詹光低下头，忍住了泪。 当两人搜索完房屋，击毙了几只隐藏的丧尸，这时，高小娟也启动了一辆重型越野车。 杜露丝看着大家乘上新的车子，推开不忍离去的詹光，说道：“等到城门那边，再把我的事情说出来。” 示意大家先行后，杜露丝找到开关，开启了城门，目送着越野车和货车，先后离去。 离别的时候，到了…… 城门缓缓关闭，外面空旷的世界，仿佛巨口，渐渐吞没了车的影子。 “大姐！” 终于知道内情的几人，只有探出身去，对着杜露丝高声喊着，作为最后的道别。 萧羽静静站到她的身边，陪她看着外面的世界，化作越来越狭窄缝隙，最终关闭。 “谢谢你，护送我的同伴们，安全离开……” “无需道谢。”萧羽叹道，“能护一队，护不了一界末世……他们的未来，还要靠自己。” “你能力再强，也不是救世主。做到这些，已经是恩情。” 杜露丝摸摸肩膀，说道：“我恐怕，就快要变化了，这样的我，还对你有用？” “是的，你有自己，想象不到的重要。” 萧羽转身，示意她趴到背上。 “接下来，跟我去见我的伙伴吧。” 感受着萧羽宽厚的背部，耳边凉风掠过，杜露丝只觉无比安心，甚至有舒适到，闭眼睡去的渴望…… 但杜露丝死死掐着自己，她知道，这一次闭眼，恐怕不会再醒…… 以萧羽的速度，入夜之时，两人便回到酒店。 刚下了萧羽后背，杜露丝忽然觉得意识，一阵模糊，刚喊一句“我……”，便是瘫倒下去。 萧羽早有预料，伸手架过，扶着她毫无生机的身体，走向地下车库。 “哥哥，你回来啦。”萧黑第一时间迎来，看到杜露丝，眼神一闪，“这，便是核心藏匿之人吧？” “是的。”萧羽将杜露丝平放在地上，玉体横陈。 “啊，萧老板，你总算回来了！” 计飞一身破衣烂衫，血迹斑斑，狼狈的跑了过来。 “修行如何？”萧羽笑着问道。 “算是小有所成吧。”计飞勉强站定，扬了扬拳头。 “那好，我们可以准备回去了。” “喔？”计飞左顾右盼，说道，“不需要再找寻核心？” “核心非常势，一界生一形。”萧羽指着杜露丝说道，“如今，便在这里了。” “这个女悍匪？”计飞有些愣然。 “不是这个人，而是她身上，感染阴灵……” 杜露丝忽然睁眼，双目红芒，直冲上空。 而于酒店之外，无数丧尸汇聚，望着天空红云翻腾，齐声嘶吼。当头一列智慧型丧尸，更是手舞足蹈，状若疯狂。 “若无我等插手，你这家伙，又该荼毒无数生灵……” 萧羽缓缓拔出银沙剑，周身玄音阵阵，红发飘飘。 “为我，为你，为她，也为本界，斩----” 仙音大陆。 仙女姐姐凌空虚立，忽然眼神一动。 面前空处，泛起波澜，三人身影出现。 “呜……头晕！” 计飞还有些踉跄，看到仙女姐姐，忽然站定，刚想说话，忽然想到什么，低头打量自身：“哦----果然和进入时，同样状态。” “仙子……”他整整头发，刚刚冒出笑容，想要招呼，却被萧羽打断。 “本次印阵，花费时间极少，还可再接再厉，进入下一印阵。” 计飞脸色一变，有些发青：“老板……上吊还要喘口气，这样……太过压榨剥削啊……” 萧黑冷冷接口：“你的不适，更多是心理障碍，重复几次，习惯便好。” “不必这样吧！”计飞谄媚笑道，“老板，不如先把那个杜露丝，复生过来？” “不急不急。”萧羽淡淡笑着，“你的技艺入门，距她甚远，正需多多磨练，否则连个女子都不如，可不会被笑话？” 萧黑点头：“可以想见，接下来俱是类似世界，多寻些厉害阴物，供你提升----这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计飞仰天泪流，“我不是五岁娃娃，这么强大的理由，不必哄我吧……” “走吧！” “啊----” 177.七十二、寒人 上篇 清晨，天空渐渐明亮。 一抹薄阳，自远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苍莽山中的生灵，皆是自沉睡中苏醒。雀鸟自林枝间欢唱，虫儿于青草间徜徉。 清新的气息，伴着袅袅的晨雾，渺渺如纱，沁人心脾。 萧羽静静坐于草丛内，望着天边红日，由一线，化为红轮，跃出天际，只觉心头意念，豁然开朗。 周身体音忽然鸣起，又是静寂。 三涨三消之后，蓦然音窍齐动，音元鼓荡，直冲口腔，化作一声长啸，扬上青天而去。发顶白云，似乎惊动，无风而散，留下一缕云痕，呈涡旋盘空。 经过多日积累，见识各方修士，如今苍茫山上，胸怀感触，正是触发四转“和鸣”之机。 萧羽平息内视，识海音府之内，浑沌终开，只见中心玄音点点，隐隐可见无色波动，仔细对照，便是周身音窍弦脉，一一对应。 因为萧羽开满音窍极限，如今音府中心，恍若密织管弦，望之繁杂，却蕴含妙理，幽幽音生音灭，传递波荡，循环不息。 睁开双目，萧羽张口发出“喝”音，体音无需意念，自然应和，眼前青草，忽然如山风吹拂，齐齐伏到，状若敬拜。 天宪定规，体音法随。 当口音之形，与体音之意，互相“和鸣”之时，触及神念，可发震撼灵魂之语。偶有神妙，但尚不成体系。 之后口体相和，互相磨砺，一步步增强。直到人音极致，变实为虚，幻音无声之时，便可踏入三阶“天腔境”，成为幻惑自然的陆地仙人。 萧羽心中畅快，大笑三声，拂袖而起，向着北方奔去…… 之前几日，连破数方印阵，萧羽最终复生杜露丝。 有着计飞这个“前辈”，杜露丝的适应更加迅速，很快成为他身边的又一干将。 而且果然如萧羽想象，这般生死之间，拼杀而出的“大姐”，品性胆识，都是一流，没过几日，甚至收服了计飞，甘心驱使。 如今，化身为人的萧黑，正领着杜露丝与计飞两人，藏匿在了东川域北疆，接近苍莽山的山野之中。 一方面，要让新生的两人，多多适应此界，同时修行萧羽传授，由仙女姐姐再次为两人而改的“星耀九天诀”；另一方面，北寒域战乱频频，杀戮不休，萧羽自去尚可，却不好带着两人拖累…… 苍莽山山脉绵长，以山为界，天然分割北寒域与他域所在。 萧羽自东川域北上，到了山脉北侧，便是踏入北寒域范围。 随着冷风习习，萧羽果然感受到莫名压力，自虚空而来，针对音窍而落，仿佛有壶盖压口，逐渐阻碍音窍与天地自然沟通，音元也是凝缩，流转缓慢。 当萧羽初入四转的音元，完全凝固停息，再无调动反应之时，他便是明白---- 葬修原，已是到了。 这边广袤草原，望之无边，除了南方苍莽山作为标记，很少有人族修士，踏及北边极限。便是因为…… “寒人呐。” 萧羽听到“嘚嘚”马蹄之声，立刻清楚，来者何人。 音修被封音窍，自然感官闭塞，如同凡夫，然而萧羽音体异常，自有星光锻体神通，耳聪目明，即便没有音识神感，也是远超常人。 四周山势平缓，矮草如席，萧羽站立中央，毫无遮挡之所，显眼之极。 而四方看去，无数黑影围拢而至，虽无喝喊之声，但狂野气势，遥遥可至。 寒人骑寒马，雁哀夜风沙，苍莽埋骨处，何冢是吾娃？ 萧羽忽然想及，路过东川域北疆之时，时常耳闻的诗句。 眼下那群彪悍骑士，胯下坐骑，可不便是唯有北寒域，方才出产的青色寒马？ “真是不顺啊……”萧羽停步，表情平静，看着对方围上。 对面骑士，个个袒露半身，肤色青白，如有铜铸，双目碧蓝如湖，却又冰冷如山。 “是个人族！” 有寒人对着当中，看似显贵的首领低声言语，却被萧羽耳力，听得一清二楚。 寒人的语言，虽有差异，但如何比得过异界迥然？ 音修神通已无，但听音小术，由于长久应用，已是刻入萧羽本能。 “杀了。” 当中首领，随口一语。 身边自有寒人领命，驱使胯下寒马，化作一道呼啸狂风，瞬息到了萧羽眼前，一抖大枪捅来。 “止。” 萧羽右臂一张一夹，霎时锁住来枪，纹丝不动。 寒人所使枪身，坚韧弹性，由于双方较力，立刻崩起极限圆弧。 因为寒马狂猛，远超人族骏马，见到萧羽未退，竟是自行抬起马蹄，轰然蹬来。 “哼！” 萧羽错步一转，毫厘之差，冷冷瞧着马蹄，自面前数寸踏下。 “哈----” 大喝声后，萧羽运起力量，陡然拍向枪身，“啪----”地一声，枪身绷断，带着弹力，猛然抽在寒马脖颈。 “呜嘶----” 寒马受到抽击痛嘶，加上背上骑士控力不住，立刻侧倾，站立不稳。 此刻，萧羽又是一掌击去，顿时让人高马大的对手，轰然倒地。骑乘的寒人不查，被坐骑压住大腿，一时无法脱身，惊怒的看着萧羽。 “咦？” “好大的力气！” 围观的寒人发出惊呼，即便是勇武著称的他们，也难得见到如此力量。 “有趣……”首领摸了摸青鳞长耳，“捉走。” 随着他的命令，十匹寒马齐齐窜出，绕着中央的萧羽疾速游奔。 萧羽恍若未觉，静立当下。 “呜噜噜----” 忽然之间，十个寒人，接连抛出长杆套索，空中弹射，统统套向萧羽，看那套索位置错落，似乎有些巧妙配合，完全不留破绽。 萧羽本能欲动，忽然念头闪过，不躲不避，任由他们套中。 “嗖嗖嗖----” 三个套索收紧之时，其余方向的套索，却是机关启动，脱离木杆，免得彼此拉扯，不能尽力。 “起！” 这三匹寒马汇成一处，人立而转，马上骑士齐齐高喝，拖得萧羽向前，离开原地。只是拖拉之下，萧羽的身子依旧挺直如松，脚下仿佛生铁铸就，于地上生生拖出两道深痕。 “咝----” 见到此景，许多寒人倒吸口气。 首领则是目射奇光，微微笑起：“是个好奴隶！” 场中寒人有些羞恼，又是大喝一声：“上网！” 旁边跟着的寒人，立刻抛出绳网，罩住了萧羽全身，两头一拉，终将他拖离地面。 “喝----喝----”有寒人拍手大吼，似乎在羞辱网中的萧羽。 萧羽面容古井无波，既无害怕恐惧，也无嬉笑怒骂，给人感觉，如同平静深潭。 首领看了几眼，又感无趣，转头说道：“大概是个傻子，拉回去吧。” 寒人们应诺，丝毫不理会拖于马后的俘虏死活，呼喝拍马而前。 山上到山下，谷底到平原，若非萧羽躯体强硬之极，换任何人来，恐怕早送掉大半性命。 这一路上，寒人们估计也未想到，俘虏的真实状况，均是毫不避忌，在他面前闲聊议事。 这样一来，萧羽很快明白，这路突然出现的寒人来历。 如今在北寒域，正值夏暖，亘古而存的寒意稍退，属于一年之中，最为生机繁茂时刻。 每年此时，也便是寒人喜好狩猎季节。说巧不巧，这队人马当日行走，正是赶上萧羽所来方向，不期而遇…… 这队寒人，在藏修原上肆意奔波，遇见野兽便是围困猎取，遇见妖兽便是杀喊震天。普通生灵，却是难以与之匹敌，俱是退避三舍。 中途所见，除了同为寒人族群，广阔平原，基本再无敌手。 萧羽被拖行了数日，因为音元禁制，自净不再，浑身沾满泥草脏物。然而他的双目依然晶亮，神光隐隐，与外表相较，仿佛抹去超然雅洁，换来原始质朴的气度。 寒人本是折辱，但看他虽是沉默如金，却显然精力充沛，意志刚毅，不由有些叹服。 当日被他一枪翻到马下的寒人，甚至拿了酒来，赏了萧羽一杯。 萧羽拿到酒杯，黄土蓬面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冷光如剑，让那寒人见到，竟是愣神半晌。 “这人族，是安眠的野兽。”那寒人回去，对着同伴说道。 “去，不过是个痴傻的奴隶。” 没有人仔细听他，说得多了，倒有人以为他不甘失手，露出轻视之意。于是，那个寒人不再言语，闷闷喝酒去了。 数日之后，这一队人回到了自己居所----“乌部”。 寒人没有国家，只有大小部落。 那个被称为“黎”的首领，就是这个“乌部”的王子。 乌部如今的掌权人，是个名为“泰”的中年寒人，萧羽仅仅远远看过一眼，便留下深刻印象。 寒人的寿命极长，普通一员，都等同于极限延寿的二阶修士。看那泰首领的面容，不知年岁，但其气势雄浑，非是一般人物。 萧羽作为新抓的人族奴隶，自然不能一直捆着，有专门管理的寒人，找来铁链，锁住了他的双手双足，才是放开。 “这个人族，应该是个音修。”奴隶也分三六九等，常年考察的监工，上下稍一打量，就是确认。 旁边的寒人撇嘴：“哼----敢跑到葬修原来，不知你是太过自负，还是如大人所言，是个傻子。” 既然是音修，即便失去音元，也有不同待遇。那寒人压着萧羽，到了地下石牢。 “来新人啦！” 他一边走，一边敲着墙壁。 萧羽抬眼，看着两旁牢中身影，尽是污秽肮脏的人族，想必其中多是同道，在东川或是中玄，享受极多尊崇，到了北寒，却落得如此田地…… 178.七十二、寒人 下篇 “哗啦----” 随着锁链声响，萧羽被关入了最内一层。 地下潮湿阴暗，只有灯火摇曳，落影孤幽。 “咦，是二弟吗？” 一个沙哑声音，忽然自旁边传出。 萧羽望去，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 “狼大哥！” 两人分属内外门人，曾经辈分重算，离别之时，干脆互称了兄弟。 “真的是你，二弟！”狼军星走到近前，仔细打量后，一把抱住，“你不是在参与论法大会？怎么……” “我是来寻大哥你，与岳小昌的……” “先坐下吧。” 狼军星拉着萧羽，在泥地上坐下，看到萧羽自然从容，毫无厌嫌，不由宽慰一笑：“我便知道，你这小子本性纯一，得了天大音缘，也不会忘本……” “请狼大哥稍待……” 萧羽自怀中掏出香包，摸了些什么，抖手，洒在四周。狼军星仔细望去，似乎是一些细小石粒，闪着细微银光。 “狼大哥，我已布下音阵，普通言语，绝对无碍。” “你这小子！”狼军星惊疑问道，“此地音元尽失，你竟还可布阵？果然入了内门，一日千里啊……” 看萧羽笑笑，没有细答，狼军星转而问道：“你那香包，竟未被寒人收走？” 萧羽淡淡说道：“兵器显眼，自然收去，但他们不敢近我之身，因此留有贴身之物。” 狼军星啧啧惊叹，发觉这个当年师弟，不过离开大半载时光，竟气势变化，难以揣测。 “大哥，岳小昌可是关在此处？”萧羽左右看看，疑惑问道。 “不，他不在这里。”狼军星脸色阴沉下来。 萧羽看着他，静静不言。 狼军星先是问道：“你能找来这里，估计，也是得了外门任务详情吧？” 萧羽点头。 狼军星眯起双目：“那你一定会疑虑，岳小昌这惫懒家伙，此番为何如此拼命，竟愿深入所有音修，俱是厌惧的绝音之地。” “确实有此疑惑。” “我也是陪他到了这边，才得知缘故。”狼军星一叹，“原来，这小子，竟是寒人的奴隶后代。” “嗯？”萧羽一愣，回忆起岳小昌当年所言身世，当年虽觉不实之处较多，却怎也未想到此处。 狼军星继续说道：“他此行来，其实是为了那个寒人中的名士----孟。” “孟？”萧羽听来有些熟悉，似乎北疆百姓，也曾提及。 “此人是寒人中，名声赫赫的战士，也是懂得机巧战略的名将。”狼军星的语声，带着淡淡的杀气。 “他自幼年起，带领所属云部南征北战，整个北寒域，几乎从无对手，战无不胜。为了当年北寒一域百部联盟，堪称立下汗马功劳。” 狼军星瞧瞧牢中，发觉确实无人注意两人谈话，便稍稍提高音量：“这样人物，历来都会功高震主。即便寒人凶残野蛮，粗陋浅薄，高位之人，也有本能顾忌。于是，十余年前，有消息流传，此人终与寒人之王闹僵，反叛了百部联盟，率领云部，独自盘踞苍茫山脉西部某处……” “这等人物，再是有名，与岳小昌何干？”萧羽更是疑惑。 “呵呵……”狼军星无奈苦笑，“孟，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大恩人？” 狼军星点头：“据他所言，他的祖父一辈，若不是孟的救助，必然早已身死，更不说后来，因为他的指点，能够逃离北寒域，定居东川，世代安宁……如今他家，也是供着孟名士的长生牌位。” “原来如此……”萧羽恍然，“任务确实提及，前时不久，孟被设计，落入敌方手中----难道，便是这个乌部？” “确实是乌部所为。”狼军星又是看看周遭，“乌部势力不小，当是排在寒人中的前列，又是靠近苍莽山一带，正有机会，探查到云部行踪。” “能够捉到那等名人，这个泰首领，果然绝非常人。”萧羽慢慢点头。 “哼，这个泰狗，不过是又一个阴险狡诈的畜生。”狼军星狠狠“呸”了一声，极其厌恶。 萧羽明白，身为当年守护北疆军士，乌部恰是临近，他对相关北寒人的仇恨，定然极深。 “那个孟名士，你觉得如何？”萧羽轻声问道。 “虽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狼军星呼出口气，说道，“偌大北寒域，恐怕只有寥寥几位名士，可以不被人族深切痛恨----孟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少数几个，对人族可说和善的寒人。” “即便我一直认为，那是伪善，披起的蛊惑人皮……” 萧羽明白了狼军星态度，这才问道：“岳小昌便想凭借一己之力，在寒人重围之中，救出孟来？” 狼军星沉默一阵，幽幽说道：“他说，你曾对他提过----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必为之……所以，我跟来了。” 萧羽看着他脸庞疤痕，凝重说道：“有兄如此，我与岳小昌，可说幸运之至！” “不用说这些。”狼军星摇头，说道，“为今之计，还需救出那个惫懒小子。” “他被关在何处？” “与孟，关在同一石洞……”狼军星目光如火，“也是本地死牢……” 奴隶的生涯，自不必细言，吃食都是浅饱，风雨无遮，却要干着十分繁重的体力活儿。 打骂，鞭罚，呼来喝去，都是常事。 萧羽自有强健体魄，精力充沛，力大无穷，监工的寒人初见，也是啧啧称奇。 狼军星一身硬骨，虽早已在此一段时日，历经煎熬，仍是气势不减。 人族在寒人眼中，俱是软弱低贱。不过，若是偶尔出些硬汉，也会得到寒人的一丝敬意，下手鞭笞，也能稍微收敛。 听到狼大哥时而压抑的嘶哑咳嗽，萧羽趁着无人，严肃说道：“待离开这里，我自有办法，改善大哥体质……” 狼军星先是一愣，后有喜色，但眼神闪亮，没有细问。 有了萧羽这个帮手，狼军星许多布置，都有了余地。趁着空暇，他悄悄联络牢中同道，很快制定了新的谋划。 这一夜，狼军星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张十分详尽的地图。 “你看，这是哪里？” 萧羽简单辨认一下，便是说道：“无需多猜，应该便是死牢。” “嗯，不错。”狼军星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最深处的洞穴，孟便是关在此处……到这边，有接近三十寒人守卫，来回巡逻……而这里，拐角靠外，若是不差，便是岳小昌关押所在。你若进去，便是击杀所有守卫，然后将洞门打开，其余事情，由我负责……” 萧羽冷静记下位置，抬头望向狼军星：“那么，我该如何进去？” 狼军星一笑，说道：“犯事，求死罪即可。” 第二日，萧羽正是负责挑食喂马，在马厩之中，窥到机会，他便一掌，拍死了黎大王子的坐骑。 看守的寒人惊呆之后，俱是又怒又忧，立刻群起而上，将束手就擒的萧羽死死绑住，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呵斥咒骂。 出了此事，他们也不敢耽搁，很快上报大王子。 得了手下通报，黎大王子急匆匆而来，见到心爱宝马惨状，怒不可遏，亲自拿着驱兽长鞭，狂打狠抽捆在木桩的萧羽。 萧羽一言不发，却控制星光源力，仅仅护住内腑，任由他将周身衣物，抽得破裂不堪。 可惜无人瞧见，因为修体之能，那一道道鞭痕之下，根本是完好肌肤。 狠抽百鞭之后，见萧羽依然顽强，黎大王子也慢慢消些火气。 这等强壮奴隶，真不忍心这样直接处死。于是王子挥挥手，命手下，将他收入死牢，日后再说。 萧羽到了死牢，果然看到岳小昌所在，眼神交汇后，并没有机会交谈，错身而过。 他心性沉稳，忍得住气，暂时安分，并未打草惊蛇。 当天半夜，便收到狼军星在食物之中，传递进来的暗号。 “砰砰砰----” 萧羽敲击牢门，惊动了寒人守卫。那人骂骂咧咧，刚刚打开房门，便见当头锁链黑影，缠在喉间。 作为异常高壮的人族，萧羽与寒人身高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轻松扭断对方颈骨后，萧羽摸出钥匙，打开身上锁链。 死牢是由多个洞穴组成，到了外面，便是一处大厅状的空洞。 一队巡逻的寒人，正是举着火把过来，猛然见到萧羽，都是惊讶愣住。 萧羽却不停顿，身影飘忽，霎时化作残像，冲入寒人之中。 一时之间，掌风腿影，惨呼怒吼，充满洞中空间。 随着最后火把掉落，寒人守卫，俱是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一只修长手掌，拿起地上火把，当前映路，正是萧羽快步而行。 他来到岳小昌的牢门外，利用摸来的钥匙，打开门锁。 “萧羽……” 岳小昌双目通红，激动万分。 “随我走吧。”萧羽看他遍体鳞伤，面黄肌瘦，显然受了不少苦头，温和说道，“我来背你。” “多谢你来！”岳小昌却抹了下眼睛，摇头说道，“我知你来此不易，但还是求你，先救下孟大恩人！他若不走，我也不离……” 萧羽眼神，在火光中闪动，没有应声。 179.七十三、救人 上篇 “我知你为难。念在当年，对你些许帮助……” 岳小昌忽然跪下，低头说道：“请还我这心愿。” 萧羽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撑起，虚弱的岳小昌自然难以抗拒。 “你何必如此？”萧羽一叹，“你我情谊，不是交易兑换的筹码……既然你意坚定，我定会救他，你放心吧。” 岳小昌听罢，这才展颜，嘿嘿一乐。 “这是食水，还有一些提神回力的药草，你先吃着，在这边等我。” 留下之前搜刮守卫所得后，萧羽转身，走向黑暗深处。 看到孟时，萧羽暗中点头，不愧盛名赫赫，即便困囚，那风度威势，依旧不同凡响。 “人族？” 孟便是稳稳坐在中央，借着火光打量来人。 眼前的高大青年，特征明显，必是异族奇人----也许，便是音修中杰出弟子。因为他的外表虽是肮脏，难以掩饰内在风采，只有自己这等阅历，才能知道那般闪耀之光。 “我带你出去。”萧羽淡淡说着，声音自有一股无形力量，让孟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咦？”孟眯起眼睛，脸上皱纹，仿佛刀斧削过，“你这娃娃，真有些古怪……” 似乎完全不在意，萧羽如何进来，又是有何心思，这位寒人名士，镇定自若，随着萧羽走了出去。 “大恩人！”见到萧羽带着孟来，岳小昌当下跪拜，叩首说道，“我乃当年岳怀东之后，家祖一直有嘱，虽不同族，莫忘恩典！” “岳怀东……”孟露出回忆神色，片刻之后，却是摇头，“实在抱歉，记不得了。” “没事，没事。”岳小昌站起，神情恢复，似有一个重担，自眉间散去，笑着说道，“多年前旧事，您当时也是举手之劳，不记得也是应该。” “我不记得，你可会后悔？”孟淡淡看他，轻声问道。 “后悔？哈哈……”岳小昌扶住萧羽肩膀，喘口气道，“我为我族父兄，家训传承，也为心中信念，做了该做之事，又无需人挂念，理所应当……” 孟眼中光彩闪动，点头说道：“好，我一生坚持，果然未错。人族，不可小觑！” 此时，外面有声响传来。 “跟在我后面。”萧羽背起岳小昌，当先出去。 出了拐角不远，正有两个寒人守卫匆匆进来。 “喝----” 刚刚发出警告，两个寒人便见眼前奴隶，疏忽消失。 “噗噗”两声，对手倒地。 速战速决，全力以赴的萧羽，让背后岳小昌目瞪口呆，深深惊叹。 一个没了音元的音修，竟能凭借身体技艺，硬杀身强力壮的寒人卫兵？ 岳小昌在他背后轻声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又对你熟识，还以为你同狼师兄一样，出身百战精锐呢！” 萧羽一笑说道：“哈哈，我这几下，也是源自当年，狼大哥悉心所授，怎样，没弱了他的名声吧？” “哼，师兄就是偏心……”岳小昌又恢复些过去风采，“这样厉害，怎也不见他多多教我？” “你若是不偷懒耍滑，谁会藏私？”狼军星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师兄！”岳小昌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狼大哥说得对。”萧羽加快脚步，“这些战场杀法，说来简单，却都需苦功磨砺，熟中生巧，没有耐性，吃不得苦，可是不行。” “当是如此！”狼军星的凶脸，自暗中出现，却奇怪的扫了眼萧羽。 话虽如此，萧羽这样扎实技艺，又是在何时锻炼出来？ “这是你我音配，刚刚拿到。”狼军星晃晃手中包裹，“可惜二弟，你那细剑，颇有灵异，我竟无法触碰，寒人也是随意锁起……” “没有关系，我有感应，自会去取。”萧羽轻松说道。 见到孟在后面，从容自若，狼军星杀气一闪而逝，转头带路，没有再言语。 几人一行，经过哨岗，发现寒人守卫，已被他人所杀，看到伤口痕迹，萧羽有些思量。 “大哥，你这是深谋远虑啊……” 发现萧羽似有所觉，狼军星咧嘴一笑，虽是可怖面容，在后面两人眼中，却是得意亲切。 后尾的孟名士，大步流星，似乎并未细瞧左右痕迹，但眼中明了之意，也是清晰可见。 出了洞口，远处火光冲天，似有喊杀之声，遥遥传来。 “这是……被俘的人族反抗？”岳小昌懵懵懂懂，脱口说道。 萧羽轻轻笑笑，没有回答。 “我曾是北疆士卒，认识不少本地义士。”当着孟的面前，狼军星含糊说道，“事前知道麻烦，早便有些准备……难道与你一般，毛毛躁躁，莽撞送死不曾？” “嘿嘿，知道师兄英武，有勇有谋，人中豪杰！”岳小昌当即大夸特夸。 狼军星笑骂：“少扯些，趁着寒人初乱，赶紧离开！” 来到暗处，正见三驾马车，停在树后。 “大哥，你们先是离开，我去去便回。” 萧羽扶着岳小昌坐上，对狼军星示意，转身奔向火光之处。狼军星毫不担心，上到车前驾驭，催马而行。 不过片刻，萧羽便是回来，脚下飞奔，竟赶得上马车速度，一登而上。 “哦，你的脚程，真是快捷！”岳小昌看他腰间，多了银沙剑，恍然说道。 漆黑夜中，真无人拦阻。 拉车的虽是寒马，却非战骑，体型瘦长，也算轻巧，蹄下裹着棉布，踏地无声。 一路而行，到了凌晨时分，一直沉默的孟，先是开口说道：“即将出了乌部地界，你们可是想好，去向哪里？” 此时，马车忽然停下，狼军星自车辕下来，打开车门，让几人皆是出来。 看到他眼神中的犹豫，萧羽明了，走到他身边，拍拍的肩膀，温和说道：“我答应了小昌，便要送到底的。若无我们帮衬，他独自一人，很难逃脱。” 狼军星看了看懵懂的岳小昌与镇定的孟，点了点头。 他回身，一拍寒马后臀，让其拉着马车，惊奔消失。 “至少，先自乌部追捕中，生还再说。” 孟听到狼军星的话语，轻轻微笑。 几人徒步，奔向另一方向。 180.七十三、救人 中篇 岳小昌经过休息，又有萧羽药草补气，已是恢复。他虽非破凡入音，毕竟多年修行，不是弱者，当下自能紧紧跟上。 而孟这寒人，天生勇武，虽因年岁而有老态，却是不输寻常同族。 逃了他这北寒闻名的大人物，乌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未知追兵多少，但时刻紧逼，都有察觉。 几人昼伏夜行，急速在崇山峻岭前行。 有狼军星和孟这般行家，几人的行踪痕迹，基本都被清除，使得后面追兵，屡屡绕远，接连被拉开距离。 然而，毕竟乌部人更熟悉地利，又有寒马高速，总会依据蛛丝马迹，再次接近。很多次，追击的人马都遥遥可见，几人同心协力，这才摆脱。 然而，当出了山林，到了空旷草原之时，便连岳小昌，也看出环境对他们躲藏不利，十分沮丧。 “若想去到苍莽山西部，此处为必经之路。”狼军星看着一望无际原野，嘶哑声音，似乎也有些迟疑。 “看来，试图不与追兵照面，是完全不可能了。”孟平淡说道。他与几人关系，因为数日接触，倒也缓和许多。 萧羽笑了笑：“既然无可避免，接着便是。” 孟看了看他，转头对着旁边岳小昌，微笑说道：“你这人情，我可欠的不小。” 看这自小被灌输脑中，名声赫赫的大恩人，大英雄，如此亲切对待自己，岳小昌显然欣喜。 狼军星在旁，淡淡说道：“你们寒人，也讲人情？” “种族对立、排斥、仇视，不能评判互相对错。”孟叹口气道，“不过，彼此之间，若能多多了解，总会发现共通之处……也许差异，便会慢慢减少……” “了解会增多。”狼军星扭头，望着前面，“但过去的恩仇，未必会因为时间，而消磨减轻。” “黄昏了。”萧羽拍拍大哥肩膀，“不如歇歇，夜中还要赶路。” 几人也是习惯，寻了隐蔽处，躺在柔软枝叶之上，慢慢入眠。 夜深人静。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几人都是站起，看着对面草原，似乎直奔此地而来的骑兵。 “这是……被发现了吗？”狼军星一脸惊疑。 孟则是眯起眼睛，笑着说道：“不必多虑，那是我云部之人。” “……哼，果然狡诈。”狼军星转眼一想，便是明白，“你在车上甚至路边，都动了手脚？” 孟笑容淡淡，不置可否。 “正常自保，也不算阴暗手段。”萧羽平静说道，远远望去。 这队骑兵，大概二十人左右，看体型举止，显然在寒人兵卒之中，也是强悍。而与一般寒人骑兵不同，他们虽也裸露上身，但却简单披甲，各个携带强弓，侧挂刀具长矛，装备精良。 此时，孟上前一步，唿哨一声，摆出个特异姿势，十分显眼。 那些骑兵似乎发出一声欢呼，加速前进，很快到了孟的面前。 “孟公！” 这些寒人纷纷下马行礼，神态恭敬之极。 孟安然受礼，一股上位者气息，缓缓外露。 当孟将身后几人，介绍给手下之时，这些寒人虽面无表情，却不冰冷，也未展示一般寒人那种轻蔑之态。 这队伍带来两匹空马，一匹是孟的坐骑，自不会让人；而萧羽和狼军星，便是共乘另外一骑。最后岳小昌无奈，只有和一寒人骑兵搭伴。 当岳小昌上马，两人靠在一起之时，身型对比，极为明显，这让岳小昌阵阵发窘，真有渺小之感…… 之后，一行人均是沉默，驱使寒马，向着草原深处奔驰。 来时的山林，慢慢迷蒙于后方地平线。四下望去，俱是青草依依。 夜风刮过耳边，因为寒马疾驰，显得越加凛冽。 “呜----” 静谧的夜，陡然被凄厉的牛角声划破。 苍凉，威严。 不必多想，他们这队人，已是被追兵发现。 萧羽探头前望，视野之内，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黑影，绕行而来。 有了手下拱卫，即便仅仅小队，孟这寒人名将，也散发出与前不同，雄浑睥睨的霸主风范。 “准备迎战----我云无敌！” 只见孟驱动胯下寒马，单手举起长矛，高声喝喊。 “我云无敌！” 周围寒人骑士，同声高吼，二十余人，结阵而行，竟是散发出，不逊于大队人马的狂猛威势，当先向着敌方冲杀过去。 此战不可免，怯懦后退，必然溃败。 双方对行，很快接近，到了约是两百步外时，萧羽忽然听到旁边队伍中央，传出嘹亮号角之声。 “上箭！” 众位寒人骑士，训练有素，在孟的指挥之下，立时弯弓上弦，瞄准目标。 萧羽因为与狼军星共乘一骑，不便动作，眼见他拿出马侧携带弓箭，手臂稳固如木，双腿牢牢夹住马腹，身形微侧，搭弓上箭，等待机会。 寒人身躯庞大，所用长弓，也是厚重，狼军星毕竟北疆出身，竟能适应，只是拉开不易，与旁人相比，张力不足。 越是相近，双方马速竟是越快。 耳边呼啸，都是夜风激烈。密集的蹄声，在大地上起落，震耳欲聋，连成一片。 “呜----” 嘹亮号角声响，蓦然惊起。 此时双方距离，接近一百五十步，随着孟的一声大吼，寒人骑士齐齐前倾，那动作之整齐，恍若一人。 趴在寒人身后的岳小昌，感受战阵杀气，忍不住轻轻颤抖，脸上变色。 “放----” “嗖嗖嗖……” 利箭撕裂夜风，呼啸而去。密集的箭云，在半空聚集，划动优美弧线，斜斜落向对面敌人。 萧羽发现对方骑士，准备持弓发射，比之左右寒人，落后至少十步，稍一思索，便是恍然。 孟的云部兵卒，皆是一直跟随左右精锐，力量箭术，远远超出寻常寒人。当下抢先射出，便是占据先机。 对方受了攻击，猝不及防，但也算镇定，转而牛角吹起，反射回来。 号角为声势汇聚，音动四方，不可轻断。 当下，这粗狂沉闷的声音，便是此起彼伏，在黑沉夜色中的广阔草原，奏响残酷乐章。 双方对射，来来往往，接近三轮，彼此都有伤亡。萧羽眼见岳小昌前座寒人，便是身中两箭，依然奋勇向前。 181.七十三、救人 下篇 很快，接近五十步时，互射乍然停息。 “杀----” 吼叫之声，配合凄厉牛角声起，双方杀气，陡然攀至顶峰。 “轰轰……” 飞驰的寒马们，重重撞在一起，剧烈的碰撞声，低沉窒闷，却代表着血腥残酷的开端。 紧随之后，寒人的怒吼痛呼，兵器对击，骨肉碎裂，一声一声，密集汇聚，短短片刻，便是交杂爆发。 狼军星在前拼杀，萧羽在后护持，一刀一剑，虽无音元惊鸣，毕竟兵配杀伐，与寒人兵戈交锋，竟是不落颓势。 骑兵贵速，双方对冲激烈，却是短短片刻，萧羽与狼军星所驾驭寒马，已然冲破围堵，到了后面。 喊杀之声，在风中飘远，后面的血腥味道，开始浓郁。 不远之处，岳小昌有些迷茫。他身前的寒人，已是伏倒马背。 那寒人背上深沟血痕，以及透背箭尖，显然便是阵亡原因…… 鲜血流淌而下。 寒人的血液，与人族相同，都是刺目的红。 夜风拂过，草地上的血水，很快凝固，颜色也随之变得晦涩。 狼军星用力勒住缰绳，意图控制狂奔的寒马，萧羽瞧到，伸手帮他拉扯一下，这才见到效果。 沙场之上，骑兵的威力，全靠坐骑加持，寒人彪悍战力，在有寒马支撑下，才是达到最佳，这种搭配，绝非一加一这般简单。 狼军星虽非寒人，控制寒马，也有些经验，只见他并未止住战马，而是绕个弧线，转过身来，面朝追兵，重新加速，疾冲而回。 骑兵厮杀，并非一击而定，来回穿刺，凿击割裂敌方阵势，才是常态。 “跟在我们后面！”萧羽对岳小昌喊道。 厮杀之声，响彻草原。 对方寒人小队，数量虽比他们多些，也非孱弱兵卒，但遇到孟所带领云部，只是两个来回，便被屠戮一空。 夜风依旧，草地之上，却多了无主亡魂。 打扫战场时，这些寒人，看向萧羽等人目光，已是变化。 人族软弱印象，于寒人之中，实在根深蒂固。虽有孟公教诲，若不是看在他们救出首领的面上，也不会如此平静相待。 然而，此战之后，一切不同。 狼军星虽是与萧羽合力，但两人杀伐果断，不落人后，技艺也偏于军中，简单致命。 寒人以力为尊，敬重勇武之人，两人用自身表现，挣得他们好感。 至于岳小昌，他的同行寒人阵亡之后，换了个骑士同乘，没有人怨怼，但也没有多少热情。 经此一战，看到孟与手下沙场彪悍，隐隐军威。狼军星等人，都是轻易不言。 望着天边有些发白的亮影，孟眼神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路奔驰，自凌晨，又至黄昏。 按照孟的说法，之前剿灭的队伍，乃是乌部的侦查，灭掉这支，会换来宝贵的缓冲时间。 而在黄昏，他们终于再次碰见追兵，此回乃是一个大队，数百寒人规模。孟这小队，寡不敌众，不愿恋战，急速而逃。 这一次，敌人远远吊着，怎也无法再次甩脱。 不过，经过一天一夜，他们已是跑出无遮无挡草原，到了树林之前。 催马在前的孟，抬手一挥，手下们心领神会，纷纷向着林中驰入。 密林，不论是在草莽江湖，还是国战沙场，都是不可轻忽的变机之地。 进入林中，寒人们都是下马，寻找遮蔽之地埋伏。 “他应该还有其他援兵……”狼军星看着众人布置，对着萧羽皱眉说道，“以寡敌众，若想埋伏，还需奇兵……” 果然，在孟的示意中，一个受伤的寒人，迅速自侧方而出，消失在树林之外。应该便是去搬援兵。 “困兽犹斗！” 追击的寒人到了树林之前，带队队长瞧出众人，必是藏匿埋伏，冷笑之中，没有犹豫，立刻命令下马，与部下一起徒步进入林中。 以两方十余倍人数差距，只要围住，孟这方人马，便只有引颈就戮…… 乌部的寒人士卒，皆是知道这个道理，信心自有。但毕竟面对之人，乃是名震北寒的孟，在底层士卒心中，那确实是战无不胜的代表。因此，他们十分谨慎，排着阵势，错落有致的层层推进。 到了深处，萧羽正是藏身一旁草丛。 茂密的植物，将他的身体，完美遮挡，仿佛融入的技巧，丝毫不比散开的寒人差。也是因为有着自信，他与几个尖兵，埋伏在最前面。 看到乌部追兵近前，萧羽缓缓拿出新得的弓箭。寒人大弓，有他长臂神力，也能轻松使用。 “嗖----” 一箭射出，乌部的一个寒人兵卒，应声而倒。 “这边----” “嗖嗖嗖……” 顷刻间，无数的利箭，带着破空风声，射向了萧羽藏身之地。但与此同时，引开注意的他们，也遭遇了隐藏各处的云部士兵，精准致命的打击。 这个举动，是萧羽自发而行，他对自己反应，以及躯体防御力，有着绝对自信。 随着自己冷箭离弦，第一时间，萧羽便以灵猫般动作，转移了位置，调整姿势，又是射出一箭。 昔年狼军星教导箭技，在星光锻体成就之时，也因为躯体的敏锐而极大提升，更有数个世界供他磨砺，以身体技艺而言，可说大成。 随着他的活跃，前后几处的神射，短短时间，丧在他手中的寒人，便接近十个。 而随着孟的手下纷纷暴露行藏，乌部的追兵分散攻击，终于慢慢收紧包围，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此时，萧羽这边因为表现出众，被众多兵卒盯上，特意围堵了过来。 乌部追兵的大队长，走在队伍侧面，死死盯着被逼出身形的人族修士。 萧羽那显眼红发，极为醒目的人族特征，让他怒容满面，又是轻蔑，又是仇视。 早已发觉对方带头人，已是来到身边，萧羽忽然一个纵跃，踏在树上，借力弹射而去，对着寒人队长，便是当空一刺。 简洁利落，剑光如虹。 “吼！” 一声大叫，大队长横起长刀，迅速封架。 “当----”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大队长双手震颤，竟是倒退几步，输了力量！ 周围寒人见到此景，俱是大大惊疑，哪里的人族，会有如此的力气？！ 182.七十四、杀神 上篇 萧羽得势不让，剑随人走，贴着对手的长刀，直向手腕削去。 寒人勇武，久经沙场的反应，也非寻常人族可比，那队长当机立断，霎时松开长刀，急速后退。 然而，萧羽剑尖一抖，转而向着对方暴露出的胸腹刺去。 寒人队长这才大惊失色，面对剑术玄妙，他已无力扭转。 后面有兵卒见队长危机，举刀袭来，萧羽却恍若未觉，脚步一磕，瞬间加速，银沙剑带着残影，于大队长胸前闪动，爆出大片血花。 而紧随之后，萧羽回身一划，自然而然，挡下偷袭之人长刀，随着“当----”声响动，巨力反击，那寒人兵卒立刻双手颤抖，拿捏不住，长刀歪歪扭扭，荡向侧旁空处。 “砰！”萧羽随手一掌击出，对方要害被伤，一声惨叫，歪着脑袋，倒飞而去，显然不活。 对于此人结局，萧羽瞧也未瞧，而是顺势一脚，将侧旁另一个扑来寒人，踹得腾空飞起，狠狠撞在近处树干，喷出一口鲜血，气息断绝。 周围寒人兵卒见他厉害，仍是奋勇而上，一边狂叫，一边挥舞长刀，隐隐结成刀阵，冲了过来。 萧羽抖手一甩，银沙剑化作白芒，飞刺一人胸膛，血光四溅中，刀阵霎时破出缺口。便在此时，萧羽以迅捷无比的动作，重新拉弓射箭，将冲到近旁的兵卒，轻松洞穿喉咙。 “嗖嗖嗖----” 连珠箭去，以他为圆心，周围数米，再无寒人站立。 脚下一勾，一把寒人长刀，落到萧羽手中，他收起弓箭，蓦然前冲，直向方才银沙剑的落处而去。 “噗！” 一个中箭的寒人，顽强站起，带着毫不畏惧死亡的气势拦路，却被萧羽轻巧切断颈部。 此时，越来越多的乌部寒人，因为队长的倒地而冲了过来。 他们愤怒嚎叫，状若疯狂，天生魁梧雄壮的身姿，仿佛一群人立凶兽。若非萧羽久经磨砺，意念如钢，恐怕寻常人族，根本无法正视。 便见萧羽此时，已是捡回银沙剑，随手扔出长刀，再毙一人后，脚步腾挪，动作轻盈，优美而简洁，正是不断熟悉改良的“临江畔”。 此时使出，比之当日在论法大会，已是两样。 与同级剑配高手较技，吸纳各方技艺特点，以及数个末日世界杀戮，到如今真实沙场，萧羽的“无形音万千”，一日千里！这个入门篇的世俗之技，早已脱出当初郭芊兮，所能臆测境界。 面对如狼似虎的寒人包围，萧羽恍若灵巧的舞者，脚下如穿花，手中若游笔，一招一式，上一刻凌厉冰寒，下一刻惊艳绝妙，华丽但绝对实用的动作，每次停顿，都是带走一个敌人生命。 包围的寒人虽然英勇凶悍，但在萧羽眼中，便如空有力气的猛兽，既然不能凭借力量，压制自己，那么他们简陋粗鄙的杀招，真是笨拙愚蠢得可笑。 便是短短时间，萧羽的身后，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寒人看不懂他的剑配玄妙，但看得到他的战果伤害，越打越是心寒，若不是人多势众，真不知能否支撑下去。 便在此时，萧羽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出嘶哑喊道：“二弟！” 听到狼军星的呼喊，萧羽毫不迟疑，立刻腾身，向着那边急速而去。 他的战场，完全是萧羽自己掌控，说杀就杀，说走便走。 这一路过去，数不清的寒人，倒毙在他的剑下。 随着他的前进，越来越多的寒人，见识了这个杀人如割草的凶神，那种气势，所有人见了，俱是不寒而栗。 那个方向，正是战圈的中央，因为重要人物孟，便在那边。 乌部的追兵，实在太多，孟和手下精兵，除了因为萧羽的吸引，开头偷袭攻击，收获不少战果外，越是后面，越是劣势。 以人数对比，几乎是一个云部战士，对阵七八个乌部寒人，即便是百战精锐，也不是这般消磨，孟的手下，便这样一点点被对方缠死。 孟和几个忠心护卫，是与狼军星、岳小昌处于中央。 随着手下零散，他的这边，也被一群乌部兵卒围上。 时间一久，这些忠心护主的护卫，开始伤亡惨重，孟一时不查，也被人施冷箭，非要害处，中了一箭。 没有寒人兵卒遮挡，与岳小昌结伴的狼军星，更加吃力。 音元封禁，他同岳小昌一样，不过是巅峰武者水平，最多拥有娴熟沙场技艺，但又无寒人天生体魄神力，一对一，一对二拼斗，还算可以，再是敌众，就是吃亏。 岳小昌与之相比，更是不如，一个不小心，便是中了一刀。 看到他受伤，狼军星拼着余力，死命过来护持，但情况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可能折损在此。 辨明形势，狼军星才不管孟的谋划何在，立刻大声呼救，只有拥有神奇的二弟，才能于此时带来援助。 “你们队长已死，还不速速退去！” 萧羽声音，忽然在林中回荡。 乌部寒人兵卒犹豫了。 狼军星的呼喊，不但将萧羽召回，更将孟四散的手下聚拢过来。他们看到孟公中箭，更是爆发惨烈斗志，舍生忘死的拼杀。 失去队长指挥，群龙无首，再是面对萧羽这般凶人，孟公这般传奇，乌部寒人们，终于开始放缓追击。 趁此机会，孟指挥手下，带着萧羽三人，冲出重围，逃离出去。 “他的伤势如何？”萧羽看狼军星背着岳小昌，上前问道。 看狼军星阴沉着脸，没有答话，只是前奔，萧羽心中一沉。 当一行人看不见后面追兵之时，便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萧羽扶着岳小昌，从狼军星背上下来，到平整地上躺好。此时的岳小昌，已是昏迷过去。 萧羽撕开他的衣服，发现他的腹部，有着一个很大的刀创口，血还在外流。 他立刻起身，在四周寻了一些野草，捏碎之后，敷在岳小昌伤口之上。 “嗤啦----” 简单处理之后，萧羽又扯开稍微干净的内袍，将他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 旁边的寒人，都用惊奇的目光望着他，其中有人问道：“你是音修，还懂医术？” 183.七十四、杀神 中篇 方才厮杀残留的寒人，都对这个人族奴隶叹服。 他不但勇猛无畏，更是技艺高强，杀人时狠辣果敢，冷血无情。这与普通人族的印象，差距太大，不能不让人敬畏。 萧羽没有心思回答，对着狼军星说道：“狼大哥，帮我找几颗树干。” 狼军星没有多问，拿起长刀，走到附近，将几株小树砍伐下来。 萧羽此时，已经将破烂衣服撕开，缠成结实布条，拿到树干之后，搭了一个担架，准备抬着岳小昌走。 孟此时走了过来，探视了一下岳小昌状态，轻声说道：“失血过多，恐怕撑不了多久……” “刀伤贯通，避开要害，还有希望。”萧羽淡淡说道。 “带着他，会是累赘。”孟认真看他，说道，“后面追兵不断，你会被拖累。” “你要我们抛弃他？”狼军星嘶哑说道，眼神凶狠。 对面寒人发现他与孟公对峙，又抽出兵器。 萧羽拦住了狼军星，仔细看着孟，发现这个寒人名将，一脸严肃，眼神清澈，显然并无他意，只是将心中想法，诚恳说出来。 “他是我兄弟，还有气在。”萧羽低声，但毋庸置疑的说道，“而且，他的故乡，不在北寒域。” “他也救了我，我更欠他情。”孟摇头说道，“我知道人族的一些传统，不会强迫你做事。但在战场，不论是寒人，还是人族，都需要判定主次，舍去感情。你是愿为了一个濒死之人，损失更多，还是愿为了胜利，牺牲微小的可能……” 狼军星在旁，冷哼一声，神情却有些黯然，似乎陷入回忆。 “首先，这不是微小可能。”萧羽缓缓说道，“其次，战场之上，立场相对，可以无情厮杀；战场之下，却不可抛却恩义，这事关信念，修行为人之本……与胜负，大局，逻辑无关。” 两人对视，神情皆是一般冷峻，恍如两股坚定力量，相互对撞。 “我也有兄弟，同伴，亲人……”孟转身，挥手前行，“自我年少征战，百年杀伐，多少尸骨，遗憾后方……能救，我不会放弃；不能救，我要为更多追随者负责……你若不悔，便坚定走下去吧。” 众位寒人跟着孟公前行，夕阳在面前，将他们魁梧背影，映照得如此瘦削，细长…… 狼军星和萧羽一起，将岳小昌抬上担架，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追上前面。如今大家是一条线上蚂蚱，同行共进，才是道理。 夜色降临了。 众人一直沉默，方才的大战，云部战士，也是折损大半，虽说寒人习惯生死，凶悍冷酷，但毕竟也有七情六欲，心气不会太高。 狼军星不比萧羽，早是疲累，渐渐不支，当萧羽想要开口，停下歇歇时，一个寒人靠近，拍了拍狼军星，接过了担架。 在萧羽默默注视中，也有寒人过来，想要替换自己，却被萧羽拒绝，他对这些寒人笑笑，展示自己状态良好。 孟对队伍尾部这一情形，了如指掌，但恍若未知，继续前行。 接近半夜之时，忽然有后方寒人报告，发现追兵。 果然，在漆黑夜幕之中，那点点火光，是如此醒目。 众人再是提高速度，毕竟徒步而行，逃不过追兵骑马，越来越是靠近。 火光渐渐连成红线，在黑幕中跳跃，仿佛期待收获的鬼灵。 孟的神情，依然轻松，他干脆命令大家缓行下来，节省体力。 “停！”萧羽此时，忽然叫了一声。 “什么事？” 看到其余人，都本能停下，不解的看着他，萧羽示意放下担架，指着侧面的一处山坡，说道：“那边，有埋伏。” 所有寒人兵卒，立刻抽出长刀，拿出弓箭，严阵以待。 当夜月暗，有云遮蔽，视线并不及远。所有人仔细看去，也只能依稀辨别花草，毫无其他。 狼军星走过来，低声道：“会不会，像是之前一样，是云部过来的援兵？” 而孟此时，却也是站定，脸上凝重，淡淡说道：“未必……” “我去探探。”萧羽开口，不等人答，当先化作残影，冲了出去，几个纵跃，便背影模糊，融入这夜色之中。 看到他连逃连战，又一直挑担至今，却依旧生龙活虎，身形矫健，所有人不由自主，增添叹服。 而狼军星感受方才所觉，默默一叹，看着昏迷不醒的岳小昌----你可知道，那是杀气，因你而生…… 萧羽身影，无声无息，越过山坡，没入长长草丛，恍如消失。 在他眼前，清晰看到十数乌部寒人兵卒，隐藏暗处，等待孟和手下们过来。 与萧羽靠近，便是四个看似负责观察寒人，左右扫视，有些焦躁的寻找什么。 “在找我吧？” 如同黑夜之子，萧羽带着淡淡杀意，出现在四人中间。 “你……” 几人一惊，刚要高喊警告，便有剑光幽幽，划过草间。 “吼----” 前三人随着剑光扑倒，再无声息，最后一人却垂死挣扎，发出凄厉嚎叫。 萧羽平静看他，这样手下留情，却非失误，而是让那些即将攻击孟的埋伏者，将注意力集中自己身上。 便如同之前林中，他抢先出手，为后方生生造出先机一般。 “来吧，作为战士，你们死得其所。” 萧羽冷冷一笑，失去衣衫遮蔽的上半身，在晦暗月色下，显露着光滑无疤，精壮完美的体态。 然而，在那些扑上来的寒人眼中，他这样的完美，却如此可怖，恍若神祇，留此收割生命…… 当狼军星和其他人，听到惨叫，以最快速度冲过来支援之时，再无敌人站立。 只有萧羽站立场中，红发如血。 原本白皙完美的上半身，也是相同颜色，缓缓流淌。 听到后面压抑的惊呼，萧羽回过头来，温和笑笑。 无情，极情。 冰冷，温暖。 这些乌部追兵，正好遗留了所有寒马，静静卧在坡下，马嘴都被套着，没有发出声响。 孟走了过去，发现了之前，派去求援的那个兵卒，尸体便在那些寒马之旁。 “原来，是被你们截杀了……怪不得……” 叹了口气，他回身，冷静说道：“没有援兵，但有了新的坐骑，我们继续前行……” “你们去吧。” 184.七十四、杀神 下篇 萧羽身影不见，只是留下一句：“有岳小昌在，你们会被追兵赶上……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追兵的马蹄声，已是遥遥可闻，再不走，真的难逃围捕。 孟看到狼军星也是转身离开，开口叫住了他，扔给他一壶箭矢，又点了点前边两匹寒马，这才翻身而上。 “别了，人族……” 最后瞧了来处一眼，孟挥挥手，带着残留手下，向着前方奔去…… “大哥。”萧羽看到狼军星牵着两匹寒马过来，说道，“又是连累你了……” “一家兄弟，说什么两家话？”狼军星板脸说道，“追兵快到了，不能磨磨蹭蹭了……” 两人抬起担架，连同岳小昌一起，捆在马背之上，之后，两人再次同乘一匹，萧羽在后，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 身后的马蹄声，越加紧密，由远及近。 带着岳小昌这样奔跑，速度无法提升，萧羽两人的身影，很快映入了追兵的视线。 “呜噜噜----” 乌部的寒人兵卒，开始欢呼，区区两骑，不过待宰羔羊。 他们大力抽打寒马，在坐骑咆哮声中，追击速度陡然加快。 这是之前树林中，重新聚拢的队伍残部，他们慢慢认出了前方，那醒目的红发身影。 这个人族杀神，今日便要毙命在此地！ 新的队长，没有前任的资历，也便是手上，没有足够的血腥。 他看到萧羽，如同见到军功，见到踏实的进阶保证。 “杀----杀----杀----” 功勋与杀性的刺激，让他挺直身躯，激动的挥刀狂吼，拼命驱使坐骑，越冲越前，逐渐脱离了后方的部下。 此时，他忽然见到，那个高壮的身影，倏地翻身下马，标枪一般，站立于草原之上，手中强弓，已是拉成满月。 “咦？” 下一瞬间，新队长瞪大双目，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插在胸口，兀自颤抖的箭尾。那灰色翎毛，如同残夜，吞噬着光明，也带走了生机…… 望着远处当头，明显是新的队长寒人，翻身栽倒马下，萧羽换上银沙，双目如天星，精光灼灼。 “来吧，战士们……” 他赤着上身，双臂伸展，化作草尖飞燕，迎着奔雷般的寒人寒马，俯身疾冲而去。 寒人骑寒马，雁哀夜风沙，苍莽埋骨处，何冢是吾娃？ 骑着寒马的寒人，看到萧羽孤身闯马阵的悍勇，好战本能，仿佛油池，被火星霎时点燃。 这种行为，即便是自绝生路的莽夫，也会让他们心潮澎湃。 直面生死，也是大气魄。 晦暗月光中，寒人的吼叫咆哮声，响彻草原。 骑兵结阵，弓箭先行，无数的利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洒向疾行的萧羽。 也许这些攻击，会在两军对垒，产生大量杀伤，但对于萧羽，声势虽足，难收战果。 萧羽如若雨燕，在箭雨中轻盈转折，无数箭矢，贴着他肉皮尖啸而过。 其实即便射中，又如何能留下痕迹？ 只是瞬息，萧羽便冲入了马阵之中。眼前，尽是奔腾践踏的强壮马腿，寒马凶悍的本性，更是携带无穷的冲击，惊雷连绵的轰鸣，使得天地间，似乎都不再有其他声响。 这便是奔腾的洪流，任何阻挡的巨木，都会被连根拔起，摧拉枯朽。 然而，萧羽没有阻拦，他只是化身而针，扎进马阵空隙。 当头的寒人骑兵，一刀劈下，便发现对方人影，已是消失，再是看来，腰中忽然剧痛，眼前霎时一片空白。 萧羽拔出银沙剑，脚尖轻点，躲过了紧随而来的寒马撞击，空中再次翻转，又顺势刺中身旁寒人下腹。力量不大，不过是借用对方冲力。力量反弹，他恰好滚落，又是一剑，刺入身前马腹…… “临江畔”的沙场之道，越是磨砺，越是奇妙。 借力借势，本来便是凡俗顶尖的技巧，入门篇的精奥，竟在缺失音元之时，更现光芒。 呼啸的狂风，随着马阵席卷而过。不知不觉，萧羽已是一路飘血，穿透而出。 大地被践踏，伤兵也许未等丧命，便被旁边马蹄误撞，毁于己方。 看到乌部骑兵，调转马头，想要再次回返冲击，萧羽冷静半蹲，收剑换弓，搭箭拉弦，一气呵成，随着“唰唰唰……”连珠箭去，数名兵卒，倒栽于马下。 接连伤亡，让再次群龙无首的寒人骑队，随着本心，血气上涌，杀戮炽烈，陷入疯狂。 这个红发杀神，便是他们眼中唯一目标，若不击溃败亡，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萧羽箭不虚发，直到敌方回转完毕，再次化作奔流，向他奔来，萧羽这才重新换上银沙，再次迎面而去。 仿佛历史重演，双方这重锤与针芒，又要经历对撞。 “嗖嗖……” 前方的狼军星，当然不会抛下二弟，他控制双马，见到萧羽果然如他所言，吸引了追兵全部注意，干脆的兜转回来，于射程边缘，一箭又是一箭，射击冲向萧羽，而背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寒人。 这简直便是点射活靶，疯狂的寒人，除了眼前那刺目红发，再容不下他人。狼军星这毫不费力的追射，如同挑衅，却引不来多少反击。 即便有边缘的寒人恼怒而来，不过是双方对射，狼军星又可退避而躲，来回拉锯。 葬修原上，便是这样杀喊震天，却只听得一方之声。 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乌部寒人，如狂浪翻卷，拍击沙滩，而退潮散去，萧羽仍然活蹦乱跳，冷静点杀。 凶神恶煞的追兵们，踏着同伴鲜血，高呼狂喊，围追堵截，却更衬托出酣战不退的萧羽，那赤身飘逸，镇定如冰的传奇。 血战，只有一方流尽，才可中止…… 天边开始泛白。 从未见过如此对手的寒人骑兵，慢慢体力消耗，力不从心。 谁都不明白，这个看来普通的人族修士，没有音修神通之后，为何竟能如此坚韧！ 疲累，困乏，胆怯，失神……种种负面，竟从未自他身上展现！ 头一次，寒人心中，对人族的固有印象，开始因为萧羽的存在，不断破碎。 便在此时，一声雄壮绵长的号角声，忽然自远方传来…… 185.七十五、大战 上篇 来者，是孟的云部援军。 狼军星起先不知，最先催马离开，意图躲藏，后来发觉，这才远远停住。 正与萧羽忘死拼杀的寒人们，这才如梦方醒，想要重整阵势，当下骇然发现：只是对阵这区区两个人族，己方竟折损半数之多！ 震天的牛角之声，更让他们迟疑，心思一乱，士气登时大落。 终于有人接下队长权责，很是干脆，吹响了撤退号角。 自苍莽山方向，赶回救援的云部，足有四五百骑，计算脚程，显然早在半路，便被孟和部下迎上。 看着追兵撤退，远处又是一片黑色洪流而来，萧羽立刻猜到状况。 他精神一振，银沙飞舞更厉，追着敌人尾部疾去，又是霎时伤了数人。追兵心气既丧，开始有意躲避，加速四散而逃。 谁也未曾想到，以他们纵横北寒域的煌煌威势，竟奈何不得一个人族----甚至无法消耗对方体力，反而被逼迫得狼狈逃窜。 萧羽厮杀了一阵，看到周围近处，再无敌方相对，都已策马远去，这才停步站立，举起银沙，仰天长啸。 尸山血海中，那一股豪情，万丈冲霄，震慑所有异族胆魄…… 来源的云部援军，只是脚程极快的部分，由孟下令，抢先赶来。后面还有另一半寒人，留在路上与他们接应。 为了照顾伤重的岳小昌，萧羽与狼军星，同意跟着孟的部下，去到云部所在，落脚养伤。 也许因为刚刚驱离追兵，孟下令众人，徐徐而行。当他们这一大队，接近苍莽山西部之时，已是第二日深夜。 孟吩咐部下停驻，最后寻了一处，背靠茂密深林，侧面山势平缓，绿草繁盛之地，安营扎寨。 在众将士面前，孟亲自交代，给萧羽三人分了一处整洁安静营帐，后来又陆续送来不少衣物及日用。 寒人之中，极少医者，即便受伤生病，也都是依靠强悍身躯，硬挺过去。 不过寒人多是掠夺人族为奴，一些药鼎器具较为精美，还是作为交易物存在。萧羽出去寻了一圈，得了不少，回来重新为岳小昌换药包扎，看他呼吸平稳，未曾高烧，情况应是不错。 孟脱困归来，营中自有大宴狂欢，限于行军路上，不可过量饮酒，但肉食荤菜总是不缺。 没有音窍通路，交换自然灵气，修行士精力缺乏，也会容易感受饥饿。 狼军星心志坚定，虽在大队寒人之中，也不惧怕，与萧羽一起，看到鲜嫩兽肉，立刻放开怀抱，大快朵颐。 被虏为奴之时，极少饱腹，如今吃得酣畅淋漓，也算痛快。 酒足饭饱，两人回到营帐，狼军星倒头睡去，萧羽却坐于岳小昌脚侧不远，静修星光。 第二日一早，萧羽便寻左近安静处，将“星耀九天诀”一重秘诀，传于狼军星。 狼军星阅历丰富，沉默稳重，听明此法后，立知非同凡响，必是二弟奇遇所得，能够交托自己，也是极端信任，自不会轻易示人。他心中谨记此情，默默感悟修行。 午时，萧羽让大哥留在营帐，自己则去了孟公大帐。 之前，他们是作为贵客，被介绍给云部中人，后来宴席，更有曾经同行的兵卒，将他的勇猛超人，传播了出来，因此当下守卫们见到，都是和善恭敬。 通传之后，很快萧羽便得到允许，可以进入。 只见孟和他的手下三位大将，在大帐之内，一边进食，一边谈笑。萧羽不属管束，简单施礼，也是随意，自顾拿起桌上兽肉，轻撕入口。 寒人大将们见他从容，纷纷露出欣赏。 还未等说话，便见寒人兵卒进来，禀告说道：“孟公，百盟尊王的队伍，已经到了血归山……” “乌部呢？” “正自东北方向赶来。” 原来乌部的追兵，由于接连受挫，后来干脆合在一处，规模不小，足有两千余骑。直到黎王子也赶到，接掌兵权，并入自己部下，总兵力更是接近四千之数。 而他重整队伍，首先便将之前被萧羽惊惧，当先撤退的数十名兵卒，鞭笞处死，整肃风言风语，这才继续慢慢而行。 显然孟的名声在外，即便如今云部兵卒，数量仅为一千，看来势单力孤，黎王子也并未轻举妄动。 当日孟逃脱之时，他们便已通知百盟之主----寒人王尊，得到援兵相助。因此只需安稳，等到几方追兵汇合，底气更足，便可截击云部大队…… 孟面色平静的又细问了些，挥手让其退下。 问话之时，营帐之中均是停止吃食，聆听对答。只有萧羽动作不停，优雅撕肉，肉块不小，却入口即没，几乎看不见咀嚼。 孟余光瞧到，并不在意，眼光扫视三个战意燃燃的凶悍部属，淡淡说道：“明日一早，便先伏击乌部……” 当着萧羽之面，他毫不避讳，仔细讲解了伏兵之计。 到了后面，萧羽忽然插言道：“请孟公，容我随军一战。” 旁边三将，均是愣住。 孟似乎毫不奇怪，笑着问道：“这是为何？” 萧羽认真说道：“你收留我兄弟，无功受禄，总要做些报答。” “真要算，你们也救了我……”孟眯起眼睛。 “一事归一事，那是兄弟所托，非是交易筹码。”萧羽缓缓说道，“而且，囚禁折辱，重伤仇怨----还要他们偿还。” 孟沉默片刻，拍手笑道：“好，得你这猛将，胜算更大！这样，你先充作我身边护卫，到时候可见机行事。” 萧羽点头，肃然应是。 第二日，孟的云部兵卒，忽然提速，很多酒食财物，都是扔下不顾，显得有些慌乱。 远远跟着的乌部追兵，发现此事，立刻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若是原速缓慢，必然被甩脱；若是加速追击，便等不及他部援兵。 这样犹豫半日后，也许是发现，再是不决，便会错过这敌众我寡的绝佳机会，乌部追兵，终于决定加速追击。 此种大队人马动向，难以遮掩，自然为云部侦查骑兵所洞悉。 随着一遍遍情报传递，整个云部大队，都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兴奋感。 186.七十五、大战 中篇 孟从容安详，乘于专属坐骑之上。 旁边萧羽也骑着特意挑选的寒马，紧紧跟随。以他身形臂力，操控这异族骏马，很快便轻松自如。 听着四方兵卒，有些粗重的呼吸之声，萧羽忽然说道：“你的部下，似乎很多都在紧张。” 孟怔了一下，笑呵呵说道：“大战预备期长，调整压抑，也是常态。” 萧羽低沉说道：“你带着他们，东征西战，见识许多，也失去许多吧……” 孟不笑了，他沉吟半晌，才是缓缓说道：“很久以前，部落之战，极少达到如此规模。更多，便如你之前经历，凭借的是战士个人勇武，以及小队之间配合……” 萧羽点头，这对他而言，已很是熟悉。 “后来，我带着部落勇士，打散北寒域诸多顽固势力，整合强大部落，最终达成百部联盟。再有征战，部落互为依助，定是兴师动众，不见以往那般小打小闹……” 萧羽忽然问道：“这样，值得吗？” “值得。”孟坚定点头。他看向远方，辽阔的葬修原，“我戎马一生，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寒人。” “北寒域战乱厮杀太久，而战争与仇恨，永远不是生存的目标……” 萧羽听他说完，开口说道：“原来，你这寒人第一战神，心中却存着完全相反的志向。” “理想与现实，过程与手段。”孟笑了笑，说道，“为了和平，需要去征战，而且是无所不用其极。在这之中，需要寻找比敌人更加高明、省力的方式……” 他随手指着旁边，说道：“例如选择此处山坡，宽大坚实，平整无弯，适合骑兵冲锋提速，会大大增加冲击威力……” 两人说话间，已是到了山坡顶部。 望着坡下草地，两处树林茂盛的山丘，萧羽思索说道：“孟公是想，在那山丘两处，放置埋伏吗？” 孟默不做声，眼神闪动…… 云部的大部队，整体越过了此处山坡。 远处追击而来的乌部兵卒，此时，将将追到山坡脚下。 似乎知道敌人便在不远，乌部寒人都是精神振奋，士气十足。 而这些追兵不知道的是，便在此时，云部骑兵队伍，正在山坡顶上，调转了马头，向下静静看着他们。 孟将手下千人队伍，分成了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依照阵势，排成直线，等待命令。 这些小队中，前面的寒人手执弓箭，与位置稍后，握住长矛的骑兵，均是作为尖兵，后面大部分主力，则是拿着近战兵器，作为攻坚。 依照萧羽自荐，他与其他执弓寒人一起，站在最前一排。 大战之前的气氛，十分压抑，云部兵卒百战之兵，显然也有紧张，但平息调整，井井有条，不慌不乱，可见老道。 每人胯下寒马，也有相同资历，感受到主人战意，都是鼻尖闷响，没有命令时，隐隐抑制凶性。 当乌部的大军现身坡下，当先而出，便是显眼的部落图腾战旗，黑漆漆的底幕，赤目的乌鸦，张口欲食。 战旗之后，便是疾驰而出的大军，铺天盖地。 随着寒马践踏，地面如同平地生雷，轰隆隆惊动，越是靠近，越是震耳欲聋。整个山坡似乎在颤抖，仿佛畏惧于地动山摇般的军威大势。 云部骑兵，与他们主帅孟公一样，平静镇定，便像眼前轰鸣，不过寻常。 即便是坐下寒马，受到同类凶性威胁，也只是略现焦躁，仍然被主人牢牢控制。 这是萧羽首次体验，需要与大规模战友，默契配合的集团作战。情绪感染，紧张兴奋，十分令人窒息，而又必须压抑控制，这非亲身经历，真真难以体会。 但他信念坚定，意志如钢，只是片刻，便可调整心态意念，眼睛紧紧盯着山下敌人，其他所在，都是忽略。 坐镇军中的孟，在部下炽烈的目光中，冷静的发出号令。 早已等待的号兵，立刻吹响牛角，“呜----”的洪亮冲锋号，响彻山岗。云部的镶金云旗，迎风招展。 “呜噜噜……吼哦……” 寒人战士们，霎时释放压抑的激情，齐声发出震天怒吼。同伴的声音，在耳边吼叫，也会激发自身热血，斗志如火点燃，在忘我呐喊之中，越燃越烈！ 声音，战场之上，带有天然的魔力，即便寒人没有音修，但亘古而在的战斗种族，自然会诞生匹配相当的力量。 萧羽深吸口气，周围寒人的汗臭，掩盖了自然草木的清香，但他从中，嗅到了不同其它的味道。 世界仿佛静默，每个寒人的呐喊嚎叫声，悠悠远去，徒留下胸口，“砰砰”跳动的心声。 萧羽慢慢吐出这口气，挑起嘴角，露出微笑，转而双唇咧开，洁白的牙齿，似有寒光闪现。 他举起银沙剑，陡然昂头，喊出三声巨音：“杀----杀----杀----” 音元封禁，但音体仍在，二阶巅峰的境界，口中音域之广，可达凡人无可比拟的程度！ 要知道，三阶“天腔境”，口音所发，已是迷惑天地的幻觉之声，可触神魂，又怎是普通人轻易理解？ 这一声吼，比之破凡呐喊之时，更是惊心动魄！ 整个山坡，原本聒噪嘈杂的喊叫，都被这惊天雷音般的怒吼，生生压制，变得一片沉默。 几息之后，寒人双目赤红，陡然反应，纷纷随着此声，齐齐呐喊起来。 “杀----” “杀----” “杀----” 萧羽巨声，自然也传递后方。狼军星和另一寒人，正抬着担架，此时猛然回头，望向山顶一处。 这声音，之纯，之响亮，之动人心魄，难以描述！ 这便是，那功法带给你的至尊音质吗？ 狼军星想及功法记载，眼神一片火热…… 孟有些惊讶的看着部下，被萧羽口号撩起滔天斗志。很快，他缓神过来，也是猛然高举长矛，向着崇拜自己的寒人骑士们，发出依旧苍劲有力的吼叫。 “我云无敌！冲----” “我云无敌！” “……” 坡下的乌部追兵，听见划破长空的号角，以及震天的杀喊之声，这才开始准备迎敌。 不过，这些追击的寒人，并不如何慌张。人数对比，他们占据绝对优势，即便让对方先攻，又能改变什么？ 187.七十五、大战 下篇 “杀----” 在黎下令后，下方的乌部骑兵，同样发起冲锋。 然而，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因为之前的加速追击，乌部兵卒的大军阵型，早已然散乱。 寒马嘶鸣，风在呼啸。 顺着高坡冲下的云部骑兵，很短时间，便达到了最高速度。 “吼----” 寒人们高声吼叫着，被战争的热血，刺激得难以自已。 萧羽控制寒马冲下，却反而冷静如水。周围的一切，即便如何轰鸣嘈杂，听在耳内，却自有分辨，一丝丝剥离，映照识海。 坡顶上，号令的牛角之声再起。 “上箭----” 指令一出，包括萧羽在内，前排的全部弓手，立刻弯弓搭箭。 “放----” 如同山云倾落，漫天箭矢形成黑云盖顶，带着撕破山风的鸣叫，疾飞而行，直让人胆战心惊。 只是瞬息时间，高处落下的箭矢，带着加成威力，“噗噗噗……”刺入乌部追兵体内。一时间，惨叫惊嘶，人仰马翻。 无法停止的马阵冲锋，更让落马的同伴无可避及，不论轻重箭伤，都要再次接受践踏和冲击。 箭雨便如残酷的开端，它所带来的流血陨丧，正是大战激突的前瞻，以及缩影…… 底下的乌部骑兵，其实在第一时间便被命令回射，然而阵型缘故，根本无法与预备多时，军容整齐的山顶敌人相比。而且地势所在，即便射出长箭，由低至高，威力也大打折扣。 “上箭----” “放----” 坡顶依然有条不紊，发出号令。引领队伍的大将们，也是谨遵上令，声嘶力竭的吼叫指挥。 箭矢来回，双方冲突之初，均在争取这片刻的先机优势。 两百步，一百步，七十步…… 牛角声再次凄厉而响。 “矛起----” 云部骑兵阵中，自有左右大将，同时咆哮而令。 奔驰在前，本来张弓疾射的寒人，忽然彼此散开，一边收起弓箭，一边分出可容后方进身的空隙。 紧随其后的长矛骑士，立刻加速，纷纷自空隙中窜出，取代之前弓手，成为最前尖兵。 萧羽稍稍落后，却未收起弓箭，同几个对射术自信的寒人一起，依旧在不断点射对面。 四十步时，调整阵型的号令，再次随着号角而出。 冲锋在前的云部骑兵们，彼此紧凑，阵型密集，最终成为尖牙形状。长矛端起，寒光闪烁，那凌厉而锋锐的气势，夺人心神。 这种军阵之型，整个北寒域，都无几家可成，算是云部战力顶尖，标志优势之一。 “噗----噗----噗----” 随着双方对撞，乌部当头骑兵，俱是惨呼悲号，兵器上的长短区别，霎时分出高下。 只见那些赤膊凶残的乌部寒人，均是被长矛狠狠洞穿，或是飞落，或是侧倒，剧痛带来的无数喊声，扭曲凄厉，汇聚一起，直冲云霄。 然而，寒人天生血性，非是面对绝境，或是极端差距压制时，越是受伤，越是暴虐。血腥味，便如感染他们种族的病菌，越是刺激，越是疯狂。 “杀杀杀……” 乌部的冲锋受挫，伤亡惨重，让人多势众的他们，霎时爆发出震天怒气。 “呜噜噜----” 不甘的寒人们挥舞长刀，不畏长矛，纷纷疾扑而上。 黎作为乌部王子，寒人队伍主帅，勇猛在前，亲身拼杀，展示了超出普通寒人的力量技艺。 长矛阵冲击之后，双方开始纠缠胶着。 喊杀惨叫声，惊天动地，同族寒人，彼此对立，如同草原上争食的猛兽，只有獠牙厉爪，撕咬扑划，哪见相护温情？ 云部后方的主力，已是冲至场中，长刀折射日光，却成就一片冷意。有之前被冲落马下，侥幸生还的寒人，捉着同样奔跑于地上的敌方，疯狂砍杀。 破坏、伤害、嗜血、暴虐……即便是军阵管束，各自厮斗之时，更多见的是依靠天生本能，豕突狼奔，为杀而杀。 萧羽在混战中，重新独立开来，用自己超绝精妙之剑配技艺，四处游走，冷酷如冰，剑光如雪，掩盖敌方生机。 但他非是寒人，更是修行有成，并不真正嗜血，也不会因为杀戮而疯狂。周围敌我势力对比，十分清晰映在脑海，已方为弱，不可依仗，只有慢慢寻找特别之机。 俯视山坡，如若疯狂搅动旋窝，血肉生命，在此卷入，失去鲜活…… 自下而上的乌部大军，被山顶一波冲击，破散阵势，变得愈加混乱，但他们毕竟数量压制，被击杀近千人之后，终于稳住阵脚，开始重新扳回颓势。 而孟带领的云部骑兵，再是戮力奋战，以少击多，也有极限，到了后来，终于开始承受不住，缓缓出现崩溃乱象。 一个云部骑兵，被敌兵围堵上来，接连遭受敌人舍生忘死冲击，很快便跌落马下，旁边立刻有数把长刀，齐齐劈砍过来。他长吼一声，撞飞一人，手中长刀，也是插入另一敌手腹中，然而其余兵器，仍是将他劈倒在地，失去声息…… “嗖嗖嗖……” 数支箭矢飞至，另一个云部兵卒，刚刚挡住刺中要害一箭，便被另外方向长箭，穿透背心，轰然倒地…… 有骑兵冲去击杀了射手，但转眼间，便被更多的敌人围住，消失不见…… 寒人之中，再是地位高贵，也很少远离战阵。 孟与对面的黎一样，都是一军统帅，自然同样冲锋陷阵。 而此时，他身边护卫，已是在激烈拼杀中，消亡殆尽。 作为寒人尊敬战神，孟显然老当益壮，行走于尸横遍野战场，面对敌方悍不畏死冲击，手中长刀舞动如轮，砍人似割草。 四周云部兵卒，发觉首领孤身遇险，拼命杀回他周围，以身为盾，挡下乌部攻来的兵器与冷箭。 孟被部下围上难行，便是收刀换箭，淬炼百年的箭技，神出鬼没，箭无虚发，一支支箭影，便是一道道催命律令，箭出人亡。 萧羽的坐骑，已是被乱军砍杀，但落到平地，更让他如鱼得水。 于乱军之中，萧羽左冲右突，灵巧如狐，每每银沙剑动，都有敌兵陨落。 有认出萧羽身份的云部兵卒，意图跟随他拼杀，却被他断然拒绝，示意自去组队。 以萧羽剑技，钢筋铁骨，胶着混乱的战场，正是他蛟龙入海，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188.七十六、惊营 上篇 乌部寒人大军，优势越加明显，他们一步一步，顶着上方云部残兵，压迫而去。 而萧羽便如逆流的孤帆，在这大浪滚涌之间，破浪前进。 因为乌部追兵战线提前，很多云部兵卒，被互相割裂，成为深陷重围的小小团体，苦苦支撑。 萧羽冲杀之时，便是顺手而为，救出许多身陷险境的云部寒人。 这些寒人退路断绝，自发跟着萧羽，以他为串联，慢慢集合更多人马，形成稳固小队。 萧羽当然洞悉情势，便未对这些寒人拒绝，而是在其周围临时保护，直到他们结成阵势，这才继续深入。 最后，他终于接近他的目标----黎。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面对情势几乎一边倒的战场，萧羽所想，直接干脆，便如之前，接连杀掉追兵队长一般。 高歌猛进，气势如虹的乌部兵卒，实在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凶人，直击深腹，而无人可以拦阻。 “呜----” 便在萧羽刚刚起步，冲击敌军首领之时，山坡两侧，忽然响起凄厉牛角之声。 几乎所有寒人，俱是扭头，望向非是己方号令的所在。 除了萧羽。 化作残影，借机飞冲的他，当然知道，这牛角之声，代表的是隐藏伏兵，全部出击！ 以云部大军为饵，吸引乌部追兵深入。同时借助山势，掩盖后方虚实，一番大战，山下的乌部大军陷入厮杀，竟未发觉云部骑兵数量，比之前所知，足足缺少一半！ 如今，密密麻麻的骑兵，自山坡两侧密林，陡然而现，在军旗引领下，疯狂冲杀而来。 绝境苦战的云部兵士，立刻士气尽复，斗志冲天！ “我云无敌！” 孟的用兵为战，舍得苦肉捶打，也舍得痛心抛弃……即便显得无情残酷，但他确实用一次次的胜利，书写着自己的不败传奇。 乌部王子黎，满面惊怒，他知道自己再次中计，不愧是屹立北寒域百年不倒的寒人战神……然而，纵使如此，也实在让他心头不甘。 只是一步，仅此一步而已…… 一步之隔，萧羽，正站在他的面前…… 乌部寒人犹豫了，他们知道自己中计，孟公的威名，再次令他们震慑。 是继续攻击，还是撤退离开，还是原地固守？ 没有统帅的号令传来，乌部的兵卒，不能自决，只有惊疑不定的继续拼杀。 然而，随着伏兵如狼似虎的冲击过来，马蹄声轰鸣，整个山坡，似乎都感受到了震颤，那样的杀气腾腾。 “你们的首领----黎，死了！” 萧羽的声音，忽然响彻山坡，惊天动地。 王子死了？！ 厮杀中的乌部兵卒，动作不停，但眼神可见，均是难以置信。 黎虽贵为王子，但寒人只尊强者，他这样身份，绝对不会有不堪匹配的战力！何况，还有他那些精挑细选，军中顶尖的护卫们，怎会如此轻易死去？ 不过，若是未死，为何，迟迟没有号令？ “黎，死了！” “黎，死了----” “……” 那些深陷乌部军中的云部兵卒，由萧羽拯救的被围小队们，忽然齐声高喊。 他们距离更近，也亲眼见到，萧羽是如何突入敌营，以鬼魅难测的剑配技艺，屠戮王子亲卫，并最终，抹去黎的生机。 战场之上，消息的真伪，极难立时辨明，只有迅速提出证明，稳定军心，才是上上之策。 而这，乌部寒人，根本做不到…… “我云无敌！” 便在这个时刻，云部伏兵，轰然撞入战场。 陷入谷底的乌部士气，使得他们战力陡降。而失去最高指挥，更让他们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混乱，加剧。 但战事，开始明朗。 由荣誉与战绩，纪律与装备，打造而出的孟公精兵，面对无所适从的散沙兵将，再无任何第二结局。 兵败如山倒。 乌部寒人完全溃败！ 而面对败军，孟冷冷挥手，号令下达，便是毫无感情的屠戮。 寒人若败，不是奴隶，便是尸体。 其他追兵尚在，不能留下任何拖累。 血，流下山坡，聚集凹地，化作红潭。 看着此景，萧羽眉梢跳动，面无表情，抽身而回。 他不是救世主，不论是在印阵世界，还是本界故土……何况，这些寒人，是敌非友…… 秉持道义，守护弱者，维持心头平静，才是信念。 有守护，便有对立，便有不容忍让。这个坚持，从来不是博爱，也不是轻飘无力，仅靠言辞辩驳的空泛。是需要极端武力，即便付出代价，也要稳固的坚韧…… 大战结束，当论功行赏。 萧羽谢绝了孟的邀请，他不认为自己，该去炫耀，这建立于血池上的荣誉。他不是为了寒人，当然更不是为了自己…… 山间有风，刮过原野，战场旁的草地，依旧繁茂，随着轻风舒缓，仿佛近旁的大战，不过一度而过的无关境影。 唯有践踏而秃的山坡，枝叶残断，见证着红与绿的纠葛。 然而，无需几日，这些零落的植草，便会重生，比之前番，更加茂盛。 也不知，血雨腥风，是摧毁它前身的凶手，还是哺育它强盛的恩主…… 感悟着自然生死的轮替，萧羽随风而立，久久无言。 队伍开拔时，萧羽还是得到了送来的赏赐，有钱财，有强弓，有骏马，他没有故作矜持，换上弓马，把钱物收入香包。 狼军星在旁瞧着，只有赞叹，并无异样。兄弟出力，得到奖赏，非是私通，自然没有不妥。 又是两日过去。 云部并未疾行，此地距离归家，却尚需几日路程。 知道追兵在后，孟的手下侦骑，紧锣密鼓的散布四方，随时关注动向。 此时，孟站于山丘，眺望远方。萧羽自他后面，慢慢踱步而来。 这段时日，萧羽经常接到他的邀请，有时谈音说曲，有时展望天下，仿佛朋友般闲聊，慢慢变得贴近。 孟是高傲的，因为他在寒人中的存在，独一无二。 孟是孤独的，因为他的很多理念，都超出了一般寒人固有理解。 作为临近晚年的老者，他也需要找人，分享一些过去的经历与唏嘘。 在孟眼中，萧羽和其他人不同，这并非指他与自己种族差异，而是萧羽身上，一样出现的超拔，与年龄格格不入的阅历，以及独特鲜明的见解观念。 189.七十六、惊营 中篇 山风凉爽，带来草原独有的芳香。 孟背对萧羽，淡淡说道：“我很好奇，你是否知道，一旦出手杀了黎，你必为乌部头号敌人，不死不休？” “知不知道，都是杀了。”萧羽轻轻一笑，随着理解加深，他对这个寒人老者，也是生出敬佩，“何况当时紧急，什么后果，都不及这样干脆。” “我不知你小小年纪，为何会对于类似经历，经验十足……”孟转身过来，微笑说道，“只是好奇，不必介怀----其实这样处理，对我等，反倒属于好事。” 他继续说道：“黎既身亡，乌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百部联盟，共同进退，泰既然惊动王尊，也不容许他半途而废。然而，你为异族，乌部若不能寻你复仇，定会被它部耻笑。因此，无需多等，乌部大军必然率先出击，力图抢在人前，取你性命……” “我倒无所谓……”萧羽眼神一动，轻声说道，“孟公是想，借此再度重创乌部？” “呵呵，泰这小人，阴险无耻，坏我大计……”孟顿了一下，说道，“他们截我，以为是天赐良机，却不知福祸相依，危机并存。既然倾巢而出，若是受损，也是实力大降的转折……” 萧羽思索说道：“据我所知，乌部大军，足有五千，仍是远超营中当下。而且前面地势平坦，与之前山林隐蔽完全不同，可无法再施诱敌深入之计。” “你可有想法？”孟笑着看他，眼神平和。 萧羽未答，静静看着面前寒人老者。 凉风习习，带来不远处休憩兵卒，豪迈笑声。 “乌部追兵自原路疾行，必然吸取教训，不会轻易驱使疲兵。” 萧羽淡淡开口：“既然孟公深悉对方行踪，自可推测乌部安营之地。上次诱敌被动，如今不妨反其道行之，主动出击……” “……夜袭。”孟公表情不变，轻吐两字。 萧羽摊手，随意说道：“我且说之，你且听之。” 孟哈哈一笑，说道：“泰与他儿子黎不同，还算心思老道，防御稳固，不会冒失松懈。” “当然不会那般容易。”萧羽点头，“但收获，大多伴随相应风险。与正面应战相比，估计乌部更想不到，以孟公现下兵力，还敢抢先反击……” “萧羽，”孟忽然说道，“不知你是否愿意，留在我云部？我治下兼容并蓄，对于人族英杰，也极为善待……北寒域虽然看似贫瘠，实则出产不少天养奇物，对你们音修，也是珍贵。” 萧羽温和一笑，没有言语，但意味自知。 孟叹了一声，不以为意，说道：“不论如何，只要你想，我的身边，总会给你留下位置。” 夜色中的草原，静谧祥和。 清凉的夜风，吹拂长草，带来舒舒的柔音。 草丛之内，无数昆虫轻鸣，此起彼伏，仿佛交响合奏。微小的热闹与大地的安宁，对应而比，如此融洽。 寒马打着响鼻，疾驰的疲累，让它们也是困顿。 乌部最精锐骑兵，在泰首领的催促下，疾行了一日，即便以寒人体质，也是难熬。 如今吃过饭食，除了必要哨岗，几乎都是闷头大睡。 当夜无月，漆黑一片。 军营四周，还有篝火照明，随着噼啪的火花爆开，映照着附近情景。 便在这如常的静夜，蓦地微微响起一阵震鸣。 由远及近，由细微，变得明显，恍若闷鼓，正是规律而急促的蹄音。这响动，将巡夜的乌部兵卒纷纷惊来，望着蹄声方向，迅速会聚。 高亢的牛角声长鸣，整个大营，都是随之即时沸腾。 刚刚入睡的寒人们，挣扎着起来，带着无边困意与烦躁，骂骂咧咧的冲出帐篷，一边进行队列防御，一边探头寻找袭营的敌方。 谁也未曾想到，被追击的猎物，会这样大胆的先行攻击。整个乌部上下，除了例行公事，真没有认真考虑，竟会出现状况。 混乱，喝骂，嘈杂，大营之中虽然及时反应，但那种狼狈，也是显而易见。 出现在营门之外，便是一片跳跃的火光，随着蹄声接近，很快变成依稀的火线，绵长松散，看似整个被追击的云部骑兵，都是出现。 “这是要找死吗？” 泰首领身旁的大将骂道。 即便是黑夜，以逸待劳，做好准备的乌部大军，也必然会叫来犯之敌，有去无回。 篝火照耀之外，黑夜中的火把，接近至弓箭的射程边缘。 紧张开始弥漫营中，按照道理，接下来必是夜箭雨落，也许会携带油火，点燃营帐。 果然，对面黑夜，传来激昂的冲锋角声，低沉凄厉，因为夜幕的掩饰，异常惊心诡异。 “准备，准备！” 各处将领，吩咐所属部下立刻做好防范。 所有乌部寒人，死死盯着声音方向。 然而突然间，号角之声，连同长蛇火把，俱是消失。 对面的马蹄轰响，再次由大而小，逐渐远去，直至平静如前…… 大营之中，无言的沉默。 半晌之后，兵卒们发现夜幕之内，始终再无声息，这才慢慢开始哗然。 泰看到手下大将面面相觑，皱起眉头，挥一挥手，立刻有侦骑奔驰而出，向着四面八方探去。很快，又是接连回来通报：并无敌人藏匿左近。 得知回报的众将士，皆是恼怒，咒骂出口，估计对方看到无机可乘，只好撤回，却让他们白忙。 发觉虚惊一场，泰便下令重新解散，除了增加一些守夜兵卫外，其余回去休息。 寒人们这才自列队散开，怨声载道的回去帐篷，继续补觉。 很快，大营之内，再度陷入平静。 就在此时，大营的后方，忽然响起震天牛角之声，洪亮高亢的警报声，再度将甫入梦中的兵卒惊醒。 泰与大将们一起，立刻冲出大帐之外。 而此时此刻，大营后方草原，依稀可见杀气腾腾的云部骑兵，已是高举火把，狂叫着冲向营地。 “准备！准备！” “都给我各自就位！” “……” 乌部营地之中，乱作一团，困意惊散的兵卒们，手忙脚乱的据守防御，而大将们也是面上惊怒，大喊大叫，急忙指挥布阵。 190.七十六、惊营 下篇 整个大营到了此时，虽有些许惊乱，但大体稳固，阵型不失，短暂仓皇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做好了抵御准备。 然而，便在此时，那些意图冲击的云部骑兵，忽然拐弯，再次熄灭火把离去。 “方才乱时，应该是他们最好机会，为何……” 泰的面色凝重，疑惑不解。 “泰公，是否出营，狠狠教训他们一番？”旁边有大将气恼说道。 “不……”泰的眼神变幻，沉吟说道，“该是引诱之策，如此黑夜，敌暗我明，放弃稳固营地，实属不智。” 否决了属下建议后，他望着远方黑夜，又是下达解散命令，不过却是半数去睡，半数停留，互相轮替。 此刻的乌部兵卒，不断折腾，均是叫苦连天。本是疲惫不堪，睡梦却接连被打断，如何也不会好受。 然而，毕竟能睡总是好的，很多兵卒干脆不回营帐，寻了角落，倒头便睡。 这一次，提高警戒的乌部巡查，聚精会神的观测许久，也未发现新的动静。 泰没有回去，他一直与亲近属下，共同等待消息。 心中的忐忑不安，让泰直觉认为，这两次的袭营，半途而废得蹊跷。 所有的侦骑都被派了出去，然而收获的只有平静如常。 “他们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后门，估计是包住了马蹄……” “应该是意图使用骚扰方式，造成我们的疲惫积累，无法恢复！” “即便如此，难道不予理睬？他们袭营方便，看到没有防备，当然便会攻击……” “然而若是无法安眠，明日如何战斗？” “实在不行，明日放弃追击，再休息一日吧……” “总之，今夜看来只有辛苦了。” “……” 泰与属下讨论半晌，不得要领，只有求稳，随机应变。 果然，又是大半时辰过去，喧闹的攻击呐喊，再次自大营北侧出现，看到临阵以待的乌部兵将，十分干脆的掉头离去。 这一夜间，均是这般来回骚扰，虽说将士痛苦不堪，但泰却愈加安稳。 万事，都怕未知，难以预测。 既然孟的此番行动，仅仅搅扰大营，那他们应对起来，也便轻松。 终于过了半夜，泰看到敌方模式固定，虽是谨慎，却也不再表现小心。他毕竟是乌部首领，士气焦点，若是持续紧张，定会让崇尚勇武的寒人部下，心中鄙视，大为失落。 因此，泰交代手下大将，替他看守营地，认真叮嘱之后，便是回到大帐休息。 到了轮守时辰的兵卒，纷纷被从香梦中叫醒，睡眼惺忪的接替了疲乏万分的同伴，巡视防御。 然而，这种状态，根本无法持久。 寒人本便不是耐心温顺的种族，由孟当年，自人族中学习而来，并努力推广的兵事操练，只有云部才贯彻最深，其他部落，非是精锐，大多表面样子。 细节，决定成败。也是因为细节处的差异不同，造就了孟的部下南征北战，几无对手，盛名无俩。 在此静谧之夜，云部骑兵倏来倏去，几乎规律之极的骚扰举动，细细思来，没有背后的训练有素支撑，如何能成？ 乌部的兵卒，开始被麻痹，远远瞧着敌方过来，也懒得做出防御反应，如同习以为常的演练，依着困意遮蔽头脑，昏沉迷糊。 便在这样情况之下，大概不断袭来的云部骑士，也开始疲倦，此番骚扰之后，竟然消失，许久都未见踪影。 巡查的兵卒，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张望许久，心气开始松下。 接替泰首领，负责守营的大将，也是支撑不住，在四周呼声渐起的传染下，慢慢睡了过去。 可以说，整个大营此时，除了走动不停的巡查，再无多少站立之人。 黎明之前，最是黑暗。 大批的黑影，如若黑暗而生，蓦然出现。 孟和他的全部骑兵，破开夜色，便似守候许久的猛兽，终于见到时机，立刻冲向了乌部营地，开始猎食。 速度已是最快，声音的遮掩，也不再必要。 面对困顿之极，好梦安眠的敌手，只要不去拖拉，这样的攻击，便是致命。 巡查的兵卒，发现之初，惯性使然，依旧不以为意。甚至号角警报，都是迟了片刻。 然而，漫天而至的箭雨，终于让他们完全清醒。 “呜----” “敌袭！” 凄厉的牛角声，再响起时，却未惊起多少波澜。 被骚扰得倦怠的乌部将士，甚至还以为梦中所听，恍如未闻。即便清晰听到，也最多骂上几句，翻身再睡。 守营的大将毕竟职责在身，他陡然惊醒，还未看清四周，便见到刀光凛冽，贯穿他的身躯…… 由空中俯瞰当下场景，真可谓虎入羊群。 然而，仓皇惊乱的大营，还未自第一波打击中反应过来，就迎来了云部第二支奇袭大队。 为了最短时间，摧毁乌部大营的防御，孟的后备骑兵快马加鞭，不惜体力的疾冲而至。与之前破营而入的先锋队，先后呼应，各自迅速分队，于大营之中飞驰突破，利剑般凿穿撕裂对方阵型。 不停攻击又后撤，引逗敌人困顿大意，也让必须克制的云部骑兵自己，积攒了无穷的怨怒。如今在敌人营中，面对茫然无措的对手，骑兵们怨怒化作力量，手下不容情，一边狂喊咆哮，一边挥舞长刀利矛，纷纷以寡敌众，不断收割敌方性命。 喊杀惨叫，火光浓烟，整个乌部大营，就这样陷入了疯狂混乱之中。 黎明前的黑暗，便是真的不见五指，乌部兵卒受袭，越是慌乱，越是无法分清敌我，随之而来，便是恐惧、惊叫，包围自身。 突发的冲击，终于引发了更混乱的状况。 大营之中，凶悍暴虐的数千寒马，被血腥味道，以及杀气吼声刺激，又无主人安抚，没过多久，便是爆发野兽本性。 这群面目狰狞的凶兽，在整个北寒域，也算高级捕食者。它们咬开缰绳，蹬开栅栏，在大营中四散冲击，疯狂践踏。一旦暴虐上脑，便极难控制，连那些想要接近的寒马主人，也被它们无差别攻击，惨死在群马之下。 这样的惨剧，导致乌部大军，雪上加霜，不过短暂时间，便是损失惨重，可说板上钉钉，败局已定。 191.七十七、反杀 上篇 云部兵卒，越来越多的涌入，加剧了混乱与惨烈。 依照孟的指令，他们更优先行动，便是切割所有敌军，使得他们无法集结调整，再以优势兵力，一一灭杀。 不断被分离的乌部兵卒，虽是清醒过来，但因为侵袭者的策略，导致兵不知将，将不见兵，只有凭借血性力量，独自为战，却根本难以支撑。 孟的手下大将，带着各自兵卒，越战越勇，不断发出酣畅痛快的吼叫声。 本次袭营，萧羽并未突击在前。 深知若是计成，不过是一场血腥屠杀的他，只是跟在孟的身边，充作护卫。 看着周围骑兵来回奔波，武器以及身上沾满鲜血，神态狂放而可怖，孟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也是露出嗜血本色。 他拎着长刀，没有骑马，仔细在各个营帐间奔驰，寻找他言语中的小人----乌部首领泰。 萧羽跟在他的身边，十分理解他的苦痛。 两人闲聊之时，孟也对萧羽偶尔提及，若非当年泰的出卖，他也不会被王尊发难，家破人亡，最终被赶离北寒域中心，只有带着忠心部下，流落南边。 这两位昔日同袍，也因为那一场变故，转为生死仇敌。 有萧羽护卫，孟这一路顺畅坦荡，任何试图拦截的乌部寒人，都被萧羽轻描淡写般击杀，闹得孟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有些无奈的对萧羽说道：“你这样，我可是憋的难受！” 萧羽只是笑笑，该动手，还是如常。 此时的泰，正在营帐之后，仓皇而逃。 他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喊杀之声，也看到冷酷残忍的屠杀之象，但身为乌部首领的泰，第一时间，没有组织迎敌，而是选择了转身逃跑。 他不是没有寒人的凶性，而是长久屈居孟公战神之下，磨砺出了理性大于本能，思考大于血勇的性格。 这些都是乌部精锐，是泰赖以维持尊位的保证。每一个兵卒的死亡，都让他心头大恸，但只要冷静分析，便能知道，如今他们大势已去。 即便泰也上前，拿出当年的狂暴风范，也不过多添一道无主亡魂。 而若是侥幸不死，成为俘虏，泰更能肯定，孟这毕生大敌，必然会残忍兴奋的虐待自己…… 于是，泰趁着亲卫抵挡之际，骑上最近的寒马，灰头土脸的逃窜离开。 混乱血腥之夜，随着天边朝阳升起，步入尾声。 被杀得胆寒，始终未见首领出面的乌部兵卒，终于选择放弃抵抗，弃械投降。 少数愚忠，甚或难抑狂乱本能的兵将，也很快便被更多云部骑兵包围，轻易剿杀。 鲜血遍布的营地内，喊杀平息，只有痛苦哀叫的悲鸣，不曾断绝。 孟最终错过了泰，这让他叹息不已，不过，看到乌部因为此战，几乎断送了全部战兵，也是欣慰。 没有兵卒护卫的部落，在北寒域，不过是任人鱼肉，覆灭消失，也是早晚之事…… 朝阳升起，带来了温暖风意。 萧羽仍是正面阳光，洒然坐于草地。 孟一脸疲惫的走了过来：“看来，泰那个小人，真的趁乱逃走----到处都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萧羽淡淡说道：“灭了他的部落大军，按孟公你所言，不是比当场击杀，更有复仇快慰？” “恶狼之性，最惧孤单……”孟微笑起来，坐到了他的旁边，“便留他一命又是如何。” “我原本以为，孟公你老成持重，不会轻易采用我之前提议……”萧羽转头看他，“那毕竟属于冒险，一旦时机不当，未等敌人疲惫，云部骑兵，便会自陷泥潭……” “确实很险。”孟点头说道，“但你这人，有种无形魅力，会让周围，不由自主对你信任，赌你这边。” “你的赌注很大----我可赔不起。” 孟哈哈一笑，说道：“结果是好的，便证明对了。” 远处营中，传来与战时不同，悠扬绵长的号角之声。 “……要离开了。”孟眯着眼睛，站起身来。 此回俘虏，并未被孟下令诛杀，而是由云部骑兵押送，慢慢前行。 “孟公，你放缓速度，是又有安排吧？”萧羽仿佛随意说道。 孟嘿嘿一乐，留下一句：“你可静待，便知分晓。” 午后正阳时，云部到了下一处平坦草场。 这里，已经有两支援军，分别安营扎寨，想必等候也有些日子。 两方主将，分别肃立寨门之外，看到孟的到来，均是上前行礼。 孟与两人互相寒暄后，走向当中大帐。 一时之间，队伍合流，安置俘虏，整个大营人喊马嘶，极为热闹。 萧羽带着狼军星，寻了一间边缘清静的所在，抬着岳小昌进驻。 经过追逃几战，存留下来的云部寒人，对这个红发人族，已是十分尊重，不论是因为他的勇猛无畏，高强技艺，还是因为他与孟的关系，甚或那些由他出谋划策的传闻…… 岳小昌的伤势已无大碍，之前夜袭之后，便是醒来，就是失血过多，还不能太过劳累。萧羽和狼军星商议，再留几日，等待此间事了，便带他离开。 黄昏之时，大营已是安静，萧羽又被孟派人来，请去大帐。 “桌上有些马肉，你先吃些吧。” 孟看他进来，随意说道。 萧羽点头，洒然坐下，撕开肉块，轻轻咀嚼。 修行之人，若无灵气供养，腹中所需颇大，真是放开怀抱，持续不停的吃上几日几夜，也非过分。 “百部联盟，实际已是一统北寒域，若非之前乱局，寒人家园，当是强盛安稳……” 孟看着他，缓缓说道：“仙音大陆四大种族，如今盛世所在，均为人族建立。令其他种族，不得不慨叹……真不知当我老死之时，是否能看到寒人一族，安享太平。” 萧羽口中肉食不停，慢慢说道：“孟公老当益壮，定能得偿所愿。” 孟摇摇头，说道：“我作为联盟叛徒，自保都是艰难，操心也是多余……” “孟公说笑了。”萧羽停口，微笑说道，“局势虽是艰难，但你明显胸有成竹，自有翻云覆雨之策。” 孟一怔，不觉笑道：“你竟比他人，对我还要更有信心？” 192.七十七、反杀 中篇 “他人是崇拜，是盲目。我是基于推断，也是根据你的语声猜测……”萧羽表情平淡，毫无得意，“估计，下一步的目标，便是哪一路追兵吧？” “什么事情，到你身上，仿佛便是容易之极。”孟赞叹一声，说道，“我们身后追兵，来势凶猛，首当其冲，便是寒人王尊的队伍……” “是寒人王亲征？” “传统如此。”孟点头说道，“王尊与他的部下，是自北边出发，如今与另外两路，已是成为包围之状，只等我们自陷其中……” 萧羽听他缓缓细说，毫无所动，沉默不言。 “怎么，你没有任何看法？”孟说完之后，目光灼灼，“羞辱你兄弟的乌部，已是被狠狠教训----你得偿所愿，便不想开口了？” 萧羽微微一笑，这才说道：“难道孟公，打算一直采纳我的建议，赌上大军性命？” “只要值得，谁的意见都可参考。何况你们暂时，与我等休戚与共，不会乱说。”孟双手握拳，自信坚定的说道，“而且，细节规划，筹谋推演，指挥调度，自然有我把控，若说去赌，也是我的责任更大。” “那我便说说，一些浅见。” 萧羽擦擦双手，正色说道：“听孟公之言，再观孟公所为，恐怕当下局面，其实依旧是诱敌深入之计。” 孟笑眯眯看着，没有表示。 “若是孟公藏了更多兵马，非是眼前所见，那么趁此追兵尚未合围之机，便可阻一惑二打三，最终一箭三雕，彻底清除后患。” 孟的笑容消失，两人对视沉默。 转身，孟坐到席上，挥手说道：“继续。” “三路追兵，王尊，蛇部，山部。王尊赶得最急，已是接近，而山部次之，蛇部最远。”萧羽数着情报，平静阐述，“选择目标，一般来说，多是由近及远，然而为出奇兵，不妨反向置之。” “由远至近？” “正是。”萧羽点头说道，“所谓阻一，自然是针对即将到来的王尊大军，分出小半兵卒，拼死坚守，阻挡一时；惑二，便是距离居中的山部，再出小队迷惑，引诱歧路；打三，便是大军主力，急速退行，迎着远方的蛇部，以雷霆万钧之势，有心算无心，反杀过去……” 在孟的注视下，萧羽语气平稳，始终不见波折：“灭了蛇部一路之后，便可回转，前后夹击王尊大军，围而歼之。最后，便是面对山部，可围可伏，全凭当时机会…… “哈哈……”孟忽然大笑开来，笑声洪亮，直震帐外，令得护卫们先是一震，继而面面相觑。 笑罢，孟指着萧羽说道：“若是未来，你与我为敌，我必不择手段，当先杀你！” “孟公又是询问，又是恐吓。”萧羽继续吃肉，“难为人啊……” “还好，你是音修。”孟又是笑起，随口说道，“人族之中，修行士高高在上，极少参与世间争夺……” 萧羽听到此处，眉梢忽然轻挑。 他为何，要担忧修行之人？任何音修，踏入葬修原起，便是自缚手足，极少成为寒人威胁，难道…… 孟已是站起，没有注意萧羽神情，继续说道：“王尊此人，好大喜功，自视甚高，也多有昏聩之举。当年以泰为首，一帮奸佞小人，污我谋反，被王尊轻信……若不是我见机得早，恐怕早便化作黄土。百部联盟，因我之故，已是退出许多强大部落，虽无明面反叛王尊，也去之不远……” “寒人皆是以为，我反叛联盟，是要与王尊为敌。”孟低沉说道，“可是谁知，为了北寒域的未来，我却无论如何，不会因为私人缘故，与其厮杀……不论是他，还是我，当下都不可轻易战死，否则百部联盟，必将完全奔溃，部落分裂，寒人将重归昔日内乱……” 萧羽又是眼神一闪，问道：“孟公意思，不会对付王尊，甚至是……要重归于好？” 孟没有直接回答，缓缓说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其实追兵不可怕，可怕的，是幕后黑手……” 萧羽沉吟不语。 孟的神情，也是平静下来，仿佛两人所谈，不过是发泄鸡毛蒜皮的牢骚。 又是呆了一会儿，萧羽看他谈性已尽，便告辞离开。 狼军星见他回来，笑着说道：“你与这个寒人名士，算是惺惺相惜吗？” “大哥取笑了。”萧羽摇摇头，看看岳小昌伤势，低声说道，“若我所料不差，以孟的深谋远虑，人脉声望，援军可说处处，其实根本无忧追兵……他这是，在下好大的一盘棋啊……” 岳小昌和狼军星都是看他，有些惊疑。 “放心，”萧羽笑笑，“与我等无碍----至少，目前如此……” 第二日一早，孟去了关押俘虏的营帐。 由于此地部下兵卒已多，他不再如前，忧虑俘虏势大作乱。 “乌部的勇士们！” 孟站于平地，扫视之前敌兵，声音威严而温和。 “泰弃你们而去，乌部却不能因他而亡。你们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的信誉。如果你们相信我，便暂时放弃泰给你们的身份，加入我的手下，接受我赐予你们的荣耀，跟随我，打上洗刷耻辱的一仗！之后，我便会放弃对付乌部，让它永世长存……来吧，勇士们，加入我们----我云无敌！” “我云无敌！” 周围看守的云部兵卒，全部目光狂热的呐喊起来。 俘虏们没有选择，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不听从孟，自然会被无情杀死。 面对孟公这个寒人战神，真心对抗的其实少之又少，无需多劝，将近两千名乌部骑兵，全部加入了孟的队伍。 夜晚，侦骑回报，王尊的大军，已是接近此地二百里。山部、蛇部，分别自两侧而来，也有三百里及四百里远。 孟立刻招来众将商议，将细思之后的战略，分别告知，并指派了各人任务。 吩咐将士修养精力之后，半夜之时，第一波兵卒先行出发，他们负责惑敌王尊，随后出发的第二队大军，则是负责阻挡山部，等待主力过来围剿。 而最远的蛇部，孟没有安排，自也无人质疑。 可以发现，孟确实采纳的萧羽计策，但只是大略思路，所有细节步骤，都根据实际，做了调整。 193.七十七、反杀 下篇 萧羽不在两处队伍，也没有意图参与，同以往一样，他留在最后的队伍中，算作孟的亲卫一员。 因为大军出发，营地之内，霎时清静起来。 萧羽与狼军星盘坐帐外，共同修行“星耀九天诀”。 似乎这功法之间，也有奇妙共鸣，后来修行之人，若是呆在萧羽身边，进度便会提高少许，似有加持之效。 “他来了。” 萧羽忽然收功，示意狼军星继续，自己则踱步向外走去。 “你们还未休息？”孟自远处而来，正被他迎上。 “孟公操劳军务，也是辛苦。”萧羽点头应道。 “老了，便容易失眠。”孟转身，带着萧羽随意散步。 萧羽瞧瞧天色，说道：“孟公的援军，该是快到了吧。” “呵呵，”孟瞥了他一眼，摇头说道，“这种事情，还真难以确定。己算不若天算，总归还有运气在内……” “呜----” 忽然，大营之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号角。 孟脸色一沉，立刻奔向那边，萧羽亦步亦趋，紧跟在后。 “报，在六里之外，出现未知部落大军，大约三千骑兵。” “再探！” 听了禀报，孟冷静的下令，全营整队，随时准备撤离。 萧羽此时，忽然抬头望天。一只巨大金雕，在空中展翅盘旋。 “哦，原来是雕部！”孟随他眼光看去，立刻笑了起来，“传令，原地休整，是援军来了！” “老朋友到来，我该去亲自迎接。” 孟传令完毕，招呼卫士送来坐骑，上马而去。萧羽随着几名护卫，也是跟着纵马出来。 奔出营门，不算多久，便见到一队寒人，气势非凡而来，当头的军旗，金雕画像，栩栩如生。 骑兵到了近处，忽然齐齐停步，整齐划一，沉默无声，显然骑术精良，训练有素。 “哈哈，老朋友！” 自这队中央，冲出一匹威武寒马，其上乘坐一位面相凶恶的寒人。 “别！好久不见！”孟也是喊着，上前迎接，到了近处，两人纷纷下马，相拥大笑。 “别，你这老家伙，看来还是活蹦乱跳的啊！” “你比我还老，看起来还不是一样？”雕部首领别，与孟看来关系极佳，随意开着这位战神玩笑。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云部护卫这边。所有护卫都已下马，候在一旁。 “咦，这个人族……便是传闻中，那个红发杀神吧！”别停步，上下打量萧羽，啧啧说道。 萧羽微微颔首，算是示意，温和笑容，也不让人觉得孤傲。 孟在旁赞叹说道：“这真是个奇特小子，有勇有谋，曾与两位兄弟，一起将我自乌部救出，乃是我的恩人。” “呵呵，这些年，我听你之言，在外布置，也确实接触许多人族……”别忽然意识什么，顿了顿后，转而说道，“人族精英，也有不凡。” 孟也仿佛未听到他之前言语，笑着说道：“老朋友，多谢你能来相助。” 别随意甩手，说道：“活动筋骨而已，算什么？” 雕部是最先抵达的援军，一日之后，便是接连有牙部，犬部，流部，木部等的寒人部落赶到。 之前因为云部出击，而变得冷清的草场，再次喧闹起来。 这些部落，大多是昔年，跟随孟的云部南北征战的旧友，也曾是百部联盟中一员，后来因为孟之事而退盟。许多兵将之间，都有交情。如今会聚，自然凑到一起，谈天论地，极为兴奋。 而各个部落首领，自然留在孟的军帐，讨论之后战局。 萧羽依旧躲在自己大帐，没有参与寒人的欢聚，但他的红发杀神名声，由此时云部兵将当作谈资的吹嘘，开始传遍这些北寒的强大部落。 夜晚，大营开始安静。 孟在此时，获得了前方两路行军的回报。 负责惑引王尊的队伍，虽是依计行事，但王尊似乎觉察出什么，并未受到迷惑，反而停步驻扎，没有轻举妄动。 而阻挡山部的队伍，也是刚刚接触，对面山部便是回撤，根本没有强攻的意思，导致该队有些进退失据，需要进一步指示。 山部的异常举动，让孟和众位首领，十分疑惑。 若是山部不再前行，那么几路大军围捕，因为乌部的被灭，很明显便已是出现极大空缺。 “难道雀，是想私自放孟离开？” 雀便是山部首领，历来遵守王尊号令，没有人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胆量。 “那么，便是他们另有埋伏？” “是说，同我们一样，他们背后，也藏有暗军？” “但以云部侦骑精锐，都没有发现端倪……” “……” 众首领七嘴八舌，却难以评断，最后都是向闭目沉思的孟。也只有他这个令人崇敬战神拿主意，众人才会信服。 孟抬头，看到众人目光，忽然想起萧羽曾经所言。 “既然是赌，便要一往无前，何必畏首畏尾。” 孟露出自信随意之态，淡淡说道：“不论是否另有暗军，既然之前既定之策，并未偏差，便顺势而为，先去抢攻山部，再来围捕王尊……” 被他的从容镇定感染，所有首领均是点头，想及即将大战，兴奋之极，几乎便要咆哮。 孟挥手制止他们，说道：“如果没有异议，便是明早启程！” “明早？但是还有其他部落援军，正在赶来……” 孟摇头说道：“既然有暗军可能，未免生变，必须提前准备，抢下先机。后来的人马，会留人传讯，叫他们立刻赶来。” 见众人没有反对，孟缓缓说道：“此战过后，乌部和山部的，必然衰败，留下极多战利品，诸位可以商讨分配，填补损失。” 各部首领连忙喜滋滋行礼：“多谢孟公！” 天色未亮，大营上空便响起洪亮牛角之声。 接到命令的兵卒均是早早吃完早餐，井井有条的收拾营帐，清理痕迹，之后，向各自队伍聚集。 金雕在高空盘旋，发出清亮鸣叫。 自它眼中望去，整个草场，正有不同部落的寒人人马，如江河入海，向着大营之外军阵，滚滚会聚。 那潮水般杀气涌动，正在揭示，又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 194.七十八、血场 上篇 云部的军旗之下，孟这个寒人战神，正骑着寒马，昂然肃立。 他神色冷峻，望着四面八方，因他而会聚的兵卒，眼神兴奋，充满了高昂斗志。 萧羽一早被叫来，此时正在他的身侧，望着阵容鼎盛的大军，面无表情。 “我发觉，你似乎越来越防备我。”孟忽然回头，对着萧羽言道，目光中，一股威势凛冽。 萧羽坐下寒马，不知感受什么，忽然烦躁得低吼几声，被萧羽牢牢抓着缰绳控制。 “其实，这也是正常，对吗？”萧羽嘴角轻挑，淡淡笑道。 孟深深看他一眼，哈哈笑起，说道：“此战，你将有幸看到，我北寒域的寒人勇武，大军纵横的威势，天下无双！” 萧羽低声，如自言自语：“天下吗？” 孟仿佛没有听闻，他忽然高举长刀，大吼一声：“我云无敌！” 聚拢在他身前的云部将士，听到熟悉的口号，立刻随之高叫：“我云无敌！” 之前，只有云部寒人高喊，后来，便是附近的雕部大军，接下来，就是全部大营兵将，齐声呐喊。 “我云无敌！” 声传高空，直震云霄，连金雕也是高声鸣叫，似在应和。 所有寒人都是咆哮吼叫，那场景声势，令身在其中的兵卒，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冲杀战场，手刃敌方。 在大军的高涨情绪面前，孟也是激动得颤抖，他的双目，竟似有泪光呈现，不知道此时，究竟想到了什么…… “报----” 各部传令兵，接连飞马而至，汇报本部落的大军集结已成。 声声讯报，也层层叠加着大军气势，越来越是肃穆。 等到全部集结完毕，孟向着身后号手，做出手势。 “呜----” 出发的号角，悠长雄壮，这自古老传承至今的长鸣，仿佛天然，便带着原始苍凉的凝重。 朝阳之下，军旗猎猎，众军齐出，如洪水破堤，轰鸣而动。那阵势，那场面，那震撼，直惊得晨阳苏醒，流云飞散。 万丈红霞，霎时掠过远方，笼罩汹涌怒潮，指向远方草原…… 山部所在，是一处名为卧马原的小草场。 先行而至的云部前锋大队，当下便在卧马原前停驻。 不断来回奔波的传令兵，已是将后方动态，尽快传递给了带队大将。 “孟公在后集结联军，我等必要拖延山部大军在此。” “说得正是！” 带队大将们都是孟的死忠，随着孟公多年征战，自然不会怯懦畏惧。 卧马原后面，是一座无名小山，若走近去看，也有数十米高，方圆两三里。山部驻扎的营寨，就在那山脚下，依靠山势，护住后方。 此时，从营寨之中，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队队整齐的山部骑兵，在平原上列阵。 各种牛角号声，自山部大营内响起，显然是营中大小将领，开始调兵遣将，发出指令，应对云部大军的出现。 双方兵力对比，皆是四千上下，云部前来牵制的队伍，相对较少，但实力更强，也不能说差距如何。 经过商议，带领云部前锋部队的大将们，选择暂时观望，等待后方新的决议。 而此时，后方的联合大军，在孟的指挥之下，正浩浩荡荡，杀奔而来。 战马嘶鸣，兵器摩擦，一种大战之前的沉凝气势，浑然而生。 空中飞鸟掠过，叽喳欢叫。茂密草丛，昆虫穿行。彩蝶飞舞，轻灵飘逸……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惊得自然世界，惶然杂乱。 斥候将情报飞速传递，周围的信息一点点汇聚到孟的这边，由他和首领商议之后，定下决断。 而山部这边的情报传来，经过短暂讨论后，孟的命令再次传递到前锋线。 得到后方新的回馈，确认了战略不变，几位大将开始喝令手下，准备进攻。 “呜----” 就在此时，对面山部的牛角号声，突然先行响起。 “呜噜噜----” 天生好斗的寒人，跨上寒马，成为部落兵卒，只需简单训练，便都是凶悍的勇士。只见他们压抑的情绪，随着号角，乍然喷发，喊叫喝骂，拍胸挑衅。 万军喝吼，何等响亮，直如炸雷，砸响在原野。所有寒马，在吼声刺激下，或仰首长嘶，或蹬腿咆哮，一展草原凶兽风姿。 云部兵将，纪律严明，不会因为对手的肆意挑衅，而失去冷静，他们在大将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排出阵势。而那些刚刚收拢的乌部俘虏，已是全部随军而来，当下被调配中军，左右有云部老兵看管，也是安分守己，甘于将领指挥。 阵势布置完毕，前队随着冲锋号角，率先中路突进。 随着两军各自启动，大战，就此打响…… “前进！” 牛角声响起，激昂嘹亮，在密集的马蹄声中，显得异常突出。 云部骑兵阵势，忽然变化断开，后军慢慢停住，前军突击队伍，反而催动战马，速度蓦地加快，密集的马蹄声，立即轰鸣，犹如奔雷，震撼平原战场。 “呜----呜----” 对面急促号角随之响起，山部首领雀发觉变动，立刻紧张的进行调整。 云部马队急速奔驰，按照事先安排，逐渐变阵，精锐兵卒担当的尖头，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是锐利。高空望去，便如利矛，一往无前。 对面山部阵营，也急忙随之变化，左翼向中央靠拢，右翼掩护不动，前军则与中军共同出击。骑兵威势，如怒潮洪流，迎面而上。 此时，云部骑兵内，速度较慢，一直不疾不徐的中军队伍，忽然再度启动。由原乌部俘虏在前，云部兵卒在后，组成圆阵重锤，紧追前军利矛而去。 这样匹配，使得前军突击队伍，那原本尖锐但脆弱的利矛，立刻有了厚重结实的后盾。一旦利矛破开敌阵，钻入山部大军中心，后方扑来的重锤，便会紧跟而上，轰然砸下。 山部兵将，虽也是强势部落，但哪里有云部这般训练有素，再想要去应变，已是不及，只能一边咆哮，一边无惧前冲。 吼叫雷鸣，马蹄轰震，响彻战场。 双方纵马飞驰，很快拉近彼此距离。 “放箭！” 命令与号角，几乎同时响起，战场之上，瞬时从两方后队，发出尖利啸叫。 空中，由于箭矢密集，仿佛生出黑压压乌云，高速交错，铺天盖地射去。 “嗖----嗖----嗖----嗖----” 死亡的阴影落下，简单披甲的云部骑兵，娴熟举盾抵挡，基本还是更胜一筹；而对面赤膊上阵的山部寒人，虽也有盾牌相护，依然如雨打山草，霎时人仰马翻，跌落一片。 奔雷般的马蹄声淹过，无情的践踏，让落地的兵卒再无生机。 “放箭！” 同样的指挥，同样的步骤，只要两方还未交接，这箭雨乌云，便会在战场上空激掠。 啸叫，破体，惨叫，倾倒，践踏…… 血腥的战场，有进无退。 毕竟距离有限，两遍箭雨，双方已经近在咫尺。 冲到最前的兵卒，都可清晰瞧见对方狰狞的面孔……其实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呜噜噜----” 杀气冲天，赤目咆哮的寒人战士们，纷纷取出武器，多是长矛大刀，疯狂的挥舞起来。 “杀----” “嘭嘭嘭……” 惨叫声，战马悲鸣声，轰然而起。 如同利刃相撞，双方队伍一直拍马加速至最后一刻，乍然冲击彼此空间，将血肉之躯，视如无物。只见对撞的突击队尖头，如麦秆一般，霎时大片倾倒，转眼被双方轮流践踏，悲壮可怖。 “杀----杀----杀----” 后方跟进的战士，被场景刺激，暴戾冲顶，在浓烈的血腥味中，疯子般搏杀冲前。 喊杀阵阵，此起彼伏。自空中俯视，直如修罗地狱般的血腥战场。 前锋线上，陷入双方斗战汪洋处，一个云部寒人抡开长刀，对着直刺自己的长矛，怒吼一声，劈了下去。长矛应声而断，但还未等接下来如何动作，他便被几匹冲出的怒马，生生撞飞，半空之中无处借力，霎时被底下两只长矛，冰冷穿透。 鲜血喷溅，残肢抛洒。 在激烈无比的对撞冲击之后，云部的突击前军，终于达到目的，钉子般定在山部军团中心。幸存的兵卒立刻集结，列阵如岩，岿然不动。 只见他们变阵成圆，人马流动，外侧的兵卒砍杀敌方，内侧则不断交换补充，减少损伤。同时阵列之中，有弓箭射手疯狂出手，不必瞄准，即便随意散射，也不虞射不中密集的敌人。 山部寒人，毕竟数量占优，中军经受打击撼动，付出无数尸体后，最终依靠左翼加入维持，还是逐渐稳定下来，转而如同一群受伤野兽，凶狠反扑深入阵中的敌人。 在这等压力之下，云部的突击前军，只是坚持片刻，便开始大量伤亡。 “冲杀----” 后面恍若巨锤的云部中军，瞧清阵势，立刻传令，移动本阵，疯狂冲击进来。随着号角之声，化作怒潮，一浪接着一浪，杀喊盈天，直奔对方重要左翼。 “呜----” 对面号角也是立刻响起，山部大军阵型变化，左翼后撤散开，露出中间空地，似乎想要包下全部来敌。 如重锤冲击的云部中军兵卒，与山部大军左翼，轰然交撞，兵器入体，装备破碎，暗箭穿刺，惨叫怒骂……种种声响骤然交杂。 原乌部俘虏被列在中军之前，虽有云部兵卒看护，毕竟没有那般素质，即便同样骁勇善战，仍是顷刻间，死伤大片。 不过，对面山部，实力与乌部类似，也是同样折损。 195.七十八、血场 下篇 先是利矛突击，后有重锤轰砸，云部先锋依照战略，果然给山部大军，带来沉重打击。吃亏于稍扁的扇形队型，山部大军左翼，被连番震荡之后，根本无法达成合围目的。 与此同时，一直远处观望的云部后军骑兵，捕捉到战机，忽然齐声高喝，扬鞭策马，全力向着战场投入。 看到此景，对面山部首领雀，终于忍耐不住，选择后备右翼大军出动。 只见那数量厚度，算是军中最为薄弱的右翼队伍，很快紧紧依着中军边缘前进，一边对着陷入重围的云部前军，冷箭袭杀；一边关注前方，等待云部后军骑兵的突入。 山部骑兵右翼的补充，虽难免牵扯了左翼力量，但迅速稳定了己方中军，这对深陷其中的云部寒人，绝对致命。 四周密密麻麻的敌兵，早晚会将他们淹没。 终于，云部最后跟进的后军大队，急速切进了战场。算上他们，此番进攻卧马原的云部前锋骑兵，已是全部投入场中。 “听命----分！” 随着号令下达，云部后备兵卒，立刻分开左右，斜线冲向敌兵。 “我云无敌！” “呜噜噜----” 短兵相接！ 局势激烈程度，骤然升级。 “呜----” 山部的右翼骑兵，收到号令，马上同样分兵，但范围更大，自左右包抄而去，意图围歼新加入敌人。 斜阳虽亮，却是无暖，似乎被冲天杀气，扑灭了热情。 自天空望下，此时的整个战场，势力纠缠，竟逐渐成了互相嵌套的弧环。 云部突击前军，以血肉之躯，钉在战场中央，视为圆心；他们外围，是被冲得七零八落，但依旧留有余力的山部中军。 更外一环，便是刚刚狂冲进来，左右包围敌方中军，试图接应突击前军的云部后备大队；而山部的右翼骑兵，又是散在两侧，不断移动，试图包抄他们。 最后，还有外围一群飞奔人马，牵住山部重要左翼，却是依靠圆阵重锤，生生撞破敌军而出，那混合了乌部的云部中军…… 沙场混乱，犬牙交错，但这一刻，很是诡异的泾渭分明。 云部精锐骑兵，果然是寒人中，数一数二的百战之兵，即便人数稍稍不足，但依靠战术果决，个人勇武，仍旧能将战局扳平，甚至反过来压制敌方，斗志熊熊。 不过，这种包围形势，最是惊险不稳，只要一方被另外一方歼灭，顿时便可以返身，与另一边形成内外夹击。 战斗种族，自然有着敏锐的直觉，隐约的致命危机感，更是深深刺激他们的狂性。近身对敌，越来越是惨烈，所有寒人，狂吼呐喊之中，均是奋不顾身的搏命厮杀。 战场之上，血肉横飞，如此残酷而疯狂。 断兵、死马、尸体、残肢……不断堆积。鲜红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狂涌……然而，没人有闲暇去查看一眼----那一瞬间的疏忽，便会将自身推入深渊。 “呜噜噜----” “杀杀杀……” 舍生忘死的凶猛搏杀，越加激烈，其中生命消亡最快，便是最中央的云部前军兵卒。 因为冷箭袭杀，他们很多早已没有了寒马驾驭，只能平地奔走，来回防御。 也正是由于这孤军，如同肉中刺般的存在，才令得山部大军，挣脱不能，无奈留此搏杀。 为了这个战略目的，这一队人，竭尽所能，顽强不息，直到如今，已是只剩区区百人。 所有云部兵卒，都已耗尽了力量，以寒人这般体魄，不停歇的激烈搏杀，也快要到达极限，他们唯一能做，便是坚持，再坚持。 因为他们坚信，只要坚持到最后，必然会听到孟公，那战神咆哮的吼声。 他们能坚持到吗？ 是的。 “呜----” “呜----” “呜----” “……” 随着十数个牛角号音，共同鸣起，孟率领众部落联合大军，终于赶到了这里。 整齐嘹亮、高亢共鸣的号角声，是如此惊人，以至于直接压制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除了这寒人熟悉之极的响动，再无其他。 “我云无敌！” 草原战场之上，云部的所有兵卒，猛然昂头，高声喝喊咆哮。 而对面同样苦苦拼杀的山部寒人，听闻此语，陡然心惊，仿佛士气凭空被抹去一半，隐隐可见颓然惊惶。 只见卧马原的边缘，开始不断冒出一队队的寒人骑兵。 随着这些队伍祭起战旗，云部那最为高大的镶金云旗，迎风飘扬。簇拥左右的，便是雕部的巨大雕旗，以及数面代表各大部落势力的五彩旗帜。 山部寒人看到这些旗帜，士气更加低落；而云部兵卒，则更加欣喜若狂。 “咚----咚----咚----” 便在所有人以为，随着孟的大军到来，局势变得明朗之时，山部营寨所在的那座山头，忽然传来震天的鼓声。 “原来，这便是山部隐藏的伏兵……” 孟和众位首领，这才恍然大悟。 全北寒域，唯一使用战鼓----这一与人族类似军器的部落，便是秦部。 一个极为强调军纪，堪称可以与云部比肩的强大势力。 “不过，秦部不是在东方边界驻扎？怎么会……” 旁边首领们疑惑不解，窃窃私语。 “无需思考多余。”孟挺直身躯，果断说道，“战场之上，只有专注，才能生存！” “传令，因为秦部出现，我们……”孟看着战场中，依旧厮杀不止的部下，闭上双目，“没有办法去援救……一定要，挺住……” 萧羽站在后方，面色平静。但他的眼神变幻，突破重重人墙，落在场中，那些因为孟公到来，正重新抖擞，意志高昂的寒人身上。 牺牲，从来都是战场之上，不可回避的常态…… “左翼流部、木部，准备冲锋！” “右翼犬部，牙部，等待号令！” “……”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与强势部落间的大战，又将激烈展开。 孟再次扫视战场，脸色一肃，猛然高举长刀，高声咆哮：“我云无敌！” “我云无敌！” 所有听到号令的兵卒，皆是随之，声嘶力竭的狂吼。 三呼呐喊之后，气势积蓄到顶点。 “勇士们，跟着我----冲啊！” 孟再次举刀高喝。 急促而激昂的冲锋号角，在他背后同时吹起。 后方主力队伍，分开间距，排成稳固横列，开始由缓变急，加速前进。 秦部的大军，未想到孟的反应如此迅捷，此时，刚有四千兵卒在山脚下列阵完毕，后方，还有大半骑兵正在川流不息，向着山下集结。 狂风渐起，不知是否为战场风云际会，冲天杀气所激…… 当孟的大军，发出震天撼地的吼声时，恍若鼓舞天地的春雷，给战场中鏖战的云部族人，带来了无限的鼓舞。 他们人人兴奋之极，同声高呼相应。 “孟公，孟公的援军！” “大家杀啊！” 对面的山部骑兵，士气一降再降，对敌兵表现的亢奋，只有无奈不安，然而后方没有传达撤退号令，便只有咬牙继续。 “顶住！” “顶住！” 拼杀在前的云部大将，更是凭空增添猛力，大声指挥：“列阵固守！等待来援！” 绞肉杀场的苦战，令得双方其实都已为强弩之末，山部被拼下半数骑兵，但云部前锋军也是只剩两千。原乌部俘虏，更是在惨烈战斗中，损耗殆尽，所剩无几。 但寒人悍勇狂暴，举世皆知。这样的伤亡，只要不是绝境，依然能有源源不断斗志，自体内生出。天生地养的战斗种族，当之无愧…… 此时，孟的大军，已是化作铁马洪流，向着秦部大军，直直冲去。 作为北寒多年不败的战神，孟十分清楚秦部的强势。 这个驻扎边境的大军，结阵练兵，多是学自其他种族，去芜存菁，丝毫不比孟的云部为差。何况当下，孟所带领乃是多部联军，配合生疏，默契不足，只有先发制人，才有更多胜机。 紧紧跟在孟后的萧羽，盯着前方那寒人战神的背影，眼神闪烁。 随着接近战圈，部落联军的人马，速度一提再提，片刻后，便携带雷霆之怒，如水银泻地，冲进之前山部云部，尸骨血染的草原。 对面秦部，见到敌方大军不顾北侧战局，反而直冲自己而来，均是大感意外。尚在山腰的骑兵，不由开始加速集结，虽是急迫，却丝毫不显得慌乱。 然而，以孟的大军速度来看，恐怕未等秦部兵卒布阵结束，那已然加到极速，恍若踏草飞腾的联军马阵，便该是冲到面前。 “呜----” 后军催促的集结号角，不断被吹起，这让秦部的兵卒，面上越来越是凝重。 似乎在回应，对面奔驰的孟也是同时抬手，发出号令，后面的传令兵立刻吹响号角，全军再次加速冲刺。 “呜----” 号角重叠，凶煞累积，风声呼啸，马蹄奔腾。 为了跟上队伍，萧羽也是加紧提速，他扫视周围，身体学着寒人骑士，俯身趴到马背，重心前倾，减少阻力。 修体而成的身体素质，让他可以毫不费力的掌握诀窍。 而与其他音修不同，习练“星耀九天诀”，钢筋铁骨，体力耐力，均是非凡存在的他，最是适合这等沙场。 正所谓：血场之上，红发飞，寒马人族竟相配，夜风醉…… 196.七十九、伏军 上篇 “咚咚咚----” 冲锋大鼓，洪亮而轰响。 似乎见势不妙，对面的秦部首领，再无法安心等待，他放弃了全军集结，下令山下已是整齐的前军，立刻冲锋。 “呜噜噜……” 秦部寒人令行禁止，他们高举武器，大声呼喝。 对面冲来的云部联合骑兵，不落人后，也是隔空高喊。 号角声，军鼓声，咆哮声……双方大军似乎彼此较劲，一声高于一声，一阵强于一阵。 这令卧马原中，原本鏖战不止的北部战场，同样受到影响。 云部残军期待主力援助，但敌方山部也获知了背后新的状况，士气转而慢慢回升。 双方都有顾忌，也为了保存余力，反倒开始彼此收缩，减缓攻势…… 南边战场，马蹄踏着血水，奔如电，声如雷。 秦部大军冲锋，不断试图提速，但狂风迎面，阻力太大，一时片刻，根本无法加速到极致。反倒是对面骑兵，借着风力，狂飙而来。 两方骑兵距离不断缩短，很快达到六百步。 此时，北边原有战场的云部山部双方，慢慢发觉这两边来援大军，直至即将对撞，也未有任何分兵。随着军情传达，他们终于明白，双方主力，将会在南边另辟战场，而当下，根本无法顾忌他们。 也许有人愤怒，也许有人会心生不甘，但寒人兵将均是清楚，战场之上，不允许任性，也没有随心的选择，血要咽下，痛要忍住，只有继续坚持，甚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孟的联合大军，与秦部齐整军阵，继续飞速接近。 四百步。 三百步。 草场的狂风不见收敛，反倒因为双方大军奔驰，杀意冲天，更见强劲。因此，孟和秦部首领，同时做了决定----放弃阵前箭矢攻击。 一百步。 五十步。 马蹄在原野践踏，奔雷轰鸣，野草和泥土翻飞，烟尘狼藉。 近了，近了。 双方接战！ 这一瞬间，排头的兵卒，轰然碰撞！不论属于云部还是秦部，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秦部兵卒，毕竟起步稍晚，又受狂风影响，撞击之时，明显可见处于弱势。 而此时，对面的孟公大军，士气正旺，底气又足，加上战场感染，热血沸腾，在疯狂冲击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乎所向披靡。 前方一旦落马，后面立刻有人替补，不惧危险，左冲右突，在战场之上，或狂喊猛呼，或肆意砍杀，刀光矛影中，酣畅淋漓！ 经过孟事先安排，部落联军阵型简单，却极为实用。 只见他们队伍横纵分开，露出之间空隙，可以容纳或是迫使敌方通过。一旦敌骑深陷其中，便会面对左右两方，毫不留情的猛烈攻击，而敌人的反抗，自有前排队友协力扛下。 血淋淋的空隙，便是一种明目张胆，为敌方预留的死亡通道。 如鲸吞蛇吻，一个个秦部骑兵，为了避及正面撞击，本能便是躲入空隙，成为联军马阵的美食，有进无出。 此时的萧羽，已经冲到了孟的侧前。有他的保护，孟无后顾之忧，更是释放战力，只攻不守，状若猛虎，势不可挡。 人在喊，血在浇。本是暗红的草地，如今又因为无数寒人的倒下，再度化作鲜艳的色彩…… 有孟公带领，部落联军并未因为秦部身躯人命的填补，而有任何减速。他们保持队型，踏着敌人尸体，不断在前进，狂奔，风卷残云，怒涛狂涌。 在他们身后，留下的是无数残肢断臂，模糊血肉。 秦部大军的战鼓敲响。 抛开已然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前军，那尚未被孟的联军阵型卷入的左右两翼，立刻慌忙散开，绕道两侧，避开正面攻击。与此同时，秦部中军集结收缩，用密集阵势，与对面联军对撼。 骑兵之争，除了追击，便是互围，一个是比拼极速，快者步步争先；一个拖慢脚步，抵消速度，全凭自身技艺。 狂风怒号，沙土飞舞。 不断飞驰疾冲的孟公部下，再次与秦部的中军对撞！ 毕竟是威名远扬的秦部军阵，只是前军拖延的片刻，秦部兵马便达成了近乎完美的防御。 数道刀光，四面八方而至，几乎瞬时之间，一路奔在阵前的孟，便是面对数个秦部兵卒的围杀。 已然自前军的惨烈教训中，学到应对的秦部兵卒，直面寒马冲击，第一时间选择迎上，而不是本能躲避。 即便疾速而至的部落联军，可以轻易刺穿他们的身躯，也不会让这些双目赤红，化身无惧生死野兽的寒人，后退半步。 匹练般的剑光，自孟的侧方倏忽而至，“唰唰唰”的破空之声，竟有超脱战场的奇特韵味。伴着那玄妙悦目的剑舞，萧羽在寒马上探身迎敌，丝毫没有因为坐骑的奔驰，影响手中的招式。 “砰砰砰……” 所有挡在面前的秦部骑兵，转眼便坠于马下，失去性命。 然而，萧羽护得住孟一人，却护不住全军。 秦部厚重的中军不比突击的前军，经过大量秦部兵卒的疯狂封堵，联军前进的势头，逐渐被遏制。 刚才秦部分散两侧的左右两翼，面对快要停止不动的敌人阵势，再次上前紧逼，露出狰狞咆哮，不断来回冲击。 伤亡剧增！ 孟一边厮杀，一边皱眉：此情此景，不可不变…… 对于联军掌握，虽不如云部老兵那般得心应手，但因为对孟的尊崇，联军部落依然称得上令行禁止，上行下效，反应配合，皆是可用。 “变阵！” 随着冲天号响，每队部落兵卒，都在该指令下，做出行动。 若说原本的阵型如同方正铁块，如今以右前角为中心，便是开始融化为铁水，圆转流动。 而这中心的队伍，正是孟的云部亲卫。 只见孟忽然拉住缰绳，停止奔驰，带着一圈人合拢固守，其中掌旗人站出，举起高大云旗，在狂风中呼啦展开，异常醒目。 “我云无敌！” 孟高昂头颅，挺身狂吼。 看到身边，那甘愿变为焦点的长者，萧羽脸色终于变化。他未想到，这个受人尊崇的寒人战神，竟真有如此胆魄。 “啪啪啪----”萧羽银沙剑舞动如飞，将不断袭来的冷箭，劈落马下。 战场之上，任何高价值单位，暴露在敌方眼皮之下，都是疯狂之极，将要面对无穷的危险。 但英勇无畏，直面危险的勇气，自然更会刺激从者，血性沸腾。 部落联军，士气陡然大振，战意之浓，之烈，几乎影响天色，形成可见云雾。 “我云无敌！” 无数的寒人在高呼呐喊，仿佛面对任何艰难，也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大军的变阵，更加顺畅快速。 “呜噜噜----” 如此明显的目标，自然不会被忽略。那个高大身影每一刻的存在，都在刺痛秦部寒人的心神：谁不愿立在这个战神麾下，夺得荣耀？又有谁，真心愿与之为敌？ “杀了他----” 冲杀在前，一览无遗的秦部将领纷纷怒号，每个寒人首领，都不会是躲在阵后的懦夫。 有着号令督促，大旗周围的秦部兵马，立刻如潮水涌上。使得那云部大旗所在，如海岸顽石，经受着巨浪拍打，岌岌可危。 萧羽站位所在，自然不会独善其身，他红发如火，随风散飞，冷面如霜，剑光若水。在战圈之中，仿佛最为坚固铁壁，任何被遗漏到孟周围的敌人，俱是无法逾越他的阻拦。 部落联军有了明确指引，速度越来越快，整个阵势由之前的厚重，变为迅猛，以云旗为中心，疯狂流转了起来，那声势，如同大海中央，携带磅礴伟力的海眼。 旋转的势头一旦起来，便会变成携带无数利刃的屠场，所有被卷入的生灵，顷刻便会成为齑粉。 而这阵型关键，就是中心的轴点，不可被破！ 在这紧张关键的时刻，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入场中，那一团微小，但绝不容忽视的战圈之内。 秦部骑兵面对战机，几乎疯狂，他们不断重组分队，一边嚎叫，一边如利剑冲击，刺向孟的队伍。 一个个云部亲卫倒下，尸体转眼便被践踏残破，甚至都不能化作障碍，阻挡些许。 以生命换取的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这便是看双方，谁能更早取得关键时机。 “唰唰唰----” 萧羽火力全开，身化镰刀，剑有凶芒，对阵敌方，恍若割草。片刻间，便是将周围寒人，纷纷击落马下。 杀气如炽，剑韵如歌。 那一瞬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都是鸦雀无声。 “想来，便先杀我！” 萧羽的语气平静，但语声如雷，笼罩大旗左近，压下所有杂音，唯我独响！ “呜噜噜----” 在萧羽大发神威之下，孟的联军，终于支持到了变阵完成，死亡的海眼，成为绞杀秦部的黑洞，一队队骑兵，狂呼而上，却个个碾成碎片。 势成！ 接下来，便是血与沙，亘古不变的展示…… 夕阳西斜，光芒也从刺目，变得柔和。 “呜----” 不知何时，随着远方传来新的悠长牛角，一支新的大军，遥遥出现这个血腥沙场边缘。 看那吐信的蛇头战旗，正是原本距离最远，徐徐而行的蛇部大军！ 他们匿踪潜行，瞒过了大多的耳目，终于在最胶着时刻，抵达战场。 197.七十九、伏军 下篇 这是一支生力军。 即便他们昼伏夜行，疾行不休，如今极为疲惫，但面对始终拼杀，几乎筋疲力尽的战场任何一方，仍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冲锋号被吹响，蛇部寒人闻到草原浓重的血腥，胸中的勇武皆是点燃，纷纷狂吼怪叫，驾驭寒马前冲。 战场之中，几乎对杀戮麻木的兵将，很难再有心思判断，这新的援军来自何方。在他们眼中，只有对面的敌人。 前进，后退，一刀，又是一刀……这样本能的动作，不断激起身体中残余的力量。 “吼----该来，便来吧！” 孟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狂呼叫道，毫无惧色。 是的，对于蛇部的闯入，他早有预料！ 孟，是寒人千年难出的战神，是北寒域大半军民，感恩念诵的大功臣。只要他还一如以往，坚定的站在大军中心，云部以及所有崇拜他的部落，便不会轻易倒下，仿佛力量自生，源源不断。 果然，蛇部骑兵刚刚向着卧马原扑入，便感到地面震动，转瞬间，侧后方，便突然出现了一队埋伏的大军。 金雕在空，啼声长鸣。 萧羽身在战场，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见到变故，心头也是一震。 他忍不住再次望向孟，暗中感叹：果然是枭雄，竟能狠心苦忍至今…… 这一队，正是深受孟信任的别，亲自率领的雕部骑兵大军。他们被孟事先指派，藏匿在左近，紧盯敌方来袭的必经之地。 营救深陷山部重围的云部先锋时，他们未动。 眼瞧联军激烈厮杀秦部大军之时，他们也是未动。 只有当蛇部远道而来，意图突袭战场之时，才是他们等待的时机。 “呜噜噜----” 雕部的寒人面目狰狞，杀气盈天。 他们亲眼瞧着远方战场，同伴奋勇作战，直至一个个倒下，然而自己为了守候战机，不得不视若无睹。这样的憋闷，若非孟公声威压制，恐怕真的难以心服。不过，这些寒人胸中，那一团烈火，越烧越旺…… “杀杀杀----” 寒马咆哮，铁蹄如雷。 蛇部发觉不妙，不由陷入慌乱。因为他们一路疾驰，本便是气力不足，如今冲锋队型刚成，鼓起余威，正自奔驰之时，若被敌方直接攻击薄弱侧翼，可说毫无抵抗之力。 变阵的号角凄厉的响起，所有蛇部兵卒不得不收敛攻击之欲，在各队大将指挥下，转化防御阵型。 然而，苦苦埋伏至今的雕部大军，又岂会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冲锋号起，直冲云霄。金雕长唳，展翅应和。 若说云部为北寒域第一部落强兵，能力全面；秦部军纪严厉，寒人无双；那么雕部骑兵，长空攫食，雷霆冲击之力，堪称冠绝北寒。 只是片刻之间，整个雕部骑兵大军，如同策马腾飞，千余步的距离，已是缩短一半。 蛇部兵卒早知对方威名，虽不惊诧，但胆寒心惊，必然有之。 不得已下，蛇部首领号令下达，中军继续变阵，而前后两军，分兵出击。 得令的两千寒人兵卒，有些沉默的脱离大军，冲向疾驰而来的雕部。所有人都知道，面对闪电突袭的雕部骑兵，没有牢固阵型抵抗，别说取胜，能否苟延残喘，逃得性命，都是看天之大幸。 不过，即便送死，也不会有任何寒人退缩。 双方再近百步。 “转！” 忽然，雕部首领别，猛然高喝，传出号令。 在高亢的号角声中，雕部骑兵，齐齐俯身，悬空于马侧，与坐骑一起改变重心，如闪电划空，竟于高速奔驰时，陡然折转了方向。自空中看去，这大军人马，生生跑出极致的弧线，绕着蛇部冲来的死士队伍，交错而去。 风，是狂风！ 不但利用体重，他们还同步利用了侧方吹来的风势，绝妙的操控了寒马，轻盈优美，恍若插翅而飞，御风而动，是如此轻松自在，神乎其技。 抱着死志的蛇部寒人，感受着大军飞驰而过，几乎与自然威势融为一体的精彩，目瞪口呆。 这样的骑术，这样的默契，要说北寒域只有一个部落可成，唯有雕部。 鹰落爪扬，一击而中。 距离再近百步。 前方的蛇部骑兵，被雕部后方故意留下的兵卒缠上，不让他们回转，以免前后夹击。 “上箭！” 蛇部开始箭阵，他们尚未完成调整，只能听天由命。还好雕部为了追求极致袭杀，很少使用箭阵。 随着放箭的牛角号响，蛇部的长箭射出，形成黑云，铺天盖地而去。 “盾守！” 别高喊着，同部下一起，拿出盾牌，顶着呼啸而至的箭雨，继续疯狂前进。 “嗖嗖嗖……” 箭雨狂下，间或被盾牌弹起，又或落入空隙，射在人马身上。轰隆震颤的马蹄，掩盖了痛苦的吼叫，也激发出无畏的斗志。数千雕部兵卒，随着蹄声而呼吸，心跳，似乎融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箭尽之后，再近百步。 震耳欲聋的骑兵奔腾声，已是响彻蛇部中军。 他们只有机会，再射一轮箭雨，之后便要直面迎接狂飙而来的撞击。 “呜噜噜----” 躲过最后一轮长箭，首领别收起盾牌，举刀长吼。 看到首领动作，所有雕部骑兵同声怒吼，霎时升起雄浑霸气。 此时，蛇部的阵型变化，勉强达成，而前列的寒人兵卒，怀着震撼的心情，竭力呼喊，提高士气。 “上矛！” 眼瞧着对面严阵以待的蛇部骑兵，又是恐惧，又是亢奋的扭曲面孔，雕部的别忽然做出手势，拔出了马侧携带的短矛。 所有冲锋的雕部兵将，默契十足的同时拿出短矛，用尽全力，抛射而去。 借助战马冲击的惯性，加上寒人强劲十足的抛射，短距离内，这短矛比那些箭矢，更具备杀伤。 猝不及防的蛇部前锋线，立刻被这密集的短矛刺穿，盾牌根本无法防御这等凶猛的射杀，无数短矛甚至接连破开数道寒人防线，这才势尽，插在最后一人肢体之上。 冲天的痛苦哀嚎，令得本就不算齐整的蛇部前排，完全混乱。 “杀----” 就是这个战机，雕部洪潮狂涌而至，寒马铁蹄冲撞，长刀利矛劈刺，恍若狼入羊群，霎时洞穿蛇部防线。 北寒人大多知道，雕部骑兵冲锋，向来重在第一击，只有抗住这第一击，才有与其对抗的本钱。 然而，知易行难，雕部能够凭借骑兵，斩获无数胜利，就是因为这第一击之重，之猛，无人可敌！ 只见他们十人一排，百人一队，尖矛突击在前，长刀掩护在侧，飞射短矛弓弩的远程兵卒，在后跟进。排与排之间配合，队与队之间协同，彼此默契，互补优劣，仿佛一个精密之极的整体。 而他们虽然同样狂野，但战术极其冷酷，永远在以优势兵力，分割对方，造成实力差异，再是依靠瞬间爆发冲击，极短时间便将敌方消灭。如此循环往复，一点点的快速吃进，如同疯狂啃噬猎物血肉的凶兽，转眼之间，便能在对手身上，钻出无数血洞。 蛇部号角连续吹响，紧急调动左翼，拼死上来，抵挡攻势如潮的雕部大军；而与此同时，又是指挥右翼冲前，向着对方薄弱侧翼杀去，试图攻其自救。 随着蛇部右翼突入雕部中军，立刻有数百雕部兵卒冷静的围上。他们熟练的逼迫，切割，使蛇部右翼，分散成为几个小队，接着集中兵力，很是干净利落的一一消磨。 不到片刻，雕部中军便是平静，仿佛从无这些蛇部寒人痕迹…… 然而，雕部大军虽是连续洞穿敌方防线，搅得对手四分五裂，毕竟为了应对右翼，以及集中到后军的蛇部兵将，最终仍是不可避免，速度慢了下来，陷入与之混战泥潭。 当然，这第一击的威势，已见辉煌战果，不出意料，完全消灭敌方，不过是时间长短。 之前为了阻击雕部大军，被分散开来的蛇部散兵，慢慢摆脱敌方骚扰，回归本队。两部骑兵你追我赶，开始在卧马原，展开惨烈的厮杀。 夕阳将下，天边白云，被映射得如血，如火。 金雕在卧马原上空盘旋，不时唳叫，仿佛哀悼下方族人的逝去。 几处喊杀冲天的战场，互不干涉，却彼此牵连。哪方先是奠定胜机，分出余力，便可立时改变整个局势。 血腥和残酷，对任何寒人都是类似，即便大部分为部落精锐，也在持续机械的攻防中，疲累麻木。 联军未援，直接开辟另一战场对决，导致云部先锋唯有独自厮杀，再是悍勇，也濒临透支极限，但因为对孟公的信念，来援的希望，这才苦苦支撑。 而这时间长短，更多都是一种运气，一种无能为力的赌博…… 有时候，想去依赖他人，但当咬牙坚持到最后，却是发现，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恐怕谁也未料到，最先分出胜负的，却也便是他们----这群最早开启大战，拼杀最为惨烈，消耗最为巨大的云部与山部。 恍若漫长无尽的持久杀伐，使得接近油尽灯枯的双方，可说拼到最后一滴鲜血。 最外围的云部兵卒，依靠更加顽强的斗志，歼灭了围困的敌人。然而再看，原本彼此交错，深深钉在敌方内部的云部将士，已是同敌人一起，全部化为尸骨…… 血流漂杵，残肢处处。 198.八十、路遇 上篇 “起来！列队！” 最后一位幸存的大将，艰难的站起，嘶哑的对着传令兵喊道。 云部骑兵，百战精锐，如此惨烈惊心的胜利后，也不过生还一千余人。他们深知战场残酷，也懂得刀下无情，如今孟公正处于交战中心，还不是他们停下来，舔舐伤口的时候。 “我云无敌！” 摇摇欲坠的寒人兵卒，站在无数同伴尸骨之前，嘶哑吼叫。 凭借无穷的战斗信念，所有残兵重新集结。还能行动的云部士兵，都是咬着牙，爬上了寒马，最终凑齐了七百左右，还有战力的兵卒。 “冲----杀----” 大将紧紧握着金云战旗，带着身后部下，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向着孟公所在战场冲击。 外围的秦部敌人，发现这波残军，立刻分出队伍，拍马相向。 都已是疲惫麻木的残兵，双方没有再花费力气呼喊，如同沉默的老狼，互相露出血迹斑斑的尖牙，向着对方扑去…… 孟喘着粗气，遥望这个方向，双目闪过一丝哀伤。 那云旗之下，渐渐沉寂的声音，代表什么，再是清楚不过。 他大马金刀的坐着，粗声喘气，虽是寒人战神，毕竟已是接近迟暮，再是勇武，也无法支撑如此之久。 联军的海眼大阵，已被舍生忘死的秦部兵卒，用大量兵卒的生命填平，没有速度的骑兵，便只有陷入混乱的厮杀。 然而，在这一片激斗纷乱的血场，唯有最为危险的孟公所在，反倒成了一处，最为安静的战圈。 动与静，喊杀与无声，外围马阵与圈中空旷…… 对比之下，那样的诡异，那样的醒目。 是因为，那个红发人族----萧羽，令万军惊叹的存在！ 他的衣衫已破，看似脏乱，但有他从容自在，纵横无双的气度衬托，仿佛狂流中的铁树，炽烈中的寒冰，那样的独特，那样的难以忽视。 所有敌对的秦部寒人，面对他的姿态，都会不由自主，自心底散发出一种暴虐，一种格格不入的别扭。若是远观还算罢了，但作为敌方，必然要不断冲击接近，释放杀意气势，这让那些悍勇无畏的寒人兵将，深感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 他们见过许多人族，从未有一个人，是如同他这般，看似冷漠超脱，却是杀气凝实；一见清冷若仙，再见寻常如凡……完全无从揣度。 每个将敌意针对萧羽的寒人，都会渐渐生出难受，越是积累，越是痛苦。 原本，沙场无情，敌人不过仅仅是冰冷的数字，行走的目标。 然而，对上萧羽，冰冷难继，蔑视难成----根本无人可以将之虚化。在他身后，似乎一种超脱所有等级的存在，散发着无以言表的气息…… 但萧羽在前，孟在后。 无论如何，敌我誓不两立，战场上的寒人，不可能轻易放过敌人。 别扭？杀！ 焦躁？杀！ 难受？杀！ 痛苦？杀！ 杀！杀！杀！ 秦部寒人，激发出忘我的狂暴，以疯狂战胜本能的畏怯，不断的冲上来，没有任何防御，便是用士兵的血肉，冲击那尊，守护着一代战神的钢铁之躯。 一个人族，再是强悍，又能坚持多久？ 蛇部骑兵，在接连损失大半兵卒之后，仍是顽强作战，竭力抵抗雕部的反复冲击。 “全矛抛射！” 横眉立目的别，挥舞长刀，劈开面前的敌人，指向前方，用力高呼。 听到他的号令，雕部前军忽然分开，所有临近的将士，皆是对着他所指方向，用力掷出了短矛。 顷刻间，密集如雨下的短矛，势如破竹，很快将前面敌军所在，刺成了铁枝荆棘丛林。 “冲杀----” 出现空缺的第一时间，别便高声吼叫，踏着死不瞑目的敌方尸体，疯狂驱马冲向对面。 “呜噜噜----” 雕部将士立刻随行，忠心护持，如同尖刀，冲入了蛇部后军防线。 这一穿刺，终于完成了对蛇部大军的整体隔断，如同雕部将士最喜爱的战术一般，分割对方，迅速绞杀，消灭势弱局部。 战略达成，蛇部大军终于无力回天，没有多久，便彻底分裂成无数孤军，被斗志高昂的雕部骑兵，团团淹没…… “杀----杀----杀----” 雕部寒人狂吼着，带着即将胜利的喜色，策马狂奔。 冲锋的号角不断响起，别带着士气大振的部下，在密集的敌人中穿进穿出。身边武器破空声，利箭呼啸声，兵刃入体声……声声入耳，此起彼伏。与寒人互相的吼叫声等交杂一起，显得无比混乱喧嚣。 蛇部被切割围堵，仿佛落于陷阱的野兽，一边垂死反击，一边露出绝望嘶吼。 战场胜负之分，从来不是文雅游戏，越是后来，越是残酷血腥，胜利者之于失败者，又要发泄战中的仇恨，又要摆脱紧张与惊恐，绝不容情的收尾，若不制止，便是彻地的屠杀。 蛇部，完了。 夕阳如血，云霞难遮。 “呜----” 号角声突起，卧马原的边缘，忽然冲来新的大军。 几方势力不约而同，齐齐大震。 任何寒人都不会认为，此刻的哪方残军，还可以与阵容齐整，生龙活虎的新军较量。 听到远方的号角，萧羽站定，立在孟的身前，渊渟岳峙。 甩甩银沙剑上崭新的血滴，他眼神巡视，四周再次扯开空旷，唯留静默。 敌兵下意识中，后退半步----愿意向他冲击者，已是所剩无几。 战圈之内，堆积新增的尸骨，依然留有死前不甘，不愿，不信的神色…… 谁也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他这样，坚韧如山，永远不知疲累的怪物存在！ “呜----” 如今远方号角之声传来，紧随之后的蹄声，那般汹涌如轰雷，周围寒人皆是惊骇，手下攻击，不免瞬间停顿。 大地隐约的颤动中，萧羽忽然举起一旁孤零零的云旗，放到起身的孟手中，说道：“你们赢了。” 孟先是一怔，转而发现，那边奔腾而来的大军，果然竖起了同样的旗帜。 “我云无敌！” 代替早已身死的掌旗人，孟双手举起大旗，向天嘶声大吼。 两行热泪流下面颊，滴落血红草地。 来者，正是最后方才赶到的部落，依照孟留下命令，整合成殿后的大军，姗姗来迟，支援孟公…… 场中大战，进入尾声。 面对新的援军，伤亡过巨的秦部兵卒，再也无力抵挡。 狂风渐渐沉寂，便如战场的喧嚣。 黄昏的太阳，悬挂树梢。 死亡的生灵，堆积如山，浓烈的血腥味道，似乎久久留存…… 第二日。 “你们要走吗？” 孟的双目布满红丝，显然昨夜休息不足。 萧羽搀扶着岳小昌，狼军星则是在后面沉默。 “一切都如孟公所料。”萧羽微微一笑，“当头最为积极的追兵，部落主力均被摧毁；而王尊私下，早已同意和解，悄然带着大军撤离；后面拖沓的其他追兵，也是得讯后立刻回退……我们几个小卒，当下正是时候离开。” 孟望着三人，久久的沉默后，叹声说道：“祝你们好运……这里，毕竟不是你们的故乡。” 岳小昌欲言又止，抓着萧羽的手臂，低下了头。 几人没有多少东西收拾，收下孟的谢礼之后，也不再多言，骑上赠予的寒马，绝尘而去。 苍莽山便在不远，他们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匀速奔行。 “没想到，我们真的能活着回来。”岳小昌抬手，遮挡阳光，身上伤口还未痊愈，有些无力的说道。 “你小子真是命大，若不是萧羽，恐怕早被丢到草原……”狼军星一直皱眉，似有心事，此刻终于展颜笑道。 “我这命，还真未想过会这样硬！”岳小昌嘿嘿一笑，扭头对着萧羽说道，“你真的从头至尾，亲身参与了寒人的骑兵大战？” 萧羽点头，笑容平静。 “真是不可思议！”岳小昌啧啧说道，“你该是知道我的身世……以我所知，寒人骑兵，真的冠绝天下，寻常音修，根本不敢轻侮……” “二弟他，还能算是寻常？”狼军星拍拍寒马，“有人生为人杰，不可理喻……寒人大军，凶狠狂暴，一般人族，哪有落足之地？别说我等低阶音修，寻常高阶，也不愿在北寒域，惹上他们这般麻烦……” “师兄果然透彻！不愧是当年北疆出身之人。”岳小昌点头说道，随意说了一句，“似乎回到熟悉沙场，连声音都比往日洪亮清透许多……” 狼军星猛然一颤，表情不变，眼神却透露出一丝激动。 那套二弟没有透露名字的功法，果然不凡！ 这才短短时日，就能被发觉变化----即便岳小昌是音修弟子，对此敏锐，也属奇事…… “咦？”萧羽看着前方，发出惊疑。 “什么事？”身旁两人都知他目力极强，连忙问道。 “一个……死亡的寒人……” 岳小昌松口气说道：“死人嘛，这在北寒域，不要太常见……” 狼军星也是说道：“说得是，寒人野性十足，风气彪悍，一言不合便是打杀，没什么奇怪。” 萧羽默然，轻轻皱起眉头。 199.八十、路遇 下篇 几人到了近处，果然见到一具尸体，横死草丛之中。 “嗯？”狼军星也发觉些古怪，“看这装饰纹身，似乎是乌部族人……” “他是当日奴隶监工之一。”萧羽淡淡说道。 两人一怔，连忙细看，确实依稀有些印象。 岳小昌赞道：“真真厉害，你不过进去奴隶营数日，便能记得如此清晰！” “这不是重点。”狼军星脸色阴沉，“恐怕，当日脱逃的义士们，有些麻烦……” 他下马，仔细查看踪迹，按照尸骨体征，该是不久之前死去。 “相助之恩，不可不报，走，赶去那边看看。” 萧羽和岳小昌人都没有异议，跟着狼军星，快马加鞭，向着前方而去。 大约盏茶时间后，他们再次看到尸骨，这次，是人族的尸体。辨别样貌，果然是奴隶营脱逃之人。 几人马不停蹄，顺着踪迹继续，一路之上，不断发现丧生者，有人族，也有寒人。 “咦？”探查某个人族尸骨时，岳小昌忽然叫了一声，“这人，似乎是猎宝人？” 狼军星在后，随意说道：“北寒域地广人稀，却有很多音修遗宝，于寒人无用，却促使许多猎宝人不顾风险，在此流连……” “为何，他们会与寒人一路？”岳小昌忍不住问道。 “路过吧……不，不对！”狼军星被提醒，也是警觉，仔细查找痕迹，翻查尸体，“确实，他们是在帮忙寒人，追杀人族？！” 萧羽眼尖，忽然盯着猎宝人尸身，那被狼军星翻露出来的皮肤：“音纹？” “这是音纹？”狼军星一怔，“用来模拟音修的邪法？” 作为音修正道，凡间也有些人，对于此法嗤之以鼻，称为“邪门外道”。 萧羽肯定点头：“我在论法大会，曾亲眼所见，事后，也做过了解。” “有什么奇怪？”刚刚有些出人意料的岳小昌，这下反倒又有些迷惑，“北寒域对于人族，不啻虎狼之地，有些技艺防身，也不过分……” 狼军星狰狞一笑：“以人族法，对人族用，该杀！” 萧羽轻声说道：“那么，为何猎宝人，会现身寒人身侧？真的是个例？” 几人沉默不语，重新上马追去。 这一次，他们更是提速，“嘚嘚嘚”的马蹄声，急促而紧张。 “瞧，那边正在交战！” 当他们看到远处人群时，连岳小昌也是知道情况危急，因为寒人特有的喊杀声，在平静草原，传播很远。 “大哥，你和小昌压阵！” 留下交代，萧羽义不容辞的当先冲出，他重重抽打座下寒马，在坐骑痛吼声中，疾驰而去。 狼军星收住马缰，护在了岳小昌身边，两人都是神色凝重，却非是担心萧羽。 寒人大军之中，都能纵横闯荡的人物，如此小小队伍，不在话下。 对面激斗的双方，人数不多，虽骑寒马，但并非部落骑兵的战法，除了寒人追兵，稍有阵型配合，对面人族更多是类似江湖结阵，各自为战。 随着萧羽孤身独骑的接近，两方人都注意到他的出现，却并无多少在意。 一个人族而已，有什么关系？ 在外面围绕战圈奔驰的寒人，其中某个，一边吼叫，一边冲了出来。 萧羽毫不减速，无言奔驰，迅速接近。 那个寒人面目狰狞，一脸狂笑，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长刀高举，便要用力劈下。 “唰！” 萧羽银沙剑出，剑光炫目后，又是收回，神态动作，仿佛并无变化。 两人交错而过，那个寒人魁梧身躯，这才“噗通”跌落马下。 经过寒人战阵历练，萧羽对于寒人种族，身躯弱点，不说了如指掌，也算熟悉之极，剑法干脆利落，更胜往昔。 “好！”后面的岳小昌忍不住赞叹，“怪不得，能在寒人战阵，纵横无惧！” 狼军星微微一笑。曾在远方，眺望二弟英武身姿的他，早已折服。 “什么人？！” 那边寒人见到此景，原本不屑一顾的表情，一扫而空。有骑兵立刻弯弓，向着萧羽急速射来一箭。 萧羽眼睛眨也不眨，稍微偏头，便将长箭躲过。 与寒人军阵，箭雨刷命相比，除非神箭无虚，不然实在不够萧羽瞧的。 “吼----” 寒人不会轻易惊退，遇到强敌，自有斗志昂扬，随着吼声，又有数箭当空射来。 面对互相配合，封锁躲避空隙的多个箭矢，萧羽忽然松开马缰，轻松绕到马腹之下，再度转上马背时，便是躲过呼啸而去的攻击。 看到这般马术，寒人更是惊讶，这已是不输于部落之中，精锐战兵水平。 这一耽搁，萧羽坐骑，将要奔到面前。 “你这人奴，如此嚣张，不知死活吗？” 寒人中，当先一个巨汉猛然大喝，端着长矛刺来。 “知……”萧羽口中迸出一字，配合剑光闪烁，如雷电轰鸣，“如何？” “当----” 那巨汉长矛巨震，登时偏离开去，双方错身，他胸口一痛，眼前变黑，也是步了同伴后尘。 “小心！” 对面人族队伍，有人惊呼。 萧羽无需回身，恍若背后长眼，一剑斜砍，立刻将偷袭的长箭劈断。 对面寒人都是惊呆，如此距离，他也能反应，难道是预先发觉，有了防备？ 萧羽转而看向那个偷袭者，忽然冷冷问道：“你们，是猎宝人？” 隐藏寒人背后，黑布蒙面，不愿露出行藏的几人，似乎皆是一震。 其中一人，低沉的说道：“多事，便要付出代价！” “杀----” 当先的寒人骑兵，突然举起长刀，狠狠劈了过来，左右登时有同伴上前，形成合围之势。 “喝哈----” 萧羽忽然张口大喝，超出常人的巨大音量，声震四野，直上云霄。 周围的寒人，显然没有料到，被齐齐吓了一跳，步调略缓，露出破绽。 就是这一刹那，萧羽猛夹马腹，先行冲入敌方阵中，剑光闪烁，打头的寒人便是惨叫一声，重伤的身躯坐不稳当，转眼被冲击力撞翻马下。 与此同时，旁边的寒人皆是同声惨叫，发出濒死的最后呼喊，被环顾一圈的剑光，生生退散。 萧羽再次催马，却是奔向了那些鬼祟的猎宝人，只是一个冲击，便将那几人杀得狼狈四散。 “呀----” 被萧羽牢牢盯上的方才射手，逼不得已，与萧羽硬架一招，却被他长身一剑，刺开了喉咙，坠身落马。 “嗖----” 一支长矛，自后方破空刺来，萧羽从容侧身，一把握住，力量涌出，纹丝不动，后面寒人连连大吼，都是无法拽回。 “哈----” 高声喝后，萧羽猛然使力，竟将那寒人魁梧身躯，生生拉了过来，当作肉盾，扔向了侧旁袭来的刀光。 惨叫声中，他抖手又将夺来的长矛，抛去前面，挡下了砍来的一刀。 座下寒马咆哮，铁蹄踏地，转眼便是冲出了几人包围。 “呜噜噜----” 同伴的伤亡，令所有寒人惊疑之余，更添暴怒。他们不顾身后人族，纷纷转向，扑往这个不知来历的凶悍敌人。 “嗖嗖嗖----” 萧羽看到人多，怡然不惧，忽然拿出孟赠送的好弓，射出连珠长箭，破空声中，围捕的敌方，又是接连落马。 敌方因为人数密集，无法躲避，但同样攻击变强，多出变化，反击的箭矢也是接连不断。 萧羽耳听八方，从容躲避或挡下暗箭，当然即便遗漏，刺在身上，也无需在意。 之后，看到已经将敌方，调离人族所在，萧羽忽然又是转身，迎面冲向敌军。 剑光如网，接近他左近的寒人，不断被罩住，继而遭遇鬼魅般穿刺，丧命当场。 左首一人，刚刚狂喊中，刀砍过来，便被萧羽厉声一喝，削断了持刀手臂。随着萧羽转手挽出剑花，血崩如注，惨叫跌飞。 右侧另一寒人趁机递出长矛，却被萧羽抖手一剑，抢先劈中脖颈，气绝而落。 两人落马，前方再有双人齐声刀光奔至，萧羽忽然夹紧双腿，身躯扭成斜角，一边躲过对方攻击，一边横架剑刃，借着双方对冲之力，轻而易举，切开一人腰腹。惨叫声中，另一人刚要换招，萧羽在马腹绕圈，自下而上的剑光，洞穿他的下颚。 有寒人落马，并未即刻丧命，咬牙忍着剧痛，拿出弓箭，对着萧羽背后射来。 萧羽不闪不避，忽然回手抓住，翻腕一掷，长箭以毫不逊于之前速度，疾奔而回，刺入那人胸腹。惨叫声中，那寒人被箭力撞翻，挣扎几下，再爬不起。 但便是这一耽误，前方有几个寒人，同时架起长矛，封堵他的上下左右，凶狠的刺来。萧羽单手一撑，忽然自马背上跃起，足尖在矛头一踏，腾空越过敌方头顶。 空中之时，萧羽头上脚下，又是几招剑光闪过，稳稳落在侧旁空地。 在他背后，那几个持矛的寒人，血光冲天而起，扑落马下。 看到萧羽离开寒马，落到地上，后面的寒人来不及对同伴身亡愤怒，齐齐高吼，抓紧时机，拨马而转，对萧羽围杀而来。 萧羽飘然后撤两步，猛然拉弓上箭，镇定而疾速的射出箭矢。 随着呼啸箭音，一个接一个寒人骑兵落马，直到临近萧羽面前，还被他跃起空中，近距离射中一人面孔。 近战接敌，萧羽换弓为剑，不再停留原地，脚下步伐错动，神出鬼没的身法，令敌方根本无法拿捏准确。 寒人的怒喝悲鸣，凄惨高喊，自萧羽插入战局以后，便从未停歇。一次次轰然落地的响动，便代表着又一个敌人的失败。 看着那红发如火，在风中腾跃，如此美妙优雅，又是如此惊心骇人，寒人兵卒开始冒出异样想法。 若是持续，也许他们今日，便将全部丧命于此…… 200.八十一、幕后 上篇 ****【古今插言】*********** 二百篇纪念！ 易某在纵横，第一次连载二百篇，特此留念！ 上架接近两月，订阅惨淡状况持续。可惜本人不是烟民，用不了那句经典：“不够烟钱”…… 只能继续自我安慰，毕竟已是五十万字，喜欢养肥的读者，或许之后会增多……但想了想，还是呵呵…… 不多写了，都是自说自话，没什么意思。 老词重复一下：本书签约在纵横，在别处阅读的书友，若是喜欢本书，希望能到网，捧场支持一下！ 易某在此拜上！ ps：单独联系作者方式： 1、书友群号：544478950 2、：易古今吧(作者易古今) 3、新浪微博：作者易古今 4、微信号：zzygj2016（有微信群） *************************** 战了片刻，萧羽忽然改变路线，不再游走，反而面无惧色的迎向敌方队伍。 已因战意熊熊，不觉惊骇，反觉惊喜的寒人骑兵，咆哮着挥刀相向。 萧羽离了马匹，更是鬼魅，加速向前，手中银沙化作剑影，倏忽难见，再是清晰，已是插入面前寒人下腹。未等敌方鲜血爆出，他又是腾身，到了另一侧的骑兵之上，借着敌方力道，洞穿了他的咽喉…… 又是一番对冲，等寒人骑兵与萧羽交错而过，剩余兵卒，已是损失过半。 然而热血冲头的寒人，仍是拨马再回，重新冲锋过来。 冷漠瞧着对面的萧羽，收起银沙剑，平稳的换上弓箭，又是一阵连珠箭出。对面也是同时射出长箭。 “嗖嗖嗖……” 箭矢破空，只见寒人不断坠地，却不见左右挪动的萧羽，有何损害。 轰隆马蹄声近，暴虐寒马，向着静立的萧羽猛然踏来。 身躯一弓，萧羽已是消失在马腹之下，灵活的动作，让他对凶狠的踢踏完全无视，剑光掠过，数匹寒马下腹，立刻遭受重创。 惨嘶之下，寒马不顾背上骑士操控，疯狂乱撞，很快与身旁的寒人们冲突起来。 萧羽在混乱之中，冷静游走，不断收割敌方性命，近处用剑，远处弯弓，嘈杂尘烟之后，大批敌人纷纷中招落马。 等待此番混乱结束，寒人们彼此一望，陡然惊觉，竟是残留不足十人！ 这让他们怒气更盛，但也萌生了些许退避的念头。 就在此时，旁边忽然飞来一黝黑之物，落到了萧羽头顶，轰然爆开。 黑烟滚滚，将他方圆数尺之地，全部笼罩。 安抚坐骑不安，不断后退的寒人们瞧去，正是那几个蒙面的鬼祟人族，躲在旁边出手。 “哼！”寒人们却无喜意，反而露出鄙夷之态。 对于强敌，他们虽恨，但自有尊重，不会愿意因为其他手段，对这样的敬意亵渎。 “果然是猎宝人啊……” 黑烟尚未散去，萧羽却慢慢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除了衣物破损，并无其他伤害。 “什么？！” 那几人明显露出惊讶，只见一人脱口而出：“是萧羽……” 虽然那人连忙住口，但萧羽耳力何等强悍，眼神一动，瞬息加速，转眼间扑到了那人身前。 后面寒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砰砰砰----” 这几个人族哪里有寒人一般凶悍，只是照面，便被萧羽纷纷击昏，扔到了一旁空处。 “杀----” 此时，剩余的几个寒人，这才狂叫出声，重新冲了上来。 萧羽转身，看着他们临近，表情冷静。 便在奔驰而来的骑兵，即将冲撞之时，萧羽忽然收起银沙，脚尖连挑，将地上寒人遗落的两只长矛，踢到手中接住，转而蹲下，双手猛然后插，使得两只长矛斜着倒插入土，矛尖直指前方。 看到此景，寒人骑兵面色大变，但速度太快，又是近在咫尺，根本无法躲避。 “嘭嘭----” 最前的两匹寒马剧烈撞在矛上，立时痛吼一声，翻蹄跌倒在地，后面骑兵避之不及，也是接连绊足，人仰马翻。 萧羽在矛被巨大冲力，导致崩裂的前一刻，已是松手，蹲着的双腿用力一踏，飞跃半空，银沙剑于空中画出一道长虹，横贯所有敌人脖颈…… 看到此处战事平息，狼军星和岳小昌才是打马赶了过来。 萧羽寻到自己坐骑，走向目瞪口呆的人族队伍。 “敢问少侠，你可便是近日，寒人口中流传的红发杀神？” 这时，一个苍白面容的中年人，忽然走了出来。 萧羽听到他有些颤声的问道，微笑点了点头。这个名号，他后来也有耳闻，虽说付诸一笑，若是提及，也能安然接受。 看到他应答，周围一片哗然。 盛名之下无虚士。 若非他们亲眼所见，这个在葬修原上，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便可以击败一支凶猛寒人骑兵的青年，即便是人族中仙家修士，也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连目，又见面了！”狼军星笑着过来。 “小狼！”那个中年人也是开颜笑出，过来与他拥抱，“听闻你们被寒人王追杀，还在担心，看来都是多余----果然命硬啊……” “不是我命硬，”狼军星示意那个俊逸身影，轻声说道，“是我这个杀神二弟，太过惊喜……” 人群聚在一起，都有些轻松之态，甚至有些奴隶，看着萧羽，发出崇拜般的欢呼。 寒人的凶悍残忍，对于边疆人族而言，印象太过根深蒂固，而能够如切瓜砍菜般，将之痛快击败的萧羽，自然也是景仰无双的对象。 有他保护，回乡之路必然无碍！ “你们这个方向，是要去中玄域？”萧羽带着岳小昌，与他们问道。 那些人族恭敬回答：“也有零星去东川域的同伴，但之前便分开，当下留在队中，都是中玄域的子民……” 岳小昌听后，也是一叹，说道：“苍莽山隔断三域，东川域位置偏僻，边防却重，极少有人族被掳，还是中玄域，虽有龙源皇朝一统，却边疆难稳，战乱频频，流离失所者众多……” “仙长所言极是……”众位人族感慨身世，均是喟叹。 与众人寒暄几句，萧羽带着狼军星，将那些被打昏的猎宝人捆了起来，扔到马上，一群人开始向着南方继续前行。 “你想审问他们？”得了空隙，狼军星凑到他的身前，轻声问道。 “我有些困惑，确实需要他们交代。”萧羽点头。 “那交给我吧。”狼军星狰狞一笑，“这些为虎作伥的家伙，绝对会乖乖供出所有情报。” 于是，当那几个猎宝人醒来，面对的便是狼军星，习自军中的冷酷审供之法。 “奇怪……” 事后，狼军星对萧羽说道：“我知道他们隐瞒了些隐秘，但应该事关重要，很难自他们口中撬出。” “有劳大哥，这些便足够，我由此明白了许多……”萧羽皱眉，说道，“比如，他们知道我的存在，竟是因为我也曾得赐‘仙种帖’----所有优秀音修弟子，都被猎宝人刻意收录，点评事迹，分析优劣……” 狼军星点头，说道：“他们只是承认，这是为了寻宝、贩宝、攀附关系所预留。” “也许这是真的，但我更看重，是他们言语背后……”萧羽慢慢说道，“猎宝人，不知何时，竟已是形成了组织，如此完善成熟。” “这很奇怪？”狼军星不解问道，“人有人道，鬼有鬼路。独行难觅，群居易拓。若想壮大，总该抱团。” “大哥说的对，”萧羽点头，“我非是不知，任何群体，都会有类似的组织者存在。我所在意，乃是这个组织，为何如此隐秘，竟然几乎无人知晓内幕？” “嗯……”狼军星这才恍然，思索说道，“确实如此，猎宝人出现人前，向来仿佛松散一块，很少冒出帮派、山门之类标志……我们习以为常，竟未察觉，早有背后勾连之事。” “我最初，也不过是由于某个缘由，对这个团体上心……”萧羽淡淡说道，望了岳小昌一眼。 这个小子，正在队伍之内，与一个粗壮但长相秀气的女子，聊得兴致正浓，丝毫看不出伤势影响。 “真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对这样的类型动心。”狼军星顺着望去，轻轻一笑。 萧羽也是微笑，说道：“他救过孟之后，似乎心头舒畅许多，又恢复本性了吧？” “不，你错了。”狼军星忽然有些严肃，看着萧羽说道，“你离开外门，便是我在带他。旁观者清，也许你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地位，以及对他的影响。” 萧羽收起笑容，静静倾听。 “他没有多少潜力，音质悟性，难说多好……而且他的性子，也使他错过了雕琢之期。”狼军星缓缓说道，“也许孟的事件，让他真正慷慨赴义了一回，又是经过伤重弥留----这样的遭遇，精神磨砺，会令很多人彻悟，看开平日难查的症结……” 狼军星轻轻一叹：“我想，此次回山，他定然会向外门求辞，回到乡土，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俗大豪。” 萧羽不由再向岳小昌的背影望去，轻轻说道：“……不求如愿，但求心安……也许，这便是他最好的出路。” 似乎觉察两人目光，岳小昌回身望来，坦荡一笑，如此平凡，如此安详…… 沉默半晌之后，狼军星思绪回转，沉吟说道：“仔细想来，猎宝人，看似平常，实则确有特别之处。” 萧羽看他，示意继续。 “我入修行路前，多在凡俗，那时可接触奇异之士，更多不是音修，而是这些猎宝人……” “他们身居仙凡之间，既有凡俗的市侩，贪婪，品性，也具备修行者的手段，力量----即便这些在真正音修眼中，不屑一顾，甚至更为厌弃。” “对于凡俗各方势力而言……除了音修门派外门生员，他们便是最好的武力雇佣对象……因为他们是无视法理，无视道义，无视宗门，无视国家----甚至无视种族的真正逐利之辈……” 萧羽听他说完，缓缓说道：“大哥，我有想法，东川域的民乱，幕后之人，虽是寒人，但寒人背后，也许便是猎宝人……” “这？！”狼军星一怔，瞪圆了眼睛。 201.八十一、幕后 下篇 “这仅为我的猜测。”萧羽摊手，平和说道，“是基于在孟身边时，偶然听闻的蛛丝马迹，以及方才你所审讯的结果。” “为什么？他们又哪里具备此等能力？”狼军星沉声说道，“想要如此兴风作浪，可不是简单的野望……” “缘由不知。”萧羽摇头说道，“但他们处心积虑，一边藏匿自己的存在，一边详细记录修行界点滴情报，如今还与寒人牵扯不清……” “嗯，他们称在与寒人交易，方才陪伴左右，也是虚言？” “北寒域于寒人，乃是私家牧场。大多未得开蒙之士，皆视本族为尊上，异族为牲畜。”萧羽沉声而谈，“即便如今百部联盟，一统而正，教化百族，提升学识。但这非是百年之功，必要代代传承，属于千秋之业。” “在如此情境，猎宝人能得兵卒忍耐，跟随左右，很难想象，仅仅交易之利……” 萧羽眯起双目，淡淡说道：“而且，若仅为交易，虽为人族不耻，也不至于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甚至看破行藏，还要杀人灭口。” 狼军星思虑片刻，摇头说道：“虽如此说，但多属猜测，至多仅能说他们图谋不轨。我虽对这等小人极为痛恨，却很难因此而故意偏颇……” “哈哈……”萧羽忽然一笑，拍拍狼军星胸口，“大哥为人耿直，实在令为弟钦佩。确实，我所提及，不过一家之言，还需佐证。” 狼军星也是笑笑，说道：“放心，我非迂腐，日后定然防备，也会留意这群败类举动。” “此事隐秘，不好深陷。”萧羽又是凝重，看向前面队伍，轻声说道，“但当下一事，可是必须深思的。” “二弟是说……” 萧羽一字一句说道：“中玄域，恐怕近日，便将迎来寒人大军入侵……” 狼军星闻言，大惊失色：“何以见得？难道二弟在孟身边，看到了军令行动？” “如此军机大事，我一个异族之人，孟再是亲切，也不会如此松懈。”萧羽摇头，说道，“然而，寒人高傲，孟公身为寒人战神，更是如此。他有遮掩，但也未谨慎到百无一漏地步。” 狼军星追问道：“那你的判断是？” “北寒域百部联盟，本是强盛之路，奈何出现孟公事件，联盟动荡，出现分裂征兆……而之后事情，咱们恰逢其会，算是亲历。”萧羽看狼军星神色不解，叹气说道，“我想，便是因为咱们的营救，导致孟公布局，不但寻到时机施展，更是大大提前……” “你是说，咱们让孟回归，算是纵虎归山？”狼军星眼中，立刻露出后悔之意。 “其实，有没有我等参与，结局早已注定。”萧羽摇头，劝慰说道，“孟公当年一举奠定联盟根基，乃是何等雄才伟略！而他不但深知北寒局势，更同时密谋掌握它族状况，因为天生的伟人野心，必然会萌生天下争霸执念。应该是百年之前，他便开始布局，如今一一收获，不过是顺势而为……” 狼军星消化了一番，艰难说道：“看他与寒人王的对立，多年的分裂抗争，难道真因为此回，再度和好？会有如此容易？” “当然不易。”萧羽双目神光，炯炯而亮，轻轻说道，“若我所见所听，不是虚假，他与寒人王尊，其实之前，便该有所暗议。甚至大胆猜测，也许被乌部所擒，便是双方阴谋之一……” “怎么可能？！”狼军星忽然打个寒颤。 “这倒无关大局，如今结果已成，追究无益。”萧羽淡淡转回，说道，“不论之前他们协议如何，百部联盟遭遇重创，这是事实。寒人凶悍，更难以虚言蒙蔽，相信双方对立之争，影响深广，即便以孟公声威，也无法弥补……” 狼军星点头应和：“确实如此，寒人喜凶斗，好直接，仇便是仇，恩便是恩。对立容易，和解极难。” “不错，孟公早有所料，因此多年之前，便布局它域……” “你是说……”狼军星忽然拍手，“东川域的民乱。” “这乃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萧羽摇头，“他的根本目标，还是中玄域。” “暗渡陈仓之计？”狼军星有些羞赧，“我不如二弟，真是才疏学浅。” “不过是某偏僻兵书所言，无需在意。”萧羽笑笑，继续说道，“本来寒人与其他各族，体征性格不同，难以潜伏暗兵，幕后谋划。但若是行走四方，毫不起眼的猎宝人，参与勾连，那便大大不同……” “但猎宝人，真会如此大逆不道？”狼军星依然不可思议。 “没有足够情报，无法确定猜测。”萧羽叹气说道，“不过，若真如此，双方也定然不过利益交换，根本不能诚心诚意。从东川域的乱局，最后竟被查出寒人指示，摒除了猎宝人嫌疑，便可见一斑。” “猎宝人，实在太过寻常，也太过安稳，真的很难怀疑……”狼军星依然皱眉。 萧羽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有些疑点，仍是不解。真相是否真如我所言，还需日后参见。” 狼军星沉默一段，抬头说道：“我有些了解你的意思，你是在说，为了避免寒人重新退化之前内乱纷争，孟在外部，竖立了一个新的目标，一个转移注意的敌人？” “对，外战解决内耗，无数名家所用之法……”萧羽肯定说道，“若说原本是孟公暗棋，如今却越来越有关注重视迹象。以我所得判断，如不出所料，一月之内，定见分晓。” 三日之后，众人到达苍莽山的南端，对面，便是中玄域。 “二弟，你之前所言，我仔细思考。”狼军星拉过萧羽，指着远处朦胧可见的边防要塞，“我多年抗争寒人，天生，便无法割弃保卫族人的信念。而孟这个大敌，毕竟是自我等手中，重新上位，我的良心，不允许我便这样轻松离去……” 萧羽默默看着他，似乎早便知道他的决议：“所以，大哥是想，跟着这群归乡之人，同去中玄域，重新参军抗寒？” 狼军星默默点头。 听着他因为音质改善，而愈加洪亮沉稳的语音，看着他眼神中，不断燃烧的斗志，萧羽也只有蓦然一叹，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抗寒非是一腔热血，便可冲动贸然，这点大哥想必早知，定是深思熟虑，才做出决定。” “二弟，你的意思……” “大哥即在，我又何能置身事外？” 狼军星刚露出狂喜，便见萧羽又是伸出手指，示意说道：“不过，我有几点，还需大哥明了。” “第一，其中困难阻力，可想而知，毕竟中玄域非我等故土，异乡援助，定有猜忌。恐怕大哥一去，只有自底层兵卒，慢慢做起，危险艰难，自不必言。” 狼军星洒然一笑，点头认可。 “第二，本次寒人布局，幕后暗流，犹有迷雾，若真有猎宝人这等，内外勾连，恐怕你我背后，都会牵连。” “我为孤儿，自幼军营为家，此事无妨。倒是二弟你……” 萧羽摆手，打断狼军星，继续说道：“此事我不会借口，以往未与大哥阐明，还需见谅。但我的家族，虽深在东川小国，仍需事先招呼，防备万一。因此短日之内，无法赶来与大哥同行。” “自然在理。”狼军星点头。 “第三，大哥你身负奇法，但修为不深，难如我这般自保，恐怕到时，仍需音修技艺，展露出身……” 狼军星有些不解，望着萧羽。 萧羽仔细解答说道：“东川域自古有音修卫边，历练杀伐，自然无碍。然而我曾询问，中玄域虽一统，却因为修行士孤傲，仙门不显，反而音修之间，彼此猜忌，斗争更甚。对于外域修行势力，是否更有抵触，也未可知……” 狼军星听罢，嘿嘿一笑。 如今修体提升，不知是何种缘故，他铸就音体时，也未去除的丑陋伤疤，仍是不见好转。如今笑颜，依旧狰狞。 萧羽听他笑声，知他果决，也是无奈。 “还有第四，”萧羽见狼军星笑容开始有些苦涩，不由先是哈哈笑起，“我若归来，视时而定，也许暗中相助，也许公开身份。但我必将带来忠心卫士，成为大哥坚强后盾。” “好！”狼军星与他握拳，“我便等着二弟，齐战沙场！” 送别狼军星，萧羽带着有些依依不舍的岳小昌，回归东川域。 岳小昌虽未得知两人心意，但也有一些察觉，深知自己如今，恐怕成为两人拖累，有些黯然之后，坚定的与萧羽道别，自行回去漠北外门。 萧羽没有规劝，但讲解了一番对东川民乱的猜测，虽未涉及那些惊世骇俗的构想，也足够岳小昌交差，获得此番高级任务的丰厚回报。 等岳小昌离去，萧羽孤身一人，未等寻得萧黑等同伴，便又是唤出仙女姐姐，进入新的印阵世界。 这段日子，他有阵法隔绝，一有空闲，便去消磨印阵。 末世体验，总有相似。 虽是独自一人，但世界反应，也比多人同进时削弱许多，加上他的修为战技，经验阅历，日渐深厚，破阵速度，不降反升。如今，已是破开八十印阵。 萧羽深吸口气，再度跨入阵法之内。 仙女姐姐长发飘飘，圣洁幻梦，当萧羽消失后，忽然遥望北方，神色凝注…… 202.八十二、原始族群 上篇 齐腰深的野草，连接了两片茂密的森林。 这一段天然的低矮地带，给不见天阳的丛林深处，带来了难得的明媚惬意。 林风呜呼而起，高空的树枝摇曳，“唰唰”作响，地上的长草，也在齐齐折腰，随着风的巡视，荡起连绵的波涛。 随着草枝的动作，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木，纷纷露出盘根错节的根须，显然由于长年累月，缓慢而霸道的占据了林中大片的土地。 草地肥沃，养分来源，多是不知丛林禁忌，惨受惩罚的莽撞闯入者。 厚厚的枯叶断草，散发出浓郁的丛林气息，既是把自己的凶残掩盖，也是悼念着短暂而安详的过往。 风势过去，树枝和野草慢慢恢复平静，寂静而幽密的林间，再次陷入永不改变般的安然。 细微的昆虫鸣叫，欢快积极，却又有些慵懒，与这自然相和，如此轻松而优雅。 便在丛林重新恢复幽深之时，一声巨吼，自远方突然传来。 随着大地轻微的震颤，吼声由远及近，直到草丛发出“哗哗”的摩擦声时，这吼音才戛然而止，随后，一个不算矮小的土褐色身影，自植草间，倏地冒出头来。 第一眼看去，便是它的头上，那远超头颅的巨大双角，看来坚固而锋锐。随着之后露出身形，可以发现，这是个四蹄野兽，但除了头上的双角，没有尖利的獠牙和锐爪，也看不出更多的危险性。 当它分开挡路的枝叶后，左右看看，立刻如受惊吓般，十分警觉的疾速奔向前方。 然而，危险于此刻，陡然而至。 “嗖嗖嗖----” 自前方的密林之中，六道黑影，猛然蹦跃而出，随着这些黑影，一同出现的，还有几道旋转飞驰的器物。 野兽本能，霎时觉察危机，它蓦地驻足，两只前蹄狠命一踏大地，随着泥土翻飞，整个身躯生生扭转，完全转向了背身的一个方向。 “砰砰砰……” 随着响声落地，那些器物露出原貌，却是尖锐的石块，纷纷砸在它的身后。 “吼----” 看到猎物转向而逃，冲来的身影齐声发出大喝，再次提速奔来。 草丛上空漏下的阳光，照亮了这六道身影，使得他们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这些人身披兽皮，体毛浓密，颧骨高深……虽是人族，但显得极为原始落后。 跑动之中，这些健壮非常的人族，体态狂野，动作矫捷，高高鼓起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盘结，彰显力量巨大之外，更有种野性流畅的线条感。 当先的人族冲过之后，又是一群体型稍小的身影，纷纷紧随而至，应是后辈，作为接应。 距离接近，所有身影齐刷刷投出手中石块，一片石雨携带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这一次，因为转向而稍微停顿的野兽，终于难逃击打，在痛嘶声中，身形踉跄，险些跌倒。 有此耽误，后方人族再次围捕而来，野兽慌不择路，被驱赶到了一片稍微平坦的草地，然而，等待它的，是更多的拦路猎手，以及迎面而来的石雨。 在这其中，一个平静得异样的少年，似乎轻轻瞄了瞄后，才狠狠抛出两块石头。 “砰砰----” 他的攻击，恰好击中它的头颅，鲜血迸溅之下，给它重创。 随着野兽的倒地，这场日常的狩猎，终于结束。 围捕的人族纷纷走了过来，林间幽暗，却掩饰不住那一双双眼睛，释放出的饥饿火光，直盯仍在抽搐的猎物。 这时，后面一直追赶在前，身形最为健硕，似乎为首领的人物，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美食，他舔了舔嘴唇，俯下身去，用手头的石斧，一把砍开了猎物的脖子，随着鲜血流出，猎物也不再蠢动。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首领抓住伤口，贪婪的大口吸吮，消减腹中饥饿。 “呜呜----” 不知何时，树上，忽然响起幽幽的笛声。 有人抬头，毫不奇怪的看着坐在树枝上，那个火红头发的怪人。 与他们相比，这个奇怪男子，显得如此身型瘦弱。 只见他拿着树叶，放在口前，轻轻吹奏。不知名的曲调，随着低沉的声响，传遍四周。 本是欢呼吵闹的人族，莫名的声音放低，举止间，都轻巧了些。有几个年少的族人，甚至一边喝着热血，填补体内空虚，一边学着吹起口哨。 茹毛饮血，生食猎物。 这种天然而原始的场景，便是在密林之中，不时上演。 闻着树下浓郁的血腥，听着那不成话语的吼叫，望着上方清澈碧蓝的天空，萧羽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是荡起一丝波澜。 他见过了一个个世界的末路，那是可以深切体会的悲哀。 末世之后，便是重启。 这样一个原始之地，没有了衰落之极，处处显露悲鸣的苍凉，取而代之，是生机重重，再度焕发活力。 生与死。 轮回。 …… “嗡----” 银沙剑上，低沉的梵音轻轻震动。 萧羽拍了拍剑身，他从不愿让这样的思考，迷茫他的信念。 他有自己的目标，这不应因时间，环境，重重外因，而有丝毫的迷惘。 “没想到，新生的世界，却没有明显的灵力……” 萧羽摩挲着银沙剑柄。 以往探查之法，能让他即便孤身一人，也依然可以明确方向。 然而，头一次遇见新生世界，以往的经验，竟有些失效。 他不是找不到本应的核心特征，而是，这样特征，竟然不是一个！ 若是以萧羽之前探明所在，那恐怕每一处原始族群，都该拥有承载核心的嫌疑…… 难道，他要把树下这些，以及本界中的所有同族，消灭一空？ “我非刽子手……”萧羽口中笛音，渐渐沉寂。 “宁可滞留久些，也不要轻易误解吧。” 若是时限之前，他未能寻到关键呢？ 萧羽默默握紧了银沙剑。 树下，人族们已经将不好处理的兽血，分吸干净。简单将猎物，用树藤捆扎后，他们便抬着食物回程，还要给自己驻地的族人果腹。 在首领的指挥下，这队狩猎的人群，悄无声息的搬运猎物，沿着一直以来的安全路线，向远处飞奔而去。 萧羽在他们头顶，从容飘逸的慢慢跟随，有时候下方人群抬头，都是片刻茫然，不知他身在何处。 在这片密林，任何疏忽大意，都可能引发严重后果。人族们对于萧羽的存在，既是好奇，也是戒备，但经过一段时日，发现这个红发男子，并没有危机族人的举动时，大家也便慢慢减轻了对他的防范。 起码，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大动干戈，影响狩猎。 十数人小心谨慎的绕过几处暗丛，以及一些无法招惹的野兽领地，跨过几座山丘，来到一处山崖之下。 他们在山崖隐蔽角落，拉出一些树藤，费了些力气，带着猎物攀爬了上去，进入崖上的洞穴。 这个洞穴，就是他们族人栖息之地。 萧羽就站在山崖侧旁之上，斜斜依着古树，耳中听着洞中声响，默默望着天空。 这个部族并没有多大，能够打杀狩猎的壮汉，不过之前所见的全部，他们算是族中的顶梁柱，也是享有权利的少数。 其余妇幼老弱，都是肩负打理伺候这一少数男人的职责。 便如此刻，猎取回来的兽尸，便由他们分别清理，剥皮，生火、炙烤。等烹饪结束，鲜嫩营养的部分，自然还是让这些战士优先食用。 有些作用的孩童及妇女，会得些剩肉，而残弱的人，更多是去啃食骨头。 萧羽感受着其中，原始却又严谨的部族法理，也许感叹，也许不然，但绝不会去强制干涉。 如同他很早以前，便悟出的道理。 作为过客，你可以改变他们一时，但不能承担后果的你，所作所为，终究都是一厢情愿…… 野外是如此清新自然，同以往那些印阵世界相比，当下的环境，给了萧羽更加舒适的感受。 在下方人族眼中危机四伏的山林，不过是萧羽视如花园的所在。 “笃----笃----” 一个少年人族的脸庞，自崖边出现。 与其他族人相比，他不算壮硕，但也不算瘦弱。而最让他与众不同的，便是他的眼神，少有的神采奕奕，充满对未知的好奇与渴望。 萧羽早知道他的到来，微微笑笑，却未动作。 “笃……” 少年又轻轻敲了敲石壁。 这是红发人，曾经偶然提及的说法，进入他人所在，需要预先告知，算是一种法理，称为礼貌…… 是的，这个少年，极为大胆，是这个部族中，唯一愿意接近萧羽之人。 对于他们的生存方式，萧羽虽不愿主动改变，但不介意去引导，一个愿意亲近之人。 “师、傅……” 那个少年问候了一声，有些口齿不清，但神态确实恭谨。 萧羽含笑点头，说道：“修行吧，小明。” 被称为“小明”的少年显然听懂，憨厚的笑笑，翻身走到近旁，坐在萧羽依靠的树下，盘膝打坐起来。 萧羽的修为无法增进，但相应技巧磨砺纯熟。 通过“音识灌顶”之法，萧羽可以将一些基础感念，囫囵吞枣般灌输给小明。这样两人的交流，才变得顺畅起来。 通过这个淳朴的少年，萧羽也慢慢理解了当地的人族。 世界新生，灵气蓬勃。 但自然之间，极少见到灵云密集。反而天生地养的种族，最得眷顾。每个生灵诞生，自有钟灵毓秀，初始便有大机运，成长皆有强盛之望。 这便是各界远古，传闻之中，大能之辈，强悍之兽，比比皆是缘故…… 203.八十二、原始族群 下篇 一开始，小明很难理解修行深意。 虽说灌顶概念，但玄说难明，万界相通。萧羽没有强求，只是传他应用，如何调动精纯内灵之道，仅仅略明其理，顺其自然。“小明”这个称呼，也便因此而来。 因为界面相异，音修法则不同，小明更适合仙女姐姐补全修正后，属于普世星光法的“星耀九天诀”。 锻体修行，小明最初，恍若重化婴儿，行走坐卧，皆是困难。 若非萧羽见此，暗中对其看护照顾，恐怕这个弱肉强食的部族，会一直冷眼漠视，直到他忍饥受饿而死。 后来，当界面星光导引，终于在他体内建立呼应之时，小明这才如若新生，短时间内，再次掌控躯体，同时各项能力，开始出现大幅度提升。 要知道，此地的人族，比之萧羽所经历没落世界，那些毫无灵气的人族，强壮百倍，甚至较仙音大陆寒人，也不遑多让。 而这样的基础，依然有提升显著，可见该功法的强大。 在部族中，小明本是年纪较小，地位很低的一个，但修行之后，他的体格日渐健壮，力量敏捷等的提升，也让他在族人中开始获得相应地位。 这样的改变，小明虽愚昧，但并非痴傻，自然知道是谁的缘故，自然更加敬畏萧羽，也更加依赖。 能够赐予力量的人，当然应该获得相应膜拜。 然而萧羽曾告诫过他，不要把这种改变，透露给其他人知晓。小明虽不理解，但依然谨遵不悖。 月明星稀。 看到小明功课完毕，萧羽随手扔来一大段熏制好的肉腿。对于小明而言，眼下正是勤补精气之时，部族捕猎所获，以他的胃口，恐怕真的难以满足。 望着树下，小明欢呼着啃食的模样，萧羽总有一种，新养了某宠物的错觉。 他微微笑过，再次抬头，望着清朗夜空。 山崖洞内，喘息之声不断隐约传来，正是缺乏游戏的人族，唯一的欢乐活动。 小明没有萧羽这般耳力，但熟悉族人生活的他，自然也知洞内情形。不知是否修行之故，小明在这方面需求，却转而寡淡，很少有那样澎湃的念想。 萧羽不知这样，是否算是副作用，但已然如此，也便不去担忧。 吃完夜宵，小明满足的摸摸肚皮，发出一丝幸福的哼叫。 萧羽在上面听到，更有熟悉的感觉。 而此时小明，无需人教，自觉的再次运功修行。天星之光，自上空，淡淡而落，点点亮影，恍若虚幻之雪，融化在他的皮肤之上。 如此的日夜，转眼便是度过。 这一日，朝阳初始，洞内族人纷纷醒来，一边重新燃起篝火，准备晨间食物，一边准备当日的狩猎。 当众人将剩余食物全部吃完，肉屑碎骨也是啃食干净之后，狩猎小队便是再次出发。 朝阳在远方升起，细密的枝叶将光线分割，散出无数丝条，划过阴暗草野。 首领在前方领路，几人踏着安全的路线前行。 然而，当路过附近一处山崖时，小明忽然叫停了大家。 所有人均是不解看来，这让小明有些犹豫，然而片刻后，他还是比划着，指向了不远处，茂密生长的翠竹。 这种植物，从不在人族的应用范围之内，因此看到他的手势，族人们皆是难以理解。 小明既然开口，便竭力鼓劝着众人，声称这种植物，可以有着大用。 其实，这不过是他附带的心思，小明最初的起意，乃是萧羽看他喜欢听曲，便曾经提及，可以将这种竹子，做成笛子，吹出更多音律。 小明对萧羽这师傅，可说尊崇之极，本来一直想着如何讨好，如今终于决定，勇敢站了出来。 首领沉默的目光，直直盯着小明，那种天然的压迫威势，一般的族人，完全撑不住多久。 小明起先有些慌乱，但想到师傅，慢慢平静，还是顶住了他的压力。 周围族人没有太多心思，便是沉闷的看着两人，首领同意，他们便去做；若不同意，自然该如何便如何…… 片刻之后，似乎觉察首领有意拒绝，小明心头一急，掏出石斧，几个大步，便跨至竹林之下，对着一根粗大竹子，用力劈去。 “咔嚓----” 坚硬如铁的竹竿，立时崩出一条裂痕。 小明感受反震力道，自然而然，借势扭转，整个身子旋个半圆，力度再聚于石斧之上，猛然对着裂缝劈去。 萧羽教导，由于小明智慧阅历等缘故，自然无法倾囊相授，但以萧羽如今的技艺娴熟，一言一行，都有深理，“临江畔”的剑意主旨，也在他的言传身教中，传递了出来…… “啪----” 石斧并不锋利，但以小明如今全力施展之下，粗大的竹子，很快便被生生震断。 “啪----啪----啪----” 一根之后，又是一根，随着小明对反震的掌握，接二连三的竹竿，越加迅速的倾倒。 后方的族人，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个人表演。 还好这个附近，并无威胁的猛兽存在，不然即便为了安全，他们也不会如此旁观，有些纵容的放任这个少年。 当小明发觉砍得顺手，演示变成了独角戏后，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扬了扬手臂，示意那些族人，过来帮帮忙。 和他差不多年岁的族人，忍耐不住好奇，当先跑了过去，而几个年长的狩猎主力，则看向了首领。 其实作为原始族群的首领，也无多少更深的智慧，除了超过所有族人的武力外，便是因为责任在身，不得不少一些肆意，多一些判断和思考。 如今看到小明已是将竹子砍断，挠了挠头发的首领，也只有无所谓的同意帮忙。族人过去，按照小明的指示，七手八脚，拽掉了竹子的枝叶，留下光秃秃的茎干。 完毕之后，族人们又是瞧瞧竹子，又是瞧瞧小明。 小明看首领都是沉默，一副交给自己，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好再次拎着石斧，拿起一支竹竿，演示下一步动作。 回忆当初萧羽所言，小明拿着石斧，在竹子上下比量，确定纹路之后，简单几下，便是将之切分数片。之后，他将竹片顶端，在旁边岩石上简单磋磨，形成更加尖锐的利角。 拿到这简单的竹矛，轻轻摸摸前端的锋锐，首领和族人们似乎有些明白，立刻精神一震，投入热情，帮忙制作起来。 若不是小明私下藏起几根，恐怕热火朝天的大家，真会将所有竹竿，全部拆制成竹矛。 最后，十数个族人，每人分得了五六根粗陋的新兵器，用树藤栓着背起，重新出发。 走下山崖，首领依旧在前带路。他领着众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危险地带。 可以说，每个凶恶猛兽的领地，都是不可触犯的区域。虽说林中求生的人族彪悍，却不是不知死活的莽夫，狩猎生存已是艰难，平白惹上麻烦，才是愚蠢。 而小明不时抬头，看着身侧遮蔽天日的树梢，猜测着红发师傅，如今是站在哪里，守望着自己这群人…… 一行人慢慢行走，忽然听到“哗哗”的水声，自远方传来。 小明不知想起什么，对着首领比划了几下，示意是否可以河边探探。首领疑惑的望着他，自古水边，都是各类野兽的栖息地，虽也可以埋伏，捡些便宜，但终归风险很大。 不过，发现小明神情雀跃，自信满满，首领还是答应下来。 得到认可，小明率先俯下身子，向着河水那边潜去。 首领想了想，挥手让三个族人跟上了他；自己，则带着剩余族人，继续寻觅可以捕猎的猎物。 作为附近唯一一处水源，他们当然有所了解，而以往的经历，也让人族痛定思痛，明白如何靠近，才是最好。 小明拨开眼前的草丛，对面便是那条潺潺的溪流。 这河水宽约四丈，波光粼粼，清澈碧蓝，水花在石前翻滚，发出阵阵轻快的声响。河岸边，是细软的沙滩铺就，一直延伸到森林的长草之下。 距离小明眼前不远，便是一处不大的沙区，因为常年被兽群践踏，形成了一方光秃秃平地，没有花草之类生长。 此时沿着河边，不少的草食兽类，正在左边一团，右边一队的喝水。 小明目光闪烁，正自思考什么，便忽然听到林中枝叶，“唰唰”响起。 似乎也是警觉到危险，河边的兽群有些慌乱，基本都是抬头后退，放弃继续喝水之意。 便在此时，随着树叶之声临近，一只拥有尖锐獠牙的虎型猛兽，突然自草丛间，蹦了出来。 看外表，这只猛兽，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威势，浑身皮毛华丽，肌肉高耸，流畅优美，充满冷酷而暴力的美感。 小明双耳轻动，听到后面跟来的族人们，均是呼吸粗重，有些紧张。显然，他们都知道这雄壮威武的虎兽，该有如何厉害。 紧紧盯着这只猛兽，小明默默计较。 经过萧羽简单指导，小明对这等兽类，莫名有种直接的感应，似乎玄而不明的气势，心灵的悸动，都能够模模糊糊感受…… 204.八十三、领袖 上篇 对面这只虎兽，算是丛林一霸，若以他的族人战力比对，显然强弱有些悬殊。 而硬是想要依靠优于猛兽的数量，技巧，智慧，前去围攻，损失必然不小，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只虎兽在河岸沙滩走过，宽大的脚掌，起落之间，只是留下些许淡淡掌印，对比它的身形，显然拥有的敏捷和柔韧性，俱是极佳。 这便是丛林中，天生霸者的强悍吗？ 小明隐约间，开始涌起一丝兴奋。 身怀技艺，总归会让人慢慢获得自信，同时激起对话强者的念头。 咦？ 小明刚刚散发出跃跃欲试的气息，便发觉那边的猛兽，陡然回头，巨大的双目，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这一刻，小明浑身战栗，只觉得一股热流，自下腹勃然而上，刺激得整个后背，浓毛竖起。 他已是明白，自己不经意中，惹到了这个林中有数的凶兽。 怎么办？ 虽然心中战意翻腾，小明却不会傻到真的直接对垒。 对面的虎兽，慢慢抬起宽大的爪子，俯身弓腰，明显有了预备攻击的前兆。 小明冷汗流下，心念转动，慢慢挥动手势，示意身后的族人，先行逃走，自己留下，吸引虎兽的注意。 这是开智后，小明自萧羽言传身教中，模糊继承的信念----守护。 看到对面肌肉紧绷，毛发竖立，明显透出森森敌意的凶兽，后面的族人，俱是面色大变，他们知道小明传达的意图，却不会为之感动，一旦敌兽行动，他们必然四散而逃。 形势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阵高亢响亮的笛声，自远处树顶，蓦然传来。 音曲一起，风云变化，枝叶随响，整个山林，仿佛都被这笛声惊醒，蠢蠢欲动。 河边的一众生灵，立刻被这声势震慑，陷入静寂。 笛声悠回百转，片刻后又是一声长鸣，响彻半空。似乎与开端那声对立，彼此呼应，更让山林，增添无穷回声。 不但是小明等人族闻声呆立，对面的虎兽也是停步，稍稍低头，露出踌躇之色。 双方对拼的气势，也因为那深沉悠远的笛声，无形破散。 似乎是发觉小明，没有进一步的敌对，眼前的虎兽终于慢慢放松腰身，平静下来。 小明趁机悄悄后退，更加远离了它的警戒范围。 随着那奇异的笛声，逐渐沉寂，虎兽也放弃了对小明挑衅的回应，蓦然转身，向着密林之中窜去。 似乎因为那虎兽的离开，河边的兽群们，也开始移动，有的回到河边，有的落荒而逃。 小明看着河边变故，一边思忖，一边对于方才的对峙，犹有余悸。 不过，天生胆大无畏的他，因为笛声，知晓定然是萧羽在侧，看护自己。因此，他不会如那些被惊吓震骇的野兽，选择狼狈离去，反而握紧手中竹矛，重新振奋起斗志。 看到一队羊型兽群，刚刚因为虎兽而躲避行来，小明瞧了瞧后面族人，给出了一个手势，便自己俯身迈步，当先踏出了丛林。只见他顺着沙滩，拐了一个小弯，潜到了它们后侧，猛然扑击呼喝。 受到惊吓的羊兽，立刻飞奔逃窜，由于小明的驱赶，自然向着那些埋伏的族人方位奔驰。 原本埋伏在后的族人，还在因为小明的举动犹豫，但片刻之后，发现猎物上前，狩猎为先的他们，当然不会错过，立刻纷纷迎面而上。 羊兽们因为这些人阻路，一边发出嘶鸣，一边慌乱四散，朝着森林掠去。 小明在后紧追，到了近前，发现一只羊兽短暂停步，欲要折向，立刻趁机，全力投出手边的竹矛。 恍如绿色闪电，初次投射的小明力道用得十足，但准头稍有偏差，擦着这只羊兽的后尾穿了过去。然而，歪打正着，小明的全力一击，使得竹矛去势不减，竟直接插在了另一边的羊兽脖颈。 “砰----” 竹矛的穿透重击，让那只正自奔驰的羊兽，陡然失去平衡，嘶鸣着踉跄跌倒，在地上翻滚片刻，再无力挣扎。 随着血水喷溅，死亡的气息弥漫，正在逃窜的羊兽群更加惊乱，混杂的蹄声及鸣叫，让原本平静的林边，回荡起狩猎的杀音。 “嗷呜----” 血腥味，不但提醒着猎物们逃命，更招引来猎食者的觊觎。 不远处，仿佛幽影般出现的野兽们，纷纷对着将死的羊兽扑来。显然，对于一旁正在继续狩猎的人族，它们没有如何瞧在眼中。 “哼！”见到此景，小明双目一瞪，张开双臂，同样迎着扑了过去。 这种猎物的争夺，在丛林之中，俯拾皆是。 你若懦弱，它便争进；你若强悍，它便退避----强弱之分，此时最为显现。 以往由于同伴数量较多，还能震慑片刻，但如今小明身边的族人，寥寥无几，这让欺软怕硬的捕猎者们，再次亮出了獠牙。 “吼----” 作为技艺初成，斗志熊熊，甚至可与虎兽对峙的小明，对于这些低劣贪婪的胆小鬼，真真都是一片居高临下，王之蔑视。 之前面对虎兽激发的战意，让他气势凶猛无比，一边大步狂奔，一边抽出另一只竹矛，依据方才投射的误差，迅速瞄准调整，用快如疾风的投击，将扑至面前的狼兽们，一一钉死在地。 越是使用，小明越是体会到一些巧妙，技艺招法，更是得心应手，当最后的竹矛，不再投出，而是作为兵器，接连刺透抢夺者的脖颈之时，小明心意喜悦，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音如歌，其意猖狂。 被他长啸惊动的族人，转头看来，呆若木鸡。 在小明的周围，如此整齐的陈列着狼兽的尸体，因为是洞穿的伤口，血泊汇聚成段段粗细不均的痕迹，仿佛画出了苍劲血文，彰显着这个狂暴少年的实力。 成年的族人，不是无法击杀这些狼兽，但总不会如此迅捷轻松，经常还要付出些代价。而小明一人，便做出了族人们合力，才能达成的事情，这让本就有些地位的少年，在他们心中，更上一层台阶…… 剩余的抢食者，被小明的狠辣和啸声震撼，竟是犹豫退缩，不敢再度上前，只是停留外围，不断龇牙，发出虚张声势的低吼。 小明看到族人放弃追捕羊兽，纷纷聚拢够来，更是露出一脸自信而张狂的笑意，抬手向身边的族人示意，让他们只需注意到手的猎物。 “吼----” 随着再一声狂吼，小明手执竹矛，身形闪动，如大鹏展翅，迅疾之极的扑到周围的狼兽群中。 “噗噗噗----” 竹矛化作绿光，在兽群中翻飞，萧羽粗略传授的技艺，如今终于让小明融会贯通，以天地眷顾的灵动之能，率先突破凡间桎梏，感受到了一丝巅峰奥妙的真意。 在周围兽群惊恐的哀鸣之中，沉迷快意的小明，不断散发出蓬勃高昂的战意，那步步攀登的威势，竟不弱于寻常野兽霸主的风范。 鲜血喷涌。 没有萧羽那般优雅，只有无忌狂野的小明，周身都被赤红浸染，浓郁的血腥气，更添他的雄壮威武。 抢食者们败退了。 它们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族怪物，给它们带来的威胁，已然不是这些猎物可以弥补平衡。 随着这群先行者的离去，周边虎视眈眈的其他肉食兽群，也同样审时度势，放弃了对小明等人的垂涎，纷纷离开沙区，没入密林之中。 狩猎者与猎物们的离去，使得此地再次陷入平静。 但满地的血腥与尸骨，依旧刺目，似乎提醒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围绕在小明周围的族人们，不约而同，开始振臂欢呼起来。 这一次的围猎，让几人重新审视小明的能力，并产生真正对于这位强者的尊重。 小明和族人们仔细收回射出的竹矛，重新背负起来，并将地上被小明一一擒杀的猎物，搬到一起，用树藤捆扎，各自扛起一些后，快速的离开此地。 顺着首领留下的痕迹，族人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同伴。 看到这一番猎物，所有未见到小明大发神威之人，均是惊喜万分。这次收获如此容易，显然是件值得庆贺之事。首领也不再费心围猎，自然带着众人回转。 众人一路奔波，回到崖洞，分配了食物之后，又是如常的进食，休息。 然而，此次洞中氛围，与之前稍稍有些不同。 那些跟着小明去到河边，亲眼见识他的风采的族人们，把自己的经历，尽力的描述给了同伴，那种敬畏叹服的神情，显然触动了如今享受尊崇的首领。 威信受到挑战，不能怯懦，只能面对。 他在火堆之后，面色不善的看着小明。 以小明当下的敏锐，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那股针对的压迫。 没有什么弯弯绕绕，耿直简单的人族们，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有如何的抗拒。 小明今日通过磨砺，大幅提升的自信，也在首领的威压下，激发出了本能的争雄意志。 双方既然有意，一切都是干脆直接。 首领低吼一声，站到了场中。 周围的族人立刻停止嬉闹，后退散开，表情兴奋的望着中间。强者更替，更强者带领部族，这对他们而言，自然乐见其成。 在火光的映衬下，小明抖抖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动后，大步迈入场中，站到了首领对面。 205.八十三、领袖 下篇 一切都是原始规则，首领间的挑战，便如同兽群间的更替，那样的天然，纯粹。 只有胜者，才能继续为王。 小明身上已经成型的气势，不断鼓荡，向着对面首领压迫而去。 没有经过训练，完全依靠生物本能的首领，不觉间，便被压制得弯下了腰。 似乎觉察不对，首领喉间发出闷响，面目狰狞，一声低吼，便是抢先向着小明扑击而来。 毕竟是整个部族，最为强悍的战士，他庞大魁梧的身形，带起的劲风，连附近的篝火都被吹得摇曳倾斜。看他凶狠的架势，若是一般人族，恐怕只有被迎面扑倒，霎时撕裂的后果。 同样低吼出声，但心湖极为平静的小明，下盘稳固，稍稍后撤，双手一抬，如若重锤，迎面向着首领砸去。 “嘭----” 如同野兽争斗的首领，根本不知闪避，以硬碰硬，紧握的拳头，还想同时击中小明，却被小明这迅捷之极的重击，踏踏实实轰在肩膀。 “吼----” 以他那般魁梧身形，竟是惨叫一声，霎时被无可抗拒的力道，击得旋转开去，不能自制的撞向了一旁山壁。 随着轰响，似乎整个山洞都为之震撼，扑簌下无数泥尘。 首领庞大的身躯再次反弹落地，滚了几圈，吐出数口鲜血，只觉得浑身酸软，再无力气挣扎站起。 只是一招，曾经的首领，便是落败，小明自己，都有些惊讶。 旁边的族人们面面相觑，有些沉默的望着新生的领袖，等待他的第一次号令。 “呼----” 浊气出口后，不知为何，小明想起了红发师傅，那高山仰止的做派。 他很快压抑下心头的振奋，学着脑中那人，与别不同的气度，淡然的下令，让族人们赶紧去搀扶起痛呼的前首领。 “吼----” 其余的人族，均是高声呼喝起来，这样一个强大的首领，难道不是部族兴旺生存的保证吗？ 有着族人的拥戴，小明第一次明白了，威严和责任的存在。仿佛一瞬间，他对于师傅传授的道理，又是深刻明白了许多…… 当夜，小明偷偷出了山洞，先是找到了之前的竹竿，背在身上，小心翼翼的来到崖顶，寻找师傅。 萧羽一直关注着这个少年，自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看到被恭敬献上的竹子时，萧羽欣慰一笑，摸了摸小明的头顶。似乎感觉心意被接受，小明立刻眯起眼睛，十分快活的哼叫起来。 这种竹子，因为年岁质地，并非制作竹笛的好材料，但萧羽自不会如此对少年解释。他运起音元，截节钻孔，细细打磨，很快便是简陋成就。 对于熟知音韵原理变化的他，这样的事情，确实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拿到师傅亲手制作的乐器，小明喜不自禁，连连摆弄挥舞，那种喜态，似乎完全不是当上首领，可以比拟。 萧羽坐在树梢，微笑着瞧他，如此安详。 第二日，重整旗鼓的狩猎队，纷纷持着竹矛，在小明的带领下，再次踏上狩猎的旅程。 那个被小明击败的前首领，毕竟皮糙肉厚，健壮非常，只是一夜修养，就能恢复战力，顺从的作为一份子，跟着出发。 这一次出行，因为昨日食物还算充足，小明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做起了新的战前准备。 他先是带着队伍，到了一处平地，让族人们站在一旁，自己则将昨日领悟的操矛之法，细细比划演示。 之后，所有参与狩猎的族人，都根据他的教导，熟悉掌握这种兵器，不至于类似昨天，小明那般错失目标。 看大家基本掌握之后，小明这才带领大家，全部前往兽群聚集的河边。 以往受限于部族战力，明知那边食物充足，也不会经常去那边狩猎。然而如今小明心气正足，自信满满，可不会有此顾虑。 其余族人既然供他为领袖，自也不会猜忌，完全的服从。 即将到达河边之时，小明又是想起什么，连比带划，示意懵懂的族人，以他为首，五个主力在后，其余的族人散在周围----排成了一个粗陋的阵列。 大概决定了大家出手的时机后，小明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众人，迈向河边。 正午阳光，些微洒在河边，因为波光的反映，有些晶莹的光芒，淡淡闪烁。 小明轻轻拨开草丛，探头向河边的沙滩看去，忽然惊讶发现，一些陌生的猎人，正在水边，狩猎小型的猎物。 似乎经常来此，那些其他部族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周围，全身心的投入围猎。 小明有些发怒了。 这片水域，虽说他们极少到来，但自从昨日在此大干一场，这里便被小明下意识，划为自己部族的领地。 侵犯领地者，杀无赦！ 将心中所想，传达给后面的族人，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 于是，当那十几个陌生人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杀气，忽然觉得如芒刺在背，惊骇的回首时，小明带着族人，已是奔至他们近前，满目狰狞。 为首的小明，那种凶神恶煞，能够与虎兽对峙的威势，由于成为首领的加成，更加霸道。这竟让当先遭遇的人族，震骇僵硬，片刻间无法正常反应。 “噗噗----” 连续的两个刺击，小明便让倒霉的两人，当场被洞穿毙命。 看到同伴死亡，终于苏醒过来的对方，立刻有个极为强壮的人物，当头大吼，挥起手中的石块，向着小明面门，狠狠砸去。 随着这个显然是首领的人族动作，他身后的同伴也纷纷呼喝，各自抛射出了手中的尖锐石块。 小明作为冲击在前的箭头，立刻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石雨暴击。 “吼----” 危机当前，小明体内当即涌起熟悉的力量，整个五感敏锐，恍若本能驱使的左闪右避，在石雨中，如若鸟飞鹰翔，迅捷非常的穿了过去。 “嘭----” 当先的陌生首领，立刻被小明化作的黑影，重重撞在胸前，那剧烈的力道，令得他惨呼的声音，都憋在了胸口，硬生生倒飞而去。 小明借着反弹的势头，停住脚步，抬起手中竹矛，恶狠狠的望着其余冲来的对手。 那些陌生的人族，被他那惊人的力量，冲天的杀气，震骇得齐齐顿步，下意识后退。 弱肉强食的世界，可没有多少复仇、尊严的战斗。如何保住自身性命，在凶兽环伺下，艰难生存下去，才是切实的选择。 跟随小明之后，亲眼见到他大发神威的场景，所有族人都是欢呼，更是气势大涨，一边低吼，一边向着这边快步逼来。 这种威胁，更让面前的人族们，清醒意识到，这群凶悍的对手，恐怕真不是以往所见那般简单。 双方的气势一边倒，眼见得，只要小明一声令下，就是又一次的屠杀。 这时，清幽的笛声，忽然在半空响起。 小明听罢，满面的杀气立刻平息，他仔细聆听了片刻，似乎思索着什么。 最终，当笛声沉寂时，他忽然嚎叫一声，指着对面，冷冷示意：“若要活命，加入我们部族！” 那些人族看着小明冰冷的眼神，以及后面跃跃欲试的猎手，不由露出的敬畏的神情，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石块，低头臣服。 当小明拉起之前被击败的那个对手，得到同样臣服的表示后，他于队伍中的声望，再次达到新的高峰。 此时的人族，都是直性子，既然臣服，绝不会背后搞鬼。小明放心的让新加入的同伴，陪着自己等人，一起狩猎。 看到在他们竹矛抛射下，很快获得食物的情境，那些后来的族人，心思也是雀跃起来，显然短时之内，不必为了生存而忧虑。 天色很快暗下，又是一日的狩猎完毕。 小明带着新旧两队人，再一次满载而归。 夕阳如血，经过丛林的阻隔淡化，整个林间，都是萦绕着暗金色的光亮。 一路归程，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地盘之时，阳光完全消失，又是月圆当空，蒙蒙洒下清淡。 随着夜幕景林，林风又起，在树木间穿梭，带出阵阵“呜呜”幽动。 小明忽然抬头，有些迷惑的看着崖顶，他刚刚似乎发觉，红发师傅的踪影。 但片刻之后，他又摇头，吩咐族人带着猎物回归洞穴。 此时的岩洞，早已升起篝火，翘首以待他们的到来。 发觉了新人的加入，原本留守的几个年老族人，并无多少惊奇，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的经历中，也是发生过几次。 当然，新人到来，除非战力出众，不然肯定地位低下，需要重新展示自己的勇武，才可上位。 原本的新人首领，伤势也好了大半，毕竟曾为一部之长，依旧可以享受战士待遇，安心修养。 经过日间的训练、拼杀、狩猎，小明初步整合了族人，本能的将一套粗陋无比，却更有效率的军纪，传达了出去。 便如当下，原首领带着主战力，老老实实的握着竹矛，分散在了周侧，一边休息，一边无意识的做着警戒。 小明不知道他懵懂的灌输，会改变什么。但他隐约知道，在他的领导下，自己的部族，肯定会走向愈加强大的明天。 206.八十四、兼并 上篇 第二日，清晨。 朝阳初升，一众族人自睡梦中醒来，开始忙忙碌碌，预备新一天的日常。 而小明这个锻体修行的首领，早便坐到了洞口外，拿着一张兽皮，翻来覆去的查看，愁眉不展。 这张兽皮，便是昨夜，他去寻找红发师傅之时，被赐予的又一件宝物。 小明大概明白，这上面画的玄妙线条，应该便是代表一种“地图”的含义，但如何去理解，参悟，深刻透析这其中的奥妙，他还需要继续努力。 有了更多的劳力，小明便重新分配了一下各人职责。 除了原本收集柴火、熏制食物、清理洞穴等的弱势族人，小明又将两个壮年族人，留在了洞中。一方面加大洞中劳务的效率，一方面也多保留一些警戒，及后备力量。 新加入的族人基本都是壮年战力，会全部跟着出去狩猎，而他们自然需要更换武器。小明便带着他们和几个族人，一起去了竹林，重新制作了更多的竹矛。 这一次，因为萧羽的指点，制作出的竹矛，均是在火上炙烤了一番，去除了一些水分，增加了锋利及硬度，更适合作为兵刃。 一切整理妥当，小明带着扩编的队伍，又是精神奕奕的出发。 这一次，他有了师傅交予的新目标，便是兼并，尽可能的汇集所有部族。 而那些新加入者们，曾经的部族所在，自然成为优先针对的对象。 讲过简单交流，新人首领明白了小明的意思，毫无抗拒地在前带路。 这种首领级的人族，身体确实强健，只是一夜之间，便基本自小明打击的重伤中，勉强恢复到了正常战力。 有他在前带路，小明一边辨别周围地貌，一边艰难对比着手中的兽皮，试图尽快掌握这件师傅亲传的宝物。 不多时，众人便离开熟悉的地盘，进入了未知的领域。 毕竟是在河边发生的冲突，小明也是猜到，这群人定然是沿着河边而去的方向。 然而，这条路线，确实不是以往他们部族曾经踏足的林区。 一路的辨识，令小明慢慢发觉了与地图对应的规律，心头喜不自禁，忍不住催促快走。 大概半日之后，大家到了小溪上游的一片河谷，按照那首领说法，这便是他们曾经的驻地。 示意身边的族人散开警戒，小明将手中的地图展开，仔细对照，发觉他们如今所在，应是自己部族所在崖洞的北侧，而与他们相遇的河边，距离此地并不遥远。 看到地图之上，两地之间标注的几处危险标志，小明摸了摸头，认真记下，才将兽皮小心翼翼的卷起，收到一截竹筒之内，贴身系住。 “继续前进。” 新加入的族人回到故土，都有些兴奋，他们兴高采烈的抢前走去。 绕过一片灌木丛后，一处僻静的河谷，展现在众人眼前。 河谷之中，最显眼的，便是溪流清澈，潺潺蜿蜒。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光滑石块，遍布水中，点缀出不同寻常的美感。河谷周围，是陡峭的壁岩，上面既有遍布尖刺的荆棘，也有光滑如镜的石壁，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保护。 便在那石壁的角落，由不知名植物遮掩处，裂出了一道不知何时形成的岩缝，仔细瞧去，里面幽深空荡，看样子，应该便是此地部族的居所。 领路的那些新人，得到小明的允许，纷纷激动的冲入其中。很快，便有其他人族的叫嚷声，自洞穴遥遥传出。 没过多久，一大群老幼病残的人族，便在原来首领的引领下，走出了岩缝。 小明有些惊讶，没想到，此地的人族数量，竟是超过了自己的部族，若不是他们的壮年战力，均被自己等人降服，恐怕这兼并一说，还真有些麻烦。 大概自原首领处，已然理解了部族处境，这一大群人来到小明面前，没有多少犹豫，便是匍匐在地，表示了自己对于强者的臣服。 简单扫视了这些人族状况，小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是一番整顿，小明便带着新的部族，一同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这一次，因为人数众多，路上惊出了不少野兽，在小明等族人的竹矛之下，很快成为顺手而为的猎物。 有了表现，后来的部族新人，对于这个强大凶悍的领袖，也是生出了敬畏，小心相从。 又是半日之久的绕行，众人在天黑之前，终于走出密林，回到山崖之前。 因为原来的山洞，已是无法容纳如今超过半百的部族，小明只有挠挠头，让族人们，先在谷底生起篝火，再将洞中储藏的食物等物品搬出，暂休一晚。 新旧两方族人，在小明这一强力的首领之下，十分融洽和谐地会聚到了一起。 小明左右环视，想做些事情，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 发觉兼并之事，还有许多烦杂困难。包括一路之上，种种危险标记，也需辨明。当夜的小明，带着自己的困扰，再去山上，寻找自己的师傅求教。 萧羽对这个懵懂开智的徒儿，十分耐心。 他没有多讲什么行军打仗、安邦治国的大道理，只是带有启发性的，依照实际问题，慢慢去点拨小明。 看到小明时而不解，时而恍然，时而糊涂，时而惊喜的表情，萧羽竟也自其中，收获了不少乐趣。 指导之后，小明勉强抚平心绪，自去打坐。 而萧羽，则依旧站立星空之下，摩挲着银沙剑柄，凝视山谷的两族，眼中神光湛湛，不容对视…… 隔日清晨。 小明自修行中醒来，早已不见萧羽去向。他习以为常的收拾之后，溜下山崖，开始叫醒族人。 依照小明安排，寻柴、采摘、劈竹、制矛、生火等等事务，开始被重新整顿，合理分配。 以老带新的族人们，虽有些别扭陌生，但规矩清楚，一件件事，还是处理得井井有条，整个部族，慢慢展现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吃过早餐，胸有成竹的小明，召集了当下的捕猎队伍。 能够参与的战力，如今已有接近二十，这些族人拿着各自的竹矛，试图按照首领传授的粗陋阵型站立，虽有不小偏差，在小明看来，仍是极为欣喜。 小明站在队伍之前，简短巡视之后，转头望望东侧方向，露出沉吟之色。 那个方向，便是此地山峰，与那片溪水之间，正正相隔的一片密林。是以往部族狩猎，极为忌惮的危险之地。 他昨夜与师傅交流之后，想通了许多，也更明了部族当下状况。于是，今日便打算前去试探，观察那片区域的危险，能否将之纳入地盘。 毕竟此处驻地家园，总要安全稳固，才可以继续发展，而坐拥溪水之侧的领地，更是好处多多。 与本部族，以及新加入部族的原来两个首领，阐明自己意愿之后，那两个族人互相对视，虽未反对，但明显露出迟疑之态。 小明知道他们疑虑，伸手拍拍自己胸膛，劝慰众人不必担心，此次探访，完全是他一人行为，只要众人守好山崖，等待他回来即可。 首领勇武，族人自然赞叹，却没有人可以提出建议策略。 小明也早知如此，不去在意，交代好后，孤身开始前往。 要去密林，需要先绕过山脚，小明时而奔跑，时而上树，魁梧的身躯却灵动非常。 不久之后，他便悄无声息的抵达密林，沿着草丛，谨慎轻巧的潜入进去。 周围一片静谧，昆虫细微的鸣叫，也是轻缓些微。轻风拂过，没有带来寻常猛兽，时常咆哮示威的吼声。 小明的脚步，轻盈无声，小心而快捷的向内行去。 一路行来，他已是见到，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而流，在远处哗啦轻响，肥沃植草。这片密林，显然是一处极佳的生存之地。 忽然，一股莫名的威势，自不远处传来，令得小明猛然纵身，躲入了侧旁草丛，半晌之后，才是慢慢探出头来。 那个方向，正是一方平地，树林有些稀疏，一圈投射的阳光，勾勒出了平地之上的一道身影。当小明仔细看去，辨别出那个恍若小山的巨兽时，不由被深深震撼。 那是个牛型的凶兽，额头的巨角，恍若刀锋，粗壮结实的脊背，生着一排突起的骨刺，交错参差，一眼瞧去，便是极之危险的武器。 而这牛兽庞大的身躯，如今正懒洋洋趴在林中，眼皮半眯，似睡似醒，在林上缺口投射而下的阳光中，闲适的打盹。 平缓初见的惊骇，小明仔细打量，那凶兽褶皱的厚皮，显然拥有极佳的防御，而如此庞大的身躯，力量杀伤，也定然不可小视。 怪不得老首领们闻之色变，就是这样的凶兽，占据此地领域吗…… 小明心头盘念，不自禁地，野性气势便是散发而去。 “嗷----” 谁知道，那牛兽虽是看起来悠哉，实则敏锐非常，即刻感受到了挑衅，抬头睁眼，便是直直望来。 小明忍不住一震，之前感觉到的隐约威压，随着主人苏醒，陡然雄浑百倍，如同无形阴云，盘踞此地山林上空。 想起之前也与虎兽对峙，不知为何，小明被压抑斗志，轰然爆发，仿佛不屈的胆魄，针对强者，更是澎湃激昂。 207.八十四、兼并 下篇 本章节为空章节！ 208.八十五、智取 上篇 当小明回去，告知族人，近旁林中危险，已是清除之时，族中登时阵阵呼喝，兴奋异常，却都暗自以为，是首领成就。 那些本就折服于首领英武的族人，更是对他萌生极端的崇敬之念。 在当下部族之中，并无多少欺骗之语，谁也不会怀疑首领所称，会是虚言。 能够击败或是驱逐林中的强势凶兽，这等丰功伟绩，足以让小明的地位，稳如泰山。 在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夜晚，小明爬上山崖，却四处寻找之后，都没有发现红发师傅的身影。 他有些茫然，静静坐在石上，头一次没有急于修行，而是学着师傅，仰望天空。 思考…… 这个之前便被萧羽灌输的概念，再一次被小明重视。 拿出竹笛，放在口边轻吹。 笛声断续，走调跑音。 小明并没有在意，始终学不会仙音妙曲的他，更多是将之，作为一种仪式。 无意识的吹着竹笛，他一边回忆那些零散而陌生的知识，一边陷入了深沉的空灵…… 月色清冷，火光暗淡。 在这静谧之中，又是一夜过去。 清晨，小明将狩猎队伍齐聚，开始准备出发，一是查看丛林现状，一是获取更多的食物。 两个部族合并，需求也是增多，之前的囤积，显然难以支撑多长的时间。 穿过纷杂的丛林，小明带着族人，小心翼翼的来到昨日激战之地。 那一副残枝断草，坑洼遍地，狼藉处处的场景，显然让所有族人震惊不已，忍不住想象，自己的首领在此处大战，是何等的艰苦激烈。 小明知道真实状况，虽也骄傲，但毕竟是师傅最终出马，才是搞定，这让他依然能够保持平静心态，关注四周。 “咦？” 作为常居山林的人族，辨别野兽踪迹，几乎已是天生技能。 此处溪流，水汽很重，泥土经过昨日的翻腾，更见稀松，很多痕迹都是新鲜清晰。此刻，小明和族人，在另一方向，竟是发现许多陌生人族脚印。 “另一个部族？” 小明凝视那个方向。 由于凶兽盘踞，他们部族众人，便基本没有穿行，去过对面。若是因此，存在一个从未知晓的部族，也是正常。 大概就是昨日的动荡，让本被相隔的双方，开始有了交集。 “走，去看看。”简单查探四周，并无更多踪迹后，小明下了命令。 他此时的威信，已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所有族人，都不会违抗。 顺着陌生人族留下的踪迹，小明和族人很快找到了另一方向的出口。 这边是一处草场，打量四周，树木稀疏，界限分明，似乎是另一方密林边缘。 痕迹虽开始变少，但显然没有故意清除，小明和族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行去。 穿过这个草场，到达了一处谷地，绵延至远方，不见尽头。 而遥望山谷对面，眼见都是低矮的草地，难现密林，竟是另外一种自然风光。 随着众人接近，谷中传来了人声，显然便是他们寻找的部族。 得了师傅教诲，小明没有鲁莽，而是与族人一起就近埋伏，仔细探查这个部族情形。 这处山谷，谷口狭窄，两侧便是高崖。崖上生长着茂密的林木，阴影罩下，遮蔽了整个山谷。 交代身后族人不要轻举妄动，小明孤身一人，再次上前探查。 他的五感，已是超过普通的族人，又有一些智慧，作为尖兵侦查，再是合适不过。 当小明以灵猫般的身法，钻入山谷之后，很快发现了此地的不同。 也许是有山谷阻隔密林，前方又是广阔草原之故，这里生活的同类数量，乃是大大超过自己的部族，而且看他们生活安逸，环境舒适，更胜于在密林中求生的同族。 小明不知这样的族人，战力如何，但光看数量，就是对己方不利。若真仓促对战，恐怕除了自己，不知还有多少族人可以生还。 低下头，不断思索的小明，发现了谷底边缘，堆积着大团松软的干草，似乎是因为身处草原，取之不竭之故，所以他们应用了很多植草，作为铺地或装饰。 小明抬头，看看山谷，又低头瞧瞧草垛，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露出笑意。 侦查回来的小明，轻轻招手，将手下大将----那两个原来的首领，唤到身边，比划示意，让他们回去部族，将所有人手，全部带来。与此同时，小明又郑重吩咐，需要多带来一样东西。 等待族人到来的间隙，小明又潜入一次，仔细观察了地形地貌，将自己的计划，反复勘定了几番。 当他回来不久之后，所有族人便是到齐，悄悄的潜伏在了谷口之前。 “呵呵，就是等你了。” 小明接过族人用石碗小心承载的物品，点头说道。 这碗中所装，便是火种，部族内最宝贵的物品。 是的，小明的想法，就是点火----将谷内的草垛，一一引燃，火烧烟熏，把对方族人，全部驱出地盘。 自己人在外封堵，以逸待劳，可不就将战斗减损风险，降到了最低？ 一切，都如小明所想。 当谷中浓烟升起时，随着惊恐的呼声乍然惊起，陌生部族的成员，开始了慌乱逃窜。 他们从未想到，会在自己的家门，遭遇此等攻击，因为毫无防备，均是被火势烟尘，逼迫出了谷口。 而这些仓皇的人族，面对的，就是一众久候，摩拳擦掌的陌生猎人…… 按照小明嘱咐，这些狼狈逃出火场的人族，除非抵抗，不然都要活捉，用树藤捆绑，作为部族的俘虏，等待之后统一处置。 冲天的火焰，热浪迫人，浓烟滚滚，如若腾飞的灰龙，在谷中上空盘旋……这样的场景，在原始的山林草原，是如此的罕见，如此的醒目。 火起容易，灭却艰难，直到许久，再无人族出现，小明才是吩咐族人，开始一一招降。 所有的俘虏，都被冲天的火势吓坏，得知竟是这个少年首领所为，更是惊惧，没有多少工夫，便是纷纷臣服。 而这之中，小明的部下更是不断骄傲宣扬：两部族间，那密林中的凶兽，也是被首领一人驱逐！ 小明听到后，并没有否认，因为这样夸大的英勇事迹，对于招纳新人，真是起到了及其关键的作用。 学会了隐瞒的他，一边享受着新人的膜拜，一边更加深刻体会着，三思而行的真理。 从臣服的新人口中，小明得知，其实当下谷中，并非部族全体，还有狩猎队伍，由他们的现任首领，也是最强的族人，引领在外寻食。 小明听罢，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强悍的战力。他让新收的族人，退到安全处后，便亲自带着元老亲信，守在谷边。 果然，领地如此大变，再远的族人也能惊见。没过多久，那支狩猎队伍，便是匆匆忙忙赶回。 当发现家园之侧，存在着严阵以待的陌生身影，这群辛苦赶回的战士们，又是惊疑，又是愤怒。 “吼----” 面对此景，小明当先高喝着，率队冲出，直奔向那队中，看来最是难缠的敌手。 对面那人，毕竟是族中至强，他也是怒吼一声，面露狰狞，扑向小明。 两方族人都是齐声呐喊，壮大声威。 “嘭----” 恍如两头猛兽相撞，眼瞧比对手小上一圈的小明，竟生生将魁梧之极的对方，撞得倒跌出去。 小明去势不停，狂吼一声，探手便抓住他的手腕，单足为轴，猛然旋转，将对手扯至悬空，如同陀螺，抓着整整旋了两圈，这才呼喝松手，将其重重砸向远处。 “砰----” 泥土迸溅，地面由此撞击，竟是崩裂开来，形成了一个浅坑。 在那坑中对手，还想挣扎站起时，小明又是一个纵跃，“咚”地踏在他的脊背之上，将之狠狠蹬入土中。 对手受此重击，竟是强悍挺住，还意图反抗，但形势再无翻转，经过小明狠狠践踏之后，终于无奈认输。 见到此战，新人部族上下，终于抛却妄念，甘心的臣服于新的首领之下。 武力，才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号召。 也许在萧羽眼中，小明是个野蛮大于理智的顽童，但在这个世界，他的表现，才是真正赢得人心的保证。 强，则可以征服。 至此，新的部落兼并，已是大功告成。 整顿完毕，天色也是将晚，小明看看谷内火势仍存，震慑四方野兽，该是安全，便吩咐众人，当夜于此地休息。 那些狩猎队员，带回的猎物，自然成了众人的口粮，虽被一顿基本消耗干净，但小明早有计划，也不以为意。 隔日，初阳升起的第一道紫光，划破草原天际，惊醒了熟睡的部族。 谷内经过一夜灼烧，终于恢复了平静。 然而焚化焦糊的味道，该是需要更多时日，才能逐渐消散。 简单寻找了一些食物，算是早餐之后，小明便吩咐族人启程，带着新收获的百余族人，浩浩荡荡回归。 因为族人的迅速扩张，小明之前也向红发师傅求教，最终选定了原本牛兽所在丛林，作为新的领地。 那里依山傍水，资源充沛，地势开阔，只要简单开垦，便是安营扎寨的好去处。 这也是他甘于冒险，前往探查决斗的原因。 209.八十五、智取 下篇 风起，云飘。 由于萧羽出手，直接带走了丛林中的王者，因此小明和他的部族，很轻易的占据了地盘。 小明点了当时牛兽盘踞酣卧，后因战斗，变得狼藉的平地，作为新的部族营地。这里，既有阳光照耀，又有溪水潺潺，果然是天然的好地方。 一声令下，部族的所有成员，全部行动了起来。 砍树、劈竹、制矛、收集树藤、木材、生火取种、清理杂物…… 当一个简单平整的营地初现规模时，小明又找来几个族人，围绕营地四周，挖坑种木，将一段段巨木削尖，当作栅栏，锤入土坑之中。 由于如今已有接近二百的劳力，这一番艰苦作业，临近天黑之时，已是基本成型。之后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个简陋的营寨，不断加固和扩展。 最后，在寨门的位置，小明又让族人挖了几个大坑，作为陷阱，以防万一。 布置完毕，明月已是高挂。 疲乏的族人们，围着篝火，简单吃了些白日寻得的食物，不多，但无人有怨言，谁都可见得，本族营地的光明未来。 带着这种憧憬，众人慢慢进入梦乡。 唯有小明体质特异，还能清醒，精神奕奕，干脆坐于寨门，思考着未来的道路。 又是一个清晨，除了留下继续巩固营地的必要人员，小明又是带着变得强大的狩猎队，准备出行。 然而，他们刚刚踏出营地，便感觉异样，远处的丛林，更传来不同寻常的敌意。 小明嗅嗅风中带来的气息，忽然面色一变，回身对着族人，大声呼喝起来。 正在忙碌的族人，纷纷停手，匆匆忙忙聚集在首领这边。 “来夺地盘的凶兽！” 小明的意思传达，大家很快都是明白。 丛林之中，任何优等的区域，都有不同的势力占据。这样的分割，不是天然存在，而是一场场的厮杀，一场场的弱肉强食，拼争而定。 牛兽的气息慢慢散去，自会有周围觊觎的其他猛兽，开始蠢蠢欲动。 作为一股新生势力的人族，立刻在首领的指挥下，迅速行动。 还好狩猎队伍尚未出行，这让他们部族上下，既有坚固的营寨作为防御，又有充足的竹矛、石块作为武器。 便在他们严阵以待不久，属于袭击者的嚎叫声，开始在远方响起。 随着枝叶响动，潮水般传递过来，第一股露面的敌人，便是最善投机的狼兽群。 看到这群经常遇见的老对手，小明高举竹矛，一声长啸。 “吼----” 听到首领声起，所有族人士气大振，齐声怒吼。 大批奔驰的狼兽，转眼已是冲击到寨墙之前，面对这新鲜成就的阻碍，奔腾如水的野兽们，仿佛撞上了坚固的石崖，轰然中止。 很快，兽群开始贴着木墙分开，一边咆哮，一边寻找着可以冲击的缺口。 小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听他传令之后，等在墙后的族人，开始不断抛射石块，而一些元老族人，更是在寨墙巨木的空隙中，不断刺出尖锐的竹矛，击杀野兽。 当兽群找到寨门前时，之前预留的陷阱立刻发挥起了作用，转眼间，便有小半的狼兽掉落坑中，被埋伏的竹矛木签洞穿身躯。 这样的损失，没有阻挡狼兽前进的步伐，因为寨门之前，便是活生生站立着小明带队的部族战士。 无主领地以及新鲜猎物的诱惑，使得狼兽们争相前进，而同伴死亡的血腥味道，更是激起了它们的怒火。 狂吠乱吼中，一群又一群的狼兽，绕过陷坑，向着对面扑来。 但这样的力量分散，又是给了小明等人调整的机会，这个附近部族融合而成，算是当地极为强大的人族势力，立刻让这群贪婪的袭击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有小明作为尖角顶在前面，后方列成阵势的强悍战士，纷纷表现出自己的最强水平。 一波又一波的兽潮，便这样被他们一次次化解，最终留下遍地血骨，成为纪念强大部族初成的祭品。 这样的胜利，在小明看来，理所应当。 杀掉最后一只狼兽的他，擦擦脸上的血水，大吼连连，指挥着族人们，迅速的收拾陷坑，回收竹矛石块。 后面营寨中，不是战士的族人，也在他的命令下，急忙的清理战场，将此战击杀的兽尸，全部拿进寨中放置。 估计光是此战所获的猎物，就已是够部族饱餐数日。 后面的族人在因此而欢呼，小明却秉承了师傅教诲，不断思考。 为何狼兽们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没有及时撤退，而是继续疯狂冲击，最终尽灭于此？ 当然是，因为它们没了后路…… 小明看着远方，隐约感受到了许多威势十足的气息，每一个，几乎都不弱于之前这里的牛兽。 是你们的试探吗？ 即便知道这危机难避，小明的战斗热血，却更加猛烈燃烧。 “嚎----” 然而，远方忽然惊起的长吼，加上若隐若现的曲声，让小明再次清醒过来。 “呵呵……”他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周围仍是兴高采烈的族人，不明这声音意义，小明却是明白之极。 “师傅……” 那一个个威胁此地的强悍气息，随着曲声游走，慢慢消散沉寂。 身边有不解的大将，轻轻碰碰仿佛呆愣的首领。 小明一震，回头看看，发现许多族人都因他的异常，安静下来，用崇拜敬畏的火热目光，直直盯着他的身影。 “我们胜了。” 深吸口气，小明高举竹矛，大声吼叫：“这里，以后就是，我明族的领地！” “吼----” “明！” “明！” “……” 族人们疯狂的吼着，叫着，学着首领的发音，记下了自己日后所属的新部族。 火日西下，水月缀幕。 用了半日加半夜的时间，明族人才将这两百余头的兽尸，处理干净。 那条原本清透的小溪，几乎变成了红色，散发出浓郁的腥气。 当新的一天到来，无需小明指挥，已是形成统一认知的族人，便开始自发劳作，巩固营寨，添加更多的防御。 这个新的家园，将作为他们的最安心的后盾，屹立在丛林之中。 自此之后的几日，丛林中一下变得寂静悠闲。 小明更是闲着无事，带着族人，挖出了存储食物的地窖，盖起了遮风避雨的木屋，搞出了威力强大的弓箭，大大提高了部族的生存能力。 部族的发展，开始进入正规，而小明的征程，也重新启动。 他根据新加入的族人，老一辈的说法，对照地图，猜测在他们的西面，不算很近的距离，有着一个强大的人族部族。 对方是否强大，小明并不如何在意，除了好战之外，他更在意，能否更快更好，完成师傅的指示。 “西方……” 小明带了一队精锐的战士，拿着最坚固的竹矛，背上熏制的肉干，开始向着那个，更像存在于传说的所在进发。 昼行夜伏。 小明带着部下，走出了熟悉的地界，进入了只有地图才会简单标志的世界。 每一日，小明都会站在树梢之上，打量四方，默默对应地图所画线条。 确认好当下，属于地图的哪个位置后，小明才是下来，招呼起认真警戒的族人。 若有危险，他都会尽量详尽说明，直到众人清楚明白。 便是这样，一处一处的危险，被小明指示，有惊无险躲过。 经过数日时间的跋涉，小明的队伍，穿过了一片又一片密林，最终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山崖。 “到了，应该就是这里……” 小明停住队伍，自己又纵身，上了不远处的高树，远远向着那边张望。 视线可及之地，正有一块醒目的棕色山崖，顺着山崖仔细瞧去，一片低矮丘陵映入眼帘，这丘陵周围，也是一小片丛林。依稀可见面对丛林的一侧，有许多黑漆漆的洞穴存在，应该便是当地人的栖息所在。 然而，从此地望去，竟是难以见到任何活动的人族身影。 小明踌躇半晌，还是拿定注意，继续深入。 自树上下来，小明让所有的族人原地等待，自己孤身前往，一探虚实。 他小心翼翼，敏捷而迅速地行至那片丘陵。 突然，小明脚步一顿，直起身来，扫视四周。 周围古怪的声音以及气息，让警觉的他，发现到了异常。不知何时，他已是身处包围圈中。 抬头看去，前方本来安静的洞穴，也是站出了许多神色不善的身影。 发现小明已是注意到他们，那些还想继续靠近的战士，干脆不再潜行，大声呼喝着，快步围拢过来，虎视眈眈的瞧着陌生人。 小明紧握了一下手中的竹矛，但思考片刻，又是将之抛下，安静的等待。 不久，人群自发分开，一个极为健壮的人族，由前方大步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十数卫士，皆是露出狰狞表情。 以那人为首，这群战士身上凝聚的气势，便如同丛林中的凶兽一般。 不过，小明对此，倒没有如何敏感----他若将敌意释放出来，恐怕对方众人，更该吃惊。 扫视那些壮硕无比的卫士，小明仿佛看着普普通通的存在。但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对面，那个表情严肃的男人脸上。 这目光，这神情…… 似乎第一次，小明在另一个同族那里，看到与自己类似的东西。 一种懂得思索，懂得进退，有着经验判断的神采…… 小明忽然生出一丝明悟：越是强大的部族，需要的首领，恐怕越不是一个，单纯依靠武力的人物…… 210.八十六、征服 上篇 在小明盯着那人沉吟惊叹之时，对面的首领，同时也在观察着小明。 同类之间，自然有彼此趋近的气息，双方的见面，立刻产生冥冥熟悉的感受。 “说，你的来意？” 对面的首领果然不同于一般，看到小明放下武器，也没有表现出敌意，便冷静的选择沟通。 然而，再是高明的人族，直接的他们，也不善于谎言与掩饰。 小明可以清楚辨别，这个首领在起初的惊艳之后，再次露出的倨傲。 那是源自实力，由众人拥戴，岁月积累而成，是上位者天然的气度。 “我来，为了见识，你们是否如传闻中强大。” 小明不卑不亢，同样未落下风。 看到他有些挑衅的神色，包围的人群，忍不住哗然。 “你，有胆量。” 那首领愣了一下后，忽然笑了起来：“想不想，加入我的部族？” “取代你吗？”小明咧开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吼----” 对面的人们开始忍不住呼喝，他们从未见过，面对当下境地，还能如此张狂的人。 “你有这个能力吗？”那首领也面色沉下，冷冷应道。 “来啊！”小明狠狠拍动胸膛，高声吼道。 周围忽然沉寂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约斗，这是首领更替的邀战。 那首领眼神闪动，喉中滚动着低沉的吼音，片刻后，终于压抑下怒火，冷冷说道：“我们不是山野间，低等的部族！你要战我，先入我族，表现你的勇武！” “哈哈……”小明忽然大笑，旁若无人的再次捡起竹矛，“伟大的首领，我也有我的族人，我的部族。我与你都是最强的勇士，彼此之间，只有一人，可以驾驭对方。” 那首领眼中露出凶光，恶狠狠说道：“你想死？” “你想让自己的部下，用人数来战胜我吗？”小明睥睨的眼神，扫视周围，“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的战士们。” 那首领皱起眉头，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人族。 “离开你的部族，臣服于我。”那首领再次招揽，但此次他的神情，极为认真。 小明坚定的摇头，指着对面人说道：“你与我一战，或者，你让我离开，等待我带着我的明部族人，让你们见识，我们的强大。” 首领终于对他死心，冷笑着说道：“你以为说走，就能走吗？” 小明看着他，在背后隐蔽的打个手势，忽然再次扔下竹矛，示意束手就擒。 对方也没客气，上来收走了小明的兵器，由两名战士押着，走回了山崖之前。 到了近处，小明才是发现，此地有一条隐蔽的地沟，上方长满杂草，远观过来，完全难以发觉。恐怕他们就是通过这里，才无声无息的绕到了他的后面。 天色已晚，部族的篝火燃起。 因为被众多战士看守，小明这个孤家寡人，没有让他们产生任何防备。 看到周围一派歌舞升平，小明眼中精光，越发闪亮。如今，他已是将此处环境，仔细记忆，同时大概瞧清了他们的实力。 夜深，阴云遮月。 除了篝火映照之地，其余全被黑暗笼罩。 小明忽然起身，对着看守卫士示意，自己要去方便。 当几人走到一侧僻静地，小明忽然俯身，露出身后人的要害。破空声起，自黑暗中，立刻射来十数木箭，插遍了卫士们的上身。 之后，小明宛如猎豹般，陡然回身，“砰砰”两下，将还有一些气力，想要尖叫示警的两人，双掌劈翻在地。 小明转过头来，正见隐藏在黑暗中的族人，对着小明用力挥手。 “这里的首领，冷静，有智慧……” 小明接过一只竹矛，低声自语：“但就是不够果断……” 清晨，当发现守卫们身死，那个异族少年也失去踪影之时，此地的首领终于怒起，想到小明所言，他决定召集战士，前往追捕。 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他们一路向东，持续追了几日。 这一日夜晚，他们寻到一处平地，开始生火进食，轮流休息。 夜风幽幽生起，吹得枝叶簌簌响动。 当晨光出现，唤醒大地万物之时，风势不弱反强。这显然对追踪的人族，带来了极大的困难。首领不得不让部下们，放缓脚步。 直到又一夜降临，狂风才开始散去，丛林重新变得安静。 因为风势蹉跎，耽误了些时日的人族猎手们，重新找到痕迹时，发觉来到了一处陌生的丛林深处。 看着眼前空旷而平静的所在，首领有些迟疑。 按照经验判断，此处该有山林的霸者，威猛的凶兽，而此时感受，显然没有这等危险气息。 看着前方，有月光朦胧，却更显幽暗的林间，首领默默挥手，自有精通痕迹追踪的族人上前，继续寻找目标的蛛丝马迹。 在这期间，只有首领隐约觉得异常，其余族人看不到眼前危险，还算平静镇定。 不久后，重新发现踪迹的族人回来，向首领汇报：看来追踪的目标，真的是直直穿过了这片领地。 首领虽有沉吟，最终还是决定继续。 不知何时，轻风再度吹起，零星的树叶飞旋而下。 首领伸手，挥开了遮住眼帘的轻物。 这是……干草？ 就在他们后方，忽然出现几个身影，远远瞧着这群追踪者。 这几个身影藏身黑暗之中，难见面貌，但光影幽幽，隐约可见某人抬手，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团闪烁的红光。 便见这个捧着红光的身影，俯下身去，对着地面上一束卷成长条的干草，轻轻点燃。随着烧焦的烟味，火光开始顺着长条，迅速蔓延而去…… 当茫然不知的追踪者们，刚刚寻到落脚处，正准备歇息时，这才发觉后方汹涌而起的火焰。 “火！火！” 红色的烟云，呼呼的热风，让处于后方警戒的战士，大惊而叫。 首领急忙回身望去，正见得滔天的火光，在林间风势卷携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这边扑面而来。 浓烈的烟雾，在黑暗丛林中张牙舞爪，摇摆呼喝，那疯狂的光和热，令得真正的凶兽们，也只能退避三舍。 这一瞧罢，首领胸口如遭重锤，轰然作响，震骇之意溢于言表。 火，历来都是部族无比崇尚的神物。 面对火攻，任何没有经验的人族，皆会心神大乱，惊慌失措。 这些原本冷静强悍的猎人，一个个不等首领下令，便是迅速四散奔逃，慌不择路，朝着火影背离方向逃窜。 “嗷呜----” 深夜本是入睡的野兽，纷纷被危险气息惊动，或是胆怯，或是惊怒的嚎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样的声势，更让奔逃中的人们胆战心惊，在火焰与吼叫的伴随下，不断为了生机而奔跑。 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具有回头的勇气，也是因此，更没人发觉，那直直追着他们而来的火龙，是如何的诡异。如此冲天火势，却有如被人驱使的狂龙，只是沿着狭长的小路，不停追在众人的背后。 首领是具备智慧的，这种智慧，也反应在逃生的机敏。作为领袖，他也是当仁不让，跑在了最前面……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变故，也使得最前的他，成为了第一个承受的对象。 “砰！” 随着首领一脚踏空，他的身子不由自主，跌落而下。 “轰----” 这是陷坑！ 仅仅由树皮和长草掩盖的它，如同张开巨口的庞然大物，在黑夜躁动之中，露出幽深而可怖的面目。 首领第一个便掉了进去，后面紧随而至的族人，完全收不住脚，纷纷轰然落入。 在众多惊叫声中，一个又一个被火龙驱赶的族人，即便发现前方有异，也是无奈的跟随跳入。 “吼----” 便在此时，小明那等待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陷坑旁边。 四周林间人头攒动，早已埋下伏兵的他们，带着之前赶制的树藤大网，一边兴奋呼喝，一边匆匆而来。 空有声势，其实威力范围，早被干草限定的火焰，也是慢慢停歇。 当尘埃落定，小明带着族人，瞧着收获巨大的陷阱。 远道而来的追踪者们，就这样狼狈的趴在内部，堆积一团。没有放置杀伤性武器的大坑，便是挖掘得足够深，足够宽，使得几乎大半的部族战士，都被装了进去。 而零星跑散的人，也自有小明的部下一一追捕，没有放跑任何一个。 “呼----” 巨大藤网被纷纷扔了下去，完全限制了洞中战士的活动。 看到洞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阴晴不定的小明，首领挣扎着喊道：“放我们出去，你我一战！” “呵呵……”小明沉声笑着，“之前我为俘虏，想与你单独一战，你却回绝。如今你们都是俘虏，还想我来答应？” 那首领哑口无言。 “不过，我与你不同，可以给你机会。”小明挺起胸膛，“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坑中，已是绝境，早便心灰意懒的众人，立刻脸色变化，纷纷看向当中的首领。 面对众人目光，骑虎难下的他，只有应承。 然而，正如他隐约所觉察，小明这样的少年，当真是那样的特别，也是那样的强大。 眼见得首领输的干脆，这些族人都是放弃了抵抗，乖乖的成为明部的俘虏。 明部吸收其他部族，几乎都是习惯，立刻有刚加入不久的族人，开始炫耀小明这位少年勇士，那神乎其神的战绩。 这样的领袖，果然让所有新人，更加迅速的转变。 承认强者，进行依附，也是万古不变的准则。 211.八十六、征服 下篇 众人回到明部的营寨。 那早是建造得足够广阔的场所，完全可以容纳新人。 安定的房屋，温暖的篝火，喷香的食物，这些让所有明部族人，都很容易顺服归心。 已是夜深，劳心劳力的众人，很快在风中入睡，期待着更加祥和幸福的明天。 小明找寻一番，依然没有发现红发师傅的踪影，不过，吹着竹笛的他相信，师傅的目光，定然没有远离。而自己，也更要加快脚步，争取早日实现师傅的嘱托。 隔日一早，小明便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收服了接近二百的战力，明部如今势力，可说壮大之极。小明没有急于调用新人，而是让部族元老，带着他们劳作，熟悉明部的处事分配。 全部安排完毕，小明便带着部分精锐，重新前往西方那个部族地盘。 依照小明所想，已然收取了该部大半战士，那边再是强盛，此刻也是最为虚弱之时，正适合乘胜追击，再填人口。 有了前次经历，对手上地图更加熟悉的小明，带领众人的行进速度，可是比上次提高很多。 几日后，他们便是再一次到达了那片丘陵。 然而，小明很快发现，这里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另外一股陌生势力。 既然形势有变，自然还是小明当仁不让，再次前往侦查。 与上次不同，记住了附近地形的他，直到接近中心地带，也未被任何人察觉。 此时天色已晚，陌生人族均是围在篝火之旁，呈现休息姿态。一队队本地部族，神情萎顿的被捆在一旁。外围火光映照，隐约可见不少伏尸在地。 看来，便是这几日的部族空虚，让第三方人马捡了便宜。 小明一边想着，一边认真观察。 那被围在中央，身份显然尊贵的陌生首领，时不时呼喝几声，让本地被擒的俘虏们，尽快决定加入他的部族。 如同小明可以用武力镇压，计谋攻心，臣服外族势力一样，其他部族之间，也大多是如此而为。 看当下形势，恐怕无需多久，这群俘虏便将成为眼前这些部族的手下。 这可不在小明的计划之内。 想平白从他的口中夺食，小明也不是那般好脾气的人！ 仔细辨认完对方人员分布，小明悄悄回转身形。 深夜，月暗星明。 丘陵的山风渐起，比丛林的风，稍微平静，也带些躁意。 幽暗的丛林中，枝叶晃动，不时有夜莺一声惊啼，划破夜空，却更添自然平和。 洞穴之前，不论是入侵者，还是俘虏，都已进入睡眠。即便是家园被占，也不过换条生路，很少有人因此而忧虑心焦。 “嗖----嗖----嗖----” 忽然，一阵破空之音，自夜幕中蓦地传来。 数个仍在睡梦之中的人，转而便被突袭的箭矢洞穿，送去长眠。 “噗噗噗……” 刺入皮肉的声音连绵不断，这种密集无备的目标，可说是再好不过的靶子。 哀嚎之声顿起，许多人族惊醒，却是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鲜血奔涌的腥气，临终前的痛苦哀嚎，终于让整个营地混乱起来。 没有被箭雨关顾的战士们，急忙起身，抓起了身边石器，寻着地方躲避。 “吼----” 被偷袭惊醒的首领，自洞穴狂奔而出，指挥部下，向着林边现出身影的敌人冲来。 “上吧！” 小明射出几箭，看到敌人冲到近前，也是大声喝令，与背后的族人组成阵势，相对冲击而去。 短兵相接，当头的双方首领初次接触，就由小明的压倒性优势，取得先机。 有这个威力无比箭头，明部的族人摧拉枯朽，势如破竹的冲进了对方圈中。 厮杀惨叫之声，轰然不绝。两方人数不等，但经过偷袭与首领对决，小明这边反而更见轻松。 首次见识明部战力的人族，几乎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 只是片刻的时间，那些精锐战士们便伤亡过半，可以说再无回天之力。 便在此时，小明陡然暴喝，示意投降不死。 还能作战的入侵者们，看到再无取胜希望，稍稍犹豫，便是蹲下，抛出了武器。 这一番夜袭，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个陌生的势力便是溃败，成为小明新的俘虏。 而此时，那些之前便是俘虏的本地人，已是发现了小明的身份，想起追踪而去的首领，面上又是欣喜，又是惊疑。 半夜的时间过去，混乱的部族再次平静下来。 之前的尸体，都被扔到旁边凹处，集中火化----其中，也有明部阵亡的族人。 携带大胜之威，小明重新招揽，很快将此地的两方人马，全部收进麾下。 心态，也会随着身份转变，发生变化。 本来之前对立的三方，如今在小明身边，都是表现的心安理得，融洽和谐。 询问那个刚刚被击败的首领之后，小明得悉了新的部族信息，与地图对照，他更是明悟了远近的势力布局。 “师傅果然神通广大，应是走过了很多地方……” 小明啧啧叹道，更是想念那个让人心安的身影。 按照地图指示，其实小明的部族所在，不过是边角一隅，而越是靠近大陆中央，越是存在更多强大的势力。 而这新被击败的部族首领，正是自远离丛林的平原迁徙而来。他拜服于小明的强力，一五一十的描述了大陆中央情状。 那是一片神秘的平原地带，广阔而充满着危险，但物产丰饶，许多奇珍异宝，天养灵异，都是产于此处。 小明打发那首领离开，重新思索着未来的行动。 看来，最后的目标，便是走出这落后贫瘠，朝不保夕的丛林，去到大陆的中央，成为真正的强大部族…… 之后的几日间，小明亲自镇守此地，一边联络东边营寨，与此沟通来往；一边使得新加入的族人，能够安然度过磨合期，自行为和意识，全部认可明部的身份。 最后，当看到成效已现，基本稳固，小明便留下小部分族人驻守，踏上了收服其他弱小部族的旅程。 强大的部族，其实会有许多弱小部族依附，自视为大部族的一分子。 因此本地周围，其实错落存在着不少这样的附庸，人数当然极少，战力也不算多强。 有认同他理想与实力的原来部族首领，提供的详尽信息，加上小明手头的地图，这些弱小部族无所遁形，很快在小明的征途中，一个个被吞并。 如同滚雪球般，明部的成员越来越多，势力也是越来越大。 周围的丛林，以几方部族领地为点，汇聚成网，几乎完全笼罩了大陆边缘的这片林地。 而那些盘踞林间的凶兽，也似乎受到特别人的桎梏，完全没有对这个日益壮大的人族群体，造成多少意外的侵害。 小明在四处征战，在他的后方，也秉承他的指导，不断配合劳作，慢慢凝聚出独特于当下的精神信念。 这些围绕小明存在的族人，因为融合需要鼓舞，士气需要提升，互相之间，不断重复他的英勇事迹，随着他的不断胜利，族人对他的崇拜也不断加深。 当汇聚出的淳朴而单纯的执念，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终于产生质变，成了另外一种信仰。 一种隐世不出，却深深影响着世界发展的灵性力量。 不修灵气的小明，看不到这种力量，但他能感觉自身的一些变化，难以言表。 然而懵懂的他，只是将之作为修体进阶，带来的附加提升。 是的，征战无休的小明，不知是否天生眷顾，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冲击三重境界成功！ “快速复原”这一能力觉醒，更使得战场之上，狂放不羁的他，如虎添翼，无所畏惧。 当明部成为丛林中，当之无愧的最大势力后，小明的目标，直指广袤无垠的中央平原。 平原大陆的征程，是坎坷而艰难的。 与丛林中，实力至上，强者为尊不同，便是生存于更加平和环境的人族，少了一些勇武，却多了一些执拗。 面对小明的强势冲击，除了小部分很快臣服，大部分都很难变节，选择誓死捍卫部族。 杀得多，见得多，小明慢慢脱去一些野蛮，却变得更加硬气。 你们固执，难道我便软弱？ “从者，随我明部，征服天下！” 小明笑意不再那般狰狞，却更添冷酷寒意。 “不从，投入火中，燃尽阻碍！” 一个又一个部族，成为明部的垫脚石，小明掌握的地盘，越加庞大。 而他始终狂野冲击在最前线，如同锋锐的利矛，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 直到那一夜，红发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徒儿，累吗？” 萧羽瞧着少年，面容依旧。 “师傅，我成功了吗？”小明的眼神，再不是那种号令万民的威严，如此清澈，带着期待的羞赧。 “还差一步……” 小明急忙说道：“最后的几处部族，很快就将拿下……” “不。”萧羽摇头，“征战已足，核心之灵，已是降临你身……” 小明茫然不懂。 “我来问你，若是为师，需要你体味死亡……你可愿意？” 一怔之后，小明洒然笑道：“没有师傅，便没有小明。只要师傅愿意，小明的命，随时拿去！” 看出他的真诚，萧羽微微一笑：“好徒儿，我来带你，见识其他世界！” 一闭一睁，已是换了天地…… 212.八十七、还乡 上篇 仙音大陆，东川域，金耀国，金延城。 “萧家的羽少爷，回来啦！” 这一消息，如同湖中扔石，立刻在城中，激起层层波澜。 萧府作为曾经的四大家族，如今唯一与独孤府比肩的存在，许多行踪举动，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轶事。 何况如今归者，是萧家的大少，当年毅然求仙而去的萧羽。 于是，茶馆酒肆，街口店外，俱是闲言碎语的百姓。 “你们真的见到？” “啧啧，你是不知，羽少爷回来，那沉稳做派，风姿气度，绝对不同凡响！” “从小见大，我当年看他，就不是池中之物……” “嘘，你们是说，他真的寻到仙门？” “看着极像……” “但小少爷的音质……” “嗨，也许不能成为仙家，但修行仙法，学到只鳞片爪，也足以风光呢！” “这倒是，只看他的那些亲随，估计便是慕名而来的奇人异士……当头的家伙，好雄壮的模样……” “是好凶狠，瞧着有点可怕……” “……” 此时的萧羽，正带着他的同伴，回到了萧府。 不过三年离家，门房管事可还记得少爷的模样，辨别得出，立刻欣喜激动的迎入府内，并急忙叫人入内禀报。 “少爷您可回来了！” “少爷您高了，壮了，也更威武英俊……” “少爷……” 管事带着家丁围着萧羽打转，当年温文尔雅的小少爷，可真得不少人的欢心，哪怕此时表现有些太过，也不觉如何虚假。 至于少爷身后的奇人，匆忙间也便无人在意。 得了消息，内宅很快奔出了萧羽父母。一头红发的美妇矫健一如当年，也不惧仪态有失，比依旧沉稳缓行的萧父，可是快了许多。 “我儿啊，可想死为娘了！” 思儿心切的蓝清玉，美目泛着水光，见到果然是儿子站立当前，立刻冲过来拉住。 “母亲。”萧羽被她拉着，干脆大大的给了个环抱，“儿子不孝，让您惦念了。” “你这孩子……”蓝清玉反被高大的儿子抱住，先是一愣，转而慈爱笑起，眼中泪水却因此流了下来。 后面的父亲萧云，看着这个场景，有些感慨，却也有些欣慰。 显然这三年的经历，让当年那个文弱少年，不但体格成长，神情更变得成熟，性子上，也更加洒脱。 “父亲！” 轻轻放开母亲，萧羽对着萧云深施一礼。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萧云点头，和煦的笑道，目光却在萧羽身后，那几个陌生的身影上掠过。 这些应该属于儿子亲随似的人物，总有些特异的气息流露，尤其是当先的骇人巨汉，那体型及狂野的外貌，最是显眼。 “来，都进去叙话。你爷爷可还等着，可惜你大伯不在……” 一行人向着府内走去，萧羽也回身示意，让同伴们在后面跟着。 萧羽归家，自然不会空手，可是收了不少外地特产，作为礼物。如今，大都在那个野人般的巨汉身上扛着。 旁边的管事和家丁，看他们要跟少爷进去拜见，这才连忙过来，笑呵呵帮忙接取行囊物品。 未想到，那巨汉看到有人来接，还茫然了一会儿，下意识抬高了手臂。以他的身型，基本没有家丁可以蹦起来够到。 “傻明，放下！” 后面计飞看不过眼，迈步上来，用力踢了踢他粗壮如树桩的小腿，发出“砰砰”的硬响。 看小明茫然回头，计飞无奈说道：“别装老实人，注意这里的礼数……” “你比他，才不老实多了！”一侧冷艳高挑的杜露丝，淡淡飘来一句。 杜飞一缩脖子，小心看她说道：“大姐头，我错了。” 杜露丝仿佛没有听见，眯起凤目，从他身旁过去，跟在萧羽的后面。 “呵呵……”小明与众人也是混熟，挠挠脑袋，傻笑了几声，将肩上的东西放下，跟着计飞，快步追上杜露丝。 家丁们伸手去抬，体会到了重量，皆是暗中咂舌，不过瞧那大汉骇人体魄，也觉正常。 几人一去，后面就露出萧黑一人，窈窕冷俏，婷婷而立。她的手中牵着缰绳，拉着一只不知品种的青黑色怪牛。 因为不能领着牲畜进宅，自有家丁过来，打算牵走。萧黑点头，伸手将缰绳递了过去。 不过，在即将离开时，她却对着怪牛，忽然冷言说了一句：“牛娃，记得老实一些，别惹麻烦。” 旁人还在奇怪，却见那怪牛闷声点头，仿佛听懂一般。 不说家丁们啧啧称奇，小心拉着怪牛离开；且说这边众人，穿过前庭，到了正堂之内。 当代家主萧万山老爷子，便坐在堂中等候，满脸希翼。 “爷爷，小孙给您见礼。” 刚踏入堂内，萧羽便快步上前，对着萧万山，恭谨敬拜。 “好，好！不愧是我萧家子孙！” 萧万山眼神精光一闪，抚着白色长须，哈哈大笑。 此时见了数年远行的幼孙，萧万山激动自是当然，对于他的成就，也极是关注。然而，不论他如何运功，也是完全看不透萧羽的修为，立刻明白，这孙儿是修行有成，不由老怀大慰。 “见过大哥。”这时，一个些许清冷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萧羽自然听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身影，立刻笑着说道：“原来是喆弟。” 与萧羽的欣喜不同，那青年的神态却有些冷淡，虽不失尊重，但瞧去似乎客气而生分。 念头一转，萧羽便是明白，笑容有些黯淡。 这个萧喆，与他年岁相差仿佛，乃是他的大伯，萧辉的嫡子。以往随着父亲在外历练，也算经过严格培养，可以说是未来家主的默认人选。 然而，萧羽前往修行的决定，却对这一安排，生出了许多变数。 因为一位音修，对于凡俗家族势力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 即便家族中人均是知晓，萧羽的音质，实在难以获得多少期待，不过，任何仙家外门中修行出来，若是有心，自然可以获得一些人脉或资源，这也会成为争夺家主之位的有利支撑。 萧羽见这堂弟对自己产生提防，心中有些慨叹，却也不会在意。 萧老家主似乎未看到此景，高声说道：“既然羽儿回来，通知下去，今晚摆出大宴接风！” “是，老爷！” 服侍的家仆刚刚领命，便听堂中一声巨喝。 “好吃的！” 这声一出，整个大堂都是回音阵阵，萧万山和萧云夫妇有些震撼摇晃，旁边的萧喆和一干下人，则是骇得坐倒，大惊失色。 原来，却是询问身边计飞，知道是提到吃食的小明，陡然惊喜，忍不住发出的赞叹----这方世界的美食，可比他的故土，超出千百倍，真正俘获了他的肠胃。 “胡闹！”萧羽立刻回头，厉声斥责。 “嘭！” 萧黑当即抬腿一踹，狠狠蹬在了小明的腿窝，让他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羽也是冷脸说道：“早教你的礼数呢？还不滚过来，领太师公责罚！” 小明被他双目一瞪，顿时仿佛矮了半截，知道自己鲁莽，惊到了师傅家人，急忙一个前扑，重重磕起头来。 那庞大身躯，动作起来，如山倾覆，气势可说骇然。 “他叫小明……出身山野，未曾礼教，请爷爷莫要见怪！” 萧万山定了定神，看这质朴汉子，也有些喜欢：“他……是你的徒儿？” 萧羽应道：“算是记名，还未回禀师门。” 听到“咚咚”的磕头声不绝于耳，萧万山笑呵呵摆手：“可以了……也是无心之过，何况仅是惊扰，算不得什么。” “还不谢过太师公！” “谢谢……太师公！”小明挠头起来，额上红痕丝毫也无，倒是地面青石，有些裂痕。 萧羽自然知道他也是收敛，不然凭借小明如今境界，磕出石洞，也是轻易。 “羽儿，后面这些人是……” “爷爷，是我疏忽……”萧羽转身，一一向屋中人介绍，“这些是我在外，有幸结识的一些同伴……” 因为同伴们来历特异，萧羽又不可说谎，自是含糊背景，大略介绍称谓之类。而萧黑身份，也未挑明，算是萧羽干妹。 萧老爷子人老成精，当然看出这群人，以萧羽为主的姿态，而他们隐约透露的气势，也俱是非同凡响。因此，萧万山心头震撼同时，更是对幼孙成长的嘉许赞叹。 听萧羽介绍完毕，萧老爷子连连点头，大声笑着：“羽儿的朋友，自然都是家人，之后宴上，当与我多喝几杯！” 众人拱手施礼：“多谢萧老爷！” 介绍完毕，萧羽便让众人，随着管事去安排住宿，自己则依旧带着萧黑，跟家人叙话。 “小弟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辞。”萧喆自被惊吓，脸色一直阴沉，便是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萧万山看萧羽神色如常，暗中一叹。 依照萧羽提示，老爷子屏退了闲人，不得允许，不得擅入。看到萧黑这冷面少女，若无其事站在萧羽身后，萧万山和萧云，眼中似有思索，却未出言。 只听一旁蓝清玉，忍不住当先开口问道：“羽儿，你这些年，可曾受苦？” 萧羽柔声说道：“修行自有辛苦，但行行如此，不缺一门，能换来成就，也是愉快。” “你有这番认识，可见心志坚定。”萧万山点头赞道，“我见你神清气足，声韵沉稳，恐怕修得‘凡气境’巅峰？” 213.八十七、还乡 下篇 旁边萧云闻言，也是望来。他对儿子的修行境界，并不在意，方才也未关注，此时听老爷子问起，这才细细观察。 果然如老爷子说言，萧羽此番回来，身型样貌，虽有变化，已是由当日青涩少年，成长为高大俊朗的青年英杰。但更显著，便是他的神韵气质，仿佛脱胎换骨，内敛圆润，既无外放锋锐，也无红尘痴迷，实在是一种超脱寻常的气度。 “叨天之幸，”萧羽淡淡笑笑，“孙儿如今乃是‘地音境’巅峰。” “什么，二阶巅峰？！” 几人大吃一惊。 “凡气”、“地音”，仙凡之隔。 以萧羽当年所测音质，谁能想象，区区三年时光，他竟能修至二阶巅峰之境？ 萧家也是昔日修士家族，自然流传一些修行基础，十分明白其中区别。 “地音……”蓝清玉美目，忽然再度泛起泪光，“羽儿，苦了你了……” 越是巨大成就，付出艰辛，越是巨大。何况基础底蕴，比别人更加落后？ 为人母，虽望子成龙，但第一所感，还是骨肉委屈，苦累磨难。 “母亲，孩儿不苦。”萧羽又是含笑安慰，“体为音就，心声随真，性情都是陶冶，日日均是淡泊。红尘百态，各有情动化曲……修行路上，有这等美妙，叫人欢喜还有所不及，小小苦处，不过是欢歌前的铺垫罢了……” “还是我儿清醒！”萧云站过来，望着儿子，只觉得他周身上下，莫名的清远雅洁，似有无形音韵，无法直视。这才真是相信，昔日那个五音不全，不堪自弃的孩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仙家音修之士…… “有羽儿如此，乃是我萧家之大幸！”萧万山抚掌大笑，“还有蓉儿，去了‘云天宗’后，虽不知消息，但从独孤家一直避嫌，未曾动我萧家来看，恐怕成就不会太低。” 听到萧蓉名字，蓝清玉又有思念之意：“我那乖巧可人的女儿，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母亲莫要担心。”萧羽眼中神光一闪，坚定说道，“待我修行有成，必然前去‘云天宗’一趟……” 不知为何，听到萧羽之语，萧云与萧老爷子，心头都是一震，本来还有劝阻之意，转而却消失无踪，仿佛萧羽所言，至情存理，难生反驳。 看夫君和公公似乎默许，蓝清玉面上一喜，抓着萧羽衣袖，点头说道：“你这当哥哥，有此心最好。看来当年音质评测，还有错漏，以你如今修行进度，应该早便超过独孤家那丫头，日后若见，替为娘骂上一遍……” “母亲……”萧羽无奈笑笑。 昔年因为独孤家的退婚，母亲可是疼惜儿子，勃然大怒，差点追到独孤府去大闹。估计这几年间，她也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好，不说那忘恩负义的丫头。”蓝清玉收拾表情，柔声说道，“你们兄妹二人，同入仙家，虽非同门，日后长生路上，也有照应，我们百年之后，也会安心……” “好了，好了。”萧云看她絮絮叨叨，转而凄清悲切，又要落泪，只好打断说道，“羽儿刚回来，便不能让他放松一些，何必这样？” “啊，是我的不是……”蓝清玉连忙擦擦眼角，不再说话。 萧万山摸摸胡须，疑惑问道：“羽儿，仙凡有别，修行中人，若非入音不成，或是三阶历练，极少凡俗行走。你既然脱凡，又未达‘天腔境’，为何可以出得仙门？” 萧云也是想起此事：“确实如此，便如蓉儿，至今未曾再见，除了她仙门管束严格，更有境界未至，不可下山之故……羽儿，你不会是欺瞒师长，偷偷下山？” “父亲说笑了。”萧羽摇头，平和说道，“我出山行事，当然是得了师傅准许。至于修行境界，是否在得仙山灵境，其实并无那般重要。” 萧家人毕竟并非真正修行中人，看他说得轻描淡写，虽心有疑惑，仍是释怀放过。 其实，若有音修在此，当会听出话中深意，而大惊失色。 因为“地音境”巅峰，距离陆地仙人之称的三阶“天腔境”，不过一步之遥，却有着天地之差。体音之极与幻音之迷，可说真正仙凡之别。 一般修行弟子，若被师长看重，定会令其严守心境，大多闭关参悟。有哪个弟子，敢于狂妄自信，抛却清静灵境，无需师尊教导，不惧歧路偏差，完全自悟突破？ 萧羽却敢。 郭芊兮对这徒儿进度，早有赞叹评价，但显然她对萧羽预期，还有滞后。 恐怕谁也不会料想得到，仅仅下山数月，萧羽便能将音元修为，推至四转巅峰之境…… 萧羽之后，将此次下山遭遇，挑出可说之事，大略描述了一番。 “寒人、猎宝人、中玄域……” 萧万山听他讲罢，面上越来越是凝重。 萧云忽然瞧了瞧夫人，蓝清玉的脸上，也露出惊容。 “羽儿……”萧万山缓缓开口，“你该是知道，你外公，是咱们东川龙元国人……” 萧羽点了点头。 自幼，他便知晓，自己的火红头发，便是母亲一系家族特征，也曾好奇询问，但除了简单讯息外，家人却讳莫如深，也一直未见有母亲娘家人，探访过自己府邸。 至于东川龙元帝国，却是因为中玄域的龙源皇朝，同音不同字的特指。 “你如今成年，又是仙家弟子，修行有成，我便可以与你说说，你的母亲家族来历。” 此时，听老爷子提起，萧云似乎轻声一叹，拉着夫人，坐到一旁。萧羽也在他们侧旁坐下。 萧万山似乎回忆一番，这才继续，语音竟有些低沉：“……坊间早有野史，东川域内，五大帝国之一的龙元，实际便是中玄域，龙源皇朝的上代遗族，逃难东川后，得‘龙武宗’扶持，建国而成……我要说，这秘史其实为真。” 听得“龙武宗”之名，萧羽眼神一闪，没有做声。 “你的外公，如今便是龙元国中，官拜‘龙威元帅’的蓝战天。”萧万山抬头，瞧了瞧远方，眼神似乎穿过岁月，“昔年，你父亲远行闯荡，在龙元国中，偶然与你母亲相识，私定终生……” 萧羽看了看一旁父母，他们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意味。 “其间经历我便不说，只是这门婚事，历经波折，可说便是你外公在其中，几度作梗，改换立场之故。” 萧万山皱起眉头，似乎还存有当年的不忿之意：“起初你母亲家族的反对，使得我们萧家，与之关系变得僵硬，甚至闹到不可开交……还是你父亲站出来，带着你母亲私奔离家，远走高飞，这才没让他们一些做法得逞……” 萧羽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父亲萧云，出现羞涩之意。 “……几番之后，你的外公最终态度，还是同意这门婚事，你的父母，这才可以归家----不过，他有一条件，便是要求你母亲，永远安内持家，不许抛头露面，不能与娘家来往……而且对外，也不可公布身份。” 萧万山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萧家接受条件，便连你父母亲的婚事，也只有回至金延城，隐秘操办……” 此时一旁萧云，看着夫人，面上也有些无奈，接口说道：“蓝家是龙元国中，将门后裔，你母亲昔日，可也是巾帼勇武，风采气概，丝毫不弱于沙场大将----跟着我后，却只能埋首后院，女红赏花，真是亏待你了……” 蓝清玉握着夫君双手，柔声说道：“养儿育女，操持家务，都是正应当，哪里是亏待？” 看着父母恩爱，萧羽也是欣慰，他转首对着爷爷问道：“爷爷忽然告知这些，可是与我之前所言有关？” “应有关联，当下却不好断定。”萧万山点头，说道，“我们因为你母亲之事，多年也是不断收集相关情报，慢慢发觉许多辛秘……比如龙元帝国，确为中玄域人族后裔；比如红发之人，多为龙源皇室遗族……” 萧羽闻言一愣，轻轻一笑。 看孙儿对此无意，萧万山似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中玄域的龙源皇朝，确实了得，能够一统大域，乃是人族前所未有之壮举。但它背后的腥风血雨，实际自立国之初，便从未停止。” 萧羽点头：“正史或游记之类，或多或少，均是有所记载。” “书中所记，不过部分。实际情景，唯有机要秘史，才有更多说明。”萧万山闭起眼睛，缓缓说道：“一统大业，荆棘遍布，在这之中，无数小国被吞并，灭族，驱逐……那个时代，是百姓最黑暗，最困苦的时代。” 萧羽回忆曾经所读书籍，说道：“当年之事，各有评说。不过，一统之后，中玄域内，可算安泰稳固，国力大幅提升，成为五大域内，最强盛地域，自也有目共睹。” “兴亡、正乱、兵事、农耕……凡俗纠缠，红尘轮回……”萧万山叹后，说道，“中玄域何其广博，又有异族混居，表面平和，暗地兵戈，星火不断……数百年过去，每次皇朝更替，皆会引发朝野骚动。如今又是一代，风雨如晦的征兆……” 214.八十八、宴曲 上篇 “爷爷所讲，也正验证了我所查所知。” 萧羽沉吟说道：“中玄域内，音修大多不问世事，若有心人打算趁时起事，最提防，便是同为人族大势的东川域……” “这也是最让人担心之处。”萧万山摸着胡须，沉声说道，“非绝大图谋，一般事端，难以招惹修行界，除非……” “除非事端本身，便是针对修行界。”萧羽似乎早有所料，轻声接道。 “你们所言，还都是揣测。这等大事，岂会毫无消息？”萧云看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知她担心，连忙出声说道，“何况，即便真有发生，如今我们身处金耀国，偏安一隅，总不会牵连，何必去忧虑那般虚无缥缈之事？” 萧羽看父亲眼色，立刻转而说道：“父亲说得是，我也是捕风捉影，胡乱猜测。” 萧万山也是哈哈一笑，说道：“只要家中粮足广备，不惧四方宵小，别说中玄域有事，便是我东川大乱，也无从波及。” “不必哄我，我儿所言，都在道理。” 哪想到，蓝清玉忽然振声开口。 之看她柳眉凝起，凤目含威，铿锵说道：“东川有五大正修，心系百姓，匡扶江山，凡俗列国虽有争斗，却无大碍。然而中玄域皇室刚愎自用，音修又独善其身，民间时有疾苦，却不得排解，积怨极多，若羽儿所言确认，恐怕真会生出举世震惊之乱。” 这些年来，萧羽是首次听到母亲谈论天下大事，这一刻她的神情，与沙场之上，纵横捭阖的大将，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那样的神采，也令萧羽明白到父亲，为何会有那般愧疚。 “罢了，罢了。”萧万山挥手说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人托举，远隔万里，咱们如此顾虑，没什么意思。羽儿，你想做什么，家中自有支持，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萧羽点头说道：“谢谢爷爷！” 蓝清玉还想说什么，看几人神色，也便作罢。 萧云出门拍拍手，呼来管事说道：“时辰也差不多，看看宴席是否预备妥当？” 管事领命前去。 几人又闲闲聊了些家常，便听回报，可以入席了。 之前萧羽归府，一见老爷子，便屏退了闲杂人等，谈论些大事。现在到了家宴之上，自然众人重见，庆贺的庆贺，祝福的祝福，奉承的奉承……一派融洽，和和美美。 而萧喆这个之前得势的少爷，如今站在侧旁，却有些被冷落，眉目之中，似乎有些不快。 宴客大厅，是萧府较为宽敞的所在，因为老爷子喜欢热闹，每每家中大宴，不论男女老少，俱可入席，也不禁言笑，气氛很是不错。 这些年间，萧家旁族几房，又添了不少人丁，虽身份不足以继承家族，日后仅为一些旁支闲户，但至少如今看来欢快和谐，这上上下下聊起来，也是热热闹闹。 此时，在大厅末席一角，也不断传出吵闹戏耍，正是随着萧羽归乡的几人。 “傻明，别抢我的鸡腿！” “你吃不下，我帮你……” “靠，一口就没了？我味道还没尝……” “……” 得了萧羽授意，计飞等人，被单独安排了一席，他们身份来历特异，若有旁人，多有尴尬，不得自在。 周围临近几个矮桌，大多是顽童晚辈聚集，看这几人举止特异，洒然不羁，都是好奇偷瞧。 尤其是赤足蹲在地上的小明，那异常魁梧身型，却憨直无忌般，与计飞间斗嘴玩闹，更让大家嘻笑不禁。 而萧黑沉默，杜露丝冷酷，两人对旁边目光都是无视，淡淡表情，吃着美食。 “羽哥，”前排席上，萧喆忽然抬起酒杯，对着萧羽说道，“你数年在外，定然吃了不少苦头，为弟代表府中子弟姐妹，敬你一杯。” 萧羽笑着与其碰杯。 看两兄弟对饮，周围长辈也是露出笑容，几个姨奶奶还夸赞兄弟和睦。 “看今日欢快，小弟也曾新做一曲，便厚颜拿出来，算为爷爷助兴。” 萧喆喝罢酒水，双颊微有晕红，说罢抬手，自有伺候的随从，递过洞箫。 看到少爷欲要演奏，周围立刻平静下来。而角落反应稍慢，还待嬉闹，也被人低声劝阻。 这样一来，计飞和小明之间的叫嚷，便陡然响亮起来。 “哈……啊？”计飞毕竟乖觉，很快发现不对，拉着小明拍拍，示意安静下来。 小明本来也不善言辞，更是趁机多抓了几把肉食，大口吞咽，那咀嚼声太响，在此刻算是聒噪，但萧黑等人未发话，小明也便当周围目光不存在。 萧喆毕竟不是娇惯，也不会对一个莽夫的作为在意，他潇洒走到中央空处，挺直如松，双脚稍分站定，双臂向前，轻轻拈着箫身。 随着箫音轻缓，萧喆闭目凝神，也露出沉醉之态。 萧家儿郎大多俊朗，何况他风华正茂，又有富贵气派，随着尚算佳音的箫曲渲染，倜傥风流，确实翩翩佳公子。 一曲吹罢，周围同辈或是家仆，俱是大声叫好。 萧喆看似洒脱，但自得之意，在善于察言观色人眼中，实在明显。 萧万山轻轻点头，鼓了几掌，说道：“喆儿好曲，也曾请些名师，习些仙家遗泽，音配之道，看来是小有成就。当然，这片孝心，最是值得嘉赏。” 萧羽平和笑着，随意点头。 “区区凡俗技艺，实在献丑。”萧喆忽然走到萧羽面前，笑着说道，“记得羽哥以往不喜操乐，如今拜入仙山修行，定该脱胎换骨，我这小曲，便算抛砖引玉，能否请大哥展示一下，修行之士的仙音妙曲？” 蓝清玉闻言，看出萧喆之意，当先有些不快，说道：“我儿今日刚归，还有些困乏，日后再来吧……” “叔母此言差矣。”萧喆笑着说道，“看大哥神采奕奕，估计一曲之下，并无多少劳顿。” “你怎知羽儿如今，便改变喜好？” “不知音，何谈修？毕竟拜入音修外门，即便不能叩得仙机，成就仙体，耳濡目染，总也会得些正宗教导，沾些仙家妙意，才不虚此行。” 萧云在旁，拉了拉有些怒气的夫人，平和说道：“喆儿，你觉得你羽哥远走寻音，是一无所获吗？” “不敢不敢，”萧喆连忙低头说道，“叔父错怪侄儿了。看大哥身强体健，远胜昔日，可想而知，必是修得高明仙法，怎会一无所获？” 萧云脸色有些古怪，继续问道：“身强体健……你是认为羽儿他不能破凡，仅仅‘凡气境’下蹉跎，因此遗憾而回吗？” 萧喆一愣，脸上不太自然，显然是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 但这话明说，便是扯开面皮，过于伤人，他只有勉强笑笑：“对于此事，我不过是好奇。当年得知大哥毅然离家，我很是钦佩，毕竟家族所传，也算珍贵功法……” “无妨。”萧羽淡淡开口，打断席前争辩，说道，“喆弟有心，我也不是小气藏私。有喆弟箫曲珠玉在前，我便借花献佛，给诸位长辈献丑一回。” 萧喆被长辈的问询，弄得惊疑不定，但萧羽主动出列，也算他达成目的。他立刻抛开顾虑，上前亲切问道：“大哥，你需要何种乐器？我收藏甚广，只需……” 萧羽抬手止住，瞧了瞧他，平静说道：“无需任何辅助。” “嗯？”萧喆愣住，疑惑不解。 “爷爷，父亲，母亲，诸位亲长……”萧羽站立方才萧喆位置，自然大方，仪态悠然，“方才喆弟一曲，确实美妙，我得触灵感，正可依据修行之意，浅浅演化一番……” 发觉萧羽胸有成竹，洒脱飘然，萧喆猛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呜----” 幽幽低鸣，随着萧羽抬臂，飘悠而出，周围霎时一片静谧。 身为普通人的听者，陷入目瞪口呆，不单是因为对他体音的惊奇，更是霎时间，被仙音夺神。 那恍若九天清幽的意境，无需凡曲铺垫，仿佛跨越人耳意识的理解，直接影响听者的灵魂。 似箫非箫，辅有百音清幽。似曲非曲，叹念万尘怀旧。 音起转落，承天踏地。雄姿曼妙，柔然刚烈。 萧羽的动作不大，但音持千转，发出的曲声抑扬顿挫，与体态对应，更显仙风道骨，一派音修飘渺风采。 萧喆张着大口，虽也受到强烈感染，但勉强有些自己的神思，正是因为这曲目，令他极为熟悉，可不便是方才，他自己所演奏曲调？ 但，似是而非！差之千里！ 萧喆演奏，不过凡尘俗曲，技巧或有之，意境、内涵、转折、情怀……也许堪堪算是名曲，但可说匠气十足，更甚于灵气。 到了萧羽这边，且不说体音奥妙，便说那节奏韵律，只是小小偏差，便是大大不同。恍若仙人一点，化石内音，转质成金。 音修门人，对于音律的感悟，有音体沟通自然，孕育灵机触动，又有境界提升，自身现化不同音状，口音之声，到体音之形，至幻音之神----每番突破，若无对应掌控磨砺，谈何容易。 215.八十八、宴曲 下篇 早年萧羽，确实因为先天音质，拒接接触凡俗乐律，但后来变故改性，又有修行路上，淬炼耳闻，开声引气，加上多世琢磨，钻研精巧……对于音律一道的参悟，可说完全超出本身境界，成为萧羽大道争鸣，进度飞快的主因。 这样的差异，仙凡之别，对于曲艺诠释，又如何同比？ 再有一点。 除了音曲天籁，萧羽如今，已是四转巅峰，再进一步，便是寻常眼中，真正仙音，有通天彻地之能。当下体音，已生玄妙，如今小用牛刀，凡俗之体，又如何能够抗拒？ 一曲终，厅内依旧余音绕梁。 “啪----” 随着萧羽打个响指，方才将厅中众人，自那股萦绕不绝的音韵中，拉了出来。 “好，好，好！” 萧万山老爷子当先叫好，夸赞说道：“体音无双，仙曲渡凡！羽儿果然成就仙体，真是我萧家，百年之幸！” “哗----” 纷纷醒转的萧家众人，激动难耐，纷纷鼓掌喝彩，看着羽少爷眼神，虔诚而敬畏。 这是真正的修行士啊！ 旁边萧喆神思还转，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时心灰意懒。 他这才明白，这个大哥归家，竟不是之前所想：因为音质过差，无甚进度，被弃仙门之外…… 能够破凡入音，体音玄奇，可都是真正音修！ 面对仙家子弟，自己，又拿什么与其去争？ 如今只能希望，萧羽修行有成，凡心淡泊，不再理会尘世间的权势名利…… 萧羽眼神清澈，对堂弟所想，一目了然。 有时候，一味示弱，并非好事，便如他的施威，小小震慑，所能达到目的，更是简易。 “咦？” 此时，萧万山忽然摸摸脖子，有些奇怪说道：“羽儿，听了你这一曲，不但精神爽利，似乎身体也有变化，舒坦许多啊……” 他这一说，周围人都是回应，确实感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体内回荡。 蓝清玉双颊，甚至泛起红晕，察觉自身清爽，果然仿佛年轻许多。 “既是献曲，只是引用喆弟所创，不够诚心。”萧羽微微笑道，“我便演化音法，些微施展医术中，荡体之意，融合音律，可以调和体内浊气……若无意外，此时闻曲者，均可延寿三年……” “哦！” 这种妙法，令众人惊讶欣喜之极。失去锐气的萧喆，也不由自主，同众人一般，发出惊呼。 “哼----” 萧羽忽然收敛笑容，伸手一抓，侧旁小门蓦地打开，露出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 “啊……”突然显现行藏，那女子忍不住叫了出来。 “是你？独孤仪！”蓝清玉看到来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你如何进来的？” “小仪？”听到母亲叫出名讳，萧羽这才想起来人。 当年那个深藏闺中，偶尔跟在独孤凤后面的小丫头，如今也婷婷玉立，含苞初放了。 “是我之前招呼仪妹，叔母莫怪！”萧喆看到那女子，立刻面色大变，匆忙起身说道。 “你？”蓝清玉柳眉一竖，便要发怒，还是被萧云拦下。 只见萧云起身，开口淡淡说道：“独孤仪，你若是寻喆儿，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此是家宴，给你添一副碗筷，也无不可……” “哼！”萧万山老爷子则是面色不快，沉声说道：“我萧家的饭食，恐怕不合独孤家小姐的胃口！” “我，我……”独孤仪被众目盯视讽刺，似乎有些惊惶，呐呐难言，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萧喆见势不妙，快步奔至她的面前，身形一转，隐约挡住她的娇躯。 之后，他有些急切的对着厅上说道：“爷爷，叔叔！仪妹因我而来，我这便送她出府……” 当两人身影消失，厅中气氛，不由有些沉寂。 萧万山见状，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吃饭，喝酒！别让外人坏了胃口……” 老爷子发话，自然有人应承，很快又是热闹起来。 萧羽回到座位，却有些沉默，似有所思。 旁人见过他的神奇，心中敬畏有加，不敢再如之前，随意过来打扰。 无人注意到，角落席上，得了传音嘱咐的萧黑，已是悄然离开…… 单说此时，萧喆与独孤仪匆匆走至花园，看周围无人，竟是搂在一起。 “喆哥哥，方才是你新作的曲目？” 独孤仪一改方才羞涩，娇声细语，听在萧喆耳中，如此酥软。 “是，也不是……”他轻声应道，“你方才听到了？” “嗯。”独孤仪微微点头，“我听到曲声优美，忍不住自后门走了过来，没想到，立刻便被发觉……” 萧喆想起此事，脸色有些难看。 “喆哥哥，你之前所应，可别忘记。”独孤仪妙目一闪，娇声说道。 “自不会忘。”萧喆连忙点头，随后又皱起眉头，“但是你家中，那个小白脸……” “哎呀，哎呀……”独孤仪双颊红晕，一把推开他，娇嗔说道，“乱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心意……” “仪妹休怪！”萧喆轻轻拍嘴，满脸歉意，“是我不好，是我乱说。” “好啦，我再说一次。”独孤仪微微偏头，眉梢含春，“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仪妹……” 厅中萧羽，眉梢微挑，轻轻问向一旁蓝清玉：“母亲，小仪和喆弟……” “唉，冤孽。” 蓝清玉摇了摇头：“也不知独孤家，前世修得什么福分，把萧家子孙，迷得神不守舍……” 发现母亲在瞪自己，萧羽眯眼笑笑，丝毫不觉得惭愧。 “其实我看，独孤凤那丫头，虽闹出退婚之事，但本性不坏，不过是被家长蒙蔽。”萧云在旁轻声接口说道，“但这个独孤仪，以往还未发觉，如今表现，实在有些……” 摸了摸耳垂，萧羽淡淡问道：“我离家日久，印象中的小仪，还是个羞涩内向的女娃，听你们说法，似乎她做了什么不该的事情？” “这件事，你稍微打听，也便会知道。”萧云点头，“似乎是因为姐姐荣登仙门，妹妹也有了相似的期盼，随着年龄日长，竟也变得功利积极起来……前段时日，不知在哪里，寻了一个俊俏的男伴回来，声称是自己的启蒙恩师，状极亲密，整日抚琴弄箫，不知检点。” “那她和喆弟……”萧羽皱眉问道。 “两家如今状况，又怎会轻易允许来往？”萧云一叹，说道，“还不是看喆儿面上，睁一眼，闭一眼……” “喆儿口口声声，与那仪妹清清白白，两小无猜，实际谁还看不出来，他对那丫头情根深种？”蓝清玉咬了咬银牙，“最可气便是独孤仪，外表天真，实则心机，勾搭着喆儿，若即若离，同时还与着别人，不清不楚……” “哦……”萧羽听罢，有些思量，面上却平静如常。 却说园中萧喆与独孤仪温存一番后，不得不送之到了后门，不舍告别。 “走吧。” 独孤仪在门口，还有守候的忠仆，默默不语递上黑色外套，趁着夜色，顺着无人的小巷，匆匆离去。 他们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屋顶，静静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一直注视着她们离开。 走街串巷，独孤仪轻车熟路，很快走回了独孤府的后宅。叩门之后，红门轻开半扇，她一晃身，闪了进去。 “嗯？给我断！” 便在此时，一声轻喝，自宅内，乍然传出。 空中似有噼啪炸响，无形之力，交锋碰撞，转而，又化作无痕。 独孤仪站在院子中，惊疑的看着上空，口中问道：“怎么了？” “你被修士，音识追摄而已……” 一个华服贵气的青年，踱步来到面前，无所谓的神色，显然并无多少在意。 “无事，府中来往，有些惹人醒目，也许是过路的闲人……” “嗯，音修吗……”独孤仪轻蹙柳眉，向着那青年款款而行，“估计，便是他吧……” “咦？”那青年本来淡然的表情，忽然一变，一把揽过独孤仪入怀，仔细打量着她。 “哎哟，轻点！”独孤仪娇嗔说道，举止却未抗拒。 “你遇见了何事？”那青年面色严肃，认真道，“详细说来。” “怎么了嘛？”独孤仪在他怀中轻轻扭动。 “竟还不知？你有仙福了啊！得音元洗涤，这可是美颜滋润，益寿延年的大好事……啧啧……” 那青年眉梢一挑：“说吧，是谁家仙门弟子，对你来上这套？难道要跟我抢徒儿？” “真有这么神奇？”独孤仪有些恍然，惊喜叫道。 “哼哼……”那青年冷笑不语。 “你别乱猜，他可不是对我！”独孤仪眉眼流波，娇笑着答道，“人家是在回报家族，我不过恰逢其事，得惠余泽罢了。” “回报家族？”那青年皱起眉头，“你之前去了萧家，是哪个家伙回来了？” 独孤仪一本正经答道：“是曾与凤儿姐姐订亲，那个羽哥哥……” “萧羽……”那青年重复了几次，似是记下，“能够将音法施展，如此精妙地步，恐怕也不知是哪位大派弟子，天纵之才。” “唉，人家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算是奇迹呢！”独孤仪露出妒忌之色，“原本还是五音不全的废人，只是被凤儿姐姐退婚之事刺激，竟在这三年中，真的拜入仙门，还能破凡脱俗……” 那青年听她细细讲诉，面上更加显出惊容。 “这怎么可能？！” 等独孤仪说完，那青年斩钉截铁说道：“从不会有如此逆天之事！” 216.八十九、血债 上篇(求订阅) “我可没有半句谎话！”独孤仪嘟嘴说道。 “嘿嘿，这我当然知晓。”那青年眼神一转，哄着说道，“你出去应付一天，总该累了，去，乖乖歇息吧。” 等独孤仪带着下人进去，那青年却静立院中，瞧着萧府方向，轻声说道：“既然有违常理，必有助你登天之宝！是什么奇遇？” “难道当年的奇物，竟是落到了你的手中？” 他看着天边升起的圆月，眼角似乎射出寒芒。 “被我李子保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 阴云轻遮，明月有瑕。 萧府大宴散去，自回住所。 萧羽给长辈请安完毕，回到自己宅院。 如今，昔日的家仆婢女，多已散入其他房中，本来蓝清玉还要安排回来，却被萧羽劝阻。 修行清苦，也有自己隐秘所在。 那些同伴，便是住进了萧羽宅院厢房，俱是习惯了互相照应。 关上房门，萧羽到了卧榻之上，盘膝而坐。 “说吧。”萧羽闭目开口，对着一旁窜上来，细长身影的小黑，柔声说道，“能阻断我音识，定然是不弱音修。” 小黑双目晶莹，在夜色中闪映如玉。 “主人……” 发觉她有些欲言又止，萧羽睁眼，摸着她光滑鳞片，说道：“自我回来，便一直有心音蠢动，恐怕便着落在此事之上，你只管说来吧。” “恐怕，主人将遇到的，便是那个杀身大仇……” 隔日，天色阴晦。 萧羽一早，便将耳目派了出去。 除了小明特征太过明显，留于身边伺奉，其余跟随三人，皆是陌生面孔，混在街巷之中，打探观测，也是正常。 独孤府自从得仙门青睐，鸡犬升天，整个势力，已是盖过其余家族。 几年过去，无数闻风而至的奇人异士，更让独孤府上上下下，显得气派威武。 然而，萧羽独坐宅中，汇集所有得来情报，隐约之间，竟又捋出一丝诡异脉络。 不知何时起，独孤府便供养了无数江湖浪客，以及来历不明的猎宝人。 原本这样的门客，在当下世道，并无如何起眼，但念及前前后后，不断有身怀修行者的来去，在特别注意者眼中，便不能不说，如何醒目。 独孤府的声威，是“云天宗”的荫庇，但“云天宗”是东川域正修中，最是清心寡欲，慧斩红尘的二流门派。 也便是说，独孤家承载的威名，以修行者看来，便如泡沫上的光彩，可观可叹，但绝不坚实。 以理来讲，老而弥坚的独孤纵横，作为与萧老爷子同辈的家族之长，该懂得韬光养晦之道，但近几年来手下势力膨胀，虽说没有显山露水，惹出争议，终究有些落人口实。 四大家族，除了以往与独孤家亲近的萧家，如今几乎形同陌路，但还有一份井水不犯河水的矜持；赵家和孙家，本就处于弱势，更被缓慢扩张的独孤家，逐渐蚕食了城中生意。 不好与仙门作对的两家，干脆折算了大部分店面，另去了外府之地，金延城中，更是不争锋芒，低调不显…… 闲闲杂杂的消息，不断被送至萧羽身边，间或得讯的萧老爷子，也会亲自过来探讨。 审时度势，提高警觉的萧万山，自然有多年埋伏的后手，暗自启动。他深深明白，为了萧羽这个明显前途远大的仙家子孙，多大的亏折，都是值得，因此更是在所不惜。 外表看来，萧府依旧平静，但内里动作，却非外人可知。当然，有些明显变化，自然瞒不过萧喆，他也是满怀疑虑，寻过家主，只是被搪塞过去，不得真相。 这样过去数日，萧羽终于摸清了李子保的出行规律。 这位邪修高手，扮作普通散修之士，每天白昼窝在独孤府中，或是饮酒弹琴，或是指点门客技艺，一派正常大族供奉的做派；然而一旦入夜，他的行踪便是诡秘起来，经常于皓月当空时，出府行走，不知所踪。 至于他与独孤仪的交流，这几日看来，却并无传闻中频繁。有些值得玩味的，便是独孤策，作为独孤仪的父亲，他遇见李子保时，竟也自然随意，仿佛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清誉风评。 这一点，被计飞添油加醋回报之时，萧羽不过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李子保是音修高人，以萧羽如今见识，自然想通当年许多讯息，不会让同伴过于接近冒险，即便知道了李子保夜半的诡秘出行，也阻止了他们跟随。 虽说萧羽肯定自己这些同伴修行特异，很难为音修所查，但“聚宝斋”的手段莫测，不得不小心从事。 说起来，自从迈入修行界，萧羽便一直暗暗追查，当年那场身故大变中，偶然旁听得知的门派名讳。 这“聚宝斋”为邪修一流，势力遍布人族所在，谁也不知其隐秘山门总舵，究竟何处。 有人传言，是为中玄域----那边音修不出，凡俗昌盛之地，才会隐遁如此；也有人传言，音修禁地，北寒极地，才是聚宝斋的真正发源…… 传闻不可信，但始终算是线索，萧羽不会为了前身深仇，令得蒙蔽理智，莽撞寻山，那不过海底捞针，以卵击石；但一边积累修行，关注类似消息，不必说，也是存着相报的心思…… 萧府之事，已是预防妥当，该有的贵物珍稀，也俱是暗中转移，萧羽这才自闭关般状态中出来，悠然踏出萧府。 闲事筹谋完毕，正合恩仇快意。 当夜圆月，晴空无云。 李子保隐入夜色，遁出城外。 “嗡----” 随着怀中音器发出震鸣，李子保腾飞空中，向着远处祁连山脉而去。 未免惊动地方，一直低速飞行的他，并未发现，地面不远处，一道化作细线般的黑影，以完全不逊色他的奔行速度，悄悄跟随。 数百里外，祁连山脉亘古而立。 “恭迎聚宝使！”一群黑衣人，静立山间，躬身迎接。 李子保落地之后，看也不看他们，直接向着眼前山峰行去。 “聚宝使，您之前委托追查，已有回报。”这时，一人出列，恭敬说道。 “哦……”李子保停步，淡淡一声回应。 那人顿了顿，低头说道：“萧羽，正是东川正修之中，‘漠北派’新晋弟子，于之前‘东川五鼎论法会’上，一鸣惊人，称为‘准十大新秀’……” 听他徐徐道来，萧羽之前表现，以及一些行踪，李子保面无表情，眼神却是越发闪亮。 最后，李子保淡淡问道：“……听你所言，似乎他在归家之前，还曾去北寒域搅风搅雨？” “我们在寒人王、以及孟战神身边暗探，确实描述过此人，古怪的是，他在音元修为被封之下，竟依然勇不可挡，在寒人中声名大噪……” “呵呵……”李子保冷笑着，“一个天生废材，若无奇遇，怎会如此？当此间事了，我自会去找他……” 身边的黑衣人，皆是低头，不敢再答。 一行人来到无名山头。 面前石岩，不知何时，被钻下了数根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黝黑柱子，规模不小，围绕了整个山尖。 李子保拿出一只银白小叉，就近敲击了一根，并无声动传出。然而，他却闭上双目，似在聆听什么。 “积蓄不错……”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举手招呼，“开始。” 后面人立刻散布开来，除了李子保所在，每个柱子后面，都站立了或多或少的黑衣者。 李子保收起银叉，又拿出一物，面无表情的闭目低吟。 随着口音轻起，他的周身无风自动，华贵锦袍缓缓撑开，内部气流鼓荡，此起彼伏，仿佛藏着无形劲力，交相骚动。 无声幻音，蕴含天地奇力，随着音法施展，灌注李子保手中那物。 那物外型如珠，幽幽微光亮起，映照他的面孔，神色阴沉可怖。 “血祭！” 随着李子保喝令，每个黑衣人似乎都是一颤，只见贴近柱子一人，猛然掀开黑衣，露出赤条条身躯，在月光映照下，竟发出红色的淡光。 看那光彩，似有纹路约束，光影成型，几乎遍布身躯，流淌成水状，隐约发出叮咚清脆，正是“音纹”，展示玄妙。 “哈……” 所有音纹显现的人，齐齐扑向面前黑柱，仿佛一瞬之间，水汽升腾，所有人如同被炽热铁棒黏住，剧烈颤抖，却无法再有动作。 “噗噗噗……” 同一时间，音纹波光震荡，似有抵抗，却根本护不住主人身躯，爆裂无数血口，血气如雾，开始绕着柱子攀升。 此时，明月高挂，仿佛被不知名吸引，月光蒙蒙，投注而至。 “喝----” 李子保抬起手中物品，一声暴喝，那物滴溜溜升起，映着月光而去，当飘至半空时，发出轻微闷响。 所有黑柱牵连，猛然发出震颤，看似无形，听来无声之力，霎时冲破了上面依附的众人身躯。 “砰砰砰砰----” 随着血光如注，赤红水汽被无声之力推举，垂直升往天际，半空中那圆珠，陡然停止翻腾，似被拉扯，一边吸引月光，一边发出挣扎的低鸣。 217.八十九、血债 下篇(求订阅) “今日看你，成是不成！” 李子保对旁边黑衣人生死，完全没有在意，冷笑一声，再自怀中，取出一个扁长云板，指骨轻敲，“锵锵锵锵”之音叩响。 四声之后，一股阴沉哀鸣之意，乍然奔出，周围黑柱受到影响震动，竟闷声如歌，细幽婉转，闻者心浮气躁，难以自持。 空中那物，忽然低鸣加剧，月光如波，慢慢显现一处半透明洞口，侵染空间，徐徐扩散无形。 “哈哈……有突破！”李子保大声笑着，挥手高呼，“你们，给我继续祭上！” 后面剩余黑衣人，闻言之后，有些踌躇，但听到李子保又一声催促，终于全部脱去衣衫，露出躯体音纹。 “慢！” 一声清冷喝音，陡然传至场中，那些人闻音，不由自主顿住。 “谁？”李子保面色一变，向着出声处尖利叫道。 只见萧羽面色冷漠，迈步走了上来：“果然是邪修疯狂，以丧音祭月，漠视求生呐喊，悖离伦常！” “多管闲事！” 李子保双眉倒竖，挥手抛出数枚铃铛。 萧羽瞧着他的姿态，脑海中那至死难忘一幕，再次跃出眼前，心下怒潮，陡然冲出喉间，化作一声长啸。 “幻：爆！” 轰鸣声中，泥土烟尘，团团爆开，淹没萧羽所在。 然而，李子保面色并未和缓，他冷冷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刚得知我的事情？” 烟尘蒙蒙中，萧羽话语，伴随铿锵体音，传了出来。音防幻阵，对于此等音器威力，已是无碍。 “是你，萧羽？！” 李子保先是惊诧，后来白皙脸庞，露出残酷笑容：“身为正修弟子，难道师尊未曾言过，遇见邪音修士，当绕路而行？” “这却未曾。”萧羽双目如寒星，紧紧盯着李子保，“我师尊嫉恶如仇，剑配之中，杀机凛然，可不会教导懦弱之语。” “哼----‘漠北派’，何其可笑！”李子保举起云板，微微晃动，“好容易收了个，可以光大门楣弟子，却不知珍稀，不达‘天腔境’，便敢纵容下山，四下乱闯，真不知天高地厚！” 萧羽眯起眼睛，拔出银沙剑，随着体音，剑上音芒阵阵，犹有轻吟。 “三阶历练，不过是对弟子的爱护保全。”萧羽慢慢踏步而上，“对我，并无必要。” “年轻人，忠告你一句。”李子保锦袍翻腾，音元正是运转，“自信与自负，有时候，便是生与死的差别！” “啊----啊----啊----” 李子保云板大震，身后本是呆立的解衣众人，忽然闻声动作，齐声呐喊，赤着身子，扑向萧羽。 “哼！果然如我所料……”萧羽眼神爆出精光，手中银沙剑起，梵音陡然清明。 净洁之音赫赫，一招一式，劈挡格架，如惊雷炸耳，令扑来的众人，恍若电殛，一触即倒，陷入昏迷。 “好剑术！”李子保嘿嘿笑着，眼神却是惊叹，“昔年曾听闻，‘漠北派’剑配之术，最得古老传承精华，算是低阶音修，尚未失传一绝----如今得见，果不其然。” 萧羽持剑相对，却对他的夸赞毫无得色，反而扫视地上众人，冷冷说道：“邪音催眠，魅惑人心，你这样的修行之士，也配参悟大音希声？” “哈哈哈……”李子保仰天长笑，“好久没遇到你这般的正音弟子，怎会如此保守天真？大音之前，万路歧途----修自然和音；修山河哮曲；修天象苍声；修变幻妙语；修人心龌龊；修圣王慷慨；修市井骂街；修万军齐喝……哪里需要指责？” “我非无知孩童，也未正义指责。” 萧羽神情不变，话语冷厉，却有股不灭机锋：“你所言事，我早已自修行中，体悟明了。然大音争鸣，必存信定意，坚守内心一点纯粹之机。你们邪音作祟，无非狭隘于世，瞧不清天地正气，堪不破红尘迷障，日后越是修行，越是渺茫……” “黄口小儿，牙尖嘴利。”李子保轻蔑一哂，说道，“你入修行界，不过多久！也有底气，胡论正邪之别？” 萧羽淡淡一笑，才不去提，自身经历多世，感悟阅历。 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只看当世，天下十尊，几人为正，几人为邪？” 李子保立时哑口无言。 这也是修行界现成之例：共成“天下十尊”者，确有邪音修成，但仅为区区一人！在其他九尊正修牵制下，根本无法兴风作浪，反而多年隐遁，如正修前辈般，超脱于世。 “你音成三阶，贵为陆地仙人，却肆意妄为，以邪音魅法，惑乱独孤家，又伸手萧府，图谋不轨！我为正修，又为人子，怎能袖手旁观？” 萧羽缓缓迈步，一踏足，一提腿，体音铿锵有力，与口中所言，配合相应，形成威势气场，不断提升。 李子保一时失察，被他夺了话语先机，竟在气势之上，落了下风。 他俊脸更加阴沉，努力抓住萧羽话音间隙，快语冲口说道：“你还不是为了凡俗私情，哪里高洁超脱？” “呵呵……”萧羽脚步不停，面上如有无形光生，月色投注，凛然不可直视，“我心信念，守护为真，音由心声，心为音去。修行长生，无意无念，与草木何异？体会百世红尘，万音嘈杂，非是为了挣脱，而是淬炼锋芒，剔除杂质，求得性情无虚！” “你，你，你……”李子保脸色数变，完全插不进话音，他猛然发现，自己内心，竟有一点动摇，显然被对面新修子弟，影响了本念。 不过是区区二阶地音之境，竟有强大至此的精神音识？若是日后突破，那还得了？ 此子，绝留不得！ 李子保杀机汹涌。 “熟悉的杀意。”萧羽忽然站定，竟无视对方，仰头向月，“多少个日月，我都未曾忘记，你这副面孔……战吧，不论为了今日所祭，还是往生血仇----你我，仅有一人可留。” “什么？” 李子保刚刚惊疑，忽然发觉对面之人，气势陡然变化！ 如果说，原本经过言语针锋，信念积累，气场蓄势顶点，如同铜墙铁壁，包裹的主场擂台，那么如今墙壁忽然破碎，主场依旧，擂台却扩散至整个天地！ 这个感觉…… 冷风吹过李子保的耳侧，一滴冷汗被轻轻带走。 “你……当年本山气息，那出世的宝物……”李子保忽然暴跳，“难道，就是被你卷走？” 萧羽眼神，已是冰冷无情，完全不似方才。 他瞧着对面仇人，话语平平，仿佛俯视蝼蚁：“是我，又如何？” “呀呀----”听到宝物消息，李子保似乎换了个人，双目充斥血痕，如同闻到猎物的凶兽，“敢从我‘宝少爷’手中夺食？！还我宝来！” 音元鼓荡，超脱肉耳可闻的幻音暴起，便要操控神通音法。 “啪----” 一道剑光掠过，李子保的手腕一颤，陡然爆开血洞，再拿捏不住云板，本是激荡的音元，不知为何，也被这剑势一点，霎时如遇拦阻，惊散而回。 他骇然惊退，封住手腕血脉，看着面前对手，难以置信的叫道：“这是什么技艺？” 这身法速度，与之前萧羽展现，天地之别！ “可以除你的技艺。”萧羽红发无风自动，面上微微亮起白芒。 李子保毕竟多年世间行走，不论寻宝夺宝，都有争端，反应不算缓慢，眼见得萧羽诡异，心中警钟尖鸣，立刻收起云板，一边飞退，一边连连掷出音器。 “轰----轰----轰----” 铃铛、金钟、响笛、铜锣、花鼓……无数音器，不要钱般漫天洒来，受到音元刺激，纷纷自爆半空，纯粹以其中至强爆音威力，轰击萧羽。 这种败家手段，也只有“聚宝斋”中，李子保这般身份，才能如此熟稔施展。 漫天音元互冲，威力叠加，整片区域，都被这狂风骤雨遮盖，混乱声起，比之世间噪音极致，还要刺耳。 “啪……砰……” 李子保正自储物音器中取宝，忽然听得侧旁异响，转首一瞧，发现一直困于阵势中的圆珠，侵染的半透明空间，似乎因为混音触动，竟是不断伸缩鼓胀，发生特异转化。 “不好！” 他的动作方才因此停顿，面前忽然射来一道音芒。 李子保匆忙侧身避过，便发觉萧羽身影，鬼魅般出现于身侧，再次挥剑袭来。 面对近身危机，李子保只有抛却那边异变，凝神闪避招架。 音器爆发，波动无所阻挡，席卷整片山脉。 空中本便稀疏云气，霎时驱散逐没，圆月在天，更见清明皎洁。 许久未曾呼唤仙女姐姐上身，萧羽此时所感，更有不同。 印阵世界，便是仙女姐姐源力枷锁。 即便如今消磨积累，已接近三百，对于亿万缚神封印来说，仍是九牛一毛。然而，如此稀少源力，对仙女姐姐原身，也许不值一提，但对于萧羽所觉，便如浩瀚大洋，难知尽头…… 随着萧羽境界提升，经历感悟飞速增长，修行见识，也一日千里，与渐渐复苏的仙女姐姐，运用协调，更见顺畅。 而越是如此，萧羽心底震撼，越是骇然，以仙女姐姐这般修为，真是难以想象，全盛之时，究竟何等惊世风采…… 能有这般杂思乱想，便是眼前李子保，这个曾经对他而言，如巨山高峰般不可违逆的存在，当下在他的攻击中，完全无法反击。 整个形势地位，便如同当年的颠倒。 萧羽成了那个被仰视敬畏的仙家；而李子保，则恍若地面匍匐，瑟瑟求生的蝼蚁…… 218.九十、感悟 上篇(求订阅) 这便是力量，带来的差异吗？ 亲身感受复仇的快意，萧羽一边本能激动 ，一边又有如苍凉古老的神祇，怜悯而平静的剖析自问。 “我所追求，不过平凡而公正，守护而秩序……”萧羽忽然淡淡开口，语音如金玉交击，脆落珠盘。 对面李子保狼狈躲避，却如陷入蛛网的猎物，始终无法闪出萧羽的攻击范围。 听到萧羽还有余暇，琅琅出口，他银牙错碎，恨意、怒意、惧意，澎湃之极。 “当年你伤我命，我非无情无念圣子，自需还报。” 萧羽右手银沙剑回，左手猛然一抹剑刃，生生拉出一道银芒，除了颜色质地，竟与银沙剑一般无二！ 双剑在手，李子保更是被劈砍得苦不堪言，哇哇大叫。 音器威力巨大，幻音神通天地，却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什么是剑技巅峰？什么是音配无双？ 萧羽心中体悟，手中如本能挥洒，更有无所阻碍的灵思，延伸徜徉…… 双方在山间，围着那黑柱所在山头，穿梭游走。 李子保的镶玉锦袍，裂痕处处，若不是也属护身音器，恐怕早已破烂不堪，染污沾土。 萧羽其实明白，自己并未使出杀手。 因为他心中，还有意愿。 为了家族安危，为了自身血债----萧羽该杀了此人，一了百了。 而为了解开不惑，审问聚宝斋，与那些身绘音纹的猎宝人，究竟在图谋何事----他便该生擒活捉，舍小为大…… 这不是是非对错的选择，而是自身信念，小家守护，与大世救赎的争执。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天平上，做着不一样的承担…… 似乎终于发觉萧羽的犹豫，李子保心高气傲，立时觉得受到侮辱，赤红的双目，闪过一丝决绝。 “小子，你逼人太甚！” 随着话语出口，李子保音元倒转，似乎激发了身上某物，整个锦袍之上，残留的翠玉宝石，忽然亮起。 感受莫名气息，萧羽猛然飞退。 “啪啪啪----” 李子保身上珠宝玉石，骤然炸裂，一股狂暴力量，陡然爆发，直冲云霄。 受到冲击的天空，无云生雷，电闪相应，发出震耳欲聋的混乱闷响。与此同时，他所在处的地下泥石，也是开始崩裂鼓动，莫名滂湃力量，霍然而至。 萧羽眼神一凝，便见李子保的身躯，随着那声势，竟是“砰”地一声，自发炸成碎末！ 一股不知来处的阴暗，幽然而现，如巨口吸食，转眼间将那些碎末收入其中，随后倏地扩散，暗影化作漫天大幕，向着萧羽这个敌人，骤然笼罩而来。 如此灵性，主人定然尚在！ 萧羽一边躲闪，一边目光扫去，超脱常人的眼力，立刻发觉，李子保的音配云板，正托着一团无形幽影，直奔那群昏迷的猎宝人而去。 “嗡----” 萧羽忽然站定，双剑随意轻摆两侧，体音悠悠而起。 这一停顿，漫天的阴影立刻锁定，如嗅到血腥的猎手，带着狂声呼啸，霎时笼了上来…… “锵----” 只见那边云板，盘旋于众猎宝人上方半空，开始发出震响。 随着丧音呜呼，地上众人躯体音纹大颤，纷纷带起无觉的主人，僵硬站立。 一股耳不可闻的嚎叫，自云板上尖利勃发，声波冲击，所有昏迷者的脸上，俱是露出痛苦扭曲。 “啪----” 一人无遮的身躯，蓦地蜷曲收缩，在音纹颤抖中，随着云板节奏，不断被无形挤压，碾碎----最终，竟化作一整片扁平的皮囊。 音纹依旧在上，停止了颤抖，却仿佛吸收了全部内在精华，红色更艳，使得这皮囊，犹如一副人型画卷，血淋淋，阴森森，惨戚戚…… “锵锵锵锵----” 云板之声，更是急促。幽影波纹摇晃，似是有些激动。 “啪啪啪---- 所有人的身躯，俱是诡异蜷曲，如同之前同伴，产生可怖变化。 “咝----砰----” 却说那边，死死缠缚萧羽的阴影，忽然裂开一道大口。 便在那裂口之处，密集激荡的劲曲轰鸣，冲天而响，紧随之后，银沙剑光，破影而出。 “唰唰唰……” 萧羽脱困之后，如若优雅舞动的身形，伴着体音奏点，将被音防幻阵抑制的阴影本体，翩翩划割。 那点点残片，仿似天空飘起黑色的雪花，随着音声寂终，散去无名。 这时，那些昏迷的黑衣人，却均是被邪音催命，化作音纹人皮，统统射入云板之上。 “邪修……” 击破阴影笼罩的萧羽，看着云板所为，眼神冰冷，轻轻吐出一声：“恶孽！” 只见那道原本被云板所托幽影，得了一众人皮覆盖，倏忽间隐遁其中，不见踪影。 随后，云板骤然自旋，“锵锵”的击声急促，最后连成一片，如一声长鸣。 在此催动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皮之上，音纹忽然大涨，彼此纠葛，不断融缩，最终爆出一声震天响音，直令地动山摇，不可名状。 “呜呼----好痛！” 嘶哑的人声传来，烟尘和音纹一同平静。只见地上徐徐站起，与李子保有八分相似的年轻少年，赤条条直立云板下方，皮肤虽是初生的白嫩，但满身血纹，诡异得可怖。 “好个萧羽……”李子保小脸之上，露出狰狞的笑意，“竟让我不到年岁，便用去终身音宝，痛煞我心！痛煞我心！你知道这一宝贝，何等珍贵？何等难得？哎呀呀----” “邪音换体，李代桃僵？”萧羽冷冷看着，神情岿然不动，“看来，这便是你最后底牌。” “你不明白吗？”不知是否音法换身之故，李子保的神态，如若疯癫，“宝贝啊，宝贝！我‘聚宝斋’中人，以宝音破凡，以聚宝为信，没有奇物领音，便没有晋升之钥！宝贝啊，宝贝！谁坏我宝贝，我杀他全族！” “一音呐喊，破凡定路。”萧羽轻轻摇头，“正音凡中求脱，邪音诡中寻奇……初始邪音独强，奈何孤路难行，怎比康庄大道，直流顺畅？稍有不甚，便堕入偏执妄念----还想攀登大音，可笑，可叹……” “哈哈哈哈……”李子保忽然瞧定萧羽，红目似有血痕如丝，“我终身音宝陨落余威，加上‘提拔音纹’增元功效，虽不及原本音体纯粹，但融合之初，便可打破天生界限。音法施展威力，何止数倍！” 上空云板，不再旋动，猛然一颤，爆出震天金响。 “你便给我，去死----” 与此同时，地上李子保，昂首长啸，身上音纹跳跃，音律自生，却狂乱无序。 “幻：倾！” 一股融合幻音的狂暴音法，陡然而至。 萧羽眼前，恍若山岳颠倒，大洋倾覆，无穷伟岸之力，携带无可抗拒声威，轰然砸下。 “嗖----” 萧羽原地消失。 “轰！” 他原本所在之地，山峰挪位，巨岩齑粉，宏大威力，导致整个祁连山脉，俱是引发连绵震动。 山林翻折，百鸟惊飞，溪河改道，断崖崩塌。 面对如此声势，李子保却面色难堪之极。 因为便在他的身后，萧羽声音，冷冷说道：“空有移山之力，却无精擅之能，你真是……” “废物！” 一道剑光，直刺李子保身后某处。 那点音纹交接，玄妙隐晦的关窍，当被袭击，立刻产生连锁变化。 “啊----” 李子保狂叫一声，转身回击，却发现身后人影已无。 “废物！” 又是一道剑芒，没入前胸某点交汇关窍。 “废物！” “废物！” “……” 李子保怒吼，惊天动地，然而气势层层跌落。只见他的周身音纹，随着打击，不断溃散，最终失去赤彩，化作粘稠血水，滴答掉落。 “你，你，你……”李子保目眦欲裂，浑身颤抖。 “外强中干。”萧羽瞧着上空云板，凛然一笑，跃上半空。 只见他双剑合一，银沙剑长吟惊鸣，却同持剑之手一起，陡然消失---- 这却是一瞬之间，出手击剑无数！ “啪啪……啪啦……” 云板护持音法，如蛋壳般破裂，接下来，令李子保心惊胆寒的碎裂声，缓缓响起。 “不----我的宝贝！” 李子保凄厉高叫，看着音配之物寸寸碎落，心如刀绞。 “啊----萧羽，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李子保恨极而吼，瞪了落地的萧羽一眼，却陡然转身，奔向别处。 萧羽眉间一皱，立刻紧随其后，哪曾想李子保如疯癫，铁了心狂冲，丝毫不顾及剑光劈斩。 毕竟速度超人，只是转瞬，他便冲至几人最初所在。眼前，便是那黑柱血阵。 “元磁交绝珠！” 只见李子保脚下不停，一个纵身，扑进了当中，那开始回缩的半透明空间。 “最后的血祭，来了！” “……” 一股无声的震动，自李子保身躯消失后，突然出现。 倏地停步，萧羽眼神一转，抬头望月，发现只是瞬息之间，整个上空，如蒙灰纱，再无原状。 不，不单上空…… 萧羽左右扫视，发觉整个祁连山脉，正在快速淡去，大地连同上天，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隔绝。 啪啪…… 萧羽刚刚一动，立刻停住，因为他迈出的左足，开始碎裂。 痛！ 此刻仙女姐姐依旧在身，两人意志叠加，完全超出凡人所想，对于断肢之痛，竟是生生忍住，恍若未觉。 啪啪…… 随着他缓缓坐下，支撑的右腿，同样破碎成片。 219.九十、感悟 下篇(求订阅) 这是萧羽，自“星耀九天诀”小成以来，第一次在仙音大陆，受到如此重创。 但功决的强大，也再次体现，躯体的破损之处，立刻开始封闭自愈，血液流失，几乎并无多少。 这是…… 控制心湖平静，如同石雕静坐的萧羽，冷静体味，发觉方才断腿的两声脆响，不过是自己本能习惯的错觉。 因为周遭一切，俱是陷入死寂，再无任何声响，可以传播。 在萧羽音识之内，万籁俱寂。 真是无声的世界…… 自从音体成就，境界不断提升，音窍与天地交互，几乎时刻，沉浸于自然万物的声响之中。 突然进入无声的环境，萧羽那种时空变幻的猜测，立刻跃入脑海。 不。 地界，还是祁连山脉；时空，还是之前的延续。 大概是仙女姐姐的感悟，融入到萧羽的本能思维，让他霎时明白，自己所入，乃是另一种奇异的境地。 幻觉？ 不。 清晰的理智，超阶的感悟，让萧羽依旧推翻了这个猜测。 那么…… 是一种特殊的空间，硬生生侵入，吞噬、取代了萧羽所在之处。 这种空间属性，似乎并不陌生？ 是的。 仙女姐姐朦胧传递的感受，明显是对此，有所了解。 不过，以萧羽此时境界…… 九死一生。 无路可逃。 元磁交绝珠……如此强大的破坏力吗？ 意志如钢的萧羽，没有被挫败。 呵呵…… 他忽然庆幸，若不是仙女姐姐在身，恐怕初陷此境，他便会因为判断失误，或是其他错漏，身死音消…… 冷静。 越是奇诡，越是不能惊乱。 仙女姐姐融合时间，还有片刻，必须找到自处之道。 不能行动。 一旦动作，便会如之前那般，自损躯体。 冷静。 冷…… 冷意！ 为什么，会如此寒冷？ 萧羽立刻内视自身，这才警觉，整个音体，受到此方影响，正在由生机勃勃的跃动，逐渐僵硬。 是那般强大的无声无息，仿佛窥视着他的体内，垂涎于无数蓬勃的音动，想要如同外界一样，将之泯灭一空…… 体内音声，虽存在于微小，常被人忽视，但没了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支撑生命的细微律动，哪里还有生灵生存之基？ 这还是萧羽无双音体，坚韧之极的顽抗。 若是平常修士，恐怕如今，已经被同化完毕，成为死气沉沉的腐朽尸体。 但如此下去，他也早晚，会成为一样的寂灭之物…… 怎么办？ 萧羽在空寂的世界中，冷如磐石。 咦？ 一种熟悉的感受，让萧羽心神一震。 星耀九天诀！ 许久积累，迟迟未见突破的功法，竟在此刻，再度产生变化。 似乎是此等诡谲之境，身陨之危，以及双肢齐断的现状，终于刺激到了那个极点。 无尽星光，即便是此处无声空寂，竟也毫无阻隔，霎时引落。 温暖。 一种沁入心脾的温暖。 此次突破，竟再无那般撕心裂肺的苦痛煎熬。 也许是积累完足，也许是数百天魔晶石的萃取沉淀……更可能，是此地这一诡异环境的缘故。 片刻后，萧羽顺顺利利，提升至六重境界。 本被封闭双腿的断残缺失处，开始气血鼓动，出现麻痒。 正是六重觉醒能力，“断肢重生”。 当然，这种自疗恢复，并非瞬息而成之事，但毕竟让萧羽的生存，有了些微的希望。 好事成双。 似乎在晋升过程中，仙女姐姐的超阶敏锐，传递给了萧羽，一丝特异灵机。 一边等待躯体自修，萧羽一边趁着融合依旧，死死抓取那丝生死攸关之念。 近了，近了。 是什么呢？ 便如隔着一层纱纸，萧羽可以知道它的所在，就是无法碰触。 结束融合，唤出仙女姐姐，直接告诉自己？ 不成。 谁知她的存在，是否与当下违和？ 即便可行，但此地无声，仙女姐姐未必能有手段，可以清晰告知。 而且这等感悟，没有了她的融合加持，恐怕萧羽即便明了，也很难及时体悟…… 耐心。 静中生慧。 对了，星光！ 为何，星光可以在无声之地，依旧无碍？ 为何星光，可以自万界通行，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音修之路，凡气寻音，地音奠基，天腔生幻，真字法随，仙词开域，忘情无念，大音希声…… 无数知识，于萧羽脑海，奔涌而过。 藏书典籍，圣人感悟，至理名言，游记见闻…… 自修行起，萧羽便未曾放弃广博书海，甚至每入一方印阵世界，若有机会，他都会搜集藏书，如饥似渴的加以参阅，领悟。 如今，生死攸关之际，萧羽终于得惠其行。 有无数学识奠基，相对孱弱的人族，才拥有智慧，才能于万变中，生出自处及延续之道。 原来……这样？！ 萧羽终于沿着那丝灵机指引，直达感悟之境。 大音希声…… 此方世界，可不与音修顶点，那传说之境界，略有相和相应之处？ “大音希声……至大至美，至纯至真，便是完全的空寂，静谧无音的境界……” 初听描述，还有道不可言的迷惑，玄不可明的糊涂。 随着此时环境，知识积累，生死通明，萧羽开始破开迷障。 如当下？ 不，还有一些不同…… 恐怕所有音修，都不可能想象，此刻沉醉于感悟的萧羽，竟于此地，超越自身数阶，直接感悟起了大音至极的法则。 那是千古音修前辈，梦寐以求的境界！ 无声的世界中，唯有萧羽所在，点点生命之音，顽强悸动。 时辰早至，仙女姐姐放心脱体离去。 因为她知道，萧羽的感悟，正是沿着光明大道，极速前进…… 音到极处，却乃无音。 真是无音？ 确实无音。 因为此音非音，彼音方音…… 因此无音，也为有音。 乃曰大音。 ……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脑中轰然，萧羽自沉迷中，陡然醒转。 喜悦，全身心的喜悦！ 萧羽无视接近油尽灯枯的身躯，无声而笑。 嘴角碎裂，转而是整个下巴。 丝丝麻木，显然恢复速度，变得极慢。 再是雄厚的音元源力，也无法抵御这般绵长的消耗。 需要转机。 重新抑制冲动，萧羽开始冲击星耀九天诀，七重境界。 是的。 他的积累早足，缺乏的，便是这样残酷的环境逼迫。 是死地，也是机遇。 一重天，一重生死玄关。 过则生，不过则死。 而感悟大音，所获所得，可不仅仅为音修正法。 要知道，那点灵机，便是星光引动，怎会没有任何相关？ 破！ 似乎死寂大半的躯体，再无法反馈脱胎换骨的剧痛。 萧羽锻体功决，顺利突破，继续提升至七重境界。 觉醒能力，“刚柔并济”。 此境界者，深入躯体掌控，达到无限至细，微观调控之能。可化刚柔两极，可生浑沌之力。 萧羽精神大振。 不但是因为源力洗涤，重获新的力量支撑，再延生命强音。 更是因为，如萧羽所料，这层境界，才是他感悟灵机，推演逃生法门，最重要之基础。 沉定心神，萧羽使用内视，恍若海潮迎面，无数细微杂音，霎时反馈识海。 与以往相比，此刻他的意念，更能深入，依稀在进入前所未有的视界，无数具体而微的发音之粒，在这奇异世界活跃，那般玄奥与瑰奇。 然而，当萧羽熟悉了这般视角，立刻能感受那股不断侵入的针对力量，正是拥有冷寂一切的污染之能，许多微小音粒，一旦触及，便会丧失活力，沉沉而寂。 便是开始吧。 萧羽心神一动，本能催发起一小部分，尚有生机的音粒，先是引导，继而抑制，逐渐拉长它的音动节律，如同有意降低它的节拍，由快变慢，最终达致静止。 这便是关键。 外表看去，这部分音粒，与那些因为外界污染，失去活力者并无不同，但这是主动而为，还有瞬息之间，属于萧羽掌控。 转！ 萧羽于那一刻，仿佛听到某声破裂。 本是静止待消的音粒，陡然一跳，逆着原本律动，惊然而鸣。 成了！ 这也便是萧羽，依靠自疗恢复之强，刚柔并济之能，加上剔透纯粹之体，才使得生命之音，逆转方向，跨越极点，经历重生，成为可能。 轰---- 无穷难解奥妙，霎时涌入萧羽识海，他知道自己，引发了史无前例的大事！但当下危局，决不允许他分心感悟。 转！转！转！ 由少变多，当逆转音动的音粒范围，达到一定程度，忽然互相联动起来，形成了整齐的韵律，再不需要萧羽主动操控。 这首回荡于体内的逆转死生之曲，如同在平和大海，掀起一阵强势旋风，扰得天地变色，覆雨翻云。 除了原本正常律动的区域，被这曲调感染，不由自主也开始改变反转，那些本来陷入死寂的区域，也因为完全迥异的波动，产生了再度复生的变故。 果然如此！ 萧羽见此，立刻大定。 依照他的感悟，此地夺音，非是置于真正死地，而是另一种抵制，一种对动的压迫，纯生为静的本能。 体内音动，到了此时，开始与外界侵袭，形成一种拉锯。 一旦某处失去活力，立刻便有逆向之音形成，再度重生。 到了后来，萧羽竟重新听到细微之响：一种由他的躯体为战场，不断抵御外界夺音的拼杀之声。 220.九十一、再别 上篇(求订阅) 这种拼杀惨烈，丝毫不弱于过往任何战斗。 因为逆转音动，由微而宏，便是在逆转整个音体！ 破凡成就，锻体巩固的无双音体，由正而反，由反而正，这是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瓦解摧残。 若无“星耀九天诀”这一奇功护体，不断修复残损之处，任何修士，都会因为难以承受这种折磨，顷刻一命呜呼。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论如何，意志如钢的萧羽，寻找到了生存之道。 他收敛杂念，一心一意的维持音体，不至于因为过度催动，而全面崩溃。 时光在寂静处，毫无意义。 不知日月变幻，不知世事浮沉…… 直至这一日，周遭侵染之力，陡然消失。 便如换了天地，万音交响，再度出现。 嘈乱纷杂的音声入耳，令得萧羽片刻间，还有些恍惚的不适。 “呼----呼----” 封于无音世界，挣扎求生的音体，恍若久离水池，干渴之极的鱼儿，自发全启音窍，大口呼吸天地灵音，那空虚饥渴之巨，甚至影响山间风起，聚云唤雨 “哗----啪啪----哗----嗒嗒----” 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山石枝叶，让整个世界，都在一致的旋律中，奏响欢快之曲。 “呜……呜……” 风声，穿梭雨帘，拂过山间，时而调皮，时而温柔，那轻轻哨鸣，如歌相伴…… 失而复得，才更珍惜。 从未想过，一些以往忽视的声响，会带来如此全新的感受，全新的震撼。 缓缓睁眼，萧羽目光，如无底般深邃。 他打量周围，看着那面目全非，由原本耸立山峰，直接变为巨大圆形空谷的所在，畅然大笑。 “嗡----” 体音随心而动，同样高昂激荡，这是音体的胜利，欢畅的呼喊。 笑声不断拔高，与体音一起，穿云裂石，高遏行云。 音量之高，似乎没有极限，去到极处，仍是再强。 直到某一时刻，似乎跨越冥冥障碍，未曾断绝的体音忽然一变，恍若消失。 顷刻间，云歇雨收，风停日暖。 幻音。 顺理成章，萧羽正式迈入三阶，“天腔境”。 大音领悟，超出萧羽境界太多，他不能将之立刻化为己用，却完全扫清未来障碍，日后境界提升，可说一片坦途。 萧羽收声内视，但见识海音府，空间扩大数倍，一股灵异神念，虚虚盘旋其中。再看体内音元，于丹田凝结，化作晶莹音符之状，缓慢旋转。 不知是升阶改造，还是逆转变故，整个音弦窍穴，似乎空灵剔透，更胜师门记载。只是音识初探，便仿佛自耳边，回荡无数叮铃悦耳脆响。稍一动念，又是化脆为韧，尽是柔弦绷弹之声。 看来，星光锻体与音修淬炼，愈加结合，密不可分。 “仙女姐姐，我入了三阶。” 萧羽第一时间，便是唤出这倾世佳人，与之相诉。 “……你呀。” 谁想，仙女姐姐美眸闪动，却先是问了一句：“之前未曾唤我在旁，可是怕我受损？” 萧羽无言，摸了摸耳垂。 仙女姐姐轻轻一叹，幽幽说道：“随着你修为提升，不愿借我之助，却是正确。但你我命运纠缠，一损俱损，可不要过于刚硬，误了自己……” “我会自省。”萧羽点头，认真说道。 仙女姐姐转身，扫视当下谷地，缓缓说道：“这奇物之能，大有来历，竟能短暂造就空寂之地……你能凭借灵机感悟，绝境逢生，也是与此境大有音缘。” “元磁交绝珠……”萧羽随她在四处行走，瞧着光滑如镜般，被生生割去的岩壁，低声说道，“这等凶险之物，也只有‘聚宝斋’这样追宝成痴，才得以持有，不知他们手中还有多少……可惜参与者们，都被吞噬，一时再难寻到线索。” “这倒无妨，即便再是遇到，空寂之地于你，已是无效。”仙女姐姐长裙飘动，清雅高洁，“因祸得福，你的修行之法，也因此番感悟，大为增进。” “我非为了自己。”萧羽皱眉，轻轻摇头。 “他人之事，随运而动。”仙女姐姐洞穿他的心思，淡淡说道，“修行长生，首要便是斩念，不滞于物，不殆于心。行而罔顾，过则断念。” 萧羽点头，心情似乎舒展开来，又深入谈了谈之前生死之间，那番灵机所得。 “果然有缘。”仙女姐姐忽然微微一笑，如百花绽放，清丽绝世，“你破境入三阶，同时融合‘星耀九天诀’，本来‘龟龙摇’法，便有些不适。我还曾思量，是否为你重新改过。但如今状况，莫不如，换成那篇‘混衍化声图’。” “混衍化声图？”萧羽有些惊讶，“只是数月时间，仙女姐姐便已推演完全？” “其实未竟全功。”仙女姐姐摇头，“之前最难之处，便是如何以你境界，推演修正，更好参修……没想到，这一番空寂感悟，竟让你直入大音意境，音体也随星光法，崭新造就，可说关窍之难，俱在不经意间已然绕过。” “大磨难，必有大造化。”萧羽也是欣喜，慨叹说道。 仙女姐姐忽然看他，神情莫名，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你这一世经历，多有起伏，若心不定，意不坚，信不诚，勇不足……千难万难，必无成就。” “修行修行，这些都是基本，不足道哉。”萧羽洒然一笑，“我已幸运之极，有仙女姐姐，这般良师益友，指引道路，便是此生最大收获。” 仙女姐姐这才转首，黑发随风飘摆，丝亮如绸。 此时两人，已是站到了谷地边缘，望着清朗天空，碧蓝广阔，白云朵朵，闲散浮游。 “混衍化声图，拟化原始浑沌，万物未成，初音破寂，震荡乾坤……”仙女姐姐细细讲述，又是抬手生光，凌空成影，“你自空寂之地求生，自能体会动静之别，音起音消……而能于空寂之地，生存传播之音，方有至伟神通，真正破界逍遥……” 萧羽眼瞧她演化功法，耳听那绝美声线，一字一句，蕴含无边音修至理，与以往所有典籍不同，这才真是古朴原始的根本之修。 有了之前一番生死体悟，相较参详，萧羽竟在短时之内，便有许多心得收获，心下不由快慰。 当仙女姐姐仙踪渺渺，萧羽稳固一番所学，立即回程。 世事变幻，如今，已是刚刚迈过新年。 整个金延城，节日气氛，仍旧浓烈。 人流行走，欢喜喧闹，凡俗的气息，如此真切而感动。 得知萧羽失踪数月，终于归来，整个萧府再次震动。 当初少爷所讲，只是出门办事，短则一日，多则半月，却未曾想到，竟是拖了如此之久。 面对家人的询问，满面歉意的萧羽，自然不会尽说经历，只是挑拣大概，一语带过。 他的同伴们大概知道行踪，心下都有揣测，但对于萧羽的盲目信任，让他们反倒更加轻松。 一番交代，众人各自散去，萧羽却是注意，堂弟萧喆始终未曾露面。 再有隔阂，修行孤寂，总要留些缘法。 简单询问后，萧羽一声叹息：这痴人…… 独孤府。 数月之前，客居的散修蓦然失踪，还曾引起不小骚乱。 到了后来，府中上下，似有异样说辞传出，却被人压下。 不过此后，府中开始发生变化。曾经的一些举措做法，逐步被老家主否决；供养的许多门客，更是纷纷被驱散。 变化最大，估计便是独孤仪这位小姐，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藏闺中，一点也无曾经的烟视媚行。 久探不得的萧喆，似乎发觉异常，不断寻来，却始终被拒之门外。 而这位痴情郎，一日不成，便是两日，五日，十日……竟是不见其面，不愿放弃。 “喆弟。” 这一声轻呼，让快要形销骨立的萧喆乍然回首。 “大……哥……” 萧羽站到他的旁边，高于常人的身量，让他洒下阴影，都是完全遮蔽萧喆。 “你真想见她？” 萧喆一怔，肯定的点头，低沉说道：“我要知道，她究竟出了何事？” 萧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说道：“……交给我吧。” 其实隔墙之内，独孤府的小姐，正是抱着手炉，呆呆坐于花园石凳，望着墙头，自怨自艾。 “我可以坐下吗？” 萧羽柔和的声音，让独孤仪虽是一愣，却没有任何突如其来的惊吓。 “羽……哥哥……”看清来人，她慌忙起身，捏着衣角，局促不安。 “一起来坐坐。”萧羽摇摇头，和煦的微笑，如同对着往昔的小丫头。 独孤仪不由自主，坐到了他的对面。 两人中间石桌，摆着一些茶点水果，却被寒霜凝覆，萧羽轻轻一扫，暖化露珠，一股淡淡清香，萦绕而起。 “你在自责？”萧羽缓缓问道。 “我……”独孤仪犹豫片刻，点头说道，“我不明白，之前的自己，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得李子保？” “嗯。”独孤仪的面容闪过红晕，却又变得煞白，“他……我不知道，好可怕！” “没事了。”萧羽笑着，声音如春风，温暖轻舒，“他不会再来打扰。” 独孤仪瞧了瞧他，又是连忙低头，神色却立刻转变，好了许多，似乎对于萧羽所言，完全信任。 萧羽轻声问道：“你为何不愿见喆弟？” 221.九十一、再别 下篇(求订阅) “我，无颜见他。”独孤仪垂头，粉嫩双颊，似有水样反光，“这样的我，对他做了许多错事，也说了许多错话……这样的误解，难以洗清。” “那么，”萧羽顿了一顿，开口说道，“他若前事不计，愿与你双宿双栖，你可愿意？” “我……”独孤仪一颤，半晌无语。 “我明白了。”萧羽轻声一叹，“看来喆弟与你，有缘无份。” “羽哥哥！”发觉他这便要离开，独孤仪忍不住轻叫。 “嗯？”萧羽回身，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若是，若是……”独孤仪嗫嚅半晌，咬牙说道，“若是凤儿姐姐与你……我可不可以……” 萧羽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笑道：“傻丫头，你在我眼中，一直是那个乖巧可人的小仪妹妹……这是过往珍贵记忆，并不会变。” 独孤仪看着他温暖笑容，深沉如大洋般双眸，眼神迷离，再无言语。 当萧羽出来，对着身边轻轻说道：“你可都是听到？” 方才被施展音法，听得清楚明白的萧喆，怅然点头。 “羽哥。”他这声叫来，比之以往，显然虚弱，但更加亲切，“我听爷爷说过，你这次回来，不过是为家族预警？” “嗯。”萧羽点头，迈步向前，萧喆亦步亦趋，两兄弟的气氛，这才见得融洽。 “诸事了结，我也该去往另一处……”萧羽望着东方，眼神深邃。 “我近来方是明白，你才是做大事者。”萧喆一叹，幽幽说道，“也许，与你的志向相比，我不过是井中蛙，笼中雀。” 萧羽摇头，语气平静，但听来如此悠远：“修行路，长生漫。音缘虽在，渡者难寻……修士有修士的艰辛，凡俗有凡俗的快乐。都道城中欢，哪晓乡土甜……” 萧喆似懂非懂。 这些人生道理，俯拾皆是，但若要真正领悟，又岂是虚度青春，可以轻易体会…… 萧府内，萧万山老爷子将萧羽叫至书房。 “我想，你也许愿意知晓，这段时日所发生大事。” 萧万山拿出一些信纸，都是家族眼线，传递回来的一些情报。 萧羽恭敬接过，仔细阅读。 情报不多，但事事重要，显然均是达至一定层次，算得上影响军国政界的事端。 数月来，东川域内，随着“东川五鼎论法会”成功闭幕，诸多仙门优秀弟子，或是改换门庭，或是满载而归……然而不论落足何处，最后均被派遣参与诸国平定。 仙家有妙法，仁心得坚定。 有求问应，有怨化解，有苦布施，有难相帮……这是东川域传统，保得域内千年民生稳固，也使得民乱逐步平息。 不知从何时何处，开始隐秘传播的消息，使得修行界目光，慢慢汇聚中玄域。 不但多有弟子前往历练，更有莫名势力，时常穿梭于两域边界，使得边疆局势，慢慢有些紧张。 最后的情报，却是刚刚发生不久，但令萧羽眼神一缩，神情有些凝重。 “北寒域，果然发动大规模侵袭，目标直指中玄域的北疆屏障。” 萧万山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何事，开口说道：“如今消息已是陈旧，估算日期，应该快有结果。” “我要离开了。”萧羽归还情报，对爷爷躬身说道，“此去一别，恐怕短期之内，不会有回乡之日。我的母亲性急，有些情况，还望爷爷稍微隐瞒。” “放心吧。”萧万山摸摸长须，装着生气模样，“我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还不明事理，口无遮拦？” 萧羽一笑，便欲告辞离开，却被老爷子叫住。 “拿着。”萧万山掏出一个漆黑木匣，看年代，该是藏匿了好段日子。 “这是？” “你外公的令牌----也是相认信物。” 萧羽一怔，接了过来。 “此物，本来该由你父亲保管。”萧万山一叹，说道，“但你也知道你父亲的性子，与你母亲正是相反……恐怕这种器物，还要由你使用……” 萧羽询问了相关事宜，心中有数，这才告辞离开。 隔日一早，鸡起方鸣。 萧羽带着他的同伴，离开了自己的家。 与上一次出行相比，如今的萧羽，顶天立地，再不是稚嫩少年…… 龙源历，263年。 北寒域百部联盟，经历内乱，动荡不安，在寒人战神孟的力挽狂澜下，稳定了局势。 然而，很少有人想到，刚刚经受重创的寒人部落，却选择在此刻，突然集结，悍然发动起对中玄域的入侵。 中玄域内，龙源皇朝一统，疆域辽阔，称雄于世。 毕竟大国泱泱，音修虽是隐世，也非全然不管，因此域内声音，对于边区军情，多是盲目乐观。 只是，所有洞悉时局者，心头顿生阴云沉重…… 要知道，龙源帝国看似稳固，实则风雨飘摇。 地域广阔，便代表南北迥异，东西悬殊，旱涝齐存，民生难全……这更需人皇臣吏，加倍尽心竭力。 然而，几代登位人皇，少有贤明，却不断出现昏庸无能，骄奢荒淫。虽代代有能臣强将支撑，却终究力有不逮。延续至今，朝廷上下，已是风气难正，官吏贪赃枉法，乡间民怨日积。 即便如此，边疆一直少事，也便难得暴露内情。 再说北疆，以往寒人部落纷乱，双边对峙，摩擦小斗，确实寻常可见。但自联盟始端，孟公南征北战，境况开始变化，忙于内斗的寒人部落，极少有余力侵袭。 如此一来，外表的平和安稳，蒙蔽了很多人的视线。 因此，当寒人近万军马，陡然兵临城下，可说北疆之内，皆是震惊，难以置信。 初次侵袭，便是如此规模，其野心勃勃，彰显无遗。 中玄域与北寒域，相隔绵长苍茫山区，大部分区域，山势陡峭，不利骑兵通行。 而唯有几处天然平谷，被前人利用，造就古老坚固石堡，坐落防御。 其下，寒人入侵方向，便是其中最有名一处，“藏渊堡”所在。 这座依山而筑的巍峨堡垒，称为巨大城池也不为过。 据说遥远年代，边疆小国，倾举国之力，又求来威名赫赫仙家，音法辅助，挪山引河，数十年间，方才奠定雄伟石城根基。随着域内势力变动，更不断有后人修缮巩固，越来越是完善壮丽，堪称坚不可摧。 自“藏渊堡”修成之日，北寒域便再未成建制兵马，正常破关，越过此地…… 那一战，血光冲天，尸横遍野。 寒人有备而来，步骑森严，刀兵摄目。 而防御古堡的龙源人族，也是得了消息预警，虽不相信，但也有一定措施。 牛角轰鸣，军鼓激昂。 悍不畏死的寒人放弃马战，与步兵一起，冲击城墙。 绵延的群山，与荒凉的草原，在寒气迫人的临冬节气，见证了这一场血与血的碰撞，箭与刀的厮杀。 龙源守城兵将，身在边疆，与内地民众截然不同，那种杀气与冷酷交织，悍勇与军纪浇灌的气质，完全不输于千年对手，寒人异族。 初战时，他们便在正面城墙，放置了千人大军，备齐守城器械，意图与寒人决一雌雄。 然而，面对绵延数里的寒人大军，汹涌而至，又是不顾伤亡，奋勇拼杀，龙源守军再是顽强，也难以逆转颓势。 严冬的杀戮，刺激了高挂的白阳，它将自己藏入云层，许久不愿露面。 随着兵力不断被消耗，守城兵将，终于在坚持半月之后，露出了致命漏洞。 洪亮悠长的牛角声，摧毁了“藏渊堡”牢不可破的传说。 利用兵力优势，艰苦攀登辅墙成功的寒人，面对人族兵士，展露了狰狞的獠牙。只要寒人大军由此继续突破，便会后插守军中央主力，实现前后夹击。 面对这种绝境，辅城内顽强残存的龙源守军，选择了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放油燃火，同归于尽。 辅城与主城，吊有断龙石为大闸，也是预估类似如今境况，自会落下隔断，防止发生接连溃败。 也是因此，两方士兵，最终无处可逃，只有与彼此仇视，化作火光中的燃料。 熊熊燃烧的大火，如同巨大的火炬，点燃着人族守军的热血，也震骇着野蛮寒人的心志。 未曾想到人族，会拥有生命极致的顽强，这些轻视的寒人，便这样损失了大量的勇士，形势一时僵持。 大火将攻城威胁，拖延了几日，但寒人在恐惧与悲伤过后，便是更加凶猛的杀意。 浪涛一般的攻击，完全不顾忌惨重的伤亡，寒人这是在用人数的优势，生生磨去守军的存在。 一队又一队守军战死，从士兵，到军官，从伍长，到司马…… 当双方接近损耗极点时，各自翘首以盼的援军，几乎同时赶到。 寒人再添三千强兵，龙源守军，则是无奈甚至绝望中，仅仅纳入数百义勇为主的散兵。 这一战，震惊北疆内外，却让寒人上下，试出了中玄域如今，外强中干的孱弱。 寒人们在欢呼，他们证实了战神孟公的说法，胆气更足，誓死效命。 当入侵者低沉的牛角长鸣，守卫者悲壮的战鼓再响，双方最后的士兵，终于展开最后的对决。 黄昏的冷风，在山野间咆哮。 寒人的潮水卷涌，他们淹没了那些孤单的勇者，用胜利的号角，验证自己野心征途，最有价值的第一步。 222.九十二、兄弟 上篇(求订阅) 然而，龙源皇朝，毕竟不容小觑。 远方重镇守将，带着汇集大量兵马的援军，终于在最后一刻，赶至堡中。 形势急转，苦斗多日，再无余力的寒人，只有功亏一篑，不甘离开。 随着寒人被打退，重新夺回藏渊堡的援军，开始清理整点。 这时，他们才悲愤的发现，本是此地驻军的幸存者，竟已不及十人。而唯一残留军官，便是一个小小屯长，却是东川域人，名叫“狼军星”。 看到这个凶恶魁梧大汉，援军首领之一----北苍州刺史武虏勤，大吃一惊，开口说道：“如此英雄，怪不得能于万军中，保得周全。” 狼军星平静行礼，声音出口，如洪钟震动：“大人谬赞，下官不过是经验多些，又有修行在身，这才侥幸生还。” “你是音修弟子？！”武虏勤更是惊讶。 得知他的身份，一众北疆大将，对他更是看重。 不论是依据“藏渊堡之战“中，实打实战功，还是音修弟子这一层身份，狼军星的升迁，都是毋庸置疑。 即便他的出身，并非中玄域人，但此刻北疆风云渐起，都以勇武为重，在武虏勤的一力承担下，狼军星被授职为司马，驻守本关，就此成为定论。 升迁之后，作为守将，他的从属本该自藏渊堡兵卒产生，然而一场血战，再无人员可用。还是武虏勤知他处境，慷慨的应允，将会交托三百兵卒，算是有了根底。 然而更多兵将，还需狼军星自主招募。 便在此时，一位自称同门的音修，忽然寻上门来。 “我叫东方白，‘漠北派’‘弹剑峰’弟子。” 望着这张俊俏而陌生的脸，狼军星双目如电光闪过。他曾听萧羽说起过此人，但语焉不详。 如今这个外表瘦弱，有些病恹恹，却眼神阴沉，似乎深藏一股汹涌暗流的青年，给狼军星的初次印象，便是一头饿狼，一头懂得隐忍，却心怀野性的猛兽。 狼军星平静问道：“你知道我？” “曾听萧师兄提过。”东方白恭敬回答，丝毫不因眼前之人，不过外门弟子而倨傲，“自从萧师兄下山，师傅也是时常担忧，后来得些消息，便派我来下山辅助……” 狼军星点点头，对于他言中隐瞒之处，不觉奇怪。 “这边大战初结，正需人才，你能抛下修行，过来相帮，实在感激不尽！” “狼司马说哪里话！”东方白摇头说道，“你是萧师兄大哥，也便是恩人兄长，我能略尽绵薄之力，才是高兴……” “不必那般客气，你为萧羽师弟，叫我狼大哥便是……” 狼军星简单问问，东方白便将与萧羽相识经历，大略描述一番。 “你是中玄域人？”狼军星有些惊讶。 东方白脸色莫名晦暗，苦笑说道：“中玄域内，音修隐遁，寻仙山而不可得，只有远渡东川，拜在仙门之下……” 狼军星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你算得上是本地人，不知对于当下状况，可有建议？” 东方白也不客气，开口说道：“藏渊堡为重要边防，必须尽快重建，死亡兵卒抚恤，也需善后，但这些自有州郡大人们操心。我们现下，首要保证足够军力，寒冬过后，至少重整两千士卒……” 狼军星认同点头，双眉渐渐锁起。 “对于兵源，狼大哥若认可，我倒有些办法……” 很快，援军开始撤离。 由于狼军星的坚持，武虏勤又留下三百人马，驻扎堡中，同时正式特许，他可以龙源官方名义，募集义勇为兵，充填边军。 得了这番权利，狼军星立刻开始募集兵勇。 经过再三考虑，他终于依照东方白建议，放宽招募对象种族要求，不但不禁异族，而且对周边所有异族勇士，大加示好鼓励。 要知道，与东川域内，几乎尽是人族不同，中玄域可是人族为主，多种族混居。 这些异族，也包括少量寒人后裔。他们或是战俘，或是迁居，或是浪客，出身缘故，多游荡于北疆边沿。 除此之外，南蛮域的蛮木族，西沙域的大荒族，也多在中玄域内，四处定居生存。 以往边军，不是没有收拢过相应异族，但久对寒人，守将忌惮之心常在，怎也不会委以重任。 狼军星不同，他在东方白提点之下，大胆启用异族，来者不拒。 中玄域人族虽众，但多汇集中央，反而边疆异族，数量庞大。 因为龙源皇朝的民间局势，多有动荡，许多本便没有人族勤劳耐苦的异族，更是早早，便陷于忍饥挨饿之中。 地方官员势力，几乎全为人族，有意无意，相对待之，也会不够公正。 所以狼军星大旗一开，立刻涌入不少强悍兵卒，慢慢填补牺牲所损。 很快，冬雪融化，春暖花开。 年后春来，才是真正万物生发之际。 藏渊堡中的兵卒，一直稳步增多，基本达到了东方白初时预计的数量。 来自外域的狼军星，出身寒微，又是多年征战，对于边军之苦切身体会，令诸多异族兵将，均会生出亲近之感。 而与东方白这一音修弟子相比，狼军星没有一丝的冷漠隔阂，对待所有兵将一视同仁，毫无上官倨傲。 加上训练的以身作则，同甘共苦，冠绝全军的技艺勇武，可以说重建而成的这一只边军，都将他作为兄弟般爱戴，拥护。 “狼大哥，你这样的修行者，我真的从未见过……” 这一日，看他照例与兵卒同食归来的东方白，忍不住说道。 “也许你以往经历有限，未曾深入民间。”狼军星摇头说道，“其实东川域内，音修门派林立，修行界与人间凡俗，几乎屡有交织。最为常见，便是各派外门弟子，参与世俗纷争……红尘百态，相互影响，又生出各式各样修行……” “东川域多国同存，相安无事，恐怕音修的背后插手，也是主要根源之一。”东方白点头说道。 狼军星嘿嘿一笑，说道：“其实，修行士，修长生，拜天音，总也避不开人事纠葛。中玄域虽音修不显，毕竟‘天下十尊’中，前三尊者都在此隐遁。我也曾听得传闻，龙源皇朝能够久经民乱，屹立不倒，实则便是背后，有三尊撑腰……” 东方白听得此话，却没有回应，苍白脸色，不见何种表情，浅浅咳嗽了几声。 “狼大哥，看你对新兵虽好，训练却严苛之极，可是有所期盼？” 狼军星似乎对他转移话题，没什么在意，轻声说道：“我不知你是否听闻，北寒域内，有一部至强骑兵……那种纵横骑战，我虽未亲历，只是远远见闻，都是震撼之极……” 东方白皱眉说道：“大哥想训练比肩强骑？这可需要时间……” “我们最缺，便是时间。”狼军星遥望北方，“依照二弟预测，今年春后，必是防御北寒的重要阶段……” 东方白听罢，默默无语。 不久后，北寒域果然动静频频。 首先，便是有数千人马，绕过藏渊堡，以无可比拟的速度，迅速攻下了另一边城当归；同一时间，重新集结起来的联盟大军，接近万人，逼近北苍州中重城鹤鸣；不久之后，两座边塞城池----勇停城、曲阳城外，也有警报，称出现寒人大军踪迹…… 整个北疆气氛，再度紧张。 十日后，狼军星接到刺史武虏勤，于鹤鸣城求援信函。 “我们兵力不足，自保还算无碍，分兵救援……”东方白言下之意，还是放弃。 “救，还是应救……”狼军星皱眉，对于眼下状况，也是左右为难。 便在这个当口，萧羽带着三千兵卒，赶到了藏渊堡。 “二弟！” “师兄！” 狼军星和东方白得到通报，惊喜交集，均是立刻快步而出。 “大哥，恭喜恭喜！”萧羽先是对着狼军星恭贺，两人相对，默契一笑。 闻声知状，狼军星的败声缺陷，已是因为“星耀九天诀”，全然弥补。 “师弟竟然也在……”看到东方白，萧羽眼神一闪，却未细问。 “还是师兄大才，难道竟已是进阶？” “天腔之境，陆地仙人！可喜可贺！” 萧羽此时，已是音修三阶，寻常人还难说，但两人均是修行弟子，自然发觉不同，得其确认，一边感慨震惊，一边齐声恭贺。 “二弟，这些兵将……” 简单寒暄，狼军星便提出疑惑，这些人族兵卒，看来均是精兵，不过大多东川域服饰，显然是来自东川某国。 “是东川龙元，借来的支援……”萧羽没有细说其中缘故，但两人出于信任，自不会猜忌。 回到堡中，几人到了议事厅相商。 萧羽将自己同伴介绍给两人，两人也将近日局势，详细解说。 得知详尽情报，以及狼军星和东方白的疑虑，萧羽挥手而决。 “狼大哥说得对，必须去救。” 看着两人，萧羽声音沉稳，自有一股定海神针的气势。 “经过之前试探，以及冬日整顿，如今寒人尽其全兵，再度出手，兵分三路，同时袭击北苍州，当下形势，可说岌岌可危。” 萧羽问道：“求援信函，可曾提及会有多少支援？” 223.九十二、兄弟 下篇(求订阅) 狼军星摇头：“具体不明，但估计可以抽调，不过两三处郡县……” 东方白在旁，默然摇头，显然对此不满。 “但有一事，刺史已是承诺，若我等救援，可临时授权给我，来指挥调度其他援军……” 萧羽一笑，满意点头：“看来大哥之前，给大人留下深刻印象。” 狼军星洒然一笑。 萧羽再度继续，侃侃而谈：“之前寒人入侵，是试探，也是转移内部视线，若能拿下藏渊堡，自能在北苍州内，拥有绝佳立足之地。然而大哥和此地将士勇猛，以死抗击，终使其不得……如今寒人另换路径，同样若能成事，必然会在北苍州腹地，势力连成一片，再反过头来，还可前后夹击本地，形势更加凶险。” “二弟所言极是。” 狼军星看到东方白没有反对，又是问道：“但堡内，总要留下守军防御。” “我带来的龙元援军，可以分出部分，补充此处。”萧羽说道，“何况，上次寒人尽起全军，也未能得逞，到了此时，寒人应是再无余力，抽出重兵攻打本堡。” 于是，狼军星作为此地长官，决定之后，雷厉风行，一边发信函禀告直属太守行踪；一边下令，汇聚属下兵将与部分东川骑兵，大约两千余人，兵发鹤鸣城。 战鼓如雷，震荡天地。 三日后，路途之上，又有一路援军，现身半途约定地点。 带兵将领叫严林语，名字文雅，却是一个魁梧粗豪的壮汉，很有江湖气息。 见面互道来历，这才知晓，他也曾拜在音修门下，虽不得入音，却也习得一身技艺，勇猛高强。 因为狼军星有武虏勤手令，又是兵强马壮，严林语很是干脆，将所带五百骑兵，一起并入狼军星的麾下。 军情紧急，他们未再等待后续援兵，便当先出发。 这一路上，狼军星参考萧羽、东方白意见，以严林语率领五百部下为前军；萧黑带着计飞等人，率领六百兵卒殿后；萧羽和东方白，则分领左右两翼。 越是临近，侦查骑兵的消息越加细致，也更加严峻。 鹤鸣城正为寒人围攻，城内三千守军，便在刺史武虏勤、本地太守带领下，拼死防守，如今伤亡可说惨重。 当他们于黎明前，赶到鹤鸣城外时，这座重城，已是覆灭在即。 城外火光冲天，将内外战场，照得纤毫毕现。 血腥场面，激烈厮杀，急促号角，猛烈战鼓……一切都显示着紧迫的危机。 夜色近，狼军星心情沉重，不由自主，将视线转往左翼。 萧羽此时，正骑在牛娃身上，一头红发，随风飘扬。 似乎发觉大哥遥遥目光，萧羽忽然拿出长箫，对嘴轻吹。 乐曲响动，却不是发自他口中，反而随着上空风云变幻，似有天然妙音，隆隆而起，神异吹奏。 箫声本是清幽，此刻却遍布全军，回荡于所有兵卒耳边，令得大战之前，压抑之极的气氛，陡然轻缓。 严林语听得曲意，霎时动容，这种意境，可非是寻常弟子可以具备…… “传令！”狼军星想起之前，几人探讨战术，信心自生，高声喝到：“进攻！” 随着传令兵号令传达，一直沉默的大军形成锥形阵列，向着寒人侧翼攻击。 萧羽率领左翼在前，以势不可挡的冲杀，开始凶狠突击。中路的严林语，同时开始率队移动。 红发随风而摆，萧羽轻轻趴在牛娃宽厚背上，几乎感觉不到起伏。 自从印阵世界，复生这个远古牛兽，得到天魔晶石源力的它，便产生奇异能力，竟能大小变化，缩小成普通模样，虽仍是看来有些怪异，却不会惹人醒目。 进入战场，厮杀声，惨叫声，越加清晰可怖。 “呜----” 狼军星学自寒人的牛角号令，猛然惊起，正是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号令。 接连攻城多日，疲累之极的寒人兵将，俱是大吃一惊，望向夜色深处。 奔雷一般的蹄声，越加响亮。 陌生的骑兵，如决堤的洪潮，漫天卷来。 寒人的示警角号立刻吹响，整个战场霎时被调转防御的号声充斥。 然而接下来的一刻，几乎所有寒人都是一震，下意识僵硬。 便见那一头红发的高大人族，骑跨着凶恶的牛型坐骑，自黑暗中横空而出。 “是那个红发杀神！” “天啊，他又回来了！” “……” 寒人们在狂吼，传说中那个人物，便在此刻，映入他们的眼中。 “杀----” 萧羽不再是那个俊逸飘然的音修，随着喊杀轰然响起，他又成为了那个仗剑纵横的无敌浪客。 这杀音如惊雷，震撼黑夜大幕，幻音惑人的神通，本能而发。 寒人听闻，如耳旁炸雷，心神俱颤，即便天赋神奇，免疫大多修士音法，然而那声势杀气，实实在在凝聚，不可忽视。 反之听得此音的中玄援军，士气登时大涨，一路怒吼着，爆发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杀向侵犯家园的寒人大敌。 “射箭！” 当寒人大军反应过来，立刻射出了密集的箭雨，迎着巨浪海潮般的敌人而去。 有人中箭坠马，有马受伤翻人，却依然阻止不了他们的策马狂奔。 仅仅两轮箭射，突前的狼军星大军，便冲至了寒人防线。 萧羽飘然站立牛娃脊背，银沙剑起，借助牛娃强大的冲击力，轻松斩杀数名拦路寒人兵将，其中尚有手持盾牌的强壮盾兵。 看着这个凶悍杀神，挡无可挡的一路前冲，寒人兵卒心中也是恐怖之极。 有些寒人自作聪明，改为攻击萧羽坐骑，却是被那厚如城墙的兽皮阻挡，硬是无法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被刺激凶性的牛娃，牛尾如鞭，猛抽了回来。 随着萧羽破开阻碍，后方的龙源兵将惊喜呼喝，紧随而至，疯狂撞击着因为萧羽冲过，而变得东倒西歪的敌人。 寒人大军在快速调整，疲惫不堪的他们，终于难以避免的紧张和恐惧。 “咚----咚----咚----” 城楼上的战鼓，适时震天敲响。 来援的大军，让鹤鸣城的守军们，在绝望的那一刻，重新找回了胜利的信念。 寒人们被冲垮了。 失去阵型保护的他们，只有溃败一途。 然而，寒人毕竟是寒人，个人战力，几乎是凡俗顶点的兵卒们，用他们的小团体的配合，依然给人族援军，带来了不小的伤损。 凶悍本性，让他们伤亡惨重后，反而激发疯狂，悍不畏死的冲击着人族的战马。 “吼----” 蛮木族，大荒族，甚至少数寒人……当狼军星招募的异族骑兵冲入战场时，寒人们终于崩溃。 这些异族勇士，虽不如寒人天生体魄，但绝对不会弱下太多，凶性好斗，更是可以比肩。有他们的加入，寒人对人族的优势，登时被大大抵消。 在这场救援战中，严林语也展现了强大的攻击力。他身披火红袍，如同烈焰在战场飞跃，大刀带着音配惊吟，犀利难当，普通寒人在他面前，也只有授首的下场。 撤退的号角响起，无能为力的寒人大军，不得不饮恨而退。 城门楼下，残存的龙源兵卒嘶声高呼，在他们后面，便是抱着死志，一同抗战的普通百姓。 他们看到了援军的勇猛；看到了寒人的狼狈；更看到了一个高大俊逸的红发身影，骑着怪异青牛，不停凿穿敌人的一道道防线，让那些负隅顽抗的入侵者们，只能惨呼怒吼，却无能为力的场景…… 他们喜极而泣，泪如雨下。 一轮红日，自东方山边，悠悠升起。 大地的生灵，俱是沐浴在阳光之下，重为宁静的子民，安详而温顺。 狼军星收拢了所有兵将，在城边未曾受到破坏的平地，安营扎寨。 萧羽、东方白和严林语，跟随狼军星进入城内，拜见刺史武虏勤和本郡太守任简。 武虏勤看到狼军星，显得十分激动，过来亲切相抱，连连夸赞。 反倒是后面的太守任简，仅仅微微点头，算是招呼。 他也知狼军星是音修弟子，但其不过仅仅外门身份，实在难以洗去身为东川域人，却甘愿中玄从军，这在任简心中留下的猜疑。 任简倒非虚伪，既然猜忌，便连面上的冷傲，都不屑于收敛。 “你，便是名震北寒域的红发杀神？” 武虏勤看到萧羽这般高大俊朗，也是欢喜赞叹：“近朱者赤，你们兄弟，竟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汉！” 众人谢过夸赞，各自落座。 武虏勤笑眯眯说道：“军星这次能领军来援，一解鹤鸣之围，功劳甚大，当重重嘉奖。” 狼军星起身说道：“若论功劳，该为严大人以及各部兵将，他们奋勇争先，面对寒人残暴，仍是毫不畏惧，居功至伟。” “说得很对！”武虏勤颇为感叹，“便是鹤鸣城上，若不是守城士兵浴血奋战，以及一个个舍生义助的老百姓，恐怕也支撑不到你们到来。” “不过，本城当下，只是暂时摆脱困境。”旁边太守任简沉声说道，“因为寒人不眠不休，连续攻城数日，疲惫不堪，见到来援队伍士气正旺，这才暂时后退。若是估算他们安全离开的大军数目，估计仍有六七千人之多……” 224.九十三、转折 上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双倍月票活动！愿意捧场便在今朝~拜谢！ 另纵横八周年庆，特赋诗一首： 感怀纵横诗 ----贺纵横八周年 纵横名起惊云间，七彩星罗迎道贤， 众仙分位辟三界，从此书海立南山。 圣王神机龙符赐，枭臣更俗几踏天， 江南烟雨叹永夜，诸侯烽火雪中燃。 繁华落尽总有许，万鸟迁影空枝怜， 风云千百度孤寂，八载经完美梦还。 前朝浮华青烟去，我自重易古今谈， 与君同歌小二曲，知己未绝世音缘。 *************************** 武虏勤神色凝重，说道：“如今未曾收到藏渊堡的消息，估计那边暂时不会有战事。狼司马可以稍微停留本城……但本官担心，以鹤鸣城类推，勇停城那路状况，定然异常激烈，而且援军被阻断在落甲城，同样困守难行，恐怕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大人的意思是？”狼军星问道。 “大局僵持，必要挣脱一路，才可转圜，造出生机。” 任简说道：“依照我与刺史大人商议，这几路敌军，唯有眼前的寒人骑兵，方才被败，人心浮动，最易突破。” 后面萧羽忽然开口说道：“我适才阵中观察，来军旗号，应是寒人孟公手下，亲信大将奎……” 看到萧羽插言，太守任简皱眉未答，武虏勤却是点头确认。 萧羽似乎思考什么，没有继续。 “也许今日强袭取胜，会有些夸大我方实力……”狼军星缓缓说道，“实际若寒人有所预备，且能离开城墙落足平原，一旦骑乘寒马，本便人少的我方，恐怕难以正面相抗……” “悬殊之处，我们看得清楚。”任简冷淡说道，“但这乃唯一扭转战局之道！希望诸位领军，拿出可行之策。” “任大人所言，也是实情。”武虏勤叹气说道，“否则错过此时，待到奎的大军重整旗鼓，必然将诸位与本城一起，围入险境。” 狼军星低声说道：“不足三千兵马，对阵六千寒人，如何来看，都是胜算极小……” 一时之间，堂中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任简更是面色难看，仰头闭目，仿佛养神起来。 武虏勤看看众人，均是茫然无策，只有萧羽面上思索，平静如常。 “萧少侠，”他忍不住问向萧羽，“你可有什么良策？” 堂中众人，立刻注目萧羽。 “正如武大人所言，”萧羽睁开双目，气定神闲，“寒人势大，即便算上我等兵力，继续坚守，也无利于整个北疆战局；然而，若是硬拼，更是以卵击石……” “这些我们清楚。”任简没有耐心的打断，冷冷说道，“你说些有用之事。” 萧羽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奎亲率寒人大军，以其身份性情，结合之前情报，那么只要我等能够做成一事，便可让其退军而去。” “何事？”武虏勤睁大眼睛，追问道。 “粮草，截断寒人大军补给。”萧羽伸出手指说道，“寒人之所以先占当归城，便是为了粮草中转。之前若藏渊堡被攻下，自然便是此堡为粮仓，可说牢不可破，万无一失----如今换了当归城，同样效果，虽说差强人意。” 一直苦思良策的严林语，忍不住开口问道：“但即便是当归城的防御，以我们兵力，似乎也无法攻破……” “不，无需强攻城池。”东方白在后，本来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忽然轻声提示一句。 “对！”狼军星点头，双目闪过精光，说道，“城池为仓，却总要运给大军，我们袭击运输车队，同样效果。” “运输护粮，有寒人重兵协同，骚扰耗时费力！”任简冷笑一声，“如今局势紧迫之极，哪里有这种工夫？” “且听萧少侠继续，”武虏勤看到萧羽仍是胸有成竹，满面平和，不由打断说道，“萧少侠，可是拥有短时之内，便能达成目的之策？” “当然。” 萧羽缓缓说道：“据侦查回复，第一批食物草料，便在途中，由四千寒人兵卒护送。奎的大军初败，又是连日攻城，所余粮草必然不足。而此次补给，也是最为重要----除了供给，还有护粮大军，可加入重整寒人兵力，一旦完毕，定然会再度围困鹤鸣城。” 武虏勤惊讶说道：“你是要打此番补给主意？” 任简嗤笑道：“如何袭击四千护粮军？” “护粮大军，初来战场，尚未与奎的大军汇合，可说士气高昂，野心正足。”萧羽淡淡说道，“因此，只要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定然可成……” 听他说了细节，堂中有些沉默。 这个计策简单明了，但显然具有风险。 太守任简嗤之以鼻，干脆扭头不闻不问。 东方白继续沉默，严林语则苦脸摇头，反对这般冒险，声称如今还是固守城池，才是稳妥。 狼军星却是信任二弟，目光直直盯着可以决定的武虏勤。 “你们可知，当下便是春耕？”武虏勤忽然开口说道，“若是不能及时驱赶寒人，今年北苍州的田地，将被迫荒废，而没有收成，年后百姓如何生活……” 武虏勤对着狼军星和萧羽，躬身施礼：“望大军一帆风顺，旗开得胜！” “必不辱命！” 狼军星将伤兵留在城中，带着藏渊堡的剩余援军，大概一千五百多人，再度离开安定所在，急行军前进，直奔寒人护粮大军而去。 宝兰河西，二十里外。 寒人大将得到侦查骑兵汇报，有接近两千的龙源援兵，正在河岸渡口，准备过河。 根据描述，这群援兵似乎远途而来，军容散漫，战旗歪斜，盔甲不齐，毫无士气可言。 对于这样送上门的食物，凶悍好战的寒人们，顿时胃口大开。他们都是渴望鲜血的斗士，护粮这般枯燥任务，完全不合他们心意。 “呜----” 只是短暂商议，急促的牛角号声，便是响起。 护粮大军，分出三千骑兵，兴冲冲向着河边潜行而去。 当夜天空，黯淡无光，细长的月牙，连同所有星辰，俱是隐藏乌云之后。 剩余一千的寒人粮队，押着数百大车，连夜赶路。 车队之后，便是大群的牲畜，缓缓跟随。 在这漆黑春夜，寒人兵卒，均是高举火把，走在车队两侧，如同细长的火蛇。 有首领偶然抬头，看到前方夜色，一片连绵山丘，估摸了一下所在，满意点了点头。 只需再走上半日，到了明晨，便该抵达目的地，摆脱这该死的护送任务。 “加速！” 他挺起身形，对着后面困顿的兵卒，高声喊道：“都给我精神起来，你们这……” 便在此刻，一道黑影，贯入他的胸膛，打断了他的吼声。 225.九十三、转折 中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双倍月票活动！愿意为本书捧场者，便在今朝~拜谢！ *************************** “嗖嗖嗖嗖……” 漫天的呼啸，撕破了沉寂的黑夜。 是风？ 所有敏锐的寒人本能抬头，努力向着前方望去。 黑云，带着锋芒的黑云……那是多么熟悉的----箭雨！ “敌袭！” 刚有人喊出警告，箭矢破体的声音便陡然响起，密集而刺耳，带着血腥的旋律…… 黑夜中的火蛇，如同被万千细针刺击，开始剧烈的扭动，颤抖。 惨叫声，惊乱声，寒马嘶鸣声……汇集成一片。 终于，火光开始崩散，在漫山遍野中稀落，逃窜。 “呜----” 牛角声响起。 这几乎与寒人同源的号角，让山下的寒人，更是迷茫。 紧接着，马蹄轰鸣声，便响彻山间。 自山丘埋伏冷射，又借助高度加速奔驰，萧羽带领的伏击骑兵，可说占尽了上风。 他骑跨蛮横牛娃，红发如火，自黑夜中如飞而至。 “喝----” 一声音起，天地凛然。 迎面悍勇阻拦的寒人兵卒们，立时如雷贯耳，四肢僵硬。 “杀！” 随着前面高大身影，隐隐传出的激荡节奏，后面紧紧跟随，一同杀出的东川龙元军士，俱是斗志无穷。 他们是被大帅军令，“借调”而出的百战精锐。当初不知原委，即便知道将领便是大帅外孙，但所有领命兵将，仍是心头存疑，对这个毛头小辈，难以认同。 然而，到了如今，他们对于萧羽本人，已是再无任何不服。 那种仙门清雅的淡泊，亲族家兵般的随和，智珠在握的沉着，再加上纵横无敌的悍勇……可以说，这样的人，才是沙场之上，最令人服众的领袖！ 杀喊声，惊破敌兵胆魄。 萧羽一牛当先，勇不可挡，如绝世利矛，刺破一道又一道防线。 后面有异常魁梧的壮汉大步跟随，无视周围厮杀，不断捡拾火把，丢到大车之上。 沿着车队奔驰的伏兵们，一路所遇寒人，不是被萧羽杀得七零八落，便是被凶神恶煞般的同伴冲击，无一幸免。 随着伏兵掠过，慢慢的，所有马车均是燃烧起来，火光连成一线，在黑幕中如此惊人跃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粮队，全军覆没。 没有俘虏，除了趁着夜色惊逃的数百寒人，再无一人生还。 集结的号角声，开始响起。 “我方伤员五十二人，牺牲四十有余……”杜露丝冷酷的回报调查所获，她越来越是适应这个沙场，对她而言，不过是又一条尸骨之路。 计飞虽是男人，却没有她这般冷漠，如这样的厮杀之地，很难喜欢，因此与萧黑一起，被萧羽派到狼军星身边，算做护卫。 “牺牲者掩埋到山下，伤员分队护送……” 萧羽望向了远方，任务成功达成，他却没有多少喜悦。 生生死死，他看得太多…… 狼军星得知自己队伍，吸引到寒人分兵而来，便是依计行事。 他指挥着部下，在渡口装腔作势，拖拖拉拉，到了半夜，才是举起火把，乘船渡河。 在河对岸数里外，苦苦等候的寒人大军，探得此事，立刻准备出发。 河岸泥土松散，不利骑兵冲刺，因此他们俱是停留在一处必经之路，列阵埋伏。 然而，狼军星的队伍刚刚过河，又是很快转身，渡了回去。 这样的举动，让寒人大将惊疑不定，隐隐觉得蹊跷。 正在他们犹豫不决时，狼军星再度指挥兵卒，重新渡河。仿佛之前的重演，在他们渡河之后，很快便是撤回。 能够作为寒人大将，不是傻子，如此反复，终于让他察觉，立刻收回大军，快马侦查补给队伍消息。 而那边狼军星，耐心重复渡河的举动，一次，又一次。 直到，萧羽带着大胜的部下，逼近此处。 寒人大军，发觉自己很可能掉入了对方陷阱。如今两侧都有敌兵，一个不慎，便会成为前后夹击的境地。 便在此时，他们接到了奎传达过来的口令。 “杀神……竟在此地吗？” 之后，他们带着无尽的恼怒、不甘，以及几许的轻松，撤离了。 夜尽，一轮红日，自东方山间，冉冉升起。 “哈哈，二弟！” 双方汇合，狼军星大笑着迎上萧羽。 “那些寒人，都被你吓跑了！” “大哥说笑了。”萧羽微笑摇头，“若是奎真有我所知那般果断，必然选择撤离。” 东方白在旁开口问道：“师兄，此话怎讲？” 萧羽笑着看了看他，说道：“粮草被我们一把火烧净，又不知我方疾行至此，究竟汇合多少援兵，埋伏多少人马……他的大军，已是陷入困境。加上鹤鸣城中，守军仍在，减去必要的留守，还有出城追击之力----如此计算，他只会觉得草木皆兵，步步惊心……” “师兄对此人，竟如此熟悉？”东方白先是惊讶，继而好奇问道。 狼军星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言。 “其实我们从未见过，仅是听闻……”萧羽忽然顿了顿，有些飘忽说道，“作为最是崇拜孟公的部下，所思所想，尽力模仿主上，却灵动不及，成了固定套路，不知是喜，还是哀……” 东方白眼神闪动，体会到一种别样意味。他明智的转而问道：“如此，寒人该是会全部撤退？” 萧羽未答，而是望向狼军星。 狼军星思考片刻，缓缓说道：“二弟，是不是说，这其实要看敌方军中余粮，足够多久？” “正是如此。”萧羽点头，笑着说道，“寒人铁骑，战力非凡，我等若正面直击，伤亡太过，还需随机应变……” 日上三竿，侦查骑兵来往不断，随时反馈寒人大军动向。 萧羽盘膝坐于草丛间的青石，继续修行“混衍化声图”。 本是无风处，周围青草，却诡异颤动，时而如疾风劲伏，时而如雨打乱摆，时而又静立如画…… 自天空望下，如此变化的草丛，完美画成一个圆圈。圈外自然声响，虫鸣盎然，圈内却静谧如夜，一丝声响也无。 三阶一转，静音。 此静者，本是代表体音化幻，脱离大多生灵听觉感知，难以察觉之意。 然而，萧羽体悟空寂之地，再是参修“混衍化声图”，竟是明悟另一层法意。 226.九十三、转折 下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纵横双倍月票活动！愿意为本书捧场者，便在今朝~拜谢！ *************************** 静音，乃是音体除了发声成响，更是生虚纳韵，收容四方音声，纳入音体成元。以至于周遭受到影响，竟成了无声冷清所在。 当然，这种无声，与空寂之地，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修行下去，到了巅峰之后，迈入二转“万听”，自是超过普通音修，不但耳力冠绝，顺风千里辨音，不过自然而然…… “呼……” 萧羽忽然收功，眼神瞧向远方。 不久后，小明高大结实的身影，出现眼中。 看他低头憨笑，对着那不时拍打他的侧下身影----自是喜欢与他吵吵闹闹的计飞。后面一高一矮，却相似冷酷的两女，正是杜露丝与萧黑。 “老板，你倒好兴致啊！” 看到萧羽微笑瞧来，计飞当先大呼小叫，奔跑过来。 小明挠着脑袋，不疾不徐，迈着大步跟上。 “怎么，觉得闷了？”等几人过来，萧羽示意他们坐下。 “战争……真是无趣……”计飞却有些感慨，面上常挂的笑容，也是散去。 “难道你曾经以为，战争会是有趣？”杜露丝冷笑一声，白了计飞一眼。 到了萧羽身边，似乎她这大姐大，话语也会多些。 “嘿嘿，我错了……”计飞立刻缩头认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萧羽语声柔和，如春风轻拂：“为了生存和满足，同样为了自保和守护，人族厮杀至今，从未间歇……万物生灵如此，仙家外道同样。” “道理都是明白。”计飞点头，有些唏嘘的摸着胸口，“但看着同伴与陌生敌人死斗，受伤或是逝去……心里，多少难以承受。” 萧羽笑笑：“这是道德与良知，正是你的优点。” 他的目光扫视，不单对着计飞，也是瞧着同样经历的杜露丝。 话语虽是清淡，幽幽如常，在计飞和杜露丝耳边，那语声却萦绕入心，如一曲无限轮回的乐律，刹那，却有永恒。 “老板，你的音法更加厉害！是不是快天下第一了？” 回过神来，杜露丝眼神异彩涟涟，计飞则是忍不住拍马屁道。 “胡言乱语。”萧羽失笑摇头，“还早得很呢……” “师傅。”小明开口说道，“你的石头，很好用！” “那是奇物，什么石头！”计飞忍不住又敲了敲这硬皮的大家伙。 萧羽严肃说道：“再提醒一声，天魔晶石，你等用来修行即可，不得展于人前，引发争端。” “是！”几人乖乖听话应道。 “你等借晶石复生，天然与其亲切，修行进度，自不会慢。”萧羽又是恢复平和，“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音修神通，非你等可想，需慎言慎行，戒骄戒躁，耐心打磨，才能长久……” 得赐天魔晶石，借以加速修行的几人，俱是认真听从教诲。 “萧羽，”杜露丝复生之后，一向直呼其名，此时忽然问道，“你似乎很久，未曾自印阵中复生同伴了……” “这非是收集游戏，总要真心合意。”萧羽缓缓说道，“近千印阵，有你等陪伴，已是收获良多。日后自有音缘，不必强求……” 几人坐于草丛，晒着阳光，各有感触。 不久后，有部下来报，狼军星召集议事。 “……以上，便是所有情报。” 狼军星看着萧羽，问道：“我们下一步，是否该追击？” “我们避开寒人路线，回撤鹤鸣城。” “不打？” 东方白说道：“从情报来看，寒人粮草已然不足，我们无需紧逼，自然便会离开。” “师弟所言极是。”萧羽笑着点头，“我们实力不足，避免硬战，才是良策。” “有二弟这杀神在，哪怕硬仗，也不足畏惧！”狼军星心情也好，玩笑说道。 “之前袭击，都是借势，寻找各种强己弱敌之法。”萧羽顿了顿，笑着说道，“何日兵多将广，必让大哥痛快一场！” 狼军星听罢哈哈大笑。 旁边的东方白神情稍变，转而正常。 “那么，他们会撤退当归城？”狼军星再是问道。 “应是如此。”萧羽指点地图，说道，“其实当归城粮草充足，可为后盾，又是立于鹤鸣城、勇停城、曲阳城之间，可进可退，选择更多。” 狼军星挥手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这一战，解去了鹤鸣之围，北疆局势变化，给援军也挪出空间，可以源源不断，算是不负刺史所托！回去之后，也好交代！” “我们不必如此急切回去。”东方白说道，“寒人仍在路上，鹤鸣城也有足够防御，我们连番作战，不如便在此地休整，也能预防万一。” “也好。” 两日后，刺史武虏勤的调令又传了过来。 “救援勇停城吗？” 狼军星看着情报，皱起眉头。 “大哥是在忧心补给，以及队伍损耗？”东方白开口问道。 “确实如此，”狼军星点头说道，“我军刚经历大战，伤员未愈，体力未足，补给也将耗尽……便这样强袭勇停，实在险恶。” “那便回信拒绝。” “武大人对我等，大力提携，而且他那边如今，也确实兵力不足----直接拒绝，总归不好……”狼军星看向萧羽，“二弟，你有何看法？” “我们不该去勇停城。”萧羽笑着说道。 “你也赞同拒绝？”狼军星有些为难。 “不，”萧羽望着两人，“为了平定北苍州战局，打还是要打，却非是勇停。” “不是勇停城？” “对，现下唯一可取，乃是曲阳城。” 狼军星一脸茫然，东方白则是陷入沉思。 “为什么？”狼军星不解问道，“以重要而论，鹤鸣城与勇停城，均是中玄重城要塞，曲阳虽也大城，与之相比仍是次等……” “便是因为勇停城易守难攻，根据情报分析，恐怕短期之内，根本没有破城之忧。”萧羽断然说道，“而曲阳城则不然，看似不算重要，但城池内外，资源富足，若被拿下，其实是与当归城类似，形成新的据点中转，为之后布局，打下根基。” 227.九十四、关键 上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纵横双倍月票活动！愿意为本书捧场者，便在今朝~拜谢！ *************************** “但既然与当归城类似，再夺一城，分兵分势，压力同样增大，对寒人而言，真有必要？”东方白皱眉问道。 萧羽淡淡开口：“你若是知道，攻击勇停、曲阳的寒人部落，乃是归属寒人王的军队，便会明白……” “难道……”东方白惊讶说道，“他们在互相暗中牵制？” “该死的野心。”狼军星听出苗头，摇头说道，“看来孟，是要决心取代寒人王了。” 东方白思索说道：“若是以此推断，攻打勇停城的寒人，岂不是诱饵？” “所以，二弟才说不打勇停，而是直取曲阳。”狼军星点头说道。 “孟公有自己图谋，奎作为亲信大将，自然一清二楚。”萧羽继续说道，“如今奎的大军失利，已退回当归城，若勇停城的大军，真如这般推断，必然有所异动……”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加上冬前一战，这数月来，寒人三攻中玄域边疆北苍州，令得州内无数贫苦百姓，更加人心惶惶。本是春耕大好时节，如今不得不为避战乱，或是南下逃难，或是困守城池。之前还有胆大不甘者，滞留家中，却被州内肆虐纵横的寒人，抢杀一空。 无数百姓抛尸荒野，家财俱丧。 与北寒相比，中玄疆土无疑更加富裕肥沃，短短月余，疯狂出击的寒人，便在境内抢掠了无数的财富，这更让尝到甜头的异族野兽，贪心炽烈，横行无忌。 可以说，经由年前，藏渊堡一战的试探，北寒人虽说损兵折将，功亏一篑，未能在北苍州中路，打开缺口，但春后重整旗鼓，寒人大军改换北苍州西路，却势如破竹，连克数城，真正展开了多年野心觊觎的计划。 此次出兵，会集了寒人百部联盟，几乎大半兵力。 以孟公为首的部落大军，是由奎这位麾下第一大将，亲自统领，他们绕开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显然准备充足的藏渊堡，突袭西侧猝不及防的当归城，并迅速拿下了这座桥头堡，之后，兵指州内重城鹤鸣。 与此同时，百部联盟中，另外一半忠心于寒人王的大军，同步于北苍州西边，摧拉枯朽般直入州内，顺着下实河，一路连战连捷，直达勇停、曲阳两座大城。 正当寒人士气高昂之时，东路奎的大军攻城失利，最后因为接连被偷袭而大败撤退的消息，忽然传来，围攻勇停城的寒人，竟再分兵，加紧了对曲阳的攻势。 不再隐藏实力，暴露大军峥嵘的寒人，令得中玄北疆局势，越加飘摇。 便在此时，一支彪悍的骑军，寻到了藏渊堡援军所在。 狼军星初闻大军惊现左近，尚不知是敌是友，立刻列阵迎敌，却正见这自天地之间横空射出，携带排山倒海气势，汹涌冲来的队伍，不由面色大变。 好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兵！ “是他！”东方白忽然低声喝道，“人鬼狄子哀！” 狼军星的面色立刻缓和下来。 周围有人长呼口气，显然也是放松。 “狄都尉，是北疆一个传奇……”东方白看萧羽皱眉，以为他不知道来人身份，低声解释说道，“他文武全才，豪爽侠义，颇有仁义声名。但因对异族过于苛责，杀威极重，曾屠尽所辖闹事异族，株连九族，鸡犬不留，令异族又恨又畏，称为‘人族杀鬼’……” “嗯，我也曾听闻他的事迹。”萧羽轻声说道，“但他的身后，为何有东川音修？” “咦？” 几人都是愣住，转而看向对面来人。 狄子哀的骑兵，军容整齐，盔甲鲜明，虽均是人族，气势威压，丝毫不弱于异族猛士。他们在距离狼军星大营辕门百步之外，缓缓停步。 “无论如何，这等英雄，总该迎上一迎。”狼军星当先走出。 当走到双方中央，狼军星大声问道：“来人可是狄子哀，狄都尉？” 声音如雷，笼罩对方大军。 对方人马，毕竟凡夫，立刻隐隐骚动，算是被小小震慑。 “原来竟是道友，不知是哪家仙山门下？” 对面当头一个全身披甲的大将，飞身下马，大步行来，在他背后，亦步亦趋的跟上了两个修士。 狼军星这边几人，定睛瞧了过去。 当先大将，面容俊美，体格强健，步履沉稳，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摄人的悍勇之气。 后面跟随的两个修士，乃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样貌平凡，女子则娇小可人，最惹人注意，却是那女子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绸布包囊。 “萧羽？！” 走得近来，看清狼军星身后人的面目，那个女子当先惊叫出来。 “‘玄冥派’的两位道友，请了。” 萧羽微微笑道，打了个稽首。 那两个人，正是“玄冥派”中，之前与萧羽有过一些缘分的安雪，以及夏尘。 两人初见萧羽，不自觉面色连变。 在不久之前的论法会上，这可是个无冕之王般的风云人物。 作为同是音修强者，安雪与夏尘，也是第一时间，发觉了萧羽如今变化。 难道……这短短时间，他竟跨越两转，突破了那道地仙之隔？ 看了令牌，确定了来人身份，狼军星与众人上前施礼。 狄子哀回礼之后，打量当先两人，只见他们魁伟之处，完全不弱于自己，甚至那个导致身后两人惊呼的修士，也生得如此高大英伟，却又如此年轻沉稳。 笑意慢慢涌上狄子哀面庞，使得俊美如玉的他，更加神采奕奕。 狄子哀用力拍拍狼军星的肩膀，对他脸上的狰狞伤疤，毫不介怀，爽朗笑道：“你便是狼司马？果真是一条好汉！” 两人几乎一般高大魁梧，但狄子哀俊朗潇洒，沉稳威严，更似文官；与之相比，狼军星凶面精悍，不修边幅，更似草莽英豪。 不论是作为成名已久的前辈，还是官职更高的长官，狄子哀不自觉便以一种俯视眼光，瞧着这个近日，名声鹊起的官场新秀。 狼军星乃是边防兵卒出身，底层混迹而起的人物，一身的杀伐血气，丝毫不加掩饰，若是皇朝百官来看，估计大多不喜。可是如同狄子哀这般边疆武将，只有惺惺相惜之感。 228.九十四、关键 中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纵横双倍月票活动！愿意为本书捧场者，便在今朝~拜谢！ *************************** 狼军星同样对边疆武将，十分敬重，他将身后之人，一一介绍给狄子哀。 说到东方白时，这个病怏怏的青年，显得有些沉默，只是对着狄子哀简单施礼，不畏不媚。而狄子哀似乎略有所思，但也无异色。 寒暄完毕，狄子哀回身，命令部下就地驻扎之后，带着亲卫，随狼军星两边人一起回走， 狼军星问道：“狄大人是如何到了这边？” “我收到刺史大人信函，立刻率领四千骑兵，日夜兼程，可惜路途遥远，未能见识狼司马大军奇袭风采……” 狼军星算计时间，奇怪问道：“狄大人该是赶往鹤鸣城，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我等正是由狼司马管辖藏渊堡，借道而入，”狄子哀挥手示意方向，“本来准备直达鹤鸣，途中侦查得知此地渡口，驻扎异族骑兵，我们以为是寒人埋伏，便赶过来剿杀……” 看他谈笑风生，似乎对人族谈之色变的寒人大军，如同儿戏，众人赞叹，皆是觉得盛名不虚。 寒暄之中，几人到了狼军星的营寨。 按照吩咐，很快有部下送上酒菜，军中简单，众人也不矫情，相聚吃喝。 狼军星毕竟不是中玄域人，也很想听听狄子哀这位沙场前辈，评论指点，便将近来参与战斗，简单描述一遍。 萧羽和东方白，算做幕僚，坐席在后，与对面“玄冥派”修士相对，彼此眼神时常碰撞，面上一片祥和，背后自有思量。 “……如我等所思，奎所率领大军，依旧盘踞当归城，如同钉在北苍州的肉刺，只有打退州内寒人，消灭异族野望，才有平定之机。” 狄子哀赞赏的看着狼军星，拍手说道：“狼司马果然见识不凡，战则勇胜，谋则远虑，怨不得短短时间，闯下名声！” 狼军星可不会因之自喜，他摇头说道：“下官忝为主帅，谋勇皆不如帐中大将，许多见解，其实是复述自我这两位兄弟！” 狄子哀看向萧羽和东方白，眼神闪烁，夸赞说道：“东川音修，自来不凡，与中玄同道相比，太多惊才绝艳之辈，愿意凡尘济世奔波----便如我身后这两位，也是东川‘六大门派’高徒，对我帮助甚多！” 安雪和夏尘，不得不起身，点头示意。 “我等为东川同道，不必客气。”狼军星自从改变音质，曾是死灰的信念再次复苏，坚信未来的他，也不再有任何的自卑自弃，气度显得超拔过人。 狄子哀笑笑说道：“说起来，我也曾有幸拜入中玄修行界----‘落子阁’门下，却无缘脱凡，不得不重回红尘之中，谋得前程。” 几人互称声道友，气氛更佳。 如狄子哀这般名士，中玄域还有许多。他们虽也羡慕长生，但毕竟音缘有尽，断了此念后，更将所有心思，放于名利野心，享受成就后，也未必不会扭转心意，忘却仙路。 何况，若是功成名就，还会有散修名家，及低阶弟子，投靠依附，如安雪、夏尘这般名门大派弟子，虽珍贵，也并非罕见。 话题转为当下军事，只听狄子哀继续说道：“便如狼司马所言，现下北苍州已是僵局，只有曲阳城的安危，才是打破局势的关键……既然狼司马兵力不足，我去鹤鸣城面见刺史大人时，愿留下一队兵将，助狼司马一臂之力。” “如此甚好！”狼军星听后大喜，“不知狄大人有何要求，我定当竭力满足。” “别也无他，”狄子哀哈哈笑道，“我大军急行，人困马乏，急需休整，还望狼司马稍等一日，并补给一些粮草，才好行动……” “此是当然。”狼军星虽有些为难，但此事合情合理，立刻答应下来。 两人气氛融洽，对饮爽快。 酒到酣处，狼军星忽然问道：“狄大人，我有一事，一直不甚明了，望大人解惑。” “只管说来。” 狼军星借着酒意，直白问道：“为何北疆局势如此危急，却只有边军互援，不见域内各州，有任何援军相助？” 狄子哀先是一怔，忽然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以狼司马这般眼力，大概该是明白，我龙源国，如今正是内忧外困之时。” “饥荒、民乱、造反、边患……”狄子哀冷笑说道，“兵将虽广，却不堪多用，四处火起，多少大人亲率大军出征镇压，然而野草火烧不尽，一待春雨，又是复生……再看天子所为，奸臣当道，目光短浅，恐怕这江山社稷，都有危机……” 狼军星吃了一惊，看他对自己说话，竟如此大胆，心中更是敬佩，拱手说道：“狄大人直爽不羁，下官佩服！” “你不必顾忌，”狄子哀哈哈笑道，“边疆军士，都是一家，面对异族厮杀，生死常事，谈笑无忌，天高地远，言官都不会在意……” 身边几人听罢，都是为他胆气折服，但更心惊于边塞将士，对龙源皇朝的怨气积累…… 相叙完毕，狄子哀便带着部将，回转自己大军。 “大哥，你可因狄道友讨要补给，在忧愁咱们军中状况？” 发觉狼军星愁眉不展，萧羽在旁问道。 狼军星点头说道：“我军出行也久，自鹤鸣城携带粮草也是不多，兵力增加虽是大好，但恐怕短日之内，无法支撑全军作战。” “大哥不必忧心，”萧羽淡淡一笑，平静说道，“我却是想到一个办法。但需要大哥以借兵名义，将那两位‘玄冥派’的道友，留到咱们军中……” 第二日午时，当狄子哀过来告辞之时，狼军星便依言，拜托留下安雪与夏尘。 因为事关大局，两人也没有推脱，正好带领两千援助骑兵，一并留了下来。 两边队伍随即分头离开。 路上，萧羽找到安雪与夏尘，三人并肩而行。 “自论法会一别，两位道友风采依旧啊！” 夏尘神情平和，但客气较多，也没有回应。安雪倒是微笑点头，轻声言道：“还是萧道友修行有成，虽是退出较早，却不影响为‘漠北派’赚下的名声……” “不知两位，为何身在狄都尉麾下效力？” 229.九十四、关键 下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纵横双倍月票活动！愿意为本书捧场者，便在今朝~拜谢！ *************************** “师门任务，无可奈何。”安雪摊手，看似无奈说道，“估计萧道友也是如此吧？” “我算是自由……”萧羽笑着回道，“早晚也要下山行走。” 两人面色稍变，均有猜疑。 谈论了几句，萧羽正色说道：“此次请两位留下，却是针对曲阳的寒人大军，希望借助两位力量。” 两人对视一眼，示意他继续。 “依照我们所探得信息，曲阳的寒人大军，正在陆续集结，加大攻击力度，曲阳城外，如今已是至少万人围困，可说岌岌可危。” “我们虽为音修，可敌数百军士。”安雪不解问道，“但一来大军阵势配合，威力倍增，非是凭借我们几人，可以冲锋陷阵；二来寒人天赋异禀，对音法杀伤，几乎免疫，因此音器神通，皆有不足----实在不知，萧道友用意……” 萧羽笑道：“我自不会勉强两位道友上阵拼杀。一直曾听闻，‘玄冥派’绝学阵法，战音灵异，空明玄妙，可攻可迷，可正可奇----如果可能，希望两位助我成阵，迷惑天地……” 安雪与夏尘面色大变，齐声叫道：“这不可能！” 稍未收敛，立刻声震四野，远处许多兵将，均是下意识望来。 萧羽不为所动，微笑依旧。 安雪看了看夏尘，定了定神，低头对萧羽轻声解释道：“萧道友难道不知，以音法布阵，总有局限！先不说沙场军阵，煞音凝聚，非俗音可迷；便是咱们如此人数，恐怕不过笼罩千人军列，即便累绝，也根本无法以之，与万军抗争。” “安道友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来。” 萧羽听她解释完毕，和煦说道：“当下局势，曲阳城为关键，然而寒人大军集结州内，必须由北边，长途押运补给，以及各种攻城器械。由于之前奎的大军撤退，双方目标分歧，根本没有补给互通----这便意味着，几日之后抵达的寒人后勤粮军，便成战机关键……” 对面两人愣住，半晌后，安雪才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所需布阵，是针对那支补给车队？” 萧羽点头，说道：“当然，音阵为奇，也需军队埋伏，以竟全功。我军侦查，早已全力跟进，随时反馈寒人动向，只待合适时机……” 当夜，萧羽、安雪、夏尘，带着两千精锐，趁着夜色，分兵而去。 便在第二日凌晨，一道闪电，忽然破开天际，照亮山野，雷声随之轰鸣，由远而近，震耳欲聋。 骑乘牛娃，仪态沉稳的萧羽，忽然仰头，神色轻松：“果然……天助我也。” 当红日刚刚升上山头，瓢泼大雨，开始倾盆而下。 乌云涌来，遮天蔽日。雨幕如天河斜落，声势惊人。 远处群山，开始隐没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路旁郁郁葱葱的林木，也被雨水冲刷，变得更加青绿。 随着时间推移，雨势不见停歇，反而越加宏大，渐成滂沱之势。山间有轰鸣的雨声回荡，震撼人心。 连绵的雨水，汇成无数溪流，在山野间哗啦欢跳。 落甲城上，寒人大将推开护卫，自城楼探出身去，仔细观察城外。 突如其来的大雨之中，龙源皇朝藏渊堡的援军，正士气高昂出现，逐步列军于城下。 雄浑激荡的战鼓之声，配合低沉绵长的牛角号声，在这雨幕如夜的天气里，显得如此震撼，令人目眩神迷，心惊肉跳。 狼军星的军中，不时有各族勇士，突出阵前，对着楼上寒人破口大骂，侮辱挑衅。 楼上寒人兵将，气得哇哇乱叫，却迫于军令，不得出击。 率领此城兵马的大将，名为锥，是寒人王的拥护者中，最为冷静沉稳的首领之一。 无论身边的部下如何暴怒难忍，他都能够沉住气，虽也面色难堪，但仍能正常应对。 此地是曲阳城左近，最后被攻陷的小城，他带着兵将驻扎此地，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接应，补给运输的最后路线。 作为寒人中少有的聪明人，锥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可说关系到远处攻城大军，万余寒人同胞的生存。 狼军星大军的兵临城下，并不令他们感觉意外。不拔除此地势力，恐怕龙源援军，也不会放心大胆的直奔曲阳。 但让锥觉得蹊跷，便是狼军星带领军队，只围不打，整日在外隔空骂阵，一旦寒人点兵冲出，他们却霎时后退，以整军相抗。 寒人出兵若少，自会被对方一口吞掉；若是出兵过多，又怕城防无力，被对方趁虚而入。 锥发动少量部下，出城试探，损失不少兵将后，却均是毫无所获。 因为怀疑诡诈的人族，另有大军埋伏，他干脆关闭城门，不再接战。 “首领，在考虑什么？” “小声些，首领自有首领考虑，我们听命就是！” “真不甘心，那群家伙……” “这雨不小，城前被踏得泥泞，即便咱们出击，马战也会受到影响……” “这鬼天气！咱们草原，若有这等暴雨，河流都会改道。” “可不是……” “……” 听到后面兵卒议论，锥本是无心而过，但后来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命人招来一个男子。 寒人入侵，也抓了不少人族俘虏，补充工兵奴隶。出于自身生命考虑，当然也有贪生怕死之辈投靠。此时被叫来询问的男子，便是一个灵巧机变，且熟悉本地状况的家伙。 “你来估计，这场雨要下上多久？” 那男子一怔，抬头眯眼，望着阴沉天空。 黑云密布，厚重如铅。 “本地雨季，一般在七月到八月之间，雨水大，但雨季短。五月之前，便有这般大雨，实属罕见。” “你来说说，这样大雨，若是下得久了，会不会对左近道路影响，比如引发山洪……” “大人，这……” 那男子有些犹豫，但眼见得面前首领，脸沉如墨；周围因为敌军挑衅，而火气暴躁的军士，更是狰狞面孔，恍若欲要吃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只听他咽下口水，颤抖说道：“前方数里，确有下实河水，会因大雨暴涨，有时冲垮堤坝，会殃及下游数城……” 锥闻言，面色大变。 230.九十五、平定 上篇(求月票) ****【古今插言】*********** 纵横双倍月票活动！愿意为本书捧场者，便在今朝~拜谢！ *************************** 萧羽站在山石之上，看着汹涌奔腾的河水，耳边俱是奔雷般的轰鸣。 雨势并未再涨，但毫不停歇， “侦查有消息传回，寒人的补给大队，便在此下实河下游，晟城落脚……”他回身，看向跟来的安雪，“车队庞大，大概有两千兵卒护送，算上车夫杂役，接近四千之数。” 安雪问道：“既是确定，可曾寻得伏击之地？” 萧羽不答，忽然轻声说道：“下实河，下游湍急，共有三处弯道，最后一处，建有堤坝。一旦因为洪水决口，一泻千里，定会绵延下游郡县……还好百姓因为战乱。几乎逃亡干净，下游郡县均成为空区，否则但有水患，必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这样的大雨，真会造成决堤？” 萧羽淡淡说道：“雨不破堤，可在人为？” 安雪一听，瞠目结舌：“你用音阵，非是对敌，而是为水？！” 是夜，惊天动地之声，响彻山间。 有一消息，不胫而走：河水因为大雨，不断暴涨，最终形成山洪，滚滚发动，摧拉枯朽，向着下游奔腾而去。 第二日凌晨，大雨如注，丝毫未停。 落甲城，多日不见反击的寒人，忽然大开城门，兵马嘶鸣，可说全军尽出。 一直警戒的狼军星大军，没有迎战，而是立刻在将领吩咐下，后退布阵。 得到消息的大将锥，面色难看的咒骂一声，留下两千人马于城前护持，另外分出一千余骑，在锥的亲自率领下，迅速离开，急匆匆向着晟城而去。 对于寒人动向，对面狼军星大军恍若未觉，除了派出侦查跟随，并未见任何举动。 午时不到，雨势忽然开始减弱，淅淅沥沥，逐渐停止。 锥的大军，很快便要抵达晟城。 便在此时，远处忽然出现大队寒人身影，寒马不存，狼狈不堪，如同战败的逃兵。 当慌慌张张的他们，被锥喝令拦阻，询问身份后，锥如遭雷击，摇摇晃晃，几乎栽下马去。 这些兵卒，正是突然遭遇洪水，不得不扔掉补给逃窜的车队所属。 “首领！” 身边护卫惊声叫来，让锥勉强稳住心神。 他看着那群依然惊魂未定的兵卒，眼神忽然一闪，猛然指着一些人叫道：“既是洪水滔天，为何上身如此干爽？！” 那些人心神恍惚，只是叫着“洪水洪水”，竟对大将指责，无法自解。 “蠢货！”锥怒气上涌，马鞭连抽，将这些寒人驱赶一边。 “快！快赶去晟城，查看我们补给！” 随着牛角号响，战马狂奔在泥泞路上，溅起漫天黑泥。寒人兵卒一边怒喝驱马，一边不顾污泥沾身，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彻山路。 当他们快马加鞭，疯狂冲至晟城时，小雨不知何时，又是丝丝而落。 “这，这……” 锥看着眼前小城，虽有积水没足，行走艰难，处处有雨水冲刷痕迹，但显然因为雨势减小，开始很快退去，哪里是洪水泛滥，冲走大军，淹没城池的情景？ “补给呢？在哪里！” 他大声吼叫，让部下分头去寻。 半晌之后，一无所获。 “报----” 有侦查骑兵快马而至：“落甲城突然出现另一股骑兵，截断了归路，正与狼军星大军，前后夹击留在城下的队伍……” 锥闻言之后，双目赤红，胸口不断起伏，最后猛然挥动马鞭，怒吼一声：“给我撤！” 落甲城下，寒人尽败。 狼军星率军，与萧羽的军队会和之时，仍是不敢置信。 “我们便这样取胜了？” 萧羽哈哈一笑，指着后面的安雪与夏尘，说道：“有两位‘玄冥派’的陆地仙人相助，与我一同布下音阵幻法，虽不能杀伤敌众，但借助天雨人言，迷惑寒人，也算简单。” 狼军星对着两人一礼，赞叹说道：“六大门派，果真是厉害！既是调虎离山，击退了此路寒人；又能收缴补给，让寒人再无续攻之力；最后，还能弥补我军亏处，此一石三鸟，非两位不可行也！” 安雪与夏尘连称：“不敢不敢。” 夏尘沉默寡言，安雪倒仍是一脸震撼。 听着周围赞叹，安雪摸摸身后大鼓，娇声说道：“实不相瞒，这音阵用法，我修行至今，前所未见，萧道友钻研之深，涉猎之广，非我等所能及。” 东方白和狼军星，俱是好奇不已，待到后面人少，忍不住催问。 “安道友音配巨鼓，本身便是军阵之音，夏道友醉心音律，不喜交际，箫曲心得，也自不凡……” 萧羽将之前事件，简单描述：“‘玄冥派’阵法一绝，虽因寒人体质，免疫攻杀之音，但幻惑天地，间接生效，也非难事。我本在日前，便发觉天象变化，似有豪雨，加以分析地形水道，便生出此水攻幻策……” “因势导利，水攻可行……”狼军星面上有些不忍之色，“但破开堤坝，怎么也算是扰了地方百姓，事后，还要做些补偿。” 东方白在旁，也是一脸凝重。 萧羽笑着摇头说道：“堤坝仍在，不过是我江畔剑舞，幻音成真，模仿洪水之势，引水合流，一泻而下。” “师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东方白惊叹说道。 “毕竟是‘天腔境’内，陆地仙人，幻音之法，神妙无边……”狼军星听得堤坝仍在，不由大喜，哈哈赞道。 萧羽平和说道：“水势仅有一时，若无‘玄冥派’两位同为三阶道友，施展幻迷音阵配合，恐怕也无法令补给大军，错觉横生。” “师兄不必自谦。”东方白钦佩说道，“我在‘龙武宗’时，除了神秘飘渺，隐遁世外的‘逍遥宫’，对于东川其他四大门派，也都做过了解。安雪、夏尘两位道友，虽是仙种天才，恐怕音阵绝学，也有限制，只有师兄在其中大加出力，才得赞誉。” 萧羽并不否认，轻声说道：“时间紧迫，我再有计策，也需他们现成妙法，才好容我修改……” 东方白点头不言，眼神中尽是敬佩之色。 狼军星望着另一方友军所在，轻声叹道：“名门大派，各有神异，果然不可小觑。” 231.九十五、平定 中篇 一场大雨，一次劫粮，寒人大军再遭重创。 急需供应的牛羊粮草丢失，箭矢器械耗尽，即便是万余攻城大军，也不得不接受撤退的命令。 寒人入侵之时，急如火，浩浩荡荡，撤离之时，却快如风，悄无声息。 迫在眉睫的曲阳之围，如此而解。 当狼军星的信使赶至曲阳城时，当地太守正是困惑，不明白来势汹汹的寒人，在一场大雨之后，为何便突然撤军。 被敌军围城，水泄不通的日子，让守军很难得知外界情报。 接到狼军星书信，一班府衙官吏，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对这个外域司马，大为感激。 此战捷报，也于很短时间，传至勇停、鹤鸣等北苍州各大郡县。 寒人的入侵计划，如今算是彻底失败，即便是边境一带，仍有些许小城被他们占据，但对于北疆整体，已是再无太大威胁。 因为战事，逃难远行的各地百姓，纷纷携家带口，返回故土家园。 不同辖区，或是迎敌，或是逃跑的在职官吏，也各自带领下属，赶回本人所在。 曲阳太守根据狼军星的战报，大大赏赐了他们一番；而藏渊堡的众部，也同样受到北苍州刺史武虏勤，以及直属太守的犒赏。 大军从上至下，所有兵将，俱是欢喜之极。 大难过后，百废待兴，又是春耕农忙，各地官员，立刻开始重建地方，恢复生产，忙忙碌碌，日夜操劳。 狼军星的大军，此刻反倒闲了下来。 他志不在官场，也不觉被忽视，一边重新整军训练，一边慢慢回去藏渊堡驻地。 安雪和夏尘，在之前便得到狄子哀的传令，带着借来的兵将，告辞离去了。 这一日，萧羽又与狼军星、东方白讨论军务。 提到寒人此战，萧羽缓缓说道：“……寒人大军，为何会撤得痛快，便如奎的大军，为何不予曲阳增援一样。双方各有立场，也在坐视对方消耗。” “寒人部落，战士为重，没了兵卒，没了军队，立刻衰败，再无反抗之力。” “恐怕孟公对于此次入侵龙源，根本不是我等所想，他是在借龙源人族之刀，铲除异己，扩大自己在寒人中的权势……” 狼军星点头说道：“根据自曲阳过来消息，武大人整合各路官军，在当归城，与奎的守军，连续打了数仗，各有胜负。当咱们在落甲城劫了补给，破了曲阳之围，令寒人大军迅速撤退后，当归城的寒人，也便放弃守城，退回到苍茫山中。” 东方白轻咳几声，说道：“可以说，此番寒人侵袭之战，就此平定。” 随着狼军星的兵将，在此战中的表现辉煌，慕名而来的各族勇士，越加众多，算上萧羽带来的东川龙元国兵卒，不知不觉中，藏渊堡的兵力，已是达到八千之众。 有人族兵将，曾经悄悄进言：“大人手下，如今异族数量，几乎超过半数，这样下去，若是被太守和刺史大人知道，恐怕会很麻烦……” 狼军星闻言，却是哈哈一笑，全不在意。 此事，之前他便与东方白，萧羽等人谈论明白，此时回应说道：“我为东川域人，本便有层隔阂。这些异族，却属中玄域本土子民，歧视对待，我们兄弟，与之又有何差别？若真是被大人反对，再解散不迟。” 此种说法散播到军中，那些异族兵将，对这主帅，更是信任感激。 却说北疆各大郡府等，纷纷捷报上书，快马加鞭，传达龙源皇都平靖。 朝廷接到边境喜报，得知北苍州战事，如今彻底平定，虽之前并未如何重视，也很是庆贺了一番。 朝中势力于此事上，态度完全一致，均是认为应该重重嘉奖。 朝堂之上，有太尉嬴魋请奏，升迁藏渊堡边军司马狼军星，为所在留郡都尉。 此奏一请，便遭到许多大臣反对，诸人吵作一团，无非便是狼军星身为外域人士，又无显赫出身，怎堪提拔？全然无视了他的战功。 太尉嬴魋冷笑几声，拿出了北苍州刺史等，重要官员的举荐，作为佐证。 反对的大臣先是沉默，转而也被激怒，纷纷抬出规矩律法，在朝堂上吵得不亦乐乎。 天子本便惫懒，被他们吵得昏头涨脑，此事也便搁置。 当然此时，狼军星与一众兵将，正享受战后宁静，完全未曾顾及都城争论。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身处平静地，却正能将龙源皇朝的内忧外患，清楚明见。 东南双边，众多异族子民，因为不堪人族官吏欺压，再次反叛，连攻数郡，声势远超以往，极为惊人。 中央诸郡，也于相同时间，冒出神秘势力，聚众揭竿，反叛皇朝。他们成员之内，虽是人族，但异常勇猛善战，常人不及，因此一时间无人可以抵挡，攻无不克，呈愈演愈烈之势。 许多乱区百姓，辛苦耕种，秋粮待收，却全被各路叛军，如蝗虫过境，抢掠一空，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饱受疾苦，各种境况，惨不忍睹。 大乱之势，恍若星火燎原，震惊皇朝上下…… 却说此时，狼军星带着萧羽、东方白等自己人，去了藏渊堡后方，宁静青山。 山野草原之上，夜色迷人，月明星耀，浓郁草香与泥土芬芳，四方萦绕。 这里自古以来，便一直是堡内战士埋骨之地。 当日狼军星孤身来到堡内，自底层兵卒，一步步做起，在熟悉中玄军制人情之时，也与堡内众人，结下深厚友谊。 然而寒人入侵，虽未能占据要塞，却将堡内兵将，几乎拼杀一净。狼军星这等经过修行，也经历无数战场的铁汉，也不由泪洒坟前，心头埋下复仇之种。 如今每有闲暇，他便来到此地，祭拜昔日同袍。 今日，他们却在到达之后，偶遇一个凡人老者，同在祭拜战士亡魂。 几人相问，这才知晓，这也是曾经的边军老兵，后来年老归田，也在左近居住。 得知几人身份，这个老者热情至极，极力邀请他们，到自己家中一叙。 众人盛情难却，也无他事，便都应承下来。 谁想到，去了不远村落，才是发现老者如今所在，竟是一处豪宅庭院，算是当地名望之族。 232.九十五、平定 下篇 据这姜姓老者所言，家中本有些钱财，后来散给他的几个儿子，各自出门经商，竟全是越做越大，算是攒下了丰厚家底，一齐出钱，将老父安置在此。 当姜员外在家，设宴款待狼军星等人时，跑来个少年，长相俊美，聪明伶俐，学识身体，俱是扎实，乃是姜家小孙，名叫姜长山。 得知几人，都是音修弟子，这少年惊喜之极，立刻痴缠起来。 他不知萧羽本领最高，只是知道狼军星为军队主帅，因此随时跟着这位司马大人，想要拜他为师，不但要学音修技艺，也想从军卫家。 狼军星对这个少年，显然十分喜欢，在村中这几日间，也不抗拒，笑呵呵的带着他行走，也传授许多外门技艺，不过，对于拜师一说，可绝不敢答应。 有姜长山这个小家伙带路，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被他们几人游玩个遍。 而当他们启程回转时，狼军星因为姜长山恳求，有些犹豫是否带他前往，却被萧羽劝阻。 “大哥，我觉得如今情势，还是暂时不要带上长山为好。” 萧羽严肃说道：“现下北疆虽是刚刚平稳，寒人内部争斗激化，短期不会侵犯边界，但看东边毗邻叛乱，难以平定，又有内陆叛军四起，如此多事之秋啊……” 东方白在侧，也是接口说道：“这样下去，迟早会波及北疆，作为当今名声在外，未尝一败的大哥属军，恐怕难免调令。” “你们说得在理。”狼军星明白后，自然拒绝了姜长山要求。 这个少年聪颖明事，既然知道无望，也不烦扰，乖巧的替他们收拾打点，送去上路。 几人回到堡中不久，便有直属上官，留郡太守相邀。 当他们再度去拜见，这才知道，狼军星竟是再次升官，跨过都尉，成为校尉， 原来，因为皇朝平定四方，急需各类兵将人才，尤其需要对付异族，特招骑兵。经由大臣推荐，成名多年，声威显赫的杀鬼狄子哀，成为征调首选。 毕竟与狼军星这个争议颇多，资历尚浅的人物比起来，狄子哀可说正统得多。 狄子哀本是坐镇北疆的一员大将，周边异族俱是被其威慑，如今被朝廷抽调，自是令北苍州缺少了一位强者。 如此之下，提拔狼军星之议，再度摆在众官面前，此番争执，可是没有回旋余地，而且为了名正言顺，必然还要配上更高的官职。 无论如何，出于平定叛乱的重压，天子只有毅然定夺，在大臣争吵中，通过了提拔之议。 金口一开，众臣也便罢了。 说起来，这里面意气之争，才是分歧所在----区区边境官职，远离中央，根本不被朝中大臣放在眼中…… 狼军星得知升官，本也无所在意，听周围亲近官员，纷纷暗示朝廷对功臣太薄，只是一笑而过。 然而这毕竟算是喜事，他也只有随例，摆宴请客，稍稍表示一下。 地点选在郡治城内，最大最好的酒楼----百年红。 初见招牌，萧羽还是一愣，忍不住露出微笑。 陈静凝的家族产业，竟已是做到这等地方，可见如何兴隆。 分店建筑摆设，俱是相同风格，只是细节边角，会因为各地风俗区别，有些调整。 不过同样的美味，同样的清雅，可说绝不会令客人失望。 初次品尝酒楼美食的小明和计飞，差点把舌头咬掉，狼吞虎咽，赞不绝口。 身边人也是熟悉了几人品性，只是觉得热闹有趣，不会在意。 然而，这声音吵嚷，还是吸引来一人。 “咦，狄大人！” 狼军星惊喜的看见，这个惺惺相惜的大将出现，立刻上前拜见。 “哈哈，校尉大人，可无需如此。”狄子哀看到他们，也是高兴敬佩。 安雪和夏尘带军相助，也是他派出的变相探子，将狼军星等人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几乎完全转告。 狄子哀非是普通人，不但看重音修奇法，更是看重谋略悍勇。 显然萧羽等人表现，让他大为惊叹，不敢轻视。 “我直言不讳的说，狼大人的功勋卓著，实在令我妒忌啊！” 大家并席而坐，狄子哀大声笑中，毫不掩饰的说道。 众人均知他的个性豪爽，也不惊惶，纷纷把酒相劝。 狄子哀喝酒慨叹：“想我狄子哀，十数年兵戈铁马，历经坎坷磨难，付出无数血汗艰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成就，你这小子，一年左右时间，便轻而易举获得，怎不叫我嫉妒幸运？” “狄大人，言过了。”狼军星大灌一口酒，笑着说道，“我来中玄，非为功名利禄。” “这我当然知晓，”狄子哀拍着他的肩膀，叹气说道，“真是可惜了，若是这些战功，归于我身，什么校尉？将军都是不差……” 听得狄子哀言语，又是对朝廷不满，众人只有继续劝酒。 都是修行之士，体魄康健，酒水美食，寻常化作精气弥补。 因此这一顿饭，在两人英雄相见恨晚的气氛中，足足吃了一日。 到了散席，计算此宴价钱，可说令狼军星大吃一惊。 旁边萧羽知道百年红的档次，早有准备，上前与管事相商。 “我来请客！”狄子哀看出狼军星的窘态，哈哈笑着，拿出钱袋。 “两位大人，无需破费。”管事忽然转身，对着萧羽施礼说道，“东家有言，萧仙家的酒食，一律全免。” “哦，哦……既然如此，告辞！”狄子哀眼神闪动，看了看萧羽，哈哈一笑，转身而去。 走出酒楼，狼军星还在回味狄大人的英雄气概。 “以后等狄大人回来，我定要好好请回一次！”狼军星瞟了瞟后方酒楼，“换上一家……” 东方白在旁，低声一笑。 “恐怕无法如大哥所愿了。”萧羽也是笑着说道，“狄大人跟随官军平叛，若是取胜，立下战功，定然节节高升，再回北疆，几无可能了。” 狼军星闻言，怅然叹气：“我有纵横酒，你意帝王馐，长生快意去，名利无音留……” 当众人回到驻地，又是一阵平静日常。 萧羽此时，却正带着同伴，再次征战印阵世界。 233.九十六、侠客 上篇 这是一座清幽的小城，青峰。 风光秀丽，依山傍水。 不足百里之外，有巍峨青山相伴。从来高山流水，自生古老落花河水，取道峰间流下，绕城而环。 城池虽小，却也有不少富户大豪，因为喜爱这山水美景，定居城中。富户生出需要，需要招引商家，日积月累，也便越生人气。 城中只有三条长街，却贯穿整座小城，绵延数里。 正中街道，两排垂柳，随风轻摆，大路通达，旁侧坐落，最是繁华商铺，如酒馆、茶楼、客栈、典当、药房之类。 时值正午，城中最是繁华的清风酒楼之内，人声鼎沸，热闹不凡。 这酒楼高有三层，后院客舍也是俱备，占地极广，美食佳酒城内一绝，算是本城的一座招牌。 如今，这一层大堂之内，当中醒目处，摆着屏风桌椅，上备醒木汗巾，其间正襟危坐，手执折扇，正是个颇有风骨的说书人。 他的年岁不小，声音却是洪亮，咬字清楚，口若悬河，说得津津有味。 大堂数十张饭桌，座无虚席，便是二三楼的雅间，也有不少闲散熟客，一边喝酒品茶，一边淡听武林之事。 每每说书人讲到妙处串口，还有不少叫好之声，随着打赏而来。 “……却说那方大侠，真乃顶天立地大英雄，手中寒骨刀，更是兵器谱上，赫赫有名的神兵，专杀背信弃义，不忠不孝之辈……” 老先生正说得精彩，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打断：“木先生，您之前说方大侠其实出身六扇门，可有一些凭证？” 说书被听众打断，也非罕见，与人互动，解释添彩，有时更会让听者痛快打赏。当然，若是一众正听得入迷，被打断后，因此纠纷，也是常事。 木老先生经验丰富，自是神态轻松，不徐不疾，悠哉地端起书桌清茶，小口小口品了起来。 “哈哈，是啦，差点忘记规矩，这便来了！” 一个青年自二楼探身出来，甩手一丢，五枚铜钱便化作一线，轻轻巧巧落在桌上，各自旋了几圈，同时停下。 “好！” 看到这一手暗器巧劲，外行看热闹，只觉得漂亮，习惯便是叫好。 木老先生咳嗽一声，放下茶杯，轻拍醒木，悠悠说道：“方大侠，本名方继忠，其父本是英雄盖世，奈何遭奸人所害，遗下孤子。方大侠自幼经历坎坷，却机缘巧合，拜得名家，习得一身绝技……” 周围人也大多未曾知晓详细，此时听说书人讲评，均是安静聆听。 “出师之后，他又有奇遇，据说乃是获得灵雕秘籍传承，更是不同凡响。身怀绝技，自然便要一血前仇，查出家族惨事缘由，于是方大侠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终于闯出偌大名头……后来结识五大神捕，被其一‘玩命’邀请，加入六扇门，成为官家之人……” “真是详细！”那青年忽然问道，“木先生又是如何知道，是神捕玩命，亲自邀请方大侠呢？” 木先生捋了捋胡须，说道：“此消息非是杜撰，乃是六扇门中传出。想必大家也知，前些时日，神捕现身本城之事。” “哈，那我知道！” “对对，真有此事，我亲眼所见！” “曾听传闻，他是来追捕一名江洋大盗，还在本楼与小二打探……” “大概便是那个时候，玩命泄露的口风？” “……” 众人议论纷纷，也是认可了木先生说辞。 二楼青年有些赞叹，却又是抛下几枚铜钱。 便在此时，萧羽带着同伴们，进入店中。 “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微笑相迎，热情赔笑。 计飞出面说道：“先选几间客房，饭菜随意挑些拿手，送到房间即可。” “好咧，您们里面请！” 出出进进，也是正常，虽说小明等人体态样貌，有些奇异，过了片刻，也便没人计较。 “木先生，您可知道之前那个江洋大盗，是何来历？” 听到有人询问，木先生爽快接口，说道：“那人也算名动江湖，最是厉害便是脚下轻功，万里奔行，独步武林，若非玩命亲自缉拿，恐怕真不知会逍遥多久。” 萧羽等人一路进入客房，大厅中的动静，却瞒不过他的耳朵。 “这说书人，知晓却广……可以多加注意。” 到了房中，萧羽对着几人说道：“你们各去查访，不要惹出麻烦，能够屏蔽指引的世界，均非是急切间可以堪破。” 众人点头后，各自散去。 萧羽盘膝于床，心湖平和，虽看似如常，实则三阶生出神念，已是笼罩全楼。 “小二，你曾说过，城中武馆，有三位厉害武师？” 之前曾与说书人对话的青年声音，在外响起。 “公子，确实如此。三位之中，尤其单老爷子的金环大刀，那可是武林一绝，要知道……” “好啦好啦，废话不少。大刀什么，与我期许不符，没什么意思……” “公子，您是要拜师？” “让你知道也是无妨，左近可有名门大派，声名远播的吗？” “喔……这要是说来，恐怕最近的，便是名门华山派！那边大侠，古道热肠，还会时常下山救困扶危……” “好！那便是华山派了……这是赏你的银钱！” “多谢公子！祝您心想事成！” “……” 萧羽念头转过，微微一笑。 这几日间，木先生的说评讲书，一直未断，几乎尽是江湖大事，与小道奇闻，很多都是时下新鲜发生，真不知他的消息素材，是从何而来。 萧羽神念成就，初始便远超一般音修强大，可以心分多用，对于这木先生的奇特，早已上心，倒有大半注意，是牵挂他身。 小二提到的武馆，计飞已是打听出来。 按照他的说法，本以为凭这小城规模，习武之人，该是不多，哪里想到竟是老少青壮，几乎近百人规模。 作为最喜看热闹之人，计飞拉着小明，可是在武馆外，徘徊数次，还被武馆弟子，当作客源，热情拉拢。 可惜，经历数百世界磨砺，又身怀绝顶功法的两人，怎也不会瞧得上这般粗浅功夫。 小明稍稍使出力气，便让那些人知难而退。导致那些武馆师傅，看两人目光，转而戒备，猜疑之极。 234.九十六、侠客 中篇 “老板！”计飞向萧羽回报之时，目光热切，真是起了兴致，“若我说来，想在此城临时立足，积累盘缠，想不偷不抢，不杀不欺，不惹人注意，不伤天害理----恐怕这武馆，方是最好的目标……” 萧羽知他意思，也不在意，放手便让他去准备。 当下世界，对女子抛头露面，虽不算歧视，但总有些异样目光。 萧黑还可变身探查，杜露丝却难有多少收获，而且因为她的样貌衣着，在街头巷尾，也生出了许多不堪传闻。 萧羽等人倒是无所谓，但计飞日常角色，便是负责众人融入世界，公关接洽。他苦口婆心，与大姐头劝了好久，这才让她放弃白日探查，改为夜行隐秘。 对于武馆之事，萧羽并未出面，但以其他人武力，也真非难事。 武馆武师虽在当地有些名号，然而面对几人，便是看来最为“柔弱”的萧黑，也可以将他们轻松制服。 计飞擅长与人交流，既有武力震慑，也有温情感怀。 “我们少爷，家境显贵，如今是闲情逸致，出行游玩，却需要隐藏身份，以免被恶人惊扰。” “看这边山清水秀，便暂居此地。你等武馆，可以算做临时雇佣的伴当护卫，但一切如旧即可，也不需你等作何事情，事后会给足你们酬劳。” “怎样，这等好事，千年难遇啊……” “……” 打又打不过，人家也好说商量，没有要求什么，只是对外帮忙掩护身份。武馆的几位武师互相商议，很快应承下来。 萧羽几人，便在武馆后宅，简单布置一番，住了进去。 当然，每日里，萧羽便如同贵家少爷一般，踱步前往清风酒楼，学着那些熟客，听书给赏。 说起来，在计飞巧舌如簧下，几位武师很是识相的拿出了一些费用，作为萧少爷的日常零花。 萧羽做事公道，既是得了恩惠，也借计飞之口，指点了武师几招。 虽说此界法则不同，但如此粗浅基础技艺，真入不得三阶修士法眼。 本是半信半疑的武师们，依照指点，竟真的短短几日，进境飞快，心下又喜又惊，对萧羽众人的身份来历虽更猜疑，却不敢多嘴探访。当然，懂理识趣的大大孝敬一番，自是不可避免。 如此，几人便算在青峰城中，暂时安顿下来。 这一日，萧羽正走向清风酒楼，忽然抬头，只听半空之中，陡然传来一声鹤鸣，嘹亮高亢。 “那是什么？” “好大的仙鹤！” “快看，仙鹤背上，好像还站这一人！” “……” 路上行人纷纷惊动，抬头观望。 那仙鹤却不停留，展翅盘旋，很快掠过众人头顶。带起的风势呼啸，卷起大片尘烟。 与旁边行人七倒八歪，狼狈掩面不同，萧羽站定路中，神态安然，丝毫不被尘烟侵袭。 他眼力惊人，早已看清仙鹤背上，那身着白衣之人。 “看来，也是这一方世界强者……” 萧羽趁着烟尘未散，抬步向前，转眼到了另一处街巷。 “咦？” 前方街道，车轮声轱辘而近，正是一列押镖篷车，拉车健马雄壮，镖师劲装威武。 这队镖车共有五辆，当先一辆为绿色车篷，高插一面黑色镖旗，旗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这金龙针法秀奇，栩栩如生，旁侧另用银丝绣着“金龙镖局”四个大字。 后面几辆镖车，俱是黑色篷布，车帘低垂，密不透风。 车队之前，正有两个精壮大汉，背着大刀，在前开路。 看到萧羽出现路旁，两人眉头一皱，凝神戒备，仔细打量这个仪态不凡的陌生路人。 萧羽轻甩衣袖，悠然拐到一旁，这显然让镖师觉察善意，纷纷点头拱手，行了过去。 “啧啧，真是热闹……” 萧羽干脆寻块青石台阶，坐到了一旁，看着大道对面。 随着金龙镖局车队过去，很快又过来一队肃穆捕快。 “官差办事，闲人回避！” 这队捕快，也是押解一队篷车，但声势威严，可比平民镖头，超出许多。 路人看到官家人马，不必过于驱赶，便会自发退避家中，因此神情平淡、悠然闲逸的萧羽，在大街上，便更加醒目突出。 “喂！你……” 有满面凶光的捕快，似乎要过来训斥，却被中间一个身形瘦削，面容冷酷的男子叫住。 那个男人目光扫过萧羽，对身边人说了什么。旁边捕快便不再过来招惹。 “看来，这个城中，要有大事发生----既然此城久寻无果，倒是需要尽早离开了……” 萧羽望着走远的队尾，心中很快做出决定。依照经验，印阵世界时常煽动阻碍，若几人不及时躲避，很快便会被卷入旋窝，麻烦缠身。 六月天，气候已是炎热。 在青峰城的西边，是一条宽阔官道。官道两侧，生长一片绵延茂密的山林。 萧羽召集同伴后，很快收拾行囊，悄悄离开武馆，如今，便在这官道不远的林中穿行。 离开城中不久，银沙剑便感应目标，虽时有时无，方向变化，但最多耗时追赶，也不算漫无目的。 两日之后，脚程不慢的几人，到了路边一处茶铺。 “老板，这茶铺之中，竟也有捕快！” 计飞伸头看着，咋舌说道：“是我们赶上什么大事件，还是世界异动，一直追着算计我们？” 经历多了，众人都有经验，早不会慌乱。 “无妨，见机行事罢了。” 萧羽骑在牛娃背上，闭目如眠，平静得如在闲游。 但那边茶铺言语，恍如近在咫尺，便在他的耳边回荡。 “……老人家，这里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附近都是小村，要再去过二十里外，才有个辛德镇……” “原来如此，多谢！这些钱付账，不必找还了……” “多谢几位大人……” “……” 又听了片刻那边私语，萧羽睁眼说道：“看来，这一路官道，都被这些捕快来回封锁，是在押运极其重要物品吧。” “秘籍？神兵？宝贝？”计飞在那边掰着手指，双目放光。 后面杜露丝上来一脚，冷冷说道：“别一副小人样子----与我等无用之物，尽是麻烦。” 235.九十六、侠客 下篇 “大姐头，你便不能淑女一些？”计飞从地上爬起来，嘟囔说道，“看那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女人味儿十足……” “嗯？”杜露丝瞪眼过来。 “对了，老板。”计飞连忙蹦到牛娃另一侧，对着萧羽说道，“既然此路被官差监视，我们是否换个路径？” 萧羽笑着看了看杜露丝，说道：“那也不必，以我等速度，该是很快甩开。直向核心前进便是。” 辛德镇，是座人口不多的小镇。 几人轻松超越那些捕快，先行到了镇中，定下客栈歇脚。 “老板，似乎有些问题。” 计飞在下面转了一圈之后，上来回报说道：“金龙镖局的此行押镖，似乎走漏了风声，人还未到，便四下里都有人在谈论，他们押解的镖银细况。” “这倒无妨，此镇临时落脚罢了。”萧羽起身说道，“你们先在客栈中休息，在我回来之前，不要随意走动。” 萧羽出了客栈，如若路人闲逛，顺着街道而行，直寻热闹之处。 很快行人所向，将他带到了另一处酒楼。 这等地方，也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萧羽自是随性而入。 酒楼外面门面不大，但内在可却不小，入门大堂将近五六十人的坐席，如今已是所余不多空位。 随着萧羽进来，本是喧闹的大堂，不自觉便降低一些声音。 看着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进来，一举一动，看似平凡无奇，却总有股莫名的韵味，令人心头平和。 萧羽被多人注目，丝毫没有不安，他也未曾选择环境清雅的楼上，而是被小二领着，去了稍微角落，独自坐下。 “一碟拿手小菜，再来一壶清茶。” 店家小二都是眼力不俗，立刻恭敬应着，快步前去预备。 “咦，我似乎在哪边，见过你咧！” 萧羽抬头看向此人，微微一笑，说道：“前面青峰城中，确有一面之缘。” 那青年可不便是之前，在清风楼中扬言，想要寻山拜师之人？ “喔，既是再次偶遇，算是有缘，与你喝上一杯吧！” 那青年自顾自坐到对面，向着小二喊话，又填上壶好酒，两个酒杯，几盘荤菜。 他对着萧羽说道：“在下包紫溪，不知兄台……” “萧羽。” “萧兄，”包紫溪好奇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些同伴，怎未一起？” 萧羽笑笑，对这好奇心颇重的青年，淡淡说道：“刚刚在镇中落脚，总要收拾。之前曾听闻你要去华山拜师，为何会出现此地？” “拜师之事，不急不急。”包紫溪皱起眉头，“路上想想，若是有了师门，可要受人管束，心下便有些怆然，不如多花时间，看看这大千风光……” 萧羽嘴角一挑，不置可否，端起酒杯，与其轻轻一碰。 “唉……”几杯下肚，包紫溪有些轻佻起来，轻拍桌子，摇头说道，“为何名门大派，都是定居僻静山野？美景虽好，可惜都是乡下地方，佳肴美酒，许久不尝，真真有些想念啊！” “修行需先修身。”萧羽随意说道，“不禁欲念，难克孤寂之苦。” 包紫溪不由问道：“难道成为侠客，也要清心寡欲？” “我不知何样为侠……”萧羽一笑，“但己身不正，己念不纯，再是行侠，也不长久吧。” 包紫溪似懂非懂，又喝一口，皱眉说道：“看萧兄气质不凡，却瞧不出是否功法在身，定有神妙，我们萍水相逢，也不好直接相问，看看日后是否还有缘分……呀，这鬼酒菜，吃得我腹痛！” 告罪一声，包紫溪便捂着肚子，寻了茅厕而去。 淡淡一笑，萧羽可不怕他遁走，把自己当作白吃白喝的冤大头。这青年虽言语莽撞，不知分寸，但听音识人，也不是真的乱耍心机之辈。 果然，片刻之后，包紫溪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萧兄，没想到，竟在茅厕发现一个宝贝！” 大堂中顿时一静，无数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似乎这才发觉不妥，惊叫完毕的包紫溪涨红了脸，低头奔到萧羽这桌。 萧羽无声一叹，目光扫视周围，虽无神光摄人，却仿佛自有冥冥音曲，化解贪念。 所有与其目光对视之人，俱是神情一怔，转而轻松，似乎放下了什么，再度回头吃酒吆喝起来。 很快，整个大堂便又恢复之前喧嚣。 直到气氛如常，包紫溪这才松了口气，随手将一物放在桌上。 “萧兄，你看，这可是武功秘籍？” 萧羽没有去看，而是盯着眼前青年，真不知晓，他这样莽撞行事，日后如何在江湖生存。 事已至此，萧羽也不好劝说什么，转而看向桌上物品。 “蟾蜍功……” 却是本古籍，封皮朴素，文字颇有意境。 对书籍一向喜爱的萧羽，伸手便拿了过来。对面包紫溪毫无所动，只是殷切，而有些炫耀的看着萧羽。 “……是个残本，后面关键之处，已是缺失……” 萧羽只是简单翻阅，便将之递还给包紫溪，并示意他收起来。 包紫溪随手放入包囊之内，对着萧羽兴奋说道：“遇到萧兄，便有这般福运，看来你真是我的贵人。残本便是残本，我刚才简单翻看，似乎是本拳掌功法，我可是要去华山学剑，不合心意----喔，倒是可以作为拜师礼……” 萧羽笑笑，感受周围气息，若有所指般道：“你不在意，恐怕有别人看重，出门记得小心。” 包紫溪似乎没有听出他的告诫，随口应是，然后兴致颇高的与其喝酒攀谈，聊一聊自己听来的奇闻趣事。 有这样的人在，不得不说，饭食也吃得愉快。 酒足饭饱，包紫溪醉意醺醺，转身告辞离开。 “看你心思淳朴，与我有缘，便送你一礼。” 萧羽起身，轻言细语，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包紫溪初无所觉，但当他摇摇晃晃，走出酒楼不远，忽然浑身一震，似乎听到不知名的音曲，耳边萦绕，不觉痴痴呆立。 然而，片刻后，腹内莫名热流涌动，只是仙音妙曲，更是迷人，他也并未在意。 待到曲声散去，醉意已是不知所踪，包紫溪只觉身轻体健，似乎比以往强壮许多，不由又喜又疑。 236.九十七、白衣 上篇 继续走出一段，包紫溪越想越觉奇妙，正喜不自禁之时，忽然一队青衣捕快，将他拦住。 “便是你了，给我拿住。” 包紫溪莫名其妙，也不敢还手，高声叫着：“几位差人，这是何意？” “有人告你偷窃宝书，随我去衙门吧！” “……” 包紫溪的遭遇，萧羽有着预测，却不会插手，送他几道音元淬体护身，已是足够。 回到客栈，萧羽也未讲诉这番经历，只是告知计飞等人，此地不宜久留，明早便再次出发。 一行人休息一夜，便是再度前行…… 眼前山脉，如同巨龙趴伏，浩瀚雄奇。 极目望去，只见雄浑绵长，高达天际，烟云飘渺，不见深处。 “这便是那说书人，常提起的武林宝山，昆仑山脉……” 萧羽走入山间，远望边际。 只见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苍翠峭拔，云遮雾绕。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那巍峨的云峰也峭壁生辉，雄伟壮丽。 这等雄伟豪迈，果然天地生就，鬼斧神工。 “华山、昆仑、五毒教等极多正邪门派，便是各居山门，彼此也是间隔，不虞互相惊扰。”萧羽看看手中银沙剑，之前的指引，又复隐藏，“若是没有新的位置指引，这边倒很有可能，是核心藏匿之所。” “真是漂亮啊……”杜露丝忍不住轻叹出声。 她极少见过如此浩瀚林海，何况漫山苍翠，绿树成荫，美轮美奂。 整个山间青岩，本是浑厚苍劲，因为野花映衬，云雾缭绕，却又显得如此娇媚妖烧。 计飞在旁，也是随声慨叹。 萧黑拉着牛娃在后，面色如常冷淡，显然对于此景，未有如何心动。 而在前方，左顾右盼的小明，只是远远探寻道路，自也不会因为山岭险峻，生出感怀。 几日行走，苍峰峻岭之地，虽有些辛苦，但还真难不倒身怀异术的一行过客。 当他们走到一处危峰绝壁下时，忽然发现了一处幽谷，环境适宜，便决定暂时落脚住下。 山林之中，常有野兽出没，狮吼虎啸狼嚎之声，也是连绵不绝。 几人艺高胆大，只是觉得有些吵闹，却不会因此慌张。 多方世界经历，让众人野外住行，都是习惯。 萧黑带着小明去捕猎，计飞便和杜露丝负责扎营清理。 “老板，此界多是江湖草莽，绿林英豪，显然是武力超出官府管束的情形。” 计飞忙碌之时，仍是喜欢与人对话。 “武力至上，门派林立，却又无超凡力量……”杜露丝开口说道，“与萧羽出身之地，人间界内，大概类似呢。” “并非没有管束，”萧羽盘膝修行，悠悠说道，“自收集信息可知，六扇门代表朝廷官家，深入武林人中，召集不少名人侠客，算作以夷制夷，控制势力。” 杜露丝眉头轻挑，说道：“但强者为尊，以武犯禁的混乱本质，总是难改。” “怎么？”计飞拍了拍手，“大姐头对此竟看不惯吗？” “我所在世界，末日崩塌，政府，法律，秩序，道德，皆是化为乌有，初期的混乱，你们也是经历过的。”杜露丝抿了抿嘴，“人们只有失去，才会珍惜。重建家园的势力，第一时间，便是控制武力泛滥……” 谷底温暖湿润，风景也是不错。 萧羽听到杜露丝说法，一时有感，拿出短笛，悠悠吹起。 他们所在幽谷，苍松林立，几人所在，便是一株高大古松，宛若巨伞撑开。 遥遥远处，是一座山丘，山势不高，却很秀奇，下方有一道溪泉，绕着幽谷松石，潺潺而流。 萧羽笛声悠扬，便如这世外桃源，清幽秀美，婉转山路，水溪徜徉。 当小明听到笛声传递，立刻停步倾听，面容沉醉。 师傅的音曲，对他来讲，才是世间最美，最值得赞叹的景致。 夕阳西下，流霞晚照。 山中光芒折射，映衬翠绿苍松，红云青山，越加觉得美轮美奂。 计算节气，外面已是夏至，炎热非常，然而谷中却是凉爽清静，悠然惬意。 巨松树冠荫地，可以纳凉；溪水清澈甘甜，可以入口；山林果实不缺，也可自取。 几人不过初来乍到，却已是找回了许久未曾享受的自然美意。 萧羽见众人动心，也便决定多留几日。 “其实我等不必苦苦追寻，说不得世界反应，很快便会主动而来……” 游山玩水一般虚度数日，果然再有事情发生。 便在这一日，忽然一声鹤鸣，自远方遥遥传来。 萧羽等人抬头，便见幽谷西南一方，飞来一道白影。 似缓实快，这白影双翅挥动，只是片刻间，便掠过谷口上空。 便在此时，一缕箫音，蓦然生出，声音不大，却在谷中连绵回荡。 音曲柔韵袅袅，婉约动人，自有一股心神雀跃，随声而舞之意。 可惜，谷中几人，许久跟在萧羽身边，耳濡目染，音修感触，不是常人所及。听得箫音入耳，即便会对音曲妙意赞叹，却绝不会放松警惕。 作为主心骨的萧羽，神情依旧，抬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似乎发觉几人不受影响，那箫音陡然折转，一改之前清悠，变得急促荡漾，音声靡靡，如缠绵轻喘，婉转催人，心神涤荡。 计飞忽然看看两位女伴神色，发现两人似有不快，他不由露出古怪表情，暗自坏笑。转首看看小明，果然仍是一副傻愣懵懂，又是掩嘴偷乐。 箫音之中，蕴含本界力量，这等事情，几人早便发觉，但萧羽不愿惊扰来人，几人自也不会有所异动。 萧羽半眯双目，似乎倾听音曲之妙，手中轻点，与之节奏相合。 似乎被众人无所动摇的神情激怒，箫音再度发生变化。 只听一曲陡然高鸣，直冲云霄，力量横卷，风起云动，惊起漫山飞鸟走兽，声势浩荡。 然而，萧羽却皱起眉头，叹息摇头。 “心态不平，空有妙曲，无法延续，可叹……” 曲意再无法入耳，他便拿出短笛，轻持口边。 237.九十七、白衣 中篇 醇和音声，悠扬而起，简单辨别，竟是方才那人箫曲，音律婉转，丝毫不差，只是音色妙境，完全超越原声。 箫声初始还在肆意争锋，但只是片刻，便黯然断绝，天地唯留此笛音清扬，飘飘灵动。 周围同伴，听到萧羽奏曲，自是欢喜，围成一圈，闭目倾听。 山间本被震惊鸟兽，被笛声安抚，重复平静，风波缓止，游云安驻。 到了后来，那箫声却悄悄再起，但显然换了心境，只是轻微而响，而且小心配合笛声，幽幽和音。便如满心崇慕的孩童，跟在景仰师长身后，忐忑谨慎的临摹举止。 音由心声，不但是萧羽，便是计飞等人，也隐约察觉这番变化。 一曲轻落，箫音还有不舍一番，萦绕余音，久久才去。 萧羽看着天边，忽然笑道：“来了。” 随着话音，一阵狂风乍然席卷而至，谷中草叶翻卷，声势非凡。 计飞等人坐于萧羽身侧，受到幻音保护，周身平静，一点也未狼狈。 但见头顶上空，一只神俊白鹤，盘旋舞动。 这白鹤巨大超凡，通体白羽如雪，鹤顶红冠如火，长喙若钢，铁爪似钩，双翅生风。 “老板，这是不是你在青峰城中，曾经见到的那只？”计飞低声问道。 萧羽刚刚点头，那巨鹤便展翅一跃，姿态优美，落于谷中那最高苍松之顶，飘然出尘，让杜露丝生出喜爱，眼神异彩涟涟。 “方才，是你在吹笛？” 巨鹤背上，骑坐的白衣少年，露出面目。 只见他眉如翠黛，面润桃花，俊美犹如云间清月，秀逸好比雪中寒梅。只是天生气势，他的两道眼光，神威四射，有些咄咄迫人。 而那少年的座下白鹤，稳稳站于松顶，闲散自在的轻啄羽毛，似乎对几人对谈，毫不在意。 “是我。”萧羽微笑肯定。 那白衣少年闻言，眼神爆闪，忽然起身，自顶上飘然跃下，人在半空，便展开脚步，羽毛一般，踏空而行，徐徐渐落。 “好！”萧羽赞叹说道，“这便是此间所谓，绝顶轻功吗？” 身边几人，看他步履飘逸，违背重力原理，举重若轻，美妙翩然，也是纷纷喝彩。 看到这几人，把自己仿佛当作市井耍弄之人，那少年面上涌起一丝红晕。 “你的音波功法，我自愧不如。若有机缘，定当求教。” 那少年落地，直直盯着萧羽，虽言谈直率，但语气恳切，竟有些许婉转音韵。 萧羽伸手指他，认真说道：“音法取从天地自然，人心意念。倒行逆施，攀比炫耀，不为正路。你的音质不凡，不要辜负。” 那少年怔了一下，竟无法直视萧羽双目，低头轻声说道：“方才，我是在追踪一条凶兽大蟒，乃是拥有千年气候，不得不用箫音驱逐，但结果如何，也是不知。” 萧羽听到，轻轻一笑，余光望向萧黑，却见她神色平静，显然未曾放在心上。 计飞等人，一直只见萧黑人身，未知她的原形，自是无甚想法。 “如此说来，我用笛音附和，竟是惊扰到你，抱歉！” 萧羽拱手致歉，神情真挚温和。 “无妨，无妨……”那少年竟有些惊诧，下意识退避，双腮微红，摆手说道，“不过为免凶兽惊扰，你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此地。” 旁边计飞却笑嘻嘻开口说道：“什么大蟒，敢来，便给它抽筋扒皮，好好吃上一番！” “你……”那少年双目冷射，看向计飞处，立时威势自起。 计飞也非寻常，做出鬼脸，丝毫不怕。然而身侧萧黑，猛然弹来一石，崩得他翻到在地。 计飞干脆伏地惨呼，哼哼不起，但显然这样做作，过于夸张，又无真伤，也便无人理他。 “你们也是奇特……”那少年似乎发觉什么，秀眉皱起，慢慢说道，“不受音波玄功影响，也看不透功法深浅，似无真气，却有先天之体，奇怪之极……” “真气，先天……”萧羽想及曾经听闻，有些理解，笑着说道，“我们的确有些隐秘，不比你等武林中人。” 那少年也知**探问，乃是江湖大忌，点头表示明白，转而问道：“我名白衣，未知兄台名讳？” 萧羽说明，又将几人简单介绍。 “萧兄，那谷中深处幽道，便是通往大蟒之地，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前去。本来，我同伴玄清，已是将它啄伤，因为你我音波扰动，让它趁机逃窜----还要稍等几日，我和玄清，自会将其抓住……” 萧羽笑着说道：“白少侠自管前去，我等自保无碍。” 白衣见几人顽固，也不好再劝，只有告辞，准备离开。 “对了，白少侠，”萧羽忽然问道，“看你言辞举动，似乎对此地左近，十分熟悉？” 白衣转身，点头承认。 “不知附近，是否有其他特别之地？” 白衣以为他们还是起了退避之念，泛起笑容，高雅华贵，艳若桃花：“此地向西，两百里外，有一座百花谷，谷中有两位前辈，相依为伴，养花饲蜂，逗弄宠物。你们若有心思，可以搬去那边。” “百花谷外，可有其他？”萧羽继续问道。 白衣眉头轻蹙，说道：“在向西侧百里之外，有一座孤山，山中有座亡人墓，乃是一个奇门隐派，一直幽居一对大侠伉俪，闲人难见，你们最好不要去那边打扰。” “亡人墓……”萧羽觉得熟悉，曾在说书人处听闻。 白衣沉吟说道：“更远地界，也有其他门派，但路途遥远，也非我所熟悉，便不与你们说明了。” “如此已是多谢！” “此地因为音曲惊动，恐怕会有许多闲人陆续过来，你们若是离去，短时之内，最好不要再回。” 看萧羽示意明白，白衣这才回身，带着巨鹤，飘然去向谷中深处。 计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嘻声说道：“老板，总觉得这个娇贵少年，有些娘里娘气呢？” 萧羽未答，旁边的杜露丝哼了一声，说道：“人家本来便是女生，这你都未发现？” “啊？”计飞看萧羽也是含笑点头，张口说道，“怪不得这样俊俏……” 238.九十七、白衣 下篇 便在此时，白衣所去方向，隐隐传来鹤鸣，又有撞击喝斥之声同时传来。 萧羽望了一眼，说道：“估计，这便是在与那大蟒相斗。” “老板，我们要不要帮她？”计飞有些跃跃欲试。 萧羽瞧了瞧他，神情忽然有些古怪。 计飞被看得很不自在，轻声问道：“怎么，老板，我说错了？” 萧羽嘴角挑起，问道：“你想我们帮哪一方？” “那还用问，自然是去打蛇……哎呀----” 计飞话语未完，便被后面萧黑，不声不响，踹到在地。 “姑奶奶，你要打我认，总要给人点心理准备嘛……” “哼。” “呀……痛……我错啦……救命！” “呵呵……”小明庞大身躯，蹲在一旁，笑得肆无忌惮，开心之极。 萧羽也是无视计飞呼救，微笑说道：“凭这一人一鹤，对阵那凶兽，该是无事。但白衣所言也对，我们在此地游玩也够，该是继续启程，便先去那百花谷，拜访一下……” 几人收拾之后，重新上路，向着白衣指点方向前进。 出了幽谷，翻越山峰，山林古道，蜿蜒起伏。 行了大约半日，萧羽忽然停步，直直望着前方。 “老板，发现什么了吗？”计飞低声问道。 “看来，又遇见个熟人。”他摆手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身形一纵，如流星赶月一般，瞬息到了十数丈外，又是几个纵跃，便是不见。 此界轻功绝学虽是曼妙无双，不可思议，但修行之士，音体神奇，绝不逊色于任何宗师先天。 依照神念所查，他很快来到前方峰顶，正见两个男子，一躺一站，互相对视。 “兄台，可否高抬贵手，放了此人。” 听到萧羽声音，站立那人陡然一震，双目如火，炽烈望来。只见此人高大威武，身披黑袍，乱发垂肩，满面虬髯，狂野如兽。 “萧兄！” 躺在地上，状似痛苦的青年，先是一喜，继而变色叫道：“快逃！此人是个大魔头！” “哈哈……”萧羽神色轻松，一步步走来，无视那凶人凛冽目光，笑意盈盈说道，“包兄，咱们缘分，原来真是不浅。” 包紫溪冷汗直流，只有无奈摇头，说道：“你怎不走？哎呀……连累你了。” “我要走时，自会离开。”萧羽到了两人近旁，依旧无视旁边那人。 “小子，他说得对，你早该走的……” 那个凶人冷笑一声，如山身影，忽然爆发狂烈气息，双臂筋肉，如老树盘根，错节鼓起，血海盈天一般，荡起澎湃杀机。 在这股凶魔气势中，他的双臂猛然探出，如两爪铁钩，直抓向萧羽头顶。 萧羽面临如此迅猛一击，却恍若未见，不避不闪，直到铁爪近前，方才陡然睁目大喝。 “破！” 一股雄浑气场，轰然惊起。那人双臂之势，竟如遇无形阻碍，顿时缓慢。 萧羽双拳这才击出，携带无上力量，撞向对面双臂。 “嘭----” 一声巨响，罡风激发，顺着峰顶波开四散，近处云气，都是倒卷惊飞。 双方对撞，那人倒飞而出，却是借力，并未受伤。而萧羽脚下，深入石中，仍是立在原地。 “你是何人？”那人站稳脚步，惊疑问道。 “你又是何人？”萧羽淡淡问道。 “嘿嘿……”那凶人咧嘴一笑，“我乃魔门朱悲诚。” “哦，在下萧羽。”萧羽想起听闻，点头说道，“久仰久仰。” 这般随性轻松，朱悲诚也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江湖代有人才出，想不到，竟有你这种妙人出现。” 萧羽低头，看着地上包紫溪身受痛楚，却似乎性命无碍，说道：“不知朱前辈，因何事惩戒此人。” 朱悲诚皱眉说道：“你怎知他状况？难道你还有医术在身？” 看萧羽没有回答之意，朱悲诚点头说道：“我与他打了个赌，可以带他逃狱，并赐他一身本领，造就绝世之才，谁知他竟反悔，不愿服输。” “萧兄……”包紫溪咬牙说道，“我是要做大侠之人，名门正派才是我容身之所，这个大魔头，怎能做我师傅，污我名声？” 朱悲诚双目含威，冷笑说道：“你以为，自己可以选择？” 萧羽耸耸肩膀，平静说道：“大家好好商量，何必强人所难。技艺授受，也非定要喊打喊杀。” “萧兄，你……”包紫溪听得语风不对，惊讶叫道。 “朱前辈在江湖之中，名声响亮，似乎比之华山派，昆仑派等，也不遑多让。”萧羽蹲下身去，瞧着包紫溪，“你本无名，能一步登天，奈何不应？” “我，我……”包紫溪面色涨红，努力叫道，“我虽初入江湖，懵懂无知，但正邪之分，善恶之别，也还知晓……” “朱前辈，”萧羽忽然起身，问向朱悲诚，“你说赐他本领，却未说收他入魔门，可是不同？” 朱悲诚紧紧注视萧羽，冷冷说道：“确实如此，他这般脾性，成为魔门弟子，活不过三日。” “好。”萧羽又是蹲下，对着包紫溪说道，“包兄，何为正邪之分，善恶之别？功法技艺，不过人之工具，操刀之人行恶，便是恶人，与刀何关？这等道理，世人皆知，你难道不明？” “这……”包紫溪张口，却有些结舌。 萧羽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人事百说，从无真正对错，只有立场方法、结果影响之别。你为猎人，捕猎无错；你为猎物，猎户便为凶手。你改河建堤，造福一方百姓，却干涸万世沃土，是为善，还是为恶？” 包紫溪连呼痛之声，都有减弱，双目圆睁，不能自语。 “功法造就一人，品性不端，自有借口，聊以慰藉。而真正勇者，必然另有谋法，镇定邪念。” 萧羽看向朱悲诚：“朱前辈选择此人，定然也有顾虑，不如说来，参详参详。” 朱悲诚静立原地，瞧着萧羽。 他的凶名极盛，加上功法精深，如若实质的目光，几乎没有多少人可以对视。但眼前这个神秘萧羽，竟能从始至终，神态轻松，声音平和，宛若家中闲谈。 “便如你说言，我选择这个包紫溪，便是看重他的赤子心性。” 239.九十八、洗手 上篇 朱悲诚缓缓而谈，竟有沉重叹息，间杂其中。 “我想传功法，乃是魔门秘典，夺天造化，从古至今，几乎无人练成----名为‘道心种魔**’……” 略作停顿，朱悲诚继续说道：“此法由魔入道，再坚定道心，种下魔种，使精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能将天地精气，化为先天真元，达到夺天地之造化，攫取宇宙精华之玄妙……” “魔道之别，前者初易后难，后者始难后易。道心种魔**，乃魔门至高无上**，重在择选炉鼎，定要选择那天资卓越，禅心坚定的正义之士。继而潜进对方心灵深处，历经种种变异，最终播下魔种。如此由无至有，**始成。” “如此厉害，竟能速成。”萧羽淡淡说道，“必有代价。” “不错！”朱悲诚沉声说道，“修此**者，若不小心，受炉鼎**狂击，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魔门虽人才迭出，但凡修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然，一旦功成，则炉鼎定会精枯血竭而亡。” “炉鼎何在？”萧羽问道。 “我为自身精气神，化为炉鼎魔种。”朱悲诚平静说道。 此言一出，悲壮狠绝之意，动荡人心。 看包紫溪尚懵懂未明，萧羽点头说道：“各界法则，唯有平衡一道最真。也该如此代价……” “不过，”萧羽忽然皱眉问道，“朱前辈急于传法，也必有所迫吧。” 朱悲诚脸色一变，忽然苦笑叹息，瞬间尽显苍老。 “我有魔门大敌，天纵之才，竟创出以情制情，最终练成**。我败于他手，埋下破绽，终生再无缘天道。虽然如此，我却也绝不会输他！” 他目泛奇光，盯着地上包紫溪。 “包紫溪，你也无需顾忌，我知你想成为绝世大侠，但我传法，却另有计较，并不会限定你的出路。你虽年纪稍长，却体格清奇，似是经过灵药涤尘，加上心性纯一，极大机会，降服魔种。” 包紫溪不知因为萧羽音元之故，竟染上这般缘法，心意终于有所松动。 朱悲诚眼力何等高绝，立刻柔声继续说道：“而且，你也无需拜我为师，功成之后，可说与魔门毫无关系。与之相反，为承载魔种，你事后所为，全合乎正道，若是功成，必为一代大侠。” 包紫溪咬牙问道：“果真？” “我无需骗你。”朱悲诚傲然说道，“不过，也有条件……” 他看向萧羽，显然，继续之言，不再适合与外人说听。 “你们既然有意，我也不会插手。”萧羽轻笑转身，“不过，包紫溪少年心性，未经世事磨砺，你总要先徐徐淬炼，坚定信念，才好造就……” 随着语声回荡，萧羽身影已无。 留下魔门尊者，沉思良久…… “老板，你遇见什么事情？” 看到萧羽现身回来，计飞立刻殷切问道：“方才见那边动静，似有对阵，可是遇敌？” 萧羽对几人微笑，表示无碍。 事后，他瞧着远方，有感而发，缓缓念诵。 “江湖卷浪翻，潮落遇奇岩。巧合生福祉，风云铸波澜。” 昆仑山脉，两边绵延，蜿蜒起伏百万里，其中名山仙景，可说数不胜数。 萧羽几人未至百花谷，便发觉银沙剑动，重新指引。 一行人改换路径，却最终走到一处大江所在。 这是两方峡谷对立，期间天险生就，仿佛自山脉之中断开几节，其中最宽六七百米，略窄也有数百米之距。 四面八方的支流汇聚，形成一条浩浩荡荡匹练，以席卷之势，冲击而来，却在此峡谷中，被利刃般山峰阻碍，不得不分流再聚，形成更加湍急之势，向着远方奔流而去。 此处开始多现人迹，起先映入眼帘，是稀落的村屋，些许村民，大多船夫打扮，应是在此渡客为生。再走得近些，现出两排颇为整齐店铺，各色牌匾旗幡，点缀其间，随着风声呜呼，带来不少热闹人气。 码头官路，皆是在此汇集，许多来往的江湖浪客，大多会停留歇息，买些补给。 萧羽等人来时，码头之前，竟已是聚集了数百人群，吵嚷叫骂，好不热闹。 夏季午时，天气最为炽热，这边因为水汽升腾，山风背阴，可说凉爽畅快，因此人们行坐，全是涌在店外。 “怎么这么多人？” 计飞探头探脑，自语说道。 “看。”萧羽抬手，指着人群中央，“应该都是为了那两人而来。” 几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第一眼入目，却仅为当中一人。 只见那人长身而立，白衣如雪，虽有山风吹拂，却只见衣袂翩翩，整个身躯，便如亘古屹立的雕塑。伴着不远江浪击岸，水花晶莹，自有一番脱俗出尘，恍若修行遁世的奇异感受。 “他的剑意，实在凝练。”萧羽夸赞说道，“已是能与环境，融为一体，不露锋芒。” “另一个人呢？”计飞疑惑扫视。 “那边，没看到吗？”旁边小明忽然憨憨指道。 “哦----”计飞这才发觉，在那人后面，站着一个普通青年，背着一柄短剑。 计飞有些不甘的问小明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嗯……他两个，有对立……”小明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描述。 萧羽笑笑说道：“小明的野性直觉，远超你等，不必强来描述。” 便在此时，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凛冽，直视对面青年。 周围观者，似乎感觉剑意涌动，均是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还是个高冷大帅哥哦……”计飞有些嫉妒的说道，还瞧了瞧杜露丝。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杜露丝随口啐道，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懒得搭理他。 此时那边普通青年，忽然开口，低声说了什么，因为山风逆吹，计飞等人却听不清晰。 “冷如风，寒如雪……”萧羽忽然淡淡出声。 “嗯，小白脸标配。”计飞点头应是。 240.九十八、洗手 中篇 “锵----” 一声剑吟，那普通青年宝剑出鞘。 快！快到极致，凌厉至极！ 刁钻，决绝，邪异，狠辣。 “好快的剑，好邪的剑。”萧羽赞叹说道。 “嗯，怎么不动了？”计飞探头望去，却不见两人继续。 “因为比完了。” “哈？”计飞愣愣的瞧着，“谁胜了？” 小明笑呵呵插嘴答道：“白衣人。” “你……”计飞瞪了他一眼，未免说话露怯，气鼓鼓不言了。 “这两人境界，纯粹以肉身而论，已是巅峰，技艺钻研，应该也达此界顶级……”萧羽挥手而走，“真是精彩啊！” 码头有船，客满过江。 萧羽一行人，打算搭船而过，却发现，那个斗剑落败的青年，与他们同船等候。 似乎因为心情不佳，他阴沉着脸，生人勿近。 “喂，你们带着这个畜生，还有这大个子野汉，这是要占整条船？” 因为没有位置，必须换船而乘的船客，不满的对着他们叫喊起来。 萧黑牵着牛娃，冷冷看着江水，可是没有心思辩驳。 “不长眼的家伙，小心些，别惹我们啊！”计飞似乎也是心气不顺，先行气哼哼顶了过去。 小明在后面，丝毫不知自己也是起因，笑嘻嘻看着。 对面船客们也非善类，一言不合，立刻怒吼起来：“还挺霸道！怎么，怕你们啊！” “哟，想打架？” 计飞露胳膊挽袖子，大声叫道：“傻明，你来！” “吼----” 小明倒并不介意，挺起魁梧雄壮身躯，野性十足的咆哮一声。 恍若丛林霸主，威凌群山，弱小生灵，自会匍匐。 对面聚集起的浪客，登时面上变色，本能惊惧，齐齐后退一步。 “吵死了……” 这时，那个一直坐在角落，沉默无言的青年，开口喝道。 出乎意料，竟是有些尖细的声音。 “计飞……”萧羽此时，也是悠悠叫了一声。 “嘿嘿……”计飞立刻心平气和，带着小明回来。 一旁的船家看没有冲突，也松了口气，很快解栓开船。 那青年一直扭头望着江水，面色难看，时不时，还轻轻咳嗽几声。 “何必呢？”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便如私语般温和清晰。 那青年一愣，转头四顾，发现根本没有人贴近身边。 “你剑气入体，若不调理，恐怕撑不到几时……” 那个声音继续言道，如暖流淙淙，令人心生好感。 传音入密吗？ 那青年咬牙，低声说道：“何方人物，鬼鬼祟祟？” 不知是否听到他的言语，那声音应道：“你有愤怨郁结，见面怕也不快……” “哼。”那青年不置可否。 “其实，之前比剑，你未必会败。你败----是因为你不忍……” 那青年浑身一颤。 “你的剑，本该一往无前，才能达到真正极致。但你退缩，犹豫……甚至，是在忍让，渴求……” 那青年颤抖更甚，最后猛然吐出口鲜血，呼吸一时不畅。 “同船一行，总不可见死不救……” 一曲笛音，悠然扬起。 那青年睁大双目，循着笛声，看到了另一侧的萧羽。 盘膝闭目，持笛轻奏的萧羽，意态清闲，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这边。 那青年刚想起身，却觉身躯桎梏，一股温暖柔和，且沛然浩荡的无形之力，环绕周身，令他酥软难动，只能停留原地。 江水滔滔，两岸兽鸣。 笛声在峡谷间回荡，如此悠然清雅，却又生机勃勃，充满红尘趣味。 船上，岸边，所有闻者，都陷入一种莫名的境地，仿佛眼前世界，那般生动，那般美妙，色彩都是绚烂，声响都是悦耳。 再是忧愁，冲刷淡去。 再是恼恨，随波漂流。 痛苦，悲伤，仇怨，不甘……皆是在这一曲中，涤荡清透。 比之其余听众，那青年所感，更加强烈百倍，其他人还是听曲，他却是亲身触动，因为那股沛然之力，随着笛声婉转，如同无数轻柔绵指，在他身上压按弹摩。 当曲终声消，他的体内一道道晦暗冰寒之气，也是无影无踪。 似乎做了场大梦，那青年徐徐睁眼，目光清澈，盯着对面，含笑注视他的萧羽。 “若是唐突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对面萧羽面容不动，未曾张口，但他的温和声音，依旧在那青年耳边响起。 那青年眼神闪烁，慢慢低头。 舟过大江，也非多久，一曲笛声完毕，恰好到了对面码头。 众人离船而行。 “咦，你和我们一路？” 计飞发现那个青年默默跟随，忍不住问道。 那青年看了看他，又瞧着萧羽，发觉萧羽并无拒绝神色，开口说道：“你们是去衡山？” 语声低沉，有些含混。 “前面是衡山吗？”计飞笑道，“我们赶路，也算游山玩水。不知少侠贵姓？” “我姓林，林哲也。” “林少侠，你……”计飞对他印象不错，还待婉拒，却被萧羽打断。 “大路通天，同行也是有缘。” 林哲也拱手施礼，继续不近不远的跟着。 几人脚程都是不慢，很快已是见不到身后大江。 “咦？”杜露丝忽然瞧着地上，停下脚步。 “大姐头，怎么了？”计飞问道。 “看这地上脚印……很不寻常。” 一串很普通，却又很不普通的脚印。 说它普通，因为它并不出奇，并不比常人大，也不比常人小。 说它不普通，便是很难见到，如此笔直的脚印痕迹。 寻常人行走，纵使着急赶路，偶尔也会驻步，或许休息，或许望望路边风景，那么，脚印便会杂乱，会拖沓，会混做一团。 然而这一列脚印，却无比的坚定，每一步，都直得仿佛用尺规测过一般，不偏一分，每一个脚印之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不多一寸，不少一厘。 杜露丝忍不住低头细瞧，这些脚印，甚至连深浅，都近乎一样。 萧羽早已发觉，淡淡评价道：“能踏出这样脚印，只有对目标绝对明确，且坚定到近乎偏执的人。” “老板，你发觉这脚印多久了？”计飞忍不住问道。 241.九十八、洗手 下篇 “其实过江后，我便自地上，发现了这道脚印。”萧羽语气自然而然，仿佛说着平常小事。 不远的林哲也，听罢之后，却眼神爆亮，对能够从无数纷乱痕迹中，轻松发觉异常的萧羽，显然更加惊叹。 计飞算算脚程距离，叹道：“啧啧，这该是对自己如何狠心之人，才会做到如此……嗯，定然是处女座的……” 几人便开始沿着脚步前行，林哲也似乎也不在意偏离方向，依旧默默跟随。 不久后，脚印中，现出一抹红色。 “受伤了吗？”计飞摸了摸脑袋。 “人便在那边，你去看看吧。”萧羽指了指远处。 计飞虽未见到任何身影，却毫不迟疑的向前奔去。 很快，在一颗树下，他见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少年。 那个少年胸口，鲜血汩汩而流，已是失去意识。 但即便如此，这少年仍是脊背挺直，仿佛铁打倔强，已是深入他的血脉，骨髓。 计飞第一眼，便是看到他的剑。 或者说，那只是一条三尺长的铁片，既未开封，也无剑锷，甚至没有剑柄----只有两片软木钉在尾端。 “这兵器，比玩具还差劲……” 计飞一边迅速把少年抱了起来，一边忍不住嘟囔说道。 即便昏迷，少年的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柄有些可笑的铁剑。 萧羽示意赶回的计飞，将少年平放于地，伸手虚虚按在他伤口，似乎一种极为细微的沉闷之声，幽幽传出。 只是片刻，萧羽便收手说道：“给他敷上些药，包扎一下便可。” 杜露丝接替了计飞，细心的做着这个工作。 后面林哲也看到萧羽，再次施展难以理解医术，双目光彩，更加涌荡。 “他中的这剑，距离心脏，只偏半寸，若再正些，谁也无救。” 萧羽打量这个少年面目，他的神色显然好了很多。 少年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细缝，挺直的鼻梁，瘦削的脸庞，使人轻易便会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 这应该是后天磨砺，最终养成的面目，显露着主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包括他自己。 “牛娃，你来背着他走，稳稳迈步，不要震动。” 看杜露丝包扎妥当，萧羽对着一旁青牛，温和交待说道。 于是，在林哲也惊讶的目光中，那青黑怪牛，竟如通人性般，点头答应。 牛娃迈开步伐，平稳的前行，几人悠哉悠哉跟进，还有闲心，评价侧旁林鸟欢鸣。 临近黄昏，他们进入一个小镇，便是借宿安歇。 半夜时，少年终于醒转。 “是你救了我？” 与萧羽宽厚微笑相对，少年的脸上满是冷漠，全无该有的稚气。 看到萧羽点头，少年平静说道：“我会还你。” 萧羽问道：“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没有绰号？” “一。” “一？” “一二三的一，一剑的一，一命的一。” “哈哈……那我叫你小一吧。”萧羽笑了，他觉得很有趣。 小一默认，仍是认真说道：“我会还你。” 萧羽仍在笑着：“命，怎么还？” “日后，我救你一命。”小一坚定说道。 “你没有机会的。”萧羽摇头笑道。 “那你说怎么办？”小一倔强的看着他。 萧羽收起笑容，柔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舍出命去完成？” 小一愣了一下，咬牙说道：“我要成名！威震江湖，名扬天下！” “这很普通。”萧羽说道。 “很普通，但我必须实现，否则便是死路。” 萧羽看着他，那少年眼中充满悲恸与决绝。 “好好活着，为了长大。”萧羽摸了摸他的脑袋。 困意上涌，小一重新睡了过去。 如此的香甜。 衡山城，衡山附近的城池。 萧羽一行人，自从进城，便听到四处都在传言：衡山派的代掌门，刘翩云，即将金盆洗手，隐退江湖。 这个传闻，萧羽也曾从说书人口中知晓，大概明白来历。 因此，看到城中熙熙攘攘，皆是为此而来之人时，萧羽并不觉得惊讶。 几人顺着人流，慢慢到了一座规模颇大的客栈，暂时落脚。 各自回房之前，发觉小一神态激动，许久难定，萧羽笑着问道：“你知道金盆洗手之事？” “知道，我便是为此而来。”小一紧紧握着手中简陋铁剑。 “你便想借着此次，江湖名士汇聚，一鸣惊人？” 小一没有言语，但平静无波眼中，绽放璀璨光芒。 萧羽轻轻一笑，转身而去：“好，反正无事，到时我便陪你，走上一遭。” 便如小一这样，慕名而来的江湖浪客，多不胜数，整个城中，随着金盆大会临近，愈加热闹。 刘翩云是江湖名家，举办大会，便是尽量告知天下，本人日后与江湖，再无关系。 因此拜访观礼之人，只要不是恶客，都会被引入刘府。当然，在府内座次排列，可就要根据名号而来。 萧羽带着群人，虽说名号完全陌生，但气度雍容，非凡可见，管事也是客气相迎。 不过牛娃毕竟算是牲畜，再是通融，也无法与之同进。 “傻明，你这块头太醒目，干脆陪着牛娃，在外先呆着吧。” 听了计飞安排，小明憨憨一笑，也没有反对。 确实，少了他们惹眼，萧羽几人顺顺利利进入，与一些无名的江湖侠客，排在了外院角落。 他们几人，本来便是当作凑热闹，在哪里都不在意。 小一与林哲也，算作他们随从，也只是沉默。 周围都是草莽豪客，豪放不羁，多是粗俗，彼此议论，几乎都集中在厅中那些女弟子身上。 便如峨眉、恒山，这些名门大派的女徒众多，练功健体，身形样貌均是中上，一起扎堆，看来十分养眼。 听了身边人闲聊，萧羽也认出了许多之前听闻的武林门派。 华山、少林，与衡山关系微妙，位置也是主席，人数最多，也最显得兴师动众。 其余各门各派，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很快，金盆洗手大会，便宣布开始。 242.九十九、规矩 上篇 金盆洗手，仅是最终仪式，广而告之，才是目的，因此招呼各位大人物，便成了宴会前段要事。 值得一提，在众人寒暄中，身为衡山掌门的乌举，却只是冷漠的坐在角落，摸着胡琴，不与任何人交流。 最后，宴会到了关键，下人们端上金盆，放于刘翩云的面前。 早有准备的刘翩云，站在金盆之前，面对众人，开始侃侃而谈，讲诉自己退出江湖，安心为官的心意。 宣讲完毕，刘翩云便是伸手向金盆，一旦洗手完毕，便是仪式成立，至少在明面道理上，所有江湖中人，均不可再以江湖事来相论。 “且慢！” 一声厉喝，便有人站了出来。 众人目光射去，却是峨嵋派的苦寒师太。 “刘师弟，”苦寒师太盯着刘翩云，“有件事情，还需请教。” 刘翩云顿了一下，说道：“师太请问。” 苦寒师太摸了摸背上长剑，冷声问道：“魔门曲乐奇，师弟可是认识？” 随着言语出口，一股莫名寒气，弥漫刘府。 面对苦寒师太诘问，刘翩云面露难色。 思忖片刻，他神色有些决绝意味，深吸口气说道：“刘某的确认识。” 苦寒师太原本就皱起来的眉毛，愈发紧皱，几乎拧成一块：“我又听说，你和曲乐奇那个狗贼，有所勾结，是与不是？” 刘翩云摇头说道：“此言差矣，我刘某人，与曲大哥属君子之交，谈曲论音，同歌共奏，‘勾结’一词，从何说起。” 华山派中，忽有一人阴恻恻笑道：“‘曲大哥’？你们两人已是结拜？这样亲密，还说没有勾结？” “仇不同，且不得妄言。”华山掌门风孤仁，轻声喝止了师弟。 苦寒师太冷哼一声，接口追问道：“刘师弟，可觉得我会相信？” 刘翩云双眉渐锁，扫视府内，几乎没有多少目光，是支持与信任。 除了特意邀请的名门大派，本来便是四方迎客，大多瞧着衡山名头过来的江湖散人，哪里会真正在意他的清白？ “呼……”刘翩云无奈摊手说道，“师太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与曲大哥，纯粹知音之交，天地可鉴。” 他扫视府内开始剑拔弩张的众人，傲然说道：“诸位若有猜疑，尽可将刘某杀了便是。然而，若要诬陷，却是休想。” “一条好汉！”萧羽在后面，微微一笑，轻声赞道。 “这里杀机遍布。”小一在萧羽侧旁，忽然开口说道，“看来，我有机会出手。” “你的剑，是否见血方回？”林哲也竟也出言问道。 小一没有看他，只是瞧着萧羽。林哲也碰个钉子，恨恨的扭头过去。 小一看萧羽不言，继续说了一句：“我若杀人，你可有麻烦？” 他不害怕麻烦，但他不想给萧羽带来麻烦。 “这你不必忧心，我在寻找的，便是此世最大麻烦。”萧羽嘴角勾起，“不过，能事先三思，有所顾虑，你的剑，便不一样了。” 小一沉默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剑，若有所思。 “刘师弟，你为何执迷不悟，”苦寒师太神色间，显得痛心疾首，“魔门之徒，卑鄙无耻，岂会真心与你相交？他们定然是借由你痴迷音律之事，来接近你的身边，打探我六大派联盟机要。” 她转首对着风孤仁喝道：“风师兄，衡山乃五岳剑派之一，为你华山派下属，此情此景，难道不需说些什么？” 风孤仁一直韬光养晦，终于惹恼了嫉恶如仇的苦寒师太，在她责难下，不得不站出来。 “此事，的确是我华山监管失责。”风孤仁既然出来，神情一变，气势迫人，立刻展现一派至尊风范，“刘师弟与曲乐奇结交，之前风某竟一无所知……” “不若如此，”风孤仁瞧了瞧旁边少林派，缓缓说道，“刘师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答应，不再见曲乐奇，日后相遇，一剑杀了。那么，风某绝对相信刘师弟的清白。” 刘翩云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开口说道：“风师兄，你的好意，我已明白。只不过，我与曲大哥二人，知音相交，为了自保，背信弃义，实在违背良知……” 苦寒师太怒声道：“刘翩云，你竟为了个妖人，如此执迷不悟！” “刘某自知所作所为，有愧门庭。”刘翩云躬身说道，“今日金盆洗手之后，再与江湖无关，正派魔门争斗，不会牵扯……” “你敢？！”苦寒师太拔剑出鞘，“不交代明白，怎能允许你继续？最后问你一句，那曲魔头，你杀，还是不杀？” “师太，刘某人已决意退出江湖，余生只谈音律曲谱，不理正邪仇怨，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哼，什么音律，什么曲谱？”苦寒师太身后，有弟子嗤笑说道，“还不是勾结的借口，堂皇的掩饰，这个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知音神交之人。” “若是有呢？” 便在此时，刘府院内，响起一个柔和，但不容忽视的声音。 此言到处，如古钟轻嗡，所有听者，不知不觉便是心头祥和，戾气消减三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院中，一个高壮俊朗的青年男子，缓缓走向中央。 萧羽这几步行来，云淡风轻，毫无一丝烟火之气，谁也瞧不出他的功力修为。但随着他的脚步，所有挡在前面的宾客，不由自主，便是散开通路。 当然，除了萧羽现身，引发众人注目，他身后跟随而进的同伴，行为举止，神态装扮，因为各有特征，也不乏关注。 一阵寒气，忽然莫名生于围观者中。 那是来自一个少年，一个手执铁片，如若玩具一般铁剑的人物。 他沉默的跟在萧羽身边，却令人本能察觉危险，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此时插言……”苦寒师太面色凝重的看着萧羽，她看不透这个青年，但冥冥中的气息，令她不敢怠慢。 “一个喜好音律的路人。” 萧羽淡淡一笑，随手一弹，院中忽然回荡一段清吟，婉转悠扬，似丝竹，似弹弦，绕梁不休，许久才去。 243.九十九、规矩 中篇 “妙啊，妙！”刘翩云听罢，满面喜不自禁。 然而所有高手前辈，均是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妖法？”苦寒师太脱口叫道，“你这个妖人……” “啪----” 萧黑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侧，白皙娇小的手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再是武林顶级强者，面对这只化人妖兽，连反应时间也无，便是重重滚翻在地。 “哗----” 一众武林豪客，齐齐倒抽口冷气。 “敢侮辱我哥哥，该打。”萧黑表情平淡，但语气冰冷，杀机毕露。 外院有不知深浅者，竟是喊出了几声“好”字，被峨眉弟子凶狠瞪去，这才屏住声息。 萧黑毕竟跟在萧羽身边日久，知他心意，虽是教训苦寒师太，还是未下死手，只是声势震慑，让其他人不敢忽视己方，占据先机。 因此苦寒师太，很快便能狼狈爬起，只是脸上掌印赫然，肿起老高，门牙也是残缺破碎。 “舍妹性子冲动，望师太海涵。”萧羽淡淡说着，显然没有打算追究。 苦寒师太何曾遭受如此羞辱，双目赤红，充满愤怒与怨毒。若不是觉察自己与对方差距，恐怕立时便要拼命。 “你……”她瞧瞧作势抬手的萧黑，咽了下口水，这才咬牙说道，“你打算，与我们六大派作对？” “口口声声六大派，想以势压我，你却是错了。” 萧羽声音如珠玉，声声圆润，清脆入耳，但这一句几字，贯入苦寒师太耳中，竟让她花容惊变，忍不住抱头后退，连连闷哼，显然痛苦异常。 所有见者，立刻为之色变。 这等功力，闻所未闻，显然这一队陌生来者，根本不是可以等闲对待之人。 计飞上前一步，正色说道：“我家公子，平生痴好乐律，尊音求曲，也看不得有人以武欺人，尤其欺辱音道同辈。六大派虽人多势众，我们也敢仗义执言。” 苦寒受创，退回峨眉席位，自有弟子上来搀扶。 但观周围各大门派，有些骚动后，互相看看，均是选择沉默不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计飞看众人一时惊疑，立刻大义凛然说道：“看峨眉派处处以众凌寡，我等不服，却要站在刘府一边。” “多谢公子仗义执言，不知尊号名讳，师出何门？” 萧羽转身，看着刘翩云，微微笑道：“我名萧羽，至于师门----刘大侠，你广邀江湖豪杰，宣告金盘洗手，何需在乎来者身份？” 刘翩云缓声说到：“刘某行事，从无不可对人言。但相识曲大哥，却造成如今困扰，在此事上，竟无多少昔日好友，站于刘某身边，这让刘某心痛不已……萧公子仁义，却切莫因为一时冲动，卷入无辜是非……” “哈哈……”萧羽走过去，对着他施礼说道，“好一个刘翩云刘大侠。不过，你能因为音律，甚至与魔门人物结识；难道我便不能因为知音，慨然相扶相助？” 少林和华山派等，一众人物面面相觑。 刘翩云怔了片刻，洒然笑道：“萧公子方才妙音片段，的确高洁出尘，脱俗不凡……那好，还请同为上座，见证刘某人礼成。” “多谢刘大侠邀请，同为赏音之人，荣幸之至！”萧羽微笑说道，“不过，先说说这峨眉派，是否还有脸面，在此成为座上宾客？” “你欺人太甚！” 峨眉弟子闻言大哗，有几个胆大莽撞的女弟子，立时尖声呵斥，持剑扑了出来。 萧羽笑容不变，静静看着这些不知死活之人。 剑光陡闪。 不是小一，而是旁边的林哲也。 此剑之快，犹如惊蛰闪电；此剑之邪，冷若地府幽冥。 剑芒惊鸿一瞥，林哲也已经收剑。 看到这种无法言语的剑势，周围武林群豪再受惊骇。 华山风孤仁眼中神光惊缩，掌心冒汗。 少林圆通大师手上念珠一顿，生出裂痕。 “锵----” 剑锋擦过剑鞘，声音这才将呆愣众人惊醒。 林哲也似乎不经意地，目光扫过小一，这才回到原地。 小一似乎感受到林哲也，隐隐有与自己较劲之意，手中一紧，抓着自己铁剑，战意汹涌。 萧羽自然明了，对着林哲也轻道：“看来比剑之后，你又更进一步。” 林哲也当下露出笑容。 场中，诸位冲前的峨眉弟子，横躺在地，气息微弱，身受重伤。 “你们！” 苦情师太发现，这萧羽身边，皆是高深莫测之士，必是来历不凡。她不由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命弟子们上前，背负起地上同门，恨声说道：“技不如人，今日峨眉之辱，他日必将回报！” “切，还以为会有些血性，多拼一拼，让我练练手也好啊……” 后面计飞嘟嘟囔囔，声音不大，奈何此时府中颇为安静，都是听到，顿时气氛微妙。 杜露丝不屑哼道：“就你，还不是看那些女弟子，样貌身型不错，想要揩油！” “怎会，怎会！”计飞立刻连连赔笑，表情却是被戳破的尴尬。 苦寒师太恍若未闻，便要离开。 “且慢。”萧羽淡淡言道，“还有件事，未免麻烦，便在此解决吧。” “不知尊驾，还有何指教。”苦寒师太一忍再忍，低沉说道。 萧羽伸手一指，平和说道：“还请借你背上宝剑一用。” “什么！” “竟然是为了倚天剑？” “原来，他们这群人是如此目的……” “……” 此言一出，不单峨眉众人哗然，刘府之内，几乎议论之声再度而起。 “哦，原来，这便是倚天剑。”萧羽点点头，有些恍然说道，“也是难怪……既然出口，即便是贵派镇派之宝，也只好留下了。” “小子，你真当我峨眉好欺吗？” 苦寒师太的脸色，已是难看到极致，这真触犯到了她的底限：“你等究竟是谁？” “我们在江湖上，并无名号。然而，此剑与我有用，不得不冒犯了。” 决意之后，萧羽再无反悔，一步踏前，不得倚天，不会罢休。 “我来，我来！”计飞立刻窜了出来，摩拳擦掌说道，“等了好久，痛快痛快！” 244.九十九、规矩 下篇 “计飞，回去。”萧羽看到杜露丝双目放光，笑着阻止了他。 计飞怏怏而退，转身前，目光在对面一扫，状似失望。 “贼子，安敢！” 苦寒师太看到随意一个陌生青年，都嬉皮笑脸，不将峨眉威严放在心上，怒火滔天而烧，终于忍耐不住，拔剑而起。 三尺剑气，由剑身陡然射出，带着无比锋锐，直向计飞背后而去。 这等做法，实际有些下作，但一来苦寒师太已是怒极，二来对面几人，显然这个青年算是稍弱，如今袭来，出乎意料，但情理之中。 计飞似乎未察觉背后剑芒，而萧羽双目深邃，也未见出手阻挡。 周围人等，仿佛可以预见，血光乍现之景。 “铮----” 倚天剑的去势，陡然止住。 剑锋，正被杜露丝双手夹住，纹丝不动。 “好剑！”杜露丝忍不住赞叹，神色惊喜。 以她锻体修为之能，竟也受到剑气隔空割痛，此剑锋芒，确实不凡。 “你……”苦寒师太用尽全力，却丝毫不能寸进。 杜露丝眼神一冷，“嘣”的一声，翻手轻拍，对面苦寒师太立刻拿捏不住，脱手失剑。 残影一闪，杜露丝身形如鬼魅，竟已是将剑鞘也是夺来，归剑入鞘。 “还我剑来！” 苦寒师太疯狂扑上，却被她一掌击退，连喷数口鲜血，重伤不起。 “败了……” “这群人，真是厉害！” “剑也被夺，看来要不回来。” “嘿嘿，谁叫那个疯婆子人缘太差，都没人帮忙……” “……” 外院草莽之士议论纷纷，却大多奚落嘲笑之语，显然对峨眉派并无好感。 萧羽此时，转身对着刘翩云说道：“刘大侠，抱歉，惊扰你的金盆洗手大会。” 刘翩云面上客气，眼神也是有些惊疑，不知这群人是否实为倚天剑而来。 苦寒师太在弟子搀扶下，恨声喝到：“圆通，你少林同为六大派，难道见难不救！” 圆通大师被叫出，一直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他首先动作，却是瞧了一眼，对面嵩山派掌门冷佑天。 “萧公子。”冷佑天随即起身，站了出来，“此地毕竟刘府，刘师弟与魔门勾结一事，还未澄清，恐怕本次金盆洗手大会，便要中止。” 刘翩云在旁，刚刚皱起眉头，便听萧羽一笑说道：“你与我说，定然是想要借我之事，断了刘大侠归隐之念。” 他扫视周围各门精英，淡淡说道：“反正已是卷入其中，我便在此一言，只要我在，刘大侠的金盆洗手，便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周围先是一静，又有些喧哗。 “萧公子，”冷佑天严肃说道，“你真要以自己之力，对抗天下英雄？” “天下英雄？”萧羽一笑，不以为然，“不说其他，你觉得府中豪杰，有多少是你可代表？” 圆通大师发觉后面，苦寒师太一直紧盯自己，目光如火，知道必须开口，出言说道：“萧公子，峨眉派……” 萧羽忽然伸手，打断他说道：“我没太多时间，可以在此与你等消耗，剑我必需，金盆洗手，我也必保。不如两事合一，按你们江湖规矩，比武而决。” 被打断言辞，圆通大师倒未羞恼，只是微微皱眉，思考其中得失。 听得会有比试对决，整个刘府，立刻变得热烈，武林中人，可不最喜此事？ 江湖规矩，比武对决，的确是公认，解决纷争最佳手段。 但以圆通大师和周围高手们眼力，自然可以见出，这个萧羽实属高深莫测，身边追随，也尽是不世出的奇人，万万不可轻侮。 若说拒绝，刘府广邀群雄，在峨嵋派已大失颜面下，身为名门正派，又怎能轻易言退？ 苦寒师太听着外面聒噪喧闹之声，冷冷说道：“六大派，若是连公平比斗都不敢，日后如何行走江湖？” 圆通大师浑身一震，看了看她怨毒的目光，轻轻一叹，甩袖说道：“好，贫僧代替此间群雄，答应萧公子，咱们比上三场。” 萧羽示意计飞上前，微笑问道：“他名计飞，打个头阵。第一场，你欲挑选何人？” “风掌门，”圆通大师忽然对着风孤仁说道，“此地衡山，份属五岳剑派，便由你华山派先来吧。” 风孤仁不是傻子，知道这乃烫手山芋，绝对不是好差事，但已是被推到前台，若想后退，可是艰难。 “既然如此，欣桐，你便去与那位少侠，切磋一番。” 风孤仁微微一笑，介绍说道：“这是小女风欣桐，被风某娇纵惯了，不知天高地厚，正需多多历练。” “风孤仁！”苦寒师太尖利叫道，“你们出个娃娃，是想让了这局？！” 风孤仁恍若未闻。 “放心，放心！”计飞摆出谦谦君子模样，正色说道，“我学艺不精，在我家公子身边，可说最弱，正是合适！” “你不用兵器？”风欣桐身着粉色衣裙，天真浪漫，活泼可人。 计飞道貌岸然说道：“我以男敌女，已是不该，哪里还要用兵器之利？拳脚足矣。” “哦！”风欣桐以为他是大意轻视，不怒反喜。她可也想，在武林群雄面前，荣耀得胜。 到了场中，风欣桐认真施礼，娇声说道：“请指教！” 计飞刚学着对方，忽然眼前剑芒闪过，钟欣桐已是抢先而出，剑势如花，好看之极。 计飞匆忙闪避，动作迅捷，近乎本能，但举止之间，却是没有之前几人震骇不凡。 见了对手表现，风欣桐越加镇定，宝剑忽然加速，如一道长虹，直射计飞面前。 看她此时气质，与之前俏皮，完全不同。在剑芒掩映下，冷厉而娇艳。 “华山剑法，确实不错。”萧羽印证听闻评论，微微点头。 “妹妹好厉害！”计飞口中夸赞，面对风欣桐快剑，没有硬接，身形微侧，硬生生滑开三尺，闪过此番攻击。 他的动作，几乎都是世界险境之中，生死搏杀而来，极尽简单，却不求好看，因此总让人觉得狼狈。 245.一百、连斗 上篇 “哼！” 风欣桐剑势落空，先是一怔，转而咬牙不甘，奋勇再上。 剑花重放，幻中有真。 尖锐啸声之中，宝剑所在，笼罩计飞周身所有方向，宛若剑网，疏而不漏。 “好剑法。”圆通大师赞叹一声，看向苦寒师太。 因为风欣桐的表现极佳，苦寒师太的脸色，总算好看一些。 此时，华山派弟子中，站在前列的一个男子正低声笑道：“师妹年岁尚幼，这般表现，已是难得之极。” 听到他的声音，风孤仁忽然回头，严厉的瞪了他一眼，那男子才讪讪住口。 却说此时，风欣桐的剑网漫天，已是开始收敛。 当计飞的闪避空间，慢慢缩小，那剑光也是密集，纷纷汇聚，威力越加强大。 计飞面上轻松，却不再出言，动作也是越来越快，忽左忽右，如若在狂风暴雨中乘风破浪，又有如海燕，来回穿梭。因为幅度越来越小，残影与身躯交汇，竟是出现十分梦幻，宛若分身效果。 风欣桐的剑招虽然极快，又如倾盆暴雨密集，但毕竟年岁尚小，功力不足，剑上锋锐还是浅薄，即便沾到计飞衣襟，也不见多少杀伤。 时间一久，风欣桐也是恼火，娇斥说道：“喂，你这样东躲西藏，有什么意思？” 说完，她便收招后退，气鼓鼓的看着对手。 计飞看她巧笑倩兮，心下一软，也是笑眯眯说道：“你想如何呢？” 风欣桐美目顾盼，认真说道：“我娘曾教我一招，剑出无回，你若能招架得住，便算我输，如何？” 计飞哈哈一笑，满不在乎说道：“随你便是。” “哼，男人。” 萧羽听到身旁，杜露丝轻轻一哼，他的嘴角，也是勾出微笑。 “来吧！”计飞站定身形，手指风欣桐，显露无比自信。 风欣桐闭上双目，一种稚嫩的气势，陡然而现，徐徐攀升。 睁眼，出剑！ 这一剑，无声无息，也看似平淡，并无多少奇异。 然而，计飞脸上，首次出现凝重神色。 他的躯体敏感，立时便毛孔闭塞，本能感受到这一剑的不同。 这一剑，明显便是华山派剑法，精华集粹！ 风欣桐本无法驾驭，但她巧言激将，可以放弃防守，全身心于攻击，极大弥补了自身阅历经验不足。 “败吧！” 临近计飞的一刻，风欣桐气势巅峰，全身心的投入，真的体会到那种自信强大的爽快。 “抱歉……” 计飞“啪”地双掌一合，那剑便停止在他身前，再难前进。 这一刻，场中一片静寂。 此情此景，与方才杜露丝夺得倚天剑，是何等相似！ 风欣桐难以置信地望着计飞：“这……怎么可能？” 败，风欣桐也有预料，但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这一剑，究竟是因何而败？ 她不是苦寒师太，没有那般的眼力经验，可以顷刻判断敌我差距，更是因此陷入迷惘。 只是，简单的空手接白刃吗？ 但那不是需要，对手预知一般，知道自己的招式与剑路，才有极致精准的把握？ 难道，面前的计飞，也是如此的高人？ “承让了。”计飞微微笑着，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大概……便是这样吧…… 风欣桐定了定神，拱手说道：“计少侠，本场是我输了。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讨教！” “随时恭候！” 当计飞装着样子，回到萧羽身边，正见得杜露丝一脸鄙夷，目光盯着他被刺中的位置。 拔苗助长，生生逼出的粗糙本事，哪有什么精细技巧！ 计飞不过是仗着一身铜皮，被刺中的瞬间，疾速反击而已…… 风欣桐退回华山派弟子之中。 经过此战，她虽败犹荣，因为那几剑的光彩，足够荣耀。 “第一场结束。”萧羽看着圆通大师，“下一场，你方所出何人？” 圆通大师似乎已有准备，望向了后侧不远的年轻僧人。 那僧人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女子所能比拟。 “绝花，若你出战，可有把握？”圆通大师微微笑着，对那静静站立的僧人问道。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绝花僧人竟缓缓摇了摇头。 “你竟然会……”圆通大师十分惊讶。 “圆通大师！” 便在此时，华山派中，仇不同忽然走了出来：“我华山派输了首场，实在辜负同道信任，不然，这一场便由我剑宗一脉，戴罪出战！” 风孤仁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仇长老果然大义，”圆通大师见此情景，立刻笑着说道，“那此场，便还是华山接战吧。” “小一。” 萧羽伸手，拍拍少年肩膀：“去吧，这场，便是你扬名之时。” 耳边一动，小一似在聆听什么，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仇不同已是站到场中，手执一把折扇，悠悠扇着。 小一的步伐，依旧缓慢而坚定，他一步步走到仇不同面前。 “请指教。”仇不同满脸堆笑，仿佛在与友人攀谈。 小一冷漠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你的剑呢？” 仇不同说道：“留到该出之时。” 小一平静说道：“你此时不出，便不会再有机会。” 仇不同微微一笑：“是吗？我倒想要见识一下。” “见识之后，你便死了。”小一语气冷淡，却很真挚。 仇不同的笑容终于挂不住，深吸口气说道：“真是狂妄的小子啊……” “准备吧，我要出剑了。”小一缓缓握紧手中兵器，那玩具样的铁剑。 “我知你剑，必然极快，因此先说……” 仇不同之前还在言语，转瞬却是忽然突袭，一手执扇，点打要穴；一手鹰爪，擒拿勾扭。 “呸，小人！” 不但计飞脱口而出，外围观战群雄，也有极多露出不耻之色。 小一却丝毫不惊，脚下连退。 仇不同的突袭攻击，擦着他的身边，险而又险，落到空处。 就在此时，仇不同的长袖鼓胀，一抹寒芒，陡然闪烁。隐秘的长剑，此时出手。 这一刻，经过多次遮掩，终于使出华山剑技的仇不同，杀机毕露，直指小一要害。 246.一百、连斗 中篇 “噗----” 小一出剑，一闪而没。 仇不同的身体，犹如断线风筝，无力坠落。 当他倒地，声息已无，喉间冒出鲜血，一剑而亡。 小一的剑，没有什么技巧，只有一种特质，便是快，精准稳定的快。 不留后路，舍生忘死的快剑。 小一解下腰间粗布，慢慢擦拭手中铁剑。 那般简陋的兵器，他却这样珍重。 然而，经由此战，周围目注之人，再无一人会看轻他的剑，他的人。 “你成功了。” 当他回到身边，萧羽点头说道：“你要的名，很快便有。” “用杀人来换……”小一并没有笑意，但眼神有些波动。 “你早说过，你的剑，便是杀人的剑。”萧羽拍拍他的肩膀，“你会提醒对手，诚心告诫。初始或许无奈，但威名一旦确立，对方定会三思后行。” 小一默默思索。 对面，仇长老的尸体，已是被华山弟子抬了回去。 或许有些同门，怀着怨恨，死死瞧着小一和萧羽，但所有人都知晓，江湖比斗，死伤不论，这才是残酷江湖之理。 甚至后面咬牙切齿的苦寒师太，都一闪而过侥幸之色。 “圆通大师，你们已连输两场。” 萧羽望着对面说道：“接下来，是这位出战，你们可要继续？” 他所指的，便是林哲也。 林哲也并未否认，稳稳站了出来。 他的样貌普通，但他的剑绝不普通。 适才对阵峨嵋弟子，小试牛刀，那股邪气震撼，至今仍在观者心中存留。 圆通大师，目光凝重的望着他，沉吟不语。 发觉再无希望，峨嵋派上下，又有蠢动，欲要出战，替师报仇，却被苦寒师太拦阻。 她瞧着对面好整以暇的萧羽，以及他一众虎视眈眈的神秘手下，又瞧瞧一旁面露退缩，几乎帮不上忙的几个门派，咬着牙，下令撤走。 便在此时，众人头顶，忽然下起雨来。 花雨。 随着花香扑鼻，一个白衣男子，翩然而落。 这样一个翩翩浊世，潇洒飘然的男子，定然也有绝世的容貌。 站立场中，现出身形的他，如同自带光芒，风采万丈，儒雅、英武、俊秀、自若……最佳仪态的赞美，统统可以加诸其上。 这是一种天生的贵气，加上后天雕琢的神韵，随着日积月累，浸入血脉，影响他人。 “是他！” 对于这样行走之处，均是鹤立鸡群的人物来说，被人认出，才是正常。 “是他，玉无瑕！” “难道移花宫，竟也来了？” “……” 刘府群雄皆惊，倒是本地主人之事，被晾到一旁，再无人关注。 但刘翩云，毕竟是堂堂衡山派顶级人物，又是大会东道，实在不能对这大名鼎鼎势力，坐视不理。 他自后面上前，客气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移花宫的无暇公子？” “正是，玉无瑕，见过刘大侠。” 那男子自承身份，但不知为何，竟隐隐有股威压气势，似乎来者不善。 刘翩云顿了一下，当今场面，早已脱出自己掌握，反倒轻松之极的笑道：“不知无暇公子光临，所为何事？” “寻人。” 玉无瑕扫视众人后，却最终看向华山派，他转身正对，忽然自腰间取出一个卷轴，轻轻抖开，陡然射向风孤仁。 风孤仁声色不动，后面前排一个弟子，却持剑冲了出来。 “大胆！” 剑光凛然，带着摄人劲气，劈向卷轴。 “砰----” 剑身与卷轴相撞，看似质地坚韧，完全不可相比两物，霎时受阻的，竟是宝剑。 “啪啪啪……” 华山弟子的宝剑，在无形劲力冲击下，无法支持，瞬息间便断成数截。 那卷轴横幅，继续拉开，向着前方射去。 而失去兵器的华山弟子，便是首当其冲，面对来袭的雄浑劲气。 “退下！” 风孤仁不知何时，已到了那弟子的身后，一把将他提起，甩到了后方。 随后，风孤仁单掌前伸，泛起蒙蒙紫气的手掌，如一片紫云，稳稳压住那飞来之物。 卷轴一头，在无暇公子手中，另外一头，在华山掌门手中，两人功力，借着此物传递，劲气纵横，波动惊人，在场中卷起的风势，令人侧目。 “这便是紫霞神功吧？” “果然不同凡响！” “……” 始终隐在后面，韬光养晦的华山掌门，这一出手，便技惊四座，不负了江湖盛名。 “紫霞神功？”玉无瑕微微点头，“看我移花接玉！” 卷轴长幅，猛然震动，显见一股隐约力道，直冲风孤仁而去。 风孤仁沉稳不惊，浑身紫气氤氲，又是加大力道，与其对冲而消。 双方瞬息之间，几度暗斗，可说暂时平分高下，势均力敌。 “嗤啦----” 随着破帛之声响起，受不住两人劲力比拼的长幅，自中间裂成两半，徐徐飘落于地。 “杀尽天下……负心人？” 有人读出卷轴上文字，皆是目光微妙的看向华山派。 “师傅果然厉害！”风孤仁身旁，刚刚冲出的男子嘻笑说道，完全没有狼狈逃生的惊惶。 “哼！”风孤仁神情难堪，也不瞧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同样年岁，人家已是名满天下，锋儿你却还学艺不精，怎不羞愧？” 那弟子脸一垮，讪讪说道：“徒儿知错。” 风孤仁转首过来，对着玉无瑕拱手说道：“移花宫的移花接玉，果然精妙，若非风某痴长数十载，恐怕难以占得上风。” 玉无瑕也是回礼，淡淡说道:“闻名不如见面，风掌门果然谦谦君子。” 他虽遭遇华山掌门，未能一展风采，但仪态优雅，依旧潇洒自然。 一边缓缓收起地上卷幅，玉无瑕一边清声说道：“实不相瞒，无暇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师傅之命，寻贵派一人。” 风孤仁语气有些生冷：“不知公子想寻何人？” “贵派长老，仇不同。” 这名字一出，所有人都是神情异样。 风孤仁脸色沉下：“可否告知何事？” 玉无瑕发觉他的不满，稍微顿了一下，随手一指手中卷轴，平静说道：“自是因此，负心之人，当杀之。” 247.一百、连斗 下篇 “胡言乱语！” 华山派弟子因为这等事情，均觉面上滚烫，不论真相如何，被无暇公子这样一说，恐怕以后华山派名声，再无清誉。 风孤仁大手一挥，沉声说道：“无暇公子，可有证据？” “陈年往事，仅余家眷相告。” “告者何人？” 无暇公子看着风孤仁，平静说道：“医魔牛栏山。”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有又议论。 “原来是魔门之人！” “怎能听信邪魔外道，一面之词？” “就是就是……” “……” 风孤仁没有说话，但笑容中的不以为然，实在明显。 玉无瑕不在乎旁人非议，只是微微皱眉，继续说道：“风掌门，事由已是告知，还请仇长老出来，我也有对师傅交代。” “呵呵……便在这里。”风孤仁冷冷一笑，挥手让弟子让开，露出仇不同的尸身。 玉无瑕俊面一愣，这才知道，事主已死。 “虽非我杀，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回宫复命。” “且慢！” 看玉无瑕洒然甩手，这便要离开，风孤仁却是不干。 “我派仇长老比试赌斗，技不如人，生死由命，无话可说；但你们移花宫平白污人清白，如今无法对证，对于此事，我华山派，却不能就此干休。” “你待如何？”玉无瑕回身，背手挺立，面容虽是平淡，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难道想借人多势众，拦我在此？” “萧公子。” 圆通大师忽然开口，对着事不关己，淡然旁坐的萧羽言道：“既然三战之事，还差一场，不如便算在无暇公子身上，你看如何？” 萧羽哈哈一笑，赞叹说道：“大师好算盘！” 不理众人反应，他只是转首问向身边林哲也：“这玉无瑕手段不错，你觉得如何？” 林哲也眼神平静，却拔出鞘中宝剑。 萧羽明白，点头说道：“好，第三场，便是留下这个无暇公子。” 林哲也慢慢向前，却随着步履，一步一字说道：“出手吧。” 玉无瑕眼神一缩，感受到一股寒意，显然这个对手，对他产生了极大威胁。 “好！”玉无瑕拔出腰间折扇，团团舞起，真气劲风，那般曼妙，如同编织一束美丽斗艳的花锦。 “嗖----” 林哲也剑出无形，倏然而至，直指玉无瑕的肩膀。 玉无瑕依稀看到了剑势，但完全无法反应，那美轮美奂的扇法，如同僵硬而脆弱的纸板，一击即溃，根本无法阻拦对手的剑招。 “噗----” 林哲也的剑，倏闪倏回，已是刺穿了玉无瑕的肩膀，留下一个醒目的血洞。 “住手！” 林哲也出剑，实在太快，当这声音传来，他已是抽身后退。 不知何时，一道倾国倾城的清丽身影，漫步而至。 她身穿彩云一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秀发披肩，宛若流云。看她娇靥甜美，更胜春花，那双灵活的眼波中，充满了阅历智慧，也充满了天真稚气。 “哗----” 有江湖草莽，忍不住留出口水，露出神魂与授的贪婪模样。 然而片刻后，这些人便如受重击，齐齐飞出人群，呕血伏地。 “移花接玉！” “是……移花宫，二宫主！” “玉无瑕的师傅……” “……” 仿佛凶名广播，本是喧哗的院中，再次寂静。 林哲也能够感受到，这武林中顶级的存在，便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在颤抖，不是惧怕，而是欢喜。 剑道攀升，可不便需要，面对一个又一个巅峰！ “师傅……”玉无瑕即便因为负伤，脸色苍白，但见到二宫主，仍是立刻挺直脊背。 二宫主冲他柔柔一笑，转而看向林哲也。 “哈----” 林哲也尖喝一声，他的剑势，积蓄攀登到了极限。 剑气本邪，受到二宫主压迫，却最终转变，一股正大光明之意，陡然升起，他的整个人，仿佛都化成了一柄巨剑。 萧羽轻轻点头，在他眼中，已是看到林哲也，与之前那冷如风、寒如雪的剑客，融为一体。 出剑。 林哲也这一剑出，邪气不在，但诡异轻飘，更是至极，加上登上层楼的速度，令得整个人的气息，完全蜕变。 圆通大师手中念珠，滚落于地。 风孤仁也是喃喃自语，神色震撼。 二宫主本是淡漠表情，终是触动，现出认真战意。 “好像……” 她身上霓裳飘起，似慢实快的递出双掌。白皙如玉，闪烁寒光。 一声金铁交击，乍然而响。 随着火星四溅，林哲也已是退回原处，仿佛从未前进。 而对面二宫主，则是维持出掌之态，淡淡开口：“真的好像……” 她的手掌中央，出现一点朱红，慢慢扩大，流出一珠鲜艳血滴，翠红如玛瑙，那般晶莹。 林哲也身体一晃，便要倒下，还是萧羽伸手，将他扶稳。 “好快的剑。”二宫主瞧了瞧林哲也，发觉他的伤势，竟是开始还原，眼神一转，立刻看向萧羽。 “竟有你这般奇异……”她美目闪动，似在窥探萧羽之谜。 萧羽拍拍林哲也肩膀，让他退后。 群雄立刻睁大双目，屏住呼吸，难道这传说中的顶级高手，将与这神秘青年，展开一场龙虎之战？ 那可真是极为值得观赏！ 萧羽笑着问道：“你想与我一战？” 二宫主盯着他：“你呢？” 萧羽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时机所致，无从畏惧。” “你很强大。”二宫主点头。 “不强，便无法走到如今……” “你似乎有很多的故事。”二宫主忽然淡淡一笑，“日后如有缘，能否讲给我听听？” 萧羽不置可否：“若你真有如此音缘……” 二宫主美目闪烁：“希望你不是骗我。” “你若明白我，便会知道，我骗不得人。” 二宫主注视片刻，忽然翩然而起，一根绸带自袖中分出，缠住玉无瑕的腰，两人飞出刘宅，消失不见。 随着移花宫的人离开，整个刘府争执，也进入尾声。 萧羽所言，三战皆胜，即便玉无瑕被带走，也无人可以质疑。 而能够面对移花宫主，也是谈笑自若，萧羽之强大，更是不言自明。 248.一百零一、行路 上篇 刘翩云如愿金盆洗手，正式宣布退出江湖。 宴会之后，为了答谢萧羽相助，他私下赠予了萧羽一篇曲谱，称是此生所得之中，最为绝世乐章。 萧羽坦然受之，也是欣喜。 此番事了，他又是带着同伴，一行离开。 而林哲也与小一，仍是默默跟随，安之若素。对于两者意思，萧羽和身边几人，谁都未曾出言问询，仿佛理所应当。 夜，如常宁静。 山野自然，大多休养生息。 但城镇之中夜市，却成了最为热闹放纵之地。 极静生极动，自古如是。 萧羽一行人，如今缓行于夜市中，安步当车，游历着此方世界的奇巧艳丽。 为了抚慰独在刘府外，孤身等候的小明，计飞在这街道上，给他买了大包小吃，说是犒赏。当然大家的吃食，其实也都在小明身上担负。 小明因此一直由衷的微笑，那般开朗。 对这个异常魁梧高大的汉子，小一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没有吃过这些？” 小明俯身低头，让他复述一遍，这才有些口齿模糊的回复：“很多世界……不一样……都很好吃……” 小一不明所以，但也猜测他的出身，定然与众不同。 似乎思及自己，小一又是沉默下来，只是之后每每看到身边这个大汉，他的目光会更加柔和。 “哎呀，你们这样定价，可是欺我不熟……” 不远处，计飞正在面前，兴高采烈的与摊位主人讨价还价，似乎这等生活琐事，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小一刚刚望去，还在感慨，便忽然眼神一缩。 那个卖货人，自摊位之中，倏然抽出一柄长刀，对着计飞砍去。 只看那刀势凶狠，劲气横飞，攻击狠辣，显然是个隐藏的好手。 小一握紧铁剑，刚刚迈步，又是停下。 “噗----” 林哲也面无表情，手中的剑，自那刀客的喉咙中拔了出来。 “呀，呀……”计飞摇了摇头，对那尸体拜道，“不好意思，这下只有白拿了。” “看来，经过衡山城一事，我们也真正卷入江湖仇怨。” 萧羽在牛娃背上，淡然说道。 看到计飞有些意兴阑珊，萧羽望了望远方：“若要少些血腥，恐怕又要尽快赶路了……” 果然如他所言，一行人这一路，不断遭遇刺杀，有时留下活口探问，却只是为了贪图名利，或是那柄倚天神剑。 萧羽等人久经厮杀，自不会因此紧张，但步伐加快，也是应当。 便是这一日间，他们已是来到一处山前。 “这里，应该便是无量山。” 计飞梳理打探而得的消息，仔细说道：“附近最大门派，便是一个无量剑派，势力不大，该是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几人刚刚入林，忽然听得一声大吼，震荡山间，轰然回荡，显然也是一位高手。 “臭小子，我让你拜我为师，你竟敢逃跑？” 随着声音，自山林之间，跑出一对青年男女。 男子一身儒衫，面容清秀，举止动作，不似江湖浪客，反如求学书生。 女子则完全相反，黑色紧身衣，露出紧致身材，动作灵活，显然属于江湖女子。 “呀，几位请速速避开！”那书生见了萧羽一行，先是一愣，继而急切叫道，“后面有位大恶人，堪称是杀人不眨眼，你们可别被无辜牵连！” 萧羽听他善意真挚，也是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多谢相告！” “可是……” 那女子拉扯书生叫道：“他们不听你劝，何必再管，快走快走！” 那书生却是坚持：“这位兄台，我所言尽是实情，再不逃走，便是不及啦！” 便在此时，随着林木一阵晃动，猛然窜出一个大汉。 “哈哈，乖徒儿，师傅终于追到你啦！” 那大汉身材不高，却十分雄壮，头发蓬乱，手中拎着一只可怖的大剪刀，浑身上下，尽显彪悍之气。 他看到那个书生，立时双目一亮，跑了过来，却被萧羽闪身，挡在身前。 那大汉只觉眼神一花，眼前突然现出一人，吃了一惊，连连后退，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你是谁？”看到对面人微笑温和，这大汉也是定下神来，脱口问道。 “我叫萧羽，却不知尊驾贵姓大名？” 那大汉上下打量他，口中说道：“连我都不认识，你也是个雏儿？” “他叫北海恶煞，江湖闻名的大恶人。”旁边书生接口说道。 北海恶煞满意笑道：“乖徒儿，你还未拜师，就四处宣扬师傅名号，果真孝顺！” “谁愿做你这恶人徒儿！”那书生急声叫道。 萧羽一笑，说道：“之前，我还曾劝过一个梦想大侠之人，拜了魔门中人为师，眼下，竟又碰到强收弟子的恶人，真是有趣。” 北海恶煞一愣，说道：“你竟认得魔门，难道也是哪个前辈高人？既然曾经有过经验，不如帮我劝劝这个徒儿，好好拜我为师吧。” 萧羽不答，转首问向那个书生：“你竟不再逃？” 那书生认真说道：“兄台虽是好意阻拦，但我与兄台素昧平生，总不能让人平白受过，我良心难安……” “你个呆子！”旁边女子横眉立目，自有一番俏丽，“他与魔门相识，哪里是个好人，你要与他讲什么仁义道德吗？” 萧羽轻笑，回头对北海恶煞说道：“我观你武功不佳，虽有名号，却根本不达顶级水准，这书生虽迂腐，潜质却好，跟了你，有些浪费。” “你说什么？”北海恶煞虎目一瞪，愤怒的举起大剪刀，抡向萧羽，“敢说我武功不佳？看老子咔嚓一声，剪掉你的脑袋！” 萧羽脚下微动，已是避开，笑着说道：“你若不信，不如与我徒弟比比，若是连我徒弟都是不如，还是回去练练的好。” “胡说八道！”北海恶煞气急败坏，“你徒弟哪个？把他叫出来，看老子不咔嚓一声，拧断他的脖子！” 萧羽退到一旁，招手说道：“小明，过来陪他玩玩，记住，可不要伤他性命。” “师傅！”小明立刻跑了过来，上下瞧着北海恶煞，“他？好小……” “呜哇哇哇……放屁！”北海恶煞气得直蹦，“老子哪里小？” 后面计飞忽然哈哈大笑，指着这边：“哪里不小？” 小明本就远超众人的身量，又是魁梧雄壮，堪比巨熊，北海恶煞再是凶恶，与之一比，还不是顽童一般。 “气煞我也！”北海恶煞张开鳄嘴剪，一个纵跃，狠狠向着小明脑袋剪去。 他的脑筋虽有些不灵光，内功修为，却也不低，这一剪刀威势十足，带起寒风，极为凌厉。 可惜，小明这昔日一方霸主，得天独厚，跟在萧羽身边，细心求教，锻体修行，已达五重境界，实为身边众人中的第一！ 只见他沉稳如山，一只遮天大手，倏地探前，便是死死扣住北海恶煞脖颈。 别看他平日与计飞等人憨厚笑对，如今面对外敌，一身狂野杀气，毫无掩饰，那般冷酷睥睨，真真弱肉强食之地，搏杀上位的狂暴帝王。 “你想、死吗？” 这一声出，北海恶煞本还在徒劳蹬腿挥剪，拼命攻击这只钢铁铸就一般巨臂，忽然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不是因为脖颈间痛苦窒闷的压力，而是那股俯瞰蝼蚁，掌握生死的杀机，是如此真切，清晰。 “说。” 小明露出白牙，闪烁嗜血寒光，手中慢慢加力，这样捏死对手，简直轻松之极。 北海恶煞面目涨红，青筋暴露，舌头都不由自主，伸了出来。 “说……” 计飞看不过去，喊声说道：“小明，你都快掐死他了，让他说什么？” “哦！” 小明立刻恢复笑容，转首对着计飞憨厚说道：“谢谢，提醒。” 把手一松，堂堂北海恶煞，闻名江湖的大恶人之一，如同一滩烂泥，堆在地上，拼命喘气，再无之前威势。 “你，你们……”旁边一对男女，目瞪口呆，心胆俱丧。 且不说他们，便是萧羽身后的小一与林哲也，初次见了小明发威，也是大大震撼。 他们谁也不曾想到，这个跟在队伍最后，只是闷头背负行李，毫无怨言，时不时憨憨傻笑，与计飞逗趣玩闹，或是如孩童般渴求萧羽夸奖，显得人畜无害的魁梧巨汉，竟是如斯恐怖！ “小明。” 萧羽看北海恶煞，根本无力再战，便将他唤了回来。 “做得不错！” 他对着小明温和一笑，令得那个方才还是恐怖狰狞的巨汉，立刻笑得天真灿烂。 计飞等人早知小明实力，不以为意，还在后面拍拍打打，看似计较，实则亲切的教训笑骂。 见到此景，小一和林哲也眼神，莫名闪动。 “你们走吧。”萧羽对着那一对男女和善笑道，“放心，他不会再追你们。” 那男女互相瞧瞧，有些敬畏的拜谢，之后如被狼赶，迅速的逃开了。 “如何？”萧羽走到灰头土脸的北海恶煞身前，淡淡说道，“你可是认输了？” 249.一百零一、行路 下篇 北海恶煞勉强站起，气势全消，嘶哑说道：“我输了……但我老大，一定会来找回场子。” “哦？”萧羽嘴角一勾，“你还有大哥，也是恶人？” “当然，他可是武林公认，最大恶人！” 萧羽平静说道：“那便这样，我放你离开，你尽可以寻些帮手回来，看看你的依仗，是否真的强大。” 说完，萧羽轻抬右手，北海恶煞便觉陌生力量，将自己推得许远，惊骇之后，连忙转身，向着远处逃去。 计飞挠挠头道：“老板，咱们真的要等这个莽汉？” “走吧。” 萧羽重新坐上牛娃，当先而行。 “他自去寻，若真是缘分，咱们便会上一会；无缘再见，自此天涯相别。” “嘿嘿……”计飞摇了摇头，“若真是聪明，便不该回来。” 以几人脚程，跨越无量山，也不过是短暂半日。 北海恶煞所言的大恶人，并没有紧随而至，但萧羽一行，却是遇到另一位有趣的过客。 这个人，骑在马上，马鞍是旧的；踏在马镫上的靴子，也是旧的；他的马背上挂着一柄剑，剑鞘也是旧的；但他的衣服，却是新的，崭新的。 当然，这并不是让萧羽等人，觉得有趣的原因。 而是他的气息，犹如沧海一般，平静却又苍凉，淡然却又浩瀚。 在未相遇时，萧羽便曾出言，一会儿遇见的剑客，他在剑上的造诣，会比小一更强，甚至超过林哲也。 因此，当看到这个骑士时，小一和林哲也，显然都在蠢蠢欲动。 “你们好，能交个朋友吗？” 这边的剑意蠢动，意图争鸣；那边来者却是含笑洒脱，温和如暖阳，舒适如溪流。 萧羽笑了：“不知你是何人？” 那人柔声说道：“墨香都。” “墨香都……”萧羽同样笑容温和，“天荒剑？” “你知道我？” “苔草无延碧，诗画余墨香。风雨怜剑瘦，鬼语泣天荒。” 萧羽念罢，摇头说道：“传言你每每出剑，哪怕对手再强大，哪怕你再不被别人看好，但是活到最后的，往往还是你。如今一见，我也信了。” “你们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道你们的。” 墨香都笑得很温和，他的身上，没有绝顶高手，那般豪迈天地的气势，但是即便与林哲也相比，谁都莫名觉得，他的剑意浩然，不为逊色。 “我叫一，小一。”小一十分罕见，第一个说话。 林哲也望着墨香都，轻声说道：“林哲也。” 墨香都眼神有些变化，却未说什么，笑着点头示意。 萧羽等人随之，也是报出名字。 计飞探头过来，好奇问道：“为什么，你的穿着有些不搭？” “旧马鞍坐着舒服，旧靴子穿着舒服，旧剑鞘绝不会损伤我的剑锋。”墨香都笑着说道，“而新衣服，也总是令我觉得精神抖擞，活力充沛。” “很强势！”计飞品味了一下，伸出大拇指赞道。 萧羽笑笑问道：“不知墨兄，欲要去往何处？” 墨香都指着面前远方：“武当。” “武当派？” “张真人百岁寿辰，我想去讨上一杯水酒，定会益寿延年！” “既是如此，那我等便不打扰墨兄了。”萧羽拱手说道，“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若能再见，我定请你们喝上几杯！” 墨香都躬身施礼，洒然而去。 望着墨香都的背影，萧羽目光深邃。 “武当山吗？” 数日后，当他们依照银沙剑新的指引，竟也是到了武当山的脚下。 近日，便是武当张真人的百岁寿诞，山脚下的镇子中，早已住满了各大门派弟子，以及江湖浪客散人。 然而，他们只是山下徘徊，很少有人先行上山。 “他们在等待少林，或者其他五大门派，一起上去拜山。” 计飞打探消息回来，如此说道。 “呵呵，虚情假意，必要人多势众……” 萧羽点头，带着众人，在四方惊异的目光中，悠然当先而上。 武当山天柱峰的山腰处，有一个小池子，名为“解剑池”。 武当三面绝顶，千丈之高，光滑如镜，飞鸟不越，灵猿难度。要进入武当派，只有一条通天的小路，而这一条小路的唯一路口，就位于“解剑池”。 “解剑池旁，兵器留守，人入武当。” 萧羽想着江湖传闻，轻声说道：“原本仅是一汪小小清泉，却是因势而名，无人不知。” “那小池中，真有各类神兵利器？”计飞在旁问道。 “即便是有，又是如何？”萧羽笑道，“那些不听武当道士劝说，想要硬带兵器上山者，最终皆是留下了兵器。这等雅事，总要尊重相敬。” 计飞忽然感慨：“与世无争，淡泊名利……此界之中，真有如此的门派？” 萧羽淡淡笑着，没有答话。 当他们到了解剑池旁，正见此地把守森严，大概数十名武当弟子于此守卫。 前面两名飘逸脱俗的年轻男子，站立如松，威势非凡。 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路遇，天荒剑----墨香都。 “原来是墨兄！” 萧羽长笑一声，下牛说道：“没想到，武当竟将墨兄请来，作为迎宾。” “萧兄见谅！”墨香都坦然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武当乃是我的师门，张真人，正是在下恩师。之前未言，却有不该，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萧羽毫不在意，“怨不得墨兄技艺超凡，竟有这般威震天下的尊者为师。” 墨香都施礼后，指着身边男子，介绍说道：“这一位，正是我的师弟，张尽方。” 双方见礼，这个张尽方举止有度，不卑不亢，既有恭敬，又是淡定，极有风范。 说及解剑规矩，萧羽主动拿出银沙剑，身后几人自也是一一兵器离身。 之后，萧羽一行继续前进，不出百步，便有武当弟子，恭恭敬敬将众人兵器送回。 长年以来，解剑池有礼敬重，武当也不会不明事理，待宾客上山之后，自会送还，只是借由此仪式，来往客气。 经过衡山金盆洗手一事，萧羽等人名声，已是名扬天下，这等亦正亦邪，行事全不顾及大派脸面的高手，最是让名门正派忌惮。 因此，看几人和和气气解剑上山，武当自然投桃报李，给予优待。 区区山路，可疾行快过，也可徐徐游历。 半个时辰之后，漫步缓行的几人，这才到了紫霄宫前。 紫霄宫是武当山会客的大殿，绿瓦红墙，飞阁流丹，光彩夺目，殿中的神鑫内供奉真武神老年、中年、青年塑像和文武座像，两旁侍立金童玉女、君将等，铜铸重彩，神态各异。 武当派信奉的主神是真武大帝，武当山传说也是真武大帝发迹的圣山，而江湖上多有传言，武当张真人，即是真武大帝之转世托生。 因此，“真武”二字，就是武当的精神，武当的魂。 武当迎宾弟子，将几人领到了紫霄大殿----也即紫霄宫的主殿，显然将之视为贵客。 江湖声名赫赫的武当七侠，便在殿中相候。 “萧公子大驾光临，宋锦湖有失远迎！”武当掌门在前，含笑相应说道，“师尊在后山打坐入定，寿辰之日方会出关，若有怠慢，还望见谅。” 萧羽同样施礼笑道：“宋掌门客气，是萧某不请自来，叨扰贵派才是。” 几人寒暄一番，年岁最小的七侠莫音川过来，指引迎宾说道：“贵客长途跋涉，想必也是困乏，不如先到客房小憩一下。” 萧羽等人随遇而安，跟随前去休息。 两日后，当黎明的首道曙光，刺透黑暗云层，以五大门派为首的众多势力，以及江湖之上，各路草莽豪杰，齐齐踏上了武当山路。 其日阳光明媚，白云出临，武当风景，美不胜收。 然而，当在解剑池时，却发生了与景相悖的乱象。 “我等习武之人，剑不离手，刀不离身，平日也还罢了，如今群雄登山，人多杂乱，若有了闪失，武当可是赔得起来？” 有人在人群中呼喝，显然别有用心。 守在解剑池旁，含笑相迎的墨香都，可是江湖闯荡十数年的名侠，立刻识破其人心思。 想必同来之人，不少如他，非是为了拜寿，而是心怀不轨。 墨香都笑容和煦，文质彬彬说道：“诸位都是江湖成名的大家，有身份有地位，我武当自不会怠慢，然而既然来了本山，还请客随主便，遵守本派规矩，否则也只好请诸位打道回府，隔日再来便是。” 有人还要聒噪，墨香都笑容不变，却自有一股强大气息，沛然而起，令人为之侧目，不敢轻侮。 旁边张尽方见状，也是出言说道：“各位，我武当派如何，江湖早有定论，应该不会在些许小事，让诸位难堪。” “对于诚心贺寿者，武当扫榻而迎，另有打算之辈，却需慎言慎行。”他双目如电，扫视群雄，“真想不解兵刃，便入山中，也可----只需胜过我兄弟二人！” 声音震耳，劲风鼓荡，显然他那股精纯内力，并不逊色于墨香都多少。 250.一百零二、武当 上篇 两人气息交汇，同源同宗，彼此促发，更显澎湃浩荡，甚至山旁风云，都有变化之相。 这样强大对手，除非真的撕破脸皮，群攻围堵，不然一时之间，必是被两人当关拒客。 许多之前煽动者，俱是面色难堪的躲入人群之中，场面很快冷静下来，再无人挑衅。 “风从龙，云从虎，阴阳交泰，龙虎交汇，好一对后起之秀，张真人果然好福气啊！” 便在此时，一名身穿素白色长衫的老者，从华山派队伍中现身出来。 “此二子见性明心，神合天地。百年后，君宝后继有人了。”昆仑派众人中，一位背琴的文士缓缓而行。 “我崆峒派弟子，解剑离刃！”崆峒派之中，身着绿色劲装的清秀男子冷淡说道。 “华山剑圣！” “昆仑三圣！” “崆峒祖师！” 这三人一出，墨香都与张尽方面色大变，立刻上前见礼。 “你们也无需多疑。” 昆仑三圣年纪最高，看出两位晚辈担忧，温和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一来找老朋友贺贺寿，叙叙旧；二来也就是问点事情，还不至于难为你们小辈。” “我随身兵器，便由你们代为保管吧。” 有这位老前辈作为表率，解剑池仪式，自是继续执行。 崆峒老祖自创七伤拳法，无兵器傍身，轻松前进。 “二位小友，我手中已无剑可解，不必劳神啦！” 望着这位华山剑圣，墨香都眼神崇敬：“前辈剑道修为，真令人高山仰止。” “哈哈，走吧！勿要在小辈面前炫耀！” 昆仑三圣微微一笑，已经先行。却见他缓缓抬步，每一步踏在地上，却仿佛缩地成寸，下一步现身，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缩地成寸，返璞归真，好俊的云龙九折！”崆峒老祖微微一笑，脚下顿生淡淡七伤罡气，略带五彩，恍若谪仙下凡，难以直视。 “两个老家伙，说不炫耀，却均是拿出真本事。”华山剑圣哈哈一笑，素白色长衫无风自动，一道道无形气剑，烘托在他身旁，追着两人而去。 有这三位前辈在前示范，后续所有来客，再无借口为难武当，只有纷纷解剑而过。 此时，一名中年文士，忽然上前说道：“两位，我唐门弟子，只有暗器与毒物，不好明示，可否通融？” 后面群雄，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均是暗自惊呼。 墨香都与张尽方不敢怠慢，立刻说道：“唐门主无需客气，依照师尊以往交代，解剑池代表天下刀兵，解的是刀剑兵刃，暗器毒药特殊，不再其列，诸位请上山。” “多谢！” 望着唐家堡众人背影，墨香都的笑容，都有些凝重。 “见过墨师兄，张师兄！” 一众女子上前，算是带来香风倩影。 “原来是纪孤盈师姐！听闻苦寒师太传位于你，未及贺喜，见谅见谅！” 张尽方与峨嵋派有些来往，亲切问道。 “临危受命，何喜之有，孤盈功力浅薄，还要师兄多为帮衬……” 发觉昔日的柔弱女子，如今言辞尖锐，张尽方不由稍稍愣住。 “纪师姐客气了。”墨香都宽厚笑道，“不知贵派鹤真人，可是安好？” “有劳师兄记挂，独孤师祖身体安泰，不日便将出关。”纪孤盈拍拍手，一位女弟子上前，呈上一个精美的木匣子，“这匣子中装着的，是以我峨嵋绝顶万载寒玉，雕琢而成的寿桃，为师祖昔日亲手所雕，特意留待此时奉上，祝真人长春不老，早证大道。” 墨香都连忙接过：“鹤真人如此大礼，武当怎敢承受？” “师兄客气了。峨嵋武当一向亲近，即使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些许误会。也不会影响到两派之间深情厚谊，师祖送上寿桃，也正是心念于此。” 看着新登掌门之位的纪孤盈，娇容绝艳，巧笑嫣然，言语却暗藏机锋，张尽方与墨香都，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暗惊。 “我峨嵋弟子的佩剑，就劳二位师兄，费心看护啦！”说罢，纪孤盈和一众峨嵋精英，将宝剑递给解剑池边的武当弟子，一行人向着武当山顶走去。 峨嵋之后，是一批衣着破烂的乞丐。 “我丐帮上山之前，可是特意洗了澡，连衣服都换了干净的，绝不会让张真人笑话。” 丐帮的帮主仲短治，衣衫破烂，慈眉善目，右手握着一根枯木手杖，左手中捧着一个金色的碗，碗上纹着九条神龙。 “原来竟是仲帮主亲自前来，快请快请。” 这也是个名震江湖的人物，墨香都上前招呼，也不敢怠慢。 之后，又有或大或小的门派，放下武器上山去。 人潮稀薄之后，许久时间，也再无什么大门大派到来。 日上三竿之时，武当山下响起了佛经诵唱之音，一片红黄相间之色，出现在武当山下。 墨香都望着山下，吸了口气，点头说道：“少林，终于来了。” 少林这次来的人数不多，绝不算之前众门派之最。 然而，若有眼力高明，阅历丰富之人瞧来，便能发现，其中久不世出，来头极大的前辈名宿，却是一一在列。 “阿弥陀佛！” 少林掌门圆通大师，走到两人面前时，慈眉善目笑道：“贫僧今日来只为贺寿，并无恶意。两位施主，老衲身上并没有带兵器，当可入内吧。” 见到少林声势的张尽方，脸色不太自然，墨香都却仪态如常，笑容和善，立刻说道：“圆通大师德高望重，不打诳语，自是可以过去，请便。” 圆通大师微笑点头，捏着念珠，当先而行。他的后面，数个沉默威严的长者，交托兵器也是爽快，而到了最后，十八罗汉等手中持着戒刀僧棍的武僧，更是自觉将兵器递给武当弟子，随着方丈，向着山上走去。 一行僧人，肃穆缓行，看似佛念清静，但那股蕴藏的压抑之力，武当双杰，是如此清晰体会。 日斜天际。 少林派算是来得晚的，到了此时，之前山下聚集的闲人，几乎也都已上得山中。 之后赶得慢些的独行侠，世家弟子，零星而至，却不会有人特意关注。 渐渐地，随着来客稀落，墨香都与张尽方，也不需要再留下掌控场面。于是两人吩咐弟子继续留守后，一起施展轻功，朝着武当山上奔去。 此时，各门各派的人物，已是齐聚紫霄大殿。 紫霄大殿虽然空间极大，但今日来客，实在太多，然而都是名镇一方的贵客，又不可怠慢。 武当宋锦湖掌门，只有派人去捧些圆石，密密的放在厅上。 各派掌门、各帮帮主、以及前辈尊长，尚有座位，门人徒众只好坐在石上，享用茶水。 入得宫来，解剑池时解下的兵器，自然又已一一归还，虽有人借机讽刺抱怨，却未闹出乱子。 随着时间过去，张真人还未出现，但是紫霄宫中，却已经因为门派恩怨，互相之间，有些暗流涌动。 萧羽等人早已接到通知，前已进殿，但没有与人争夺正位，只是坐在角落圆石之上，默然自得。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 终于，张真人在武当七子的簇拥之下，缓缓踱步而出。 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弦牵动，紫霄大殿中的诸人，均是站了起来。 张真人身着素白色阴阳道袍，束青云之冠，长须及胸，仙风道骨，一派得道高人之姿，笑容慈祥，目光却无比深邃，隐含天地妙韵。 群雄与之对视，心中纷纷一凛，仿佛面对着苍天瀚海一般，看不出丝毫深浅。 进到殿中，张真人正笑呵呵走向主位，忽然停步，目光直视萧羽这边，眼神似有光芒闪动。 萧羽忽然站起，示意同伴静候，轻步而前。 两人走到近处，均是相视点头，笑容温和，丝毫不见陌生者间的戒备。 这是两人初次相见，但张真人冥冥感应，似乎察觉萧羽一点隐秘。他伸手恭敬一请，萧羽也不客气，随着他上到主座所在，侧位坐了。 因为紫霄大殿气氛肃穆，惊疑之声稍起，很快便是平静。 武林群豪，有知或不知萧羽身份，都是对于张真人这番举动，十分惊诧。然而客随主便，总不好因为此事质疑。 张真人也似乎做了理所应当之事，丝毫不与众人解释。 他望着一个个站立殿中，看似客气，实则虎视眈眈的众宾客，朗声笑道：“诸位武林同道，贫道何德何能，劳烦相迎？快请各自落座吧！” 说话之间，目光扫过昆仑三圣等同辈名宿，点头示意。到了少林一派所在，他的目光陡然凝重，已是发觉来者不善。 随着大殿众人归座，场面一时归于平和。 武当四侠张柏霜走上前来，诵声说道：“诸位武林前辈，江湖同道，今日家师寿诞，承蒙诸位大驾光临，敝派上下感激不尽。招待简慢，还请见谅。” “未免失礼，先有言之，于此大喜之日，倘若谈论武林中的恩怨斗杀，实在不详----各位远道前来，一番祝寿好意，也变成存心不善，寻事生非了。” “诸位前辈名家，难得驾临武当，待到宴后，便由在下陪同，赴山间前后，赏玩风景如何？” 四侠张柏霜这一番言语出口，紫霄大殿上，众人均是面面相觑起来。 251.一百零二、武当 下篇 便在此时，钟声忽荡，武当弟子立刻知晓，是天柱峰峰顶所在。 随着钟声，另一座名峰，隐仙崖处，蓦然响起一阵啸声。 其声音如虎啸龙吟，牵动风起云变，武当山上空，层云陡然涤荡一空，只见青天万里，极目无碍。 “难道说，是武当老祖？” 有人低沉惊呼，纷纷猜测。 武当派中，众所周知，张真人资格最老，实力最深，然而当年创立武当，却非他一人独自可行，与他同辈，还有数位师弟，如今的武当祖师。 不到片刻，六名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稳稳地落在了紫霄大殿之前。 墨香都与张尽方等武当俊杰，本在担忧当下，见得来人，立刻松出大气。 “拜见师叔祖！” 武当弟子齐声见礼。 六人则是对着主座拜道：“拜见师兄，愿师兄长寿长春，愿武当真武长存！” 张真人哈哈一笑，显得十分欣慰:“六位师弟闭关数十载，竟恰逢今日出关，为兄甚是心慰！” 便在此时，一旁安坐的萧羽，忽然缓缓站起。 “武当果然藏龙卧虎，江湖巅峰，心意修行，近乎破法之尊，已是如此繁盛。” 萧羽声音不小，清晰落于大殿之中。但不知为何，只有寥寥数人，才听得耳旁言语，更多武林豪杰，入耳皆是杂响，一片茫然。 华山剑圣、昆仑三圣等绝顶高手，与武当老祖们一起，神色顿时变化，却声色不动，暗自惊疑。 少林之中，也有多人停止诵经，目光灼灼看来。 却见张真人，忽然对着面前师弟，轻轻挥手，几人多年默契，似有所悟，齐齐躬身，对着萧羽施了一礼，纷纷走入萧羽下侧席位，安然列坐。 大殿之中，众位人物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这个萧羽，究竟是谁？ 什么样的人物，值得武当尊者如此相待？ 他与武当之间，可是具有什么渊源，或者说，何等勾结？ 一时之间，紫霄大殿气氛，愈发微妙起来，许多心怀不轨的人，也暂时地收起了自己的心思，准备静观其变。 然而，还是有心思耿直，不知进退之辈，抢先站起。 “黑白山庄石蓝、闵娇，见过张真人。” “原来是玄素双侠。” 看到起身两人，武当七侠均是面露迟疑。 那两人乃是一对夫妇，时常行侠仗义，江湖中大有侠名。 “我们夫妇一向敬仰张真人，此番闻张真人百岁寿诞，略备薄礼，还望张真人莫要嫌弃。” 只见身着黑衣的石蓝，从袖中掏出一枚黝黑的小铁牌，呈向一旁武当二侠俞轻舫。 这枚铁牌看起来平平常常，没有什么特别，但是紫霄宫中，但凡有点见识之人，呼吸都有些沉重。 张真人瞧清之后，轻声叹道：“石大侠，石夫人，这礼物，委实有些太重了，我武当怎可轻易接受？” 石蓝拱手说道:“张真人乃武林泰斗，百岁寿诞更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盛典。区区‘玄铁令’，又有什么受不起的？” 旁边白衣妇人闵娇出声说道：“实不相瞒，我夫妇二人此番上武当，一方面是为张真人祝寿；更重要的，却是要询问一件旧事……” 说到此处，她开始哽咽，目中泛起泪光，哀怜说道：“为了我那分别多年的孩儿，恳请张五侠，告诉我们夫妇二人，那个金狮魔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武当七子互相对视，沉默无言。 “若是张五侠不放心，我夫妇二人可以立下重誓，绝不将金狮魔的下落，告诉其他人！”闵娇泣声说道，“我们只想找回亲生儿子，若是可以一家团聚，即使……即使放过那个魔头，也是可以！” 玄素双侠的恳求真挚，虽说缘由不同，但也符合大部分来者目的，殿中众人目光，立刻全部射到武当五侠身上。 他们夫妇既是成为出头之鸟，立刻便有后续者站了出来。 “张真人！”崆峒派中，有人起身说道，“我们明人不作暗事，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崆峒派此番上山，一来是跟张真人祝寿；二来正是要打听一下，邹狂那恶贼的下落。” 众人看去，正是崆峒五伤中的老二，苏武黯。 张真人坐在主位，双目清和，望着他沉默不言。 便见苏武黯捶胸顿足，悲愤说道：“邹狂那贼子，夺我派《七伤拳经》，又杀了我的亲侄儿。我与他不共戴天！今天只要张五侠说出下落，苏某掉头就走，绝不含糊！若不肯说……” 苏武黯刚欲横眉立目，忽然发现上座之中，萧羽目光，清冷望来，心头忽然一虚，没了底气。 他张了张嘴，咽了下口水，软化说道：“今日张真人寿诞，不好动武，但日后也免不得，找张五侠讨个公道。” 武当七子对崆峒派，可没有如玄素双侠那般认可，早知他们真实目的，可不是寻人那般简单，心头均是怒起，只是暗暗克制。 如他们之前所想，江湖地位不低的崆峒五伤既然开口，其他门派之人也是纷纷出言，一时之间，紫霄大殿嘈杂一片，庄重之态荡然无存。 便在此时，众人所指，齐齐针对之人----五侠张青河，缓缓站了起来。 “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贼金狮魔，早便已是死了。” 一语出，满座皆惊！ “什么？” “邹狂死了？” 和邹狂有深仇大恨之人，自然心头宽慰；而另有惦记之人，则又将带着惊疑猜测的目光，死死投在张青河身上。 “死了？那我们的孩子……” 玄素双侠浑身一震，脸色均是苍白起来。摇晃不稳，只有被夫君扶持的闵娇，紧紧盯着张青河，双目通红。 “石大侠，石夫人。”张青河严肃看着两人，庄重说道，“恶贼已死，两位的孩子，我张青河必担负在身，之后走遍四海，踏穿铁履，也定然相寻而归！” 此时，下面崆峒苏武黯，陡然厉声叫道：“张五侠，你可敢对天起誓，那恶贼邹狂，真的死了？” “哼！” 武当七侠，兄弟同心，看他如此，齐声怒视而来。 张青河面色不变，坦然说道：“那胡作非为的恶贼邹狂，于数年之前，便已死了。” “我不信！”苏武黯暴躁叫道，“你说他死了，可有证据？” “休要放肆！” 武当其余六子齐声一喝，内劲所致，殿中如轰雷滚动。 “好了，到此为止。” 崆峒老祖木灵子轻声开口，殿中之前轰鸣，乍然因其停歇。这等神功，令武当弟子面色微变。 “是，老祖。”苏武黯立刻躬身，勉强挂起笑容说道，“是苏某唐突。” 昆仑三圣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既然张五侠已是这样说了，寿诞大喜，大家便各安心思，休要在张真人面前聒噪了。” “正是，正是。” “昆仑老祖所言极是。” “……” 以他等身份，此话一出，群雄再无异议。 一时之间，紫霄大殿仿佛变了样子。随着武当派众弟子，送上酒水果盘，各方人物宾至如归，谈笑风生，表面看来，之前那种剑拔弩张，已是完全不在。 从始至终，少林群僧均是冷眼旁观，沉默安静，实在大出了一些人意料。 “萧公子。” 峨嵋派现任掌门纪孤盈，款款走到萧羽身前，微微笑道：“初次见面，我名纪孤盈，现为峨嵋掌门……” 萧羽平静点头，望着她说道：“与苦寒师太相比，你的心机沉稳，强得很多。” “多谢萧公子夸赞。”纪孤盈施礼说道，“萧公子来历不凡，峨嵋眼拙惶恐，自当谨慎。但有个问题，不得不问……” 萧羽轻轻摆手，笑着说道：“不必再问，之前便是说过，倚天剑我暂借一用，却非永久，不日定然归还。” “既然如此，我峨嵋也不会自讨苦头，便静候萧公子消息。” 纪孤盈嫣然一笑，返身而回。 此时，殿中角落，一个俏丽少女寻到了萧羽同伴所在。 “计少侠！” 计飞抬头，笑着说道：“原来是风妹妹，数日不见，又是漂亮许多啊！” 风欣桐被如此直白夸赞，有些羞赧，但还是说道：“不知你我之约，你可还记得？” “哟！”计飞瞪大眼睛，一副惊讶神色，“你我，还有约会？” “呀，乱说什么……”风欣桐体会到他的调笑，有些生气说道，“你我比斗，我输了一场，约定日后再来较量！” “哦，这个事情。”计飞嘿嘿笑道，“妹妹这样优秀，无需多久，便会名扬天下，哪里还会记得我这无名小辈。” “我会记得！”风欣桐认真看他，坚定说道。 “好啦，妹子！”旁边杜露丝忽然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别理这个软蛋，看妹妹神色举止，应该比之前武艺，长进很多啊！” “那个，多谢。”风欣桐被她热情，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才是说道。 “切----”计飞暗自撇嘴，不敢答话。 杜露丝体态健美，言辞大胆犀利，很快赢得了风欣桐好感。 “师叔祖已是答应，教我华山秘传！”少女捏着拳头，轻声说道，“等我学成，武艺大进，定然会找你们一较高下！” 杜露丝眼神忽然有些飘忽，幽幽说道：“好啊，希望你不负期望，早日成就……” 252.一百零三、赎罪 上篇 时间，就在这看似轻松，实则虚伪的氛围中，迅速过去。 夜幕降临，宴席结束。 宾客之多，让武当山难以尽是招待，于是众人纷纷下山而去。 萧羽等人，依旧在山中客房停留。而未等多久，萧羽便被张真人请去，久久未归。 黑夜色浓，墨云翻滚，仿佛无尽风波，隐隐欲来。 这一夜，武当山寂静得可怕。 山上山下，神色各异之人，俱是千思百转，心头缠绕，尤觉长夜漫漫。 晨曦破晓。 今日武当寿宴已过，再想托词，可说别无借口。 山下宾客，重新聚集商定，再度气势汹汹，顺着山路而回。 忽然，一个身影，拦在山腰平台。 满头金发，蓬乱狂野，魁伟雄奇，威风凛凛。 那般标志性的样貌，令得所有人，几乎立刻叫出。 “金狮魔！” “邹狂！” 山间风起，雨意满亭。 然而这一次，满山风雨，欲来不休的对象，却不再是武当，而仅仅是一个人。 一个凶名赫赫，可令孩童止哭的魔头。 只见得山石高处，背靠晨阳的他，带着前所未有的笑容，面对山下各路武林豪杰。 这个笑容中，没有一丝担忧，没有一丝惶恐，没有一丝退避，有的只是释然，和解脱。 “这个魔头！” “他在笑什么？” “嘲笑我等吗？” “……” 在群雄惊疑的议论声中，邹狂面对上山众人，缓缓地屈膝跪下:“金狮魔邹狂在此，欲杀我者，尽可上前！” 群雄顿时呆愣，不敢置信。 “哈哈……不信吗？” 邹狂昂头，洒然笑道：“我邹狂文成武就，半生猖狂，结交圣教兄弟，志同道合，行走江湖，本该纵横天下，笑傲于世！” “只怪，我那一眼看错，悔恨终生！” “本人魔门行走，历来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却最终累得家破人亡，孤家寡人！我恨，我怒，我怨，我悔！” “是否罪孽，是否报应，是否我前生恶贯满盈，今生一一相报？” 看他似是疯癫，又似清醒，群雄面面相觑，无人敢于接近。 “邹狂！” 这时，一人尖声嘲讽说道：“你把自己说得再是凄惨，也不会有人可怜于你！你罪行累累，死不足惜！” “哈哈，”邹狂猛然站立起来，哈哈大笑，金发狂舞，“我金狮魔一生悔恨万事，却不悔恨生就傲骨。今日我既然站在了这里，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山间忽来笛声，清幽而起，阵阵妙意，娓娓传达。 似悲似喜，似急似徐，闻者脑海随声掠影，似乎过往经历，凡尘真情，潺潺而流。 群雄望去，正是萧羽当先，飘然而下。 在他身后，张真人带着武当群侠，联袂而来。 “义兄！你……” 五侠张青河望着邹狂，声音有些嘶哑的叫道。 邹狂转头过来，对着张青河方向，在山头晨阳辉映下，眼部那两洞黑色，如此醒目。 只见他忽然跪下，磕头拜道：“义弟，我这一生，亏欠之人无数----你便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我与你义结金兰，虽出于恶意，但你侠肝义胆，真诚相对，最后同我一起，报仇雪恨……你的恩情，我邹狂此生，无以为报！” “义兄！”张青河意图快步上前，却被宋掌门出手拉住。 宋锦湖叹声说道：“你的义兄，既然大仇得报，如今选择当众忏悔，也是还愿……” “不错！” 却看邹狂重新站立，朗声说道：“邹某半生癫狂，双手血痕，罪孽相伴，仇敌余恨，遍布天下……兄弟大恩，邹狂也只有来世再报！” 萧羽笛声低鸣，不闻哀乐，却有平和解脱之声，悠悠回荡。 张真人望着邹狂，淡淡开口说道：“我便允你武当山青，风光相伴，换你一生缘债，干净了断。” 邹狂点头，大声谢过。 之后，他猛然捧起身旁木匣，露出木匣之内，装着的一颗干巴巴无发人头。 “你杀我全家，父母妻儿，弟妹仆役，一十三口性命！” “你激我成魔，滥杀无辜，泯灭人性，满手血腥！” “你隐姓埋名，藏匿少林之中，再是诵佛念经，也难以洗刷黑心烂肺！” “师傅啊！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傅，一身武功本由你授，今日我尽数毁去，送你阴曹折算！” 邹狂突然坐倒在地，全身骨骼格格乱响，正是逆运内息，散去全身内功。 片刻之后，他一跃而起，伸手在自己胸口狠击一拳，口中鲜血狂喷。 邹狂哈哈一笑，再度呕出一口血来，朗声说道：“我邹狂作恶多端，原没想能活到今日，天下英雄中，有哪一位的亲人师友曾为邹某所害，便请来取了邹某的性命去。” 群雄中虽有不少人与他怨仇极深，但见他自己武功已经尽毁，实和寻常平民无异。若再上前刺他一剑，打他一拳，实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条汉子，恨声说道:“金狮魔，我父亲雁翎飞天刀，便是伤在你手下----我给先父报仇来啦！” 邹狂黯然说道:“不错，令尊邱老英雄，确是在下所害，便请邱兄动手。” 那姓邱的汉子拔刀在手，走上两步。 “义兄！” 张青河面上难过挣扎，实难亲眼见到邹狂下场。 “五师弟，”宋锦湖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实在不是你能插手。” “但是义兄他，双目已盲，武功全失……” “你若插手，只怕反令义兄有生之年，更增悔恨。” 张青河纠结难忍，只有背过身去。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萧羽笛声，更见平和，不知不觉，一股梵音飘出，其中解脱欢喜之意，闻者不觉安详，心头清静。 那姓邱汉子举刀当胸，突然眼中垂下泪来，一口唾沫，吐到了邹狂脸上，硬咽道:“先父一世英雄，如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见我手刃一个武功全失的盲人，定然恼我不肖……” “呛螂”一声，单刀落地，邱姓汉子掩面，奔回人群之中。 笛曲婉转，舒缓低回，飘荡弥漫，恬静清淡。 又有一个中年妇人走出，说道:“邹狂，我为我丈夫阴阳判官，报仇来啦。” 她走到邹狂面门，也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大哭走开。 武林中人，生死事小，节气为大，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 这两人一口唾沫啐在面目，实是最大的侮辱，邹狂却安然忍受，可知他于过去所为，如何痛悔…… 在此之后，一个又一个仇家出来，有的打他两记耳光，有的踢他一脚，更有人破口痛骂……邹狂始终低头忍受，既不退避，更不恶言相报。 终于，玄素双侠站了出来。 “看到你未死，我竟有些欢喜。”石蓝望着邹狂，神色复杂，“之前张五侠之意，我夫妇二人也是明白，过去的金狮魔确实已死，今日的邹狂，仅是个任人羞辱的可怜人。” “我不杀你，也不辱你。”闵娇咬牙说道，“你只需答我，十二年前，我那可怜的孩儿被你掳走之后，究竟是死是活？若是死了，葬身何处，若是活着，又……又身在何方？” 邹狂空洞的双目，移向他们两人：“是玄素双剑伉俪吧？” “正是。” “我没有杀你们的孩儿，”邹狂一句话，让二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但是，二位的孩儿如今身在何方，我也的确不甚清楚。” “这，你！”闵娇急忙说道，“你怎能不知？当年我看得分明，正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儿！” “石夫人无需心急，邹某人并没有否认，的确是我所为。”邹狂点点头，平静说道，“我一生虽恶，却敢作敢当，若真对令公子有一丝伤害，决计不会狡辩。” “当年，路过黑白山庄之时，邹某狂病发作，无法自抑，于是闯入了庄中，推倒产婆，抢走了双婴中的一个……原本邹某出了庄后，的确是准备将令公子摔死，然而令公子的一声啼哭，让邹某良知警醒，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 石青比闵娇更为冷静，问道:“好，我们夫妇相信你，还请你仔细道来，我们的孩儿，后来又是怎样了？” 邹狂点点头:“当年，我夺了二位的孩儿后，因为他的啼哭声恢复神智，便先找了间客栈住下，当时便有两种想法。第一，便是趁着神智还未重新混乱，将他归还给你们……” 闵娇立刻娇呼一声，想及当年，泣不成声。 邹狂顿了一下，低沉说道：“第二，一直留下这个孩儿，压制自己的心魔。” 玄素双剑紧紧盯着他。 “不过几番思量之后，邹某还是觉得，当时自己疯病实在严重，孩子的啼哭可暂时止魔，却不知是否能够长久。若因为私欲，强行留下这孩儿，万一再度发病，没能留手，岂不是又造了一番罪孽？” “邹兄大义。”石蓝依旧能够心平气和，“只不过，后来可又发生什么变故？” “当时事情，发生极快。”邹狂面露渐愧，也有不解，“只是我抽身离开的很短工夫，再回来，令公子便完全消失，一丝动静也没有。” 253.一百零三、赎罪 下篇 “难道，是被人……我苦命的孩儿！” 闵柔得知孩子丢失始末，心慌意乱，哽咽更甚。 “石夫人，且无须焦虑。”邹狂反倒劝慰起来，“我事后也曾多次思考，至少可以知道，你们的孩儿，当时并未受到伤害。” 闵娇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如果有人可以不让我察觉，偷走那个婴儿，若真有恶意，完全可以不那般麻烦，只需要轻飘飘一掌，也能将之嫁祸给邹某人。” 石蓝点点头，闵娇也止住了哭泣，眼中重新露出一丝希望。 萧羽笛声，此时已停，他在旁侧，忽然开口说道：“两位，若真有心，说不得会有线索。” 玄素双侠昨日武当宴上，也是眼见他们对这青年的敬重，连忙施礼。 “我能保证，邹狂当下所言，俱是真心实意。”萧羽平静继续，“以此而言，若真有人，自邹狂处再次盗走婴孩，却多年未曾归还，所抱之意，未必是好。” 石蓝皱眉说道：“你是说，此人与我等有仇？” “或许，那人本来便要打算抢走你的孩子，只是被邹狂抢先一步。” 玄素双侠夫妇互相对视，忽然面色一变，显然想到什么。 “也许是她……” “必然是她！” “然而……” “不论如何，先依此去寻找！” “……” 旁边邹狂听两人言语，并无再对追究之意，开口说道：“好，如今为止，邹某欠下的仇怨，应该都已解决，可说再无挂碍。” 说罢，他猛然纵身一跃，目标竟是一旁的万丈悬崖。 “义兄！” 张青河浑身一震，悲声呼喝，却是再无挽回之能。 山中群雄也是哗然大惊，只听不少人脱口叫道：“不要，屠龙刀啊……” 喊出此句的江湖人士，只是少数，但脸上同类表情者，比比皆是。 “一念成魔，一念成仁……贪欲蒙心啊！” 张真人在后，摇头轻叹，话语虽轻，却响彻众人耳边。 哗然这才慢慢平息，许多人却依然面露不甘愤恨。 只有张青河扑至崖边，看着下方，哀痛伤怀，喃喃说道：“义兄此生，作恶无数，临终悔悟，善念至诚，虽是出身魔门，也是天地之间，一员真情至性的好汉……” 看到他，那些依旧不甘之辈，忽然眼前一亮。 “张五侠与邹狂结拜，恐怕，屠龙宝刀，如今便在他的手中！” 念头一起，再无遏制，呼啦啦一群人围上了张青河。 “邹狂已死，屠龙刀何在？” “是不是之前已交于你手？” “张五侠，武当乃是江湖正派，可不要贪图宝物啊！” “武当以剑闻名，刀法不多，不如交给我等……” “我愿用珍宝来换……” “你来说说，怎样才能拿出？” “……” 如此情景，令还在哀痛义兄自尽的张青河，勃然大怒。 “你们给我住口！” 张青河身为武当七子之一，内劲修为，绝对算是顶级，此番怒极而喝，声势磅礴，震撼人心。 周围人猛然惊吓，慑于凌厉气劲，纷纷后退。 “呵呵，哈哈……” 收笛旁观的萧羽，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张真人方自劝过，转眼你等便露出如此丑态，还是侠客正道？如此所为，与你们鄙视唾弃的魔门中人，有何区别？” 萧羽冷冷一招，后面小明怀中一物，忽然凌空而起，直飞他的手中。 “那是……屠龙刀！” 群雄呼吸，陡然急促，双目放光，死死盯着他高举的右手。 萧羽手持屠龙宝刀，平静说道:“屠龙宝刀，在我手中，你们可要夺取？” “阿弥陀佛！” 少林派中，忽然走出一个僧人：“不知萧公子这屠龙刀，自何处而来？” 少林隐忍至今，终于开始露出峥嵘。 萧羽淡淡瞧他：“不知这位高僧法号？” 那僧人微微一笑：“贫僧玄顺。” 玄顺名号一出，整个武当天柱峰上，顿时一片哗然，只因为，这个名号实在太过响亮。 少林派曾流传一句说辞：二百年来，武功技艺，玄顺第一。 “原来是玄顺大师，失敬失敬。”萧羽淡然望他，虽是明白他的身份，却丝毫没有震惊之色，“无论我刀从何来，如今已在我手，无需计较过往。” “萧公子此言，也是有理。” 玄顺轻轻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少林弟子虚真，被屠龙刀断颈之案，便要算在公子头上？” “虚真？” “便是那木匣所装，尸骨主人。” 萧羽还未答，不远张青河听闻，立刻高声叫道：“玄顺大师，那虚真乃恶人伪装，祸害武林，我与义兄揭破，追踪好久，这才击杀……” 少林圆通大师出列，缓缓说道：“死无对证，如何可解？” 玄顺转身，对着武当众人，平静问道：“张真人，你武当弟子，参与少林凶杀，此事，不知作何了断？” 山中气氛，顿时紧张。 张真人一笑，说道：“我这小徒虽不成器，却还不敢在老道面前妄言，既然他说除恶，那么这个虚真，便是该杀。” 语声和煦，语气却是决绝。 “张真人，真是护徒啊！” 少林派中，一个老僧抬头望来，冷笑说道：“武当弟子不敢妄言，难道我少林门人，反而愿打诳语？” 萧羽忽然打断，清冷说道：“谁在妄言，谁在诳语，我一听便知，此中牵扯扯皮，没什么意思，你等不达目的，定是不肯干休，何必在此浪费唇舌？” 少林一众，面上难看，有些恼羞成怒。 “萧公子。”圆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你前夺倚天剑，后取屠龙刀，可是心怀异志？” “哈哈哈……”萧羽忽然拿刀一指，“心念不移，多指宝刀。不知你们背后谋算，有几分想到，会有我这样人物？” 武林群雄，这才发觉，这个神秘青年，似乎对待少林僧人，嬉笑怒骂，特殊不同。有人窃窃私语，也许他的出身来历，便与少林派，多有芥蒂。 “好猖狂！” 少林派中，走出一个僧人，大声喝道：“今日不逞口舌之争！久闻张真人武功广博，却源出少林，然而武林中人，皆是赞誉张真人功夫青出于蓝，已然远胜我少林。为证虚实，我和几位师兄，便在天下英雄之前，斗胆请张真人赐教。” 他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一对阵，竟是直接找上武当至尊？ “无明，你且退下。” 后面少林之中，有三位老僧，忽然闪身到了场中。 “张真人武功盖世，天下闻名，若一人比试，绝非对手。”中间老僧低沉说道，“我师兄弟三人，不自量力，却要联手请战，还望张真人指点！” 众多武林人士之中，上了年岁者，有一些很快认出他们身份，不由惊呼出声。 “竟然是这三位大师！” “少林派，真让他们联手对阵？” “普灾，普祸，普晦！” “这三位联手，必然是金刚伏魔阵法，少林最厉害阵法之一……” “以三人默契，恐怕阵势威力，更上层楼！” “……” 此时，武当七侠，上前说话。 宋掌门拱手说道：“三位要挑战武当，又何以直接挑战师尊？金刚伏魔阵，既是少林无上阵法，自然当由我武当----真武七截阵迎下！” 二侠俞轻舫点点头，上前一步:“师兄说的极是，师尊岂是任谁想挑战，就能挑战的？若随便找几个阿猫阿狗，就能劳动师尊出手，我们几位弟子，岂不是太过无能？” 显然，武当七子也是被少林，咄咄逼人的态度惹火，说话再没有之前那般客气。 张青河当下已是调整心态，上前开口:“较我师兄弟七人，三位前辈虽然年纪更长，但终究分属同辈。我兄弟也不屑占据人数之利，贵派尽可再挑选出四位高僧，上前相助，我等绝无异议。” 三侠俞太岳上前一步，跟张青河、俞轻舫站在一起，点点头:“五弟所言，正是我们想说。”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七侠莫音川年纪最轻，也最意气风发，和张青河站在一起，斗志旺盛。 紧跟着，四侠张柏霜、六侠殷梅院也上前和师兄弟站在一处，虽未说话，但迎战的意味已经分明。 三普僧人相视一眼，互相点头，只见普灾抬头望着宋锦湖，庄严说道：“方才因张真人高我等一辈，所以欲三人联手；而今七侠的年岁，实则又小我三人，合当由我三人应下才是，便不劳其他师侄了。” 明眼人中，也知少林打的什么主意。三僧阵法才是默契，添上他人，才是画蛇添足，反而弱势。 不过宋锦湖平静应道：“既然如此，便请三位高僧指教！” 七子随着音落，已是霎时站好位置。 当七股不同的真气，七种不同的武功，交汇融合，通过真武七截阵的阵法拧成一股，整片区域，立时被一股浩然气息笼罩。 天空，浓云密布。 似由地上，七子所在，直竖清浊之气，腾上半空，翻滚起层层惊波。 少林派众人脸色，俱是凝重，武当真武七截阵，只看声势，果然名不虚传。 254.一百零四、争斗 上篇 “阿弥陀佛，”普灾脸上露出悲苦之色，犹如悲天悯人的谪凡佛陀，“二位师弟，布阵。” 普祸，普晦二位僧人点点头，手中各自出现了一道钢索。 钢索在灵巧方面不如鞭子，在刚猛方面不如禅杖，但最大的好处便是范围，一寸长一寸强，配合着三僧深厚的内功，钢索周转之中，皆是金刚伏魔圈笼罩之处。 “师祖……师叔他们，是否会有事？”张尽方站在张真人身后，忍不住轻声问道。 张真人微微一笑:“无需担心。金刚伏魔圈，乃少林正统，蕴含佛家光明正信，即便攻击杀伤，也有慈悲余地，何况我武当阵法，并不在其下……” 望着武当七子，墨香都眼中光芒闪烁。 “这便是七位师兄的最强阵法，真武七截阵吗？” 他外表温润，内心却是骄傲。以他自信，武当七子中，任意一人，单独与自己对上，自己都是赢家。 然而，当七人结成这阵法，一切均是不同。 少林三僧，不但招数精巧，内劲更是雄厚无比。三条黑索，与三股掌风交相激荡，凝集成胶，不但防御稳固，且极速消磨敌方气力。 与此同时，黑索可长可短，黑索短时，挥动时少耗内力，守御最为严密，三条黑索立刻成为金刚伏魔圈，生出无穷弹力，若是敌方抢攻，也总是被索圈反弹出去。 黑索长时，防御降低，但攻击最强，灵动精妙，似缓实急，无声无息，如鬼似魅，诡异难防。 此等阵法，全靠三人心意相通，物我两忘，可说将枯禅佛力内劲招数，三人合成一人般使将出来，换做任何其他僧人，也不能达成巅峰极致。 然而，对面真武七截阵，乃张真人参悟真武像前龟蛇两山，灵机所致，夺天所创，属于武当派的镇派绝技，七人联手使用，相当于六十四人同时出手。 此等由山势演化，精妙无方，大气磅礴的武艺，已是超出人间武者极致，非要拆为阵法，多人联合方可使用。 萧羽看到妙处，赞叹说道：“如此森然万有，包罗极广之技，也只有张真人这般半步仙体，天纵之才，方可悟到！” 与此绝顶阵法相比，更擅佛力伏魔，正定压邪的少林阵法，终究较之不敌。 索圈范围，在武当七子攻击之下，只见缩小，不见伸长，完全没有还手反击之力。而黑索毕竟属于长兵器，善于远攻，近战便是一大弱点，单凭三僧拳掌，可根本无法抵御武当七剑之威。 片刻之后，圆通大师也是发觉此点，不由高喝：“七侠留情，这一局，我少林认输了！” 武当七侠皆冷冷一笑，闹到这种程度，还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不给少林一个教训，还真以为武当应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七人一心，相顾一望，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功力催生到了极致，不但没有留情，反而愈发动用全力，生生震开索网，扑如圈内，向着三僧刺去。三僧长索无奈，只有多加拳脚，才可抵御，但这种境况，决不可久持。 眼见得三僧陷入危境，少林派之中，一起跃出五名老僧，到了场中，竟是自然而然，融入双方攻击空隙，伺机而行。 虽说他们一直躬着身体，有如老朽的松柳，然而认出他们之人，立时惊叹。 “柴米油盐茶，他们是念凡五老！” “这几人联手……可不是说，那个要再现天下？” “对，念度人间！” 天底下，能以先天境界高手，组成的绝世阵法不多，真武七截阵算一个，金刚伏魔圈算一个，念凡五老的念度人间，俨然也是其中之一。 与三僧类似，这五人也由同心一念，各自融汇少林绝学，才最终练成这种阵法。 而五僧功力技艺，更胜三普僧人，彼此配合，默契也是十足。 被五人打扰，双方均是慢慢退开空处。 便在此时，念凡五老中，第一个老僧张开了自己双手，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佛陀一般的微笑，口中吐出：“柴！” 第二个僧人和他并排而立，也缓缓张开双臂，神情动作，几乎与第一名僧人如出一辙：“米！” 虚空之中，金风吹拂，地涌金莲，一股莫名的佛韵，渐渐弥漫开来。 “油！”第三名老僧同样露出怀抱，和前两名僧人站在一起 “盐！”第四名僧人伸出了双手。 “茶！”最后的老僧吐出一字，踏了出来。 念柴，念米，念油，念盐，念茶。 柴米油盐茶，度凡不离家。 五老形成念度人间阵，各个如急风中的飞絮一般，摆动不已，倏地五人一齐出掌，五道不同的劲气，化作白茫茫巨墙，迎向真武七截阵。 这一刻，佛道相争，天地恍若一震，武当七子竟与念凡五老，暂时僵持起来。 “哈哈……好一个武林泰斗少林派！”忽地，武当山上，如飞腾般，疾速冲来一个中年道人。 只听他朗声笑道：“怎么？金刚伏魔圈不及，便要加上念度人间？那好，既然你少林不讲规矩，念凡五老，也留下吧！” “锵----” 一声剑吟，长鸣山间。 “是武当老祖之一，草道人！” 一剑出，剑气如龙，气吞山河，掠过真武七截阵，重重劈向念凡五老。 一张叶落下，无数张枯叶落下。 深秋的枫叶，原已深红，却在顷刻，俱是失去生机，片片落下。 落叶飘近场中时，忽然粉碎于无形。 杀气！ 草道人诛敌如草芥，剑无活人路，这是真真含怒出手，动了杀念！ “草道友息怒，手下留情！”玄顺察觉不妙，立时上前，挥拳攻向草道人，意图围魏救赵，此拳中金铁之声大作，饱含开山裂石之威。 “好俊的掌力！”萧羽忽然闪身而至，“你口中说着让人留情，自己却全力以赴。少林的和尚，都如此不要脸吗？” 玄顺看他迎面而来，脸色微变。 对于这个特殊存在，少林众僧早有商议。 看他历来行径，与魔门任性妄为，也无区别，若有机会，定要困他一番，磨磨锐气。 如今，隐约感受到萧羽那虚无缥缈气机，玄顺忽然有悟----之前打算，太过异想天开！ 萧羽左手持着屠龙刀，洒然别在背后，只是右拳挥来，直撞玄顺掌劲。 拳掌相击，碰撞处瞬息无声，转眼白芒一现，爆出“嘭”地一声巨响，犹如雷霆乍惊。 玄顺虽为少林数百年难遇之才，但与萧羽久经磨砺仙体相比，实在不堪。 雷声轰鸣中，玄顺面容急速抽搐，“咚咚咚”连退数步，脚下青石炸裂，却是被他竭尽全力，导引散去的余波所致。 即便如此，这一对撞过后，他的右臂已是柔弱垂下，显然臂骨重创而断，吃了大亏。 而另一边，草道人的剑气，终于穿过武当七子阵势，击中了念凡五老气墙之上。 “哇哇----” 武当七子虽是紧逼，却无杀人之意，受草道人剑势影响，七侠生出分歧，心神不齐，顿时相互牵扯，真武七截阵，也是霎时露出破绽。 而劲力稍退的瞬息，七侠劲气，不足以与全力以赴的念凡五老相持，登时便受到阵法反噬，各自呕血后退。 还好此时，面对草道人惊天一剑，念凡五老也无暇顾忌七人，与金刚伏魔圈一起，狠命硬架了上去。 “嗤----” 出乎所有观者预料，气势骇人的双方对击，最终声势却是极小。 恍若闲庭信步中，草道人已是出了战圈，到了八僧之后，缓缓还剑入鞘。 “阿弥陀佛……” 普灾，普祸，普晦，念柴，念米，念油，念盐，念茶。 八僧禅坐于地，念诵佛号之后，再无声息。 “唉……” 圆通大师面上悲恸，低头叹道：“草道人，你的杀心未免太重！念凡五老，不过是为了救人，别无他意……” 他抬头望向草道人，双目神光湛湛：“原本老衲还有顾虑，希望能与武当善念相对，如今看来，恩怨更深，恐怕今日，定要分出高下。” “比武争斗，刀剑无眼，胜败生死，本就是常事。”草道人冷笑一声，对着圆通大师说道，“你等未经允许，强行插手与真武七截阵的对决，可不该做好后果准备？” 圆通大师沉声说道：“非是生死仇敌，何故不能点到即止？如此逞凶斗狠，怎称得上正派修道之人！” “巧舌如簧。”草道人平静看来，“我等兄弟，与师兄不同，他学究天人，道心稳固，我等不及，却是甘愿成为门中护法，扫清冒犯小人。” 圆通大师摇头叹道：“凶性未褪，杀性比之当年更甚。未免草道人危害武林，在江湖上卷起腥风血雨，还望张真人首肯，让我少林将草道人带回嵩山，以佛法洗心，替其净化心魔。” 他这句话说出，却让局势霎时更加紧张，一触即发。 说来也是，八位高僧性命，再是如何辩驳，都令少林难以承受。 草道人摆手，断然说道：“师兄谦和，却不必与之多费唇舌。你少林这数十年来，乘师兄闭关，处心积虑，压制武当。更在师兄出关之日，寿诞之期，假借别名，悍然群起高手，打上门来，其意卑鄙，其心当诛！” 255.一百零四、争斗 下篇 “信口雌黄！”圆通大师终于动怒，喝声说道。 草道人冷冷一哼，指着后面打坐调息，恢复伤情的武当七子：“眼前便是例子。若非我至，恐怕几位师侄稍有闪失，都必将被念度人间，困杀超度。” 圆通大师身后，走出一个老僧，缓缓说道：“这，可是武当的态度？” 张真人淡淡点头，徐声说道：“我等师兄弟，闭关数十载，这江湖中事，本不想管，但看来武当的退让，少了许多震慑，让外人看轻。” “不错，我武当威名，不容人诋毁。” 其他武当老祖，纷纷现身，站立张真人身后。 张真人扫视少林一众，平静说道：“同时，若非萧公子提醒，我还不知自己走了歧路。清静顺和，是延生之道；但精猛坚定，才是更上层楼的必要。” 萧羽在旁微微笑道：“若想破碎虚空，没有洞彻世情的阅历，披荆斩棘的勇猛，无惧压迫的信念，如何可行？” 破碎虚空！ 群雄听闻，先是沉寂，继而哗然，骚动不止。 华山、昆仑、崆峒等众门派队伍，多位前辈名宿眼神爆闪。 这等传说之事，竟在萧羽口中，平平淡淡说出？ 在场所有一直心怀猜测之人，面色俱是恍然，显然，对于武当为何恭敬这位神秘公子，产生一点解答。 那位老僧也是神情变化，许久方道：“老衲天倾，萧公子连夺倚天屠龙，又在武当妄言挑拨，可是别有所图？” “呵呵……”萧羽嘴角扬起，“你们追责邹狂，伸手宝刀，挑衅武当，估计本来筹划，也未想我置身事外。我倒要见见，此方梵教后人，如何风光。” 他轻轻甩手，扔刀向后，屠龙宝刀划过优美弧线，稳稳落在小明怀中。 上前到了场中，萧羽伸手一指少林众僧：“方才武当剑阵，神妙玄奇，意境超然，实在合我心意，得此妙法，当有回报，此场我便接替武当，与少林一解恩怨。” 后面武当老祖们眼神闪烁，似要开口，却被张真人挥手拦阻，他面色惊喜，紧紧盯着萧羽，仿佛在期盼何事。 “萧公子身怀屠龙刀，接下虚真凶案，硬要与武当帮拳，也无不可……” 断了一臂的玄顺，与同门眼色交换后，转而对着萧羽低头说道：“然而我等承认，萧公子意境高深，武功深不可测，单打独斗，恐怕少林无人可敌……还请允许，我少林多人应战。” “哗……” 群雄听罢，更添震撼，对这神秘青年，好奇之极。 “我也正有此意。”萧羽笑着答应，飘然入场。 “便由我天悲，与天倾师兄一起，请萧公子指教！” 一个身着大红僧袍的老者，站立天倾身旁，一同施礼。 “来吧。”萧羽点头示意，握上腰中银沙剑。 天悲，天倾两僧，一人出掌，一人拈指，身后忽有禅音隐隐，万千掌指虚影，幻化缤纷。 “真武七截，玄刹荡魔，天雷引动，龟蛇灵重！” 萧羽忽然抽剑，指向天空。 雷鸣声中，天云骤变。 随着灵音幻鸣，云气汇聚，一只庞大的龟蛇，从浓云之中探出头来，周身玄青之色，遍布奥妙纹络，星光点点，似乎蕴含无尽神秘。 “真武原身，玄武之相！” 张真人浑身颤抖，喜不自禁，口中连连低呼：“终于，终于……” 所有江湖豪杰，目瞪口呆，如此异景，何等超出想象！ “呔----”两僧眼神虽惊，却禅心稳固，指掌变化万千，直向萧羽攻来。 萧羽虎目生威，神光如电，身躯傲立如山，口中声起，幻音相随，霎时惊动空中真武。一道浓郁的惊蛰紫雷，在其口中汇聚，对着地上两僧，轰然射来。 如此威势，恍若天罚！ 两僧再是禅心，也被惊天动地之势，破了镇定，顿觉无穷伟力袭来，惶惶然，无所依，功力反噬，不觉间便已伤退昏迷。 萧羽收剑，云散风去，再无那龟蛇踪影，恍若从未出现。 “这就是萧羽的实力吗？”张真人目睹着双方战斗的战斗，目光灼灼。 能够看懂这场战斗之人，绝无仅有，幻音惑天地的技艺，真正超出此方世界理解。 “神通？！” “妖术？！” “……” 举手投足，沛莫能当，天地之力，伟岸加身。 群豪纷纷惊叹之时，少林派中，缓缓升起了烈烈光芒，其形煌煌，如若太阳。 阳光映照中，两个奇怪僧人走了出来。 这两人，其中一人神情迷离，痴痴愣愣，衣衫邋遢，举止飘忽；另外一人，似儒似道，却又身披袈裟，腰中挂着酒葫芦，味道弥散，浓烈之极。 这两僧形象不堪，之前埋首队伍之中，恍若混入僧人之中的乞丐。 如今站了出来，竟也有异象升腾，顿时惹起一番惊呼。 “你这娃娃，真不是好惹。” 那挂着酒葫芦僧人，大咧咧说道：“我昔日斗酒，偶然创出一门功夫，该是当世内功第一，练到极致，超脱凡体，总有飘飘涅槃之意，这才不敢再练。谁想今日可见神仙，拿来献丑，也是平生快事！” 萧羽也是笑了：“和尚这等逍遥，也难见到。以武成道，怕你离张真人也不遥远。” 那酒僧醉眼惺忪，看着他说道：“今日武当与少林，由于昔日恩怨，牵扯相斗，看似平常，实则诡异，全不合理……难道，便是着落你的身上？” 萧羽眉梢一挑，哈哈一笑：“是我。世界大势，俱是因我而动。” 那酒僧听了，反倒怀疑起来，摇头说道：“算了，我不过想要切磋，你们事情，我可不管。” “让我来吧。” 此时，一直在后旁观的林哲也，忽然上前，细语说道：“这等对手，可是难得……” “你？”酒僧上下打量，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我与你打，得不偿失，与你好处多多，我却白费。不如这样，你与我师弟较量，他算是与你对路。” 说罢，他伸手一拍，一股浩瀚内劲，砰然砸在旁边痴呆模样僧人身上。那僧人不避不闪，生受一击，全无受伤，仅是一怔，似乎清醒过来，望着这边，拱手说道：“好好，来来，打打！” 林哲也重在剑技，内功非他所长，但不代表他无法判断内功深浅。 他深吸口气，凝神问道：“你是何人？” “无名，也无姓……”那疯僧又扭头看看酒僧，“这酒鬼也一样。” 萧羽听后点头笑道：“法无先后，道无上下，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也只有两位这般无真无虚，无我无相，才能将功夫，练到这般程度。” 疯僧挠挠头道：“酒鬼一道九阳真气，不过维持我半个时辰，就开始吧。” “来了！” 林哲也陡然抽出短剑，化作魅影，飘忽无形，攻向疯僧。 与此同时，酒僧望着萧羽：“如何？” 这时萧羽身边又一人闪出，默默站立，身上剑意澎湃，并不比林哲也弱上多少。 小一，一剑出，见血方归。 酒僧皱眉摇头：“怎么，又是一个娃娃？” 萧羽摆手，示意小一后退：“这和尚的功夫，以内力为重，你破不开防御，且先退下。” 酒僧哈哈一笑，说道：“看来萧公子，已是瞧破我的路数。好，请接我一招！” 没有过多的花招，只是一拳----简简单单地一拳。 然而，这一拳的威势，却无以伦比，至刚至强。拳劲四射滂湃，犹如一轮浩浩天日，力压而来！ 那般浩瀚之威，叫人千般变化，依旧无计可施，只能实打实地接下。 酒僧这一拳击出，一轮浩大红日虚像，隐隐出现在他的身后。枝草伏地，飞沙走石，那一刻的声威，何等惊人。 “好！” 萧羽依旧没有躲闪，而是出掌，硬碰硬，迎上了酒僧的一拳。 恍若那轮红日，落在萧羽的手掌。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萧羽指尖轻弹，那九阳拳劲，便顺着他的臂膀，身躯，直接传导入地。 “噼啪……” 萧羽脚下，那数十年来历经风雨，依旧平整的坚硬青岩，直接化为齑粉，一阵风吹过，彻底如烟散去。 在这尘雾之中，萧羽高大潇洒身形，若隐若现，点尘不染。 “好霸道阳刚的劲力！”他望着酒僧，轻松笑道，“还能提高否？” “哈----” 酒僧双目灼灼，并没有因此受到打击，反而精神更健，气势翻腾，再次击出一拳。此拳阳极却柔，阴阳相济，更增无穷变化。 天地因此拳，陷入无声。 “哼！” 忽然，萧羽面容一肃，银沙剑出。 天地轰然，酒僧不知觉，便似听到无可抵御之天音神令，一股浩瀚无双威压，蓦地笼罩周遭。 在这一方场中，似乎万物，都要臣服。 “这是……” 酒僧终于在萧羽身上，窥到一丝奇异之处。 再是武功高强，运用不过自身精气凝聚，转化玄功。而似他或张真人这般，已是达至先天化境之辈，一举一动，隐约带动天地伟力，攻杀防御，能人所不能。 但萧羽所现，完全迥异，他对自然驾驭，近乎本能，格外轻松。 256.一百零五、败退 上篇 “好好好！妙妙妙！” 酒僧即惊且喜，这样对战，才不枉他现身而出。 “喝----” 酒僧背后虚影，幻化三阳，威力倍增。 他的拳头，由屈伸，变为挺直。 无形虚空，似有火焰热力，澎湃而起，恍若燎原之势，绵延不休。 一拳一剑，撞击一处。 “轰轰轰----” 三阳虚影，震荡破碎。 酒僧身形，霎时被崩飞出十步之外，口中喷出一口老血。 “你可要放弃？” 萧羽平静望来。 “谁说放弃！”酒僧身形闪动，再次出现萧羽面前，“我还有的是力气！看招！” 这一拳，再起红阳，光芒炽烈，充斥所有观者视野，霎时一片茫茫，看不清双方身影。 这一瞬间，天地之间，只留下那大日灿烂，还有，那潜藏在其中的无尽锐意！ 一抹鲜血，飞出场中。 日光散去，酒僧已是退后数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右手之上，一道伤口从中指开始蔓延，拉到腕部，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呼----”他看着萧羽，赞叹说道，“好奇异的剑术，眼见耳闻，几乎都是虚幻！” “如何，打算认输？”萧羽问道。 “呵呵，怎么可以这么轻易？”酒僧晃晃手腕，功行运转，一丝丝肉芽，从伤口处飞快地长出来，不多时，那七八寸长的狰狞伤口，竟完全愈合，甚至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真是厉害的功夫，惊人的恢复能力。”萧羽点头赞道，“我尚未使出全力，你若继续，可做好准备。” 看他轻松神态，酒僧不由端起酒葫芦，大喝一口，这才说道：“能见到神仙手段，怎是寻常机缘？但死无妨！” “哈哈……”萧羽笑着点头，左手划过银沙剑，随着银芒闪烁，竟是拉出又一柄冰寒神剑。 天地间，白雪落。 此时，感受莫名音韵，心底脉动，旁边战中疯僧，忽然一顿，露出破绽。 而以他对面林哲也的剑速，一丝空隙，便是生死。因此两人战斗，霎时停息下来。 一剑起，一僧落。 来不及哀叹生死，所有人的目光，均是会聚到萧羽和酒僧身上。 面对萧羽，酒僧目眩神迷，感觉自己，便如身处一个空寂洪荒世界，寒意自内心深处升起，仿佛面对不容侵犯，神帝威凌。 “幻境？”酒僧克制自身畏惧，强大的至阳之力，运遍全身。 天空之中，雄浑威严声音，莫名而起。 “幻：地！” 大地震动，山崩石裂。 “幻：火！” 地火涌起，熔岩红浆。 “幻：风！” 狂风卷荡，赤烟千里。 “幻：水！” 江河滂湃，巨浪滔滔。 这一刻，酒僧眼中，整个世界，都被伟力充斥，与天地相比，自身何等渺小卑微。 “九阳在天！” 闭上双目，酒僧以毕生意志，控制本能颤栗，浑身内劲沸腾，以一往无前之势，轰出了至强一拳。 九之极，阴阳转，生机尽，轮回逆。 日幻双翅三足，齐声高鸣。 九轮金乌，在这世界演化，如若上古重演，神话复生，傲啸九天，睥睨万灵。 这一拳出，地火风水，如瓷片碎裂，世界幻境崩塌。 萧羽持剑身影，正在酒僧面前，表情平和，眼神深邃若大洋，银沙双剑，幽幽震动，却无剑吟传出。 “接招！” 酒僧大吼声起，眼中残留幻觉，正见九阳火燃，携带灭世之威，撞向对面宝剑。 时光恍若停顿。 “砰砰砰砰……” 一轮轮金日哀鸣而爆。 面对无上剑配技艺，幻音强法，功力深如酒僧，也难以抵御，只能被摧拉枯朽般，一一刺落。 “怎么可能！” 短短瞬息功夫，四只金乌天日，便被萧羽斩于剑下，酒僧脸上，惊容难掩。 “拼了！” 酒僧喷出一口心头血，剩下的五轮金日，轰然破碎。 拳出碎天地，功尽引神威！ 风云变色，虚空震颤，酒僧的身上不断出现伤口，那是崩碎的剑意，凌厉的余威。 酒僧在大口大口地咳出鲜血。 然而，这一剑，他终究还是挡住了。 胜了吗？ “可惜……” 萧羽轻轻摇头，叹息一声。 “嘭嘭嘭嘭嘭嘭……” 酒僧忽然静立，他的身上，开始不断爆出血洞，迸射出无数道红色箭雨。 闭上双目的酒僧，气息缓缓萎靡。 “终究，还是凡体。” 萧羽收起银沙剑，淡淡言道：“能在临终，惊觉幻音，堪破仙凡迷障，即便肉身拖累，已是万分难得。” “原来，你真是神仙……” 酒僧忽然张开双目，再无醉意，清醒之极，甚至一股洞彻超拔之意，蕴含其中。 “我此生坎坷，先为僧，破戒律，复为道，寻逍遥，得皇位，拜大儒，修身养性，统御万民……最后万念俱灰，重投少林，再研经典。偶得神功，借鉴修正，得天下至强功法，练到极处，却感受冥冥大限……大起大落，早看透世事。” 他露出微笑，却是瞧向张真人：“还是你道法精深，天机预测，竟早将天缘，绑在武当……我少林愚钝啊……” 张真人打个稽首，平和笑道：“恭喜道友，终究悟了。” “是啊，悟了。”酒僧慢慢阖上双目，“对我，理当如此。对少林，却是晚了……太晚了……” 一言罢，一团阳火，陡然在他身上燃起，顺着他的腿部，直往周身蔓延。 火焰中，酒僧露出佛陀般的微笑，目光穿透凡俗，望向彼岸大道。 醉人的酒香，弥漫四周，仿佛他的一切，都在这香中淬炼、升腾。 那般沁人，那般馥郁…… 忽然，萧羽长袖轻轻一挥，一道无形指力消散。 “好一招无形无迹的参合指，”张真人目光一凝，直射少林之中，走出那位老僧，“难道，便是慕容……” “阿弥陀佛，”那老僧缓缓走来，“慕容已去，世间只余扫地僧。” “扫地僧？” 张真人和几位师弟相互对视，轻轻一笑，也不多做争辩。 “贫僧今日前来，只为度化，”扫地僧诵了个佛号，“张五侠和草道人，满手血腥，我少林有义务将其带回，以免危害武林。” 萧羽微微一笑：“和尚可曾听得之前，同门遗言？” “听到。贫僧却觉得----不晚。”扫地僧平静如海，“少林底蕴，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永不算晚。” “但愿……”萧羽不置可否，“和尚不打算度我？” 扫地僧摇了摇头：“尊者超脱，已无需度化。” 萧羽半眯双目:“我保武当，便是要做过一场？” 扫地僧点点头，直言道:“请！” 三言两语，定下争执。 萧羽抬手扬剑，风云惊动，天地变色，周围景致声响，异乎寻常，似乎换了世界。 他曾感悟大音法则，虽境界太遥，全不可用，但彻悟相通，颇得玄秘神韵。此时幻化仙词法域，虽徒具幻型，脆弱粗陋，毕竟是一番实践演绎，所得奥妙，对自身未来，帮助极大。 “有趣，此方印阵，似乎另有玄机，神念触及，更显灵通。” 灵机深藏，萧羽心头萌生喜悦，干脆以武当山为基，重演乾坤幻境，音相随法，模拟起心中，构思良久天地。 武当山上群雄，被从未见过幻法加身，俱是惊骇，相顾哗然。 只有昆仑、崆峒老祖等，朦胧接触更远神秘之辈，才是欣喜若狂，纷纷探究其妙。 “果然神异……” 扫地僧到了场中，深吸口气，左掌结印，右手缓缓推出。 气芒湛湛，似有琉璃净瓶虚影，缓缓出现于扫地僧背后，在这虚幻境中，散发出祥和佛光，度化大千。 宝瓶之中，一道金虹飞出，陡然射向萧羽。其上光彩夺目，无法直视。金虹之中，似有佛偈吟唱，又似有兵戈交击之声。 “正大光明，度化妖邪。”萧羽微微笑道，“和尚禅韵，果然精深。” 说罢，萧羽缓缓挥袖，一道银色长虹，匹练般飞出，和宝瓶金虹碰撞在一起。 两光相撞，并无观者意料中的动静声势，只是悄无声息，互相抵消。 “萧公子果然厉害。” 扫地僧赞叹说道：“所用功力，与这一击完全一致，毫无余波扩散，精细控制，超乎寻常。” “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吧！”萧羽望着扫地僧，“仅凭当下梵教功法，你根本不是我对手。” “既然如此，便请萧公子指教，昔年一门指法。” 扫地僧缓缓挺直，神态由平和安详，逐步散出一股豪情傲意。 他伸出右手，双指并拢，一道血色光芒在指尖萦绕。依稀之间，似有千军万马，杀伐血腥齐出，震撼场中。 光芒一成，即刻化作光柱，直射萧羽。 “军国覆亡，好重的怨气！” 萧羽摇头叹道：“如此修罗招法，估计也是你在少林精研佛学，方才得以压制。” 叹气之声，回荡四方，霎那之后，他的身前，忽然涌现一个巨大气团，水汽汇笼，如若雨云将成，其中哗啦滴水之声，清晰可闻。 血柱击在云团之时，正见团中翻腾，激荡滚涌，血光没入其中，被不断消磨，难以破出。 “上善若水，变化无常。” 张真人在后，赞叹说道：“萧公子道法技艺，精湛若斯，显然尚是未尽全力。” 片刻之后，云团崩散，与血光一起，消散无形。 257.一百零五、败退 下篇 “看来，戾气杀伐，经由佛法消磨，失去太多锐气。” 扫地僧望着萧羽，脸上平静：“既然如此，只有拿出近百年来，新近专研武学。” 随着话音，他的眼皮低垂，双手合十。幻境空中，忽然闪现出万道金光，佛钟悠扬，经咒肃穆，响彻山间。 但见扫地僧自身，开始散发璀璨佛光，令人心生敬慕。 “幻：翔！” 便在此时，萧羽目光威严，一抖长袖，缓缓地向着虚空之中，踏出一步。 “嗡----” 这一步，萧羽踏在了剑上，飘摇而上。 “御剑飞仙！” 群雄在下，目瞪口呆，望着半空停住，飘飘凌风，如履平地的萧羽，完全说不出话来。 再是猜测这个神秘青年身份，见到此景，也都震撼失神。 扫地僧目绽金光，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智慧。“没想到，这武当山，山势流转，俱是被你融入幻境，空间距离，高低俯仰，均成了你掌中操控。” 微微一笑后，扫地僧自信说道:“不过，只要心定神清，最终决断，仍是实力，你的剑招，可能破我十二金钟，罗汉金身？” 萧羽红发飘飞，凌空而立，银沙剑在他的脚下，音芒吞吐，宛若飞仙:“你多年修行，禅心稳固，果然堪破许多关键。然而，境界不同，眼光自有差异，你再是猜测，也无法度量我音法长短。若不能清晰明悟，恐怕，再无翻身之局。” “口舌无益，还要战过了再说。”扫地僧百年心念苦修，竟没有被萧羽言语，动摇自信。 “你有坚定，也是极好。”萧羽慨然说道，“作为尊重，你先出招吧。” 扫地僧点点头，没有拒绝。 天空忽然暗下，日光收敛，月华藏踪，黑暗从东边的地平面开始蔓延，飞快地占据了半边天空。 “阿弥陀佛！”扫地僧拱手拈指，天空之中，星辰乍明。 “请接我一招，陨星落！” 一股让人窒息的威压，出现在武当众人心中，仿佛末日来临。 “快看！” “这是……” 这一刻，天幕之上，每一颗星辰，忽然闪亮，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光辉。 “幻境拟法，你这招法，果然高明，可以引动星辰。” 萧羽望着星光，淡淡言道。 地上众人，虽被天象震撼，却有巅峰实力者，慢慢发觉规律，借助大化光影，得以推测背后痕迹。 崆峒祖师轻轻一叹，“少林底蕴深厚，藏龙卧虎，若是我来，恐怕无法对抗这扫地僧人。” 华山老祖也是点头，说道:“百年之前，他便是惊才绝艳之辈，如今他佛武双修，成就罗汉金身，防御无双，单打独斗，可堪一敌者，世所罕见。” 昆仑三圣淡淡说道:“武当也非弱者，以张真人神奇，即便无萧公子相助，也非无计可施。” 不言下方群雄争论，此时的漫天星辰，已是力量凝聚，无数光芒，犹如洪流倾泻，朝着萧羽奔流而来。 萧羽当空而立，目光幽深，忽然双手虚抱，不动不避，直面这万千陨星。 扫地僧演化，借用的是星辰之力。而萧羽修行“星耀九天诀”，恰恰最亲星光捶打。 在此幻境，萧羽身躯如苍天屏障，所有星光锤炼，俱是被他收敛而没，根本无法透出一丝一毫。 星光越盛，萧羽便越是轻松。 “若这便是你的全部实力，恐怕你的结局，唯输而已。” 萧羽收敛所有星辰光芒之后，忽然驾驭银沙，化作一团银芒，直射扫地僧而去。 “阿弥陀佛！” 扫地僧上空，忽然祥云聚拢，金光四射，拧成一尊托钟罗汉法相，睥睨四方，威势如真，仿佛随时可以施展无上神通，降妖伏魔。 只见扫地僧微闭双目，唇口急速张合，诵念佛经，经文音咒，经由幻境现化，竟如同实质金纹，涌现于罗汉之身。 法相庄严，越加凝实。 罗汉托掌而起，金钟随着金云奋勇，化作巨大屏障，笼罩扫地僧周身之地。 便在此时，萧羽御剑身影，忽然化作七道，隐隐结阵，彼此呼应。 “七影分心，还能配合？” 群雄心惊胆寒，不可思议之处，比比皆是。 “是真武七截阵！” 下方武当七子，目光震颤，满是激动和兴奋。 唯有他们，才是得到真传的武学阵法，对于此番演化，他们自然极为熟悉。 “和尚，你来接接看，我学自武当的神妙阵势！” 萧羽的声音，浩荡而渺远，七道残影汇而唯一，重新演化为一道身影，倾覆而下。 无数剑芒，垂天而下，落在扫地僧的罗汉金身上。 “锵锵锵锵……”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 罗汉金身的确坚如金刚，然而，即使是真的金刚，也有着自己的极限承受。 千千万万的剑气，不断地冲击着罗汉金身，比覆雨还要密布，终于，极限的量变引发了质变，罗汉金身慢慢地黯淡了，最终显现出了一丝丝裂纹，彻底破碎。 于是，这等剑气，全都落在扫地僧的身上。 血光进溅……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剑鸣声响起，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扫地僧的身体，瞬间消失。 幻境散去，太阳的光辉，重新出现在天空之中。 只见那道白光，却是一名灰袍男子。 他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目光深邃，浑身剑意伸缩，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是他！求败剑魔！” “求败前辈！”华山剑圣目光微动。 求败剑魔缓缓地放下千疮百孔的扫地僧，平静望着萧羽。 萧羽已是自空中落下，飘逸若仙:“原来是江湖传说，求败道友。” 求败剑魔点点头，开口说道:“小友，某家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羽抬手道:“请说。” 求败剑魔指了指地上的扫地僧:“他的金身已毁，经脉尽断，即使保全了性命，也再难恢复从前。我想请小友，放过他一马。” 他随手一掷，一道紫气长虹，缓缓飞近，却是一柄泛着紫光的软剑，颤巍巍直入萧羽身前地面。 “这柄紫薇软剑，算是我的交换。” 萧羽眯着双眼，望着求败剑魔，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传递无数不可言明之意。 萧羽忽然笑道:“如此放手，本无不可，但我为武当接战，还需给张真人一个理由。” 求败剑魔对着张真人，轻叹一声:“我本鲜卑后裔。欠慕容一个人情。不日之后，我便要破碎虚空！” 张真人的脸色，也微微改变：“破碎虚空，你的时机到了？” “天机已现，机会稍纵即逝。” 张真人又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求败剑魔道:“三成。慕容算是我最后一番因果，若是真人答应放过，那或许能再增半成。” 张真人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带他走吧！” 求败剑魔点点头:“谢过张真人。为表谢意，三日之后，魔门圣教，黑木崖顶，某人破碎虚空，当邀张真人一观。” 张真人点点头:“多谢求败道友相邀。” 求败剑魔不再多言，将扫地僧送回少林阵中之后，身影闪动，消失不见。 “张真人，我少林派一败涂地，无言可说，自当退避。” 圆通大师平静告辞。 张真人淡淡回道:“请，恕不远送！” 少林派名宿惨败而回，其他门派的人，即便再有心思，也只有另外筹谋。 一番客气后，武当山上，再次肃静。 “今日，还得多谢萧公子仗义施为。”张真人望着萧羽笑道。 萧羽神态也是平和下来，笑着应道:“张真人客气了，你借我屠龙刀、真武剑，以礼相待，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萧公子，老道观你之前所用剑法，似能挪用天地之力，尤擅水法，着实玄妙，”张真人望着萧羽，笑道，“正好，老道立武当道统之后，自创过一套剑法，取自然阴阳，同样借天地之力，却有些关窍，不得神机，还需与公子请教……” 身后跟随的武当弟子，纷纷露出复杂眼神。 那般剑法，可说是张真人后期神功大成，精妙异法，连武当七子，也未曾传授。 虽未回头，但洞彻弟子所思的张真人，瞧瞧武当天空，如今幻境不再，却另有一股玄音幽幽，非他般境界者，难以体会。 “若是萧公子不弃，不妨留在武当山做客几日。一方面，让我武当一尽地主之谊，另一方面，老道也可与公子，品仙论道一番。” “既是如此，萧某便谢过真人了。” 萧羽也需一地所在，处理机密，便是顺势答应下来。 此间事了，已是到了正午。 众人回殿，齐齐用了午膳。 之后三日，萧羽带着同伴，与张真人借了武当后山，无人知晓，究竟做了什么。 然而，这一日，武当山上空，天色沉暗，雷霆乍惊。 身在黑木崖顶的张真人有感，立刻奔到高处，遥遥观望。 求败剑魔一身灰色长袍，身形笔挺如剑，负手站在张真人身边。 “你只身赴约，不怕正派中人相侮？” “朝闻道，夕死可矣。” 求败剑魔微微一笑：“你怎知，我今日可以成功？” 张真人仰望天空，笑道：“虽不知萧公子所做何事，但他如今行为，竟是扰乱天机，与你破碎虚空，可说大有臂助。” 求败剑魔面无表情：“我自孤剑求败，他寻神兵聚灵，各有所需，何来相帮？” 张真人笑笑，不以为然，看着那边，轻轻说道：“如此仙缘，偶有接触，已是大幸----不知飞升之后，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258.一百零六、乱至 上篇 仙音大陆。 龙源历，263年9月。 中玄域乱情频发。 先是东南双边，众多异族子民，反叛人族管理，连攻数郡，声势远超以往，极为惊人。 中央诸郡，也于相同时间，冒出神秘势力，聚众揭竿，反叛皇朝。 经过数月征战，这股势力信息，逐步为各方情报探明。乱军自称“赤纹军”，首脑均是人族，有类似赤纹在身，勇猛异常，据称武力强劲，甚至超过普通音修弟子。而部下主力，均是仿以朱砂，在面目勾画，作为标志。 赤纹军起事，明显经过筹谋，四方相应，不可胜数，小者成千，大者上万，或杀贪官污吏，或占山割地为王，或流为盗贼寇匪，愈演愈烈。 其中最大势力，便是北方希田州的常用福，部下十余万，后来左近数十股赤纹军围聚旗下，总数将近六十万人马。 他们攻城夺邑，扫荡郡府，横扫大半希田州，各郡县官府势力望风而逃，概不能敌，只有死守待援。 大半月后，朝野调动大军，也有勇猛官吏围堵打击，这才稍稍遏制。 赤纹军眼见快速扩张受阻，立刻转攻为守。龙源官军暂时无力反攻，只有快马告急，请求朝廷支援。 九月底，重整旗鼓的常用福麾下赤纹军，忽然北上，直接攻打起毗邻的北苍州，在二十万大军突袭之下，北苍州南部，第一大郡安郡首当其冲，极短时间之内，便被攻陷数座城池。 北苍州刺史武虏勤闻讯大惊，连夜向各郡县下文征调救兵，驰援安郡。 安郡所在，为北苍州第一大郡，人口最众，几乎占据整个北苍州的半数。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下于北疆防线诸郡。 当狼军星的援军，刚刚赶至安郡与因袭郡交界，回吐河畔，正看到对面，龙源皇朝的官军，狼狈不堪的逃窜而来。 “对面可是狼校尉？” 有兵卒传讯沟通，狼军星这才知晓，对面乃是龙源皇朝，少数几个存留王国封地的属国之一----扬水国的残兵败将。 扬水国在龙源一统时，便是少量首先屈服的小国之一，随军征伐，有功于社稷，保留了国土封号。只是到了后来，封地不断被割，地处希田州，与其他郡相比，却已是并无任何特别强大之处。 然而，毕竟是一国之尊，级别荣耀之上，便与其他郡县官吏不同。 得知对面是扬水国主杨繁部属，狼军星立刻下马相迎，带着群将，以下属之礼敬待。 杨繁看到狼军星的部队，立时就是心神大震。 这一万骑兵大军，在河边排成方阵队列，其气势之雄伟，无不让人生出气吞山河之感。 杨繁对着狼军星，极为夸赞说道：“久闻北疆狼校尉大名，麾下‘狼军’，对战寒人大军，竟是战无不胜，实在大震我人族威名！” 狼军星连忙谦让，转而问道：“国主可是自安郡而来？” “确实如此，”杨繁面色难看，叹息说道，“赤纹军果然厉害，他们一路攻克数城，直逼安郡郡治甲竹，如今甲竹城人满为患，恐怕不日便要破城……” 狼军星安慰几句，又问了一些军情要事。 杨繁一一答复之后，殷切提出，让自己的人马加入狼军星的骑兵大军，为剿灭赤纹军，稍尽微薄之力。 狼军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丢失扬水国，杨繁可说孤家寡人，再无容身之所，而一旦狼军星打败叛军，收复扬水国，他则尊崇仍在，重享荣华。 狼军星本有些犹豫，后面东方白忽然过来，递了个眼色。 “你是……” 杨繁见到东方白，忽然有些惊疑。 东方白面色如常，似乎不以为意。 狼军星看了两人一眼，终于答应下来。 “颜俊！” 杨繁瞧了东方白几眼后，重新镇定，回首召唤，一个大汉自他后面出列。 此人身材高大，健壮英武，方脸浓眉，相貌堂堂，一双虎目含威，隐约露出难以掩饰的杀气。 “此人为我国中大将，散修出身，便让他带着兵卒，跟着校尉效力吧！” 颜俊立即行了军礼，肃声应和。 隐在众人身后的萧羽，忽然露出微笑。 狼军星收了扬水国兵将之后，便命人设宴，在大帐之内，招待扬水国官吏。 杨繁并非昏庸之主，在民间名声极好，这也是狼军星敬重的缘故之一。 对于狼军星，杨繁十分欣赏，谈笑之间，亲近赞赏不已。 两人惺惺相惜，自然言谈甚欢。 正在此时，颜俊飞步而至。 “禀大人，严林语大人来了。” 作为曾经共同对抗寒人的战友，再见火袍威风的严林语，狼军星等人十分欣喜，互相见面，握手拍肩，亲切之极。 “军星若是不来，恐怕我们便要渡回吐河而逃了。” 狼军星笑着说道：“甲竹城仍在，安郡未失，莫要气馁。” “局势发展过快，我等连战连败，正要前来寻你，看看可有退敌之策。” 狼军星豪迈笑着：“有我兄弟，何必忧愁？走走，先去休息，养足精神，再来商议！” 看到后面颜俊，狼军星忽然停步，指着他说道：“来来，介绍一下，我的亲卫重立，这便是队长颜俊，之前可是扬水国中大将，算是屈才我处。” 严林语一惊，立刻叫道：“原来你便是颜俊！” 颜俊行礼说道：“下官拜见大人。” 严林语连忙还礼说道：“不敢当，不敢当，现在我们都是校尉大人帐下效力，不必客气。国主可是安好？” 狼军星有些诧异，接口说道：“国主正在帐中休息。你们难道认识？” 严林语哈哈一笑：“都是音修门人，彼此同道，他可是中玄域散修之中，战力赫赫的高人。” “哪里称得上高人？”颜俊面色微红，显得有些尴尬。 严林语又是对着狼军星道：“说起来，军星你重立亲卫，怕也是发觉，异族兵卒留在身边，太过招摇吧？” 狼军星轻描淡写的说道：“招摇谈不上，也是正好颜俊部下整齐，算是方便替换。” “是大人信任抬爱。”颜俊恭敬礼拜，真心言道。 进入帐内，见过杨繁之后，严林语作为本地守将之一，开始详细讲解军情。 杨繁听后，沉吟说道：“……无论如何，我等必须拖延敌军，若能在安郡之内，将他们耗到秋冬，该是会出现转机。” 狼军星缓缓说道：“赤纹军不入中部，反而攻入北方，显然意图找个安稳之地，扎下根基，巩固势力，为将来筹谋。” 杨繁点头说道：“同理，北苍州地处北疆，离都城，龙源中心极远，若是让这些乱军得手，未来再想歼灭，可便困难之极。” 大略都是确定，几人便仔细商量了一些细节。 东方白作为狼军星左膀右臂，本来该是出言，但最近实在沉默，不知所思所想。 杨繁地位尊贵，便商定前往因袭郡郡治雨城，去拜会刺史大人，保证运送补给。 而严林语则是回返甲竹城，向安郡太守反馈几人意见，准备守城之战。 狼军星依旧率领骑兵大军，在大片山林平原之间，机动灵活，对敌方实施袭击。 三日之后，常用福赤纹军兵临甲竹城下。 除了留下攻城的主力大军，赤纹军又是另外分出两路，一路向东，直奔安郡元城而去；一路向西，向着五户城长途奔袭。 而此时，狼军星也率领骑兵，赶至城外十里左右。 “如今态势，想反败为胜，将常用福的赤纹军赶出安郡，全无可能。想要据守，也不过死路一条。”东方白正分析说道，“着眼不能仅是安郡，赤纹军乘着寒人安稳，意图占据北苍州，却非孤注一掷。他们留在南边希田州的队伍，正在与官军胶着，因此形成暂时的稳固之局。” 狼军星点头说道：“也便是说，他们其实并无自信，能够两路同时征战，如今希田州的僵持，无非是故意为之。” “应是如此。”东方白指着地图说道，“因此安郡之局，破解点还在希田州。” 萧羽开口说道：“所以我军在安郡游击，只需以延迟敌军为主，等到冬季雪降，赤纹军补给困难，对方定会撤退。” 狼军星说道：“希田州毕竟是常用福大军老巢，若该州官兵，无法达成反攻，我军也必然需要考虑，放弃安郡，退守雨城。” “大人，右侧山间，发现敌军踪迹！” 有侦查骑，疯狂来往，将前线打探所得情报，快马送回狼军星帐中。 “是否准确？” “非常准确！” 萧羽正在帐中，指着地图说道：“看来这群叛军，乃是想以五户城为饵，对我等进行伏击啊。” 狼军星立刻对着传令兵叫道：“撤退！通知各部，立即向甲竹城方向行进。” 传令兵应命，狂奔而去。 当大军转向撤退时，萧羽忽然提议说道：“当下敌人有埋伏，必然已是由官军某处，知晓我等计划。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声东击西？” 东方白也是赞同说道：“常用福未曾与我军遭遇，不知我军实力，既然在此地埋伏，正在东侧攻击元城的赤纹军，必然缺少防备。” 259.一百零六、乱至 下篇 狼军星拍手点头，转而却有些皱眉，说道：“那边赤纹军，严林语并未多做提及，动向我等也并不深知。而最可担忧，却是此去元城，将近四百多里路，若发动奇袭，定要夜以继日，急行大军，兵马疲劳，伤亡定然不轻……” 几人又是筹划片刻，狼军星终于下定决心。 元城之外，七十里地。 天空湛蓝，干净清澈。依稀的白色浮云，稀薄悠闲，在空中如雾般飘摇。 阳光也是无力，慵懒地照着下面平原。 此处，是一片巨大平原，安郡最为膏腴田地之一。 还好，战乱爆发，并未影响庄稼收割，附近百姓早已抢先动手。 狼军星得知传讯，攻击元城的赤纹军，正在前方不远，尚未抵达城下，忍不住放声高吼。 “天助我也！” 如今他脱胎换骨，音质已是顶级，声音洪亮，甚至超过马蹄轰鸣。 “咚咚咚……” 猛烈而惊惶的战鼓之声，乍然响起。 赤纹军也是发觉，这突如其来的骑兵大军。 他们在将领命令下，急忙变阵，转向相对，后军变前军，密集汇聚，拉成梯次防御阵列。 同时，所有随军车辆，被推到最前作为车阵打头，后面是长矛、盾牌、弓箭的依次布阵。 战鼓之声密集急促，大军各个角落也是战旗翻飞，眼花缭乱。 所有赤纹军的兵将，均是紧张的望着前方，想象着那只异军突起的北疆悍军。 地平线上，蓝色与黑色，泾渭分明。 风势渐起，寒意凛冽，战旗猎猎，气氛压抑而沉闷。 轰鸣声，由微而著，越来越清晰，响亮。 狼军星的大军，仿佛幽夜的火影，一跃而出，出现在赤纹军的面前，震撼着他们的心灵。 狼军星在狂啸。 在平原截住赤纹军，真是一种大运。 骑兵虽疲，但有如此地势加持，便如洪水奔流，无法阻挡。 若有可能，赤纹军当然更是不想选择此地。那鼓声连绵，仿佛他们的心跳，只有劣势，只有死战。 龙源皇朝经历诸多叛乱，对叛军已是深恶痛绝，唯杀尽，不纳降。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彻原野，激昂而悠长。 狼军星的骑兵，排成整齐队列，飞速奔驰，远远望去，如巨浪狂涛，迎面扑击而来。起伏之间，尽是震耳欲聋的蹄印，气势磅礴，惊天动地。 “这……便是北拒寒人，无往不胜的北疆狼军吗？” 赤纹军的兵卒，见此声势，均是面色惊叹，略微有些惶恐不安。 黑压压的铁骑乌云，不是自正后方而现，而是选择了赤纹军的侧翼，作为冲击目标。 只是小小方位选择，赤纹军之前的车阵防御，立刻变得毫无意义。而在骑兵的闪电奔袭中，时间，能够让他们变阵的时间，完全不足。 唯一值得赤纹军将领，稍稍欣慰，便是麾下兵卒面对敌人，虽有些许畏惧，却没有退缩，均如死士一般，尚能站立安稳。 那种特异简陋的赤纹在身，不知不觉，便能激发普通凡夫的无穷悍勇。 跑。 赤纹军在拼命的奔跑。 变阵也许来不及，但不变阵，必死。 死亡，如若真实看见的预感，便是这样阴沉沉，盘旋在半空。 “呜----” 冲锋号响起，狼军星的战士，以异族突击骑兵为首，霎时狂叫咆哮起来。 他们面目狰狞，挥舞武器，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扑向平原中蠕动的步兵大军。 无数次的演练、实战、总结、修正……让这个团聚在一起的多族兵将，逐渐成长为天下间，不容忽视的强兵。 冲锋变阵，大军形成锥形队列，如此自然而然，恍若本能。 最前端的尖刺，便是狼军星，再后方，萧羽和小明，一骑牛，一奔跑，俱是不声不响，紧随在侧。他们三人之后，如狼似虎的亲卫军，也是面目狰狞的疾驰。 夹在战友之间的颜俊，还是首次参与这般骑兵冲锋，眼见耳闻，俱是轰乱狂暴，却又铁血秩序的景象。身处其中，仿佛血液都因之沸腾滚烫，便要狂吼着喷薄而出。 作为散修出身的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手中大刀，不断颤抖，仿佛一股本能而原始的暴躁，意图澎湃而起。 颜俊的目光，始终盯着前面的狼军星。 三阶之下，大军面前，与常人无异。 萧羽为天腔境的陆地仙人，也还罢了。狼军星这等修为普通的音修，为何也能在大军之中，镇定自若？ 东川域的修行之士，难道都有这般杀伐冷酷，生死度外的修持？ “加速！” 狼军星忽然起身，举刀高喝，声音如雷鸣震响，轰传四方。 “这等音质……果然不愧英雄之名……” 颜俊暗中比较，折服不已。 “咚咚咚……” 赤纹军的战鼓震天，面对越来越近的狼军，只有更添疯狂。 “放----” 箭云升起。 凄厉的号角声，响彻狼军星大军，千锤百炼的兵卒们，几乎同时举起了盾牌。 密集的箭矢，在空中铸就阴云，随着刺耳的尖啸，斜斜落向地面奔腾的骑兵。 如此，没有后续。 便如雨打浪涛，虽是溅起团团水花，也依旧无法影响，汹涌澎湃的走势。 狼军依旧在狂奔，速度已是极致。 在对面百步的赤纹军看来，恍若山崩地裂，近在咫尺。 “射----射----再射！” 赤纹军的兵将，被这气势完全惊骇，从容和平静，一去不复返。 首次遇见狼军，之前再是听闻传言，也不如当面这般震慑。 恐惧，绝望，不甘，疯狂…… 各部方阵的弓箭手们，不知含义的嚎叫起来，他们不断拿出一支又一支长箭，倾泻而射。 漫天箭雨，密密麻麻。 任何对阵，不可能毫发无伤。 狼军星的兵卒被死死压制于盾牌之下，不时可见中箭落马者，被后面战友践踏，这是士兵的命运，但更刺激着幸存者的心神。 吼声越加惨烈，也越加愤怒。 战场之上，仇恨之火，随时而燃，无界无休。 “加速，前进！” 狼军星的吼声，隐隐悲恸，却如山沉稳。 冲过箭雨，冲到近前，才是他们报仇雪恨之机。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前排的骑兵，已是可以清楚见到，对面赤纹军脸上，那诡异的纹路，以及晦暗的眼神。 “上矛----” “呜----” 随着牛角号起，前排士兵立刻放下盾牌，手持双矛。 萧羽没有更换兵器，而是更加靠近挺身指挥的狼军星，一把银沙剑，如密网，遮蔽了所有针对大哥袭来的攻击。 “放----” 有兄弟在侧，狼军星毫无顾忌，仰天狂吼。 短矛撕破狂风，凄厉而刺耳，霎那间，赤纹军的前排如割草般倒下。 双方撞击。 这一瞬间，似乎一片沉寂，只剩唯一一声，巨浪冲岩般的轰响。 成片的赤纹军被撞飞，如同残破的玩偶，漫天散落。 杀喊声，陡然而盛。 血腥刺激了双方，即便面对刀山火海，也要奋力而跃，冲杀不休。 战鼓雷动，号角激鸣， 赤纹军用无数生命，铺就肉山骨林，阻挡战马洪流。 狼军以猛虎扑食的凶狠，摧拉枯朽，撕裂任何阻挡之物。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尸骨翻腾，战马呼啸。 各种声响交错，随着风声，飘荡在平原上空，与血腥气一起，汇聚成云雾红尘，泥沙污浊。 赤纹军的阵型实在密集，枪兵于外，刀斧间错，弓箭居中，如同顽石生铁，顽强而坚决的，承受着骑兵的凶狠冲击。 狼军如洪水，一遍又一遍冲刷对方，疯狂的吞噬、砍杀、撕破。前浪刚过，后浪便至，一浪高过一浪，每个浪头均是锁魂钩镰，一翻便是无数生灵逝去。 狼军星训练出的骑兵，纵深极广，互相促进，彼此推动，又有足够空间，来回冲击，任赤纹军再是厚重，也被一片又一片的锉骨钢刀，去皮削肉，逐渐变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赤纹军无力反击，纯粹的防御阵型，在几乎无穷无尽的攻击下，伤亡惨重，如同被慢慢腐蚀的沙堡，越来越是单薄。 经历过盲目的自信，未知的紧张，强敌的绝望，赤纹军的兵卒，已是进入麻木，身上的赤纹，仍旧在激发勇气与信念，让他们不会溃败，不会放弃。 他们仿佛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只有上前，用尽全力，阻击敌人。 战友在消失，但后面自有替补者，毫不迟疑的冲上来。 死亡，是那么近，却又仿佛，如此的遥远。 在赤纹军的感官中，时间已是许久，漫长而空寂。 然而，这不过是狼军星大军，前军奔袭冲击的片刻。骑兵大军，后面汹涌而至的中军，才是真正主力。 前锋是刀尖，是剑刃，是箭头，硬挺锋锐，以最短时间，造成最大破阵缝隙。 厚重的中军，便是接下来的铁锤，巨斧，将凿穿空隙的敌军，狠狠劈开，撕裂，血淋淋的伤口，愈加扩大，再无弥补的可能。 狼军星带着冲锋的前军，早已穿过了战场，他瞧定距离，立刻高声喝喊。 “转向……回击！” 号令传达，正奔涌的洪流，立刻一分为二，左右分转，画出完美的圆弧，转弯，整队，再加速。 然后，重新冲向敌军。 260.一百零七、狂民 上篇 赤纹军再次发出了恐惧的惊呼。 一**的碰撞，若是仅仅一个方向，早晚有适应的麻木。 然而，无法预测的左右冲击，不但带来更加残酷的杀伤，更是带来无穷无尽的压力。 真的，还有尽头吗？ 马蹄轰鸣，狂风之中，如有惊雷。 “杀----” 面对杀红双眼的敌骑，赤纹军的叫喊，夹杂恐惧与绝望，再次响彻天地。 被骑兵剿杀，导致阵型不断收缩，也给了骑兵更大的冲刺空间。 狼军星带着亲卫军，由小明护持，共是两千多前锋军，重新转回，寒矛一般，刺进了赤纹军的前部。 萧羽与他分开，带领两千多龙元骑兵，携带风雷声势，冲杀入赤纹军的后军。 杜露丝已是当之无愧，另一员巾帼女将。她带着所属的骑兵队伍，缓缓调转，掐住两拨骑兵，扰乱赤纹军的间隔时机，重新杀了回去。 东方白带领的中军，正在与赤纹军对撞鏖战，他们步履稳健，不求急速，反而开始亦步亦趋的纠缠拉扯。 萧黑、计飞带领的后部，则早已降低速度，拉开距离，填补空隙，开始进行对赤纹军的合围。 “呜----” 事前的战斗部署，合围计划，随着苍凉悠远的号角之声，宣布成功。 各部将领，在同一时刻，立刻号令所属，开始对残留敌军，展开最后的攻击。 战斗至今，方是进入白热化。 赤纹军的兵卒，是如此的坚韧，这大大超出了狼军星上下所料。 以往面对，都是凶悍的寒人，这样的顽强，还算正常，但如今都是中玄域内，普通百姓叛起的战士，也能如此？ 面对这样的抵抗，最先爆发，便是队伍中那些异族勇士，昔日种族间的恩怨，真真激起了骑兵战斗意念，或者称为嗜血狂性。 所有人的攻击，都没有因为对手的削弱，而有半点收敛，反而更加凶狠的刺击，砍杀，冲撞，践踏…… 狼军星的长刀，已是染红。 敌人紧凑聚集，即便死了，也要以尸体形成障碍，再添麻烦。 在狼军星身边的小明，血水临身，更添无穷野性凶气，一种狂暴嗜血的原始杀意，即便是恍若死士的赤纹军兵卒，也会下意识躲避。 纵观四周，几乎所有在赤纹军外，来回冲杀的狼军兵卒，均是浑身浴血，自上而下，再无清白。 然而，战场中的萧羽，与座下牛娃内外，清爽之极，唯有一头红发，渲染周遭赤色。 自更多世界磨砺，他如今气度再变，出手无形，不沾血孽，完全鹤立鸡群，与他人所处，仿佛不在同一世间。 有历经寒暑，闲庭信步者，也有初入沙场，雏鸟新啼。 跟在狼军星身后的颜俊，大刀颤抖，几乎再无之前的兴奋紧张。 到了今日，他才知晓，两军阵前厮杀，究竟是如何事情。 以往修行，多是单打独斗，或是小队结伴，跟着国主，也尽是剿匪治安，一哄而散，哪里有这般激烈疯狂的对战？ 颜俊如今，已是手脚发软，几乎难以劈砍眼前之敌。 而这种软弱，让他付出了代价。 不知何时，一股大力自身下传来，颜俊自马背上飞腾而起，重重摔倒。 敌人瞧到便宜，立刻叫着蜂拥而至。若非他修行有成，音体轻灵，勉强躲闪，恐怕转瞬，便会成为肉泥。 只是这片刻维持，狼军星等兵将，已得到援救之机，全力拼杀过来，血肉横飞间，此处局部战况，陡然激烈。 抽空出来，狼军星忽然瞥到一旁雄壮身影，立刻呼喝小明，暂时不要顾及自己，去营救颜俊。 小明还是犹豫片刻，在狼军星再三命令下，这才腾身而起。 他这一主动出击，恍若虎入羊群，在赤纹军惊恐注视中，那巨臂大手，一下一甩，便是飞出一具软瘫的尸身。而周围兵将如何刀砍剑刺，那巨汉都恍若无事，后来激怒，便是一声狂吼，大风般扫清周围。 此等霸气无双，令人心寒胆战，完全无法对敌。 “怪物！” 不但赤纹军的兵卒颤抖呼喊，连狼军星的部下，都被他气势震慑。 有此猛将，很快众人便破开了颜俊周围敌军，将危境中的他拉了出来。 然而，这一番营救，却令狼军星陷入重围。 没有小明在身边，赤纹军立刻对这个敌军首领，进行疯狂的围杀。 “哈哈，来得好！” 狂笑声中，这个以往一直被兄弟护卫的沙场老将，展现风采，可完全不是懦弱可欺之辈！ 狼军星狂啸之中，杀气奔涌，长刀在手，简单狠辣的连杀十数敌军，每个动作，每步移动，都是那般简练实用，却是多年技艺，与脱胎换骨的身躯，完美结合之后，展现的强大杀技。 对他有些小视的赤纹军，再次吃了大亏，冲在最前的兵卒，只是几个呼吸，便是横躺一地，空荡一片，这种将领，他们南征北战，也是极少见到。 正是狼狈而归的颜俊又是惊呆，原来两人差距，竟是如此巨大，同样陷入重围，狼军星仍是举重若轻，杀人如杀鸡。 仔细想想，那被他称为军中杀神的二弟，又该是何等盖世。 狼军星甩甩长刀血水，看着再次回到身边的小明，从容挺身高吼：“随我，杀----” 重整旗鼓的亲卫军，在他的带领下，再度组成无坚不摧的箭头，归阵冲击。 首领被围，不论是否无恙，都深深激怒了爱戴他的兵将。 已是被骑兵轮番冲袭，阵势土崩瓦解的赤纹军，再次面临着无可挽回的血腥屠戮。 愤怒的骑兵双目赤红，冲杀不休，残肢断臂，红雾飘起，血流成河。 颜俊的手已杀软，放眼四处，无数赤纹军的尸体，埋骨泥中。面对越来越少的敌人，他已是再无战意。 然而，他不能停下，因为这些赤纹兵卒，无惧生死，前赴后继，一拨又是一拨的扑了上来。 “这是何样的狂民啊……” 赤纹军的战鼓，一直不停，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激烈。 狼军星愤怒了。 即便面对寒人，他也未曾如此恼怒。 “为何，你们还不停止？” 狼军星抓住传令兵，吼叫道：“传令，集中兵力，全力攻击中军！” 一令传下，全军受命，便如其名狼军，以异族勇士为首，化身饿狼，赤目血红，獠牙寒芒，扑向了面前成群的猎物，凶恶而又残忍，拼命撕咬啃食。 四方精锐，同时发动，致命的打击落到了赤纹中军。 战鼓声实在让狼军星觉得刺耳，他当先指挥弓箭队，齐射战鼓所在，只是片刻，鼓声便是消失，赤纹军顿时纷乱，不再有秩序攻防。 不知是否缺少了明确指挥，本是疯狂无畏的赤纹兵卒，士气快速低落，防守被破，逐渐开始崩溃。 喊杀激烈，惨叫也是越加密集，骑兵高速冲刺，如风卷残云，战马飞腾，到处都是零落不齐的赤纹兵卒，依旧徒劳的战斗。 “事到如今，该是可以投降了吧！” 狼军星看着血色平原，大声呼喝起来。 夕阳将落，晚霞盈天。 暂停攻击，狼军止杀，只是将对方围困起来。 此时，各部将领，简单会和商议。 “没有想到，赤纹军竟是如此顽强……”狼军星皱着眉头说道。 “确实超出预料。”东方白说道，“若均是如此，恐怕当初既定策略，需要修正。” “我有个想法。”萧羽平静说道，“但还需要继续证实。” 狼军星转首问道：“没人愿意投降？” 东方白答道：“暂时没有发现迹象，显然是想战至最后……” 狼军星摇头叹道：“四万敌兵，如今杀剩三千余人，竟是还不低头……” “杀----” 战场之上，忽然传来冲天怒号。 刚刚寂静的平原，再度惊起狂涛。 “哼！”萧羽忽然望向某处，伸手一招，银沙剑化作长虹，急刺而去。 狼军星无法顾及他所作为，催促将领，迅速各回本部。 只见战场之上，本是因绝望而平静的赤纹军，再度狂吼，战意澎湃，嘶叫着扑向了周围骑兵。 异族勇士，本就难耐嗜血凶性，一肚子不能尽兴的憋闷，立刻被点燃。 他们不等号令传来，便是兴奋高吼，纵马奔腾，迎面向着赤纹军而去。 这样的冲撞，结局早定。 身处绝境的赤纹军，被骑兵们霎时收割生命，如同飞蛾扑火，成群结队的化作地上红泥。 屠杀，很快便是结束。 狼军星无言的收拢大军，神情不善。 东方白走到身边，却比他更平静。 沉默良久，狼军星才是问道：“可是查到缘由？” “虽说异族素来嗜杀，但此番，也的确赤纹残军先行挑衅……” 狼军星的脸色已是平和下来：“为什么？” 萧羽的身影出现，轻轻说道：“我想，该是赤纹军的来历有关。” 几人看去，萧羽骑着牛娃徐徐而至。 “这赤纹，乃是一种特异音纹。” 萧羽语出惊人，所有人都是一震。 “师兄是说……”东方白急忙说道，“类似沙俊智所绘？” 萧羽答道：“功效迥异，但原理类似。” 261.一百零七、狂民 下篇 “音纹……”狼军星想到以往两人猜测，面上笼罩淡淡阴云。 “不论赤纹来自何处，对于兵卒提升，都是明显，尤其若再有相应音法，更可遥遥操控……” 听罢萧羽所言，几人心中俱是一沉，显然背后所藏，非是表面看来那般简单。 黄昏，暮色沉沉，寒风阵阵。 平原上的战斗，已是平息，到处都是战后，庆幸生存，或是贺喜胜利的谈论。 各部兵卒，重新集结，打扫战场，驻扎休整。 第二日，带着大量战利品的狼军，赶到了元城之外，安营扎寨。 自从赤纹军攻打北苍州，官军每战皆负，丢失大半安郡。便在如此惶惶不可终日之际，狼军星全歼赤纹四万大军消息，立刻成为所有守城军民强心药剂，登时改变了双方的气势对比。 甲竹城外，本是意图攻城的常用福大军，立刻按兵不动，只是用十万赤纹军，将西侧城门围堵了水泄不通。 此时清晨，太阳依旧没有升起，天际薄云稀疏飘荡。 城楼之上，矗立挺直的龙源大旗，在晨风中猎猎晃动，发出响亮的声音。 安郡都尉和一些官吏，陪着太守在城楼巡视。 “狼校尉如今动向如何？”太守问道。 “听闻，已有其他郡的援兵，与他在元城会合，补充折损。” “那他对本城之围，便没有什么继续动作？”太守皱眉说道，“眼瞧赤纹军在城下集结，如果他在野外，没有杀伤敌军机会，不如传信，让他帮忙守城。一万兵卒，我们守城希望便是大了。” 严林语在旁，摇头说道：“按照狼校尉之前所言，可是希望我们一外一内，一攻一守，互相配合……” 太守面色沉重：“但，城外这十几万叛军，声势浩大，我们可能守得下去？” “大人莫要失去信心！依照之前既定之策，唯一固守，当然不是长久之计，唯有劝动希田州州牧，出兵攻打赤纹军老窝。” “嗯，听闻已是有刺史快骑南下，估计再有十天，便能……” 忽然，数里之外的赤纹军大营，战鼓陡然响起，万军呼喝，声浪直冲云霄。 城楼众人，神色顿时惊变…… 狼军星带着整顿后的大军，迎着朝阳奔驰。 当到了一处山丘，大军暂时停步，起锅造饭。 “可有赤纹军的消息？” 狼军星召集众将，开口问道。 东方白回复说道：“之前侦查消息，赤纹军的粮草辎重，正在横渡安郡南部的庞龙河。我们若是连夜奔袭，必然打他个措手不及。” 发现狼军星没有答复，只是皱眉沉吟，东方白有些奇怪。 萧羽却是淡淡一笑：“大哥对袭击补给，是否有些顾虑？” 狼军星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道：“非是顾虑，而是一种直觉。我等之前战事，几乎大多以袭击补给而取胜，如今继续重复，似乎……” 东方白有些不以为然，但看萧羽神色，还是住口不言。 “大哥能够时刻警醒，不为胜利蒙蔽，自是好事。”萧羽平和笑道，“这种直觉，对于我等修士，非是虚妄，值得关注参考。说起来，也许之前赤纹军对我大军风格，不甚熟悉，但自从吃掉他们四万大军，恐怕再是忽视，如今也不会懈怠。” 狼军星欣喜说道：“便如二弟所说，那么他们如今，可是会重点关注补给线路？” 萧羽指点地图说道：“常用福的大军，还未传出攻城信息，后勤粮草，却已大规模跟进，可见这批补给，对他们的重要程度……想必有极大可能，他们已是对我军严加防范。” 东方白有些恍然，继而脸色微红。 “我是对事不对人，师弟勿要见怪。”萧羽转头，对东方白笑道。 “哪里哪里，是我考虑不周。” 萧羽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继续说道：“不过，即使我们打不掉这个补给，也要迟缓它抵达目的地。为了保护车队，定然会有人马接应----若是常用福选择，调用大营主力，便会削弱攻城力量，而且一路难行，路途遥远，面临随时被我们袭击风险……因此这种可能极小。” 狼军星立刻问道：“依二弟所见，护粮队该是自哪里支援过来？” “五户城。”萧羽轻点地图所在，“这处队伍，之前作为诱饵，对我军伏击未成，已是急速南下，估计便是用来保护补给。” 东方白思索说道：“常用福，难道不怕我等占据五户城？” 萧羽摇头说道：“如果他最后打下甲竹城，五户小城，占与不占，其实无碍。” 他看着狼军星说道：“所以，攻击补给，不如攻击此路援军。” “好！二弟洞彻虚实之妙啊！”狼军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夕阳惨淡，挂于树梢。 甲竹城外，已是一片血腥战场。 赤纹军兵卒尸体，密密麻麻铺就城下，到处可见损毁的攻城器具。 自早间开始，他们便对甲竹城发动了猛烈攻击，没有任何停顿，疯狂无畏，直到鸣锣的一刻，才是中止。 整整一日，赤纹军便没有一人回头，只是攻击，前进，拼命，战死…… 在战鼓激荡中，他们完全没有惧色，仿佛生命已不是自身拥有。 这种近乎疯狂的表现，不但大量消耗了官兵，也沉重打击了守城者的士气。 “狂民啊……” 面对如此敌人，官吏们甚至产生了一丝恐惧。 寒人兵临城下，不过是先天凶悍，习以为常，但这些同属人族的叛军，如斯狠绝，便是另一番感受。 一日下来，守军死伤两千，折损无数，消耗十分惊人。 只是一日，便损失如此，这样下去，本来拟定的守城至冬计划，完全没有达成可能…… 黑夜过去，朝雾萦绕，萧羽正在林中修行。 他的身后，站立一男一女，两个持剑武者。冷风吹来，女子环抱双臂。 “你冷吗？”萧羽忽然对那女子，柔声说道，“小一修为不及你深厚，似乎都未觉冷意。” 那女子撩起长发，露出面容娇艳无比，一颦一笑，万般风情。 只见她美目一白，娇声说道：“我又不是他这个榆木脑袋，怕是不适，也会闷在肚子。” 萧羽轻笑摇头：“林哲也，你若是怪我，直接说来便是。” “哪里敢怪公子你呢？”那女子幽幽叹气，人见犹怜，“是我命苦，赤条条的清白身子，就这样被你看了去，也无处追究。” “唉，”萧羽眉梢挑动，“真不知同样使用天魔晶石修行，为何你的性格，便会如此……” “这才是我本性。”林哲也笑声清脆，再不复尖细难听，而是柔弱婉转，悦耳动人，“复生此世，竟能以我意愿，弥补肉身缺憾，实在庆幸。” “但你的剑，似乎又有变化。” 小一在旁，忽然淡淡开口说道：“难以相信，使剑到了你这样境界，还有变化余地。” “大起大落，大彻大悟，身份转变，地位起伏……都会反馈剑中。”林哲也抚摸身躯，曲线玲珑，“换一种目光，便有一种新的领悟。” 他看向萧羽，眼神柔和：“公子说我会责怪，才是误解。事前你与我们说得清楚，只是一些变化，恐怕公子你也未知罢了。” 萧羽与他对视良久，终于点头。 小一有些不惯的扭头：“就是你的面貌，不很习惯。” 林哲也掩嘴笑道：“复生不带外物，没有办法……待我寻到新的材料，重做异皮面具便是。” 似乎想到苏醒之时，身无一物的情景，他又是含羞带怨的，瞥了萧羽一眼。 “你的易容功夫，精妙绝伦，除非高明修士，否则极难看破。”萧羽恍若未见，露出微笑，“这技艺也不该荒废，不然太过可惜。” 林哲也妩媚一笑，轻轻应道：“公子发话，自然相从。待我多做几副，赠予公子方便。” 两人对于仙音大陆，还需熟悉，只是隐于萧羽背后，重新体会新的修行环境。 到了白日，回到营中，萧羽得到消息，常用福大军，正在攻打甲竹城。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抓紧动作，攻守双方，兵力太过悬殊，恐怕不到冬季，便会破城。” 狼军星瞧了一眼随着萧羽而归，但转而隐到营中的男女背影，没有在意。 他继续对萧羽说道：“根据最新消息，我们要盯住的赤纹军隐藏踪迹，半夜疾行，竟是选择先行渡过庞龙河，在对岸行走，想必，便是要避开被我军袭击危险。” “这个领军之人，确实机灵！”萧羽轻轻一笑，“虽说这样路程复杂，也要久些，却极其稳妥安全。” “但是如此，我们计划，可就落空。”狼军星缓缓踱步，口中担忧，实则并无多少愁态。 大军所在，山林丘陵，也笼罩淡淡雾中，朦胧飘渺，若隐若现。 山风自有寒意，也带土木清香，沁人心脾，草上露珠，晶莹剔透。 萧羽看大哥背影，欣慰点头。一股沉稳自信，配属大军统帅的气度，已是成型。 狼军星扫视换岗之后，犹有些许疲态的亲卫，洒然一笑：“传令，改换方向，直去庞龙河渡口。” 262.一百零八、反咬 上篇 庞龙河渡口。 北边数里之外，便是一座平原，飞驰而至的狼军骑兵，已是集结于此。 雄壮威武的气势，越加浓烈，即将再起征伐的紧张气氛，无声无息，笼罩渡口上空。 南边河岸不远，赤纹军押运粮草的数千大车，便是纵横交错，排出密集阵型，显然已是做好准备，抵挡骑兵冲击。 风萧萧，水声寒。 随着狼军星的大军不断抵达，展现肃穆雄风，对面补给车队，越加紧张。 东方白看着前面，皱眉说道：“大哥难道想要强攻？” 狼军星看了看他，反而问道：“若是强攻，可有胜算？” 东方白咳嗽一声，说道：“胜算当然有，但我军会损失极大！” “你可有其他良策？”狼军星不介意的笑道。 东方白摇头说道：“别无良策。” “既然如此。”狼军星瞧了瞧含笑在侧的萧羽，自信说道，“我们不打了，撤退。” 众人惊奇望着狼军星，不解其意。 “我们攻击目的，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迟滞赤纹大军。” 狼军星瞧着对岸，缓声说道：“如今现身他们面前，便是给个提醒，告诉敌人，我等在侧，随时可以雷霆一击。” 东方白有些恍然，说道：“因此，对面补给大军，除非清除我军，消灭潜藏威胁，不然根本不能启程出发。” 狼军星点头说道：“这样一算，不就是实现了当下目的？” 东方白先是附和，转而问道：“但这不过是一时之策。” “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吧。” 萧羽在旁，并未提出异议，也没有人提出更好办法，因此大军稍稍整顿，便是再度离开。 赤纹军将领看到狼军退去，也是松了口气。 不久后，一万援军到来，然而面对目前僵局，依然想不到解决办法，只好暂时驻扎渡口，等待更多援军。 甲竹城。 常用福的大军，又是连攻三日。 攻守双方，均是死伤惨重，不得不挂牌休战。 安郡太守已是焦急不已，不断派出手下，联络狼军星的军队。 被赤纹军这般消耗下去，只要再过几日，恐怕便无兵可用，只有坐看城池易主。 不过，所有派出之人，均是无法寻找到狼军星和他的大军，他们如同隐遁待机的狼群，难觅踪迹。 安郡形势，一时陷入僵局，只看双方，谁先突破。 漆黑夜幕，天空阴云蔽月，唯余零点星辰，暗淡无光。 甲竹城外，赤纹军大营寂静无声，均是安睡入眠，恢复疲惫身体。 “呜----” 忽然，低沉嘹亮号声，冲天而起，响彻夜空。 有警戒兵卒，疑惑的抬头，望向号声来处。只听一阵密集轰鸣远远传来，隐隐约约，不太清晰。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是靠近，如同潮水，滚涌而至。 在这深沉黑夜，赤纹军兵卒无法瞧远，只觉那沉重如山的危机感，扑面压来。 “敌袭！” “是敌袭！” 终于，有哨兵发出警示的嘶吼，那般惊惶，那般迷乱。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沉闷，所有惊醒的兵卒，都是毫无头绪的茫然。 赤纹军虽然势大，但并非纪律严明、经验丰富的百战之师，面对这突然的夜袭，充满无奈与彷徨，这样的懵懂，同样也浪费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队伍一片混乱，兵不见将，将难寻兵。 “轰……” 不知哪里开始，数不清的兵卒，忽然纷纷叫喊着，冲出大营，一哄而散。 数日压制的负面情绪，陡然冲破身上赤纹的特异封锁，充斥兵将脑海，数万人员，立刻开始疯狂吼叫，四下奔逃，大营中好容易集结的几部队伍，立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无数的兵卒，或是自发，或是无奈，与逃亡的兵卒一起，毫无目的地逃向黑暗边界。 少许清醒的将领，也完全身不由己，被混乱奔走的大军裹挟，散在人群之内。 黑暗之中，万马奔腾之声再无遮掩，与喊杀咆哮，汇聚成巨大声浪，直冲云霄。 “杀！” 黑夜现身狼军星大军，面对敌方炸营，自然欣然笑纳。 杀气腾腾的骑兵们，散开队列，开始对四散奔逃的赤纹兵卒，展开血腥的屠杀。 横冲直撞的敌人，死亡阴影的盘旋，让这些逃兵，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恐惧，赤纹的效力，似乎也无法激发足够勇气，与之对抗。 他们只有绝望的嚎叫，奔跑，漫无目的地逃亡。 “杀……” 冲锋号急促的吹动，狼军骑兵，早已经过多次夜袭的磨练，他们热血沸腾，煞气澎湃，但队列齐整，进退有度，毫无纷乱之态。 狼军的骑兵们，挥动武器，轻松的剿杀着无法反抗的敌人，如此简单，如此轻易，如此酣畅淋漓。 赤纹军基本都是步兵，再是奋力逃窜，又如何跑得过飞驰战马。 黑夜之中，暗色的血雨淋漓，一声声的惨叫，见证着肆虐的残酷。 谁也未曾想到，似乎一直身处渡口，对补给粮草虎视眈眈的狼军，竟是营造假象！反而突然出现于甲竹城外，对常用福的主力大军，来了一场灭顶之灾般的夜袭。 突袭是谋略，但炸营便是天意。 这场战斗，令得狼军星大军，取得了超乎意料的收获。 滚滚洪流，冲毁了阻挡的一切，践踏了匍匐的所有，大批的生命逝去，唯留恐惧悲鸣。 “……够了，该撤出战场。” 萧羽忽然凝视远方，口中轻诵，无形幻音，传递四方。 狼军星的耳边，同时得到传音通知。早有默契的他，绝不恋战，立刻下达撤退命令。 “呜----” 号角轰响，声音激烈，催促着所有杀得兴起的骑兵，速速撤离。 左侧是萧羽所带部下，自然早已先行；右侧是杜露丝率领骑兵，却有些迟疑不甘。 这边大多异族兵将，杀得痛快，还不觉足够，便听得撤退号令，骂骂咧咧，还要继续追杀。 杜露丝呼喝几声，发现竟被部下无视，立刻大怒。 她纵马而前，再不言语，举起长刀，直接砍掉了带头将领的脑袋。旁边兵卒，下意识便是挥刀，却被她一刀一个，纷纷捅落马下。 “不听号令者，死！” 其他骑兵大吃一惊，看杜露丝粉面含煞，冰冷无情的眼神，如凉水浇头，立刻熄灭杀意，不敢怠慢，连忙调转，随军撤退。 两侧部军都是快速离开，其他战友见状，也不顾逃跑敌人，齐齐随之撤出战场，飞快没入暗夜之中。 “这是……” 甲竹城的守军，此时正涌在城墙之上。城外的轰乱和厮杀声，令得他们惊疑不定。 黑夜，不但让狼军星掩去身形，夜袭功成；也让这些守军，无法见得远方那黑幕之下，究竟发生何事。 只有严林语哈哈大笑，指着远方叫道：“是狼军！神出鬼没、战无不胜的狼军！” 天亮了。 在城头守军，惊喜的注视中，只见赤纹军的大营，已是荡然无存。 除了血骨残肢，倒地辕门，剩余便是无法辨别的残骸，俱是在铁蹄下支离破碎。 太守在军卒陪同下，巡视着血肉模糊的战场。 “狼军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他不断的扫视，感慨说道，“狼校尉虽为外域人士，但用兵精妙，神鬼莫测，又有勇猛铁骑----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旁边严林语，笑着接口说道：“以寒人厉害，都被狼军击退，稳定北疆大局----区区赤纹叛军，如何是他对手。” “赤纹军无畏生死，这般凶悍，也是超出我等所料。” “但如今遭遇重创，一下被灭数万人马，估计常用福一时之间，也无力再来攻城了。” 太守望着远方，喃喃说道：“但愿安郡之劫，也能如此战一般，转危为安……” “嘚嘚嘚……” 狼军星的大军，在平原之上奔驰。 所有兵将因为酣畅大胜，均是面上喜悦，谈笑风生。 下面诸位将领，纷纷请战，觉得以当下士气，再破赤纹军，易如反掌。 “士气是好，但自负可是不对。” 狼军星沉稳如昔，没有被大胜冲昏头脑。 “大哥所言正是。”东方白咳嗽几声，点头说道，“我们频频长途奔袭，将士全靠激情调动，其实已是过于疲乏。而且为了速度，补给携带有限，如今早已不多，需要暂时休整。” 萧羽在旁，平静开口：“赤纹军在短时间内，连遭重创，虽说仍是人数占优，但用来占据安郡，已是不成。估计自希田州增援队伍，很快便要抵达。” 狼军星听后，缓缓点头：“想来，渡口一直停留的补给队伍，应该也是在等待援军。” 萧羽答道：“极有可能。” 狼军星召唤传令兵：“那么，我们先是回去休整----接下来，只有尽人事，安天命。” 得到赤纹军大败消息，北苍州刺史武虏勤和一干官吏，欣喜万分，直是赞叹狼校尉大军威力。当然，他们十分清楚，继续下来，还要希田州官军有所作为。 因此，又是一番快马传讯，通知希田州州牧，望他尽早出兵，攻击赤纹军后方。 263.一百零八、反咬 下篇 十一月。 希田州终于发生变动。 州牧万基，亲自率军，攻打以赤纹为主叛军。 双方战斗，异常激烈。 得到消息的狼军星大军，已是重新整顿完毕，立刻出发，消失于山野之中。 当日，常用福所辖的赤纹军主力，忽然分出两万兵卒，先行离开大营，向着庞龙河方向疾行而退。留下的其余兵卒，也开始收拾整顿，显然要全部撤军。 而在庞龙河渡口，也是新出现一支，约为两万的赤纹人马，与补给军队驻扎一起，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呵呵，这是真要撤退了。”得知侦查带回消息，萧羽忽然笑道，“不过，看分兵布置，他们对我军真是深恶痛绝，临走，也要反咬一口。” 狼军星闻言说道：“二弟是指，那两万前军，是送给我们作饵？” 萧羽说道：“敌我兵力悬殊，除了偷袭，我军只能一口一口撕咬。他们经历大败，却这般轻易分兵，动机实在可疑。” 狼军星思索说道：“常用福大概还剩五万余人，若是和补给援军会合，大概可以达到十万之众。那时，我们即便有心，也只有任他们离去。” 萧羽问道：“大哥可是想打？” 狼军星点头：“只有消灭常用福一路，赤纹军主力骤减，安郡才有光复之望。” 萧羽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筹划一下，如何避过陷阱，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常用福大军先行撤退的两万人马，如今赶至了庞龙河与甲竹城之间，一处地势平缓的丘陵地带。 兵卒们排成长长一列，快速行进。 之前，他们遇到了少量的狼军骑兵，一边骚扰，一边破坏路面，丢放树木石块，很是迟滞了赤纹军的行军速度。 因为这番惊扰，即使到了夜间，赤纹军也提高警惕，分成两军，彼此值守轮换，以免再受夜袭之祸。 而到了今日，那群骚扰的狼军，却是不再做任何举动，反而忽然消失，许久不见。 赤纹军虽是惊疑，还是慢慢加快了速度，继续按照计划行动。 由于不再有阻碍，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却也是距离后方常用福主力，越来越是遥远。 便在抵达这片丘陵之时，异变陡生…… 再说后面的常用福大军，也在此时，被漫山遍野的官军，围了起来。 此处是个河谷，两岸山岗之上，战旗缤纷，除了狼军星的部下，还有甲竹城尾随而来的官军----严林语的队伍，俨然也在其中。 这是一场蓄谋而成的围捕。 然而，双方用计，究竟最终，谁得如愿？ 常用福的三万赤纹大军，依托粮草车队，在河谷河床之上，布成巨大的方形阵列，在此处狭窄地域，赤纹军兵卒依照不同方位，密集组合，虽是拥挤，却错落有致，纹丝不乱。 “咚咚……” 战鼓声中，赤纹如火，所有兵将，精神抖擞，无视被围危机，均是冷漠平静的神色。 “杀……” 与此同时，河谷前方，远远先行的两万赤纹军，陡然听到了风中的号角之声。 丘陵所在，山低少木，既适合步兵狙击，也适合骑兵冲锋。 山风呼啸之中，隐约传来低沉的轰鸣。 “敌袭！” “擂鼓！” 正在奔跑的兵卒，听到结阵战鼓之时，也同时听到了马蹄奔腾的震响。 “狼军来了！” 战鼓催促中，大家略微紧张，但更有莫名力量支撑，无视恐惧，均是十分迅速的展开队型。 地面颤动，蹄声越加靠近。 “估算有悟，好快的速度！” 带领本军的将领，感受狼军的神出鬼没，奔袭强悍，均是震惊无比，齐道不妙。 急促的马蹄声，转瞬即至。 “呜----” 冲锋号响起，直击场中所有人心底。 随着激昂的号声，无数的骑兵，冲出山林，驰向赤纹军。 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狼军星有小明相伴，冲在最前方。 颜俊带着精锐亲卫，紧紧跟在他的侧旁。 经过之前战场，死里逃生的他，完全转变，从一个仍有些许优越感的修士，放下身段，认真了解学习，战场厮杀生存之道。 颜俊是狼军星的亲卫队长，上次却是依靠狼军星和小明等人的救助，才能幸存，这让他深感羞愧。如今，他坚决守在狼军星身边，绝不动摇。 “杀----” 狼军星挺身举刀，声震四野。 萧羽人马在左，杜露丝带队在右，全军主力，九成都在此处。 “杀----” 数千声音，汇聚蹄声，恍若惊雷轰鸣，一路呼啸，直射猎物而去。 “轰----” 巨大的对撞，霎时让两万赤纹军，被生生凿穿碎裂。 血肉如水，被山岩般铁骑砸落，溅出无数赤红。 战刀挥舞，长矛刺击，箭矢腾空，成片成片的赤纹军，便如割草一般，扑倒在地。 以步兵抵挡骑兵，便是如此。 没有优良铠甲，没有坚实战力，没有针对手段，没有天时地利，只有奋勇无畏，疯狂舍命……远远不足。 两翼骑兵，已是迂回，自侧方冲刷战场，展开猛烈攻击。 穿插，穿插，再穿插。 毫无抵抗能力的赤纹军，真正见识了正面战场之上，这支狼军的强大威力。 “竟是这般强悍……” “啊，拼死拖住！等待大军……”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赤纹军在惨呼、悲叫声中，只有绝望的接受，无能为力的结局。 狼军星忽然缓缓停步，高声喝喊：“投降不杀！” 声音如雷，完全掩盖了战场纷乱。 萧羽此时骑着牛娃，没有杀敌，而是来回穿梭，仔细打量赤纹军的神色。听到狼军星的喊声，他微微一笑，自语说道：“便全了大哥之意。” 笛声忽起，虽是细微，却回荡所有人的耳边。 狼军骑兵还好，勾画赤纹的兵卒，却均是神色大变。 身上赤纹震荡，恍若有一只外来画笔，强制涂抹纹路，不到片刻，便有大半赤纹兵卒，失去了原本的冷酷漠然神情，纷纷发出惊恐欲绝的叫声。 得了狼军星最新号令，所有骑兵改换策略，不再肆意杀敌，而是穿插分割，将敌军团团分开。 被分割围困的赤纹军，终于开始投降，他们失去了战意，纷纷丢下武器，不顾官军在侧，坐倒在地，哭喊悲呼。 骑兵们此时，也是不敢再举屠刀，只好转为看守，防备负隅顽抗的敌人。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 狼军星喊过几遍，便有部下传递呼喊，响彻战场。 笛声感染下，越来越多的赤纹军，音纹震荡，暂时失去了支撑力量，只有选择投降。 还有少数赤纹军兵卒，趁机逃出极远，却被狼军箭矢覆盖，埋骨山岭。 随着时间流逝，战场逐渐安静。 胜利的号角声，开始在各个角落回荡。 赤纹军伤亡六千，其余均是投降，接近一万四千人。此役，狼军突袭如电，仅仅折损百多人马。 简单整队之后，除了分出看管俘虏的兵卒，狼军星带领剩余兵力，立刻赶往常用福主力所在，那被围河谷。 诱饵被吃干抹净，剩下便是大头…… 天色阴沉，云层极厚，阳光难透。 河谷的阴风，沉闷而晦涩，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战旗高高飘扬，在风中猎猎舞动。 火袍在身的严林语，怒吼连连，手中长刀化作光影，不断劈砍身前敌人。 鲜血喷溅，他的火袍重彩，覆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干涸印记，看来极为恐怖惊骇。 数个赤纹军兵卒，踩着战友尸骨，面色冷酷的杀来，严林语怒喝一声，再度迎面上去，横劈竖砍，杀出又一条血路。 在他身后的官军，随着他的冲击，也是挥舞兵器，补上位置，形成队列，与敌人短兵相接。 长约百步的河谷山岗，已是堆满了敌我双方残躯。数千兵卒彼此纠缠，激烈厮杀，战况胶着而惨烈。 捉对厮杀的兵卒，彼此紧盯眼前，完全看不清战线所在。战鼓声，惨叫声，吼叫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不知何时，严林语已是脱去了火红战袍，露出贴身的黑红皮甲，如今也被鲜血淋溅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他一马当先，冲杀在前，无人可以匹敌。 严林语的周围，均是配合默契的老兵，他们以多年征战的经验，牢牢守住自身，一批又一批的消灭着敌对的赤纹军。 呼喊连天，另外一波赤纹军攻了过来。 严林语双手握刀，左砍右劈，吼声如雷，在砍倒一个兵卒之后，他猛然看到不远，自己的部下被敌方数把长矛，齐齐洞穿，惨嚎而亡。 严林语睚眦欲裂，火气狂涌，大喝声中，他登时一个虎跃，刀光如匹练，斩杀面前阻挡之敌，几个跨步后，到了那处围兵所在，长刀震鸣，发出吟响，连续几个环砍，便是将周围清除一净。 然而此等技艺，不是他这未成音体之人，可以轻易施展，力气竟是一时不畅，软弱难续。 便在此时，另一波赤纹军已是疯狂涌上，寒光摄人的长矛，直指他下腹。由于严林语的一时乏力，竟眼睁睁看着对方兵器，接近要害。 264.一百零九、失计 上篇 危急时刻，侧旁狠狠蹬来一只大脚，沾满红泥的战靴，死死印在那持矛人的胸前。随着一声惨嚎，那长矛，与主人的身躯一起，倒飞而去。 严林语还未瞧清是谁救援，那个救了他的同伴，便因为用力过猛，踉跄摔倒在地，转眼出现数把长刀，将之分尸断命。 “啊----” 严林语怒火冲脑，心头刺激，终于再度恢复力量，狂吼着扑了过去，刀音含悲，将所有敌人一一砍杀。 “杀，杀，杀……”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即使侥幸生存，同袍兄弟的逝去，也将成为你心头，抹之不去的深沉梦魇。 赤纹军是狂民。 他们面对围堵的官军，发动的疯狂攻击，舍生忘死，残酷无情，仿佛根本无视自身伤亡。 所有官军，都被密密麻麻、几乎无休无止的敌人，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无人知道多少战友倒下，多少同伴依旧存在，密集的厮杀，连让人扫视他处的间隙，都是丝毫欠奉。 耳边尽是嘶哑狂叫，战鼓轰鸣，龙源官军兵将，几乎都在变为麻木。他们一点一滴，慢慢失去了战斗的力气，以及取胜的信心。 面对这样的敌人，所有人都会逐渐产生疑虑：这真的是在，与普通匪类抗衡吗？ 赤纹军，以山岗南面的平缓地带作为主攻，发起的攻势，如潮水一般前赴后继。让死守高地的官军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喘息。 谁在坚持？ 谁会最先崩溃？ “咚----咚咚……” 战鼓，陡然急促的敲响，声波传递，所有赤纹军的赤纹，隐约在闪烁亮芒。 正在冲击各路的赤纹兵卒，忽然停止攻击，纷纷退了下来，重新集结。 唰---- 得到喘息后，所有目光不由自主，注视向了他们正对的目标，寻找着缘故所在。 那是，如此稀疏的身影…… 只见战场上，本是守在中路的龙源官军，经过无数敌方冲击，接连倒下，最后，竟只残留有零星的数人，挣扎站立。 他们彼此分散，孤零零，空落落，有些呆滞，也有些倔强，站立在满山尸骨之中。 “啊！支援，快……” 左右两翼的官军，不用号令，便自然发觉了此刻危境。他们用尽全身力量，高举武器，拼命向着自己单薄之极的中军同伴，狠命冲刺。 来不及了…… 赤纹军重整旗鼓，汇聚了更加强大的力量，直直向着对面冲去。 只要一击，必然便能冲破围堵，露出希望的生机。 山岗上，霎时喊杀再高，震破云霄。 最先反应的严林语，边是向着中央飞奔，边是有些茫然的四顾。 他已经发现，中军被消磨过度的后果，已成为难以弥补的破绽，一旦被赤纹军突破，围困之势，必然崩溃。 时间。 为了两翼的救援，弥补漏洞，他们需要时间！ 严林语忽然停步，转身对着身后的本部属下，高声嘶吼：“兄弟们，随我杀下去！” “杀----” 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们，义无反顾，跟在严林语之后，纷纷转头，斜斜扑向了迎面上冲的赤纹军兵卒。 “轰----” 剧烈的碰撞，真真是惨烈之极的近身相接。 那一刻的轰响，超越了战鼓，超越了人声，响彻整个战场。 肉与肉的碰撞，骨与骨的崩裂，兵器刺破身躯的闷响，杀喊，吼叫，濒死的怒吼，汇聚成悲壮残酷，战场至强之音。 这一刻，严林语身处其中，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因为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集中。集中于残酷的怒火，集中于战场的悲壮，集中于坚定的信念……最终，集中于眼前的敌人。 他一刀一刀，以全身作为武器，破开所有阻挡。 敌人如林，他就断木，敌人如水，他就断流。 一个接一个敌人被刀劲破杀，严林语竟在飞快突进的过程中，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原来如此…… 信乃纯，音乃清。 以我之念，破凡呐喊。 周围血腥之气，恍若烟云，被无形的狂风席卷，横跨河谷，形成音浪之势，徐徐而凝。 严林语竟在战场之上，领悟破凡入音之道。 沙场磨砺，所以修行之士愿往，便是因为生死一线，步步逼迫，最能剔除杂意，涤练凡心。若有足够积累，心思纯慧，总将提升。 当然，突破境界之事，在战场出现，实在风险极大，百无一存，得不偿失。极少见到正统修士如此作为，更多不过是浪荡无奈的散修，寻此极端之路。 如今，对于严林语而言，事已至此，时也命也。可以说，只要能够熬过这一战事，世间将再添一员真音修士。 所有声响内会，严林语渐渐没有音动发出，动作举止，趋于本能圆润。 一刀，架住迎面而来的长矛，矛断，刀入敌人咽喉。 后劈，敌方刚刚举起长刀，立刻喷血后退。 数柄黑枪至，严林语脚下轻动，几步便是闪过，甩手一扎，再毙一敌。 如斯来回穿梭，他的勇武和身份，越加显眼，开始招惹越来越多的赤纹兵卒。 一人不行，便是两人，五人，十人…… 蓦然，严林语感觉一股虚弱。 战场突破，危险之极，稍有疏忽，便是九死一生。 心念凝聚集中，若可以忘却周遭，自然放心大胆，慢慢修行；但身处险境，必然紧绷耗力，不得丝毫松懈。 这样的要求，千难万难，普通凡气境者，再是强悍，也无持久之能。 又是数柄长矛袭来，刀光猛抖，严林语崩开矛后，再也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敌方见到便宜，眼神均是亮起，拼命向前攻来。 严林语抵御数招，终于一瞬滞涩，被掀翻倒地。 看到数支兵器，紧随而至，寒光凛然，严林语无奈而疲惫的闭上双目，心中却无不甘，平静如水。 即便临终，音修的奥妙玄秘，依旧在他脑海盘旋，不忍舍弃。 朝闻道，夕死可矣…… “嗡----” 便在此时，一声剑吟，呼啸划空，如同苍龙出海，卷动风云，战场万音，几乎为之一静。 严林语摔倒在地，却是未觉疼痛加身，他立刻睁开双目，瞧向剑吟来处。 一道银虹挂在长空，音声阵阵，目标所向，正是自身所在。 而周围赤纹兵卒，恍若雷击，站立原地，竟是僵直不能动作，只是面容扭曲，随着赤纹震颤，不断变化，似是经历什么。 严林语顺着银虹望去，正见一个红发青年，潇洒骑于青牛之上，目光清如玉，深如海，远远望着自己。 不知为何，严林语心头陡然一跳，灵机闪过，无尽感悟飘过心头，之前一直沉默，全部积蓄的灵气音动，蓦然沸腾。 “杀----” 一声长啸，声炸如雷。 以严林语为中心，一股澎湃气劲，暴然而起，四方窜动。周围赤纹军兵卒，身不由主，俱是被大力崩开，惊叫连连，飞散开去。 而严林语本人，则是四肢大开，长啸之音，仿佛形成一股无形之力，将他托离地面，神异非常。 破凡之音，意念呐喊！ 整个战场，似乎都因此修行突破，停顿片刻。 “呜----” 号角之声，划破宁静。 闪电破敌，再度长途奔袭而来的狼军，蜂拥群至，喊杀声中，冲上山岗，穿入河谷。 之前短暂的寂静，被沙场永不沉寂的声音，再度代替。 “唰----” 萧羽身影，落到了严林语身边，翩然如松，镇守如山，静静守护这个，竟在战场入音的同道。 狼军星带着部下来援，本来摇摇欲坠的官军形势，自此扭转，强势复起。 中路集结的赤纹军，先有严林语率部冲击，再被狼军强力奔袭，立刻便是崩散。 他们确实极力抵抗，但面对狼军骑兵，便如被洪水冲刷的长草，唯有被席卷的结局。 颜俊随着狼军星奔走，刀光如匹练，带着嗡嗡音动，横扫阻挡之敌。 盛名早立的严林语，战场之上入音升阶，既让他觉得理所当然，也是感慨万千。 修行，修行，万般道路，千种突破。但自身坚定，明悟信念，才是唯一根本。 河堤之上，便是赤纹军的防御车队。 狼军势如破竹，一路直向车队而去。 “嗖嗖嗖……” 赤纹军的漫天箭雨，立刻迎向马上敌人。 “下马！” 狼军星的号令，及时下达，如此地形，步兵更比骑兵有效。 凶狠嗜血的异族骑兵，转眼成为狰狞悍勇的地上猛士，他们拿刀持盾，扑向车队。 杜露丝带着自己部下，飞身下马，身先士卒，冲进了车队之内。 “大姐头真猛啊！” 计飞不喜战场，但破坏车队，还是没有抵触。 他双拳如锤，在车队中乱砸乱撞，凭借钢筋铁骨，横行无忌。 “嗖嗖----” 两道身影，越过计飞头顶，扑入车队之内。 “啧啧，”计飞瞧着他们背影，嘴角一撇，“这两个新人，也不知敬老尊贤，抢什么风头啊……” 小一和林哲也，轻易不会现身人前，然而萧羽守护严林语，却把他们派出协助。 两人的剑，快如闪电，在车队狭窄空间，腾挪转折，如鱼得水，如鬼似魅。 265.一百零九、失计 下篇 赤纹军再是疯狂怒吼，也拿这一等一的剑客，毫无办法。 让两人放开手脚，大开杀戒，对赤纹军来说，可是灾难般的境况。 车队开始出现缺口，而且无法愈合，越来越是扩大。 赤纹军见此状况，立刻动用后备力量，奋力杀出，重固阵势。 天空开始暗下，黄昏将至。 赤纹军突围不成，折损严重。 但狼军接连大战，体力也是不支。 双方如有默契，同时鸣金收兵。 暗色笼罩天空，苍茫大地，渐渐陷入雾霭，黑幕很快便要拉起。 “严道友，恭喜恭喜！” 被萧羽救回的严林语，面对众人恭贺，虽是疲惫，仍是兴奋。 一番道贺，大家话题，还是转回当下战事。 东方白有些可惜说道：“方才若是一鼓作气，恐怕这个车阵，便被拿下。” 狼军星摇头：“看常用福反应迅速，显然早有准备，我们是可以硬啃下来，但所有兄弟，恐怕都要交代这里。” 他转而指着下面说道：“河谷大概两百步宽，一半都被他的车阵占据，我们骑兵冲击，威力不足，唯有步兵攻击，实在难办。” 东方白思索说道：“若是把将部分骑兵，变为步兵，配合攻击，是否可行？” “那便又成为消耗战。”狼军星摇头说道，“骑兵优势，便是长途奔袭，以速度冲锋陷阵----转阵地攻打车阵，得不偿失。” 严林语说道：“赤纹军之前，一直尝试反攻高地，进行突围。经过这段战斗，他们折损，应该比我方更加巨大，若我等一直围困，是否可以将之拖至绝境，不战而胜？” 东方白说道：“简单拖延，也有风险，一旦渡口的赤纹军赶到，内外夹击，我军恐怕将是一场空。” 狼军星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且看下面，常用福的车阵，开始回缩，必然因为兵力不足。但这样的缩头乌龟，实在难打。” 此刻，颜俊带着战损统计过来。 “伤亡如何？”狼军星严肃问道。 颜俊低沉说道：“去了四百兄弟。” 众人一静。 只是片刻的照面，便有如此损失，可见赤纹军的疯狂与难啃。 “我们是狼群，”狼军星冷冷说道，“赤纹军便是一只伤痕累累，无处可逃的野牛，只要能有一个机会，我们就会将之一击致命！” 杀气凛冽，寒意迫人。 黑夜已近。 山头，急促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各部军旗来回移动，交错指挥。骑兵分列两翼，步兵正中集结。 沉默的狼军，整齐有序的布满山岗，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大战。 赤纹军自然发觉，所有兵卒立刻各就其位，严阵以待，仇怨的目光，盯着上方敌人。 “大哥。”萧羽站在狼军星身边，“你可真的决定，要硬破车阵？” “若我真要全歼赤纹军，又是如何？”狼军星面无表情问道。 “安郡自然一时安稳，”萧羽瞧着他，“但狼军必然需要重建。” “呵呵，”狼军星的杀意缓和下来，“我不会这样鲁莽，先吓吓这批家伙好了。” 便在此时，有侦查来报，有一批赤纹军，忽然出现在不远地带。 “定是渡口援军！竟无声无息，潜行到此地……”狼军星面色一变，立刻号令说道，“整军，撤退！” 号角之声顿时一变。 本便是集结的兵卒，均是依照号令，改变方向，纷纷向着河谷两侧奔去。 狼军星转而对一旁颜俊说道：“你与杜露丝，带队前往拦截，务必阻碍敌军行进速度。” 两人领命而去，带着共计三百余异族精锐，向着来军方向飞奔。 狼军星看着那个方向，半晌无言。 “世事无完美，不可强求。”萧羽劝他说道，“即便撤退，也不影响之前大略。” “幸好，此刻没有攻击车阵。”狼军星转首叹道，“若是此时被来军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军运昌隆！”萧羽哈哈一笑，“却是不知，援军如此诡秘机警，是何人领军。” 狼军星也是微笑说道：“能在希田州起事，横扫龙源官军，又怎会只有常用福一人称雄？偷袭诡诈，非我军专为也。” 萧羽调笑说道：“大哥麾下，被称为‘狼军’，诡诈奔袭，可不是应该？” 两人一番说笑，被赤纹军惊阻的气恼，烟消云散。 看了看河谷车阵，萧羽忽然对狼军星笑道：“大哥，不如你之前所为继续，再来吓上一吓他们如何？” 狼军星和众将望他，不解其意。 “看常用福大军惊弓之鸟，必然不是清楚援军已至。”萧羽指着那边说道，“若我军作势冲锋，可会立时吓其一跳，解我等之气。” 众人会心一笑。 天色越加深沉。 发觉狼军似有兵力变动后，赤纹军更是警惕，但等上许久，也未见上方狼军再有动作，均是惊疑不定。然而吃过大亏后，又是夜深，赤纹军始终无人胆敢懈怠。 忽然，号角之声再起，在寂静夜空，如此凄厉。 随着冲锋号起，山头马蹄轰鸣，人喊叫骂，声势不小。 赤纹军立刻抖擞精神，沉默等待。 战场之上，陷入战前的压抑，紧张窒闷。 谁知片刻之后，山头号角之声沉寂，马蹄人语也是消失。 如此种种，却令赤纹军更加惊疑，只是在黑夜中，极目远眺，鸦雀无声，苦苦等候。 时间流逝，如斯缓慢、漫长。 终于，又有异动传来，却非号角，而是与他们同样的战鼓轰鸣。 鼓声激昂，打破了黑影中死寂的压迫感，响彻河谷。 “这是……援军？！” “……狼军退了？” “天啊！” “……” 赤纹军的兵将，被鼓声震得心神俱颤，呆愣片刻，这才逐渐醒悟。 恍若放下心头巨石，他们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又蹦又跳，也有许多人，被掏空般跪在地上，掩面悲泣。 赤纹虽带给他们无尽勇猛，却无法抹除本能的人性。 压抑只有一时，发泄时，却越加爆发，不论是对敌，还是对己…… “其实，这路援军前来，估计并非常用福本意。” 萧羽此时，对着狼军星言道：“自渡口到河谷，连续奔行数十里，赤纹军兵卒体力很难支撑，若我军早有埋伏，估计他们也难逃被歼命运。” 狼军星点头说道：“应该是援军将领，担忧常用福安危，私自行动……却也是有情有义。” 东方白插言说道：“既然有兵力驰援，那他们对我军之前的设计埋伏，自然而解。如此一来，别看我军退避，常用福的计策，可说是全盘落空，还白白搭上了两万前军。恐怕他现在，正对着援军将领，大发雷霆。” 狼军星哈哈一笑，转而有些感叹，缓缓说道：“昔日常用福率领十数万大军，攻打北苍州，如今麾下幸存，估计尚不足五万……” 萧羽轻声说道：“即便如此，大概，他们还存着明年再来的心思。” 东方白在旁说道：“遭遇如此惨败，兵力大降，恐怕赤纹军内部，也会重新争权夺利，未来再至，是不是常用福一路，也难确定。” 狼军星回首，看着河谷方向。 黑夜之中，火光闪动。应该是终于安定下来的赤纹军，在点燃篝火，取暖造食，照明清理。 狼军星轻轻摇头，忽然瞥到颜俊在旁发呆，笑着说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颜俊一怔，有些羞赧说道：“我是在想，若是身处常用福位置，如今该做什么……” 狼军星问道：“你觉得，他现在该是如何？” “想象不出，实在头痛。看来大军征战，非我所能……”颜俊摇头，反过来问道，“大人认为，常用福在做什么呢？” 狼军星哈哈一笑，说道：“现在，当然是在睡觉。” 众人纷纷笑了出来。 “若是睡了，恐怕他已放下，那么大军很快便会离开安郡……” 萧羽淡淡笑道：“若是未睡，定然还有执念。” “如此说来，我们不是还有麻烦？”严林语现身出来，插言问道。 萧羽成竹于胸，悠然说道：“也许，另有一策，可以将此事解决。” 隔日，重整兵力的赤纹军，离开河谷，有恃无恐的向着庞龙河渡口奔去。 狼军星没有追赶，而是先行赶回河谷战场，将阵亡战友的遗骸，一一掩埋。 赤纹军可不会主动去做此事，甚至还有因为怨恨，肆意破坏敌军尸骨的举动。 之前一战，严林语虽成功进阶，摆脱凡体，战力大涨，但他的麾下和安郡出击的官军，伤亡极大，近乎所剩无几。于是，严林语干脆带着幸存部下，一起并入狼军，跟着狼军星等人，继续征讨叛军。 以如今形势，至少短期之内，狼军返回北疆驻防，可能性已是不大。 得到严林语加入，狼军星自然喜出望外，一个名声显赫、悍勇非凡的武将，且还是步入二阶的音修，这样人才，实在难得。 三日后，有甲竹城等地的官军集结过来，押着赤纹军俘虏，返回甲竹城关押。 交托之后，狼军星大军，再次消失于辽阔平原之中。 266.一百一十、弃子 上篇 庞龙河渡口。 如今常用福的赤纹军，仍在渡口徘徊，试图将所有粮草辎重，全部运输回去。 而让他们恨之入骨的狼军，初始仅有少部骑兵，在周遭游荡，后来慢慢增多，却不来攻打，一直虎视眈眈，冷眼旁观。 常用福很是踌躇。 他仍是拥有五万大军，若狠下心来，倒也不怕与狼军再打一场，然而之前的惨败，毕竟影响了兵将的信心。 若要尽快撤退，他却舍不得众多粮草，这可是日后，他们军中的口粮和资本，哪里可以轻易舍弃？ 便在他们迟疑不决时，忽然有消息传来，严林语的官军，竟然出现于河岸南面的新民城，与常用福大军撤退目的地才月城，相距不远。 这种境况，让赤纹军兵将疑虑纷纷，若是才月城被攻占，这大批粮草，又如何运输下去。 举棋不定了半日，常用福终于分兵，先行赶往才月城，自己则带着主力，继续护送最后一批辎重渡河。 严林语此时，却是留在北岸，一直望着不慌不忙的赤纹军全部离开。 “常用福此人，果然胆大镇定，新民城假扮我的狼军，竟未让他慌乱。” 他忽然笑了起来：“但，也仅是如此了……” 希田州。 官军对赤纹军的攻势不断，然而，由于兵力不足，一直未能取得满意的战果，仅仅与当地赤纹军，处于胶着之态。 便在此时，狼军胜利的消息，传到当地官府耳中。希田州州牧万基喜出望外，立刻发出文书，希望在常用福的赤纹军撤退之后，北苍州能够再度出兵，辅助希田战场。 北苍州刺史武虏勤，安郡太守以及一干北苍州官吏，却暂时没有回应。 他们如今认为北苍州胜局已定，优先便是上书朝廷报捷，除了要为战功宣扬以外，更重要是请求朝廷，拨出钱款援助。 而扬水国国主杨繁，身在雨城，却心怀故国。当他得知狼军星大军连胜连捷，将常用福的赤纹军赶离甲竹城后，顿时燃起希望，四处活动，不断向武虏勤和因袭郡太守求助借兵，打算重新南下。 可惜，如今北苍州除了各城守备，边军驻塞，以及正在安郡奔波的军队，还有多少闲散，可以供他来借？ 杨繁被婉拒，却未放弃，他直接搬出希田州州牧万基信函，义正言辞对刺史和太守说道：“万州牧何等义气，在北苍州最危急之时，伸出援手，积极平叛，可说一解北苍州燃眉之急！如今北苍州上下，应该反馈，予以回报，才是正理！” 发觉对方意动，杨繁继续说道：“我知你等为难，也不要太多，只需借我三千兵卒，我将前往安郡，与狼校尉一起，将常用福彻底赶出北苍。之后，这些兵卒也是交由狼校尉，并入他的狼军，赶往希田州进行策应……” 最后，他又是补充说道：“至于我，毕竟对希田州十分熟悉，可以给狼校尉指引道路，出谋划策。” 便在刺史等人商议之时，希田州州牧万基的信使，再度赶至。 当武虏勤打开书信，只是瞧了几行，立刻面容大变…… “严大人，你为何不去打下才月城？” 计飞跟在严林语身后，懒洋洋的，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 严林语瞧了瞧这个被萧羽安排，跟随他左右的家伙，撇了撇嘴。 他的性格豪迈，两人也不是生人，当下便笑着说道：“你倒说得轻松，我们只有这少许人马，如何打下一座城池？” “为何不能？”计飞翻了翻眼皮，“常用福十数万大军，还不是被我们随便敲打？” 严林语摇了摇头，无法跟这个家伙沟通，转而说道：“杜司马在南岸，我们先过去会合吧。” “萧老板之前说过，全听你的。”计飞耸耸肩膀，“不过有城池不打，太窝囊了点，不如围上，叫骂一阵，说不定还能激敌出城，算上一功……” “想法很好。”严林语笑了笑，“不过，常用福的人马远超我等，若是留在才月城的数量也多，恐怕被教训的，还是我们自己。” 计飞皱皱眉头，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此点，有些迟疑说道：“那便如大人所说，我们先过河去，再密切监视常用福动向。若是他们未去才月，那应该便是虚张声势，对我们虚晃一枪。” “咦？这倒有理……”严林语眼前一亮，重新打量这个有些油滑的青年，“若他们放弃才月城，那才月城中守军，定然不足，倒是可以一试攻城。” “攻下才月城，功劳是不是很大？”计飞来了点精神。 “这是自然。” “嘿嘿……”计飞眯起眼睛，露出笑容。 天上云厚，遮蔽艳阳，四周显得苍茫而晦暗。 风势不小，掠过树梢，擦出呜呜的长啸。 常用福的赤纹军，果然未去才月城，而是直奔安郡边界行去。 在北苍州与扬水国交界处，有座南靖城，是赤纹军攻入北苍州时，第一座占据的城池。 然而，当常用福还未赶到南靖城，便遇到一股赤纹残军。拦下一问，这才知道，不知何时，狼军竟依靠速度，绕道奔袭，抢先到了南靖城下，用计假扮赤纹军，诈开城门，一举夺城。 这样一来，前后均是官军，常用福的赤纹军，竟被困在安郡，成为瓮中之鳖！ “好个狼军，好个狼军星！” 常用福突然跪倒在地，对天狂吼。 若不是他不舍辎重，耽误许久渡河时间，狼军骑兵再快，难道真来得及完成这一切？ 悔恨，怨念，痛苦，不甘…… “漠北派，你们坏我赤纹大事，给我等着！”常用福忽然不再狂吼，而是用怨毒的望着西方，“早晚，你们会被清算！” 茂密林中，严林语和几位将领，围坐篝火之旁，正是谈笑。 “大姐头，”计飞举杯，对着健美冷艳的杜露丝笑道，“当我等打入才月城中，再一同美酒相庆！” 杜露丝冷目扫过，哼了一声：“又不是你在指挥，攻城胜败，与你有什么关系？” 看到计飞困窘尴尬，严林语有些好笑，举杯说道：“常用福果然想抛弃才月城，却不知狼大人先行一步，已是前往南靖城，他若是一头扎过去，算是自投罗网。” 计飞呵呵一笑，说道：“有我们萧老板在，小菜一碟啊！” “萧道友确是才俊无双！”严林语虽对狼军星推崇有加，但对萧羽这个救命恩人，也是极有好感，“不论是修行界，还是人间界，如此人物，我这多年游历，真是从来未见。” 计飞神秘一笑，低声说道：“萧老板经历之奇，你恐怕抓破脑袋，也是想象不出。” 不理旁边众人议论，杜露丝忽然放下杯子，抬头望天。 美目之中，一缕迷茫幽幽…… 狼军星带着主力，长途奔行数百里，在萧羽幻音迷惑下，出其不意，攻下南靖城。 经过打探，原来常用福与几路后撤赤纹军，还在半路之上。 狼军星留下萧羽守城，自己带着颜俊和大半兵卒，立刻沿着道路，北迎而上。 “大人，依照痕迹，他们该是匆忙间，改换了路线，向着西南方逃走……” 许多异族人，天生具备捕猎才能，对于痕迹判断，非狼军星等人族所及。 “嗯。”狼军星瞧了瞧那边，沉吟说道，“恐怕，他们已是知道我军奇袭之事……” 颜俊出言说道：“那个方向，乃是鹿茸山，翻过鹿茸山，便是扬水国。” “是你家国，该是熟悉。”狼军星立刻说道，“不如在前带路吧。” 颜俊点头应是。 一行骑兵齐齐转向，朝着鹿茸山飞奔而去。 天色昏暗之时，他们已是临近山脉，忽然发觉前方，有一队人马，正疾行狂奔。 “难道便是常用福的赤纹军？” 颜俊在前，大喜过望，立刻举刀吼叫：“加速，大家杀啊！” 被他引领，后面兵卒轰然齐喝。 双方距离顷刻便是接近。 “这似乎，不是赤纹军。” 狼军星忽然皱起眉头，大声吼道：“双翼分开，左右包围！” 大军令行禁止，立刻分开两路，各自错开对面人马，两侧围上。 那队不明骑兵，速度不升反降，最后干脆利落，摆出了一个严整的防御阵型。 见此，狼军星也是喝令中军缓行，慢慢压了上去。 这队人马将近百数，衣衫不整，盔甲不齐，装备多种多样，明显拼凑而来。身上并无赤纹勾画，与之前常用福大军，迥然而异。 然而，令人惊奇，便是面对气势逼人的狼军铁骑，他们同样没有慌乱，反而迅速结阵，镇定非常。 “临危不乱，摆阵娴熟，显然均是久经训练。” 狼军星夸赞说道：“估计阵中，必有名将。” 颜俊之前弄错，已是有些羞恼，回来问道：“大人，也许是赤纹军伪装，故弄玄虚，不如我们冲上一阵？” 狼军星看到远方，双翼已是包抄到位，距离一箭之地，于是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且去看看----若有不对，看我手势再上不迟。” 267.一百一十、弃子 下篇 颜俊连忙叫道：“大人，我与你同去！” 狼军星看他一脸坚决，只有随他。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上前。 便在此时，对方阵中，忽然冲来一人，胯下白马，衣衫简朴，盔甲却是精美。他右手提枪，脊背挺直，举止从容不迫。 双方接近，狼军星忽然一愣。 对面来者，看来年少，高大健壮，眉清目秀，皮肤白净，似乎是位文将，气度稳重而不失儒雅，却又如此英气逼人。 但这俊雅样貌，非是令狼军星惊讶之故，而是少年身上，隐约一股音韵铮铮，似乎也是一位修行弟子，而且境界颇深。 那少年星目不眨，直直盯着狼军星，对那疤面狰狞，既不嫌恶，也不惊恐，那份成熟稳重，实难与其面貌相匹。 “你们这群异族盗匪，不服中玄皇朝教化，烧杀掳掠，血债累累，可是知罪？” 颜俊登时呆住，与狼军星面面相觑，忽然笑了起来。 “贼子，不知死活。”那少年看他们笑起，皱起剑眉，陡然厉声高喝，声震四野，“既是遇上，我便要管上一管！” 狼军星止住笑声，看看天色，开口说道：“这位道友，我乃北苍州留郡藏渊堡……” 话音未毕，那少年蓦然呵斥：“修行败类，死不足惜！” 随着喝声，他抖动长枪，登时策马杀来。 颜俊在旁，早憋着股气，立刻狂吼一声，提刀迎了上去。 “当----” 刀枪相击，倏然发出噼啪鸣响，闻者晕眩，正是音元抵消，余音刺耳。 双马交错而过，各自冲出十数步去，方才止住。 颜俊被这少年雄厚音元，震得手臂发麻，差点将长刀都是丢下，羞恼之极，立刻拨马回转，再度挥刀冲来。 那少年怡然不惧，长枪抖出嗡音，与之纠缠，杀在一处。 这等马战，非一般修行中人可以熟习，若无常年累月，精修技艺，根本无法达到两人程度。 狼军星瞧着两者交锋，越来越是好奇这神秘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他虽阅历丰富，却更多于人间征战，以他外门低阶，修行界中许多人物，可非他能接触。 数招之后，狼军星忽然看看天色，叹气摇头，转首策马回阵，喝声说道：“集结！” 号声响起，包抄过去的双翼狼军，立刻疾行而回，重新聚集军列两侧。 听到号令，颜俊不敢违抗，只有抽个空隙，催马而回。 少年见此，也是回归本阵。 “别打了，浪费时间。估计常用福已是到了山中，今日先算了……”狼军星指挥部下，开始返回南靖城。 “可惜……咦？”颜俊忽然说道，“大人，那个小子，又上来了！” 只见那少年尾随一位将官，正是飞驰而至，两人此回，却未手执兵器。 “呵呵，看来他们也是明白，这是误会。”狼军星重新带着颜俊迎上。 “前面可是颜大人？”那个将官忽然高声问道。 颜俊听得耳熟，仔细打量，惊喜叫道：“原来竟是仇大人！你还活着！” 那人飞身下马，欣喜之极的狂奔过来，颜俊也是下马相迎，到了近前，两人不及言语，便是紧紧互拥。 旁边少年牵马过来，显得有些羞愧。 “在下仇温，见过狼大人！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那人粗壮结实，浓须虬生，彪悍威武。 狼军星连忙扶起，连说无妨。 “大人，仇温与我同殿为官，乃是兄弟。”颜俊在旁介绍说道，“赤纹军席卷扬水，我等不敌，纷纷失散，还以为遭遇不幸……” 仇温解释说道：“我带着一些部下，逃难北上，原本想去安郡，哪想遇到常用福大军，差点被灭，只好逃到鹿茸山，暂时落脚。” 他又对狼军星歉然说道：“随着赤纹军搅乱中玄域，异族叛军，也是到处趁火打劫，看浪大人麾下异族极多，有些误会，还请多多包涵。” “你能坚守数月之久，十分不易啊！”狼军星赞叹说道，“如今安郡赤纹军，可说已被我军击败，仇大人尽可带兵离开鹿茸山。” 仇温闻言一喜，转而又是茫然。 颜俊在旁问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仇温沮丧说道：“毕竟失职在前，又是几乎落草为寇，恐怕难有人收留。” 狼军星哈哈一笑，对着仇温说道：“若不介意，便跟着我吧，待到夺回扬水，你也可将功折罪。” 仇温大喜，立刻拜见长官。 颜俊在旁也是欢喜，忽然指着远处那少年，低声问道：“那小子好生厉害，什么来历？” 仇温连忙对那少年招手，示意过来：“他叫燕风，我与他的长辈昔日有些交情，之前曾投奔我处。对了，他非中玄域人，而是东川出身----别看他小，可是‘真傀门’的高徒！” “东川五大门派之一，‘真傀门’……” 狼军星眼神闪动，似在沉吟什么。 那少年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给两人见礼说道：“见过两位大人，方才鲁莽，多有得罪。” 双方一笑，之前事端，自是揭过。 且说严林语带着兵卒，赶到了才月城左近时，正是深夜。 眼前情境，却叫他们吃了一惊。 数万火把，将夜幕暗色驱散，露出了赤纹大军，以及护送的大批粮草车队。 “依据侦查回报，他们忽然掉头回来，却不知发生什么变故。” 严林语与身边兵将，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分兵之后，连他们自己，也难以与狼军星取得联系，只有猜测。 “该是校尉大人一行顺利，极快便攻下了南靖城，惊动了半路大军，这才折返吧。” 这下计飞也是无奈：“撤进才月城的赤纹军大增，我们这些人手，围还是打，都不够用了……现在该怎么办？” 杜露丝转身便走：“回去睡觉。” 严林语看着计飞愁眉苦脸，哈哈笑道：“说的对，天又未塌下来，不如先去休息！” 隔日，刚要退兵的严林语，终于收到狼军星传令。 内容简略，总而言之，便是大胆围城，等待援军。 严林语不敢怠慢，狠心咬牙，将所有部下派出，围堵才月城门。 还好城内赤纹军缺少斗志，无意出城，双方暂无冲突。 两日后，狼军星带着四千骑兵，赶至才月城下，与严林语会合。七千大军，基本达到围城要求。 黄昏。 狼军星站在平原之上，望着雄伟城楼，看那赤纹军军旗风中猎猎，露出迷茫之色。 严林语来到他的身后，静静无言。 “我为人族御边，只身来到中玄……”狼军星身形不动，缓缓开口说道，“之前抗击寒人，自是本份，如今龙源内乱，我为外域之人，是否参与太深？” “东川如何，中玄又如何？”严林语豪迈一笑，“你我都为修行士，却在凡尘混迹，更该把握本心洒脱，何必太过纠结？不愧信念，不愧心音持正，便是一往无前……” 他不久之前方才破凡入音，体悟正是深刻，自是坚定。 寒风瑟瑟，狼军星凶面严肃，品味严林语所言，慢慢微笑起来。 “闻君一言，我对即将之事，再无疑虑----不如严大人来，陪我喝上一杯吧！” 严林语也不问他何事，爽快应道：“好！” 天边夜幕挂起，星辰交接，改换大地容颜。 以狼军城下兵力，围困才月城尚可，攻城则力有不逮，便是一直停驻，等待北苍州的援军。 数日后，扬水国国主杨繁，带着三千兵马，匆匆赶到了才月城下。 刚与狼军星见面，他便提出了急迫要求：“请出兵扬水国！” “如今希田州形势不妙！”杨繁皱眉，仔细说道，“根据最新信函，州牧万基最近大败，急需北苍州出兵，牵制背后扬水国内叛军。” 狼军星好言相劝，冷静说道：“才月城的敌军不灭，如何可轻易离开？何况希田州的消息，已是十数日之前，如今状况还需静观。我之前已派出侦查，打探消息，稍安即可。” 不日之后，探子纷纷回报，常用福的主力部下，确实已是跨越鹿茸山，匆匆进入了扬水国，直奔希田州而去。 如今才月城中大军，不过是被抛弃的弃子。 再问希田战场局势，却又利好。 赤纹军的大败而回，给希田州的多路叛军，带来极大震动。刚刚州内还是面对官军取胜，又是因此陷入内讧。本是依附赤纹军的其他部属，开始离心离德，甚至公然分道扬镳。 这种状况，让希田州局势，大为轻松。 然而，希田州毕竟兵力不足，无法发动反攻，同时因为官军接连作战，虽说局势不错，仍是需要休整，因此当下又是平静下来。 得知消息后，杨繁也没了借口回国，只有安稳下来，毕竟如同狼军星所言，如今希田州尚可支撑，便无需他们急迫相帮。 “当下最最紧要，还是才月城中，死守不出的三万赤纹残军。” 杨繁又是提出：“歼灭这群贼匪，没有后顾之忧，就可以集中所有力量，援助希田州。” 狼军星呵呵一笑，说道：“国主务要心忧，我有一法，当可顺利解决……” 杨繁不知他意，但如此说过，他也便安心不提。 268.一百一十一、冬雪 上篇 转日，萧羽带着补给，赶到才月城下。 “大哥真的想好？” 听到狼军星之意，萧羽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认真对他说道：“此事，可大可小，也许以大哥如今在北苍州威望，一时无碍，但日后若是有人抓此把柄，也是麻烦。” “其实二弟应该早有此意吧？”狼军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虽为官，毕竟修士，除了宗门命令，更该遵从本身信念。人言何惧，大不了罢官而去！” 萧羽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为大哥铺平道路。” 早前得讯，他便猜到狼军星已有此意，特地带来一些赤纹军俘虏将领。 “你大概也知，我寻你等前来之意。” 萧羽回转，找到那些将领共同推举出的头目，淡淡说道，“你们且入才月城中，劝降同胞吧……” 面对这红发青年，那头目也是胆寒敬畏。他的赤纹犹在，但已清淡许多，在萧羽目光注视下，那些纹路竟有飘忽颤抖之感。 “仙长，狼校尉可能做主？”他被推举，自然也非普通之辈，勉强问道。 萧羽笑道：“放心，我等会一肩承担。” 那头目颤声说道：“我们拜入赤纹，也不过生活所迫，为了寻得好日子，却非嗜杀。既然狼校尉可保无碍，自当投靠。” “还有一事，我可代大哥答应。”萧羽平和言道，“今夜之后，若有不愿降者，自可平安离去。” 那头目一听，大为惊讶。 “军星，你招纳叛军，可是不好向龙源朝廷交代啊。” 杨繁得知此事，匆匆而来，开口却是浓浓关切，让狼军星心头一暖。 “国主勿忧。”狼军星凶面露出笑容，淡淡说道，“城中赤纹军，已是陷入绝地，常用福等逃回希田州，再无力救援，我们即便围而不打，最终饿绝城中敌军，也会取胜。但还有几点，需要深思。” 杨繁说道：“军星请讲。” “一来，我北苍州驻防边疆，不可虚耗太多时日，在此被区区残军牵制；二来，赤纹军不知降意，舍生忘死，困兽犹斗，对我军只会有害无利----此例一开，对日后希田州其他叛军，可说留出后路，必然动摇其心，对我军之后征伐有利……” 狼军星看看城楼方向，又是说道：“再有，才月城中，那大批粮草补给，可是安郡百姓之物，如今俱被抢掠，颗粒无收，冬日将至，百姓如何安生？尽早得粮，也是利民之策……” “狼大人！”杨繁打断了他，目光灼灼，“我为一国之主，竟不及你思虑周到，仁心眷民，实在真英雄啊。” “国主谬赞了。”狼军星耸耸肩说道，“我虽出身边军，但踏上修行路后，也在东川游历，多见安宁祥和。如今与中玄域对比，更觉世事动荡，皆是凡民苦难。既有力量，便使出些许，又有何妨。” 杨繁摇头叹道：“音修之士，高高在上，超脱红尘。中玄虽仙门不昌，但修行者并不少见……恐怕如军星兄弟这般修士，即便是东川修行界，也是难得吧……” 狼军星摸了摸怀中长刀，平静说道：“天音浩瀚，各有钟情。我入音坎坷，恐怕今生难脱红尘牵挂，即便会有其他同道，也终究算是异数吧……” 当夜，俘虏入城之后，萧羽轻飘飘落入城楼。 以他身手，想不叫城中人察觉，易如反掌。 不过，萧羽并非行刺客之事，而是寻到城内中心高楼，洒然而坐，自香包中取出七弦琴，铮铮弹动。 琴音安宁，悠远祥和，泛音如天籁，清冷入仙林，按音细如丝，抚人心之绪，时而如人语，时而幻天行，散音坠大地，凡情定迷离…… 城内赤纹军，不由放下手边动作，停步驻足，祥和神醉，和平泰然，内心均是涌出喜乐，自洁净念，心志疏泄。身上赤纹，也开始幽幽淡化。 待到余音袅袅，众人如大梦初醒，再来寻声，却找不到人踪仙影。 “是有何方前辈在此？这般境界……早超天腔境之阶……” 城外，燕风站立高处，遥遥望着才月城，面上俱是惊骇之色…… 翌日凌晨，城中传出消息。 三万赤纹军，除了四千兵卒，几乎皆愿投降。 不过，所有投降将领，特意声明，不降龙源，而是降于狼军。 狼军星当机立断：“可！” 降军还有顾忌，留在城中未出，只是四千赤纹兵将，先行离开。 在城楼众目睽睽之下，不愿投降的叛军缓缓出城，所有狼军果然如同消失，全无攻打迹象。 稍有远去，离开城楼注视，忽然隐生遥遥仙音，一路相伴，兵卒细听，与昨夜感受，极为相似。 走出百里，不知是否被狼军诚意打动，再有一千兵将，当即反悔，重返才月城投降。 两日后，才月城城门洞开。 北苍州内，赤纹军之患，终于清除。 龙源历，263年12月。 北苍州刚是稳定，希田州又起争端。 常用福势力受挫，声望大跌，但与另一方合并之后，重整旗鼓，再度动作，频频出击，令人侧目。 “赤纹军的活动，让我们与希田州的联系被断。” 狼军星对萧羽说道：“现在还无法查清，他们是否还会再次北上。” 狼军刚刚汇合，再度商议南下之事。 萧羽问道：“最后一次和希田万州牧联系，可有回复？” 东方白接口说道：“万州牧说辞很简单，便是让我们即刻出兵。自他文书之上，显然看出十分急迫。” 后面，白净清秀的燕风，不断悄悄打量萧羽，作为“仙种帖”一员，燕风对当初名动论法会的萧羽，可是一直好奇之极。 同是三阶音修，为何自己感觉，却是隐隐压迫，本能畏惧？ 萧羽早有所感，回头对他一笑。 这个老练沉稳的音修弟子，初见便给萧羽留下极佳印象。但之前忙于军情，却极少会面交谈。 此刻，萧羽忽然开口说道：“燕道友……” “叫我燕风吧。”燕风连忙施礼，“我‘真傀门’多在行伍磨砺，还是这样亲切些。” 269.一百一十一、冬雪 中篇 “好，燕风。”萧羽笑容温和，“当日论法会上，曾见贵派技艺精湛，独树一帜，实在名不虚传。” 燕风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自豪说道，“我派多修‘军音’，喜好战场杀伐，论法会这等文比，有些束手束脚。” 狼军星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军音’修士，寻常难得，你在乱世，必能大放异彩。” 燕风立刻施礼：“多谢大人赞誉。” 萧羽在旁，继续问道：“东川之时，多闻贵派事迹，对于当下境况，你可有何妙策？” 燕风白皙面容，有些脸红，抬手说道：“燕风初次下山，修行尚浅，对行军布阵还可应付，其他……” 狼军星哈哈一笑，说道：“无妨，大胆讲讲。” 燕风推辞不过，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北苍州多灾多难，经过寒人以及赤纹军的几番惊扰，军兵数量，其实下降极多。而未免重蹈覆辙，必然要留下足够兵力，防备寒人再侵。” 狼军星等人点头，此乃实情。 “因此，狼大人若有出兵之意，恐怕难有郡府可以支援。”燕风沉吟说道，“虽说有仇大人和杨国主的兵卒补充，但杯水车薪，南靖城和才月城，也需大人分兵看守。降军初纳，更不能用之南下……这般算下来，燕风实在不知，如何才有足够条件，支持希田州援助之行。” “北苍州无兵可出，此乃事实。” 狼军星点头说道：“但若是五千人马，我军还是可以抽调。” 燕风问道：“五千之数，在希田战场，可有效用？” “我狼军皆是骑兵精锐，”狼军星傲然说道，“行如风，烈如火，可不是寻常官军。” 于是，留下部分兵卒驻守南靖、才月两城之后，五千狼军，跨越安郡边界，进入扬水国国境。 越是南下，风景越是不同。 北疆多山多水，草原辽阔，森林茂密，然而中玄域内，多是平原，一望无际，土黄厚重，更有雄浑之势。 “大人，再向前去，大约五十里外，便是转义城了。” 如今属扬水国境内，杨国主被劝留安郡后，算起来燕风也属熟悉，自发引路。 狼军星问道：“转义城，也是赤纹军盘踞城池吧。” “是的，赤纹军势大，多是占据要城。”燕风答道，“转义城南方，还有濯衣河，乃是向南必经之路。” 因为严林语留守，计飞又被萧羽带了出来。 此时，他忽然问道：“喂，你在扬水国内，可还有亲朋惦记？” 燕风之前发觉，这个青年对自己有种莫名敌意，也便没有亲近，如今听他忽然开口，竟是一愣，这才答道：“我家在东川，扬水国中除了仇大人，其余倒无多少亲故。” “嗯，看你那小白脸，还以为会有多少红颜留情。”计飞笑着说道，“原来与我一样，不过是孤家寡人。” 燕风听罢，俊脸有些发红。 “好啦。”狼军星与他也是相熟，笑骂说道，“计兄弟就是瞧不得他人俊俏。” “呀呀，人艰不拆啊！”计飞有些讪讪，却是立刻知道，狼军星对这少年很是喜爱。 不久后，有侦查回来。 “转义城忽然城门大开，除了百姓，所有赤纹军皆是弃城，一部分逃往禽耳城，一部分四散逃窜，不知去向。” 狼军星立刻追问：“禽耳城的赤纹军，兵力如何？” “若是算上转义逃去的兵卒，大概有万余人马。” 狼军星沉吟片刻，下令队伍缓行，寻地休息。 召集众将过来后，狼军星问道：“转义成了空城，我们是否直接前去禽耳？” 听到转述，东方白出言说道：“其实原本，我们兵力便不足以攻城，转义尚算好些，禽耳城的话，后方补给路途更远，风险更大。” 狼军星皱眉说道：“冬季将至，希田战场，估计很快便要陷入白热。因此逼迫扬水国的赤纹军，势在必行。若是我们虚张声势，伪装大军尽出的假象，是否可以迫使他们如同转义叛军，放弃守城，继续南退？” 燕风指着地图说道：“若他们真的放弃禽耳城，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一条是濯衣河以北，距离禽耳一百余里的望山城；另一条，便是濯衣河以南的城……” 狼军星看了片刻，思忖说道：“如果这样，恐怕敌军自禽耳撤退，定是前往望山城，而不会渡河。” 燕风有些疑惑，问道：“若是撤退望山，中间路途不近，难道不怕我军伏击？” “渡河需要时间，并不比陆路更短。”东方白嘴角一挑，慢声说道，“可惜若是伏击，依旧是兵力不足，补给难行。” 狼军星点头说道：“不错，首先逼迫禽耳城，便需要一定数量兵卒，再去伏击，更要足够人马……” 便在此时，后方忽然传来急促号声。 狼军行动迅速，立刻纷纷上马，很快组成了战斗阵势。 神色凝重的燕风，站在狼军星身旁，稍微有些紧张。 国主杨繁本欲跟来，但狼军星深知此行危险，婉言拒绝，为了安抚，干脆将颜俊留守城中，呆在杨繁身边。 因此燕风代替原来颜俊，成为狼军星身边亲卫。不了解狼军星实力的他，深感重担在身，不容有失。 此时的他，与当日的颜俊经历类似，虽有战斗，但最多数十人的群战，称不上大军对阵，门中军法传授，理论未能联系实践，仍无自信。 “轻松一些，体味阵列之前，大军沉静，呼吸音动，锐气惊声……” 柔和话语，在耳边蓦然轻响，燕风陡然一惊，四顾望去，正见远处萧羽，和善看来。 狼军星也是发现他的紧张，笑着轻道：“你修为精深，不应这般紧张，恐怕是在担心我吧？放心，我若是如此轻易便会被杀，早活不到今日。” 燕风回神过来，有些脸红，低头应是。 不久，传令兵便是回禀，后方来军并非敌人，而是希田州运输来粮草补给。 “哈哈，天从人愿！” 众将大喜，之前本不太指望，竟是真的到了。 270.一百一十一、冬雪 下篇 狼军星笑着说道：“虽说不熟地境，但这押粮官很有手段，若是敌人，恐怕我等，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远处，一个将官带着几个部下，策马而来。 狼军星带着从属，俱是下马相迎。 那将官远远看见，连忙飞身下马，快步过来，隔着很远，便是停步行礼。 “下官宫二，拜见大人。” 此人年岁也是不大，神情刚毅，高大健壮，肤色黝黑，双目有神。 “原来也是位同道……” 狼军星轻轻慨叹，过去扶起问道：“你是来自何处？” “下官奉命押运粮草，自雄峰郡里恩城，日夜兼程而来。”宫二语调不快，抑扬顿挫，显然修行扎实。 萧羽在后，忽然问道：“却不知仙门名号……” 宫二恭敬答道：“无门无派，不过一介散修。” 狼军星啧啧称赞，开口问道：“你可有授命，留下粮草之后，参与战事？” 宫二眼前一亮，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县令大人曾对下官交代，若狼校尉愿意，交割粮草之后，可以留在大人帐下效命。” “好！如此甚好！”狼军星大笑三声，算是应下，转而问道，“以你修为谋略，算是一方豪杰，在我帐下听命，可会觉得委屈？” 宫二摇摇头，敬佩说道：“大人乃中玄英雄，绝地求生，抗击寒人，麾下狼军驱除异族，所向披靡，名震天下！如此赫赫战功，可说心有道义者，皆会崇敬。” 看他神色诚恳，狼军星也是认真说道：“这些名声，不过百姓过于美化传颂，我为东川修士，只为心中信义。” “下官明白。”宫二严肃说道，“大人出身东川，那边音修显圣，事迹极多，虽正音修士多有利国利民之举，但仙凡隔阂森严，既是规矩，也是必要秩序。中玄域音修隐遁，大多不问世事，更多是长生无望的散修混迹世间，实与凡人无异……” “喔，你看得真是明白。”狼军星赞叹说道。 后面修行士闻言，也多是感慨。 寒暄一番后，狼军星又是说道：“说来，你押送粮草，选择的路线可真是诡异，让我等侦查都是无用，可是将我们惊出一身冷汗！” 宫二立刻解释说道：“赤纹军如今猖獗，神出鬼没，为了补给安全，我便选择绕道狼军后方，追着大人而来，算是借势易行。” 众人闻言，皆是对他聪智，齐声赞赏。 狼军星大军继续前行，隔日午时，赶到了禽耳城下。 天色阴沉，黑云压抑，仿佛触手可及。 刺骨寒风，在平原穿梭呼啸，甚是惊人。 禽耳城雄伟矗立，在此气象之中，更增苍凉气魄。城池坐落濯衣河边，与远处山岭相对，千古脉脉。 新加入的宫二静静瞧着远方高墙，心中又是疑虑，又是担忧，但更多也有期盼。 骑兵优势，在于奔袭冲杀，攻城拔寨，并非所长。当年寒人寒马何等勇猛凶悍，却舍长取短，最终付出巨大代价。 狼军之前可算攻无不克，今日是另出奇谋，还是会重蹈覆辙？ “……我们与赤纹军打过交道，又有接纳降军，可说最是了解敌军之一。” “……赤纹军看似勇猛，斗志激昂，但乃是因为奇法激发，他们实际大多穷苦百姓，除了部分主力，极少受到正规训练。一旦与官军相持长久，便会暴露极多缺陷。这便是希田州兵力不多，却能反击僵持的缘故……” “……希田州万州牧所言极是，必须尽早、尽快消灭赤纹军乱，不然耽误春耕，流民成患，恐怕本是安稳的北方边郡，也要陷入乱局。” “……” 帐内众将商议，隐隐话音传出，帐外两员少年英豪，燕风与宫二，同时默默倾听。 他们左右分立，一白一黑，年纪相仿，脾性类似，均是儒雅英武的猛将，可说彼此惺惺相惜，互相欣赏。 “其实，你不是散修。”燕风忽然对宫二淡淡一笑。 宫二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只是回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他转头望望天气，轻轻呼气，说道：“若是下雪，便是好了……” 扬水国地处北苍州与希田州之间，虽比北疆晚入冬季，但前后也是相差不多。 冷意转浓，寒风凛冽。 狼军六千人马，阵列城下，整齐而肃静。 军旗随着刺骨寒风，飘飞猎猎，声音汇聚，与肃穆军容相衬，更显大军威武。 “报！”有侦查闯入帐中，“赤纹军与百姓夹杂，大开城门而逃。” 狼军星镇定从容：“望山城可有消息。” “自昨日开始，四门紧闭，管制出入。” 狼军星眯起眼睛，望着远方，沉吟不语。 东方白和萧羽是他左膀右臂，其实早已发觉，实际对于此战，狼军星并无战意，也并无把握。 狼军星没有萧羽这般智谋，也没有东方白的聪慧，但他有自己独有的东西。 身世坎坷，底层而起，让他不骄横；神秘功法，重修音质，让他不自轻；连胜连捷，他知自身所限，不会骄纵；奇人辅佐，他能知人善任；异族纳降，他能大胆不疑…… 边军出身，让他对战场胜负，有自己直觉；而修士超脱，更给了狼军星一种广阔视角。 骑兵攻城，强人所难，为何要做？ 赤纹军一退再退，已是让出扬水国大半地盘，胜果远超预料，为何还要继续？ 孤军深入，希田州援兵未起，再是前进，岂不风险陡增？ 但，机会便在眼前，再败赤纹军的功绩，何等诱惑？ 判断，权衡，取舍，决断……有时才是高位者，最为担当之重。 狼军星有这器，这度，这量，这承载之肩。 他扫视众将，发出号令。 “追！” 宫二抬头向天上看去。 “下雪了。”燕风淡淡地说道。 宫二伸出手掌，数片小小的雪花，落到手上，随即融化，只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渐渐滑落。 “追击吗？”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大军起行，只是片刻，便追至步行的逃兵背后。 因为大批百姓被裹挟其中，赤纹军想快，也是不成。 271.一百一十二、中计 上篇 “是否可以攻击？”有将领忍不住请战。 “不，给我尾随行进！”狼军星断然拒绝。 “大人。”宫二在侧，见久久无人出言，忍不住催马上前，低声献策说道，“无论跟随多久，赤纹军也不会离开百姓，给大人奔袭机会的。” 狼军星疤面转向宫二，眼神如火：“这路赤纹军，竟以百姓相挟，不可轻恕。” 宫二继续说道：“若大人有意，我们不妨在前方百岁山，将其拦阻，只围不打。” 狼军星闻言，忽然沉默。 “大人？” “天要黑了。”狼军星轻呼口气，抬头望着天空。 细小的雪花，自黑沉的天空落下，稀稀落落，恍如凭空而现，奇妙美丽。 “大人？” “停止前进。” 狼军星陡然高喊，声达全军。 前军乍然而停，静静立在呼啸风中，目送前方踉跄奔走的队伍，消失在百岁山中。 雪开始大了，在寒风卷动中，变得结实有力。 地面渐渐染白，与四方同色。 “雪大风寒，撤退！” 即便有人质疑，但以狼军星如今威望，也足以平定。 “大哥。”萧羽坐着牛娃，到了狼军星身侧，“你可看出，此乃诱敌之计？” “有些猜想。”狼军星怔了一下，回首望着模糊的百岁山，“不过是否诱敌，都不重要----因为我不会攻击。” 萧羽微微一笑，没有再言。 大军很快回到禽耳城下，安营扎寨。 入夜，许多被裹挟而走的百姓，纷纷返回。狼军星立刻派出人族部下，护送他们进城，帮忙安置。 这时，狼军才从百姓口中得知，百岁山中，本是埋伏着大批赤纹军，意图袭击狼军----当下，自然已是失败。 大雪时停时下，持续了整整五日。 最后，濯衣河面，都被冻成了冰块。 第六日，又一批补给运到，同时带来了希田万州牧的消息。 “此来，万大人特让下官前来询问狼校尉，对希田战局如何看法。” 押运将官名为沈徒，衣着华丽，面容俊秀，长须儒雅，双目有神，语气淡淡，直言不讳。 狼军星看他说话直率，不拘小节，也是洒然而坐，仔细说起自己等人的认知。 沈徒越听，越是认真，也越来越钦佩。 “……依据敌军动向，如上判断，扬水国如今对希田战事，已无之前所想那般重要……” 狼军星点着地图说道：“天晴之时，便是赤纹军行动之际。万大人将面对常用福大军主力，他们悍勇无畏，远超外围普通流民兵卒，还需仔细小心。” 沈徒沉吟半晌，出言说道：“依据校尉大人所言，难道扬水国已被赤纹军放弃？” “不会全然，但至多用少量兵力牵制。” 狼军星点头说道：“看赤纹军集结动向，矛头直指希田州官军，显然意图重新巩固老巢地盘。” 沈徒盯着狼军星问道：“校尉大人，真能保证扬水国叛军，不会影响希田州？” “呵呵，”狼军星目中露出精光，“请大人回禀万大人，扬水国，绝对不会成为希田隐患。” 沈徒带着狼军星的保证，匆匆而去。 数日后，才月城由北苍州新近赶来的官军接手，严林语这才带着部下，赶到了禽耳城。 兵力增强的狼军星，立刻召集众人，开始商议平定扬水国之事。 策略其实早定，当下不过重申强调，安排细节。 当夜，燕风和宫二，带着百多兵卒，离开大营。 十日之后，常用福的赤纹军，果然开始大举反扑，全力攻击希田州万基大军。 官军虽有准备，但面对如潮攻势，逐渐难以抵挡，不断丢失城池。 如此五日之后，希田州州牧再度运送了一批粮草补给，同时加补了军饷，称是各郡豪门资助，希望狼军尽快展开行动。 当着沈徒之面，狼军星掷地有声：“明日进攻。” 隔日。 骄阳高照，晴空郎朗，白云如绵，山河素裹。 冬日旷野，是如此安详宁静。 然而，扬水国南部，城外，却是饥民处处，尸横遍野。 赤纹军与官军的大战再起，令得希田州内，战乱波及，穷苦百姓无处安身，不得不顶着严寒，流入如今暂时稳定的扬水国内。 一路饥寒交迫，饿殍千里，惨不忍睹。 城由赤纹军占据，他们起事之时，便是打着为民称号，如今流民投奔，无论如何，无法坐视不管。 开仓救济，也便顺理成章。 然而，即便炉灶大锅，煮的稀粥犹如清水，但毕竟百姓太众，很快超过赤纹军负担极限。 再是放粮，也不能让兵卒饿着肚子，那样官军未至，他们便会溃败。 于是，当领取不到救济的流民，开始骚动之时，赤纹军终于狠下心来，下令驱逐。 由此，城内外，立刻陷入一片哀号之中。 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难民，怎愿在冬日被赶出城去，流落荒野？这与步入死亡，有何差别？ 城内哭天抢地闹起，城外更是疯狂，均是激动吵嚷的向着城内挤去。 一时间，到处是沸沸扬扬的骚动，吵闹，嘶喊，叫骂…… 赤纹军虽是遵令，军律却非严苛，又毕竟都是同胞，难以冷酷抗拒，这样迟疑犹豫，却导致事态越发严重，汹涌的人潮，已是堵住所有街道城楼，继续不断延伸。 便在此时，地面开始颤栗，枝草开始抖动，残雪逐渐散落飘飞。 远处，轰鸣声隐约传来。 “骑兵！” “……是狼军来了！” “要打仗了！” “天啊！” “……” 城外饱受战火煎熬的难民，陡然如发疯一般，开始哭嚎奔跑，四散而逃。他们看到城门被堵死，便转身沿着护城河，撒腿狂奔。 被堵在城门流民，有的拼命向内，有的只能茫然无措，随波逐流。 城内城外，一片混乱。 这样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赤纹军，很快被狼军攻破城门。 喊杀冲天，残雪惊落。 狼军星登上城楼，看着内外惊惶的流民，听着凄惨叫喊，面色冰冷。 “赤纹叛军----” 他忽然对着城内，依旧苦守的赤纹军，厉声高喝。 272.一百一十二、中计 中篇 “瞧一瞧，这便是你们所要？百姓孤苦，磨难，来成就你们的野心？你们所得所获，哪些不是同胞的心血？难道让族人无处容身，陷于冰雪，才是你们的愿望？” 狼军星喝问，回声阵阵，惊落屋檐白雪。 无人回答。 “人间界，红尘纷争，贪欲妄念，自古如是。” 萧羽站到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历来家国兴亡，受罪顶难，都是最底层的百姓。非我等如今，力所可及。” “所以凡人望长生，求修行，脱苦海……”狼军星摇摇头，转而问道，“状况如何？” “城内大部分都被控制，已有千余赤纹军兵卒被俘虏……快了。” 不久，城便被狼军完全控制。 “流民过多，少部分赤纹军，已是趁乱逃走。” 狼军星听罢属下禀告，点点头。 “大人难道事先，已是算定流民之事？”严林语忍不住出言问道，“时机掌握，竟是如此精准！” 萧羽看了看他，轻轻摇头。 “诸位，”狼军星脊背挺直，语调铿锵的说道，“我意开仓放粮。” “大人！”严林语一惊说道，“虽说此战我军轻松获胜，基本毫无损失，但随军粮草军饷，一直不多，若是消耗出去，日后如何维持？万州牧见我们收复扬水国，以为大大填补我军，恐怕不会再给任何补给……” 狼军星棱角分明的面孔，刚毅之极，显然没有改变心意。 东方白眼神闪烁片刻，叹声道：“先照大哥意思办吧。” “你等不知，这些流民，却是我说与大哥之策。”萧羽忽然开口说道，“流民四散，不由人为驱赶，何以全部会聚城中？” 不知此事的众人，均是吃惊的望着萧羽。 狼军星挥手说道：“二弟之策，乃是我所认可。如此一来，才是损失最少……最终也如所料，兵不血刃，便是拿下一城。” 众人得知始末，各有嘘唏，却不以为意，也不再言。 因此，城中剩余流民，得以狼军救济，回归平静。 之后，狼军星即刻派出快马，分成两路：一路北上通知扬水国国主杨繁，请他回到城主持；另外一路，急书希田州州牧万基，禀告战情，并询问是继续平定扬水国剩余叛军，还是南下希田州，参与主战场战事。 与此同时，他也派出严林语和萧羽，率军前往望山城，围而不打，同样劝降赤纹。 到了月底，两路文书，最先便是杨繁反应，急急赶至。 感谢了狼军星众人之后，喜得归国的他，立刻带着旧有臣属，开始恢复正常统治。 有了这位正统，扬水国所有被收复之地，逐步重回正轨。 望山城那边，也传来消息，经过多日僵持，城中赤纹军被前例打动，终于同意投降。 又过两日，希田万州牧传回消息，婉拒了狼军南下提议。 狼军星细问，这才知道，因为有其他郡县官军支援赶到，赤纹军主力再度陷入弱势，节节败退，眼瞧再无回天之力。 于是，狼军放弃南下，开始帮助国主杨繁，转战扬水国境内，其余城乡失地。 这些小城，大多为追随赤纹军的其他叛军占据，战力不强，斗志不高，纷纷覆灭在狼军铁骑之下。 这一日，正在扬水国内，四处奔波的狼军，忽然收到希田州的求援急书。 “下官武帅，拜见大人！” 带来求援文书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昂藏武将。 “你是说，万大人中计，陷入赤纹军重围？” 狼军星询问时，一直瞧着眼前大汉。 这武帅并非生人，之前曾是沈徒身边护卫，与几人有过照面，一身散修修为，战力不弱。 “……万大人全军，被常用福大军突袭，最终围困于梢上郡南至城外的茯苓岭。下官领命，带着一队骑兵拼死突围，来向大人求援。” 狼军星看着地图，沉吟不语。 东方白有些疑惑的看向地图，低声说道：“奇怪，以之前消息，赤纹军怎会还有如此战力？” 萧羽在旁，开口说道：“若我所料不差，常用福这是早有布局啊。” 他指着地图，缓缓说道：“之前赤纹军猛攻猛打，让万州牧招架不起，不得不四方求援，将希田州大多官军兵力，集结一处，发起反攻。此时赤纹军虽说处于弱势，但也不至于顷刻即败，但常用福佯装内乱，步步退却，这才诱敌深入……” “但我军收复扬水国，确实未遇到赤纹军多少阻力……难道说！”东方白忽然惊起，却是咳嗽几声，未能说完。 “不错，扬水国是他故意弃子。”萧羽柔声替他说道，“之前我等商议，只是分析扬水对战局影响不大，却未曾想，他还有用其，麻痹希田州官军之意。” 狼军星也是恍然，继续说道：“做出放弃扬水这般大的牺牲，官军定然认为，赤纹军已是孤注一掷，临近绝境----因此官军一旦占据优势，必然大意松懈，甚至开始防备我狼军抢功……” “还有一点。”萧羽扫视空空大帐，轻声说道，“扬水国四方平叛，恰好将我军兵力分散，急切之间，无法集中全军解围。” 狼军星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希田战场，除了万州牧主力大军，其余官军力量薄弱，又被其他叛军牵制，根本无法指望……” 东方白想明事情，深吸口气：“若是万基主力被常用福全歼，其他路的官军再被清点，赤纹军可说打开大片空地，来去自如。我军即便到时可以集结，但面对广阔的希田州，没有后援辅助，也只有徒叹奈何……” 武帅忍不住问道：“难道叛军反转，官军大败，已成定局？” 帐中有些沉默。 “传令！全军出击！” 狼军星忽然站起，走向帐外：“同时通知扬水国内所有部曲，立刻集结南下！” 狼军令行禁止，行动如风，当下虽只有三千余众，但铁蹄声声，声势丝毫不弱于全盛之时。 武帅随着大军南下，虽是欣喜狼军星援助，但之前众人分析，让他心中希望破灭大半，此时感动于狼军义助，反倒有些不安。 273.一百一十二、中计 下篇 “武大人，无需太过忧虑。” 宫二和燕风过来，安抚说道。 他们却是慢慢了解狼军星、萧羽、东方白等人行事风格，也能猜到一些关窍。 武帅对这两个少年，也是敬佩，连忙说道：“狼军兵力未全，若是对方防备……” “若我所料不差，该是不会。”宫二笑道，“在平原对阵，赤纹军绝不是骑兵对手，而若要伏击，为赶上我军速度，抽调足够兵力，必然花费不少时间。真是如此，反倒是替万州牧解围。” “狼校尉他们，应是对此早有思量。”燕风也是点头说道，“常用福既然处心积虑，布下此种局面，绝不会轻易改变破坏。以他们兵力，想要全歼官军，已是不容任何分心旁顾。” “确实如此。”宫二补充说道，“即使常用福很想分兵出来报复，恐怕也要考虑狼军战力，可以说胜也是惨胜，来者无回，兵力大损。对于赤纹军日后战略，应是极大影响……” “两位果然不凡！”武帅先是赞叹两声，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这般说来，若得知狼军南下，那赤纹军岂不是紧迫，反而全力以赴，攻势更急！” 燕风和宫二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远处，萧羽忽然睁开双目，轻轻一叹。 冬云沉厚，阳光如被蒙上厚纱，时隐时现，无力挥洒温暖。 之前还有寒风肆虐，如今却归于沉凝，似乎是对战场肃杀避让。 茯苓岭上，原本不多的树木，已是被官军砍光。 光秃秃的地面，被成片的尸体堆起，不见原色。 赤纹军舍生忘死，令官军损耗极重，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战鼓再度敲动，响彻云霄。 “杀----” 赤纹军杀意熊熊，高举武器，自四面八方，向着岭上杀去。 在他们上面，希田州的官军，如今剩下不足四千，神情或绝望，或麻木，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叛军。 “杀……” 最前线的兵将接触，声势顿烈。 万基沉默的坐在帅旗之下，看着战场，面无表情。 与北方大部分官吏一样，他也是沙场出身的将官，手中血腥，不知凡几。 杀人者，人恒杀之。 埋骨沙场，也是合适归处…… 万基看得很是透彻。 有赤纹军的精锐，杀到了近前。 官军亲卫，立刻吼叫着迎上。 一个亲卫，长刀刚刚插入敌方胸膛，后面便有赤纹军同伴，挥刀将他劈倒。后面官军立刻挥舞利剑，大吼一声，插入那人腹中，却在同一时间，周围三四个面带血纹，狰狞叫喊的赤纹军，凶狠扑了上来，对他连砍数刀，分尸于地…… 随着杀出空隙，更多的赤纹军一拥而上，也有许多官军亲卫，叫喊着冲了过去。 血光四溅，惨烈非常。 赤纹军踏在同伴尸骨之上，一步一步，推进向山顶所在。 山下，常用福正在冷冷观望。 “冲！” 看到当下形势，他忽然挥动手臂，传出号令。 “咚----咚咚----咚----” 战鼓如雷，乍然惊响于战场，其中隐藏一股特异节奏，常人难辨。 “杀啊----” 赤纹军兵将精神陡然大振，一边挥舞兵器，一边高声齐喝。 “大人！你快退向后方，这里撑不住多久了！” 万基目光收回，平静的注视着面前，对这个浑身浴血的汉子轻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翟文----大人，快走吧！”那汉子再次高声叫道。 翟文生得高壮，面上无须，英气逼人，周身多处伤口，仍有鲜血扩染，却恍若未觉。 “你瞧。”万基忽然指着山下，“贼匪常用福，终于亲自出动了。” 翟文顺他所指看去，那边一个满身赤纹的壮汉，带着一队悍兵，势如破竹般冲向这里。 似乎觉察目光，常用福陡然抬头，双目在赤纹映衬下，如野兽森然。 “杀----” 遥遥相对，常用福对着万基，凶狠的高喝出声，声如虎啸，滚滚四散。 万基毫无所动，嘴角上提，扯出一丝冷笑。 听到主帅的喝声，赤纹军兵卒忽觉身体生出潜力，精神再震，狂吼着，如被血腥刺激的猛兽，纷纷扑向对手。 不到片刻，杀出一条血路的常用福，已是到了不愿后退的万基身前不远。 翟文立刻抢上前去，迎着常用福的大刀，挥刀挡去。 “轰----” 只觉一股异常雄厚力道，顺着刀身传递，翟文顿时如遭雷击，长刀断碎，虎口崩裂。他张嘴喷出一口逆血，倒飞了出去。 随着翟文的败退，挡在万基身前的亲卫们，接二连三，被凶恶如兽的赤纹军们劈翻倒地。 见到主帅危急，不断有官军拼命扑了过来，但有比他们更多的赤纹军兵卒，如狼似虎地冲上，将他们屠戮干净。 “龙源的将士们……随我冲！” 万基挺直了胸膛，一直平和的面目，随着这声嘶力竭的吼叫，暴起了许久未见的青筋，他用全身的力量高喊，举着剑，带着身边所有的兵卒，冲了上去。 常用福就站在赤纹军的前面，看着他。 万基也在笑。 两人当下，神色都是同样的疯狂，却露出几乎一样的笑意。 没有快慰，没有绝望，是平静，而些许凄凉。 随着赤纹军潮水般的涌来，万基的大旗倒下了。 常用福一手举刀，一手举着万基苍白的头颅，仰天狂吼：“龙源，该换天了！” 龙源历，264年正月。 茯苓岭。 黄昏无声，唯有寒风刺骨。 狼军星带着三千兵卒，赶到此地。 赤纹军已是离开。 方圆五里之内，林木全无，整个山野，被密密麻麻的尸首占据，不可计数的兵器，散乱的丢弃在血场之间。风声渐起，间或夹杂痛苦的呼声，不知来于何处，混在呜呼风声之中，如若战魂悲鸣。 到处，都是血腥与尸臭。 狼军星立刻命令部下，分别散开，寻找幸存者。 寒风弥漫，变得更加萧瑟，苍凉。 “啊----” 一声悲号，却是武帅凄厉叫喊，声冲云霄。 他疯狂的扑向战场，一边哭喊，一边不停翻动带血的尸骨。 没有人活着，那些熟悉的战友，同伴，部下……都是死了。 274.一百一十三、生机 上篇 “有谁……谁还活着……啊……” 看到武帅对天高叫，那样的悲戚，尚对如此惨烈战场，并不熟悉适应的燕风和宫二，似乎感同身受，哀上心头。 “这茯苓岭上，该是战死多少……” 燕风喃喃说着，只是本能脱口。 宫二有些恐惧的看着面前，低沉说道：“至少十万余众……” “竟有这么多！” 宫二闭上了眼，半晌才道：“这一战，常用福算是扭转了赤纹军的士气。能够全灭官军主力，这样胜利，恐怕会令赤纹军更加猖獗……” 燕风久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不知万大人，会不会……” “没可能离开的。”宫二轻轻摇头，“万大人的性子……只能战死，不会苟活。” 燕风低头说道：“可惜我等日夜兼程，还是来晚了。” “即便来得早些，我们人困马乏，又是这点兵力，”宫二睁开眼睛，望向狼军星等人方向，“只怕不但救不下大人，也会将我们自己，全部赔进去。” “不，只要我们赶到，就有一线生机。”燕风忽然抬头，也是望向那边，“你不知道，萧大人的神奇之处……” 正在此时，战场中有人高呼，似乎发现了幸存之人。 所有人都有些惊喜，纷纷向着那边看去。 不久后，一个人被兵卒抬着带了回来。 是沈徒，他身上有着数道伤口，伤势不轻，但竟是存活了下来。 “二弟！” 萧羽无需狼军星催促，一个纵身，轻轻落到他的身边，音法施展，很快控制了沈徒的伤势，并让他苏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沈徒，第一眼便认出狼军星的疤面，吃力说道：“狼校尉，你们果然来了……” “还是迟了一步……可知道万大人下落？”狼军星摇摇头，低声问道。 沈徒沉默下去，忍痛摇头，久久不语。 “大人，又发现一些州军，都还有气！” “我去处理。”萧羽拍了拍大哥肩膀，倏然而去。 隔日，其余狼军，脚前脚后，纷纷狂奔抵达。其中甚至有颜俊一路，也是得到杨繁允许，带兵前来，并入狼军星帐下听命。 狼军星在不远的南至城，安下大营，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对阵希田州的赤纹军。 如今，希田州州牧大军覆灭，官军兵力倾损，余下的官军，除了守城之外，再无任何队伍可以出征。 而常用福的赤纹军，布局成功，士气大振，他们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直奔希田州南方大城，西米郡的巨汗城。 此时，翟文由宫二和武帅搀扶着，走进了狼军大帐。 “我二弟用药神奇，你的伤势恢复不错，只需继续静养。” 看到他进来，狼军星亲热过来，招呼他坐到一旁。 翟文受劝不过，只有安稳坐下相对。 “当年，我在藏渊堡中，是最后一名幸存将官。”狼军星看着这个壮汉，和声说道，“如今，你是茯苓岭下，硕果仅存的武将。我们的经历倒是相似，说不定，可以成为好兄弟。” 翟文连忙说道：“岂敢岂敢。下官并非音修，又无显赫出身，何德何能……” “这些话就休提了。”狼军星作势生气，“我为异域人士，不过外门弟子，也无出身，你这样说来，可不是瞧不起我了？” 翟文一听，连忙道歉：“下官失言、失言。” 狼军星哈哈一笑后，脸色转为严肃，指着翟文和武帅，沉声说道：“万大人阵亡，你们麾下也无部曲。就这样孤零零几人，不如干脆都留在我处，等叛乱结束，再寻希田州官军可好？” 两人互相看看，俱是答应下来，重拜上官。 之后，翟文又是问道：“听说，赤纹军在攻打巨汗城？” “确实如此，”狼军星眼中露出寒芒，“我们马上便要起程救援----这次，绝不会再迟！” 大军开拔时，伤势未好的沈徒，忽然来找狼军星。 “校尉大人，”沈徒脸色苍白，但气色比之前好得很多，“叛军如今势大，大人最好还是暂避其锋，不宜南下对决。” 狼军星客气问道：“沈大人有何建议。” “常用福没有北上与大人对敌，反而匆忙南下，攻打巨汗城，显然有着一箭双雕之意！”沈徒忍痛，苦心说道，“狼军优势在速度，奔袭，赤纹军即便想要对战，也追不上大人脚步，然而若是以巨汗城为诱饵，则大人便会自投罗网。” 狼军星神色不变，只是倾听。 沈徒继续说道：“若是大人暂缓前进，赤纹军便是落入被动----二十余万大军围城，仅是粮草消耗，便不是普通可以负担。除此以外，深冬将至，大雪不日可期，到时攻城难度陡升，赤纹军的补给，也会成为突出问题……” 狼军星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大人可知赤纹叛军，内外兵力？” 沈徒回答说道：“除了希田州外，赤纹军还占据其他数个州郡，同时与其呼应的叛军、盗匪、流民，数量极多，超过两百万众！这些人口，自然需要大量粮食，因此补给问题，一直是叛军最大软肋。” “原来如此。”狼军星的神色缓和下来，叹气说道，“希望巨汗城，能够坚守到冬雪再临。” 看他接受自己建议，沈徒很是高兴，当下说道：“希田州战乱疮痍，可惜我无武技在身，不能追随大人杀敌，只有马上回到州牧府，与其他同僚维持官府运转。到时，定然为大人，凑集更多钱粮补给，加紧运上。” 狼军星没有拒绝，也未挽留，很快安排护卫送他离开。 在寒风之中，他静静望着沈徒离去的马车，叹了口气。 “大哥，你改变主意了？” 不知何时，萧羽站到了他的身边。 “之前二弟劝我，我冲动固执，不愿听从。”狼军星指着沈徒那边，缓缓说道，“但我未曾想到，险些命丧赤纹军手中的沈大人，竟然如此清醒，抛开恩怨，以大局为重，反而来劝我等外人……” “他是个好官。”萧羽点头应道。 275.一百一十三、生机 中篇 狼军星回首问道：“既然你们都是相劝，那我们不去巨汗城吧？” “其实，大哥不必愤懑。”萧羽平和笑笑，“既然常用福千盼万盼，我们就如他之意，还是继续前进……” 巨汗城。 赤纹军各路联军，接近二十万众，围城三日，却迟迟未动。 直到获得狼军出击消息，常用福才指挥大军，开始四面攻城。 兵力对比，强弱之势悬殊，经过半日厮杀，赤纹军几乎抢占城楼，只需再进一步，便能夺下巨汗城。然而，常用福偏偏于此刻，忽然鸣金收兵。 这是城墙内外，均是清晰可知的佯攻，为的是什么，两方俱是知晓。 可惜，即便赤纹军只是做个样子，陪衬的官军守军，也是伤亡数百，损失惨重。 当日，半路的狼军星大军，得此消息，忽然停步，寻地驻扎。 “巨汗城的生机，只有一时，便是下雪之日。” 帐中众将云集，均是看着地图前的萧羽，侃侃而谈。 “我们不知何日下雪，但参考以往，定然便在本月。赤纹军借巨汗城，引诱我军入瓮，我们何尝不是同时，也在等待最佳时机，一举击败他们……” 武帅忍不住问道：“若是未下雪呢？” 萧羽还未回答，颜俊已是狠狠瞪了武帅一眼，令这个后来者闭口，只有讪讪缩脖。 “问得好。”萧羽笑笑，并未在意，“我们粮草不多，若是本月无雪，只有撤退。” 宫二在旁，忽然问道：“大人，若是常用福观察之后，认为我等没有决战之意，可会直接夺城？” “会。”萧羽看着他，缓缓说道，“若超过一定时限，我军还未与赤纹军作战，他们定然放弃对我等企图，选择先行占据巨汗城。” 严林语也是问道：“若是即便下雪，赤纹军也攻占了巨汗城，我们该如何？” “撤退。”萧羽断然说道，“我军为救援，只要城破，不论何时，我军都要立即撤退，以免被抽出手脚的叛军所趁。” 狼军星接口说道：“所以，此行关键，非是我军，也非在赤纹，其实也非雪天，而在于巨汗城，是否可以顽强守住……” 第三日，狼军赶到了巨汗城外，距城三十里地的平原之上。 当狼军星扎营完毕，立刻开始派出十数小队，不间断的骚扰赤纹大营，而本军主力，却稳驻大营，就是不再向前一步。 以异族骑兵的能力，如此游斗，完全如游魂出没，令赤纹军恼火之极，却毫无办法。 这样持续了两日后，赤纹军开始全军攻城，却始终保持力度，不强也是不弱，不断消耗守城官军兵卒。 与此同时，面对如同饿狼啃噬的狼军，赤纹军干脆狠下心来，不理不睬，任其攻击。 这种互相心知肚明，彼此按捺克制的攻击方式，一直持续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天气日渐寒冷，北风狂号，天空许久不见清朗，阴沉昏暗，但就是没有下雪迹象。 “为什么，还没有降雪？” 武帅似是对着燕风，又似自言自语，嘟囔说道。 燕风摇了摇头，朝着宫二小声问了几句。 “是的，粮草已尽。”宫二轻声回道。 “看来，很快便要撤退了。”燕风有些沉重说道。 听到两人议论，武帅沉默起来，面上显出悲恸。 撤退吗？ 结束了。 巨汗城中，那些苦苦支撑的最后官军，已无希望…… 希田州连战连败，即便狼军如何厉害，也难力挽狂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萧羽为了一线生机，布下如此详尽计划，奈何天不从人愿。 “大人……” 翟文此时，已是忍不住去拜见狼军星。 “撤吧。”狼军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翟文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说起。 责备？ 荒唐！ 狼军所作所为，何曾亏欠希田州官军？ 不甘啊…… 片刻后，燕风掀帘走了进来，施礼说道：“大人，各部均已按时归营。” 狼军星没有看他，平静说道：“传令，向文霞城撤退。” 燕风瞧了瞧黯然神伤的翟文，眼神闪过一丝不忍，躬身而去。 狼军开拔。 当夜，不过走出九十里外，狼军星忽然传下命令，原地扎营。 到了他这般境界的修行士，寒暑不侵。 然而从众多兵卒，满脸通红，时不时搓手取暖，便可知道，当夜是如何寒冷。 “如此冷意，为何便不下雪呢？” 翟文失魂落魄般，坐在高处，远望巨汗城的方向。 漆黑的夜，遮掩了无数人与物，也埋葬了无数颤巍巍的无力灯火。 武帅站在身后，明白他的心情，轻轻言道：“校尉大人停留此地扎营，明显便是在等待最后一晚，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平原的冬夜，寒意入骨。 翟文听着暗夜之风，似哭似号。 他长长呼出口气，化作白雾，倏忽间便消失。 作为人间界武将，翟文并无修行士的音体特异，再是强健，也会感受冬夜的严寒。然而，看他呆立不动，神态迷茫，显然已是将其置之度外。 半晌之后，他轻声说道：“狼校尉已是仁至义尽，这些日子，日夜不停的骚扰叛军，寻找破绽，已是足够。老天不赏，又……” 忽然，翟文僵住，缓缓抬头望向夜空，慢慢地，浑身开始颤抖。 “咚----咚----” 远方巨汗城中，乍然响起战鼓之声，打破了寂静深夜，响彻平原。 似乎被鼓声惊醒，翟文忽然蹦起，双臂高举，狂呼出声：“下雪了！下雪了！” 零星的雪花，悠悠飘落。 寒风依旧呼啸，却无法掩盖巨汗城上，战鼓如雷，火光如龙。 狼军星自空中，缓缓收回手掌，注目看去，几滴水柱晶莹，反射火光。 “大人！赤纹军攻城了！” “传令，全军出击！” 狼军星上马而行，哈哈大笑：“灵音未散，还是留了一线生机！” “嘚嘚嘚……” 大军飞驰，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赶至巨汗城下。 天色已明，视界清楚。 雪势不大，并不影响骑兵前进，正是事前商定，最佳时机。 276.一百一十三、生机 下篇 “果然，便在这里等着我们。” 看到对面，严阵以待的赤纹大军，狼军星满不在意，笑着对燕风说道：“常用福真是铁了心，要与我狼军决战。” “大人，我军面对这十数万人……”燕风皱了皱眉，有些担忧说道。 “哈哈，敌人来得越多越好！”狼军星仰天大笑，“我倒看看，待到黄昏之时，他们该将如何？” “大人好气魄！”宫二在旁，大声喊道，“两军相遇，勇者胜。祝大人大获全胜！” 几人声音，故意响震狼军，全部兵卒只觉战意汹涌，斗志熊熊。 “小明，你留下。燕风，跟上来！” 狼军星大笑着，策马上前，沿着一字排开的骑兵飞奔。 燕风心领神会，自掌旗兵手中拿过军旗，高举起来，紧随而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奔在白色平原之上，面对万众瞩目。 “二弟，”狼军星看到对着自己微笑的萧羽，高声叫道，“你率部居中策应。” 萧羽平静应和。 狼军星飞驰而过，到了杜露丝身侧：“杜大人，你攻击赤纹左军，防止对方合围。” “是。” 之后，狼军星看到宫二和仇温：“仇大人，你率部紧随中军，一旦中军杀入敌阵，即可率部转向左翼，阻击北方来袭的赤纹军。” “得令！” 随即，狼军星拨马转向，朝着来处狂奔。 “颜俊，你率领亲卫军，跟着我攻击！” “严兄，你部攻击右翼，防止合围。” “……” 各路巡视完毕，狼军星再度回到前军中央，忽然举起长刀，纵声狂呼：“狼军……无敌！” 大军闻言，纷纷一怔。 这番口号，之前可是从未听闻。 狼军星转身，面向身后大军，挺直如枪，吼声如雷：“狼军无敌！” 这一次，全军应和：“狼军无敌！” 所有人喊出口号，顿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斗志炽烈。 萧羽站在侧方，瞧着大哥伟岸身躯，笑容悠悠，眼神深邃。 眼前那个身影，与曾经的一位名士，隐隐重合。 看来，数年前的北寒之行，深受触动的，并非自己一人啊…… “无敌！” “无敌！” “……” 狼军星忽然站立马背之上，高举长刀，朝向对面敌军，高声怒吼：“狼军、无敌！” “狼军……无敌！” 万人俱吼，军音如惊雷，炸响雪原，直冲云霄。 “这才是无上军音！” 燕风听得吼声入耳，浑身音元激荡，颤抖难止。 他手中正是把握军旗，灵机牵引，忽然将音元灌注旗中，旗幡陡然舒展，在寒风中噼啪作响，清亮脆鸣。 狼军星正在军旗之前，立时觉得周遭一静，灵气盘旋，无比舒畅之感，油然而生。心思刚转，自有一股力量加持，喝声再度攀升，震彻四野。 再听主帅声音，全部狼军兵卒，忽然觉得恐惧疲劳，无形而散！力量狂涌，精神亢奋，战意澎湃，唯有神智，却变得无比冷静、清晰。 “狼军无敌！” 这一经过燕风音法加持之声，似生无穷神妙，整个狼军范围，寒风与白雪皆是崩散，郎朗半空，再无痕迹。 对面赤纹军开始骚动，他们被敌方不断惊响的声音震慑，身上赤纹也在同时动摇，显然在与无形音法，彼此抵消。 由此，一股本能的心惊肉跳，蓦然自赤纹军兵卒心中升起。 他们几乎无法遏制不停积累的恐惧，惊惶，生出前所未有的敬畏。 “这才是真正的狼军风貌吗？” “好可怕的气势！” “……” 常用福也是惊呆，但转眼间，他发出了凄厉的狞笑，高声喝道：“此等军威，才是足够强大对手！此战过后，赤纹军必能名扬中玄，纵横天下！” “咚----咚----咚----” 轰隆隆的战鼓，仿佛带着不甘的嫉恨，轰然爆响。 听到战鼓，狼军星冷笑几声，长刀一指，号令全军：“杀----” “呜----” 冲锋号，向天而起。 “杀----” “狼军无敌！” 士气达至顶点的狼军，开始起动，奔跑，提速…… “轰隆隆----” 大地震颤，惊天动地。 狼军在前方军旗指引下，万众呼吸之声，汇聚马蹄踏响，恍若一致，经过神奇变化，如狂风，似海啸，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卷涌而去。 亲眼见得狼军冲锋，如此惊骇声势，所有赤纹兵将，俱是大惊失色。 常用福的脸色骤变，再无法笑出，似乎一股凉意，渗入骨髓。 怨不得，之前放饵大军片刻即灭。被如此对手剿杀，哪里需要许久？ 属下兵卒面色苍白，赤纹颤抖，由于对面军音针对，慢慢淡化。 战鼓之声，甚至被此声势，完全遮蔽。 死亡阴影，盘旋半空，与落雪一起，覆盖平原生灵。 慌乱，赤纹军本是坚固阵势，随着铁骑贴近，越加松动。 甚至前军有些兵卒，不由自主开始后退。 “弓箭准备！” 常用福看出危机，不再等待合适时机，急忙下达军令， “射----” 箭矢破空，嘶叫冲天，形成漫天箭雨，飞向扑来狼军。 冲锋号声立刻长鸣。 所有狼军兵卒，举起圆盾，拼命策马狂奔。 在刺耳啸叫中，箭矢疾速而落，叮叮咚咚，钉在圆盾之上，猛烈急促，不断有兵卒中箭，翻落马下。 两轮箭后，赤纹军面色骤变。 狼军如同咆哮的凶兽，已是扑至面前！ “轰----” 短兵相接。 上千的赤纹兵卒，如同被洪水拍打，蓦然被吞噬一空。除了无数惨死痛鸣，汇聚的最后一声悲叫，再无其他残留。 雪花浸湿的大地，刚刚被污泥翻成黑色，瞬息之后，又是染上无数赤红印记。 落于马蹄之下，再是完整身躯，也要经历残酷践踏，肉泥混在，融入雪沙。 狼军星一马当先，长刀震鸣，披荆斩棘，势如破竹。 燕风携带军音声威，长枪鸣动，犹如混江游龙，所向披靡。 小明在后，带着异族骑兵，以三人为矛尖，直穿赤纹大军，不可阻挡。 杜露丝率军，直扑对面左翼；严林语带着部下，冲向对方右翼。三路尖兵，齐头并进，将对面赤纹大军，疯狂践踏。 277.一百一十四、阵亡 上篇 战场之上，喊杀震天，残肢翻飞，赤纹大军阵势不稳，陷入苦苦挣扎。 仇温的队伍，忽然停下。 武帅在他身边，急声问道：“大人，我们不去冲锋？” 仇温望着前方战场，冷静说道：“狼校尉让我部阻击敌方援军，不可轻易陷于此方场中。” 宫二在侧，也是点头说道：“如今情况，赤纹军必有后手，我等需要远离城门，在侧构筑防御狙击。” 仇温探头问道：“你觉得距离多远布防合适？” 宫二瞧了瞧北面白色大地，伸手丈量，自信说道：“八百步远，便可列阵。” 仇温挥手下令：“好！我们这便前去。” 萧羽坐镇中军，看到后方仇温率队离开，又是望望平静的战场北方，眼神深邃，轻语说道：“时辰，该是快到了。” “大哥！” 听到耳边响起熟悉声音，狼军星一刀破开对面敌兵，仰天一吼：“兄弟们！随我杀啊----” “杀……” 之前定下策略，很是明确，便是用最快速度，冲垮拦截之敌，迫使常用福尽快动用隐藏围捕队伍。 狼军星带着前军，沿着赤纹军阵线，疯狂冲击。 一队又一队，所有试图拦阻狼军的密集阵势，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狂野击破，穿凿洞开。 狼军无敌，已不单单是一个口号。 面对赤纹叛军，这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北边风雪呜呼，隐隐黑影绰绰。 赤纹军的援军已到。 此刻，城外主战场，正是极为混乱。赤纹军阵型，被狼军左冲右突，撞散践踏。 兵卒们吼声连连，茫然无措。他们虽有勇武，却毫无反抗之力。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拦截在前的赤纹兵卒，已是开始溃败，不得不四散奔逃。 常用福无奈，只有将原本负责围堵的队伍，一支又一支派遣正面，用生命铸造一道道密集防线，抵御对方冲锋。 这种惨烈阵势，终于起到一定作用，狼军因为不断硬碰，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不过，占据优势的狼军，依旧不断压迫赤纹大军，令他们既定合围之策，完全无法实现。 北边，第一波飞速来援的赤纹军，本是依照对抗骑兵布置。 他们先在阵前摆出两排车阵，车阵之后，便是粗木捆扎而成的尖桩，一排排凌空而立，犹如择人而噬的利牙。尖桩之后，便是手持巨盾长矛的魁梧士兵，赤纹鲜艳，筋肉盘结。 然而，当他们赶到厮杀激烈战场，却只有目瞪口呆。 似乎知道赤纹军意图，前方布防，拦阻去路的狼军，竟是下马而行的步兵！ 费尽心思的筹谋设计，便因为狼军的简单变化，再次落空…… 用兵一途，便是如此，彼此针对，将对方反应，纳入考量，进上一步，便是领先。 事已至此，只有石碰石，硬碰硬，继续上前。 “咚……咚……咚……” 战鼓轰响，援军开始呐喊出击。 武帅在仇温身边，由衷赞道：“萧大人筹谋细致，竟至如此。便如他所言，常用福处心积虑对付狼军，必然使用针对阵势武器……” “骑兵转为步兵。”宫二点头赞道，“唯有如此破法。” “对方来了，擂鼓！” 仇温高声传令，指挥大军迎击。 听到北方传来鼓声，狼军星骤然勒马而停，遥望那方。 白雪皑皑的平原一线，黑压压，涌来一片赤纹潮水，在战鼓惊天中，压抑震撼。 转首，狼军星又看向前方，城门前，不断拦截骑兵的赤纹兵卒，一望无际。 唯有继续冲击，撕裂，逼迫他们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包围。 “传令严大人，杜大人，重整队型，发起绝命一击！” “呜----” “咚咚咚……” 常用福终于发觉狼军变动，立刻指挥部下，疯狂挤压向前，不能给狼军留出足够的提速空间。 然而，杜露丝与严林语，掌军把控，一紧一松，却都是纪律严明，深受信服，只是短短时间，便是形成冲锋队型，虽是仍有参差，但对突进影响不大，自可在奔袭途中调整。 看到对面赤纹军疯狂扑来，这两翼狼军当机立断，吹起号角。 “呜----” 杜露丝长剑前指，娇声冷厉：“杀……狼军无敌！” “杀----” “狼军无敌！” 被她气势激励，异族骑兵热血沸腾，举刀狂呼。 燕风挥舞军旗，沉浸莫名领悟，音元沸腾，不断注入大旗，猎猎迎风，战场上万声齐聚，竟似接受大旗指挥，陡然化作轰隆巨响。 受神妙催化，几乎片刻之间，数千骑兵便达到高速，携带气吞山河的威势，杀入赤纹军中。 狼军星亲率前军，最先而至。 他的双目神光凛凛，刀光如虹，左右劈砍，绝无一合之敌。 身侧形影不离，沉闷无语的巨汉小明，认真保护着主帅安危。 紧随后面，便是挥舞大旗的燕风，军音奇法，不但影响全军，更是加持本尊，闲杂之人，完全无法近身。 有主帅在前，后面众多狼军兵卒，舍生忘死，追随而至，疯狂挥舞兵器，奉上自己攻杀之能。 “狼军无敌！” 如有实质的厉吼，划破长空，响彻战场，赤纹大军士气一降再降，神情惊惶，步履迟疑。 “‘真傀门’，果然不愧六大盛名……” 萧羽在后，目光洞彻战场全局，忽然露出微笑，轻轻赞道。 随着燕风对大军对阵熟悉，似乎也是找到克制赤纹法门，军音澎湃，如重锤轰击，一下一下震荡音纹力量。 赤纹军内，勉强逃脱狼军冲击的幸存者们，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畏惧，大呼而散。赤纹军前军的密集阵势，由此崩碎，四方逃窜起来。 兵败如山倒，前方兵卒逃避，自然牵连后面大军，一惊十，十吓百，整个赤纹军都是崩溃，陷入巨大混乱。 “杀----” 狼军星劈飞最后一个敌人，前进几步，马前忽然一空。环顾左右，俱是一片白色。 空中雪花飘零，被他周身沸腾音元弹拨，翩翩而落。 穿透了。 整个赤纹军阵势，被狼军洞破，踏出一条血路。 278.一百一十四、阵亡 中篇 “呜----” 号角声起，穿破阵势的狼军，再度掉头，转向而回。 “杀杀……” “啊……” “救命！” “呀……” “……” 常用福看着纷乱血腥的战场，看着自己部下鬼哭狼嚎、溃不成军，看着狼军如收割死亡的狰狞使者，纵横穿梭…… 木立不动的他，双目忽然留下两行泪水。 “大帅，我们快撤吧！”有亲卫惊惧的对他喊道。 似乎被惊醒，常用福擦掉泪水，摇了摇头，指着北方战场，冷声叫道：“我们还有机会！只要缠住狼军主力，等那边结束，破开阻截，自然可以赶来前后夹击！” “我们伤亡太重……”有亲近大将忍不住问道，“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常用福冷冷瞧着狼军星方向，“只要灭掉这支狼军，我们赤纹军，必可再无对手！” 北边战场。 仇温的阻击队伍，被持续不断的箭雨，攻得举步维艰。 步兵无法起速，唯有端着盾牌，在彼此生死线前，拼命前冲。之前作为骑兵，弓箭携带过于稀少，必须用在关键时刻。 箭矢落下，如天降冰雹飞撞，发出连绵闷声，不断有兵卒被射穿倒地，即便是盾牌守护，也会时而穿过空隙，或是直接刺透盾牌，伤及其身。 仇温带着兵卒们，只有躲藏马阵之内，听着头顶上空箭矢呼啸，真真胆战心惊。 到了后来，一些战马吃痛，在马阵中横冲直撞，踩伤许多兵卒。 仇温见到此景，忽然想到一策，命令部下砍断缰绳，借着战马掩护，直接冲向敌军阵地，躲过箭雨覆盖区。 “咚咚咚……” 战鼓剧烈敲动。 见到狼军变化，对面赤纹军，也是高举兵器，绕过车阵通道，疯狂迎了上来。 “杀----” 非是骑兵碰撞，但步步厮杀，激烈残酷，犹有过之！ 真正势均力敌血战，这才开始。 此时的仇温，其实犯了个错误，他虽是主动迎敌，减少己方伤亡，但牵制赤纹军的作用，登时打了折扣。 “咚咚----” 来援的北边赤纹军，在鼓声指引下，忽然改变阵型，左右两翼，齐齐蠢动，向着巨汗城外，主力战场奔驰。 “唔……带队者，是个人才……” 萧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机立断，带着麾下中军，朝着敌方左翼拦截而去。 但扑出的右翼加速狂奔，在狼军阻拦之前，仍是插入了城外战场。得此补充，赤纹军本是摇摇欲坠形势，再度稳固，勉强抗衡住狼军攻势。 风雪持续，寒意热血，彼此消磨。 陷于北边战场的仇温队伍，面对勇猛无畏的敌人，死伤无休，人数越来越少，进退杀敌，越加艰难。 仇温虽是扬水国大将，却无音修技艺，也并非狼军星般强悍主帅，原本跟随骑兵奔走，并未体会赤纹大军的悍勇，如今纠缠于敌军之中，方知叛军可怖。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加如泥沼困足，寸步难行，到了后来，竟被赤纹兵卒团团包围。 在奋力砍杀十数凶猛敌兵后，仇温终于无力前行，入眼所见，均是满脸朱画的狰狞面目。 赤纹军死死进逼，完全不在乎自身伤亡，似乎要把之前，因狼军而生的恐惧，怨怒，仇恨，全部发泄在这个将领身上。 仇温咬牙坚持，却终究露出破绽，被刚刚劈倒的兵卒，牢牢抓住腿脚，一个趔趄之后，他不由自主仰面跌倒，与此同时，数支长枪争先恐后，狠狠刺入了他的身躯。 “啊----” 鲜血迸溅，仇温高声惨叫，挣扎几下，伏地而亡。 一个赤纹兵卒飞身而至，一刀砍下他的首级。 “呀……大人！” 后面宫二远远瞧见，高声悲吼起来，声音如雷，登时震破周围敌军耳膜。 他一脚踢飞眼前敌人，伸手捡起地上长刀，朝着那边狠狠掷出----随后，他自己也化身箭影，扑向仇温尸骨所在。 那个砍下仇温首级的兵卒还未站起，便被呼啸飞来的长刀，穿透胸膛，不由自主被刀劲带得前飞数步，“砰----”地倒下而亡。 宫二迈入此地，长刀环顾，音元长吟，很快将周围兵卒砍杀一空。 发觉他的勇猛，更多赤纹兵卒，奋勇飞奔围来。 “叛贼，该死----” 宫二怡然不惧，厉喝上前。 怒极的宫二，终于展露了令赤纹军恐惧的实力。他的音配长刀，随音元周转，发出龙吟虎啸，所向披靡，周身数丈之内，无人可以近身。在密密麻麻的敌军阵势中，他前后纵横，犹若闲庭信步。 这等实力威势，恐怕丝毫不次于，狼军中有名的颜俊与燕风二位。 杀到后来，赤纹兵卒也是发觉，此人与之前那将领不同，终于锐气受挫，不再虚耗生命，纷纷退避。 在宫二带领下，因为主帅被杀而有些慌乱的步卒，很快重整旗鼓，再度杀了上去。 宫二明白，自己这队职责，便是拖住来援大军，不能让他们参与城外战场。 不过，再是以一敌众，也有极限，随着时间过去，音元消耗，补充不及，宫二终于慢慢力竭。 便在他难以支持之时，后面武帅带人，支援了过来。 武帅为人俊朗，但杀人有些暴力，大刀过处，皆是身首分离，或是一刀两断。有了他这支生力军，双方形势终于僵持。 即将午时，风雪却是更急。 “走……” 看着战场僵局，常用福咬牙下令。 已经隐约猜到结局的他，无奈放弃了围剿狼军念头，转而带着自己亲卫精兵，亲自支援攻城战场。 守城官军经过这多日拉锯，大多城墙防御兵卒，体力达到极限，与狼军生猛，不可同日而语。 一步步杀到城墙的常用福，勇武非常，刀下几乎全无一合之将。 看到主帅亲自来援，奋勇争先，赤纹军士气大振，纷纷发出震天吼声，顶着箭矢木石，疯狂的爬上云梯攻城，破开官军一个接一个的防御位置。 巨汗城的守军难以抵挡，不断后退。 常用福在顺利紧逼中，重新找回镇定自信，如今围歼狼军计划眼见失败，但夺取巨汗城的攻略，应是再无错失。 279.一百一十四、阵亡 下篇 经过十数天的消磨，官军防守兵力，确实大为降低，士气状态，均是达到谷底。 赤纹军兵将凶悍，一个个如同嗜血野兽，兵器挥舞，完全不会回护自身，只有一往无前，用生命换取胜果。 城墙之上，尸骨遍地，横七竖八，堆满石台。血水与雪水融合，铺在城墙一层，形成灰白夹红的厚泥。 战到如今，幸存的官军也是疯狂，他们表情恨极，乃至铁青而麻木，一个个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狠狠盯着潮水般涌来的赤纹军，冲上去，与敌同归于尽，再冲上去，与敌偕亡…… 常用福踩着官军尸体，拼杀在第一线上。长刀如电，收割生命。 “杀----” 付出巨大伤亡之后，他所带领的赤纹军，终于占领了西面城墙。 “咚----咚----咚----” 战鼓惊响，震撼整个城外战场。 赤纹军听闻鼓声，士气大振，齐声呐喊。 “城墙失守？” 狼军星乍听鼓声，身躯一震，劈开面前敌人，望向城楼，神色复杂：“只需守到入夜……来得及吗？” 巨汗城内，开始巷战。 常用福被官军偷袭，一枪刺中大腿。 他轻哼一声，长刀化作寒芒，狠狠劈开了敌人胸膛。力道却似乎过猛，身形有些踉跄，不由后退一步。 再是勇猛，也有极限，自城墙战到城内巷道，常用福又非音体，已是十分疲累。 看到他的状况，立刻有数个官军一拥而上，刀枪齐至。常用福身边亲卫一时无法招架，被先后劈倒在地。 常用福勉强抵挡两刀，再度后退。 此时，一柄长枪忽然闯过空隙，刺向他的喉咙。 “啊----” 常用福陡然大吼，奋起力量，双手握刀，对着长枪劈砍下去，枪杆断裂，长刀余势不消，破开对面官军小腹。 后面亲卫立刻补充过来，拼命厮杀，清剿了对面官军。 “呼……呼……” 常用福持刀横立，气喘吁吁的看向前方。 “逆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恍若平地生雷，惊吓住这一队赤纹军兵卒。 只见一道潇洒身影，站立远处街道。不知是否天阴雪大，难以看清面貌。 “你是何人？” 常用福厉声问道。 “杀你之人。” 那人冷冷回答，仿佛根本没把眼前兵将，放在眼中。 “哼，给我杀----” 常用福愤怒了，挥手下令。 无人响应。 他的亲卫侍从，所有赤纹兵卒，这一刻，如同木雕。 “你……” 忽然发觉身上赤纹异动，常用福脑中灵光闪过，陡然色变。 那人伸手一指，打断说道：“去死吧。” 路旁阴暗处，几路仿似官军的黑影窜出，沉默无言，向常用福杀来。 赤纹军兵卒，如同陷入了泥潭，迟缓僵硬。但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形成一面倒的血腥屠杀。 一层层的赤纹军被官军劈倒，淹没，当他们终于恢复行动力时，却再难挽回败势。 钢牙错碎，振奋精神迎战的常用福，身单势孤，很快中了数刀，伤口鲜血狂涌，但他的心头愤恨，如火炽燃，令他几乎无视身上伤痛。 “你……” 常用福竭尽全力，步步向前。 那人静静站立原地，周身寸雪不沾。看到浑身浴血的常用福，他的嘴角一挑，竟是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啊----” 似乎瞧到这丝嘲笑，常用福仰天怒吼，用尽全身余力，一刀劈去。 “幻：射！” 一支箭影，忽然自虚空深处袭来。 常用福的吼声戛然而止，片刻后，轰然倒地。 “呜----” 凄厉的号角，响彻城外战场。 大雪纷飞，寒风怒号。 北边阻击赤纹军的狼军，坚持了许久，已是伤亡巨大。 到了如今，竟只剩下见势不妙，退回马阵之中的百余兵卒，依旧顽强抵抗。 宫二、武帅带着部下，死死守在马阵边缘。 只要赤纹军冲杀进来，他们便立刻拼命厮杀，人人都是带伤，咬牙坚持。 “奇怪。” 宫二耗力太多，面色苍白，低声说道：“他们只要全力冲击，我们定然难以抵挡……” 武帅单膝跪着，用刀拄地，身上伤口冒血不断。 他慢慢说道：“谁知道，这帮叛贼在计划什么……只是围着，难道还想我等投降？” 宫二眯起眼睛，望向城外喊杀震天的战场，喘了口气说道：“那边正是激烈，暂时无人可以前来救援……真是奇怪……” 武帅迷惑不解的摇头，苦笑几声。 “难道……”宫二眼神骤然亮起，“赤纹军内部，发生变故？” 武帅怔了一下，紧张问道：“该不会常用福那厮，真的打下了巨汗城吧？” 宫二仰头看天，神色沉凝。 虽是午时，但雪云阴沉，难见光亮。 赤纹军本待合围的兵力，先后投入城外战场，不断组织起凶猛反击，拼死狙敌。对面狼军星大军，在击穿一波又一波人墙之后，速度和杀伤节节下降，兵卒均已疲惫不堪，伤亡开始增大，然而时机不至，仍需要坚持。 便在此时，北侧战场，忽然响起的声音，令双方大吃一惊。 “当----当----当----” 急促声响，传遍平原角落，这是在鸣金收兵！ 赤纹军，竟是要撤？ 最先反应，便是北侧战场兵卒，所有赤纹军遵行军令，潮水般退了回去。 马阵之中，幸存的狼军先是静默，转而纷纷起身，忍不住高声吼叫，庆贺自己活了下来。 宫二和武帅猛然站起，眺望离去的赤纹军背影。 “为什么撤退？” 武帅喃喃说道：“难道巨汗城，真的被攻占了？因为大雪恶劣，放弃围剿我军？” 城外战场，正在拼命反击的赤纹军，听到金锣声起，并没有多少犹豫，也是很快后撤而退。即便消磨了大量狼军兵卒，但他们自己付出的代价更巨！如今可以避免，自然跑得越快越好。 所有赤纹军兵卒，依令纷纷退向北面，重新集结。而之前伏兵带来，想要对抗骑兵的车阵器具，以防万一，便是放在大后方，由少量兵卒留下操使。 撤退归撤退，他们也要防备狼军突袭，造成更多伤亡。 280.一百一十五、家眷 上篇 “赤纹军没有撤入巨汗城……他们撤军，并非因为城池陷落！” 起初听到敌军金锣，狼军星心头大震，他的第一反应与众将相同，便是巨汗城坚持到如今，还是失守。 然而策使牛娃赶来的萧羽，立刻便是通报此事，这般冷静判断，令所有人很快镇定，心中希望再生。 大雪茫茫，撤离的赤纹军身影，已是迅速消失于远方。 狼军并未追击，而是重新集结。 于此期间，所有人马，均是面向巨汗城戒备，毕竟当下城中局势，实在让人关注。 巨汗城在雪中矗立，高大巍峨。之前城墙攻防，留下的斑斑血痕，已被白色掩盖，没有喊杀映衬，显得如此肃穆和宁静。 寒风呼啸，凄厉悲凉，无数的雪花在空中旋飞，轻落。 平原也裹上素白银装，看不到任何惨烈残留。 “咚----咚----咚----” 便在此时，城门之处，传来了激昂的战鼓之声。 狼军立刻肃立，蓄势待发。 不久后，一队人影，在白茫茫中，逐渐现身出来。 “校尉大人，我乃西米郡郡府功曹罗川，巨汗城无恙！” 打头之人，忽然高声喊道。 狼军星极目望去，只见此人迎着风雪前行，面对杀气凛然的狼军铁骑，却神色坦然，从容优雅，显然并非寻常之辈。 待到该人被引领军前，狼军星仔细打量。 名为罗川者，身材高大瘦削，脸长须密，浓眉如剑，双目精光四射，气质不凡。 “郡守大人之前不幸阵亡，城中许多要务急需处理，因此对大人有些怠慢，还望见谅！” 见到狼军星后，罗川态度十分谦虚恭谨，这让狼军星有些意外，当然同样也是以礼相待：“不敢不敢。” 罗川对狼军星微微笑道：“赤纹军撤退，不知大人可有其目标动向？” 狼军星没有隐瞒，坦然答道：“刚得到回报，他们撤退所向，应该便是梢上郡的艾仪城。” 罗川闻言点头，之后神情有些黯然，说道：“之前万大人和几位郡府大人，被赤纹叛军加害阵亡，如今希田州官军兵力一空，形势崩坏……无可言表啊……” 众人相对无言。 战事残酷，狼军已是尽力，又是付出何等代价？ 唏嘘一番后，罗川出言问道：“校尉大人，可愿随下官入城整顿？” “抱歉。”狼军星摇头拒绝，“兵戈初定，战场还需打扫……我军阵亡兄弟，也需好好安葬----便在城外驻扎吧。” “那好，待我交代一番。”罗川回身招呼侍从，口中说道，“我也十分好奇，名满天下，打得寒人和叛贼溃不成军的‘狼军’，究竟是何等强悍威势！” 入夜，翟文随着萧黑等人的后勤兵卒，赶到了巨汗城外大营。 中军帐中，气氛并不轻松。 虽说赤纹大军不明情由，突然撤退，令得巨汗城侥幸得保，但狼军为了此战攻略，实在损失惨重。 大军战场消磨，最终失去近五千兵卒。同时包括仇温在内，数位不同等级将领，不幸阵亡。轻伤兵将，也有千余之数。 没有任何重伤之人，能够幸存下来。赤纹军被血纹激发斗志，也同样激发了野性仇恨，激战之中，不留活口。 统计下来，狼军如今完好，保持战力的兵卒，勉强达到九千。 而经过打扫战场，赤纹军此番折损超过三分之二，之前集结撤离者，大概十万左右。 计飞上报完详细数字，默默走到角落。 面对冷兵器战争，他从来不会有好观感。想及之前相识的音容笑貌，如今伏身雪原，僵硬冰冷，计飞心中，更添无尽悲伤。 这处至真天性，并没有因为闯荡多少世界，而被冷酷抹杀…… 燕风眼神如火，既是仇恨，又是哀痛。 虽为修行士，但“真傀门”弟子，常年军中行走，可说除了本领功法，其他情绪波荡，与凡人几乎无异。 均知道战场无情，生死由命，但成军以来，军魂渐成，如今遭遇首次大规模减员，狼军众将，俱是面色沉凝，难以痛快。 不久之后，颜俊急匆匆掀帘而入，走到狼军星身侧，轻轻说了几句。 帐内修行有成的几人，耳内得音，脸色均是一变。 “燕风，将地图拿来。” 狼军星缓缓开口说道。 在燕风呈上地图之时，帐中更加沉默，唯有照明火把，“噼啪”崩响。 在地图上扫视一圈，狼军星沉吟半晌，最终开口问道：“罗大人，我军粮草已尽，巨汗城内官仓，可否提供一些补给？” 帐内气氛，立刻为之一变。 罗川似乎有些疑问，但仍是肯定点头：“当然。” “明早能否备齐？”狼军星追问道。 罗川怔了片刻，坚定说道：“若是大人需要，我便立刻回去，与城中诸位大人商议。必不误大人之事！” “多谢大人！”狼军星施礼说道。 “不知能否明示，”罗川起身欲走，又忍不住回身问道，“校尉大人准备兵发何处？” “神熊郡的并附城。” “呃……” 待到众人散出帐外，整理完心情的计飞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颜俊，轻声问道：“你对大人说了什么，这样神秘？” 颜俊也与他相熟，挑眉说道：“大人未提，我可不敢说！” “快说、快说！”计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势凶狠，“并附城，地处希田州西南，与巨汗城相距可是不近，是什么情况让狼军要这样奔波？你若不说，小心我告诉小明，说你偷看大姐头洗澡！” “胡说八道！”颜俊脸色一红，瞧瞧四周，“刚得到消息，常用福死了。” “真的？” “真的！”颜俊严肃说道，“我的手下打扫战场之时，发现了几个重伤的赤纹军，其中便有常用福亲卫……” “他是死在哪里？”计飞问道。 颜俊有些快意露出，答道：“据称是在攻入城内时，混战之中被杀……” 计飞对战争厌恶，不会如他这般喜悦，闻言反而皱眉，缓缓说道：“这样大事，为何城中毫无动静？敌匪头目被诛，可是好大功劳吧？” 281.一百一十五、家眷 中篇 颜俊问道：“你是说，罗川等官吏隐瞒？” “不，”计飞摇头说道，“面对音修，难以谎言应对……也许那赤纹兵卒有问题……” 颜俊怔了一下，挠头说道：“那个赤纹军回忆，当时似乎有些迷乱，言语之下，也不很清楚。” “咦？”计飞直觉有异，问道，“那人在哪里，再去问问。” 宫二走了过来，轻轻说道：“估计是真，否则难以解释赤纹军异常。” “管它是否真假。”燕风也是听闻者，恨声说道，“常用福死有余辜，还有其他叛军余孽，死不足惜！我早晚要为战死兄弟，讨回公道。” 颜俊连连点头，说道：“小风说得不错，大人定下出兵，自要好好厮杀一番！” 计飞见众人齐心报仇，忽觉惫懒，也不再提及追查之事，只是拍拍颜俊：“你先前冲得太狠，身上还有余伤，可有妨碍？” 颜俊一挺胸膛：“百多人来，不在话下！” “那是，颜大人在我军中，可说孤胆勇武，向来以一敌百，一枝独秀！” “哼，那是……咦，怎么听来不对劲？” “……” 军帐之内，狼军星问东方白、萧羽道：“此事，你们觉得如何？” 东方白苍白面容有些凝重，轻声说道：“此消息，出现实在诡异。不过，若是常用福真的已死，赤纹叛军，必然内部洗牌，甚至四分五裂。到时，无需我等攻伐，他们自己便会弱势。” 萧羽开口说道：“我倒认为是真。但如今情势，常用福死与不死，对我军而言，都无差别。” 狼军星也是点头，森然说道：“赤纹贼匪，杀我众多兄弟，也是付出惨重代价，士气大跌，如今正是趁胜追击时候。这应该是个机会，一个一击而胜的机会！” 东方白有些担忧说道：“今日持久恶战，我军兵将疲惫，体力不足，若是不经休整，继续南下，还是长途奔袭六百里外并附城……再有风雪正盛，路滑费力，补给难至，会不会有些冒险？” 狼军星笑了笑，说道：“北苍州时，风雪更狂，我军操练适应，该是无碍。至于补给，并附城内不就现成储备？” 看狼军星信心十足，东方白也是点头不言。 萧羽出言支持说道：“赤纹初丧首领，的确会一时龟缩，小心我军趁机强攻。如此一来，相比北边戒备，南方几处老巢，真真成了更好啃的骨头……” 隔日一早，狼军迎着茫茫雪天，准备起行上路。 当然，为了迷惑撤军中的赤纹军耳目，伤员和后勤部曲，一起留在大营之中拖延。 罗川如约赶了过来。 “城中公务实在繁忙，长史大人和都尉大人等都无法脱身相送，便由我来代表，向大人表示歉意。” 狼军星随意挥手说道：“罗大人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平定赤纹乱局，还百姓安稳，何来怪罪？只是我军后方补给，便要拜托大人了。” 罗川笑着说道：“这是我等应做之事，大人只需安心平叛便是----另外小儿罗浩敬慕大人风采，愿随军征讨，望大人多多照拂。” 狼军星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前去并附城，一路需要熟悉道路之人引领，之前罗川也曾提及，如今便安排罗家小子，率领一百官军随同。 北风呼啸，狼军一路长途跋涉，顶着严寒，终于在三日后，抵达神熊郡并附城。 赤纹军怎也不会想到，狼军未曾北上，攻击主力盘踞的梢上郡旭飞城，反而南下到了此处。 因此，罗浩带着部下官军，使计扮作赤纹军后，很是简单便诈开城门。 不费多少功夫，并附城已经易主。 大概六千赤纹兵将，转眼成了狼军俘虏。 “大人！”武帅急匆匆跑来通知，“颜俊与燕风打起来了。” 狼军星没有在意，随口说道：“两人切磋吧？夺城太容易，一肚子火气不散，如今发泄发泄，松松筋骨也好……” 武帅连连摇头，神色急切，说道：“非也，颜俊想要杀俘，燕风却要拦阻，之后吵着吵着，便吵出火气来了……” 狼军星笑笑，依旧徐徐说道：“本来燕风满心仇恨，却能阻拦颜俊违反军纪，果然不愧‘真傀门’优秀弟子……” “大人……”武帅真是焦虑，忍不住提高音量，“两人都为仇大人悲痛烦躁，如今却拔刀相向，若伤了和气，实在不值啊……” “可惜，我修为不深，爱莫能助啊！”狼军星无奈摊手，显然还是不以为意。 武帅一愣，他见过狼军星冲锋陷阵，却不知具体根底，有些信以为真，无奈之下，不由满面担忧。 狼军星呵呵一笑，说道：“你一人不成，可以多找几个帮手拉架，宫二修为也是不低，加上你和计兄弟等人，总是可以拉开……” “计大人啊……还是算了……”武帅有些皱眉，但还是遵命离去了。 东方白看他离开，出言说道：“大哥，和赤纹军几番大战，双方仇恨已深。如何对待俘虏，以及城中遗留家眷钱财，可要提前安排。” “嗯，言之有理。”狼军星转身传令，命亲卫出动，去将所有赤纹军家眷财物，严管看护起来。 “大哥，”萧羽悠悠说道，“这些俘虏，你是想劝降，还是如何？” 狼军星笑道：“我要放了他们。” 东方白愣了一下，看向了他。 “我要他们回去替我传讯，让其他赤纹叛军，立刻撤离占据城池，归还百姓土地。否则，必将迎接狼军致命打击。” 萧羽淡淡说道：“如此一来，恐怕会与希田州官吏交恶。” “呵呵，自纳降开始，我便知自己心意。”狼军星笑着摇头，“不会有何顾忌。” 东方白瞧了瞧两人，叹气说道：“恐怕便是这些做法，让朝廷迟迟无法再来提拔，否则以大哥军功……” “我也有自己考虑。”狼军星打断说道，“我们之前对待俘虏，承诺信用，该是人尽皆知，这些兵将定然不会猜疑。他们回去，必然一路投奔赤纹军所在，天寒地冻，粮食有限，那些城中赤纹军自备，又哪里容得下更多分食？若是军心动摇，便给我等创造了机会……” 282.一百一十五、家眷 下篇 萧羽笑着说道：“大哥军谋，越加缜密长远了。” 东方白也是点头：“以大哥风采，早已不逊天下任何名将。” “哈哈，不要再捧，兄弟之间，说这些作甚！”狼军星笑着摇头，“我们去府衙看看，接手官吏来前，还有不少城务琐事，急需要寻人决断。” 几人说说笑笑，走在街上。 白雪点缀树梢屋顶，美景素雅，没有战事喧嚣，更显宁静安详。 “依照以往经验，我军之内，由于异族过多，夺城尚可，守城难治。” 狼军星怀抱长刀，有些感怀说道：“并附城内，也不能闲留大军太久，久恐生事。” 东方白点头说道：“之前便已通报巨汗城，尽快派来官吏交接，处理内政。” 狼军星笑着瞧了瞧他，忽然说道：“三弟，你对文治内政，似乎有独道见解，干脆你先来做本城城守，全权掌控。” 因为东方白一直在狼军星身边辅佐，劳苦功高，虽有些神秘阴沉，但久而久之，也让狼军星对他接纳，到了后来，干脆与他兄弟相称。 东方白愣了片刻，眼神有些复杂，摇头说道：“大哥说笑了。” 狼军星还要再劝，忽然有兵卒赶来，询问放粮施粥，救济流民事宜。 “人手还真是不足……”狼军星皱眉自语，忽然说道，“之前城中赤纹军，定然已是熟悉，去将俘虏之中，操办此事者找来负责吧。” “说起来，在城时，是谁在管理类似事情？”狼军星转首问道。 东方白立刻回复：“是颜俊。” “是了，他也是扬水国臣属，拥有如此本事并不稀罕。”狼军星点头说道。 再度叫人去招颜俊，却被回报，几人斗得正欢，无法传言。 这下狼军星有些恼了：“都说去拉架，一起混斗做什么！” 他们也不去郡府，干脆转路，前去群架地点。 知道主帅来了，几人很快如鸟兽散，太平无事，令狼军星等哭笑不得。 数日之后，风雪隐去。 湛蓝天空，白云悠悠，看来高洁雅美。 骄阳和煦，在空中静静洒下温暖。 积雪逐渐化去，泥土露出片片黝黑面目，与残留白色间杂，恍若墨水画卷，铺就大地苍茫，深远而玄奇。 宫二轻轻推门进来。 狼军星正在闭目盘坐，面前长刀浮离，轻轻震颤。 见到此景，宫二静静肃立一旁。 “呵呵，你今日不是巡城，为何到我这边来了？”狼军星睁眼笑道，长刀随之停止震颤，落到怀中。 宫二有些迟疑，半晌才道：“大人可知，赤纹军头目，在城中安顿有家眷一事？” “燕风曾有提及。”狼军星点头说道，“听闻是赤纹军中，另一位极有才能的头目牛栏山……” 宫二缓缓说道：“牛栏山在城中，遗留了妻女家小。而颜大人在见过后，便有些异常，特意派了部下将其府团团围起，示意保护。” 狼军星静静看他，知道他还有话，未曾说完。 宫二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便在方才不久，颜大人将牛栏山的家眷，送出城外。” “我早言过，不愿降者，自可离去……咦？”狼军星闻言，开始有些不以为意，转而面色忽然一变。 他追问说道：“牛栏山家眷，是步行离开，还是乘坐马车？” 宫二眼神一闪，看着狼军星说道：“看来大人也发觉了。” 狼军星皱眉说道：“若是马车，必然远行；若是走路----城外自然有人接应……” 宫二点头，轻声说道：“以防万一，是否需要将其围捕？” 狼军星平静下来，瞧着宫二：“此事你巡城时便可决断，为何要来问我？” “下官是怕，此乃大人故意安排计策，”宫二低头说道，“未免鲁莽行事……” “如此小心翼翼！”狼军星哈哈笑着，起身将长刀抱入怀中，“你做事稳健，日后官场成就，定在我之上！” 宫二脸色一红，连忙躬身说道：“大人言过了……” 燕风带着一队人马在前，狼军星和宫二在后，飞快出了城门。 数里之外，山头有孤骑站立，瞧着狼军飞驰而过。 狼军星早已发觉，心头动念，忽然对宫二问道：“牛栏山家小之中，可有貌美女子？” 宫二也是瞥了瞥远处颜俊身影，意味深长说道：“其有一妹，貌美如花，颜大人见过，惊叹不已。” “杨国主与我说过，”狼军星轻轻一叹，“颜俊为家中独子，修行前后，也未于家中留下血脉，父母眼见岁长，不时与他提及……” “音修非是罔顾人伦。”宫二点头答道，“中玄域离世修行，也非普遍，修行界大多与凡俗混杂，颜大人有动情之心，即便为了家族延续，也无可指责。” 狼军星不知为何，心中有所触动，竟是痴了起来。 “大人，下官有罪！” 不久后，颜俊已是策马过来，负荆请罪。 狼军星被他惊醒，再看颜俊颓丧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起来吧，我可没有怪罪之意。” 燕风和宫二连忙下马，将颜俊拉了起来。 狼军星饶有兴趣问道：“你既是喜欢那家女子，为何不将之留下？” 颜俊面上一红，呐呐说道：“我听闻东川修行界，少与凡俗通婚……而且对方为叛军家眷，恐怕会与大人为难……” “你听闻不详，错了错了。”狼军星哈哈一笑，“东川修行界秩序严苛不假，但不禁婚娶，只是修行士延寿清修，便多选知音道侣……何况散修外门，几乎尽是回归凡俗，也有壮大家族者，便如二弟……” 他顿了顿后，再是指着燕风说道：“你也来自东川，为何不向他好好劝慰？” 燕风笑道：“我一对他提起，他便害臊，还对我吹胡子瞪眼，根本听不进去。” 颜俊在旁，眼睛一瞪，却不好发作。 “你们几个，切磋生事，最是擅长……”狼军星哭笑不得，摇头说道。 这也是他这主帅，时常与兵将同乐，从无长官架子，久而久之，才能让属下谈笑不忌。 283.一百一十六、密会 上篇 不久后，有人过来通报：“大人，已是围住牛栏山家眷和接应。” 狼军星连忙追问：“可有伤人？” “依大人命令，未曾动手。” 狼军星又问：“接应多少？” “三十余骑，看来都是精锐，个个不弱。” “好，加速向前。”狼军星招呼兵将前往。 此时，宫二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呵呵，也好！”狼军星转首说道，“来呀，将颜俊绑起来！” 当到了围困赤纹军之地，狼军星一眼见到其中，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果然天姿国色，聘聘婷婷。 “大人，是我害了你！” 那少女见颜俊被五花大绑，后面凶恶兵将看押，作势欲在阵前处斩，立刻梨花带泪，毅然过来赴死。 武帅一本正经高喝：“颜俊私自放归叛匪，按龙源律法，自当问斩！” 狼军星面无表情，疤痕自带凶恶，忽然大声喊道：“如此，斩！” 武帅抡起大刀，便向着颜俊脖项劈去。 那少女花容变色，陡然扑了过来。 “当----” 一柄长枪，蓦地架在颜俊身前，与大刀碰撞，声震四野。 却是燕风插手过来，挡了一下。 武帅与燕风各自连退数步，手中音动不休。 燕风抖枪指向武帅，怒气冲冲：“武帅，大家均是同袍兄弟，你何必如此绝情？” “燕风，你敢违抗军令！”武帅面沉如水。 “大人！”燕风向着狼军星，恳切叫道，“颜大人为您出生入死，奋勇杀敌，之前也只是一时冲动----还请您三思啊！” 便在此时，那少女已是奔至颜俊身边，紧紧挨着跪下。 宫二立刻上前，沉声问道：“姑娘，你可要与他同死？” 少女慨然说道：“颜大哥为我等获罪，奴婢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殉！” 宫二追问说道：“我家大人不会追究赤纹军家眷，你可无罪，归乡自由……如此，还愿陪着他去死？” 少女平静点头：“我意已决，心便相随。若自苟活，余生哀怜。” 狼军星在侧旁，忽然哈哈一笑，极为满意。 身后众人也是露出笑容，小声赞叹。 少女泪眼茫然，不知所措。 “杀----” 便在此时，被围在中央的赤纹军兵卒，忽然暴起，举刀冲杀而来。 “……哼……”狼军星不为所动，冷静瞧向对面。 只见一个年轻英武的将领，手执长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兄长！你不必管我！” 跪在地上的少女，忽然哭喊出来，状极悲伤。 “是牛栏山本人？！” 听她一喊，狼军星等人立刻明白，惊喜非常。 “贼人好胆量！” 燕风转脸过来，怒吼一声，同样持枪，催马上前。 待到两人接近，燕风一抖手腕，长枪发出轻吟，振动幻影，恍若化作灵蛇，电伸突刺，狠狠咬向敌人咽喉。 面对如斯枪技，那人大吃一惊，狼狈后躲，幅度过大，不由摔落马下，将将避过此致命一击。 “幻：山！” 燕风错身而回，枪式一变，挥洒如幕，起伏青山虚影，轰然压下。 对手刚刚翻身站起，面对半空澎湃音元，面色如土，难以招架。 “枪下留人----” 狼军星陡然一喝，声如洪钟。 山影不见。 燕风的枪尖，便是停在那人喉咙之前，整个人由极动转为极静，瞬间杀气收敛，轻风和煦，悠悠音散。 他冷声问道：“你便是牛栏山？” 那人也是硬气，虽仍惊惧，但神态很快恢复：“不错，我便是牛栏山。” 狼军星策马赶到。 “想来，你便是狼军星！”牛栏山盯着他，赤纹颜色更深，双目如火。 狼军星下马走来，示意燕风撤回长枪，笑着说道：“好勇气，竟敢亲身前来并附，接应家人出逃，佩服、佩服！” 牛栏山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狼军星继续笑道：“不知牛兄，可敢与我做个交易？” “说。”牛栏山冷笑回复。没了长枪逼对，他也找回了气势。 狼军星无所谓的侧身，指着远方并附城说道：“你与部下家眷，大多都在并附城中，他们满心期盼，你会带军而归，诚心救援。然而，你却私下偷行，将部下亲眷弃之不顾，仅为自己妻儿安危----如此作为，可会令人寒心？” “你想用他们家小，与我做交易？”牛栏山眼神闪烁，忽然说道。 “不愧人杰！”狼军星回头一笑，“只要你答应，城中所有赤纹军家眷，都可平安离开。” “换什么？”牛栏山闷声问道。 狼军星双目一凝，缓缓说道：“你们所有占据城池！” “哈哈哈……”牛栏山笑了起来，起身整理身上灰尘，摇头说道，“我不过一路首领，与常大帅这样统帅数州之人无法可比，想让我保证，你可敢信？” “为何你不问问常用福？”狼军星立刻追问道。 牛栏山惨笑三声：“……大帅已死。” 众人皆是露出喜色。 “他真的死了？”狼军星忍不住问道。 “难道你们不知？”牛栏山并无隐瞒之意，“如今继任其位者，是其幼弟，常鹰……” 最终，牛栏山同意了狼军星的提议，将自己部下手中掌握的数座城池，逐一献于官军。而牛栏山一行，则西行遁入山野，隐匿起踪迹。 狼军星随即派出手下众将，分派诸城何人管辖后，各自纷纷进驻城中，于是希田州南部数郡，宣告平复。 当一切安妥，狼军星便派人将城中，赤纹军遗留家眷，安然送了回去。 另外，那个令颜俊一见倾心的少女，也在狼军星和牛栏山商议后，获得其同意，交予颜俊带走。 两人后来在众将见证下，结为连理。 对于狼军星私下与叛军交易，众将或有疑虑，但出于信任，皆未反驳。 数日后，龙源朝廷忽然派下钦差，直访狼军星所在。 狼军星连忙派人张罗，自城中摆下宴席迎接。 席间，他一边寒暄，一边探问，想知钦差携带皇帝圣旨，来源情由。 钦差姓孙名谐，大概三十出头的样貌，高大英武，听闻也是边疆出身，与军兵极为亲切。 284.一百一十六、密会 中篇 本章节为空章节！ 285.一百一十六、密会 下篇 狼军星肃然问道：“朝廷大军剿灭东部叛匪之后，几乎都转为西南同蒲州平叛，竟也无法稳住局势？” “同蒲州为中玄域边疆，接壤南蛮域，自古便是众多异族混居。”孙谐摇头说道，“异族嗜血好斗，武力非凡。大人部下之中，也是不少，自是明白----大荒族与蛮木族，个体战力虽不如北寒人，但也相去不远，只是在纪律协同上，落后许多……起初只是部分异族叛起，后来竟越演越烈，无数同族背后输送兵力补给，这才超出我军掌控……” 狼军星与众将对视，显然更加明白，龙源西南战场的麻烦。 孙谐想了想，再是说道：“若是大人能在三月之内，完全清除希田贼患，则朝廷必然因之得利，专心一志于西南战局，使其形势，获得极大改善。” 狼军星语气铿锵，掷地有声：“大人不必担忧，我们筹划已久，便请大人安心赴任，静候我等佳音！” 孙谐带着担心与期许，匆匆离开。 狼军星回到并附城，立刻开始展开行动。 “二弟，还请借你背后之人一用。” 萧羽微笑看着大哥，早有预料般伸手一拍，林哲也的身影如幽魂，立在两人身侧。 狼军星见了他的样貌，仍是会有些许失神，恍惚一下后，扭头叹道：“你这样的侠客，比之绝顶刺客，还要难防。” 林哲也嫣然一笑，艳比桃花，声如莺啼：“直接说吧，需我做何事？” “我叫人自原赤纹军中，挑出了一名机灵的探子。”狼军星缓缓稳住情绪，平静说道，“还是劳烦你来护送，与他一起前往赤纹军所在，寻找到牛栏山，让他帮忙联络常鹰，就说我想与其见上一面。” 若是常人，恐怕立时惊诧万分。 狼军虽受降大批赤纹军，又与牛栏山暗中交易，但此事怎也不能沦为常态。常用福之死，可也被扣在狼军星头上----杀兄之仇，能是这般轻易忽略？ 可惜，林哲也虽大略知晓双方恩怨，却对此全不在意，此时闻言，便是冷冷点头，答应下来。 “地点、时间，均由对方做主，”狼军星此时，也是一副自信轻松，“便看他这新一代首领，是否有这般胆量了。” 等两人出发后，狼军星开始召集城中狼军。 军令传下，除了萧羽与三千人马，跟他齐齐北上之外，东方白和其余狼军兵将，俱是留在并附城中。 “大哥，三千兵卒，是否足够？”东方白有些凝重问道。 狼军星笑笑说道：“五福城中，有文大人千军，郡府兵卒千军，以及其他州郡来援人马，合计将近万人，旭飞城无法攻克，在外吓唬吓唬也是足够了！” 萧羽也是笑着说道：“师弟无需担忧，依照之前情报判断，赤纹军内部争权，队伍分散，常鹰虽为主力，手中却仅为四万余部众。即便被其阻截，也丝毫不以为惧。” 东方白摇头叹道：“师兄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军自南下起，大战接连，兵力折损，新军需要训练适应，老兵需要休整恢复----这仗若是不打，还是不打为妙。” “那又要等到何时？”狼军星看着他，缓缓说道，“孙大人只是凡人，无我等修行人的体魄强悍，但他得知危讯，毅然决然前往西南，罔顾生死。他为了什么？我们心中信念，又坚持了什么？” “为何我会答应孙大人，四月之前结束战事？”狼军星看向远方，沉声说道，“春耕之事，自是关键，然而对于百姓而言，更是一点可以憧憬光明，一段依旧可以欢歌的乡音……战场血腥，不但是对底层兵卒，也是对那片土地上的各族凡俗。杀，也许可以解决一时，但无法解决一世……” 众人均是沉默，狼军星袒露胸中沟壑，是如此长远，如此体恤凡情。 “大哥，”东方白怔了半晌，忍不住说道，“你这样，恐怕修行升阶，更是坎坷……” “我知道。”狼军星凶面坦然，摸了摸怀中长刀，“我喜欢。” 东方白看了看一旁萧羽，发觉他闭目无言，只好转而问道：“……如果大哥和赤纹军，在旭飞城下僵持对峙，又该如何？” “刺史上任，州府尽力招募的其他州郡援军，大概不久便至。”狼军星淡然说道：“那时三弟可以立刻前来相助。” 此事就此定夺。 数日之后，五福城下。 闻名北方的狼军铁骑驾临，自有当下城主，远远相迎。 狼军星举目看去，最前方的青年，初始便给人神采不凡之感。他面白俊逸，双目有神，身上英武与随和，大气与亲切，十分融洽结合，成为独特气质。 而在那青年身后，两位大汉一左一右，分别跟随护持，却令萧羽轻“咦”一声。 那青年远远施礼，声音清朗悦耳：“龟月州善言郡兵曹文耳善，拜见大人！” 狼军星过来，一把扶起，惊喜说道：“果然便是你！文大人，久闻大名啊！” 文耳善笑着说道：“哪里，大人之名，才是如雷贯耳！” “不知这两位英雄是……”狼军星知道二弟不会轻易动容，目光转到后面两人。 只见一个大汉长髯垂胸，肤色古铜，威风凛凛；他旁边大汉则是黝黑壮硕，虎目生威。 那两人过来见礼，目光却关注于后面萧羽身上。 古铜肤色大汉说道：“在下何双喜。” 黝黑肤色大汉随后说道：“在下龚单相。” 狼军星也终于看出，此二人音韵在身，语声自带奥妙，显然拥有极高修行在身。 “原来都是道友！”狼军星神情自若，轻轻笑道，“不知两位仙门何地？” 两人互相看看，却是望向了萧羽。 “呵呵，在下萧羽。”萧羽过来施礼说道，“若是所料不差，两位该是东川‘赤焰宗’的高徒？” “萧羽，真的是你！”两人都是恍然之态，对自己出身，也算是默认下来。 赤焰宗？ 狼军星曾听萧羽提及，心下一震，也是暗自留意。 286.一百一十七、战备 上篇 面上不动声色，狼军星转首，对有些好奇的文耳善继续问道：“听闻，文大人乃是安郡人士？” 文耳善一怔，笑着说道：“大人扬名北疆，与寒人征战之时，文某刚刚离开师门，还在家乡蹉跎，不过山野之辈，后来也未有战功宣扬……估计是有人将下官之事，特意告知大人？” 狼军星大笑一声，赞叹说道：“文兄真是谦虚，听闻你之能力，可称与狄大人并肩，还算山野之辈？” 文耳善连忙说道：“狄大人是下官同门前辈，也在北疆屡立战功，可不敢望其项背。” 发觉狼军星还要夸赞，文耳善立刻转言说道：“大人还请入城，其他同僚可在翘首相迎。” “十分抱歉，我们军情紧急，便不去打扰了。”狼军星摇头笑道，“前面赤纹军主力盘踞旭飞城，正待我等前往，你们可以随后同来，重在城下相聚。” 文耳善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大人，竟然一日休整时间也无？” “军贵神速，这也是狼军至今获胜法门。”狼军星说道，“你便代我向城中诸位大人告罪一声，待到希田平定，我必登门谢罪。” 言罢转身上马，传令离开。 看着他们雷厉风行的背影，何双喜与龚单相有些愣然无措。 文耳善轻声喃喃，似乎自语，又似乎在说与两人：“这，大概就是狼大人，以区区外门修士，名震中玄的信念操行吧……” 常鹰，终于站到了狼军星面前。 他仔细打量这个命中大敌，心中五味杂陈。 而狼军星初次见他，也是有些惊奇，这个别人口中，风采更超其兄常用福的男子，竟是如此年轻。 “你的信使很厉害。”出乎狼军星意料，常鹰的声音竟有些沙哑，似乎也是“败声”之象，“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子……似乎我不答应，她便有千般方法，如影附形，让我寝食难安，后悔苟活于世。” 狼军星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即便我等之间，深仇难消，今日之约，也要好好谈上一谈。” “为什么？”常鹰眼神波动，有些阴狠。 狼军星淡淡说道：“为了你赤纹军数万军民出路，也为了十余万，跟随你们的普通百姓。” 常鹰张了张口，却无声发出。 “之前关于你的情报，我可是叫人收集了不少。”狼军星笑笑说道，“原来之前常用福的数次征伐，都有你的身影，我军多次险些遭遇困境，大多出自你的主意……” 常鹰低沉笑笑，说道：“那又怎样？大人如今，不也活得好好。” “看大帅如此，估计一时之间，难以放下你我之仇。”狼军星点头说道，“我只是问你一句，你们赤纹军，究竟是否会以百姓为念？” “大人问得真是实在。”常鹰冷冷说道，“若我兄长在此，恐怕懒于回答，只会大声嘲笑你的伪善……” 狼军星眯起眼睛：“你却不同？” “……我，”常鹰有些苦涩说道，“我比他懦弱，也没有那般坚定。” 狼军星瞧着他。后面的萧羽，也是远远望着这个青年。 “看你远道而来，诚意十足，我也实话实说。”常鹰长呼口气，缓缓说道，“我一直认为，兄长毕生大志，其实被奸人利用……他的野心太大，又被前期顺风顺水，敌我优势蒙蔽，没有看到最根本处，那空荡不稳的基础。” 他左右扫视大地，深沉说道：“想要推翻龙源，不是空喊口号，兵强马壮，便可成事----官为民生，府为民开，朝为民举，皇为民愿……” “唯有真正立足于百姓之念，闻听百姓之声，才可讲求兴亡更替。” 常鹰再回头看向狼军星，眼神只有悲凉：“如今的赤纹，是在走一条死路。恐怕，也是早被人规划的死路。” 面上有些动容，狼军星轻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清醒之人。更想不到，你的目光，如此长远。” 常鹰看他片刻，才是说道：“我只是不想，懵懂无知，窝窝囊囊而死。” “那么，你找到出路了吗？”狼军星淡淡问道。 常鹰摇头，眼神又有些凶狠：“你们狼军，逼迫我们太狠！本来兄长在我劝解下，已有动摇，却因为你们步步紧逼，他穷于应对，更增添无妄之火！哪里还有机会，去探求新的道路？” “其人自省，其路自取。外力总归有尽，与我等何干？” 狼军星眼神如电，与他对视：“你又如何保证，没有我们，赤纹军便一定成事？常用福便一定悔改？” 常鹰沉默相对。 狼军星继续咄咄逼人：“你们明知被人蒙蔽，却依旧固执己见，冥顽不灵，害人害己……难道，这便是你们的出路？” 常鹰无法回答。 狼军星上前一步，双目圆睁：“你可知道，未来如何行走，才是希望？” 常鹰无法直视，不由闭上了眼睛。 旁边，作为牵线人的牛栏山，站了出来，平和说道：“大人约大帅见面，究竟是为了何样目的？” “我来为你们，提供一条出路。”狼军星神情缓和，笑着说道。 “不会是让我等投降吧？”常鹰露出冷笑。 “先听我说来。”狼军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们实力不足，即便没有我狼军出现，也不过一时得意。当龙源自西南战场脱身，你等不求生机，迟早土崩瓦解。” 看到两人有些恼羞成怒，狼军星挥手，淡淡说道：“单说一项：你们赤纹军中，可有音修助阵？” 两人顿时一滞，脸上复杂莫名，无法作答。 “看我二弟，”狼军星指着后面萧羽示意，“便是狼军连胜连捷，威震北疆，不可或缺的一员。而如他这般修行有成之士，如今可说遍布龙源官军之中。” 他又指着北方，冷厉说道：“中玄域仙门不显，实则暗中布局，多少出师弟子，参与军事，混迹官场。也只有北寒、大荒、蛮木这等异族，天生强悍----甚至寒人先天，还有免疫音法之能，这才与中玄官军，斗得旗鼓相当。” “而你们，”狼军星再指常鹰、牛栏山，“除了依靠邪法音纹，激发凡夫俗子潜能，又能做得如何？” “你……你……”常鹰和牛栏山面色大变，神色有些仓皇。 狼军星看着他们，心中对照萧羽所言，更加确定，不由也有些震动。 但他面上依旧严肃，继续说道：“长此以往，你们会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最终彻底失败。因此，必要趁着还有希望，保存实力，徐徐图之……” 两人神色不断变化，似是思考什么。 牛栏山先是狐疑问道：“大人今日，真不是来劝降？” 狼军星摇头说道：“我已纳降过多，未来麻烦定然不少，再接纳你等，恐怕狼军顷刻之后，便会遭遇雷霆打击……” 常鹰眼神忽然一亮，说道：“听闻大人来自东川，战功太盛，一直为朝廷诸多大员猜忌，难道……” “我的事情，无需你等挂念。” 狼军星冷下一口气，将之顶了回去，片刻后，才是缓声说道：“不过，我可以明言，之所以为你等考虑，确实有私心存在，与之东川中玄两域，也是有所关联……” 看到两人反而轻松下来，若有所思，狼军星转而说道：“其实中玄域内，多族混居，本来便多有摩擦争斗，龙源朝中早已司空见惯，只要不是触及人族统治底限，那帮官吏，并非定要一查究竟。你们赤纹军本便是人族，难道比异族叛军，更加惹眼？” 牛栏山还有疑惑，但常鹰已是明白，皱眉问道：“简单言之，便是安分守己，不再起事……” 牛栏山闻言，立刻说道：“那还不是投降？” “非也非也。”狼军星摇头说道，“你们两方麾下，如今也是赤纹军大半主力所在。若能撤离城镇，仅仅占山为王，彼此呼应，恐怕龙源官军，根本懒得费时费力，再与你等计较……” 牛栏山冷笑说道：“若我等真的纵横山林，恐怕并非官军懒得计较，而是根本无法奈何我们！” “便是此意。”狼军星笑了笑，说道，“你们得了时间，休养生息，积累钱粮，操练精兵……实力壮大之后，才有更多选择余地。即便到时，你们放弃野心执念，也可获得朝廷安抚，进而得享荣华。” 常鹰看着狼军星，神情复杂，缓缓问道：“大败我们的是你，逼迫我们的是你，最终为我们筹划出路的，也是你----你能不能明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牛栏山也是猜疑问道：“难道大人你，单纯只为军功？想要兵不血刃，不费狼军一兵一卒，平复希田州？大人与龙源皇朝貌合神离，难道也是自己暗中谋划，在打着什么野心主意？” 狼军星默默等待牛栏山说罢，突然问道：“你们与东川域之间，可有保持联系？” “你怎……”牛栏山一惊，脱口而出，转而脸色大变，阴沉不定。 287.一百一十七、战备 下篇 常鹰在旁，平静说道：“这与你我此事，有何关联？” “我不知你们是否了解。”狼军星轻轻说道，“东川域修行界，暗流涌动，多少名门弟子，已是投身中玄域内……我无所谓这代表何意，但未来，中玄必然风云变幻，世事动荡。能为百姓多留一丝契机，多保一点变数，都是我之信念所驱……” 闻其言后，两人神色数变，久久无言。 之后，常鹰忽然弯腰下来，对狼军星深施一礼，颤声说道：“若我兄长再世，能有大人这般眼界胸襟，何以至此！” 牛栏山望着两人，似乎也是明白什么，神色有些茫然，自语说道：“狼大人这般英雄，也许才是当时，最合适的人选……” “大人，我可担保。”常鹰起身说道，“十日之后，赤纹军于希田州内所占据城池，便都是你狼军的了！” 风起荒戈，语定乾坤。 望着对面离去的黑影，萧羽走到狼军星身侧，轻声说道：“恭喜大哥！” 狼军星也是望着那边，神色有些迷离：“二弟，我虽依你所讲，但你之前所言，真的便会发生？” 萧羽微微一笑：“大哥不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是啊……” 狼军星凝望天边，面上阴影如刻…… 当狼军星和萧羽两人，与赤纹军首领密会完毕，回到大营，很快，便有一封狼军星的亲笔文书，快马运送，直向龙源皇都平靖城而去。 “大人，你说什么？” 燕风高叫出声。 他与武帅本是各辖城务，当得知狼军忽然起军北上，却纷纷从各自城中奔出，赶到旭飞城外大营。 然而他们初来报道，恰好获知了狼军星所上奏之事。 “大人，你说希田州叛军已平？还附加求问，是否需要兵发西南，助援官兵？” 两人瞪大眼睛，实在难以接受这般迅速变化。 “你们擅离职守，便是一心想着，要与赤纹军一血前仇吧？” 狼军星厉声喝了一句，看两人缩头不语，这才缓声说道：“即便不提，我军立下大功，定会惹人关注，朝中估计也有类似争议……此番上书，既是澄清，也是试探。” 数日后，赤纹军果然依约，缓缓撤军。 然而，与此同时，朝廷圣旨也快马而至，正是命狼军星即刻筹备大军，南下参与西南战场。 狼军上下，因为兵不血刃便能解决希田叛军，正在城中大肆庆贺，转而便由于即将南下远征之事，开始议论纷纷。 “按照陛下之意，需要我们在北边州郡，集结五万兵马……” 狼军星与众将说道：“然而，若全为官军，北苍与希田两州，屡经战祸，财政紧张，军马不足，根本无力承担。但我们徒凭热血悍勇，即便赶至西南，恐怕也完全无济于事。因此我已再次上书，需要朝廷为我们筹划解决……” 东方白出言说道：“兵源不成，但由此名义，征调北苍、希田两州内，剩余武库之内军需，估计还有不少储备，可以用在我军。” 狼军星点头说道：“我已传书希田州诸城管制，除了必要人员，剩余狼军部属，便该早日集结，回到并附城中，整军战备。” 诸事商定，忽然有部下进来，交给狼军星一封书信。 扬水国国主杨繁，得了重病，恐怕时日无多。 狼军星大吃一惊，立刻决定前去探望。 留下东方白等，按部就班整理军中事务后，狼军星带着萧羽与一队亲卫，日夜兼程，赶到了城。 再见杨繁，已是比以往，消瘦极多，虽称不上瘦骨嶙峋，也离之不远，精神看来十分倦怠。 知道狼军星前来慰问，杨繁喜形于色，显然开心。 萧羽先是上前，获得允许后出手探视，半晌之后下来，轻声言道：“杨国主，你何苦这般劳心劳力，以致操劳过度，引发先天之疾。” “二弟也无办法？唉……”看到萧羽摇头，狼军星有些痛惜说道，“这才多少时日，便成如此。” “军星，这乃是天命。”杨繁挥手笑着说道，“家族传下此种病症，大多难逃，我也曾试图寻找仙门修行，脱胎延寿，可惜音质实在不佳。后来我也认下，不会怨天尤人。可惜，若不是赤纹军猖獗，我还能多逍遥一段日子……” 狼军星摇头叹道：“国主实在过谦，其实赤纹军给扬水，带来破坏极其严重，导致百姓忍饥受冻，百废待兴----这段日子，若无国主事必亲躬，任劳任怨，甚至被繁重事务压垮，又何来国中这般快速复苏……国主看似逍遥，其实宅心仁厚，得民之望啊……” 杨繁仰头看他，坦然笑纳说道：“虽说修士超脱，但也仅有军星凡尘通透，总能观人特异所在。” 两人闲聊几句，杨繁便是问到赤纹军后续之事。 “旭飞城已被拿下，左近之地收回，不过早晚。杨国主无需再担忧叛军骚扰……”狼军星轻声说道，“不过，日前陛下下旨，令我尽快征集五万大军，赶赴西南战场。” “什么？”杨繁吃了一惊，忍不住咳嗽数声。 后面萧羽抬手，单掌虚画，遥遥相对，一曲玄音淡生，闻者如醉。 杨繁只觉体内热流涌动，顿时好了许多。他转头，对着萧羽感激赞道：“萧仙家这段日子，似乎修为更长，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猜度。以我平生所见，恐怕除了平靖皇宫中，神龙难同首尾的那几位仙尊，你便堪称第一。” 萧羽谦逊回礼，不再动作。 杨繁转而，继续对着狼军星说道：“远征之事，显然强人所难。想来，这是龙源朝廷中，有人要对你下手啊……” 狼军星呵呵一笑，说道：“以我猜测了解，大概也是如此。” “真是可惜……”杨繁目光柔和的望着狼军星，那一副疤面凶恶，却让他只觉威武，“你出身异域，其实并无多少阻碍。外门音修，也不过增加一点声望，对朝中大臣而言，全无差别。而最让你，为人忌惮妒恨的，便是你毫无背景，全凭军功，竟能连战连捷，从无一败，生生砍出个中郎将来。” 他深吸口气，幽幽说道：“恰逢战乱，你价值颇大，才得龙源之皇重用，即便有些差池，也不会对你如何。但若是过得几年，战事平息，即使你能拉来东川仙门支撑，也会被人暗中算计排挤，难以再入官场。” 狼军星无所谓的耸肩，说道：“国主应知，我之行事，只求顺应本心。” “呵呵，如此才说，你的鸿运，堪称齐天，令人妒忌啊！” 杨繁终于忍不住笑骂说道：“修行士与凡俗官场，本来便格格不入。沙场征伐，勇武当先倒还罢了。参与朝堂正事，哪里还有那般如意，顺应本心信念，自然音妙？” “东川音修昌盛，百国林立，却也不见哪个仙门插足内政。”杨繁指点说道，“中玄域龙源一统，更不见音修辅佐，只余军中修士行走，但那般人物，红尘沾染得久了，哪里还见仙家风采，逍遥洒脱？” 最后，杨繁苦口婆心说道：“你若要坚持，便需要壮大自身；但走得更远，又与你之前意愿，背道而驰。如何平衡，还需你好好掌握----不然，你虽可以同萧仙家一般，潇洒离去，那些追随你的一众部属，又该何去何从？” 狼军星肃然施礼，说道：“多谢国主教诲。” “我不过与你音缘相投，算是人之将去，言语无忌，军星不嫌弃我唠叨便是。”杨繁语气缓和下来，再是说道，“扬水国内，还有不少曾经的赤纹降军，你便趁着我还在，统统带走吧。” “南下募兵，自是需要的。”狼军星说道，“这些日子，多亏国主替狼军遮掩了。” 杨繁笑了笑，默默看着他，缓声说道：“能与军星结识，也是一番幸运，日后颜俊等兵将，愿意追随大人，还请大人多多照顾，算是我的托付。” 狼军星郑重答应。 双方再是聊了片刻，看杨繁露出疲态，狼军星和萧羽便是起身，留言珍重之后，慨然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狼军星根据国主允许，传令吩咐，包括原来赤纹降兵在内的扬水队伍，先行赶往并附城。 之后，狼军星和萧羽没有回去旭飞城，而是去了保先郡的文霞城----此时希田州新的刺史府，便在此地。 新任刺史尚未到任，迎接他们的，正是之前熟悉的治中沈徒。 如今的狼军星，对州府官吏而言，不再是之前那般可以小视。养好身体的沈徒，亲切的拉着他，与众位同僚见面。 “大人要远征西南，是来借兵？” 寒暄一阵后，狼军星十分干脆的提出意图，当然，只是要个说法，对于当下随同狼军作战的官军，名正言顺征调。 沈徒思及此行含意，立刻惊喜问道：“难道如今，旭飞城也已得手？” 狼军星笑着回复道：“很快，其他失地也将收复。” 府内的各阶官吏，能够留到此时者，大多心性不差，听闻此消息，均是击掌赞叹，欣喜之极。 288.一百一十八、远征 上篇 “大人所言，征调州内兵力出征之事，我等都已知晓。” 沈徒冷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本来我们大家都有干系，定当全力支持，然而，多数大人有些担忧，若是兵卒全部调走，希田州真成一座空巢，若是赤纹军复起……” “这点，我可保证。”狼军星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扬声答道，“如今的赤纹军，多经战损，已是不足为患。此外，稍微冒犯来说，如今州内兵力早是严峻，即便散留各地，守城护府，徒造声势，并无多大作用。唯有即刻下文招募乡勇，整训成军，才是重要。” 有官吏出言问道：“州内叛军方定，总要留些军兵，稳定局面才好吧？” “大人放心！”狼军星点头说道，“我节制州内军事，只能调度本州兵力，但四方来援，还可依靠。便如龟月州善言郡文耳善一路，有胆有谋，作战勇敢，诸位可以邀其驻守，待到安稳之后，再放他离开不迟。” “大人果然考虑周全。”沈徒思忖说道，“不过，兵卒可调，还望留下各郡都尉将领，招募新兵，操使训练，也需要他们经验技艺。” “这是当然。”狼军星痛快答应下来，“至于我军远征粮草补给……” 众官吏先是一静，转而齐声诉苦起来。 有人苦笑说道：“中郎大人，州内现状，你该是知晓。数万大军，实在负担不起啊……” 狼军星沉着脸，语气还算柔和：“我也理解你等难处，但此事乃陛下钦定，也不能让兵卒饿着肚子，满腹怨气前往远征啊！” 众位官吏听他搬出皇帝，又是一番争论。 最后，年岁较长的主簿说道：“中郎大人，我们难处都已说明，难道真要由我们这边负担不成？” 狼军星凶面不笑之时，更显威严可怖，他淡淡说道：“希田州后期民事，确实全靠诸位大人劳累操持，我本人其实极是钦佩。然而，陛下圣旨不可违，募兵这等难处，我都咬牙应下，但补给粮饷，却只有无奈，还需由地方上辛苦承担……” 有几人面色通红，气愤不平，忍不住吼道：“朝廷不知地方疾苦，随意下达难为之令，真是……” 旁边有机灵人连忙拦阻，众人也因此稍微冷静。 沈徒叹了一口气，对着同僚说道：“实在不行，便只有与豪绅望族商议，再借上一些吧……” “我们之前战乱，已是借过许多了……”有人小声争议说道。 “地方豪门家族，多有低阶音修弟子传承，再是乱局，也能自保，应该还有余力……” “多与他们打个商量吧……” “唉……如此下去，如何归还，也是难题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 “……” 沈徒与大家再度商议一阵，意见勉强得到统一，愿意狼军在希田州征兵期间，提供粮饷补给。 既然达成目的，狼军星这便与萧羽转身离开。 沈徒仿佛随意跟随一段，算是送行。 到了外面僻静处，他忽然近身说道：“大人此行远征，可非易事，补给粮饷，不过小小困难，总有办法，但有些关键，还需大人切记！” 狼军星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沈徒对其日后前途，自然关切注意。 不复之前对官吏们的强硬，狼军星刺史也是恭敬起来，低头说道：“大人请讲。” “朝廷平叛大军，主帅为展凉展大将军，乃是朝中重臣，学富五车，性格宽厚，是朝中难得的名士。你若是过去，切记不要得罪，若能交好他的几个门生，更是对未来裨益……” 狼军星立刻躬身谢过。 “还有，随军的几位将军，大多出身边疆，虽经验丰富，但与你恐有隔阂……”沈徒婉转劝道，“中郎大人仕途极短，却军功极厚，很多地方又有些特立独行，若不小心，怕是易起争端。” 狼军星一一记下，笑着说道：“多谢指点！可还有其他嘱咐？” 沈徒沉吟半晌，欲言又止，脸上有些挣扎。 狼军星见状，正有些奇怪，想要追问，后面萧羽却蓦然上前，挥手弹动几声，周围声响忽绝，抬眼看去，似乎幽幽屏障，笼住三人。 “大人请直言。”萧羽微笑说道，“有此法阵，绝不虞被他人听去。” 沈徒看着他的笑容，感觉耳边舒缓，似有清音柔弹，心绪立刻大定。 他轻吸口气，缓缓说道：“有一位将军，却需大人小心。” 狼军星肃穆聆听。 “此人名叫孟日食，乃是西南边疆，同蒲州当地人士。” 沈徒望着远方，沉声说道：“作为当地一个传奇人物，他的出身，一直存在神秘谣传：有说是东川边疆兵卒，跨境遗腹子；也有说是中玄本地，边人后裔；更有传言，说他是异族与人族，结合而生……” “会有如此传言，据我猜测，恐怕是因为此人样貌奇特，且年幼时，便以惊人豪武，力大过人而闻名边疆。同辈之中，即便是普通音修弟子，也难与之匹敌。” 沈徒眼中露出几许厌恶，说道：“早年间，孟日食便时常奔走异域，与大荒，蛮木等异族，似乎天生契合，极为友好。后来被同蒲州刺史征召，也是勇猛善战，计谋不凡。然而，似乎沙场血腥，激发了他的另外一面，越到后来，他越是残忍好杀，蛮横狂暴……” “也许镇守边将如此，对于震慑外敌内贼，是一种好事。便如狄子哀大人，便如中郎大人你……” 沈徒看到狼军星，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严肃说道：“但当孟日食将军，十数年军功积累，一路升迁，逐渐进入官场中心，他似乎便萌生了更多想法……一直有人传言，他麾下招揽门客，暗中会聚了一群修士，但全非正音，而是邪修……” “邪修？”狼军星一愣，望向萧羽，萧羽也是脸色凝重。 “不错。”沈徒下意识望望四周，“孟日食的残暴之名，除了他对敌无情，尽是斩草除根，鸡犬不留外，小半也是由此而来。官场不比战场，政敌斗争，不能直接杀伐，然而围绕他的身边，不断有各种恐怖消息传出，似乎让孟将军生出杀心的对手，皆是遇到诡异之事，无疾而终……” 三人沉默半晌，狼军星开口说道：“大人让我注意，可是在说，他会主动对我不利？” 沈徒点头说道：“本来以他身份资历，你们几乎难有交集。但你们两人，拥有几乎相似的经历，他十数年的积累，你只是两年多的时光，便已达成。以他有名的气量，你们之间稍有摩擦，恐怕便会演变大事……” 狼军星挑挑眉毛，眼神闪动。 后面萧羽面色平静，但嘴角轻轻抿起。 “这些都是我一己之见，未必发生。”沈徒缓缓说道，“本便空穴来风，无根无据，说出来后，似乎有些多虑，你若是不以为然，听过忘却就是。但战场多劫，时刻提防，总是无错……” “并非多虑。”狼军星对他施礼说道，“只有真心挚友，才会不畏其他，如此担忧提点，在此诚挚感谢大人！” 之后，萧羽撤了法阵，几人互相道别分开。 整个三月，狼军上下夜以继日，忙碌着战备事务。 希田州官府应允的粮饷武备，接连送达。 扬水国增援的步兵大军，陆续赶到。 各郡县之内，有武帅、燕风等带领，也是将各地官军、募兵，纷纷带了回来。 并附城外的远征军营逐渐扩展，积累的物资与兵员，更是与日俱增。 当经过训练的原赤纹降军，全部自北苍州赶来之后，狼军规模，终于大大超过限定之数。 统帅所有赤纹降军的，还是当初被萧羽指派的头目，如今他赤纹尽洗，重建信念，干脆抛弃以往名讳不要，以“狼”为姓，改名狼覆白。 与他同样改头换面者，降军之中也有一些，但各怀心思，未必尽是如他般洗心革面。 狼覆白对狼军星施礼说道：“大人信守承诺，对待降兵一视同仁，我等十分感恩，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覆白，你们诚意，我也了解。”狼军星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之前与赤纹军对阵，怕你等芥蒂，只有闲置北方。如今要远征西南，也不是轻松小事。还是那句话，真心愿去，便是狼军生死兄弟，若有残弱特殊，当可酌情遣散……” 狼覆白感动不已，转而有些担忧问道：“听闻大人要凑足兵力，若是因此不够……” “打仗不可逼迫，军心与人心相同，心不满则气不顺，气不顺则志不坚。”狼军星随意说道。 狼覆白依旧担心：“但大人私放降俘，若是朝廷知道……” 狼军星摇头，严肃说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之前常用福身死巨汗城中，是否还有不少兵将，因此对我军愤恨？” 对面降兵将领彼此对视，一时无法解答。 “西南战场，对阵大多异族强骑，与你们之前战事，不可同日而语。”狼军星缓缓说道，“我们狼军上下，若不能万众一心，恐怕战局结果，绝不会乐观。” 289.一百一十八、远征 下篇 听到狼军星告诫，对面原赤纹军将领，面上凛然，齐声应诺，言称立刻便会回营，探明所属兵将真意。 入夜，大营之中灯火通明。 因为首次集结如此大军行动，狼军兵卒团团围坐，彼此欢笑调侃，情绪感染，均是兴奋难眠。 狼军星知晓大军内部，如今是何等多派林立。 有后备步兵与主力骑兵之别；有蛮木、大荒、北寒、人族等种族之别；有北苍与希田，州间地界之别；有东川出身，与中玄两域部属之别……最为微妙，便是赤纹降军与狼军兵卒区别。 在狼军星主帅影响下，狼军这支成员复杂大军，目前为止，还是令人赞叹的融洽整合。 如今，为了让众兵将加速彼此了解，狼军星特意命人添加肉食，放松军管，让众人自由欢愉。 而中军大帐内，狼军星看着低头惭愧的原赤纹军头目们，面上并无怒气。 “我前便说过，愿意离开的，不设限制。” 狼军星缓缓说道：“对离开的兄弟道一句，好聚好散。” 一个头目轻声说道：“大多部下，只是来自穷苦百姓，并无多少军中技艺。体魄也许因为赤纹激发，变得强健，但斗志气势，没了赤纹支撑，经常会是彷徨，面对血腥，也更加厌恶……大家都是只求归乡，平平安安……” “我很理解。”狼军星微微点头，“离开者的家眷，可都是安好？” 几个头目答道：“许多都随着常大帅行走，估计已是隐藏山中。” “好，想走，便送他们离开吧……”狼军星笑了笑，说道，“日后若有人愿意回来，狼军永运为他们敞开大门。” 几个头目感念，均是黯然，向狼军星叩头施礼之后，道别离开。 狼覆白在旁，慨然一叹。 “根据你的统计，离开的，大概有近一万六千人？”狼军星转首问道。 狼覆白点头说道：“除了老弱病残，不适征战者，就是一些家小尚在，想要回乡；还有就是厌恶争斗，不愿再入战场……大人，人数实在不少。” “承诺既然出口，便不可擅变。还好降军一部，几乎都是步卒，不影响狼军骑兵战力。何况若只看兵力，五万之数仍足。”狼军星呼出口气，走到地图之前，慢慢思索。 夜已深，喧闹的大营，开始逐渐宁静下来。 隔日，遣散大半赤纹军后，所有留下的兵卒，又开始一日照常的集训。 吼叫、痛呼、马嘶、军鼓、号角……各种声音，回荡于并附城外。 随着大军集结整备，四月之期已至，朝中对于一路补给安排，却始终无法敲定。 狼军星稳坐帐中，除了不时派人送书平靖，追问安排，便是与诸位兄弟同僚一起，或是研究战略，或是修行积累，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 如此直到五月，朝廷才以快骑下旨，送出路线与军需补给之处。 “这点小小损失，都被朝中大臣争持如此之久，竟置军国大事于不顾，何等昏庸……” 计飞追随萧羽，与一干同伴，已是连续闯荡三千世界。仙音大陆，却依旧寸步不前，他更由此，生出岁月遥远之感，忍不住吐槽起来。 “五万大军补给，可不是小小损失。”燕风熟悉军事，为他细细解释说道，“沿途田地，粮草，军饷，对名门大户，都是忍痛割舍。若不是西南战局再度恶化，恐怕真要旷日持久，一直争执下去……” “哼，自古如此，为富不仁！”计飞嘟嘟囔囔，也不再多问。 两日后，狼军星开始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之前数月训练，已经自步兵中，抽调善骑者补充到骑兵之中，当下整个远征狼军，骑兵已有一万四千余人，加上步卒四万，共计五万四千兵马。 骑兵军分四部，步兵军分十部，每部四千左右建制。 骑军四部，除了亲卫一部，由狼军星亲领外；剩余三部，分别由萧羽、杜露丝、燕风，领司马职，统领指挥。 步兵十部，则是由东方白、严林语、颜俊、武帅、翟文、宫二、罗浩、狼覆白、萧黑、计飞，同领司马职，各率一军。其中萧黑与计飞麾下，仍是大多后勤补备，极少上得战场。 整军完毕之后，大军开拔。 五月，中玄域同蒲州下，夏姬郡，郡治智久城。 夏姬郡太守毛逊，与郡府几名官吏，在智久城外平原，迎接北方远征大军到来。 毛逊身材不高，面色微黑，皱纹如刀刻，眼神沧桑而又刚毅。 “见过几位大人。” 见到迎接之人，狼军星快步上前，施礼说道。 对面几人连忙回礼，各自对身边人士，做了介绍。 “狼军风采，果然不同凡响。”毛逊感叹说道，“异族勇士，如此自然融于一军之中，这等本领，恐怕才是中郎大人，最为过人之处。难怪可以纵横北疆，威名满天下。” “大人谬赞了。”狼军星摇头笑笑，说道：“胜利所需，还在兵将本身，若无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也不可能有如今的雄威。” 毛逊满意的摸着须髯，笑着说道：“有这般北疆猛士到来，我们西南战场，必然能够早日平定。” 旁边有一白发老者，插言叹道：“自古北疆多勇者，能在如今年岁，再见故乡雄兵，实在令人感慨。” 之前听太守毛逊介绍，这位司马钱涛，也曾在北苍州做过一任刺史，算是北疆老人。严林语这种出身北苍州的将领，刚刚均是近前，恭谨拜过。 毛逊笑着对钱涛说道：“自从听闻北方大军将至，你便是一直期盼，如今可是遂了意了？” 钱涛也是不客气的笑道：“都是同乡人，我日后若是假公济私，对狼军照顾，大人可别挑我的理啊！” 毛逊连连摇摇，失笑说道：“什么时候都不忘捡便宜，你啊你……好了，都别在这边叙话，咱们进去军帐继续……” 到了大帐之内，众将分立两旁。 老司马命随从展开地图，指点说道：“上月中，大荒族叛军主力黄脖子与黄汗水两军，共计八万人马，自中日郡出发，一路连战连胜，已是攻至秦郡的石室城、常柴城一带……” “与此同时，蛮木族叛军穆波一部，大概五万兵马，自丁安郡出发，向着秦郡的玉垫城而来……” “……除此以外，其他大小异族混合叛军，在各自首领带领下，正纷纷向着中日郡集结，恐怕总计超过三万之数……” “……” 说罢当下境况，毛逊起身，低沉总结说道：“如果我们无法阻挡这三路叛军，那内部数州，都将出现巨大灾祸！” “三路之中，实力最强者，当为穆波的五万大军。他们一军全为马上骑兵，虽说不是北寒那般，与寒马相配相成，化为凶猛恶兽，但人数如此之多，连孟将军麾下那般的猛士，都无法抗衡。” “孟日食将军？”狼军星忽然问了一句，“他也无法取胜？” “确实如此，而且可说胜少负多，”老司马钱涛说道，“起初还能平分秋色，近年来，便几乎再无胜绩。” 发觉龙源官军当今所处，竟是如此险恶境地，狼军众将，皆是面色凝重。 “但这次大军集结，必要彻底解决同蒲州的乱象！”毛逊慨然说道，“十数万官军，被拖在此地无法成事，长久以往，用钱用粮，整个龙源皇朝都会被掏空……” “如此规模官军，恐怕难以轻易集结吧？”狼军星问道。 “这是自然。”毛逊点头说道，“我朝一统之后，又无需拓展疆土，因此各郡兵卒，几乎都是守卫城池与边防。若不是此番忽然涌出赤纹叛军，兴风作浪，令得各地州郡，不得不与家族豪绅联合，自发募兵，恐怕我们也无此机会，征调如此大军。” 说完情势，钱涛又是介绍日后方略：“针对当下，展大将军殚精竭虑，草拟了一个全盘计划……” 三日之后，春阳深暖，南风和煦。 狼军的四万步卒，在秦郡郡治兑项城外，百里左右的平原列阵。 此处为攻打兑项城时，骑兵必经路线。 昔日异族叛军，便曾在此一路突破，最终攻至兑项城外。只是因为天降大雪，封路冻河，粮草无法补给，才不得不后撤。如今春暖花开，此处又将面临战场荼毒。 大营在平原之上，绵延数里，军旗猎猎。 所有骑兵万骑，则另外驻扎，与步军大营相互呼应。 远处，忽然有大军出现，在十里距离之外，停留扎营。 早已知晓的狼军星带着萧羽，立刻前往拜见上官----也即本次平叛军的统帅展凉。 “拜见展大将军！” 展凉眼神饱经沧桑，看似年岁不小，但皮肤光滑，毫无皱纹，身型稍有些富态，却很健朗。听他和声细语，萧羽立刻知晓，他也有修行在身，不过低阶不深罢了。 “中郎竟是如此年轻？”展凉表情温和，令人不由感觉亲切，“得知你这几年经历，老夫都有些嫉妒，这般才能与运势，实在算是天音眷顾啊！” 290.一百一十九、布局 上篇 狼军星看到展凉如此平易近人，也是有礼，躬身谦逊。 “也许你曾对朝中官宦有所误解，”展凉慈眉善目，眼神却能直透人心，“几乎所有真正认识你的朝臣重将，地方官吏，对你只有褒奖，别无诋毁。” 展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能一路升迁，速度如此惊人，单凭赫赫军功，只是一面；还有各位地方官员，不断上书举荐，这才能打动陛下，破格提拔。” 一旁，正坐有同蒲州刺史毕笛，笑着说道：“正是有许多亲近大臣，也对大将军极力推荐，所以本次筹划，大将军才押宝你的骑兵，放到最后关键。如此重担，可见对大人的信任。” 闻言如此，狼军星听懂暗示，立刻起身，再度对展凉施礼，以谢赏识。 展凉微笑挥手，让他回坐，说道：“之前战略，可说狼军能否抵挡最后的异族联军，才是本次大战关键。胜利与否，便取决于你们实力----依照你部以往战绩，应当足以应对，不负所托。” “我军自然竭尽全力，请大人安心。” 看狼军星平淡点头，表情自信，展凉又是笑笑，继续说道：“当然，也是因为如今各部骑军，连番作战，若是再依照计划来回调遣，几乎均是难以撑至后期，所以才需要安排狼军接手。” “然而如此一来，等于你们北方援军，跟在同僚队伍之后，抢了大功。”毕笛接口说道，“大将军之前此举，可是好生得罪不少得力部下啊……” 狼军星与萧羽对视一眼，恐怕那位孟日食将军，也在其中吧。 “毕大人，不必如此夸张。”展凉微微摇头，“我也是就事论事，为了此战胜利，自然要择优而选。其实，如今我军之中，便有三支骑兵，也是天下威名，不弱于狼军声势……” 展凉先是指了指面前这位刺史毕笛：“分别便是毕大人麾下，本地司马，岳戈尔部下军兵；跟随我来此平叛的审昼将军铁骑；还有闻名西南的孟将军率领骑兵……” 毕笛解释道：“其实他们都曾向大将军请战，作为最后关键，却被大人拒绝……” 展凉摇头阻止他继续，含笑说道：“相信中郎的狼军，必然不会让我失望！” 狼军星肃穆应是，傲骨铮铮。 赞叹几句后，展凉随口问道：“不知军星认为，我们此战胜算如何？” 狼军星看来看后面萧羽，沉吟一番，这才说道：“大人，我军初来乍到，领命杀敌，绝不怯懦，但毕竟对局势陌生，暂时无法揣度。” 正等待一番豪言的展凉，闻言不由一怔。 狼军星从容笑笑，说道：“没有把握之事，不可乱说----这也是我们修行人的本份。” “果然不凡。”展凉点头微笑，说道，“我军将领极多，对于我这般询问，皆是侃侃而谈----也只有军星你，坦言自若。” 后面老司马钱涛一直陪坐，有些担心这个北疆后辈，言语不慎，惹恼大将军，连忙插言，问狼军星道：“中郎大人过谦，还是说说，你觉得此番谋划，可有不足之处？” 狼军星沉吟片刻，还是闭口不言。 帐中一时有些尴尬的沉默。 然而展凉毕竟位高城府，似乎不以为意，转换话题，又是闲聊片刻。 最后，狼军星和萧羽起身，告辞离开。 老司马看了看众人脸色，也是起身，送他们出了大营。 “军星，”钱涛看身边无人，忽然拉住他，轻声问道，“你们为何如此自晦？之前与你讲解计划之时，你可便点出几处疏漏……” 狼军星笑笑，身旁萧羽却是出言，替大哥接过答道：“大人，之前初接任务，自要了解详细，以免贻误军机。此时大将军显然额外想要考验，却需我大哥深思……” “你们蹿升太快，想要韬光养晦，这我理解。”钱涛知他身份，几乎可以替狼军星做主，忍不住追问道，“但这更代表，你们确实有着自己想法，能否对我详述？我可不是想要考验，你们该是明白。” 萧羽看了看狼军星，微笑说道：“大人真想知晓我等判断？” 老司马点头，坚定的看着他。 “大人，”萧羽缓缓说道，“以我所知，此战策略有误，恐怕前景暗淡。” 钱涛大吃一惊，连狼军星也是瞧来----萧羽此语，可是比狼军星想得严重。 “二弟，你真如此想法？”狼军星轻声问道。 萧羽点头说道：“自听大将军所谈之后，我的想法更加确定。” 他看了看后方大营，平静说道：“大将军的布局，本身极好，至少剿灭大荒族黄脖子与黄汗水的叛军，还是不成问题。” 钱涛追问道：“问题在何处？” “问题是大将军，或者说朝廷心态。”萧羽淡淡说道，“他们太过冒进，太想一战而决。” 老司马瞧了萧羽半晌，笑着说道：“怨不得军星这几年战事如意，顺风顺水，竟有你这等仙家在旁辅佐……不错，你说的很对。可惜这种思路，要想改变，千难万难。” 狼军星思忖说道：“我只是直觉，当前大军兵力仍是欠缺，却布局如此庞大，所以……” “大哥直觉正确，若我们人马超过三十万，此战必胜。”萧羽缓缓说道，“敌我双方，如今兵力几乎同等，却要先去围歼大荒叛军主力，难度太大。即便成功，也是惨胜……之后再度对上五万叛军，主动权已是失去。” 萧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何况此战之后，无论叛军是否被剿灭，龙源国内艰难集结的平叛大军，定然所剩无几。若是之后再生叛军，恐怕中玄各州，只有望而生叹。” 钱涛皱起眉头，问道：“若你来筹划，该如何来解？” 萧羽也不客气，挥手虚虚划过远方大地：“大军不再集中，而是各路分散，机动灵活。面对大敌，抢夺先机，将战火烧在远离内地的边疆各郡----那边多年纷乱，人烟稀少，也不虞战场破坏。” “处于边疆之时，各路官军之间，随时保持联络，彼此援助，互相掩护，穿插、包围、离间、招安……各种方式，依据形势，随机而变……” “狼群围猎战法……”狼军星眼中亮起，点头说道，“而且如此拖住叛军，时间一久，也会因为补给线路不保，而不得不撤军而去。这样作战，官军主力得以保留，仍可驻守，不至于一战而空，重蹈希田州覆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便在当下，将一套看似简单、却风险极小的布局战略，完整勾勒出来。 旁边老司马钱涛双目逐渐大睁，一直望着两人。 听到最后，他才慨然一叹：“其实，朝中也有大臣，与你们思路类似，可惜……他因为拖延不战，被陛下呵斥，罢官归田了。” “哦？”狼军星问道，“愿闻其详。” “那人便是上任大将军，宋富华。”钱涛缓缓说道，“便如你们所言，宋大将军也认为短期之内，根本不可能解决西南叛乱。因此他上书陛下，阐明各种论据，不断抗旨不从，却也惹恼陛下，由此获罪……” 钱涛似乎不愿深谈，轻声说道：“前车之鉴犹在，展大将军又如何胆敢拖延？即便为了自己仕途考量，也会急功近利……” 狼军星面上冷漠起来，隐隐可闻刀吟寒意。 “罢了罢了……”钱涛眼神复杂的瞧了他一眼，“也是我自寻烦恼，还不如中郎大人敏锐----许多事，说与不说，确实真的毫无差别……” 说罢，他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萧羽和狼军星两人，望着他有些苍老背影，久久无语…… 战马奔腾，呼啸轰鸣之声，响彻山野。 辽阔原始的西南平原，因为大军调动，杀气盈野，风云变幻。 所有官军，无论心下如何思量，总归表面之上，均是依照大将军布局，接受四方调遣移动。 然而，能够与官军周旋如此之久，甚至不断破局，一路杀至内地猖狂的异族叛军，真的会如展大将军计划所言，那般乖乖入瓮？ “大将军！” 一个青年将官，急匆匆的走进大将军军帐之中。 他的体格健硕，威猛高大，虎背蜂腰，既是刚毅，又是俊朗，周身玄音幽鸣，也是一个修为不浅的音修之士。 “尔荐股，可有何事？”展凉神色从容，缓声问道。 “大将军！”那青年施礼答道，“黄脖子等人叛军，并没有被我军诱敌惑动，莽撞追来。他们似乎无意孤军深入，反而刚刚换了方向，应是想要与其他叛军会和……” 展凉沉吟片刻，说道：“去将其他大人一一请来。” 当几位参与筹划的大人前后赶到时，还是太守毛逊先是说道：“大人，恐怕是因为北疆远征军的消息走漏，让叛军觉得继续深入，有所风险，这才改变路线……如此一来，我等围歼敌军计划，是否便要更改？” 展凉点头说道：“战场无形，瞬息万变，若是叛军真的打算会和，集结所有兵马，我等只能后退。” 291.一百一十九、布局 下篇 “退入夏姬郡内？”刺史毕笛问道。 展凉点头说道：“夏姬郡已是内地，离智久城也近，补给可以运输充分；而叛军拉长战线，补给定然会出问题，也是机会……你们觉得如何？” 老司马钱涛立刻高声叫道：“万万使不得？” 展凉一怔，连忙问道：“大人请讲！” 钱涛有些激动说道：“夏姬郡已是远离西南边疆的第一大郡，百姓一直富足安居，如今若是放叛军深入，必然影响地方安宁，造成极大破坏，战祸绵延，将是一场如何残酷的灾难！无论如何，也要将叛军挡在兑项城以南！” “也是有理。”展凉点头问道，“不知司马大人，可有其他建议？” 钱涛指着地图说道：“如今第三路异族联军，仍在后方中日郡内集结，而最前方的大荒族叛军，已是接近兑项城。这两路中间石室城、常柴城等几城，只有叛军少量兵力看守，若是我等分兵直插，一举夺回石室、常柴两城，则将截断叛军的补给线路，并打破他们彼此呼应关联……” “那么大荒叛军又该如何处理？”毕笛出声问道。 “留下军兵，立刻与北疆狼军一起启程，前往细浪城，与孟将军骑兵会和，到时直接面对黄脖子等叛军，与其对峙。”老司马继续说道，“只要僵持不动，拖延敌方，时间一久，叛军没有粮草供给，必然溃败。在那之后，我大军分别包抄，定然可以各个击破！” 这时，一直在旁倾听的尔荐股，忽然插言说道：“司马大人此策，当然巧妙，可是似乎仍以拖延固守为主。时间浪费太多，依照最好估计，也要持续一月左右。兵事如水无常，任何一点变故，都可能导致防御漏洞。” 钱涛看了看他，知道这是大将军心腹，忍气问道：“你又有何良策？” 尔荐股面色虽是平静，但显然傲气十足，他昂首说道：“以我之见，自然还是按照大将军最初设想，尽快对决叛军。欲行此策，必然将前方孟将军的骑兵，作为诱饵，牢牢吸引住叛军目光。再调用我方所有主力，前往围歼！” 展凉闻言，立刻大喜赞道：“荐股此言甚妙，正合我意。西南战事宜早不宜迟，速战速决，迟则恐生变故！” 钱涛张了张嘴，半晌之后，才是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我等距离当下大荒叛军所在，不过百余里地。十数万大军行军，怎也不可能隐藏动静。他们不会和我等决战的……” 旁边有官吏接口说道：“如此一来，我等行动便成公开之事，恐怕叛军即便愿意，也是准备妥当，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破绽。” 毛逊也是出言说道：“不，叛军不可能和我等决战的。以他们之前显示智谋，如何会自寻死路。” 尔荐股皱眉，淡淡说道：“只要孟将军在前，多些努力，死死拖住叛军，未必不能逼迫敌人，按我等之意。” “呵呵，孟将军会出死力？”钱涛忍不住冷笑说道，“退万步来讲，即使可以决战，之后我军伤亡必然惨重，还可剩下多少人马？” 尔荐股瞥了瞥他，傲然说道：“全军覆灭，又有何妨？未平叛军，总要付出代价。” 老司马钱涛眼神十分嘲讽，对于修士，中玄官吏，并无东川那边膜拜：“大人对于我朝，还真是忠心耿耿。” 尔荐股不喜不怒，自有信念坚持：“舍小取大，本便是天经地义，自然之音。” “你……” 钱涛还欲再言，刺史毕笛看气氛不妙，连忙劝解说道：“大家都是说了看法，角度立意不同，并无对错……但当下如何解决，才是大事----还需大将军决断。” “喔……” 展凉思忖片刻，扫视众人，慢慢说道：“便依荐股之策。传令孟将军，固守细浪城，准备狙击叛军。” 钱涛面色数变，最终一叹，默然转身而出。 尔荐股淡淡瞧着他的背影，面上无喜无怒，不发一言。 “荐股莫要见怪！”展凉笑着说道，“中玄不比东川，我朝官吏均是就事论事，你‘万音山’也有仁音救世，何必与人为难。” “大将军安心，我不会与他计较。”尔荐股点头笑笑，“修行仁音，我自安稳。人扰任笑，风清任怜……” 天空清朗，阳光灿烂。 白云如绵，微风和煦， 平原一望无际，令人望之开阔，心旷神怡。 狼军星与萧羽等人，巡视地形，状似轻松闲淡。 “……未曾想到，覆白竟也是个有学问之人。”狼军星赞叹说道，“对于内政文章，都是凡间一时之选。这样人物，竟也参与赤纹叛军……难怪他悔悟之后，懊悔非常，宁可改头换面。” 萧羽点头说道：“会被赤纹蛊惑，自然是因为他背后故事。心有怨怼之音，稍加挑拨，便将蒙蔽心智……” “其实，赤纹军中，如他有才之人不少。”狼军星感慨说道，“我当初力排众议，决定从降军兵将中，提拔选举将才，还被不少人忧虑----如今，看他们各司其职，所作所为，何尝比本来官军为差。” “凡尘难有公平事，自备良才待慧人……”萧羽轻声说道，“能在大哥帐下为官，恐怕也是他们音缘匪浅。” “哈哈，二弟是说，他们是借我之力？”狼军星笑道，“才俊常有，确实需要有人发现……也需要有人敢为……” “大哥是眼界高了。”萧羽笑道，“自从当年，大哥自边防小卒做起，如今竟至中郎将位，就凡俗官职而言，绝对已是不小，当下接触问题，很多都非单纯杀伐可以解决。” “凡尘扰心，邪音蛊惑。”狼军星摇头苦笑，“我信念虽坚，体修稳固，但音修境界确实难升。” “大哥难道心急？”萧羽笑着说道，“那体修功法，自有奥妙，修行之士绝难察觉，而且日后延寿健体，可是不输于音阶攀登。” 狼军星望着远方，悠悠说道：“有时想想，真正长生久安，唯有我刀相伴，确实有些孤单……” 萧羽眼神一闪，仔细观察大哥神色，耳中探查其体音微动，许久未言。 待到狼军星回神过来，便见到萧羽眼神，脑海一阵恍惚，仿佛见到无穷天地，世事变迁。 “大哥……”萧羽收回目光，淡淡说道，“看来，你需要找个知音人了……” “……哈？” 刚从萧羽深邃眼神中醒转，狼军星脑海之中，不由自主闪过颜俊和那少女，相依相偎身影。 他的凶面忽然一红，转换话题说道，“即将对阵异族骑兵大军，如今巨矛制作如何？” 萧羽一笑，答道：“正是按部就班进行。我军步兵增多，也要学着针对骑兵，当时赤纹军许多对付我军之法，恰好被拿来应用。” “步兵大多属于赤纹降军，训练日短，不比北方官军，又已被二弟抹去赤纹邪法，体魄加持虽是保留，但总归不如以往，还需装备更加精良。”狼军星皱了皱眉头，“也不知时间上，是否还来得及？” 萧羽悠悠说道：“依我看来，恐怕此番大战，不会如之前大将军预料那般顺利，总会被拖延些日子才对……” 狼军星怔了一下，拍着他肩膀笑道：“二弟说是，那便是了……” “大人，孟将军有使者到。” 刚刚回到军帐，狼军星便听部下过来，如此报告说道。 “孟日食？他有何事……”狼军星与萧羽互相看看，“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让萧羽眼神一凝，暗自给狼军星打了眼色。 狼军星暗中提高戒备后，对来人示意请讲。 “大人，我乃孟将军帐下参军，名为厉书川。”那人开口，便让狼军星心头一颤。 若非“星耀九天诀”，自带负面抗拒，让他心神敏锐，恐怕还发现不得，此人语声中的魅惑之意。 也许普通人看来，厉书川样貌脱俗，口齿伶俐，言辞顿挫，谈吐不凡，但在萧羽听来，此人必为音修，而且非是堂堂正音。 果然，孟日食身边门客，并不禁邪派修士的传言，委实不虚啊…… 狼军星一边想着，一边面色不变，淡淡说道：“不知孟将军托你前来，是有什么教诲？” “我家将军，对大人一向惺惺相惜，言称彼此经历相似，若能成为朋友，该是何等兴事？”厉书川语声温和，闻之悦耳。 “咱们大将军布局宏大，意图将两军对战之地挪至前线，我家将军本是依令准备……”厉书川看似诚恳说道，“但如今叛军前军刚至，蛮木族兵将还在半路，此时敌军弱势，实为天赐良机。因此希望大人，能够速起骑军，和我家将军一起，强袭对方大营……” 狼军星愣了片刻，他也未曾想到，孟日食竟是如此主意。 厉书川口中不停，继续言辞不忌的说道：“想来展大将军出身内地，又是文官，不晓得边疆军事，思虑布局，总有虚妄之处----要知道，一旦等蛮木叛军抵达，十数万大军对峙，咱们骑兵虽强，如何可以撼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希望大人英明决断。” 292.一百二十、变策 上篇 对于展大将军的应变计划，狼军星本人，当然也不认同。 在形势未如之前意料后，展凉竟依然抱持着速战速决的原则，重设布局，妄图再寻与叛军决战之机。 但如今大军集结，堂皇奔走，毫无隐蔽之能----敌方不被惊动，才是傻子！ 按此战略，无论结果胜负，孟日食麾下数万兵马作为诱饵，最终肯定都被赔掉。 孟日食盛名如此，怎会甘心就范？ “孟将军果然名士，眼见叛军猖獗，竟能主动出击，无论原因如何，总是值得钦佩。” 萧羽在后，忽然淡淡插言说道：“若是孟将军此策成功，黄脖子的叛军必将大损，一旦之后官军紧逼，自然便会撤退；而后面穆波势单力孤，大概也将随后撤军……前面两路后撤，最后的异族联军，更不会轻启战端。” 厉书川看着出言的萧羽，不由自主，眼神有些变化。因为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敬畏。 正修无疑……但这种威势…… 厉书川看了看一旁的狼军星。 这个狼军主帅，如今闭目凝神，安坐不言，似乎将对他的话语权，全部交给了这个俊朗青年。 来之前，厉书川自然也是做了功课。“萧羽”大名，对他而言，虽称不上如雷贯耳，但说是耳熟能详，还算称得上的。 他笑了笑，对萧羽说道：“萧大人，你的意下如何？” “孟将军好计策，时机精准，把握要害……”萧羽依旧赞道，“只是不知，具体行动，是在何时何地？” 厉书川闻言，立刻喜笑说道：“孟将军的意思，是在明日黎明之前，便在两百余里之外的山岭……” 萧羽打断他，点头说道：“好，此事我们中郎大人已然知晓。还请厉大人，早去休息吧。” 厉书川一愣，问道：“大人，事不宜迟，若不现在整军出发，恐怕即便以骑兵速度，也难以按照既定时间，完成埋伏吧？” 萧羽嘴角一挑，淡淡说道：“我们当然会尽快出发，只是如此大事，自然需要禀明大将军，才好行事。大人不妨先去歇息，等大将军军令下达，我军立刻启程……” 闻听此言，厉书川面色骤然变化。此时的他，已是抛却心中那股诡异感觉，有些恼怒阴沉的看着萧羽。 半晌之后，厉书川才是说道：“大人，若是此时去寻大将军，对其直言，要求修改大将军既定战略----恐怕他即便答应，也会对咱们北疆军，生出些许不满吧？” “不如咱们双方，姑且绕过大将军，悄悄行动，共同杀退叛军。这样一来，咱们全军都算立了天大功劳----到时，大将军作为主帅，领了头功，又解了心头大患，再是怪罪，也不过轻打轻落……以功抵过，功劳仍大，陛下那边，仍有大大封赏！” 他的话声不变，但隐隐蛊惑之音，在军帐中散播开来。 萧羽笑而不语，狼军星则睁开双目，看向这个舌灿莲花、意在语外之人，眼神有些冰冷。 厉书川还不自知，继续说道“……何况提议之后，更可能被大将军否定。如此一来，可就生生浪费这般良机！日后，也几乎再无可能复现。” “而且实话实讲，你们狼军抵达一事，包括大将军布局战略，恐怕早已泄露出去……叛军为了保存实力，根本不会等到你们决战！大人率军千里迢迢赶到此地，难道就是为了来游山玩水？” 听到这里，狼军星终于出口，平静说道：“厉大人，若你真想我军及时赶到，最好不要继续多费唇舌，现下便去休息，等待大将军回复。” 见两人似乎全无异常，并未被幻音蛊惑，厉书川先是一怔，继而神色转厉，高声喝道：“中郎大人，你若是执意去见大将军，可有想过，会将孟大人置于何地？” 萧羽哈哈一笑，指着厉书川说道：“厉大人，既然如此，不如你替我等，去与大将军解释，同时可以还孟将军一个清白？” 厉书川顿时哑口无言。同时被他一指，音体之内，似乎某处一颤，有些异动。 他看了看笑容清雅的萧羽，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狼军星，身上无声幻音，似有段段崩碎。 “实在抱歉，下官唐突了。”厉书川很快平复下来，淡淡笑道“大人说得有理，我这便去找大将军请示。” “请！” 狼军星站起来，客气说道。 两人便这样看着他，一直走出大帐。 “好计策啊……” 萧羽随手布下隔绝音阵，对狼军星叹道：“果然，这个孟日食，是在寻机对大哥下手。” 狼军星笑了几声，坦然无畏，说道：“我也听出些苗头，瞒着大将军出兵。即便取胜，立了战功，明面之上，大将军定然不会归罪，只会大力夸奖我军与孟军。但背后，恐怕很多弹劾奏章，转眼便会快马加鞭，上了朝堂……” 萧羽点头说道：“大哥官路亨通，本来就招人嫉恨，若是公然藐视上官，还私自调兵，自然无法让人容忍。将来在西南战场平叛，定然受到排挤和打击。如此一来，我军在此人地生疏，如何呆得下去？若是运气不佳，败上几战，恐怕只有挂印罢官，重回东川了。” 狼军星有些恍然，摇头叹道：“说起来，此子除去邪音迷惑之外，本身言辞，也有部分道理。” 萧羽笑道：“大哥竟被他说动？确定不是由于音法？” “有二弟在旁，我可不怕邪音作祟！”狼军星笑了起来。 “孟日食妄图以小小军功，引诱我等冒进。如此算计，本身便落得下乘，邪音再妙，功效已是先天不足……大将军布局大气，在西南战场却屡屡受挫，毫无寸进，恐怕大多缘故，都要追责到这个孟将军头上----大哥此时过来，不论意愿与否，都要与他对立，便看双方，谁更好运……” 萧羽闲笑几句，正色说道：“我也明白大哥为何意动。此等时机确实难得，虽无那厉书川所言夸张，但的确可以沉重打击叛军士气，在日后平叛之时，令我军抢占优势。” 狼军星点头说道：“但最困难，还是如何说服大将军。若是可以，恐怕老司马早便成功了……” 发觉萧羽神色依旧从容，狼军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二弟似乎另有妙计？别藏着掖着，说来听听！” “可说借花献佛。”萧羽胸有成竹，“孟日食的计划不假，稍加修改，便可成为更完美的布局。” “那就不等了！”狼军星哈哈笑道，“走，我们这就去拜见大将军。” 此时，官军帐中，展凉面色有些沮丧：“掌管后勤的方大人，是如何说？” 昔日钦差，如今的中日郡太守孙谐，皱眉说道：“方大人意思，此战最好在三月内便能结束，否则……” “人算不如天算。”展凉起身踱步，“大荒叛军未曾按我等预料，反而辗转绕路，因此我军计划必然要做改动……最近陛下可有诏书下达？” 孙谐点头说道：“陛下曾言，因为多处叛匪猖獗，域内连续大战……为了安定百姓，又要抚恤赈灾，赦免赋税，国库眼瞧将空……如今北疆逐渐安定，省下朝廷一大支出，但西南战场迟迟不决，已是成了最大拖累。” 老司马钱涛叹气说道：“我龙源不是缺钱，但国库只是小部分，更多钱粮，还在诸多世家大族……” 众官听罢，知晓他意，但都是无奈。 音修之士，乃是天下显圣之尊。人族所以鼎盛，占据东川、中玄两域大地主导，与人族修行士稳固世间，大有关联。 即便如今中玄仙门隐遁，但诸多修行弟子，遗泽凡俗，造就富甲一方的豪门大族，实在普遍之极。 展凉走回座位坐下，长叹一声，说道：“还是我领兵之能不足，乃至于拖延至此，实在愧对陛下，愧对千万百姓。” 众人一听，纷纷跪拜，口中连呼。 “大将军，你统领大军以来，忠心为国，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这些事迹，都瞧在我等眼中。平叛非是大将军之责，还是我等下属办事不利，辜负了大人和朝廷信任……” 展凉连忙上前，将众人一一扶起，神色既是感动，又是难过。 毕笛安慰说道：“大人，若是细浪城的决战，能如愿胜利，到时所有问题，应该便能迎刃而解，无需再提。” 钱涛摇头叫道：“如此念头，绝不可有！大将军，决战战略，可说穷极龙源官军，即便计划成功，也仅是短暂胜利----未来的西南战场，将会成为糜烂之局，如何使得啊……” 毕笛有些恼怒，说道：“钱大人，本地叛军已是最后阻力，清剿之后，国内可说一片太平，熬过这一段后，自然还会恢复以往。如此事情，历来可见……” “这几年的变化，难道你没有发觉？”老司马有些激动说道，“昔年动乱，可有如此规模？之前愈演愈烈，仿佛背后有人推动一般，谁知未来，是否还有更大危机？如今便将龙源主力投入战场对决，之后还能有多少兵将幸存？” 293.一百二十、变策 下篇 “大人太杞人忧天了吧？”毕笛皱眉说道，“哪里可见还有阴谋？有些无稽啊……” 钱涛冷笑说道：“大人所认为的，西南之后无战事，恐怕也是一厢情愿吧？” “老大人暂且息怒。”展凉和声劝道，“朝中拨给我军的军饷粮草，如今确实难以为继。两三个月，无论何种计划，清剿叛军都是极难。但之后胜负不论，我军必须撤回。若是经过如此巨大消耗之后，到时竟毫无寸进，我该如何向朝中交代？” 看大家静默，展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老大人意思----甚至估计帐内账外，都在传我此举，全为自己前程……” 他挥手，止住众人想要解释举动，说道：“其实，‘大将军’一位，于我并无多少重要。实话说来，以我的声名资历，加上与陛下关系，也无需此战军功点缀。离开此职，我可要轻松逍遥太多……” 众人点头。 展凉本便是朝中文官名士，精于内政，统领平叛大军，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之所以在此位上，不过是为大军所有失利，承担罪责而已。” 展凉苦笑几声，扫视众人说道：“你们担忧，我一直清楚。我愿与叛军一战而定，确实便是老司马所言，仅仅为了先顾眼前，一鼓作气，优先解决当下西南乱局。” 众人闻言，均是愣住。 展凉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西南边疆，自龙源一统时起，便是久战之地。无数针对我朝阴谋，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在边防重地做的文章……然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遥望远方，眼神飘忽：“历年来，对于边境隐患的不断容忍拖延，使得中玄域内，外表平顺，内里却不断暗波逐流……难道，我们便要一直等待下去，让边境之地，拖垮整个龙源？” 他瞧着钱涛，恳切说道：“是的，也许西南被平定的结果，便是我们大军的陪葬，乃至日后西南防线无人，只有不断经受异族侵袭……但，长痛不如短痛，以一州数年的残破，换取全域未来千年安稳，难道便不值得？” 展凉挥手虚画：“此种境地，陛下早已明了。圣心断无情，再是不舍，也要从大局出发，通盘为重！” 看到众人默认不语，老司马钱涛也无话可言，展凉转而握紧双拳，瞧着西南，沉声说道：“然而如今，局势一变再变，似乎即便我等愿意同归于尽，也已毫无主动之权……” 毕笛出言劝道：“大人何必如此悲观？只要等第二路穆波叛军，赶到细浪城时，我方便可依计行动。” “难！难！难！”展凉摇头叹道，“我虽重定计划，实则信心大丧。根据之前情报，似乎黄汗水此厮，实乃异族帅才……便是他看破我等大军布局，轻松避开。为了延续之前战略，我方不得不迎面而上，自埋伏包围，变成为正面决战。形势艰难之极啊……” 他又是瞧向众人，问道：“诸位久在边疆，可是知晓此人，是否会当面应战？” 几位熟悉异族状况的将领，齐声答道：“无此可能。” 展凉无奈笑笑，还待再问，忽然有人入内禀报，孟将军下属，厉书川求见…… 狼军星与萧羽，刚刚踏步平叛军大营辕门，便有兵卒过来相请。 “估计那位厉书川，已是说服了大将军……”狼军星转首对萧羽笑道。 萧羽笑道：“若大将军答应，恐怕便是对整个布局，做了重新考量。我等前往，便该韬光养晦，无需再提，徒增烦恼。” 狼军星点头应可，忽然失笑说道：“这般顾忌思量，实在沉重……还是修行快乐，左右随心。” “随行自在是修行，恭谨隐忍也是修行。”萧羽悠悠说道，“音高音低，顿挫铿锵，才有韵律奥妙。” 狼军星若有所思，感叹说道：“凡尘混迹，我本收获良多，却感觉修行路上，与二弟越来越远……” 说话间，两人已是到了大帐，请示之后，入了帐内。 “真是好巧！”展凉对他们笑着说道，“我正想派人去请，你们却先行到了。是找我有事？” 旁边厉书川眼神变幻，直向狼军星望来。 “之前或许有事。”狼军星笑笑，故意瞧向孙谐与钱涛，“如今也是无事了。” 展凉似乎恍然，毫不在意说道：“估计便是想找孙大人和钱大人叙旧吧？来，钱大人，不急离去，先给军星介绍几位同僚。” 狼军星扫视帐内，确实有不认识的，是两位年轻将领。 “下官宋立德，见过大人。”这个在一旁侍立的青年，一派文儒之气，对狼军星极为客气。 另一个将领正是尔荐股。 他方才在帐中，闭目肃立，与宋立德一般沉默。但当狼军星和萧羽进来，他忽然一震睁眼，直直瞧向萧羽。 “你便是萧羽？”尔荐股对狼军星简单施礼，便走到萧羽面前。 萧羽感受气势，点头微笑：“不知道友是……” “我家宇尚缘师弟，可是时常提及你的事情。”尔荐股忽然一笑，点头说道，“当下同帐听命，若有机会，多来聊聊。” “原来是‘万音山’的师兄……”萧羽真心笑道，“一定一定。” 待双方寒暄完毕，展凉对着狼军星说道：“军星，根据孟将军提供情报，对于细浪城方面布局，我们已是做了调整。” 狼军星面不改色说道：“大将军请讲。” “按照孟将军所献计划，现下正有个奇袭良策……” 展凉顿了一下，转首示意尔荐股继续说明。 发觉这个“万音山”音修，在展大将军身前，如此受到信任，萧羽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按照此策，狼军星中郎与岳戈尔司马，便要速度集结麾下骑兵，前往孟将军所在山岭，由孟将军统一号令指挥。”尔荐股指着地图，侃侃而谈， “奇袭之后，为了防止大荒叛军溃散逃窜，去往另外一路蛮木叛军会和，你等骑兵，当方向明确，自西向东袭击大营，驱赶敌军东去……” “与此同时，大将军会派两路步军，抢先启程，形成围困之势，将逃跑叛军堵截包围，全力剿杀……” “孟将军的骑兵大军，在奇袭驱赶大荒军之后，即刻绕过穆波叛军所在，长途奔袭，截断他的去路。因为蛮木叛军组军日浅，只要他们得知大荒军败退消息，定然便会返身撤退----到时，便看你们和孟将军的了……” “……” 阐述完毕，展凉开口问道：“如此行事，军星可有异议？” 狼军星平静说道：“大人布局，条理清楚，计划周详，我立刻便回去，领军出发。” “军星辛苦了。”展凉笑着说道：“当你到了孟将军处，望能稍微克制忍让----他是边疆老将，经验丰富，可惜脾性有些火爆……” 当狼军星和萧羽告辞离开时，孙谐也跟出来送行。 “大人，是否有所指教？” 狼军星问孙谐道。 “是关于司马岳戈尔，想与你说说。”孙谐低声说道，“此人曾是中玄仙门出色弟子，修为不凡，后来投身军旅，也是屡屡立下战功，算是与你等一样的豪杰……” “哦？”狼军星瞧着他，“那倒真要结交……” “不过，”孙谐轻轻笑笑，说道，“他修行战音，兵戈取直，不善世间沟壑，根本不知如何在官场生存。到了如今，还只是司马之职……我的意思，便是他与你们同行，若有莽撞，切不要在意。” 狼军星点头说道：“多谢大人，我会记得。” 孙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不过文官，有心杀敌，可叹当年音质差劣，不得音修看中，仅仅习得粗浅军中技艺。如今这平叛重担，还需军星多多辛苦承受了。” “大人言过了。”狼军星摇头说道，“平叛之事，还要依仗孟将军与审将军等人……” 孙谐瞧瞧左右，轻声说道：“他们？可是依仗不得！” 狼军星与萧羽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大人说笑了。” 孙谐连连摇头，沉默不语，一直出了大营，到了僻静之处，才是开口：“实不相瞒，西南边疆，之所以难以平定，除了异族狡诈勇猛，更有我方缘故。” 他抬头望了望远方，语声幽幽：“自古以来，中玄域便是多族共存，虽说人族强大，最后一统全域，然而各个地方----尤其边境一线，种族之间，时而友好，时而对立，前时厮杀，后再喝酒……关系错综复杂，难以理清……” “不知从何时起，自南蛮域深处，有一种古老教派，传播过来。乃是劝诫生灵平等，一视同仁。因这教派出现，终于让多族混战狂乱，逐渐归于秩序，达到可控之境。甚至还有极多地方官员，欣喜之至，倒履相迎，称其大善……” 孙谐眼神有些迷茫：“这个教派，被异族称为‘妈姆’，神秘莫测，听闻教坛，乃是位于蛮域深处，极荒之地……” 294.一百二十一、虚晃 上篇 狼军星好奇问道：“‘妈姆教’……为何从未听人说起？” 孙谐看了看他和萧羽，轻声道：“因为初始传教，尚在凡俗，不久之后，却显现许多古怪术法，被凡人习得，如同修士……” “如此异类，终于惊动东川、中玄两域音修，联合过来剿灭，几乎任何显露异术之人，不论何族，只要在两域出现，便都被一一杀绝。” “自此之后，‘妈姆教’便成为修行界禁忌。音修仙长们，似乎暗中达成共识，决不允许弟子，多加宣扬和接触----但对凡俗教徒，并不如此严苛……” 孙谐叹气说道：“我也是入教之后，机缘巧合，才是得知此等经历……” 萧羽听后，轻轻皱眉。 他多方涉猎古籍游记，但几乎均是出自人族。描绘异族的文字之中，似乎真有一点蛛丝马迹，隐约提及古老教派，但俱是语焉不详。 孙谐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中玄修行界，毕竟超脱人间，制约不广，加上边疆异族活跃，恭信教义，使得中玄域内，暗地传播极广。也是‘妈姆教’门槛不高，出入无阻，但在异族之中，影响颇大----甚至只要加入该教，不违教义，与异族交往，都能容易许多。” “如今几个叛军首领，黄脖子、黄汗水、穆波，这些都是‘妈姆教’教徒，昔日均是同蒲州有名之士，依照教义行事，多少百姓受其恩惠，民间根基不浅……” 孙谐转头，看着狼军星道：“在那时期，我们众多出身边疆之人，为了与他们相交，均是加入‘妈姆教’，互称教友。” 狼军星怔了一下。 孙谐转口问道：“昔日宋大将军带军平叛，抗旨不前，除了外面传闻，其中内情如何，你可知晓？” “听钱大人提过几句----除了政敌陷害，似乎还有宋大将军本身，与陛下意见相左，不同意清剿绝户之策……”狼军星回忆说道。 “确实如此。”孙谐点头说道，“宋大将军为龙源第一武将，用兵如神，却在西南边境，不求全功，只愿徐徐而进----乃至闹到最后，被陛下一撤到底，这才换上展大将军……” 他露出苦笑说道：“然而展大将军接手，更加凄惨，竟是连战连败，还险些让叛军攻杀入内地……展大将军再是军谋不成，不如宋大将军，但手下人才济济，总也不至于此吧？” 狼军星忍不住看看身侧萧羽，见他也是脸色凝重，不由脱口说道：“难道，宋大将军也是‘妈姆教’……” “中郎大人果然聪敏！”孙谐微笑说道，“宋大将军入教很早，与如今叛军首领黄汗水，曾同为本地教徒中显赫之辈。算是大荒与人族，两方团体中流砥柱，影响极大。” 萧羽忽然出言问道：“孟日食将军呢？” 孙谐答道：“他与异族关系甚密，早便是‘妈姆教’中，举足轻重人物。而且在教中人脉极广，可说异族与人族，两方通吃。” 狼军星皱眉问道：“那么，此回与我等同往的岳司马……” 孙谐叹气说道：“岳司马本为仙门弟子，后来出山参军，很大原因，便是他被查出身份，乃是‘妈姆教’教众一员……” 狼军星与萧羽互相对视，都是看出彼此担忧。 “‘妈姆教’在南蛮域、西沙域等异族之中，虽无显迹，但其地位根深蒂固，仿佛血脉渗透……到了中玄域内，也是影响大批混居人族。” 孙谐目光，复杂莫名：“虽说异族叛乱，从未打出教中旗号----这是教义不许……但同为教友，很多事情，都有底限……” 萧羽再度出言问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西南兵将，几乎全不可信？” “如此说有些绝对……”孙谐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但展大将军麾下，十万兵将，超过八成，均是西南本地人士----其中几乎个个，都是‘妈姆教’诚信教徒……” “大概，”萧羽沉吟说道，“这便是展大将军如此急迫，将我们北方军兵，征调西南战场缘故……” 孙谐点头说道：“身在虎狼之地，大将军也是无奈，麾下兵卒，除了跟随的审将军部下，其余均不可信。此事又是隐秘，无法宣扬，步步都需小心谨慎。陛下也是知晓此事，因此对大将军行动举措，多有包容。” 萧羽望着大哥，眼神之意，狼军星也是明白。 如今狼军在此，可说才是陷入群狼环伺之中，不但要对抗敌军，还要小心背后黑手。 “我军兵力不过五万，又是远道而来，”狼军星沉声说道，“若想不依靠本地辅助，孤军迎击，想不战败，都是艰难。” 看到孙谐默然不语，狼军星又是问道：“如此来看，恐怕大将军几番布局，早会有人通风报信，全无隐秘。那么孟将军之前计划，难道也是弄虚作假不成？” 孙谐立刻摇头，肯定说道：“这绝不会。孟将军或许会消极应战，但如此主动，强袭之策必然是真。以他为人，恐怕教义于他，全无约束。他的意图也很明显，一来为了军功，你的到来，刺激了他的虚荣；二来，便是被展大将军逼急，不得不拿些战果出来，免得大军败北之后，被当作顶罪之人……” 萧羽接口出言说道：“那么，如今问题便是：此番孟将军献策，意图收获战果，究竟底限如何？袭击强度，是要浅尝辄止，还是要逢场作戏，又或是声东击西，掩人耳目？” 狼军星沉吟片刻，瞧着孙谐问道：“大人，你与我们出来，恐怕不是单纯告诫吧？” 孙谐再度扫视左右，低声说道：“之前，大将军确实私下嘱咐，让你等在大营之外，稍候片刻，自然另有密令传达……” 黄昏时分，残阳落幕，唯生红艳彩云，流连天际。 狼军星与厉书川坐于马上，远远望着对面骑兵大军。 当头将领，高大壮实，宽厚的身躯，便如同铜墙铁壁，给人无比结实感受。他的面容硬朗，虎目生威，周身兵戈之音幽幽鸣响。 狼军星也是类似的壮汉，不由对他暗自喝彩，出声问道：“可是岳大人？” 岳戈尔连忙下马，远远躬身施礼说道：“下官岳戈尔，参见中郎大人。” “哈哈，”狼军星下马，几步到了跟前，笑着说道：“岳大人，来得果然及时！” 岳戈尔低头，平静应道：“军令既下，不敢耽误，自然快马加鞭。” 听出语声中的淡漠，早有所料的狼军星不以为意，转头叫道：“厉大人，你怎还在那边，你们不是老相识？” “哼，”岳戈尔忽然横眉立目，冷冷说道，“见过厉大人。” 声如兵戈交击，铿锵脆响，寒风随之而起，低沉呼啸，在暖阳之中，刮出凛凛冷意。 “岳大人安好？”厉书川没有上前，皮笑肉不笑般，短短回了一句。 狼军星看出两人之间，似有不小过节，暗中一哂，轻轻后退一步，自顾自瞧向他处。 “我早怀疑大将军，如此突然变策，初衷为何。”岳戈尔浓眉拧结，大步走向厉书川，口中喝道，“厉大人可能说说，此番军令，是否出自孟将军，背后偷偷献策？” 厉书川笑容散去，冷冷说道：“岳大人，中郎大人便在身侧，你这样无礼，难道也藐视狼军之威？” 岳戈尔一滞，转首望向狼军星，却发觉他正饶有兴趣的打量自己部下，显然不愿参与两人争执。 “呵呵，”狼军星感受两人目光注视，这才转身过来，淡淡说道，“厉大人，你且回去，我与岳大人聊上几句。” 厉书川也不掩饰怒意，一甩袖子，策马扬长而去。 “下官失礼，还请大人见谅！”等他走后，岳戈尔也是平静许多，言辞开始客气。 “哪里哪里，大人直爽性子，与我可正是对路。何况邪修与正修，本便难以共容，哈哈……”狼军星随意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原来大人知晓……”听狼军星如此说话，岳戈尔暗中点头，肃穆站立，双目炯炯，“请大人放心！我军勇士，必依照军令，担好前锋之责……” 夜深，点点星辰，缀满苍穹。 飞驰的骑兵大军，蹄声轰鸣，震耳欲聋，溅起的滚滚尘烟，遮蔽了半空弦月。 当两方联合骑军，抵达一处河水前时，已是夜半。 “什么，河桥断了？” 厉书川望着前方疾驰过来的传令兵，不敢相信的叫道，脸色难堪之极。 狼军星在旁，轻声问道：“厉大人，此地只有一座河桥？” 厉书川咬牙说道：“确实仅有此桥……岳戈尔，你好大的胆子……” 狼军星未理他对此事的猜测，只是说道：“大人，河桥既断，可有备用之策？若是我等不能及时与孟将军会和，恐怕此番偷袭，便要孟将军独自负担了。” 厉书川恨恨望着前方，挥鞭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即刻赶回细浪城，向将军禀明状况！” 之后，心烦气躁的厉书川，也不再多言，与狼军星匆匆告别之后，便是策马而去。 萧羽走上前来，指着消失夜色中的背影，微笑说道：“一切，如前所料。” 狼军星冷冷瞧着那边，一拍怀中长刀：“走，我们转向，前往玉垫城，去打穆波大军……” 295.一百二十一、虚晃 下篇 一夜过去，天际山尖，一丝白线伸展，扯开天地黑幕。 晨阳跃起，又是一个晴日。 萧羽坐在河边，清亮的河水，潺潺而流，略带寒意的水汽，在阳光下氤氲蒙蒙，折射绚烂色彩。 天地有声，无声而生。 不知何时，河面有无数水珠，蓦然自水中弹起，晶莹光亮，珠圆玉润，在河面蹦跳如生，滴答清脆，恍如一曲乡间小调。 河岸长长水草，随着曲调起伏，绿叶上饱满的露珠，滴滴滚落，与河中水珠呼应，砸入水上镜面，嗒嗒碎迸，散影轻澜。 如此玄妙，如此醉人。 “二弟，好修行啊……” 狼军星在后面许久，直到河水重归幽静，知道萧羽修行告一段落，这才出声说道。 “大哥没有休息？” 早有察觉的萧羽，也未睁眼，口中淡淡回道。 “想了许多事情，也就没了多少困意。”狼军星坐到他的身边，盘膝坐下，长刀放在腿上，“反正如今体魄，不会倦惫。” 萧羽含笑不语。两人便这样同坐，悠悠闲静。 狼军星瞧着河水潺潺，慢慢开口说道：“说起来，我还欠着狄大人一席好酒。可惜因为狼军南下，北疆空虚，他不得不带着部下北上，临时回归镇守----我们又是错过……” “本来还以为，狄大人会在西南战场，升官发财。”狼军星轻轻摇头，“听闻消息，他却是深陷此地牵制，几乎是寸功未立，雄心壮志难以施展……同为北方来援，如今轮到我们，也不知能否替他争回一口气……” “如今机遇，便见分晓。” 萧羽开口，轻轻说道：“展大将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将最大的难题，随手丢给我们。攻打一军异族，全靠我们这队人马。成功了，功劳自然是他的；失败了，罪过都是我方----真是多好的算计啊……” 狼军星也是一叹，说道：“本以为他这个文官，被部下架空欺辱，哪知隐忍工夫，真是做到极致，还能暗中谋算……算了，答应下来，总要完成。三弟的步军已在路上，正与我军同向而行，等待包抄之机。” “我军全体会和之时，便是狼军再展獠牙一刻。” 丁安郡。 此处地广人稀，除了郡内几个县城，城外大户家族村庄，基本方圆数百里内，都是人烟寥寥。 莆田山，是个群山环绕，风水秀美之地，有长河流水，过山而去，带来无尽清新俊逸之气。 穆波的蛮木叛军，如今便在山中河边驻扎。 夜深，大营燃起篝火，蛮木族人们绕着火焰，载歌载舞，喝酒笑骂，心情极为放松。 半夜月明。 高空悬挂的亮影，如同白玉，温润轻灵，洒下的柔和光影，笼罩整座莆田山。 如此寂静深夜，山中陷入酣睡的蛮木族人，完全没有想到：便在远处山脚之下，北疆狼军正在黑暗中，列阵集结。 万余骑军，加上四万步军，形成百余块巨大方阵。兵卒们冷峻如冰，无声无息的静立月下。 狼军星拍了拍东方白的肩膀，笑着说道：“三弟，步军行动便交给你了，保重！” 东方白瘦弱的身躯挺直如枪，对他和萧羽点头示意后，飞身上马，奔向步军方阵。 脚步声起，震踏大地。 望着开始移动的大军，狼军星神情冷峻。 这是狼军远征西南之后，首次出战。 不会有援军，对阵也非之前赤纹人族，而是完全成建制的蛮木族骑兵。这样的力量，纯粹自表面看，恐怕并不比北寒大军，差得很多。 不过，狼军星并不恐惧。 萧羽便在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想及这个二弟之前分析，狼军星信心更足。 “我军获胜，其实不难。” 当时萧羽，声如金玉，这般说道：“穆波的大军，虽由蛮木族组成，但并非南蛮域内，训练有素的沙场兵将，而是在边疆定居多年，与人族同事生产的普通百姓。这与时刻处于战乱的寒人兵卒大不相同……” “我军难事，便是难在如何减少伤亡，以及如何免于纠缠，速战速决。若是时间过长，陷入胶着，风险便会大大增加……” “大人？大人……”燕风驱马过来，轻轻唤道。 狼军星似是惊醒，轻呼口气，说道：“出发吧。” 骑兵大军，冲入黑暗之中。 莆田山上，鼾声正旺。 “呜----” 突然间，凄厉的号角之声，划破长空。 蛮木族也是牛角为号，传令指挥，这种惊觉异常的示警之音，极为急促。 穆波叛军的大营之内，本是寂静如水，却在警声之后，顿时激起千层波浪，沸腾起来。 衣衫不整的将领们，飞快冲出营帐。然后，他们便纷纷停住脚步，目瞪口呆，遥遥望着远处。 但见那黑暗之中，潮水一般的骑兵大军，携带惊天动地的轰鸣，漫山遍野而来。 纪律懈怠的蛮木族兵将们，似乎因为醉意困顿，短时间内，仍是呆愣茫然。 这片荒凉区域，怎么会突然冒出，如此庞大敌军？ 喝得多了，醉意未醒？ 还是尚在梦境之中？ “列阵！” “上马” “敌人来了，迎敌！” “……” 还算经验丰富的将领们，终于开始撕心裂肺般，大声吼叫起来。 蛮木一族，普遍身材高大，看来瘦弱，实际精壮。他们肤色红褐，近处细瞧，多处自成团团斑纹，如同一个个眼目，与面上那双灰色暗淡的真正眼珠，极为类似。 不熟之人，若在阴暗之中打量，定会觉得煞是凶恶可怖。 叛军扎营之后，所有战马，基本都是栓于营帐周围，很快便可上马而战。 西南边境，战马多产自南蛮域。 南蛮域所产的战马，比中玄域稍显高大，却不如寒马那般凶狠，只是脚程耐力方面稍佳。 至于狼军中的战马配置，除了寒人自带的寒马，几乎都是中玄域本地品种，算是普通。 却说此时，许多机敏的蛮木兵卒，已是回神过来，急匆匆翻身上马。但还有更多兵卒，仍是手忙脚乱，甚至依旧是困意朦胧，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这种迟钝反应，对于擅长夜袭的狼军而言，可说天赐的良机。 自号角声起，到狼军全部现身，只是极短时间。此刻，狼军前锋，距离叛军大营，不足三百步远。 蛮木族大军兵卒，还未全部清醒，更别提集结列阵。 “嗯？” 蛮木首领穆波，此刻也已惊动，但昨夜醉酒，迷迷糊糊的他，只是听着帐外混乱的喊叫，一时无法明白状况。 “将军，有人袭营！” 终于有侍从惊惶进来，对着他大声禀报。 穆波高瘦的身躯一颤，灰色双目连连眨动，似是糊涂，似是明白，又似震惊。 帐外马蹄之声，如地裂般闷声而至，大地颤抖，越来越是剧烈。 “啊！骑兵……夜袭！” 他终于回神，搞清了当下情形，大步连迈，几下到了帐外。 入眼处，龙源军旗猎猎，狼军那独树一帜，多族混合骑兵，如同幽夜洪潮，铺天盖地而来。 “嗡……嗡嗡……” 穆波刚欲喊叫，不知何处而来的无声玄音，令得他口声一散，心头霎时掠过寒意，如冰霜入骨，浸透神魂。 音法？ 人族修士？ “呜----” 狼军的号角之声，响彻夜空。 “狼军无敌！” 整齐而嘹亮的口号，在大旗招展下，形成独特军音，笼罩全军。神秘加持生起，带动狼军兵将，更加高速，有力，振奋，激昂！ 前锋线上，依旧是狼军星精锐在先；萧羽一部，左翼护持；燕风一部，右翼相随；杜露丝英姿飒爽，率军中央接应。 风在呼啸，万马奔腾。 穆波大军也是骑兵，营帐布置，下意识中，便留出足够冲锋空地。 狼军在加速，不断的加速。 “杀----” “狼军无敌……” 兵卒一边随着同袍呼喊，一边以最合适冲刺的姿势，驾驭胯下战马，纷纷高速飞驰，化作风中惊电。 很快，距离叛军大营，已是百步。 所有叛军都被惊动苏醒，但恐惧，慌乱，茫然无措……成为绝对主流。 甚至一些不曾上过战场的蛮木族百姓，干脆发喊之后，骑马掉头而逃。 夜袭，永远最是考验胆量，也是最容易造就信念崩塌的进攻。 便如萧羽之前所言，有赤纹在身的人族，恐怕都比这般异族，更有迎击恐惧的勇气。 胆小惊骇的蛮木兵卒在撤退，经验丰富的部分老兵，也在悄悄逃离。 蛮木族松散的纪律，不会让他们感受多少军规铁血。 凭借自己经验，在看到如此混乱不堪场面，他们全都不约而同，选择保命为上，避危求安。 此情此景，让一直认为己军强势的穆波，出离愤怒。 他迅速的跨上战马，传令吹号，命令所有部下集结。 当分辨出狼军所向，乃是朝着大营左侧，穆波立刻指挥后面，稍微安稳的右部，尽快列阵，等待良机，反攻来敌。 与此同时，穆波不断催促号角长响，命令剩余军部，向着中军集结，列成密集阵势，试图抵挡对方大军冲击。 296.一百二十二、踏营 上篇 “狼军吗……这是雁行阵势？” 之前，早有教中内应，私下沟通，将狼军大略兵力配置，传达到穆波帐内众将耳中。 总数不及两万的狼军骑兵，如今自对面夜袭而至，却不成突破锥形，反而构筑宽长雁阵----这既出乎穆波意料，也同样让他长舒口气。 以穆波推测，如此一来，人数所限的敌方阵型，厚度必然不足，可说后发无力。因此，只要穆波保证己方兵将，能够在狼军攻势下支撑阻截一段时候，便定有机会可以反击狼军。 身后，不断有将领出言，劝说我军夜中惊乱，准备不足，不如先是撤退……却被穆波一口回绝。 以数量、勇武、阵型对比，穆波都对自己判断，拥有极大信心。 他面无表情的扫视左右，说道：“此处山区复杂，即便撤退，也难以提到极速，反而失去士气，丢掉防御之力。本来便有不少胆小废物在乱跑，恐怕撤退号令一下，越加会造成混乱！狼军若是趁机追袭，我们全军性命，都将断丧此地！” 穆波昂着头，灰色眼神，仿佛跨越两军距离，直视那阵前大汉：“我倒要看看，那个击败过寒人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厉害……” “幻：浪！” 萧羽忽然站立牛娃背上，红发随风飘摇，如流星拖尾，炽燃赤火。 高亢笛声，激昂而起。夜空风云，随之变化。 只见黑色云头，如有灵触，自发伸出尖长一缕，一上一下，随着萧羽奔行而进，似乎也在空中效仿冲刺一般。 音法奥妙，虽被大军锐气阻隔冲淡，但对面蛮木族人，也无寒人那般天生免疫，稍有幻惑影响，当是可能。 “冲----杀----” 前锋狼军将士，听得耳中笛声百转，心头热血更是沸腾，纷纷于马上挺起胸膛，高声狂吼。 “狼军无敌！” 狼军星举刀震喝，声冲云霄。 那股豪迈与杀意，被笛音融入，传达每个勇士神魂。 “狼军无敌！” 上万狼军兵将，高叫呐喊，声嘶力竭。 马蹄轰鸣，喊杀如雷，巨大军音汇聚，在笛声纠集指引下，直向对面叛军大营而去。 “呜呼----” 前方蛮木叛军，骇然惊动。 在他们眼中，似乎一股漫天海啸，血色浓郁，正遮蔽大地，狂卷倾覆而来，似乎此处营地，顷刻间便会化成废墟。 那短短片刻，天地仿佛也被震慑，失去其他所有音动。 心跳，脉搏，呼吸，如同一团混乱杂音，笼住叛军耳边，排挤一切外部声响。 “轰----” 直到一声巨震，一切才是恢复。 是营外栅栏，被狼军前锋战马，狠狠撞裂崩碎…… 临近前线的蛮木叛军，几乎毫无反应中，已是横飞而起，血肉喷溅。转眼落地，不过刹那间，再经践踏，纷纷成为残破断骨。 惨叫、悲鸣、痛呼、喊杀……声声尖利，音音如刀。 狼军如决堤洪水，势如破竹般冲杀而入。大营尚未集结完毕的散兵游勇，纷纷被扫荡清理，如同狂风席卷黄沙，除了漫天尘烟，再无其他残留。 蛮木军营之内，到处都是混乱，一片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而首领穆波，正是站立中军，不断下达命令，指挥集结。 然而，直到狼军骑兵，冲入营内肆意杀戮破坏，也还有极多的叛军兵卒，尚在四下乱跑，根本难以从命。 没有足够兵力，来集结成阻击阵势，狼军便会更加勇猛，气势澎湃；而越是见到敌军势大，不可阻挡，叛军便越是惊惧，心寒胆战，最终选择掉头便逃，哪管首领急促号令…… 如此周而复始，情况只会越加恶劣。 咆哮半天，却发现自己兵将，一个个只是惶恐不安，抱头鼠窜，穆波真真气得暴跳如雷，连声吼道：“你们这帮废物！这样乱逃，如何集结，如何杀敌？” 在他身边，有部下急匆匆说道：“首领，我军训练日短，夜中列阵，平平常常也要不少工夫，但当下哪有这样的空暇……” “一群窝囊废！”穆波双目圆睁，眼神如古潭，暴起惊波，“这样混乱下去，不用等到集结，人便全被杀光了！” “首领，我们还是暂时退避吧！” “是啊，首领，如此情况，想要稳定军心，根本全无可能……” “……” 身边将领，七嘴八舌，纷纷劝说起来。 穆波听着耳边聒噪；望着前方狼军骑兵，纵横捭阖，不断接近；再看着自己的部下兵卒，处处被杀得鬼哭神嚎…… 他的怒气，乍然爆发。 “都给我闭嘴！” 穆波拔出长刀，嘶声狂吼：“有胆子的，都跟我上前迎敌，杀啊----” “首领！” “首领！不要……” 有兵将猛然扑上前来，死死拉住穆波，叫道：“首领，大军还需你来指挥，不要冲动啊……” “啊----”穆波大吼一声，猛然将他甩下，“那般窝囊废，我便指挥又有何用？你们既然还有胆子拦我，就都给我死死守在这里。只要中军不乱，右军一旦集结，定然可以逆转形势！” “首领……” “这是命令！”穆波催马向前，“亲卫们，也随我上去，为后面右军集结，争取足够时间！” “……是！” 穆波带着亲卫兵卒，向着前方策马飞驰。 一边跑，他还一边对着两旁逃兵怒斥。 那些无心迎敌，只想后撤逃命退避的部下，让他肝火炽烈燃烧，越加旺盛。 “你们逃什么？！给我回来，冲上去，冲上去，杀，杀，杀……” 可惜，那些蛮木叛军仍是抱头鼠窜，越是被骂，跑得越欢。 “废物，哼----”到了后来，穆波面色铁青，也是干脆住口，不再白费力气。 对面军马奔腾，刀光枪影，血肉横飞。 穆波到了近处，眼瞧得敌方声势，正要高声喝喊，耳边忽然涌入一阵笛音，心跳陡然大乱，莫名生出骇然而逃之念。 “又是音修捣乱？” 穆波一咬舌尖，吐出一口鲜血，厉声高呼：“军阵煞气，燃心锻意，不超天腔，能奈我何？兄弟们，给我杀----” 他带着两千左右追随骑兵，迎着呼啸如潮的狼军，疯狂撞了上去。 “小娃娃，你也来找死！” 穆波见到的第一个狼军将领，正是面粉白嫩的燕风。冷笑声中，穆波挥舞战刀，凶猛扑上。 燕风长枪携带风雷之音，连杀面前之敌，刚有空档，耳中便听得破空之声。 听声辨位，不过音修最为基础技艺，何况他这修行军音，沙场加持之士？ 不慌不忙，燕风双臂巧扭，手中长枪“呜”地变了方向，仿佛自生眼目，精准之极的挡住了来袭一刀。 “当----” 穆波策马相错，虎口巨震，心头也随之惊撼。 这个年轻人族娃娃，竟是个沙场高手！不但技艺非凡，力气也是超乎常人，难道……之前音法干扰，便是他之所为？ 穆波心头闪念如电时，两人已是交错背对。 仿佛遇见普通骑兵，燕风俊脸如常，面不改色。 忽然间，燕风身形不动，双臂再舒，长枪惊颤一声，陡然化作蛇形，由前向后，回马一枪，对着穆波后背，便是狠狠咬去。 “砰----” 穆波发觉不妙，想要出招应对，已然不及，被一枪捅在后心。若非蛮木族躯体强健，恐怕登时，便会被破开大洞。 即便如此，穆波也是忍受不住，一个前扑，伏在马脖之上，“哇”地吐出大口鲜血。 身在战场，骑兵个人对决，不过片刻机会。转眼，两人战马背道而驰，已是相距不近。 吐血之后稍微有些舒缓的穆波，不由恨恨大叫，然而面前刀光如网，正有同样蛮木兵卒，却份属敌方阵营，嘿嘿冷笑着，轮番而至。 被之前陌生小将一招打击，穆波不得不收起以往狂妄，小心应对。 “当当当当……” 他左支右挡，手中战刀不闲，勉勉强强，顶住这一阵恍如暴风般的攻击。 內腑震动，穆波忍不住连连吐出鲜血，伤势显然不断加重。 好容易冲出这队狼军围攻，他的身上，再添多处伤口，流血不止，煞是狼狈凄惨。 穆波刚刚缓上口气，左右四顾，眼前幕幕，却让他气息不匀，再度吐出口血。 地上黑乎乎一片，俱是残肢断臂，血骨处处，凄惨恐怖；再回头望去，除了自己侥幸杀出敌阵，那些所有跟随部下，早已被狼军淹没，黑暗之中，竟无多少痕迹存留。 “呜----呜----” 笛声忽然飘游入耳，穆波不由一颤，立刻抬眼望去。 远处，那一团醒目红发，仿佛跨越混乱战场，直映眼前。 心房异动，随着笛音起伏，竟是开始不断抽搐，穆波闷哼一声，再抑制不住伤势，眼前一黑，栽倒马下…… “放箭！” 一直遵从穆波号令，拼命固守中军的将领们，指挥所有弓箭兵卒，射出漫天箭雨。 被寒光笼罩，正是眼瞧突入近前，狼军星所在的前军队伍。 面对箭云笼罩，狼军星毫无惧色，手中长刀化作光团，一边护住全身，一边鏖战不休，披荆斩棘，势不可挡。 297.一百二十二、踏营 下篇 “准备----” 中军之处，杜露丝娇声冷喝，同样指挥弓箭手上前。 “放！” 在对方箭雨之中，狼军生死无畏，回赠密集箭矢，携带尖利啸声，惊破暗夜沉幕。 狼军星拼杀突前，眼神寒芒忽然爆闪，正见敌方中军竖立军旗所在，有奋勇不退的蛮木兵将，紧紧守护。 哈哈大笑后，狼军星长刀直指大旗，高声喝道：“与我，断旗！” “喝哈！” 立刻有左近亲卫，齐声应和，随着狼军星前冲直撞，奔着对方军旗而去。 几步距离，杀喊顿时激烈异常。 双方对视狂吼，兵器交撞，血肉横飞，瞬息间，便是数条生命逝去。 在这般消耗面前，蛮木叛军终于动摇，开始放弃军旗后撤。 数个同样蛮木族的狼军兵卒，高声笑着，冲到近前，掏出黑乎乎手斧，围着叛军军旗，快速砍伐起来。 “肮脏的丑物----给我死！” 快马赶至的杜露丝，冷艳如梅，长刀如电，狠辣无情，当头冲向救援军旗的叛军。 见到是个人族女子，对面的蛮木叛军们先是一愣，再是怒火狂生。谁也不愿在一个女流面前，露出胆怯狼狈，他们纷纷大吼大叫，向着杜露丝疾冲过来。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杜露丝冷酷杀伐，眼神似乎比蛮木族的双目，更加冰冷死灰。 当伙伴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对方刀下之时，这队蛮木叛军终于崩溃，喊叫声中，转身奔逃。 “轰----” 叛军军旗倒下。 “噢噢噢……” “重新整队！” 面对部下的高声欢呼，狼军星冷静如昔，再度下令：“两翼向中军收缩！” “呜----” 号令吹起，正在穿梭杀敌的萧羽、燕风，立刻依令，一边奔驰杀敌，一边向中央集结。 三人会聚，眼神交错。 狼军星仰天一笑，声动天际，雄浑如雷鸣。 “狼军无敌！” “狼军无敌！” “……” 骑兵大军，士气如虹，纷纷举起兵器高呼。 杀意在口号中，不断攀登提升。整个山峰战场，似乎都被惊动，瑟瑟发抖。 “冲！” 狼军星收起笑容，长刀高举过顶，直指前方叛军。 铁骑轰鸣，万马奔腾，狼军随着主帅，以雷霆万钧之势，再度冲击敌方。 简短的间歇过后，蛮木叛军们，惊恐的望着对面，已是切身体会过的狼军威势，直逼复来。 他们纷纷喘气粗重，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血与沙，刀与骨。 战场浓郁之极的血腥味，让所有身在其中者，都能够感受渺小气短。 畏惧。 狼军----这样的大军，真的配得上那般威名！ “列阵，列阵！” 如今五万蛮木叛军，除了依旧完整集结的右军，其余兵马，均被杀得支离破碎，再无反击之势。 当狼军骑兵重新会聚，再度冲锋之时，蛮木叛军的右军队伍，将将完成之前集结命令。 可惜，他们阵势看似列队完毕，实际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不过是一群群随意入列的兵卒，混乱聚拢一处。有些甚至丢失了兵器，茫然无措，呆呆站立。 可以说，用左军、中军，无数同伴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对蛮木叛军而言，仍是不足。 但这，便是他们的极限了。 前方，正面迎接狼军冲击的蛮木叛军，敢于留下抗拒的，已是伤亡殆尽，更多兵卒，都在哄乱中不知所踪。 其余侧方叛军，被狼军冲锋，如旋风卷过，只有目瞪口呆，根本拦截不成。最后还剩下部分老兵，在惊魂初定后，愿意响应将领号令，重新奔至右军后方，匆忙集结。 到了此刻，右军将领心头，重重阴霾汇聚。 夜袭惊魂，大营倾覆，半数军兵不知生死……最是担忧，便是首领穆波率队阻击，如今毫无声息，一直也未见到他的身影。 究竟能否支撑下去？ 不祥念头在众兵将心头，刚刚闪过，远处飞驰而至的狼军，便让他们再无闲暇思虑。 双方距离不长不短，大概接近八百余步。 这也是留给蛮木叛军，最后可以调整准备的距离。 战马奔腾，路上依旧有残兵阻挡，但螳臂当车，只是瞬息之后，便被洪流吞噬。 “不管其他，拼了……” 蛮木右军刚刚稳定心神，纷纷举起武器，欲要呐喊壮胆，然而转瞬间，背后方向，便猛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 “咚咚咚……” 是军中战鼓。 百余面震天鼓声，被同时刻大力狂敲。 仿佛头顶阴云炸雷惊响，叛军兵将目瞪口呆，举着兵器的身躯僵硬如木，几乎霎时陷入绝望。 不但是因为这般突然声势，宏大磅礴，更是因为这鼓声背后，代表意义。 使用军鼓的，必然不是他们族人，只有人族大军，才是如此。 后路被截啊…… 前方狼军骑兵，听到远处夜空，遥遥传来的熟悉鼓声，顿时发出欢呼呐喊。大军士气再次提高，精神振奋，喊杀澎湃。 顺着鼓声逆去，追根溯源，可见战场之侧，一片平缓宽坡上面，如今黑影群群，横纵排列，俱是密集肃穆的狼军步卒。 他们绕了个大圈，便这样出人意料，拦阻在叛军之后。 “咚……咚……” 随着战鼓节奏，步军兵将们整齐划一，大踏步行走，如同一队队暗夜行者。 星月微光照耀，可见狼军步兵，是由十数个方阵组成。每个防阵外围，便是手持巨型盾牌的力士，后方有粗长巨矛，刀斧短盾，弓箭居中，层次分明，针对十足。 当日，赤纹叛军对付狼军的阵型，如今便要用在这些蛮木叛军身上。 经过多时训练，步卒彼此紧凑，快速推进，却互相间隔，丝毫不乱。那般集团凝聚而成的军威压迫，如真实可见，震撼人心。 军阵后方，东方白端坐马上，望着周围黑压压身影，听着共鸣同振的沉重脚步声，忽然露出怀念的兴奋，与莫名的悲凉。 他的眼神跨过当下，遥望虚空，似乎陷入某些回忆，那般复杂与缅怀…… 月光微弱，点缀大地，石影朦胧，木枝如蛇，人影绰绰，乱迷山河。 战场之上，声响被军音主宰，开始变得单调肃杀。 除了狼军铁骑马蹄轰鸣，喊杀咆哮，便是步军紧逼，甲胄摩擦，脚步隆隆。 蛮木族叛军陷在两方军阵中央，左右四顾，迷茫无措。 “狼军无敌！” “咚咚咚……” 越是靠近，战鼓越是激烈，狼军步卒们攥紧兵器，随着鼓点低吼，脚下一步快似一步，迅速逼近叛军前线。 面对黑暗中，无法计数的敌军大阵，蛮木族们士气跌至谷底。 恐惧、怯懦、愤恨、不甘……由于强敌夜袭而产生的情绪，之前他们还是勉强克服，如今又是不可遏止的喷涌上来。 前后两边在迅速逼近。 这样冷酷无情的围困，显然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不可坐以待毙！ 必要选择一面进行突破！ 叛军将领怒吼传令，纷纷号令兵卒转向，选择面对步兵大阵。 蛮木族战力强于人族，又是骑兵对抗步军，初步对比，显而易见……如此下意识的强弱判断，让蛮木族的叛军们，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呜----” 密集而凄厉的号角声起。 蛮木叛军们重整有些涣散的军心，一边高声呐喊，一边向着敌军方阵大军，冲杀而去。 杀气怒意，霎时浓烈，充斥天地夜空。 全力突围的蛮木族们，终于展现出了强大骑兵气势，纵马长啸，高速奔袭，那般汹涌剧烈的锐气，似乎并不比来袭的多族混合狼军，有丝毫为差。 可惜，他们是将这气势，用在了逃命。 狼军星见此情形，立刻传令大军变阵，由雁行推进，改为锥形阵势突击，呼啸风起，势如破竹。 蛮木叛军发觉后面狼军铁骑紧追而至，无奈之下，只有分出落后的数千兵卒，返身杀去，意图稍微阻挡。 只是片刻之后，双方轰然相撞。 “杀！” “狼军无敌！” 士气高昂，杀意凛冽的狼军，如同燎原巨火，霎时燃起炽烈热焰，将迎来之敌，卷裹在内。 蛮木族毕竟生性豪勇，如今被迫于绝地，知道自己今日无幸，干脆激发血性，化身一个个嗜血猛兽，灰色双目，也是发出阴沉光芒，挥舞兵器，疯狂攻击。 在将领号令下，回身阻击的蛮木骑兵们，勉强分出三队。中央密集阵势，直接拼撞狼军冲锋阵尖；两翼骑兵，则是悍不畏死，侧旁阻挡其他敌军。 当蛮木族骑兵豁出性命，激发斗志，自然也是一支不容忽视强军。狼军的前端锥头，如同撞上巨石，速度登时缓慢下来。随着叛军不断涌来，骑兵阵势开始晦涩，难以前行。 狼军星冲锋在前，眼中所见，俱是兵器寒芒，异族狰狞。他全力驱使长刀，吟响如雷，挥展如风。 然而无数敌军认准他这主帅，前赴后继扑将上来，连其身侧巨汉小明，也被人命冲撞，渐渐应接不暇。 终于有长矛突破空隙，刺中狼军星大腿。周围叛军登时精神大振，高声咆哮。 298.一百二十二、踏营 上篇 “哼，好贼子！” 狂吼之声，响彻方圆之地，完全压过左近所有声响。 狼军星感受疼痛，却并未失去战力。 萧羽传授于他的部分‘星耀九天诀’，也是经过改良，慢慢自发演变为沙场锤炼，最佳护身功法。越是混战危机，越是提升显著。普通凡俗兵器，若无更大杀伤，实在难以令其束手。 “夺命----” 狼军星长刀随念而鸣，离体震颤，化作冷色光芒，围绕周身游走，遇刀折刀，遇枪断枪，遇敌杀敌。 “吼！” 小明也是被叛军的不断骚扰，纠缠得激发凶性。他的双目化作赤红，如同远古凶兽一般，咆哮如雷，筋肉盘结，将最强修体发挥极致，在蛮木军阵中来回冲锋，碾压无数。 有这等锥头坐镇，蛮木叛军无论发出多少猛烈冲击，至多只能延缓狼军脚步，根本无法迫其后退。 一次又一次，一队又一队，蛮木骑军不断疯狂攻上，又是被无情剿杀，残酷践踏。 上空望下，便如同一**的大浪，狠狠撞击山岩磐石，除了化作粉身碎骨的残花，再无痕迹留下。 然而，浪头不休，精神不止。 便是这般悍勇无畏，才可称为天音仁于其族的恩赐，铸就血脉之中。与之前人族叛军，依靠赤纹激发，还有根本之别。 “准备……射击！” 狼军在号令之下，开始射出长箭，箭雨密集，又是几乎近前，杀伤极大。很短工夫，便是清空了大批叛军，将之前疯狂势头，稍稍遏制。 这样霎时的大规模减损，也如一盆冷水灌下，令陷入狂热极端的蛮木叛军，不得不冷静清醒过来。 已是伤亡惨重的他们，开始改变战术，不再莽撞硬碰，而是保持距离，贴着狼军边缘快速游走，远离对方进行骑射。 虽有利箭威胁，但狼军骑兵依然觉得压力大减。随着当机立断的号角令起，他们锥形阵列，重新加速启动。 此番冲锋，狼军星却并未命令大军，保持直线前进，而是自锋线起，大幅度向右扭转，不再去与不依不饶的阻击叛军，蛮打死磕。 事前推演，萧羽战略十分清楚。 狼军骑兵目的，可不是如蛮木族猜测那般，去要与对面步军会合，围困消磨；而是尽量以强袭突破，快速歼敌。其中最为重要，便是缩短击杀敌军主力的时间，避免鏖战不休。 箭矢如阵阵暴雨，一**来往。 两方均是选择远离，彼此如有默契一般，互相疾射。虽无之前肉搏血腥，但残酷激烈，丝毫不弱。 “咚咚咚……” 狼军步兵所在。 面对蜂拥而至的蛮木叛军，众兵将即便肃容，却仍是镇定不乱。随着鼓声前进，他们快步或缓慢，便如以往严苛训练，此时彰显成果。 蛮木族叛军，在号角指挥之下，仿佛濒临绝境的凶兽，露出疯狂的杀意，张牙舞爪，嘶吼着扑向面前，那些看来瘦小可欺的弱者。 步军方阵之中，东方白稳坐中军大旗影下，气定神闲，安如渊渟岳峙。 暗夜晦涩，但正是音修大展神通之时。 东方白闭目凝神，前方战场，所有杂音如潮水涌来，被他双耳收纳，灌入识海音府。 音体自生神机，整个局势场面，如亲眼所见，在脑海中推演复现。彼此距离，脚步马蹄，兵戈挥舞，甚至神情状态，俱能隐约捕捉，浅浅勾勒…… 这还是东方白并非军音修行，若是燕风在此，凝神探查，不但借由法门洞彻军机，更能驱使应用，神妙非常。 “音修神秘，果然强大……不愧我当年选择……” 东方白缓缓睁开双目，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有满足，但更多苦涩…… 他陡然大喝出声，传遍四野：“传令，停止前进！” “咚----” 鼓声相传之后，由激昂，转为缓和。 十数步军方阵，顿时停步，在平原之上，开始横向移动，形成前后双排，交叉布置。 巨盾被兵卒斜斜举起，在盾背面，均有木架上下支撑，牢靠固定。防具有盾，攻击有矛，巨矛或两支，或三支并列，架在巨盾上部与间隙，对准都是一马高度。 粗大无比的巨型木制枪头，在月光掩映下，黑黝黝难辨，如同沉默待噬的蛇信，令人不寒而栗。 许多刀斧手埋伏在盾后，与长枪兵前后站立，时刻相候，准备出击斩杀敌兵。 “上箭！” 翟文坐于马上，高声传令。 随着鼓声传递，弓箭手们立刻弯弓上箭。 说起来，翟文昔日麾下，皆是步军。训练兵卒，针对敌方，也都是考虑北寒强骑，对于以步兵对阵骑兵，可说经验丰富。 “杀！杀！杀……” 蛮木族叛军嚎叫怒吼着，已是扑近射程之内。 “放箭----”翟文看准时机，陡然下令，“攻击！任意杀敌！” 前方十座方阵，四千余名弓箭手，几乎同时放开弓弦。 “咻咻咻咻……” 铮铮弹响中，凄厉的破空声陡然而起。顷刻之间，但见漫天黑云，卷起呼啸腥风，在宽达数百步的横面之上，对着敌方骑兵惊鸣而去。 蛮木族同其他异族兵卒类似，若无苛求，几乎不会装备盔甲在身。然而只是凭借体魄防御，再是强健，也会损伤。 “砰砰砰砰……” 随着箭矢如雨点落下，惨呼坠马者不计其数。 不过，死亡的危机，更加刺激了这批走投无路的蛮木兵卒。他们血脉中的暴虐怒火，纷纷被血腥点燃，仿佛完全抛却了求生的理智，不避箭雨，就这般咆哮着，疯狂的冲击上来。 “轰----” 巨盾阵列，被疯狂撞击的声音，响彻战场。 那一时刻，战马的痛呼嘶鸣，蛮木族兵将的怒吼，箭矢破空的啸叫，巨矛洞穿躯体的闷响……形成了难以描述的巨大声浪，传遍四方。 坚硬巨矛，洞穿了蛮木叛军的战马骑士，也撕裂了勉强成阵的叛军队型。 但这些，在如今悍不畏死的叛军眼中，都不重要。 头破血流，残肢断臂，在疯狂怒火支撑下，恍若无事。 驱使不甘的战马高高跃起，不断被巨型兵器洞穿惨死，或是被坚固巨盾撞跌而回，又或侥幸冲入防御之后，被刀斧砍杀……蛮木叛军在一次次的冲击中，挑战着死亡极限。 能够被人族深深戒惧的异族悍勇，就是在这样的攻杀之间，淋漓尽致的展现。 狼军步卒，虽是借助特异装备，占据优势，但仍有少数盾牌，被疯狂的敌军撞翻或崩裂，使得后面支撑的兵卒们，立时倒跌摔倒。接下来，便是面对战马撞击，被践踏或挤压，生生化作血泥。 不过，即便付出如此代价，狼军也未曾让蛮木骑兵，真正突破防线。 巨盾被破，便由普通盾牌强堵；加上刀斧兵与其他后备兵卒，奋勇上前填补空隙，众人团结一致，施展更多力量，使得前线仍是稳固坚守， 于是，第一波蛮木叛军，纷纷折戟，宣告冲击突围失败。 紧接着，后面跟随而至的叛军骑士，斗志更足，灰色双目，都已变得怒红。他们带着更加凄厉吼叫，发起第二波冲击。 一匹马不足，便是两匹。两匹马不够，便三骑同撞！ 这样疯狂攻击，悲壮残酷，但换来的回报战果，更超初始。 “轰轰轰……” 狼军前方巨盾，接连被毁，数量比第一波攻势，增加许多。 然而，在狼军的咬牙坚持下，所有被破空处，均有后备兵卒一拥而上，狠狠击杀落到其中的敌人，不论是异族，还是战马，统统剁成肉泥。 被蛮木族临死反击命中，不幸阵亡的兵卒也是增多，但这换来了所有缺口的霎时弥补。 普通盾牌，简陋长枪，替换上被毁器具；盾牌力士与巨矛兵卒阵亡，便有刀斧弓箭手，轮换替上。 这样的死亡消耗，让对面蛮木叛军也是震撼。 “呜----呜----” 不得已下，蛮木骑兵将领下令暂缓攻势，准备集结所有力量，取狼军一点作为目标，进行强行突破。 “哼……” 东方白听声明辨，眉梢挑动，轻咳一下，口中虽是低语，但字字如轰雷，响彻四方：“击鼓，稳固！” “收缩阵势，准备防御正面冲击！” “弓箭手，对准前方，密集齐射！” “……” 一道道命令，清晰传达。战鼓开始急促轰鸣，节奏整齐，声冲云霄。 集中兵力之后，叛军的第三波冲击到了。 万匹战马，狂奔怒嘶，大地震颤，尘云惊起。 “轰----” 比前两波更加巨大的声响，在双方军前爆发开来。 成百上千面巨盾，在那一瞬间齐齐崩裂，溅飞空中，木屑与碎木随风卷舞，与尘烟一起，化作夜空阴霾。 长枪巨矛，在不断洞穿数层敌军之后，终于不堪接二连三的血肉撞击，不是失去位置，便是折断破碎，随着巨盾一起，成为再无可用的残物。 失去盾牌阻挡，当先被蛮木族叛军践踏的，便是那些支撑盾牌的力士兵卒，他们站于最前线上，或是被巨大撞击生生震死，或是被碎木断刃，切得四分五裂。 299.一百二十三、伤亡 下篇 前锋线上的兵卒，从来都是最为悲壮的猛士。 即便躲过敌军撞击，瞬间爆发的劫难，带着疯狂嘶吼的蛮木叛军，也会第一时间，将无比的恐惧与仇恨，发泄于他们这些，最先出现眼前的敌人身上。 砍杀，践踏，冲撞……无数的盾牌兵和长矛兵霎时丧命。 “狼军无敌！” 在他们身后，亲眼见到同伴惨死的狼军刀斧手们，立刻高喊着口号，扑了上去。 方阵正面被叛军突破，真正的肉搏血战，这才开始。 失去战马，攻击力大减的叛军骑兵，依然有着蛮木族天生的武力，他们并不畏惧在平地之上，孤身与多位人族群战。 而为了保持步军方阵稳固，防止更多敌方骑兵，可以任意提速冲刺，狼军步卒们，越加舍生忘死的团团扑上，以人数，斗志，信念，去弥补彼此之间的差距。 厮杀，残酷而激烈。 翟文双手持刀，浑身被血污沾满，如同愤怒的疯汉，带着亲卫侍从，不断在战场前沿奔跑。见到蛮木骑兵，他们便一拥而上，先砍马腿，再砍人头。哪里战情紧急，他们就奔向哪里，无休无止。 真正血斗的沙场，并不会记得时间。 或者说，包括时间在内，所有人都不再知晓其他----除了眼前的敌人，除了手中的兵刃。 杀，杀，杀…… 只有不停的击杀敌人，才能保证自己继续的呼吸，继续的向前，继续的行走，直到突然的倒下…… 狼军步兵双排大阵，第一排的十个方阵，经过双方惨烈之极的对砍消磨，慢慢损耗殆尽，再难保证阵型完整。 而此时，天地陷入最黑暗的时刻，因为黎明，即将到来。 “咚咚咚----咚咚----” 战鼓轰响，东方白的号令下达，如此精准而沉稳。 他的苍白面容，如铁石铸就，冷酷的望着前方阵线。 在远离狼军星和萧羽，独自领军之时，东方白便会于不经意中，流露出睥睨天下般的威严与肃杀。 “前排阵型收缩，后排备兵上前！” 鼓声密集，恍如战场激烈的杀喊。 “……退守！退守！” 翟文听到鼓声，猛然劈开眼前狰狞敌人，高声狂喊。 在将领指挥下，狼军步卒随着鼓点，快速后退。 与此同时，所有弓箭手全部拿出弓箭，对准正面前方，拼命连射，狙击追赶上来之敌。 后排的九个方阵大军，也随着鼓点，在弓箭兵的掩护之下，急速移动上前。 “这是什么军队！” 蛮木叛军中，资历丰富的老兵和将领，见到此景，均是惊怒交加。 如此激烈纠缠的战场，狼军竟然还敢从容变阵？！ “冲！杀！” 趁他们阵势不稳，蛮木叛军又开始简单集结，之后，再度发起疯狂的冲击。 第四波！ “轰----轰----” 此时发出的撞击轰鸣，比之前三次，更加惨烈悲壮。 仿佛惊天的巨浪，狠狠拍打在沙山之上。变阵中的狼军兵卒，加上数量大减的巨盾长枪，令得各个方向，都产生了远超之前的伤亡。 悲吼冲天，血腥之气，仿佛顷刻弥漫大地。 生命沉重，东方白眼神如冰，紧紧抿着嘴唇，一力承担。 终于，步军两排方阵合二为一，再度密集排开，形成新的铜墙铁壁。 “这……这……” 一直未能冲破大军阻截的蛮木叛军，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阵型，不由生出股股绝望。 “继续冲杀----” 部分仍有斗志的叛军兵卒，在号令指挥下，草草集结，便展开了第五波的攻击。 这一次，因为防御兵的大幅减员，狼军兵卒并不能如前般稳守，唯有短兵相接，用血肉之躯，构筑最后的防线。 没有人发现，不知何时起，步军之中，原本的赤纹降军，皮肤之下，隐约有红芒闪动，因为太过微弱，并不为人所察觉。 厮杀血斗在继续。 一个又一个方阵，被强悍的蛮木叛军，慢慢击破。狼军苦守至此的防线，终于开始露出薄弱破绽。 早有准备的东方白，派出了后备的罗浩，带领两千兵将，疾速前往支援。 这些支援兵卒，均是用于危机时刻，有战马相随，随时可以化作骑兵。 号令刚刚下达，这支援军便飞一般冲向战场。他们一直眼睁睁瞧着同袍悲壮，早因为那般的惨烈厮杀，心急如焚。 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援军，破入步军阵中的蛮木族兵将，登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便被击杀一空。 天边，开始露出亮白。 黎明悄然而至。 另一边战场，纵横捭阖的狼军骑兵，越杀越勇，难以阻挡。 他们在狼军星的指挥下，灵活自如的驱使锥形阵势，肆意冲杀，势如破竹。对面的蛮木叛军，被追杀得狼狈不堪，伤亡惨重。 毕竟狼军夜袭如此突然，蛮木叛军根本没有时间整军，无论指挥调度，还是彼此配合，都是疏漏多多。 此时，一直没有等到穆波首领消息，而军心越加涣散的拦阻叛军，看着越来越少的同伴，终于坚持不住，轰然而逃。 “哈哈……” 狼军星策马扬刀，仰天狂吼：“不要去追，给我向东攻击！” 东方白猛然抬眼，看着远处叛军背后，露出释然微笑，轻声说道：“我们赢了。” “咚咚咚……” 鼓声雄浑，激昂欢腾。 方阵中苦苦厮杀的狼军步卒，猛然惊醒，明白即将胜利之后，士气陡然大升！ 那如虹气势，高歌勇猛，令对面蛮木叛军，惊疑万分。 “轰隆隆……” 如雷鸣的马蹄巨响，在叛军身后，巨浪般汹涌接近，终于让他们明白，为何狼军在这般庆贺。 望着如今依旧挺立的步军大阵，在晨阳清辉之中，展露无比沉凝的气势，所有蛮木叛军，终于彻底绝望。 一轮红日，忽然跃出天际。 霎时间，光芒照耀万里。 包括尸横遍野的战场，包括排山倒海的狼军骑兵，包括傲然屹立的步军方阵……一切在阳光中，显出别样的意味。 蛮木族最后的主力骑兵，终于开始凄凉后撤，寻找脱身之路。 莆田山中，回荡着激昂的战鼓，低沉的号角，彼此纠缠，难解难分。 狼军星的锥形大阵，很快杀至步兵方阵之前，随着一声震天高喝，骑兵忽然一分为二。 左翼的萧羽，安坐牛娃背上，红发飘扬，笛音摄魂。后面忠心耿耿的部下兵卒，随着他一起，迅速绕着战场北移。他们目的，便是去围追堵截所有溃败逃亡的敌人，将他们赶往既定的方向。 右翼的燕风，军旗招展，强音激荡，引领后面士气如虹的兵将，煞气冲天。他们如火烧卷，便是迎向了各处，依旧与步军纠缠的敌军人马。 狼军星看到局势已定，干脆掉头，杀回了方才战场，重新追着那群丧胆逃亡的叛军而去。 被四方割裂分散的叛军，完全丧失了战意。一队队敌军兵卒，将他们追赶得狼奔豕突，痛苦不堪。 当朝阳升上树梢之时，仍无出路的蛮木叛军，终于放弃逃亡，纷纷投降。 战场由此而沉寂。 午时。 狼军星在战场外的河岸，扎下大营。 经过一夜的奔袭厮杀，所有兵卒都是疲累万分，在得到休息命令后，纷纷倒头睡去，陷入深沉梦乡。 狼军星等修士，体魄强健，耐力超人，仍是精神奕奕，在中军帐中进行商议。 “大人，各处侦查回报，并没有抓到匪首穆波。” 狼覆白报告说道。 “那便算了。”狼军星随意说道，“就是不知当下，那些叛军逃亡，是否会经过玉垫城。” 萧羽说道：“逃兵粮草全无，若是饿得急了，也许便会杀回玉垫。” 东方白问道：“前几日，他们撤出玉垫之前，已是将城中洗劫一空----如今回去，还有食物？” 萧羽笑道：“方圆数百里，只有玉垫这座小城还有人烟，他们总要去碰碰运气。” 便在此时，燕风忽然急匆匆进来，高声叫道：“大人，我们抓住穆波了！” “咦？” 狼军星一愣，起身问道：“各路追兵都未发现，你们怎么抓到的？” “呵呵，此事也巧。”燕风笑着说道，“我军打扫战场，偶然发现穆波身受重伤，一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哈哈，真是不错！” “我军好运道啊！” “……” 旁边众将，都有叫好。 “喔……知道了。”狼军星却无多少喜意，反而轻叹一声，转而缓缓问道，“我军伤亡，可是统计出来。” 燕风闻言一滞，散去笑容，低声说道：“骑兵伤亡一千六百余人，步军折损一万两千三百余人……其余负伤难行，五千四百左右。还可以继续征战的，应该是三万人马上下……” 闻听之后，狼军星神色变化，黯然不语。 众人知他虽为修士，却爱兵如子，也感哀伤。 狼覆白见主帅如此，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他们赤纹军起事，战场之上，数十万人的伤亡都是见过，如今想来，连他自己都有麻木。 贱命如蝼蚁，世事早相同。这与修士超脱与否，哪里真实分别？ 300.一百二十四、招降 上篇 东方白在众人沉默时，轻轻问燕风道：“叛军伤亡，可有数量报来？” “也是完毕。”燕风答道，“叛军死去近三万人，受伤近五千余众，俘虏降兵一万五千四百，其余估计都是逃跑，大概有五千多人。” 萧羽缓声说道：“这些蛮木族人，虽无多少正规训练，但天生武力过人，骁勇好斗。我们取得如此战果，可说大半都是夜袭功劳，打了他们措手不及。而抓了穆波之后，整个西南战局，当会因为这一路叛军覆灭，生出巨大变数……” 燕风抖擞精神，振声说道：“只听军音，如我们狼军这般强盛的队伍，必然可以将那些叛军贼匪，杀得片甲不留！” 狼军星终于开口，淡淡说道：“你有这个信心？” 燕风立刻点头。 狼军星轻轻苦笑一声，走到帐外。 艳阳炽烈，大营却鼾声起伏。 狼军星扫视四方，沉声说道：“之前二弟曾言，虽有胜机，但叛军难打……我还有一丝侥幸----如今经过切身体会，终于令我有了更深刻感触……” 他回身，对着侧旁侍卫传令：“通知各部大人，来中军帐中集合！” 没有多久，众将齐聚。 恢复平静沉稳的狼军星，开始一一下令。 “罗浩。”狼军星指着地图说道，“你带一队骑兵，以最快速度，赶往玉垫城中。如果叛军进城，你们就围住城池，等待主力赶到。” 罗浩上前接令，同时问道：“大人，若是敌人不进城呢？” 狼军星眼神坚定，语声平静说道：“那就在玉垫城中待命，等到我军过去会和，一同撤军北归。” “什么，撤军？”其余将领闻言，都是一惊，忍不住有些哗然。 “我知你们想说什么。” 狼军星挥挥手，止住喧哗。 他左右扫视，发现萧羽和东方白两人，镇定如昔，并无异色，显然对他决定，全是支持。 见此，狼军星心下一宽，温和说道，“不错，我们可以继续追击----没了穆波叛军，丁安郡就是一片坦途。大片失地可以轻松平复，大把大把的战功，也是待人收取。” 众将静静看着他，并没有过激表现。 狼军星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先不说莆田山一战，我们伤亡不小，疲惫不堪，需要休整；便说我军为了隐秘奔袭，轻装简行，粮草辎重携带本便不足，没有后方官府补给，哪里可以支持下去？” “另外，丁安郡地广人稀，根本不需我大军牛刀，寻常队伍足以收复失地。”狼军星顿了一下，“穆波曾带着五万大军，在郡外活动，手中必有不少钱财，我们寻到这笔外财，犒劳众将士，可比那烫手的战功实惠……” 帐中响起低低的笑声。 狼军星望向翟文，目光在他身上新添伤处徘徊，关切问道：“你的伤势可重？” “都是皮肉小伤，不碍事的，谢大人关心。”翟文咧嘴说道，“说起来，我刚刚痊愈，本来还想归来首战之中，好好为大人效命，哪想流年不利，又是受伤了……” 旁边颜俊笑道：“你这运气，恐怕要离大家远些，免得沾染，受到祸害。” 翟文扭头，对他同样笑道：“回想颜大人，那可真是七进七出，杀得神清气爽，总算没有失足，再深陷敌阵之中……” 颜俊对他瞪眼：“你又提那些做什么！” “好了，好了。” 狼军星无奈的止住他们，面色严肃说道：“各依军令，整装集结，待罗司马探得状况之后，前往玉垫。” 作为前锋先行的罗浩，带着狼军骑兵，真的如狼军星所言，很快追上了逃亡的蛮木叛军。 他们这一路叛军，也有将领指挥，路上慢慢聚集零星逃兵，最后竟又有了四五千人的规模。 然而人多事杂，首先粮草食物的匮乏，便是最大问题。 可惜，当他们因为饥渴疲累，思索出路之时，后面狼军的追杀，又让他们不得不以生命计，继续前奔。 重新逃亡的第二日，叛军被追至玉垫城前。 连续的奔逃，使得蛮木叛军再无体力支撑，许多伤兵都在半路落马，生死不知。如今到了城下，他们想不进城躲避，都是不行了。 罗浩依照军令，立刻包围了玉垫城。 第三日，颜俊带着部下步军，赶至玉垫城外。 本来经过休整，还打算伺机突围的蛮木叛军，看到狼军又有步军来援，忍不住又联想到莆田山一战，那令人绝望的方阵大军，心头一片苍凉茫然。 五日后，狼军全部集结玉垫城外。 而此时，展凉的平叛大军，已是进驻中日郡。 “什么！北方军竟如此大胜！” 展凉得到狼军星的捷报，喜不自禁，哈哈大笑。 “这是我军到了西南以来，首场胜利！”展凉坐不住，在帐中来回行走，“快去向陛下报捷……” 身边官吏也是喜笑颜开，议论纷纷。 “狼大人也真是有勇有谋，指挥北军南行，首战便胜……” “如此英武，不知比上孟将军如何？” “之前孟将军献策，可惜桥断，未能及时等到狼大人和岳大人，两路骑兵相助。孟将军也是豪勇，竟最终决定，独自强袭大荒叛军……” “日前也是捷报回传，虽无狼军这般大胜，但也击杀了匪首之一，黄脖子所属……功劳不小！” “加上如今穆波的五万大军平定----西南叛军之事，目前为止，可说解决了一半！” “……” 听到众人之言，展凉开怀笑着：“若是接替孟将军，紧紧追击黄汗水的审将军大军，也能够马到功成，到时西南叛军可说一扫而光，乱局尘埃落定！说起来，都是军星南下之后，带来的好福气啊！” 展凉与众人高兴片刻，转首，猛然瞧见了送来捷报的狼覆白，心中喜悦，自然和颜悦色，只听展凉对狼覆白，温和问道：“这位，可就是军星提到的狼司马？” 狼覆白步履从容的上前参见。 展凉心情十分愉快，亲自将其扶了起来，殷切问候了几句。 狼覆白神情不卑不亢，缓缓说道：“中郎大人派我前来，是有要事，需要征询大将军意见。” 展凉微笑说道：“只管说来。” 狼覆白神色不变，说道：“便是处理穆波，以及其下大军俘虏问题。” 展凉一怔，有些措手不及。 狼覆白继续平静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要是处理不好，恐怕影响大将军西南平叛之大局，所以中郎大人特地派我前来询问。之前莆田山大战后，我军只剩三万余人，又要看管俘虏，又要备战，兵力十分紧张，所以还请大将军早日答复。” 展凉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军星考虑十分周全，此事确实不可延误。” 他让狼覆白回座坐下，自己踱步思忖，缓缓走了半晌，也没有拿出意见。 越是深思，他越发感觉此事的棘手。 真的如狼军星所言，这种处理方式，恐怕乃是直接关系西南平叛，以及将来长治久安的头等要务。 “狼司马，中郎大人可有什么建议？”展凉面色依旧和煦问道。 狼覆白仿佛没有体会他的为难，依旧是那般公事公办的客气，平稳说道：“中郎大人认为，穆波此人不可杀，所有异族俘虏，更不可杀。” 展凉微微皱起眉头，和帐中众人互视一眼。 众人都知其中麻烦，三缄其口，谁也不愿出言招惹。 狼覆白看了看左右，继续不温不火说道：“大将军，中郎大人认为，我等虽剿灭蛮木族叛军，但对当下乱局，其实并无切实效用，若要彻底平定西南，仍需更大努力。” 帐中众人有点头，有沉思，对此点均并无明显异议。 狼覆白缓缓说道：“首先，叛军被我军连番击退，必然要有所退避。不是南下蛮域，便是东行戈壁。若要实现全歼叛军目的，只有长途跋涉，持续追击----然而，不论他们逃往何处，都会令对阵困难，拖延战事，遥遥无期。” 看到展凉点头，狼覆白顿了一下，说道：“一旦大军真要远征作战，最现实问题，便是粮草供给。西南边境幅员辽阔，地形复杂，有山区，有荒漠，有戈壁，有长河……如此环境，补给十分困难不说，也有太多险境易受埋伏。只要粮草被断，大军必然有去无回。” 展凉脸色冷峻，手指在案几轻敲。 “因此，中郎大人认为，西南平叛之事，最好采用平稳善后之举。不求杀戮震慑，唯求安抚叛军，极力避免逼其远走之事发生……” 狼覆白说了半晌，这才提出狼军星交托之意：“如此，我们若不能短期全歼叛军，不如利用穆波在叛军中的威望影响，招抚纳降，来尽早结束本地战事。” 展凉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极为赞同。 短期之内平定西南叛乱，才是朝中真正认可战略。 抬眼看着狼覆白，展凉温和问道：“不知你们中郎大人，对如今战局，是否还有其他意见？” 301.一百二十四、招降 下篇 狼覆白思忖片刻，点头说道：“有大将军坐镇后方，筹谋布局，这才能连续击败黄脖子与穆波大军。如今尚余大荒族黄汗水一部，与后面异族联军……联军地处边境，随时可以南逃，实则是在观望境内叛军状况，暂且可以搁置一旁。” “以中郎大人所言，如今黄汗水的叛军，已是大步后撤，若我军随之追击，恐中敌方诱敌深入之策。”狼覆白沉声说道，“因此我们大人认为，大将军应指令全军，停止追袭，最好在中日郡境内，与敌方周旋，左右牵扯，控制攻击强度，避免打草惊蛇。” 展凉满意点头，对帐中众人说道：“狼中郎说法极有道理，便是依此传令前方各军，不要轻易南下深入，谨慎从事。” 包括司马钱涛在内，众官吏齐声答应。 “狼司马辛苦了！”展凉转头，对狼覆白说道，“回到玉垫城后，还要劳烦告知军星，穆波以及其他俘虏，如何处置，便由他全权做主好了。” 狼覆白惊喜说道：“大将军同意如此？” 展凉微笑说道：“只需你等保证，暂时不要杀降，一切处置，还等陛下裁断。同时，我希望他能尽快行动，解决玉垫城的残军问题，从早从速，以防万一。” 狼覆白连忙答应，也不再留，告辞离开。 之后，展凉解散议事，待众官走时，单独唤来老司马钱涛。 “还要麻烦大人，尽快将对于穆波降军处理意见，呈递给陛下……” 展凉沉吟一下，缓缓说道，“便以狼中郎的名义，仔细草拟吧……” 钱涛一愣，脸色有些不善，说道：“大将军，中郎大人的官职，尚未适合直达天听……若是被一些奸党利用，那勾结叛军，图谋不轨的帽子，可就生生被扣上了！若是因此触怒陛下，削去中郎职位，波及狼军动荡，对西南平叛，可是多大打击？！” 展凉不在意的笑笑，轻声说道：“老大人暂且息怒！请相信我，绝不会对军星这般栋梁之材，有所陷害……” 钱涛看他神情诚挚，有些狐疑。 “毛太守不在此处，我便可以明言。”展凉微笑说道，“其实毛太守与陛下之间，时常有密信往来，你可知晓？” 钱涛瞪大双眼，愣然摇头。 展凉露出神秘笑容，淡淡说道：“陛下对毛大人的器重，非是常人可明。而毛大人之前，多次与我提过，陛下对狼军星的赏识，远超你我想象。” 钱涛有些恍然。 “因此关于西南战局，与其让我们这些不断上书，结果成了陈词滥调的老臣去说，不如由刚刚大胜叛军，活捉匪首，战功赫赫的中郎大人呈上。”展凉悠悠说道，“加上我的推荐，以及毛太守的保证，此事该会成功----即便不成，因为中郎甫立大功，陛下也不会如何责罚。” 他看着钱涛，温和笑着：“钱大人觉得如何？” 钱涛无话可说，点头同意。 玉垫城外，狼军星得了大将军回复，正大光明的前往探视穆波。 穆波初被发现之时，伤势极重，除了皮肉伤口，也有內腑残留音元扰乱，若非天生体格强健，远超人族，恐怕早便失去生命。 有萧羽施展医术，穆波很快转危为安，之后自有随军医护治疗，如今他的伤势，已是开始好转，慢慢恢复起来。 见了这位叛军首脑，狼军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问他，是否愿意投降。 能作为万军首领，穆波也是傲气，脱口便是拒绝。 “杀你一人，轻松之极，却有些浪费。” 狼军星并不气恼，凶面露出浅浅微笑：“也可以让你手下所有兵卒，一万多俘虏，与你陪葬。” 穆波脸色数变，沉默不言。 狼军星继续笑眯眯说道：“玉垫城中，还有五千你的兄弟，如今被困城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瞧粮草早绝，你也不为他们着想？” “呵呵……”穆波冷笑一声，“我孤身一人，即便投降，又有何用？大荒族叛军仍在，后面数万净月大军仍在，他们可会投降？你不杀我，龙源皇帝也不会杀我？” “净月……便是那南蛮域联军首领吧？”狼军星微笑说道，“且不说他，单说你这匹夫。听闻你起事之前，也是西南边境有数名士，一夕揭竿，万民响应，好大风采。你若投降，做了表率，那些本便不愿命丧沙场的兵将，难道不会追随在你之后，一起招安？” 穆波先是冷笑，又再苦笑。 顿了一下后，狼军星轻声说道：“我不杀你，自然也不愿坐视龙源之皇杀你----为了西南稳定，皇帝大局为重，也并非定要赶尽杀绝。” 听他似乎并无多少对皇帝尊重，穆波眉头挑挑，瞧了瞧他，没有说话。 狼军星继续说道：“你们叛乱，无非为了给族人一条活路。如今战火绵延，百姓疾苦，不但人族受迫，你们族人，又有多少得了前途？你真以为，可以凭借手下单纯族人，一统中玄疆土？” 穆波灰色双目闪动，咬牙说道：“我知自己本事，并不是那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不杀光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对我族人的歧视不公，便会永远存在！” “你以为，换人来坐那衙内公堂，承接父母官位，便会大不相同？” 后面萧羽淡淡出声，这一头红发，令穆波印象深刻，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萧羽也不笑他，开口说道：“为官治理，无论何样出身，哪方种族，学识浅厚，经历多寡，其实看到最后，结果大都是类似……纯粹的一视同仁，克己奉公，天下间，又有几人？杀戮可以痛快一时，却早晚也需面对安宁。百姓生存，仍要依仗官府服务，施行律法，看护一方。” 穆波紧抿双唇，继续沉默。 “你可有独霸西南之心？”狼军星忽然问道。 穆波一怔，连连摇头：“并无此心。” “那你坚持不降，又有何意？”狼军星目中精光凛凛，“还要请出蛮域大军，联合对抗官兵。不是为了一方霸主之尊，又能为何？” 穆波哑口无言。 “也许最初，你的确是为了族人，为了生存，为了公平而战。”萧羽轻声说道，语声柔和，“但当你麾下人马会聚，实力膨胀，越加强悍，又杀得平叛大军进退两难，奈何你不得之时，恐怕你的想法，也是变了……” “或者说，”萧羽缓缓说道，“是你对‘妈姆教’的忠诚，有些变了……” “不！” 穆波陡然一惊，脱口叫道：“不可能。” 看到对面两人目光，穆波大喘了几口气，这才低声说道：“龙源皇帝，真会赦免我们？” 狼军星笑道：“我得大将军回复，应是无碍。只要你等放弃叛乱，西南归于安定，龙源之主只会大喜。为了日后考虑，也会安你等之心。” 穆波再度沉默，灰色双目，也是闭上，半晌无言。 狼军星和萧羽有修士之品，都非性急之人，在旁安坐，静默许久。 几人这样对坐一段之后，狼军星再度开口，说道：“你若不信，自是应当。但眼前玉垫城中，可还有你的一帮部下，不可久候……” “呵呵……”穆波睁开双目，苦笑两声，“大人好心相劝，我也体会。这样，若是大人信我，便送我入城，我自当好好劝说……” “这有何不可？”狼军星哈哈笑着，起身离开。 不久后，穆波在几个降兵搀扶下，走入玉垫城中。 两日后，城内叛军开门相投。 狼军星下令营中大宴，招待降军。 “我知你等大有豪勇，恐怕一直对咱们先前之战，结果不服。” 席上，狼军星豪迈一笑，对席间坐成一列的降将们说道：“也许你们认为，以我军步兵武力，根本难以抵挡战马冲锋。” 他大手一挥，说道：“可惜，我狼军步卒，都是之前中玄域内，赤纹大军之中，筛选而出。胆量体魄，不比平民，均是上乘。又是经历长久训练，互相配合协作，辅以阵势之威，足以应对你们五万骑军。” 穆波虽是有伤，却荤腥不忌，照样喝酒吃肉。他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说道：“大人为此战，恐怕也该损失不少兵力才是？” 对面列席的翟文闻言，立刻狠狠瞪来，高声叫道：“蛮木一族，虽是悍勇凶猛，还不是被我军杀退，走投无路！” 穆波灌了一大杯酒，冷笑说道：“你们早晚，会碰见真正的蛮木勇士，到时再夸口不迟。” 狼军星问道：“你是指净月那路联合大军？” 穆波点头，说道：“他们才是南蛮域内，四处征伐的百战之兵。” 翟文“哼”了一声，说道：“很厉害吗？” “很厉害。”穆波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比我军战力，至少强出数倍……” 三日后，狼军启程，押着大军俘虏，由玉垫城出发，一路去到细浪城。 交托俘虏后，狼军星再得展凉急令，命狼军全军，即刻赶往中日郡。 302.一百二十五、查抄 上篇 时值六月。 穆波蛮木叛军覆灭。 大荒族叛军黄脖子，被孟日食率领麾下精骑突袭，未能及时逃脱而被围杀。 另一位首脑黄汗水，则带着剩余大荒兵将，一路急速撤退，在背后同蒲州内多地郡县，留下大片势力空白。 于此，同蒲州刺史毕笛，立刻与展凉大将军请令，派出岳戈尔司马，率先带兵收复丁安郡，得了这狼军放弃之功。 展大将军座下审昼同时请命，率领大军精锐主力，一路奔驰，向着黄汗水叛军衔尾追去。 中日郡太守孙谐，借来三千兵马保护，终于正式进驻中日郡郡治赤城，恢复府衙治理。 孟日食强袭大荒叛军之后，稍作休整，等来支援的宋立德大军。两军在展凉军令之下，合并开拔，再转东路，袭击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异族联军。双方接触之后，并无大战，一直跑跑停停，有时对峙，有时追打，战事纠缠，难解难分，短时之内，看不出会有突破进展。 便在这个时候，狼军星依令率军，赶到了中日郡内，大将军所在营地。 “大人是说，黄汗水的七万叛军，已南退到桐乡郡边缘常盘城？” 老司马钱涛前来迎接，说出当下军情时，狼军星很有些吃惊。 “确实未曾想到，”钱涛皱眉说道，“黄汗水马不停蹄，一退再退，丝毫看不到反击动向。再是后撤一步，便是深入桐乡郡，与南蛮域不过咫尺之遥……他们若真的一心远逃，战局可就麻烦，极难短期结束。” “路上，听闻审将军追至中日郡南端畴昔城时，我便觉得不妙……” 狼军星沉声问道：“桐乡郡的常盘城，距离此地已有千里之遥，审将军那边，实在是……” 钱涛点头，替他说道：“审将军如此孤军深入，实在危险啊！” 东方白在侧问道：“畴昔城处，可有我方援军？” 钱涛摇头说道：“孟将军与宋将军，一直追赶净月大军，根本脱不开身----如今其左近范围，只有孙太守和毕刺史手下，还有少许兵马。” 狼军星叹气一声，说道：“之前我便曾提醒大将军，勿要追击迫敌，如今又是为何……” “形势所迫啊----叛军完全不与我方接战，只顾飞快后撤。”钱涛也是无奈，说道，“审将军若是不追，恐怕都见不到对方踪迹……难道让他们轻松逃回桐乡郡？” 狼军星沉默片刻，问道：“大将军对此时局面，有何看法？” 钱涛看着他，轻声说道：“大将军认为，务必要将黄汗水与净月大军，统统狠打震慑一番，否则直接招安，定然不会有效。” “……唉，走吧。”狼军星迈步向前，“先去领下大将军军令。” 天空清透，湛蓝如玉。 艳阳高照，火辣之极。 狼军抵达中日郡的郡治赤城，太守孙谐早已在城外等候。 大家简单寒暄一番后，齐齐进入中军帐内。 狼军星摊开地图，客气问道：“孙大人，你且指点一下，孟将军与宋将军，如今是在什么位置？” 孙谐指点之后，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刚刚收到宋大人来书，言明净月带着联军队伍突然转向，似乎要逃回南蛮域。两位将军不敢延误战机，都是追上去了……” “喔----”狼军星忽然笑道，“看来知道莆田山战事之后，两人均是不愿我军再来支援，纷纷自发行动，要抢军功了。” “两位将军那边，该是无碍。”孙谐一句带过，转而说道，“如今可忧，该是黄汗水一路。他可非无能之辈，这般坚决后撤，生生舍弃广阔地盘，破釜沉舟，决心之大，若说不好，恐怕会是针对我军谋划啊！” 狼军星止住笑容，看了看闭目不言的萧羽，点着地图说道：“此地距离南端畴昔城，有两百多里，再自畴昔城南下，跨郡抵达常盘城，也要五百里地……而且其间地形复杂，恐怕我们急行军去，也要十日开外，才可赶到。” 孙谐也是计算说道：“如此漫长，希望审将军能够稳扎稳打，不落陷阱。” 狼军星思忖说道：“审将军帐下，可是会聚众多本地将领同行，熟门熟路，应该会提醒审将军……” “军星恐怕不知。”孙谐摇头说道，“审将军与尔荐股参事，一向排斥西南本地将领，恐怕根本不会听取他们意见。” “用人当信之不疑。”狼军星叹气说道，“平叛之事，虽有隐情，需要小心谨慎，但干脆摒弃本地将领，无视他们的经验指引，实属不智。” 孙谐点头，赞同说道：“很多边疆出身悍将，一直忠心为国，虽说当下平叛，私地里关系稍有复杂，但认为他们完全同流合污，与朝廷作对，也是过了……” “大人！”燕风掀帘而入，“有快马送来急报。” “来自何处？”狼军星问道。 “常盘城，审将军处……”燕风应道，“应是十分紧迫，路上更换数匹战马，日夜不停而至。” 狼军星当着孙谐之面，打开书信细瞧。 “粮道被劫？大军被困？”孙谐吃惊说道，“这可……唉……” 狼军星神色凝重，低声说道：“长途退避，隐忍至今----这黄汗水，终于露出峥嵘了。” 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艳丽朝霞，光彩夺目。 萧羽坐于牛娃背上，立于山头，远远瞧着大队整齐兵将，沿着林边小路飞奔。 在他的头顶半空之上，一朵祥云，悠悠缓停，形状样式，不断变幻。有时如山，有时如河，有时如城，有时如剑……玄妙不可揣度，令所有见之者，大生敬畏与崇慕。 狼军是于昨日午后，赶到畴昔城。 当夜，狼军星便再度收到审将军的文书，其上写明，他们大军已于两日前，抛弃各种辎重杂物，寻路突围。 依照书信中言语，说叛军很可能于半路狙击，假如中郎大人可以援手，务必请来接应。 狼军星在与众将商定之后，立刻轻装启程。全军包括步兵，一同赶赴边境。 萧羽抬头，云影之外，艳阳炽烈。 “萧大人，中郎大人有请！” 远远有兵卒过来通报。 萧羽挥手示意，从容拍拍座下牛娃，它立刻转身，轻步迈蹄，似缓实快，片刻后便回到了帐中。 “最新侦查回报，还要稍待。”狼军星对萧羽笑着说道，“二弟，可知我为何定要全军同行，耽误速度？” “大哥想得长远。”萧羽温和微笑，“我北方军横跨中日郡，一路急行而至，已是出乎叛军意料，若能掐中时机，定然可以在审将军与叛军僵持之时，轻取战果。” “这层意思，不好明言。”狼军星低声说道，“审将军跟随展大人而来，寸功未立，应是已生焦躁之心----之前便曾猜忌我军，不愿放弃眼瞧唾手可得的功劳，这才轻易中计……不过，在那般恶劣状况，仍能突围而出，也是厉害。” “大荒叛军隐忍回避多日，却被他大军突围逃走，定然极为恼怒。”萧羽平静说道，“恐怕此时便在一路追赶，只是不知会于何地进行拦截。” “等待前方回报吧。”狼军星问道，“我们带着步军，会有些许延误。二弟觉得，审将军可否能支撑到我们前来呢？” 萧羽笑道：“我军若先破叛军，不得感恩，反得加深猜忌，大哥延误一些，也是明断。按照常理来讲，双方数量战力，该不会差距过大，只要不中计策，还是可以维持。” 狼军星思忖说道：“若是黄汗水他们，为了日后着想，放弃与官军对攻消耗，我们会不会白白跑上这一趟？” “也有此种可能。”萧羽点头说道，“失去穆波大军与黄脖子一路，对叛军打击巨大，若是他们因此丧失战意，不去追击审将军，反而退入蛮域……” 狼军星一哂：“我军白跑还好，那对龙源朝廷，可不是喜事……” “……” 两人正说着，忽然停口，不久，在外传来禀报之声。 “报告大人，有前方战事消息！” 原来，审昼带军奋勇突围，到了半路休整之时，再被叛军偷袭，伤亡不知。 “袭营之后，审将军大军必然伤亡惨重。”狼军星面色凝重说道，“就是不知，他们是否可以再度突围，且叛军是否会继续追击。” 萧羽平静说道：“叛军既然如此执着，还要重新回来，进行半路伏击，恐怕是一心想要灭掉审昼全军。如果此战之后，他们损失不大，必然还会尾随其大军追来。” “若是审将军大军，不幸被敌方全灭……”狼军星停顿了一下。 萧羽接口说道：“依照两军实力，该不会如此。审将军突围之后，若是叛军追击，我们可以去打上一打；若是一直被困，我们只需前往场外，做些声势震慑，必然会将叛军惊走。” 狼军星点头说道：“战场瞬息万变，希望不会出现意外。” 萧羽点头闭口。 狼军星决定之后，对外传令：“命令全军，加速前进！” 303.一百二十五、查抄 下篇 午时，再有消息传来。 审将军果然再度突围，而大荒叛军紧随其后。 狼军星详细查问讯息：“审将军大军，距离我方还有多远？” “禀告大人，约为五十余里，大概午后便能与我军相遇。” “他们还剩下多少人马？” “估计两万余人……队型散乱，十分狼狈。” “……” 狼军星问后，忽然望着来时方向。 “大哥是不是改了主意，想要大干一场？”萧羽洞彻其意，笑着问道。 “不错！”狼军星哈哈大笑，“便如二弟所言，若我们就这般迎击上去，叛军定然掉头而逃，何不趁其不备，稍锉其锐？我看方才的山头不错，可以伏击。” “叛军伏击了审将军，我军再伏击叛军。”萧羽微笑说道，“也是回报。” “可惜，我军兵力不足，估计只能吓他们一次。” 狼军星转头传令。 无名山，地势平缓，绵延的几个小山头，也不见如何高耸，只是其间林木茂密，极为繁盛。 武帅站于山下，指挥兵卒入林藏匿。 “嗨，帅哥。”计飞带着几个侍从，正是赶了过来。 “哦，计大人！”武帅连忙迎了上去，“你也要参与此战？” “我们这场是伏击战呢。”计飞下马，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情。” “嗯，之前队伍突然转向，我便猜到，定是要伏击了……”武帅有些自得说道。 计飞满面笑容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说道：“不错，不错，内外兼修，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化身。帅哥这样的伟才，该办大事！下次见到中郎大人，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武帅英俊脸庞，登时有些发红，他不太自然笑笑，知道计飞在萧羽那边地位，轻声打探问道：“不知前方战事如何？” “不好。”计飞叹了口气，也是轻声回道，“听闻审将军一部，被人家荒人大军，打得惨极了，现在还被追得鸡飞狗跳。” 武帅点头说道：“那定然是折损严重。” 计飞拍拍大腿，继续说道：“萧老板说了，中郎大人不但想救审将军，还想狠狠咬上荒人军一口，这才决定，让我等在此设伏。当然，真正杀敌，还是其他队伍兄弟，我们不过是查缺补漏，防止敌人突围，切断退路，算是跟着混混经验。” 武帅有些激动说道：“叛军遇到我们狼军，必败无疑！如此战功，事后朝廷定有封赏……” 计飞看他两眼放光，沉浸功名利禄的模样，悠悠一叹，暗自忖道：怨不得，中玄域的音修不显，弟子如此，丢脸啊…… 大路在山下延展，直到天际一线，与蓝天白云相接，显得宽阔苍茫。 萧羽和狼军星，正结伴在山头眺望。 忽然，一队兵将快马寻了上来。 “大人！” 当中的正是狼覆白，他一身血迹斑斑，极是狼狈。 知道音修耳聪超人，狼覆白远远便高声喊叫：“大人，后方畴昔城大营，被官军查抄，兄弟们都被关押了起来……” 在他后面，也有两三将领跟随扶持，此刻都是激动，一直口中喝骂，均是嚷嚷不要再打，转头杀回，找官府质问。 “嗯？” 狼军星凝眉沉面，没有说话，只是先转头看看萧羽。萧羽早知他意，轻轻一步，便踏到了狼覆白身前。 此刻的狼覆白，已是被人搀扶下马，半跪地面。大略看去，他身上伤口不多，但受创显然不轻，仍是流血。 “还好，都不是要害。”萧羽柔声说着，掏出随身带着的几方创药，以音法镇护其身，迅速止血。 “万幸。”狼军星松了口气，用力挥手，对着周围人群沉声说道，“都不要吵。覆白，你来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何事？” 覆白经由萧羽医治，脸色舒缓许多，喘了口气，肃声道来。 “昨日，刺史府忽然来人，带着一千骑兵，冲进我军大营之中，说是奉大将军之命，查抄营中私吞财物。我们留守军卒不过百人，措手不及，被对方包围于大帐之内，看押捆绑……” 狼军星听他细细讲诉，周身寒意渐生。周围兵将均是热血涌动，咬牙切齿，难以按捺。 “你等可看到了大将军的书令？”萧羽沉稳问道。 狼覆白摇头，恨声说道：“直到我等被关押，都没有看到任何凭据。我向为首官吏，一个叫邱称之的索要，反而被捆绑起来，羞辱一番……不过，听他们言语之中，口口声声，都称乃是降将穆波，暗中告发……” 旁边有兵将忍不住低声咒骂：“穆波？这个蛮木败类，肮脏小人！” “若不是大人恩慈，留他一条性命，他能活到今日？” “真真可恶！恩将仇报，诬陷我军！” “该杀！” “该杀！杀！” “……” 狼覆白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听那些官兵意思，此事已经惊动龙源皇帝，下旨让大将军追查，若是查到我军私藏赃物，便会将大人押解，送去平靖受审……” “刺史府的人，竟敢扰我大营，伤我部下？” 狼军星语声如冰，令人闻之颤栗：“即便真是大将军下令，也无此权……” 萧羽在旁，轻声出言，语声和煦，将周围气氛缓和下来：“覆白，你是如何逃脱，身上伤势，又是从何而来？” 狼覆白顿了顿，缓声说道：“我有几个生死兄弟，都是当初同乡起事之人……半夜之时，冒死救我冲出关押所在，夺了战马出逃----一路之上，这些兄弟，一个接一个，都被追兵砍杀，唯剩我孤身一人，逃到这里……” 说到此处，想及那些惨死好友，他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没想到，兄弟们没有战死沙场，竟是亡于己方的刀下……” 狼军星闭目默立，怀中长刀却不断震动。 “是谁人的骑兵？”萧羽感受周围情绪，慢慢问道，“刺史府内，恐怕没有如此精兵。” “是岳戈尔的部下。”狼覆白擦擦泪水，哑声说道。 “你确定？”萧羽直视他的眼睛问道。 狼覆白顿了一下，回忆说道：“未见其人，但那些兵卒均是如此自称，还不断嘲笑我狼军……说我军都是异族贼匪叛党拼凑----当世骑兵，还是他们岳家军为首……” 旁边兵将闻言，又是骚乱。 “大人，气死人也！” “大人，不用等了，我们杀回去吧！” “杀回去！这战继续打，还有什么意思？” “对，我们为了他们远征而来，却被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如此对待……” “不打了，不打了！” “……” 燕风在旁，仍有镇定，轻声出言说道：“大人，此事还需暂时封锁。若让军中知晓，恐怕此战难以为继。不说士气低迷，恐怕还会因为愤怨，生出大乱……” 狼军星忽然睁开双目，怀中同时发出惊耳长吟。 “燕风！” “在！”燕风连忙上前。 狼军星语气平静，但其中杀意，满盈可感：“你带上所领部下，全副武装，备齐弓弩，现在便是回去，等到明日凌晨，给我强袭军营，所有外来兵将，一律格杀勿论。” 燕风境界不低，仍能自持，他看了一眼狼军星，轻声说道：“大人，此事蹊跷。在西南军中，除了大将军亲至，否则无人有此胆量。大人……” “不是大将军所为，更不会在此时。”狼军星看着燕风，慢慢说道，“你把那些人抓住，严刑拷问----可以使些修行手段，务必叫其开口。我倒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在如此关键时刻，扰乱军心……” 萧羽忽然招手，淡淡说道：“我有两人，与你相助，伺机行事……” 燕风带着自己骑军，呼啸而去。 叮嘱众将，暂时不可传播此事之后，狼军星仍是留下萧羽，让众人散去。 两人在山头，远瞧风云变幻。 “这便是凡尘。”萧羽悠悠说道，“人心不足，欲念丛生。各种阴谋伎俩，数不胜数。” 狼军星缓缓摇头：“修行界，又能好到哪里？只是没有人间界这般露骨，这般令人烦扰心寒罢了。” 他看着远方，低沉说道：“我军平叛，确实打下不少钱财，也并未全数上缴。你我兄弟均非贪恋红尘享乐，但不论为修行计，还是为苦苦跟随的军卒，总归要多加赏赐----根本积攒不下多少。” “凡尘混迹，钱物不可或缺。”萧羽点头说道，“对待部下，也要情理不亏。伤兵抚恤，医疗伙食，改善处置，军备更替……都是用度。我幼年在家，族中也有不少伙计下人，管理赏罚，薄厚分明，道理都是一致，缺之不可。” “我们大军攻伐至今，从朝廷和官府之中，几乎没有获得多少奖赏。”狼军星已是收敛了杀气，慢慢说道，“依照惯例，军中自截财物，也非罪过。即便皇帝追责，又如何会这般大动干戈？” 萧羽说道：“如今有人借口此事，公然查抄大营，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乃是别具用心。” 304.一百二十六、送功 上篇 “那些借口，也是不错。” 狼军星露出冷笑：“穆波的几处外财，之前的确是被我军收取，但他会因此告发？真是可笑之极！他的身家财富俱在桐乡郡，数额听闻十分巨大，怎会看重这些皮毛。” 萧羽沉吟说道：“无论是否假借军令，敢于以大将军为依仗，如此胆大妄为的查抄我方军营----幕后黑手，如何势大，可想而知。” 狼军星闻言，也是思索：“毕笛，不过是一州刺史，绝无胆子和实力动手。不过，来人是刺史府上官吏，他必然有所知情……孟日食？应该正在远处战场，与异族联军相峙，该无此工夫----何况，他再倨傲猖狂，嫉妒我军，也不该有此能力……” 萧羽轻轻一笑，说道：“以龙源朝廷层阶，能够绕过展凉，却让他无话可说，甚至不可阻挡的，也便只有那屈指可数几人。” 狼军星怔了片刻，冷笑说道：“奸佞。竟然如此自私卑鄙，不愿看到西南安稳，叛军被一一平定吗？” “人间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 萧羽摇头，轻声说道：“数十年来，中玄边疆纷乱频频，刺史太守，不断轮换，却非为了平定，而是吸取民脂民膏，大发动乱之财。朝廷为了赈济，不断拨款，有军费，捐助，赈款……只是转手，便被各个地方官吏，捞回到了都城，供养背后吸血之主。” “贪婪**，如此龌龊……”狼军星沉声说道，“龙源名为天下第一强国，却怨不得民声沸腾，不得人心。” 萧羽点头说道：“西南作为中玄少有的战乱难平，易于捞钱之地，若是真的平定，恐怕要伤及很多背后黑手之心。为了人性之私，家族之利，也要慢慢去打，轻轻去打，一战两退，无休无止。” “呵呵……”狼军星冷笑几声，说道，“恐怕，胜绩不俗，两战扭转大局的我们，早便被有心人盯上，算是成为了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朝廷，如此腐朽下去，又能维系多久？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蝇营狗苟之辈，能将我们兄弟如何……” 萧羽看他，目光平和无波，问道：“大哥，可还想继续与叛军作战？” “打！当然要打！”狼军星眼神闪动，怀中长刀幽幽震响，“不但要打，还要获胜！不但要胜，还要胜得漂亮，胜得夺目！” “好。”萧羽点头，指着前方，微笑说道，“那么，便请大哥做好准备----敌人来了……” 最奔入山下的，正是审昼残军。 当疲惫不堪，步履维艰，一个个绝望灰心的官军，忽然看到前方山间，出现许多同伴接应，顿时发出阵阵欢呼。 很多人神色激动，纵声狂喊，情绪激荡之中，甚至流下惊喜的泪水。 官军的士气顿时振奋，人人喜笑颜开，浑身仿似重新充满力气。前行速度，也是骤然加快。 狼军星亲自下山，迎接官军到来，却是先见到那位修士尔荐股。 尔荐股风采依旧，但一番掩饰不住的倦惫之意，流露于眉目之间。 见到狼军星，他立刻问道：“中郎大人，你们在此有多少人马？” “三万兵将。”狼军星笑着说道，“我们日夜不停，千里奔波，辎重都是丢掉，才是刚到此地----怎么未见审将军？” 尔荐股点点头，轻声一叹，说道：“审将军身受重伤，如今是佘都尉被授权，在指挥全军。” 狼军星顺着他指示方向看去，正见一个长相憨厚，身材宽大厚实的青年。 他记起来，这个外表普通，看来稳重踏实的将领，名为佘林。也曾被老司马提及，乃是同样的北苍州出身。后来调到西南边疆，战功积累，升任了刺史府都尉一职。 如今，佘林此人，能被一直猜忌西南派系的审昼将军信任，委派指挥重担，看来他在之前战事，必展现出了与其他西南将领不同之处，才会被认为，定非与叛军勾结之人。 狼军星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点头说道：“佘都尉，辛苦你了。” 佘林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施礼说道：“该是我等，多谢中郎大人前来相助才是！” “在这两侧山中，我们已是安排了两万多的步卒。”狼军星指点说道，“另外，后面还有六千骑兵预备，在此山之外待命。我知你们辛苦，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振作，重新集结部下，与我军一起，围歼叛军前军。” 尔荐股和佘林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佘林小心翼翼说道：“中郎大人，叛军兵力超过七万，连胜我军，正是锐气强盛之时，若是……” 狼军星淡淡一笑，随意说道：“看你们疲累程度，便能推算得出，叛军该是如何疲累。你们至少还有休息，恐怕紧追而至的叛军一行，根本没有休憩空暇。” 他环顾周围注目望来的官军，自信笑道：“如此疲兵，不足为惧！” 尔荐股听他语声坚定，也是恢复骄傲，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陪大人，好好战上一战！若真如大人所愿，反败为胜，也是为我等一雪前耻，将功赎罪！” 佘林看两人齐齐望来，咬咬牙，挥手而决，高声喊道：“好！便与大人同行！” “咚咚咚……” 战鼓轰鸣，佘林快马行到狼军骑兵之后，亲自擂响集结鼓声。 在各部兵将带领下，官军残军，快步跟上，以弧形小心绕过山中肃立的狼军，纷纷会聚于军阵后方。 当下，便有狼军后勤兵卒，拿出预备的少许食物，分发给饥渴疲累的官军同伴。 一路见到援兵雄壮威武、士气高昂，这些被大荒族叛军，连续包围，杀得胆寒心怯的官军兵将，也是受到鼓舞，再度恢复斗志，迅速寻找自己队伍，列阵站定。 远处，缀在逃亡的官军后部，与大荒族且战且退，掩护断后的官军，得到前方佘都尉的快马传令，纷纷喜出望外，士气大振。 按照佘都尉命令，他们立刻加速前行，再不管后方紧追不舍的大荒族叛军，甚至连伤员都是不再携带，扔到路边。 见到前方敌军如此情状，大荒族叛军纷纷高声吼叫，欢呼不已。显然，他们认为，这是敌人已经放弃抵抗，拼命逃亡了。 大荒族与蛮木、北寒人高大威武不同，体型看来，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异。只是人人发色、皮肤，尽是土黄，远远望着，与大地近乎一致。若是近瞧，他们鼻孔巨大，双目细长，手脚略不均衡，俱是粗壮有力，选择兵器，也是喜好巨斧大锤。 黄汗水与族人相比，显得有些文弱，乍眼看去，仿佛一个颇有书卷气息的异族。 接到官军有变消息，他亲自跑到队伍之前，仔细查看。 看到真的有不少伤兵，被遗弃到路边，黄汗水笑了起来，挥手说道：“敌人绝望，再无坚持之能！传令下去，轻装简行，全速前进！” “咚咚咚咚----” 除了体型类似，大荒族也是喜爱使用人族器具，军中战鼓，也与人族一般无二。 “杀！” 大荒兵卒得令之后，奋勇争先，不断丢掉身上背负器物，有的甚至将笨重的备用兵器，都是扔到地上。 这般鼓起最后余力，让大荒追兵，速度再起，声势赫赫，呼喝纵马而进。 双方首尾，毕竟太过接近，这样一番疾奔，后面体力超过人族的大荒叛军，终于慢慢追上。 拖后的官军，发现身后异族骑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不由再度惊恐，担忧惧怕起来。 “要追上来了！” “快跑！” “我们的援军呢？” “快！快！” “……” 正在官兵们惊疑混乱之时，忽然听得两旁山中，乍然响起震天战鼓之音。 “咚咚----咚咚----” “狼军无敌！” 只见无数兵将，不同种族，同样装备，随着惊心夺魄的一致吼声，自山林之中，如潮水般冲锋而出。 狼军星高举长刀，面露杀气，冲在最前方；在他身侧，是形影不离，沉默不语的小明；而更后方，颜俊与翟文两路齐进，随之奋勇冲杀。 “狼军无敌！杀----” 狼军星喝声如天雷，滚滚而传，回荡山间。 “杀……” 狼军兵将们，在主帅亲身带领之下，斗志昂扬，杀气腾腾，携着呼啸风声，杀向前方敌军。 左面峰顶，东方白稳坐战马，玉面含威，挥手轻喝，无数的步兵，现于漫山遍野，自山上扑下。 “这是……” 黄汗水猛然勒马而停，转身努力望去。 足足数万官军，正在两侧山坡飞奔而下，虽说距离中央大路，还有近乎两百步的距离，但以来敌速度，转瞬即至。 “结阵……” 黄汗水高声传令，但面上除了惊容，还有苦笑。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了。 最让他绝望的是，刚刚为了追击审昼逃军，部下们皆是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正是筋疲力尽之时。 此刻被敌军伏兵陡然惊扰，大荒兵卒们士气一泄，纷纷手脚酸软，虚弱到了谷底。很多兵将看到狼军，甚至只有大口喘气，手中兵器都无法举起。 305.一百二十六、送功 下篇 这样的兵卒，又如何抵挡以逸待劳，如狼似虎的狂猛狼军？ “狼军星……好心机，好谋算啊……” 黄汗水一边苦笑，一边摇头。 不过瞬息，猎人与猎物地位，已是完全颠倒。 叛军们纷纷停下脚步，虽是依照号令，想要结阵迎敌，然而，望着铺天盖地，如同决堤洪水而来的狼军，与蛮木族叛军类似，同样未曾经历严酷杀伐的普通大荒族人们，只有露出绝望与恐惧的神色。 “砰----” 有筋疲力尽的兵卒，被自己脚步绊倒。 他本能的伸手，又是拉倒了身边，同样饥困交集的同伴。 一个接着一个，如同片片倒塌的城墙，那建筑在大荒叛军心中的防御壁垒，接连倾覆，轰然崩坏。 太累了。 追杀官军数日，不眠不休，虽是取得巨大战绩，然而只剩这样一口锐气支撑，一旦松懈，即便是异族强悍体质，也已无奈崩溃。 如同那些躺倒不起的同伴，更多的大荒兵卒，不用拉扯，已是自动坐倒，十分干脆的放弃了抵抗与逃生。 生或死，厮杀与军令，都已不再重要。 “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越来越是剧烈。 雄浑的战鼓，激昂的号角，交相呼应，在这山林之间，惊天动地。 万余狼军骑兵，纵马飞驰，蹄声如惊雷轰鸣，震骇人间。 萧羽翩然盘坐牛娃背上，银沙当空而指，直向大路中央。 “狼军无敌！” 后面狼军骑兵，热血澎湃，刀枪齐竖，高声怒吼。 万军齐喝的军音，磅礴如川，穿云裂石，响彻半空，如浩瀚蓝天之下，无数狂雷爆响，令天地色变。 在他们身后，一直跟随的西南官军，听见如此之声，犹如热酒入口，炙辣胸怀，斗志提升，无所畏惧。 “这……” “这就是狼军吗？” “这就是名震北疆的狼军！” “……杀！” “狼军无敌！” “杀啊----” “……” 无数的声音，最终汇聚成同样的口号，将之前被追赶得如丧家之犬的西南官军，再度统合，万众一心，重凝一支坚定强军。 黄汗水挺立族人之中，反而平静如常。 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湛蓝如玉，清澈明朗。白云稀疏难见，唯有阳光刺目，强烈挥洒。 黄汗水细长双目，也是闭上，眼前漆黑，只留各样声响，传入脑海。 咦？ 这是……歌声？ 黄汗水忽然有些恍惚，那动听亲切的旋律，似乎便是自己童年，曾经被母亲拥在怀中，温柔哼唱的乡调…… 不！ 他猛然摇头，将那一丝软弱扔到了背后。 啪---- 曲音如有灵气，霎时转换为凄厉悲凉。 黄汗水仿佛看到了无数战士，擂鼓吹号，冲杀敌阵。互相的对视，那般狰狞与残暴……转眼间，又是无数伤痛断肢的兵卒，绝望无助的哀嚎。 无以辨别的哭泣之声，起伏颤抖，或是轻微，或是嘶哑。 忽然间，所有声音再度消失，无声的世界内，唯有刺目的阳光，煌煌映着兵刃闪烁----不是白光，而是扎眼的血红。 “啊----” 黄汗水恍然发现，无数族人的眼神，毫无生气，便是那般注视着自己，充满审视和批判…… 他浑身一颤，悚然睁目。 “……音法？” “首领！” “我们怎么办？” 黄汗水望向前方，万马如潮，即将涌到眼前。 “撤退。” 周围兵将闻言大惊，一时难以置信：“首领，阵前退兵，若是被敌人衔尾追杀，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黄汗水文弱身躯，却充满威势，他陡然暴喝：“我说，撤退！” 轰隆的马蹄声，震撼大地，眼瞧得，便将扑面而至。 “趁着官军尚未合围，阵脚未稳，立即给我冲！杀出去，才能保住一线生机……” 黄汗水怒吼声中，所有族人，不得不转身而逃。 “哼----” 狼军星缓下战马，望着夺路狂逃的敌军，皱眉不已。 “好决断啊……” 对于黄汗水的果断，狼军星倒生出了不少敬佩。 他们能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壮士断腕，将两万前军完全放弃，才让得后方中军，因此获得逃亡之机。 狼军的计划，本是将整个战场铺开，斩断叛军前后联系，步兵再是堵住对方突围退路，便能实现全军围歼之策。 然而，黄汗水下令前军就地投降，自己则是带军迅速逃离，这便让狼军出现空档，未能及时完成原来目的。 而敌军都是骑兵，一心逃跑，后面围堵的步兵结阵不及，也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徒呼奈何。 本来想要痛快战上一场，给大荒叛军一个下马威，如今却只有这般简单收场。 “赢了吗？只要赢了便好……” 审昼躺在担架之上，听着佘林汇报，欣慰的笑道。 佘林与周围兵将对视几眼，神情并无多少欢喜。 当日因为忌惮狼军威猛，会抢夺战功，决定长途追袭大荒叛军之时，几乎没有让人家多少参与。如今还是因为狼军的到来，这才取得胜利，显然此战，都是北方军的功劳。 佘林叹气说道：“中郎大人福运深厚，只是两战而已，却将西南叛军，大半平定了……” 审昼有些惊讶。 佘林仔细计算说道：“上月时，黄脖子的八万军兵，被孟将军强袭，折损约为万人，首领被杀。之前，黄汗水接连围攻追袭我军，也是伤亡过万。而今，被狼军星轻松俘虏，至少两万……” 审昼神色变化，转头看向尔荐股。 “佘大人所言不虚，能得萧羽辅佐之辈，果然非比寻常。”尔荐股赞叹一声，缓缓说道，“如今大荒叛军总数不过四万，真已掀不起波澜。因此可说，北方狼军只用了两战，就平定了西南。” 他扫视四周，发现不少兵将，露出不甘神色，清冷一笑，说道：“以往，我等俱是认为狼军崛起太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大多均是运气而已。但经过这段时日，相信大家都是看到，究竟真实状况如何。” 佘林连连点头，应和此言。 其他将领不能反驳，只有闷闷不乐。 审昼扫视左近，大概也能看出他们心结何在，诚恳说道：“中郎大人既然救了我等性命，又帮我们击退了叛军，我们只能感激，却不可贪图功劳。我这残躯老朽，之前战败罪责，便是由我一力承担，与诸位大人无尤……” 众将看他真诚，包括佘林在内，纷纷感激，跪拜谢恩。 每个将领升迁至此，都不是易事，可不像狼军星这般火速传奇。真要因为这番败仗寻责，也是委屈。 便在此时，有人禀报，狼军星大人前来参见。 审昼可是狼军星上官，被他参拜，原本也是应当。然而狼军刚刚救援大家，又是一胜一败，一功一过，彼此当下荣辱悬殊，说是不理不睬，也是正常。 审昼重伤不便，连忙吩咐尔荐股上前接待。 狼军星施礼之后，笑着说道：“我二弟略懂医术，可以替大人诊疗一番。” 尔荐股眼神一亮，让到一旁。 得到审昼允许，萧羽施施然坐到榻前，伸手虚抚其身躯。 幻音超出凡人耳力极限，但同为音修高手，自然无碍。收拢周围音动之意，尔荐股体味玄音妙意，模糊知晓萧羽所行举动，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觉高深莫测，不由心生赞叹。 片刻之后，萧羽停下施展，起身说道：“伤势不会致命，只需好生将养。” 审将军连声致谢，气氛更加融洽。 佘林上前寒暄，偶然提及狄子哀之名，也叫狼军星惊喜，说道：“你竟也与狄大人熟识？” “我与他也算同乡，很早便是朋友。”佘林笑道，“能在西南见到如此多旧人，真是令人感叹欣喜……” 狼军星豪爽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晚上若有空暇，不如过来，我请喝酒。” 旁边尔荐股也是插言笑道：“大人为何不请我们，还是囊中羞涩？” 他虽对狼军星说话，眼神却直视萧羽，显然是对这位同道更加在意。 狼军星自然发觉，只是呵呵一笑，说道：“诸位大人在审将军指挥下，诈败诱敌，埋伏反击，最终大败敌军，俘虏数万，功勋卓著。我们北边军兵，辛辛苦苦送来补给粮草，虽无大功，也有苦劳----该是你们请我才是，如何颠倒过来？” 此言一出，帐中立刻一静。 最后，还是佘林惊疑不定，小心问道：“大人，是在玩笑？” 狼军星哈哈一笑，说道：“之前一战，全凭审将军妙计，方能得了大胜，人人均有战功，可开不得玩笑。” 审昼目瞪口呆的望着狼军星，这明显是要将此番大胜功劳，拱手送于本为败军的他们啊！ 众人茫然无措，唯有尔荐股露出笑容，轻轻点头。 再对众人施礼之后，狼军星与萧羽，洒然告辞离开。 “二弟。” 半路上，狼军星轻声问道：“我这样做，恐怕又会让不少兄弟责怪啊……” “大哥自有衡量。”萧羽平和笑着，“人若能体谅，终归是好，若不体谅，无愧于心。” 306.一百二十七、震怒 上篇 “难啊----”狼军星不喜不忧，缓缓说道，“之前军营闹事，还有后文，能少些把柄，多些盟友，对我军各方，才是顺畅。” 萧羽点头说道：“大哥选择结交审昼，应也是慎重考量吧？” “此人能为展大将军心腹爱将，又得‘万音山’高徒认可，背后隐藏，必有能人所不能。”狼军星淡淡言道，“我这样做，也算背离正路吧？” 萧羽轻轻一笑，拿出笛子，悠悠而吹。 两人背影，在笛声中，逐渐拉长。 隔日，四处出击，追袭大荒逃军的队伍纷纷回来，带着不少的俘虏与战利品。 依照之前军令，这些追兵锲而不舍，将叛军撵得狼狈不堪，惨不忍睹。最终，甚至生生拖垮了一路敌军，令他们无力再行，只有统统躺在地上，无奈投降。 而自从昨日狼军星一访审将军，送上大功，很快，审昼便投桃报李，将麾下兵权，暂时移交给了狼军星。佘林、尔荐股等人，名义上，如今都算是狼军帐下一员。 很快，当狼军兵将一一回归之后，对日后谋划的军议再度展开。 “大人！” 佘林代表审将军帐下将领，提出一个计划：“之前我等商议，想到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尽快全歼叛军。” 狼军星淡淡应道：“哦？佘大人请讲。” 佘林仔细讲道：“若是大人立刻下令，奔袭桐乡郡，占据长河渡口，切断敌军南逃之路，便能将黄汗水的大军，围而歼之……” 东方白在旁听罢，露出赞同之意，脱口说道：“佘大人此言，确有道理。虽说有些冒险，然而正是击中叛军命门。敌方如今正在慌乱后撤，士气低迷，疲累不堪，必然要在常盘城稍作休整，时间来讲，也是可能……” 忽然，他似乎听到什么，不为人注意的看了一眼萧羽，又是扫了眼狼军星的神色，立刻转口说道：“然而，我军连续长途奔袭，又是不断大战，兵将们状态也非上佳，能够继续追击叛军，已是极限。何况我军粮草远在畴昔城，再是拉长距离，补给将会困难之极……” 东方白看佘林等官军将领，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他心有思量，脸色却毫无变化。 只见东方白微微一笑，继续慢条斯理说道：“何况几位大人部下，俱是刚刚经历大战，体力士气，都是不佳，伤亡也是惨重，如今急需休整，而非勉强进击。佘大人的建议极好，可惜由此种种，完成的风险太大，现下不如以撤军为方向规划，可好？” 大家均有了解，东方白是狼军星早年建军之初，便一直勤恳辅佐的修行士，乃是他最为重视的左膀右臂。可说在北疆队伍中，与半隐半明的萧羽类似，他的地位与说话份量，丝毫不下于狼军星本人。 如今他极为肯定的说出另一番意见，狼军高层态度，不言自明。 众将略略沉闷，各有所思。 佘林毕竟算是众人代表，轻咳一声，徐徐说道：“大荒叛军如今仍有三万之众，在大胜突转大败之下，军心涣散，战力最为低谷，可说濒临崩溃。此刻时机，千载难逢，若是我等就此放过，实在可惜……” “另外，西南平叛大军虽在之前伤亡不轻，然而我等部下集结，也有近两万兵马。”看到狼军星等人不置可否，佘林顿了一下，说道，“再稍等一段时日，后援也有三万兵将到此，加上大人的三万精兵，可说总数将达八万左右……” 佘林继续观察，发觉狼军星笑容不变，皱了皱眉，缓缓说道：“至于审大人直属部下，仍有万余，现在由尔大人指挥，留守城内，照顾伤员，看押俘虏，不会令我军有任何后顾之忧。” “大人顾忌的粮草补给，若我军速战速决，当非难事！”佘林终于肃容，挑明说来，“大人，此战可打，且定为大胜。我西南将士，在此向你请战！” 东方白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萧羽在后从容，平淡无波；狼军星则是镇定依旧，含笑不语。 众将终于确定，狼军真的没有再战之意。 有将领难以忍耐，想要上前开口，却被佘林阻止。 佘林有些失望。 因为狼军星大度相让，给出了一个极大功劳，令得西南众将可以免罪不究，还能反过来建功立业。这是天大的人情，他们真的希望可以为他，为狼军上下，做些事情来感激…… 然而，他们拒绝了。 为什么呢？ 佘林想了想，示意让西南众将离开，这才轻声问道：“大人，看在同为北军出身份上，能不能告知我，是否有些隐情？” 感觉到佘林确然真情实感，是对他们好意，狼军星终于不再心不在焉，淡淡开口说道：“都尉大人，你可知道，之前我军后方畴昔城大营，被刺史府的兵马查抄了？” “什么？”佘林面色大变，半晌之后，才是问道，“大人可知领军官吏名讳？” 狼军星回忆说道：“是叫什么邱称之。大人可曾听闻？” “邱称之，原来是他……”佘林面色难看，抿了抿嘴，厌弃说道，“此人出身本地大族，也算是同蒲州的名士。可惜他阴狠狡诈，寡廉鲜耻，贪婪成性，却又精通官场手段，擅长上下经营之道……” 东方白皱眉问道：“大人可知他的后台？” “不很确切，但听闻都是惹不得的大人物，十分强硬。”佘林轻声说道，“历来同蒲州官吏更换频繁，唯有他数十年来，屹立不倒。可谓只手遮天，根深蒂固，甚至超出刺史掌控，同样不敢得罪，任由他贪赃枉法。” 东方白冷哼一声，说道：“有这种人横行西南，难怪叛乱难平，风波不断。” 狼军星凶面闪过杀气，冷冷说道：“他可真是作威作福惯了，竟敢闹到我军营中，封我钱粮，辱我部下，杀我兵将，简直欺人太甚，无法无天！” 佘林终知方才，狼军这几位高层，为何不愿再战。 307.一百二十七、震怒 中篇 对狼军星等人而言，背后被人动了手脚，乃是足可动摇军心大事，解决后顾之忧，才是至关重要。 佘林也有些急切，咬牙说道：“我明白了，那我军粮草……” “昨日派兵回去催了，且看结果。”狼军星淡淡说道。 听他语中杀气，谁都明白，派兵回去，可不是催粮这般简单。 当夜，燕风派人传回讯息。 他们杀入大营之时，邱称之已经领人离开。而大营中原有的狼军兵卒，已被押走了半数，剩下没有带走的，俱是被严刑折磨，无法站立，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根据这些残存的兵将提供消息，那群刺史府骑兵，应是押着兵卒，以及营中搜查钱财，向着北边舌下城去了。 燕风担忧前线大军补给，没有第一时间追赶，而是先行整理粮草押送过来。 夜幕中，狼军主帅帐处，刀吟冲天。 听罢来人描述营中将士惨状，狼军星真的怒了。 “咚咚咚咚……” 战鼓轰鸣。 萧羽闻讯而来，听到狼军星周身幽响，不由轻轻一叹，说道：“大哥，看来你与凡尘纠葛，真的难以开解了。” “哈哈……”狼军星似在狂笑，但眼神冷酷，声音也未疯乱，显然仍在自控，“修行志，上信安！为军为民，为己为直，心音杀伐，断邪求全。” 东方白此时急匆匆过来，体察狼军星音意，面色凝重，出声说道：“大哥，请你冷静。邱称之所作所为，显然是为了更大图谋，故意激怒我们……” 萧羽拦住了他，轻轻摇头。 东方白看了看两人，终于轻叹，神色平静下来，退到一旁。 狼军星看到此景，眼神些许柔和，但声音陡然化作惊雷，响彻军中：“我统狼军，谁来无理招惹，必为追讨，万里不留！” 大营顿时如热锅倒水，炸裂沸腾。 兵将不知细则，却在军鼓号角声中，急速但不慌乱的集结。 将领们纷纷纵马而至，正见到狼军星抱刀策马，冷面威严，杀气盈天。 “大人，发生什么事情？” 狼军星不言不语，战意凝聚。 旁边萧羽轻轻出口，语声和煦，抚慰将领心惊：“集结兵马，大军开拔。目标，便是中日郡北端，舌下城。” 众将首次见到狼军星如此动怒，又有萧羽语声定心，虽有疑问，却无迟疑，纷纷吹响号角，回去整队。 由于接连击败穆波与黄汗水叛军骑兵，收缴不少南蛮域战马，狼军步军大队，也有不少兵将转为骑兵，补充了狼军奔袭战力。 佘林等人，住得稍远，是最后赶到。 东方白远远一见，主动迎上前去，不让他们打扰盛怒中的狼军星。 “东方大人，究竟发生何事？” 东方白平静说道：“都尉大人，邱称之不但抢走了全部财物，还以无中生有的罪责诬陷，侮辱虐打了我军数百将士，导致近百人伤亡。他的所作所为，已是成功激怒爱兵如子的中郎大人。” “这……这……”佘林目瞪口呆，遥遥望着阵前肃立的狼军星，也能隐隐感受莫名寒意，半晌说不出话来。 之前，他已将邱称之一事，简单透露给身边将领，不出意料，所有同蒲州为官的将领，没有一人对其有好感。 如今听了东方白描述，大家感同身受，纷纷破口大骂。 佘林反倒在骂声中镇定了些，忽然急切开口说道：“邱称之既然带领的是岳司马的骑兵，若是大家攻杀起来，损了岳司马部下，这西南乱局，恐生变数啊！” “岳戈尔？”东方白皱皱眉头，沉吟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大人也同去一趟，也许还有缓和余地。” 佘林面色严肃，高声说道：“大人，且不论此行是否邱称之故意诱导，只要我军前往舌下，首条便是私自出兵，图谋不轨之罪。若是再去围攻城池，那与叛军作为，再无二致----难道不能再去劝劝中郎大人？” 东方白忽然露出冷笑，一直隐匿的威势，如同天日破云，竟令眼前众将，一瞬之间，生出本能敬畏。 这股威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东方白声音清冷，只余修士傲然之尊：“我军自北苍州起，抗拒寒人，救难急危，拼去无数兵卒性命，保得边疆安稳；后来南下希田州，攻伐百万赤纹乱军，收复庞大失地，军功赫赫……” “如今远赴西南，万里迢迢，挥洒无数将士热血，两胜扭转战局。”东方白指着远处狼军星身影，一字一句说道，“乱臣贼子，何能猖狂，敢来欺辱大功之将，忠武之师！” 佘林本是对狼军战绩，极为敬崇，甚至因为同地出身，也是亲切关爱。但他忠义为国，又在西南官场多年磨砺，沉稳固执，同样远超常人。 “大人！”佘林此时，脸上颜色变幻，显然心绪不平，“邱称之再是该死，毕竟是朝廷命官，不能如此冲动对待啊……” 东方白扫了他一眼，隐隐有冰寒刺骨：“难道大人认为，我等该自贱身份，低声下气，白白吞下这番苦水？” 被这番寒意惊身，佘林忍不住打了一颤，之后，他咬牙苦劝说道：“大人，我也是北境出身，绝不会别有用意。这兵，真不能轻出啊！邱称之带兵闯营，举动恶劣之极，但若真有大将军手令，他便罪不至死；反而中郎大人私自调兵，还是全军齐动，难道不会被称为反叛？” 东方白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但并未阻止，静静听他继续。 “邱称之虽是本地强势，但他城府极深，给他吃上熊心豹胆，也不敢自主做出此事。”佘林声调越来越高，“此事背后定有阴谋，恐怕是刺激狼军，冲动乱为。我们这样，不是正中其计？” 东方白收敛音元气势，平静说道：“大人之意，我们自然知晓。可是，中郎大人轻易不会发怒，若真怒起，无人可以劝解。修士本便顺天求音，逆访原始。真若四方顾忌，也不会有多少成就。” 308.一百二十七、震怒 下篇 佘林还想再言，东方白挥手阻止了他。 然后，东方白语声放缓，轻飘若无，却依旧压得周围，无人可以出声：“此事既然如此，便先请大人随行身边，等待合适时机，再与大将军细禀，看看能否大事化小。”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没了东方白的压制，佘林又可开口，他忍不住高声喊道：“若是中郎大人执意要去，又该如何？” “如何？呵呵……”东方白的语声轻飘，似有似无，“你们又能如何呢……” 众将面面相觑，久久无语。 “大人，”有人轻声问向佘林，“我们……” 佘林自沉思中惊醒，咬牙挥手：“走，我们跟上去。” “你们来啦。” 狼军星知道佘林等人到了侧边，也不转身，淡淡开口说道：“与诸位大人无关，便留守大营吧。” “大人既然明知此行大罪，仍要前往。”佘林面上已是平和如常，语调恢复缓慢，“我们为公为私，总要陪大人走上一遭的好。” “好！”狼军星陡然转来，眼神如火，让众人心悸，“同赴战场，便是兄弟！” “传令，出发！” 夜中，明月高悬，群星璀璨。 中日郡舌下城外，郡兵大营所在山顶，在月下平静，安宁祥和。 大营一侧，矗立一座巨大军帐，其中隐隐传出娇笑欢语之声。 只见军帐之内，数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围坐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身边，给他倒酒捶背，莺声燕语。 旁边下首位置，十数将领同席而坐，一边喝酒，一边与身边女子调笑。 “多谢邱大人款待！”一个壮汉起身，对着那瘦弱男子施礼笑道，“兄弟们军律严苛，难得开荤，如今有邱大人相请，真是感激！” “哪里，哪里。”邱称之哈哈一笑，说道，“只要兄弟们尽兴，我也痛快。这次若不是你们随我赶到畴昔城，我的差事也不会这样顺利。应该是我感激你们才是。” “大人客气了！”那壮汉笑着说道，“狼军名声那般响亮，其实都是运气好，吹出来而已。狼中郎入我龙源皇朝，方才几年。他的根基如此浅薄，哪里有什么胆子，敢对大人如何？何况如今前线战事紧张，应付大荒叛军都是头痛，怎有时间处理这等小事？” 邱称之淡淡一笑，瞧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可不是你们这等勇武之辈，真真怕他狂妄无礼，真敢杀得回来。如今躲到此地，出了什么事情，还可以及时跑去大将军营中寻得保护。” “大人，我们有大将军手令在身，何必怕他？”那人有些奇怪问道，“打杀惩戒那般粗鄙不知进退的蛮夫，都是我等兄弟所为，他若来了，我们便是接着，他还敢与岳大人对抗不成？” 邱称之呵呵笑着，面容亲切和善：“无论如何，小心为上。只要我们不在舌下出现，他就是想要报仇，也寻不到人……” “呵呵……”军帐内笑声融融，充满着不屑与嘲讽，“希望我们的中郎大人，能够识得时务，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在西南地界，可不是北方土鳖们，耀武扬威之处。” 夜深，舌下城。 一个官军信差打扮人物，连称有紧急军情，在城下叫门。 城门缓缓小开，自门缝中，露出一个守门官军面孔，高声叫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人声音听来有些稚嫩，似乎年岁不大：“坏消息！耽误不得，快快开门！” 看门兵卒被他语中冷意惊了一下，简单识别身份，确实官兵，连忙殷切开门，容出通道空隙。 那人催马进入。 “咦？” 看到那信差后面，跟随而入的窈窕身影，几个看门兵卒一怔，前面队长，很是奇怪的脱口而出，“怎么会有女人？” “唰----” 暗夜之中，隐约寒芒闪过。 几个兵卒连哼声都是未出，便是倒地毙命。 “你……唉……” 之前叫门的男子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他手上一挥，立刻自靠近城门的巷道之内，疾步奔出十数大汉，直向城楼而去。 “你这冷面的呆子。” 那个窈窕身影掀开面巾，露出林哲也娇媚容颜：“办事吧。” 前面男子在月光下现出面目，正是神情严肃的小一， 他也不理林哲也，翻身下马，拉开大门，对着外面吹了口哨。 片刻之后，城门两边之下，迅速奔驰而来百名精骑，众人沉声不言，快速涌入城门之内，其中大半骑兵入门之后便是下马，同样冲上城楼。 有两位顶级剑客带领，城上兵卒完全没有反抗余地，统统被杀得精光。 “你杀得慢了。”林哲也随意甩甩剑上血迹，对着小一说道。 小一看看由于死亡极快，几乎没有痛苦表情的一地尸体，轻声说道：“普通人，你也杀得痛快？” “傻瓜。”林哲也嫣然一笑，“跟着他这么久，又是闯荡过那么多奇异世界，还是如此顽固。” 小一紧抿嘴唇，淡然无视。 “走吧。” 城内值守的军将，正在屋中打盹，迷迷糊糊，似乎听到外面有些响动。 他刚刚起身，来到门前，一道寒芒便是透门而入，直接插入他的肩膀，还未等他惨叫，大门无声化作碎片，燕风一身黑衣，闪身到了他的身侧，一击将其击昏在地。 “你怎不杀他？” 林哲也慵懒依靠门框，悠悠问道：“难道修行军音，不该杀伐果断？” 燕风偏头，没有看他的优美曲线，而是有些不自然的瞧着别处，淡淡言道：“放心，我‘真傀门’虽为正派，却不似普通正音那般迂腐。不过，也不比你们这群浪客，愿意肆意杀戮。” “肆意杀戮？”林哲也迷离美目，望着城中，细语说道，“你是如此认为？” “好了，好了，我可没有萧大人那般定力。”燕风摸了摸脸，尽量冷静说道，“此处都探查完毕了？” “你这娃娃，阅历浅薄，怎和他比？”林哲也神情依旧慵懒，轻笑说道。 309.一百二十八、回击 上篇 “好，不与你说闹了。” 看到被逗的燕风，神情扭捏，显得尴尬无比，林哲也这才满意笑笑，正色说道：“你来之前，我们早已探得清楚，正是此人负责看守监牢。现下，便由我和小一拿着钥匙，去把牢房打开。你只需带齐兵马，前往库房那边，将所有值钱物品，扫荡干净吧……” 燕风似乎有些难堪，咳嗽一声，点头问道：“岳戈尔的部下们呢？” “城内大概五百来人。”林哲也收起笑容，冷冷说道，“剩下千匹骑兵，都在军营之内----你可想我们前去，将之全部清除？” “你们这些人？去杀岳戈尔的骑军？”燕风有些惊愣，连忙说道，“我非是质疑你等能力，但此行隐秘，可别横生枝节，让萧大人不满……” “哼，胆小鬼。”听他提到萧羽，林哲也翻了白眼，不再轻佻乱语。 “那个邱称之呢？”燕风连忙转题问道。 林哲也答道：“根据盘问，他自午后，便带着数百骑兵，去了城外那处大营。” 燕风恨声说道：“这个败类，躲得倒快！等我们救出被关押士兵，再去那边寻他……” 林哲也素手轻遮樱口，打个哈欠，人影已是不见，唯有细语悠悠而去：“无聊事，便别多磨蹭，速战速决。” 凌晨时分。 城外山头大营。 燕风与一众兵卒，站在林影之间，无声静候。 忽然，眼前闪过两道身影，那动作轻盈灵巧之处，与世间所知技艺，大有不同。 “如何？”燕风眼神闪动，开口问道，“你们混入大营，可有收获？” 小一点头，当先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听不出多少感**彩：“里面确有邱称之----正在与三百左右骑兵，饮酒寻欢，并无多少警惕。” 林哲也娇声低笑，说道：“你们若要行动，此时正是最好机会。” 燕风身上，发出幽幽阵列之声。 他深吸口气，点头说道：“运气真是不错。” 转身，面对身后肃杀沉默的一众狼军，燕风低沉冷笑，“几位大人心念正定，修持光明之音，阴诡少沾。但我军音无常，可正可奇，自当要为大人趋前平扫，一雪我狼军之耻！” 后面狼军精兵听罢话音，只觉热血沸腾，斗志熊熊，纷纷双目圆睁，牙根紧咬，未免惊扰，他们苦苦忍耐胸间烈焰翻腾，只是闷声应和下来。 “走！”燕风当先而下，“遇见阻挡者，格杀勿论！” 这一队兵卒，在燕风等三人带领之下，如同暗夜捕食的饿狼，悄无声息，已是将那不断传出酒令笑语的几座军帐，团团包围。 “杀----” 随着燕风语声化百，震响于所有部下耳边，百把长刀，霎时舞起，犹如闪烁寒光的獠牙，在夜色之中，如此冰冷摄人。 “噗噗噗噗……” 军帐被刀光切割，碎作飘飞蝶衣，露出其中花天酒地的丑态。 “谁……” 还未等其间有所反应，杀气澎湃的狼军兵卒，已是如饿狼扑食，纷纷低喝，挥舞兵器，闪烁寒芒而去。 惨叫凄厉，惊惧颤抖，怒吼折断…… 那一刀刀，一枪枪，对之前全然蔑视狼军，加诸羞辱打杀之辈，一一清理还报。 血腥泼洒带来的声响，在山间阵阵传播，与黑夜阴云呼应，再有乌鸦以及其他夜鸟嘶鸣……那般的惊悚和残酷。 三百岳家骑兵，战力确实强大，但在小一、林哲也和燕风面前，这些温柔乡中醉生梦死，依旧没有恢复战力的家伙，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可能。 赤红喷溅，残肢断颅。 刀风凛冽，呼啸如冬。 只是极短时间，小一等三人便是出来。 因为身后帐中，已是再无敌手可杀。 他们毕竟自重身份，各自击杀数个拔尖的人物，也便大概妥当。而狼军精锐纵横沙场熟稔，杀得兴起，也多收手不住，误伤不少端酒暖身的歌女。 这些女子，即便不是苦命之人，也多心思机巧，眼毒坚韧，面对帐中鲜血成河的惨状，竟能咬唇不叫，死死忍着惊骇，这才没有被杀意凛然的兵卒们招呼。 围剿了周边军帐，主谋可不能被放过。 燕风转身与小一、林哲也两人一起，快步冲入中央主帐之内。 作为恶事做绝的一方人物，邱称之一向谨慎小心，行事也是机警，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外面异动惊醒，也不顾穿戴整理，他便是立刻大步跑向门口。 “给我回去。” 还未出门，邱称之的眼前，便横空飞来一物，他下意识侧身躲避，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陡然淋了半身。 “当……哗啦啦……” 那物落到案几，来回撞上酒壶餐具，一顿乱响后，才是安静下来。 不顾身上浓郁味道，邱称之只是呆呆坐倒一旁，望着案几之上，那已是停止转动，清晰可辨的事物。 一颗项上人头。 “嘻嘻……” 林哲也娇艳面容，含笑如花，从容探进帐内。 “这般货色。” 仿佛没有见到对面，那大喊大叫中杀来的刀光，林哲也只是居高临下，悠悠打量呆坐地上的主谋。 “唰唰----” 刀光临面，林哲也这才摇动双肩，轻轻迈步。 仅仅踏出一步之距，那些含怒袭来的兵将，便已被统统刺翻在地。 鲜血在地上横流，腥气弥散，与帐中酒肉香味相融，那般诡异刺鼻，惹人欲吐。 “不要杀我……” 邱称之似乎刚刚惊醒，眼神不敢瞧向面前巧笑嫣然的杀星，只是一边颤声喊着，一边左瞥右看。 “你想逃跑？” 小一面无表情的进来，也不停步，直接慢慢走向一旁。 在他身后，英俊的燕风大步踏入，面色冷酷而镇定。 “燕风……狼军？” 邱称之死死盯着燕风，对于这个人物，他可真认了出来。 “啊----” 是之前，与邱称之席间对答的男子。 他身处帐内后侧，动作虽说慢了一些，却侥幸躲过了林哲也的夺命快剑。 此时，随着一声大喝，这男子无视倒下的同伴，挥刀再度扑上，看似极为悍勇，目标却避过了娇媚如花、手段神秘的林哲也，直奔面容清秀，瞧来有些稚嫩的燕风而去。 310.一百二十八、回击 中篇 “呵呵……” 燕风冷笑几声，白皙的脸庞，在帐内摇曳的灯影中，显得如此肃杀冷酷。 刀光临面。 只是一个瞬息，燕风背上长枪，陡然惊颤，如若自主动作一般，腾地跃到主人面前。燕风右手轻搭，左手在长枪之上轻抚，“呜----”地一声长音，猝然惊起。 声落时，再看对面男子，早已无力倒地，喉咙处有血洞开，大小形状，与燕风的枪尖一致。他的眼睛圆睁，充满不信，似乎对如今这个下场，完全不能预料。 “呼呼……” 发觉敌人出乎意料的强大，邱称之大口喘气，连滚带爬的狼狈后撤。他已看出这些人身上，那针对自己，抹之不去的杀意。 小一和林哲也没有再去瞧他，只有燕风单手提枪，大步向他走去。 由进帐起，燕风的目光，便没有离开邱称之的身上----即便是一枪毙杀悍将，也始终不见动摇，充满咄咄逼人的傲然威势。 一进一退，邱称之已是靠进角落，冷汗直流。 他逍遥西南数十年，欺凌弱小，肆意妄为，极少有人可以威胁于他。 然而，今日，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真的是来自东川的音修？ 邱称之忍不住想到，为何竟能从这燕风身上，感受到大军阵前，那威凌如山，炽烈如火的惊骇？ 这样的音修，更像一个战场纵横，冷酷无情的老兵。一个眼神如刀，望之便能令人联想到死亡的杀人者。 邱称之只是文官，并无自保手段，不然他也不会耗尽心机，请来岳戈尔的部下护卫。 但在眼下这三人面前，那些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强兵，似乎转眼，便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阴影遮蔽帐内灯光。 燕风已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盯着邱称之茫然的眼睛。 “哼----” 一脚猛勾，邱称之下巴，顿时受到向上大力冲击，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飞腾而起。惨叫声中，他翻过燕风头顶，“砰----”地落在了中间空地之上。 正有几名狼军精兵冲入帐内，见此主谋，眼中凶光暴起，同时挥刀向其砍去。 “啪啪啪啪……” 刀空劈地。 却是燕风提前一瞬，将邱称之拉出了原地刀圈。 “他还杀不得。”燕风对左右说道，“先捆起来吧。” 狼军星率领大军，已是原路回返，路过审将军大营之时，特地前往拜见了审昼。 “军星，你来的真巧！”审昼命人拿出一卷书信，“若是不然，我还要找人寻你过来。” 狼军星沉声问道：“发生何事？” “几日前，孟将军与宋将军大军，中了净月联军埋伏。”审昼面色凝重，缓缓说道，“两人为了不被困死，当机立断，再度分开，自两个方向突围。如今宋将军已是脱离险地，撤退到了赤城；但孟将军大军，却被敌方重点围堵，不得逃脱，情形十分危急……” 他指着狼军星手中文书，苦笑说道：“这是赤城的孙大人，与宋将军联名来信，请求我们前去支援。” 狼军星听他说完，也不翻看，直接递给了身侧跟随的佘林。 “审将军，关于此求，请恕我军难应。”狼军星面色冷意，谁也看得出来，“我北方军兵，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受人迫害。” 审昼面色顿时变化，连忙问道：“军星这是何意？” 站到后面的佘林，怕两人冲突，生出芥蒂不快，立刻上前说道：“审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之后，他便把邱称之带人，查抄狼军大营一事，细细转述了一番。 审昼听罢，摇头说道：“军星，此地不是东川，我们也不是身在修行界。这种事情可恶，但并非新鲜，实在不该如此大动干戈。你如今带着千军万马前行，难不曾还想用武力解决？” “我为东川音修，破凡定念之际，便刻画自身道路标准，只知依信念行事。”狼军星淡淡说道，“也许不同于此地将领，更无法做出卑鄙举动。” 审昼看着狼军星，似乎在看多年前的自己，劝解说道：“邱称之此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你私下如何对付他，我也不会多管。但你如此光明正大，调令军兵，可不是授人以柄？邱称之不过马前小卒，他的身后势力，才是你要顾忌……” 狼军星点头，听出他的真心关切，神色缓和下来。 审昼也是因为之前接触，对狼军星多有好感，苦心说道：“中玄域内，修行界不比东川昌盛，但修行理念散播，并不稀奇。音为心声----修行便讲究一动一静，皆为真情实意，秉持胸中信念，才能逆而超拔，延寿长生，得享神通。” 他顿了顿，慢慢说道：“正音修士，秉持公正光明之音，心怀坦荡，直抒胸臆。非是超拔一定境界，连谎言都是不可。你自北疆崛起，所有战斗事迹，几乎都有人间传诵。即便是最弱小之时，你麾下狼军，也未曾使出阴谋暗算，下毒绝户之类恶事……” “此种方式领军，堂堂正正，但若真有恶敌相对，稍有不慎，恐怕会有苦头……”审昼顿了一顿，点头微笑，“不过，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传下世间美名。” 狼军星直视他目光，坦然说道：“多谢大人认可。便是因为我以诚待人，以心领兵，任何对我军的侮辱，都会让我感同身受，怒不可遏。” 审昼叹了口气，说道：“你既然为部下抱屈，也要考虑行为影响，难道要你帐下之兵，同犯叛国之罪？你进入龙源官场时日还短，前途不可限量，实在不应为小人放弃----正路可行，山路也能不违光明之道……我相信你的为人智慧，定然可以找到变通手段……” “大人金玉良言，在此谢过。”狼军星起身，真诚施礼。 也许，这是用那大方赠送的军功，换来的诚挚友好----但人与人之间，纠葛缠绕，又哪里该那般清楚？ 审昼笑着看他，低声说道：“你都明白，我也不再拦。去赤城吧……” 311.一百二十八、回击 下篇 翌日清晨。 狼军抵达了畴昔大营。 “大人。” 燕风第一时间，前来帐中复命。 “之前收到押送的粮草，却发觉你等不见，我便知道会有别事。” 狼军星看着燕风，他虽仍整洁俊朗，但眉目之间，难以掩饰倦意，不由关切问道，“此行可是顺利？可有任何损伤？” 燕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道：“并无任何折损。” 萧羽在旁，出声笑道：“不必为难拘泥，我对小一、林哲也交付之事，早也对大哥说过。” 燕风看狼军星笑着点头，这才暗舒口气，将此行经历，详细讲诉。 “姓邱的也带回来了？你们做得很好。” 狼军星显然满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算是为了我军兄弟，先出了一口恶气。” “大人。”燕风虽是欣喜，但仍是理智问道，“对于这等败类，我杀之无碍，但恐怕此事瞒不得多久……在路上，我确实于邱称之身上，找到了大将军的手令。” 狼军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 “那又如何？”他转身，轻描淡写说道，“与我统领大军，想要正大光明地围攻舌下相比，你们所为，完全算不得什么。” “大人？”燕风有些吃惊，看了看狼军星，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萧羽。 狼军星轻抚怀中长刀，淡淡说道：“若不是为此，我也不会这么快折返。” “我们行事，有小一和林哲也两人帮助，行动利落，充分清扫痕迹，倒也好说。” 燕风皱眉，思忖说道：“但我狼军神威，行军显眼，必为人知，若是大将军，或是龙源之主追究下来……” “放心，若有怪罪，我当一力承担。”狼军星斩钉截铁说道，“当然，这一路上，我与二弟商议，也有对策----你军音无常，行事无忌，还需交托你去办理……” “大人请讲，下官在所不辞。”燕风立刻应道。 狼军星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查抄邱称之，令其所有贪受钱财家产，曝露天下。” 老司马钱涛抱着几卷文书，急匆匆走进展凉书房。 “大人！审将军与狼中郎同送急文，因为大军粮草无法供应，要求撤军。” 展凉从案几上抬起头来，急忙问道：“不是毕刺史负责筹粮？还未送达？” “哼……”钱涛露出不满之色，“刺史府中那个邱称之，不但未将补给送达，反而拿着你的手令，公然查抄军营，咒骂折辱我堂堂龙源将士！这样所为，还如何让万军归心，平定叛乱？” 展凉愣了一下，低头垂目，没有言语。 “大人啊！若不是军星行军神速，配合审将军，反杀大荒叛军，令得战事迅速平定----恐怕如今得知此信，早便屈辱不堪，无心征战！”钱涛越说越怒，一把将手中文书扔在地上。 “大将军领军以来，虽无胜绩，但一直兢兢业业，也为了西南乱局呕心沥血，如今临近尾声，怎会做出这样糊涂事情！令得宵小偷笑，奸佞逞威，生生寒了我龙源兵将之心啊！” 钱涛双目圆睁，大声喝骂半晌，见展凉一直沉默无语，气得再说不出话，哼了一声之后，甩袖大步离开。 望着老司马离开背影，展凉露出无奈苦笑，起身上前，捡起地上散落文书。 “老大人啊，你这样耿直，如何在这官场立足啊……” 待收拾完毕，他拿起其中一封，看着上面赫然显露的狼军星名字，低声说道：“别人不知，我却晓得。谁来惹你，才是真正蠢材啊……” 狼军星带着麾下一万骑军，赶到了赤城。 孙谐与宋立德，齐齐出城迎接。 狼军星等人，上前寒暄一番，这才对孙谐说道：“听闻孟将军，如今被围北边三湖峡。军情紧急，我军便不入城，只在城外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会开拔。” 孙谐连忙说道：“辛苦辛苦……既然如此，可有其他要求，跟我相提。” 狼军星不客气的说道：“不瞒大人，如今军中缺粮，还望太守大人多多帮忙。” 孙谐笑着应道：“这是自然。等你们到达三湖峡后，我便派人陆续送去。” “之前突围，我军损失严重，基本再无援救之力。”宋立德十分歉意言道，“只有中郎大人麾下一万兵马，恐怕难以与三万异族联军抗衡……” 狼军星点头说道：“若是硬拼，自然不是理智所为。我想到一些办法，看看可否将净月大军惊走……” 当夜，狼军星拜访孙谐府内。 “大人，你可知发生在我营中之事？” 听了狼军星讲诉之后，孙谐神情变化，自言自语说道，“邱称之吗？他可是臭名昭彰的小人……” 他忽然有些紧张，看看狼军星道：“你将他如何了？” “大人放心，他还未死。”狼军星冷笑说道，“不过一番皮肉之苦，是免不得的。” “你对同蒲州的状况，并不深知。”孙谐神情复杂，轻声说道，“为何这个横行跋扈的家伙，能够逍遥如此之久？便是他的后台之硬，远超你所想象……” 狼军星笑容淡淡，不以为然。 孙谐叹了口气，严肃问道：“你报了前仇，为何还要继续关押此人？” 狼军星眼神明亮，语声铿锵：“因为我便是要挖出，躲在他背后之手！” “军星啊……”孙谐咽了口唾沫，神情纠结说道，“你这样……” 狼军星昂首说道：“从始至终，我都遵守龙源规矩，为了守护百姓，守护和平安宁，我几乎背离了以往修行，唯留心中信念，继续坚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这样的我，似乎让人以为可欺，待我如寻常莽夫，随意折辱。我这便要让人知道，为何我会自取‘狼’姓！” 孙谐感受他的语气，心中更加焦急，严肃问道：“军星，你来自东川名门正派，眼界看法与我等不同，也是理解。但如今狼军一体，追随你的北方兵卒，与你荣辱与共，难道，你便不该为他们着想吗？” 312.一百二十九、助力 上篇 “我便是为了他们着想。” 狼军星平静说道：“我若出事，大不了罢官而去，也对得起自己心音信念。然而狼军万千子弟，到时又会如何？有人要在西南乱局之中捣鬼，便绝非单单针对我狼军星，牵连之下，恐怕祸及全军。我出头强势，罪责集中一人之身，也许才是对他们最好保护。” 孙谐眉头深锁，厉声说道：“可是你如此探究，定然会牵扯朝中三方势力，惹恼无数权贵。事情一旦闹大，可说再无反悔余地。而且，不但是你狼军，所有与你相交之人，包括我，包括大将军，包括几乎所有西南、北方边境的众多官吏，都会受到牵连……” 狼军星依旧镇定，点头说道：“我知大人意思，我也不是冲动莽撞之辈，行事举动，定然三思。” “你……”孙谐有些丧气拍头，“原来，你竟如此顽固。” 狼军星也有些歉疚，低声说道：“让大人担忧了。” 孙谐捂着额头，在室内踱步，半晌无言。 忽然，他的神情转变，竟笑了出来，走到狼军星面前说道：“也许，这也是机会。” 狼军星静静瞧他。 “既然你要成事，我等想置身事外，其实也是奢望。”孙谐微笑神情，并不虚假，“也许，只有与你共同进退，齐心协力。” 狼军星起身施礼说道：“孙大人久在龙源朝中为官，又熟悉西南情况，可有妙策相赐？” 孙谐也不客气，开口言道：“其实，西南边境官场腐朽，经年累月，早有许多仁人志士，收集了大量证据，不断试图上告----虽说从未成功，但这些证据，多年积累，一直被拼死保存下来……” 狼军星忽然拍手叫道：“这与我思虑之处，不谋而合！有这些证据，当可先行一步……” “不过，”孙谐定定看他，“这些证据，大多在黄汗水手中。” “哈哈，”狼军星不惊反笑，“你们这些西南名士，私下交情，实在超脱制度律法。既然大人如此相告，想必，你有办法与其私下联系。” 孙谐认真望着狼军星，严肃之极。狼军星也是坦然相视，毫无心虚避让。 最后，孙谐一字一句说道：“我若说来，你可向天音担保，绝对不能外泄！” 狼军星郑重答应。 “好，我信你。待我取笔过来，画与你看……” 夜半。 狼军星回归军营，立刻密议萧羽。之后，萧羽从容而出，绕营一周，再回自己帐中。 不久，两道暗影离开大营，消失于夜色之中。 风云变幻，西南边境的又一股乱流，开始涌动…… 数日后，毛逊太守自都城归来，到了大将军府。 他此行，带回一道龙源皇帝口谕----与展凉之前所想一致，乃是定下招抚纳降基调。 同时，了解到展凉如今，正在为了大军钱粮发愁，毛逊呵呵笑着，拿出了令其十分意外的密旨。 其中言道，国库空虚，准许大将军自行筹划，如何从西南贪官污吏手中，掏出不义之财，填补军饷。 初听此旨，大将军府内，立刻展开了激烈争吵。以展凉为首，许多官吏其实都偏于保守，实在不愿节外生枝，搅动西南风雨。 然而，当毛逊提出“邱称之”的名字时，众人均是一惊，半晌无言。 看出情形不对的毛逊探问，这才知晓，之前在狼军星营中发生事端。 正争论间，忽然有侦查快马，连连惊报。 “报！智久城内，前任同蒲州刺史常历常大人，家宅被闯，银钱账目俱被查抄……常大人带着家丁仆役反抗，也被当场格杀……” 众人皆是大惊。 “谁人如此大胆？”毛逊怒声喝问。 “是狼中郎的帐下司马颜俊，带着中郎大人节令……据说，乃是常大人在任职期间，贪赃枉法，侵吞军费。” 太守毛逊闻言，张大嘴巴，半晌无言。 “抄得好！杀得妙！” 老司马钱涛忽然拍手叫好，高声笑道：“这个司马果断勇敢，颇有我当年几分风采！如今他在何处？” “还在智久城中，继续查抄多家府宅……” 有官吏愤怒叫道：“城中驻军为何不拦？” 钱涛笑嘻嘻说道：“有中郎大人节制在手，除了大将军，西南几乎所有军将，都需听其号令，怎敢阻止？” “毛大人，”展凉在旁，勉强镇定，出声问道，“你之前与常大人共事，可知他这罪名是否属实？” 毛逊犹豫片刻，无奈点头。 展大将军喟然长叹。 “报----” “昨日午时，狼中郎帐下司马燕风和武帅，忽然率军攻打智久城外，皇叔印戈王的举贤庄！” “什么？”展凉面色苍白，站立不稳，一下坐到椅中。看他眼皮抖动厉害，最后干脆紧紧闭上。 此回，连钱涛也笑不起来，呆立原处。 “这也无人阻拦？”有官吏叫道。 “举贤庄总管求助了秦郡都尉……然而都尉大人带着数百兵卒赶来，却根本不是燕风与武帅对手，反而被其俘虏扣押……听说如今，举贤庄已被攻破……” 钱涛看看左右，轻声问道：“可有伤亡？” “听闻，庄内反抗激烈，与狼军步步针对……最终除了妇幼，几乎所有青壮，都被剿杀。” “这是……造反了？”终于有人，颤抖着喊出此语。 听到此言，展凉浑身一震，缓缓睁开双目。 然而等他刚刚狠下心肠，想要站起发令之时，却被毛逊忽然伸手阻止。 毛逊初始，与众人一样惊呆，但之后反倒镇定下来，徐徐说道：“举贤庄虽是印戈王家产，但除了总管打理，从未见主人过问。若我以往听闻不差，恐怕这个庄园，乃是那个邱称之，真正藏匿钱财之地……” 毛逊扫视众人，继续说道：“有果必有因。那毕笛与邱称之，查抄狼军星大营的真实意图，想来已被狼军星看破。否则他也不会怒而行动，闪电出击----先是夜袭舌下，再攻城外军营，后来收集到证据，开始明目张胆，捉拿贪官污吏……” 313.一百二十九、助力 中篇 展凉也是点头，出声说道：“这样双管齐下，胆大妄为的回击，除了对狼军危机的自救，更像是对所有窥视者的警告……” “便是如此。”毛逊应和说道，“狼军星放弃前线战事，全力抄家。看似冲动妄为，实际深谋远虑……他这样做，可说已将我等绑上一船，不得不站在他的一边。” “啊……” 几人细想，果然如此：“朝廷天高地远，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番举动，太过大胆离谱，根本不可能是区区中郎发起----背后定有大将军，以及我们这些人的支持……” 展凉望着窗外，忽然露出笑意：“本来，我早有类似想法，但牵涉过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有陛下密旨，又有中郎大人当先，我们也被逼上绝路，不得不与其同行，那便干脆一起做吧。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陷入沉思，有人轻声问道：“大人，对于此事决断，是否更加慎重才好？” 钱涛却最先坚定起来，他笑着说道：“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忍受朝中奸党的尸位素餐，蒙蔽视听，打压忠贤，贪赃枉法。如今军星冲冠一怒，倒真成了个千载难逢之机。以我看来，不如任由我们的中郎大人去干，反正事情已经闹大，不如更加彻底，借机狠狠清扫一把陈年污垢。” 屋内稍有骚动，但各人脸色沉凝，显然都已入耳，想着自己心思。 展凉缓缓呼出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其他手段都是迟了。便如老大人所言，趁机顺势而为，也好转害成利。” 他转身对钱涛说道：“司马大人，请即刻书写一封加急奏章，以狼中郎口吻，便说平叛之时，偶尔发觉大量官吏贪赃枉法证据。本想上告大将军，但发觉大将军与某些贪官交好，未免官官相护，斗胆隐瞒从事。奏请陛下恩准臣下先斩后奏，整肃西南吏治……” 钱涛忽然笑笑，说道：“这说辞还真该好好琢磨……以往中郎大人，即便上奏，也难使用多少谦逊之词。毕竟是东川有道修士，胸中沟壑，难畏圣恩……” 他这不过随意慨叹，却令不少官吏皱起眉头。 展凉顿了顿，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我以自污行为，也许会令朝中奸佞大加攻讦。但陛下深明西南现状，定不会因此责难太过。无论如何，这样一来，陛下也该知道中郎所为，乃是出于忠心。而我等也可挣脱干系，不算蓄意欺上。” “还是大将军进退有据，不失风范。”毛逊太守赞叹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也同备一些密信，送到平靖城内那些大人手中，免得朝堂突起攻势，大人们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是点头，但对这些“大人”的身份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展凉点头后，轻声说道：“希望陛下密旨，是他真实意愿。否则……” 叹了口气，展凉没有再说，而是有些奇怪问道：“说起来，狼中郎此番出兵，目标明确，行事果断。背后应是有十分详尽情报支持，他是如何得来？” 毛逊沉吟半晌，徐徐说道：“大概，也只有黄汗水那边，才有如此准确情报了……” 展凉一怔，惊疑顿生。 计议妥当，毛逊告辞离开，展凉亲自送出许远。 一路上，两人开始针对当下朝中局势，互相探讨，疏解隐忧。最终，两人于私下里，达成一些关键密议…… 入夜，三湖峡内，月朗星稀。 狼军星迎接风尘仆仆归来的燕风。 “看来搜查举贤庄之事，十分顺利？”狼军星看到燕风笑容满面，也是微笑问道。 “回大人。”燕风施礼说道，“果然如大人所言，我等在举贤庄内，搜出了极多的钱财珍品，黄金绢帛……这些财物换算，足够养活一州百姓年余……” “呵呵……”狼军星冷笑说道，“如此贪婪，死不足惜。” 燕风说道：“武大人已将所有财物，分散捆于大批军马身上。如今他正带着骑军，迅速赶回畴昔大营。” “你们办事，既能变通，又有沉稳，我很放心。”狼军星赞道，“可有其他发现？” “有我东川音法，辨别谎言可说容易。”燕风点头说道，“那个总管再是奸猾，最终还是招供。何况邱称之这小人，人品恶劣，做事却是老手，连出入账目都记录得一清二楚，翔实细致，整整存放了几箱……” 燕风回忆说道：“那些账目，我也仔细查阅。可以从中得知，举贤庄内，并非他唯一藏匿赃款之地。” “明白了。” 狼军星拍了拍燕风肩膀，赞赏说道：“我们证据不够详尽，虽有方向，还需抢在他们反应之前，人赃并获，才能定罪。对了，听闻举贤庄防御不俗，你们可遇到困难？” 燕风回道：“确实，那庄园建造，几乎与城堡无异，我们后来又是征调人马，使用攻城方式，方才破了城墙……” 狼军星眉头皱起，沉声问道：“伤亡多少？” 燕风低头，轻声说道：“一百余人阵亡……” 似乎看出狼军星有些不满，燕风咬咬牙，还是继续说道：“因为出现伤亡，下面兵将怒气难消，冲入堡后，杀了不少反抗之人……” 狼军星面无表情，淡淡说道：“都是军中精锐，杀人技艺娴熟，本是应当……但如今看来，是否训练不足，竟敢不从军令吗？” “大人。”燕风低头说道，“是我传达大人军令，若有阻碍，格杀勿论。” “嗡----” 狼军星身上，刀声陡响，一股与音修似是而非的气场，轰然罩向燕风。 “嘿----” 燕风下意识催发幻音抵御，如大军齐喝，呐喊雄威。 然而，与狼军星这诡异气场相触，仿佛万军立于帅前，霎时凝滞，屈服敬退。 便如同，再是雄壮强军，英姿勃发，气吞山河，面对凛凛帅威，积重之下，也要俯首听命。 “砰砰砰----” 气场反噬，燕风忍不住连撤三步，面色大变。 314.一百二十九、助力 下篇 为何？ 只看修行境界，并不比自己精深的狼军主帅，为何竟拥有如此强大气场？ 狼军星虎目精光闪烁，盯着燕风，缓缓收起气势。 轻轻一叹之后，狼军星平静说道：“是我疏忽，不怪你等。” 燕风连忙说道：“属下知错。” “并不是错。”狼军星摇摇头，转而冷笑说道，“只要与邱称之有关，再是深查，也无不可……听说，你们扣押了秦郡都尉？” “打下举贤庄后，便将他放走了。”燕风也是恢复常色，回答说道，“说到邱称之的搜查账目，最后还有疑点，似乎全都指向朝中大员……” 狼军星似乎毫不意外，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且回去畴昔城，继续执行命令。” “是，大人。” 燕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回来路上，我们遇见颜大人部下，听闻他在智久城内，多开杀戒，有反抗者，鸡犬不留……” 这次，狼军星并未发怒，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罢了，只要不是牵连无辜，倒也合适。这些贪官污吏，心黑手狠，烂到骨髓。以往无人可以轻触其须，有我军冷酷震慑，掀起血雨腥风，当会给他们迎头棒喝。也让那些背后之人看看，是你们暗算逞凶，还是我刀枪犀利。” 看到燕风点头，狼军星忽然随口问道：“可曾听得大将军府上动静？” “全无反应。”燕风表情有些凝重，“依照道理，大将军应该早便收到消息……” “呵呵……”狼军星笑了出来，说道，“展大将军文官出身，善于筹谋计算，官场暗斗。他们恐怕早有定议，乃是特意避开我等锋芒。” 燕风闻言，低声说道：“中玄龙源，不比东川小国，背后势力非同小可，大人越是深入内部，越是小心谨慎才好……” “多谢忠告，我会小心。” 狼军星看他还在，继续问道：“可是还有什么要事？” 燕风说道：“还有一事，需要问明大人心意。” 狼军星说道：“你讲。” 燕风缓缓说道：“依照邱称之所供，加上账目涉及，能够明确目标的贪官大吏，将有数十人之多……大人可是确定，一一查抄下去？” “对！”狼军星凶面疤痕挑起，如在长笑，“不动则已，动则天翻地覆！” 燕风体会他的声中，斩钉截铁之意，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增派精兵，最好是本地兵将，熟门熟路。” 狼军星立刻说道：“待我与佘林一谈……” 畴昔城大营。 审昼带兵后撤，如今，已在大营之中安顿。 “中郎大人，真的决意如此？” 审昼躺在床榻养伤，闭目如眠，直到面前东方白讲诉完毕，他才缓缓睁眼，开口问道。 东方白轻咳一声，微笑说道：“不是决意，而是已经在做。” 审昼受伤之后，一直显露倦怠之色，但相比身上伤痛，似乎更像是精神受挫，有些低迷。 他苦笑说道：“军星都已攻破了举贤庄，又有何退路可言？看来同蒲州内，数十年藏污纳垢，如今终于要被人掀开遮丑布。也只有军星这般人物，才有这等胆魄和信念……” 叹气一声，审昼似乎更加苍老，徐徐说道：“我等老将，沉浸凡俗官场，早已泥足深陷，再无仙家那般超脱念想……” 东方白看着他，轻轻说道：“审将军当年风采，也足够世人怀念……” 审昼眼神有些迷茫，望着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青年，自语说道：“说起来，你很像，我当年认识的一位故人……” 东方白眼神一闪，咳嗽几声，淡淡说道：“是吗……” 审昼并未深思，还是转到当下事情，继续说道：“邱称之招惹军星，起先或许是要激起他怒火，但恐怕未曾料到，最终会令那沉睡凶狼，大杀四方，搅动西南风雨……当然，也是从未有人想过，对于同蒲州内，这片错综复杂的混乱之地，竟也真有人敢于无视后果，闹得天翻地覆……” 东方白声音清冷，缓缓说道：“龙源皇朝，虽是一统中玄，但内有治理缺失，外有异族兵患，行至今日，本就外强中干……尤其朝内党同伐异，罔顾众生，为了一己私欲，便可祸国殃民----龙源之前途昏暗，清晰可见。” 审昼知他来自东川音修，言论大胆也不稀奇，但竟在他面前如此明言，心下有些奇怪。 不过，老将军城府极深，不露声色，只是叹气说道：“军星的傲骨气节，胆量魄力，令人钦佩。换个角度来看，如今乱局迷茫，谁都要先保自身。狼军所在，反倒成了目前影响最小之处……” 审昼长叹一声，轻轻说道：“军星这一刀出手，不闻强音，但余波回响震荡，可说层层递进，经久不衰，声势反而会随着时间，越加强烈。真是风雨欲满楼，人人当自危……” “审将军，才是真正明白人。” 东方白微微一笑，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锦盒，挥挥手，便轻飘飘落到了审昼床榻角落：“这几日，我军查抄不少赃款，其中包括大量不可见人的田园土地。这是其中最好的三千倾良田，赠与将军……” 还不等审昼反应过来，东方白再度拿出一个红缎锦盒，外观精美。 “此为其余，所有查抄田地宅院……还请审将军委托家中那位大人，转呈陛下，以示我等绝无叛乱之心……” 此言一出，审昼陡然坐起，不顾身上伤痛，直直的望着东方白：“你……究竟如何得知……” 后面言语被他知觉，生生吞了回去。 东方白神情不变，从容与他对视。 半晌之后，审昼慢慢躺了回去，淡淡说道：“中郎大人忠心为国，整肃西南，不为私己，大仁大义……如若成功，必得陛下恩隆，前途不可限量……” 东方白得他话语，知道事成，也不多言，施礼告退。 到了外面，云淡风轻。 东方白瞧瞧天色，对着左右吩咐说道：“接下来，便该把大将军应得的一份，早早送去……如此，本地隐患，暂可疏解……” 315.一百三十、三党 上篇 清晨，三湖峡。 空灵，静谧，一切皆是温婉。 薄薄雾霭，安逸而轻灵地漂浮在清澈的河水上。两岸草丛，绿意茸茸，晶莹的雨露，慵懒地倦卧其间，悠悠闪烁朝阳晨辉。 微风柔和，卷起淡淡幽香，悄悄地散向四方，清新的空气，闻来爽朗，沁人心脾。 孟日食孤身一人，背负双手，缓缓踱步于河堤之上。 他肩宽体阔，虎背熊腰，如山凝沉，威风凛凛。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一把浓密的长髯，一双顾盼自雄的大眼，气势雄浑，天生霸道。 身边所在，河水潺潺，流波微欢。迎面清凉，草木芬芳。细弱的虫鸣，悠悠回荡……一切，皆是那般祥和。 他忍不住幽幽一叹，烦躁的心绪，慢慢平静。 昨日，厉书川忽然派出亲信弟子，冒死送来书信。信中内容，让孟日食极为吃惊。 狼军星，这个令他十分在意的人物，不知为何忽然疯狂，竟称要整肃西南吏治，惩办贪官污吏。 依照厉书川推测，这背后，八成还是大将军主意。 如今西南战局顺利，眼瞧便要走向末尾，所有人的目光，俱是集中战场。此时发难，定然会让同蒲州内官僚，措手不及。 狼军破杀旧任刺史家宅，攻占皇叔举贤庄，其他各处波及人员，多达数十，风头极为强势。这也反应得出，展凉大将军确实下了很大决心，志在必得。 厉书川因此相劝孟日食，不要再指望狼军解围。一来，狼军星如今麾下忙碌，显然意不在此，未必尽心竭力；二来，外面解围狼军，可用骑兵，不过六千人马，如何对付三万净月联军？ 审昼损兵折将，本人伤重不起，自身难保，甚至大权都暂授狼军星，更加不可期待。 “难道，展凉这厮，将我三万将士，看作弃子？” 孟日食抬头，眯眼望着朝阳。 “不，依照展凉行事作风，可不会如此留人口实……” 莫非，他也发现了，关于我的一些确凿证据？ 孟日食眼皮一跳，露出一丝狠意。 也是因此，他才对我军被围，不管不顾。恐怕便是想着，借敌方之刀，削弱我军兵力，让我日后没有依仗，任他所为…… “将军……” 孟日食闻声惊醒，转身望去，却是一直跟随左右的两个亲信。 此二人，一男一女，男名阮离魂，女名石夺精，风姿不俗，但举止有些轻浮之态，周身隐隐玄音，俱是修行之士。 “将军，你出营巡视，也该叫上我等一声。”阮离魂声音清脆，恍若女子，“若是发生危险，即便将军安然，我两人事后，也会受到厉道友责罚。” “师兄所言极是。”石夺精嗓音柔和，偏向中性，闻者只觉温婉动人，“看将军神色，恐怕是在散心？” 孟日食不为两人语声所动，依旧紧锁眉头，望着河水，不发一言。 阮离魂轻笑说道：“昨夜，那狼军星的骑兵，总算有所行动，连番骚扰叛军大营，却也闹腾了一晚。这样下去，无需多久，敌人便是坚持不住……我军当可伺机，突围而去了。” 孟日食缓缓摇头，不以为然。 石夺精瞧了河边一眼，柔柔说道：“将军，我军粮草将尽。这几日，若不是兵卒捕鱼填补，真是难以维系。” 阮离魂点头说道：“等到鱼苗捕尽，我军再想突围，恐怕也是力有不逮了。” 仿佛对两人言语，毫无兴趣，孟日食不动如山，矗立河边，凝望远方。 “大荒叛军中伏败逃的消息，古今已被净月知晓。”阮离魂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依照常理，净月不该继续围捕我等，不然审将军援兵一至，他必然腹背受敌，难以逃脱……” “定然是那净月，知道我军补给丢失，一心将我军困死此地。”石夺精幽幽劝道，“将军，还是早些突围吧。” 孟日食伟岸背影，并无动静，但正面眼神，涌出寒光。 阮离魂、石夺精两人，都是感触敏锐，已是发觉他隐藏情绪，齐齐停步不前，也不再劝。 “哼……” 片刻之后，孟日食望着远处大营----三三两两兵卒，拿着渔网鱼叉，开始捕鱼，忽然开口说道：“便如你两人所言，我们今夜便是撤退……” 畴昔城大营。 狼军星率领骑兵大军，自三湖峡归来。 “真是奇怪！”得知孟日食自行突围的消息，很多人都是惊讶，“孟将军是如何突破异族联军的呢？” 狼军星哈哈一笑，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孟将军竟然是借着捕鱼掩饰，连夜筑起高大围堰，一来截断上游河水，二来遮蔽敌军眼目，自下游渡河而逃……” 众将恍然，露出钦佩之色。 佘林笑着说道：“孟将军久经沙场，身边异人众多，即便身陷绝境，也不会慌乱。当然，如此行事，能不惊动净月大军，也多亏中郎大人连续夜袭，骚扰敌营，令得他们注意力，全在我等身上，这才能让他从容应对。” 狼军星笑道：“这是事实，我军上下都有功劳，此次可不会承让。” 严林语露出一丝不满，说道：“孟将军自己突围，告知宋将军，却未通知我等。若不是宋将军立刻联系，我们恐怕还会中了那个净月的埋伏。” 东方白似乎随意的望了望佘林等人，淡淡说道：“净月联军，自然不会简单。他们发现孟将军突围，竟能不慌不乱，反过来借机设伏，当算强敌。” 佘林与身后几人对视，心中有些担忧。 这显然，便是孟日食故意对狼军陷害。以他为人，恐怕真把狼军星，当作了心中敌手。 狼军星豪迈一笑，挥手说道：“随着异族联军撤退，西南战事将定，我们也要回归北境……” 众人回到大营，狼军星再次与萧羽一起，看望审昼。 其实，有萧羽多次治疗配药，审昼伤情已是控制，只是为了稳妥，仍在营中修养不出。 “军星，为何你说，我们大军将撤？” 316.一百三十、三党 中篇 审昼有些惊讶，连连问道：“大荒叛军，仍在桐乡郡盘踞，距离彻底平定西南，仍需时日，为何传出撤军消息？” “审将军恐怕不知。”狼军星笑着说道，“大将军再无军饷粮草可发了。前几日，我们送去了一笔查抄的款项，这才获知底细----恐怕就是这批赃款，还能勉强保证我们大军左近日常。然而，这样杯水车薪，又如何去谈远征平叛？” 审昼久久无语。 “若非统军征战，我也无法知晓，天下第一大国，竟落得如此田地……”狼军星叹气说道，“举国之力，竟难以维持十数万大军征伐。” “中饱私囊者，侵吞了太多国财……” 审昼不愿深谈，皱起眉头，缓缓说道：“军星，你如今这样发难----我还好一些，自会有人维护----但大将军实在太过被动。他在朝中，门生众多，若是被政敌斗下，牵连之广，你可能很难想象。然而，大将军对你却这般纵容……内部，定然还有更多文章……” 狼军星沉默不语。 审昼看着他，轻声说道：“军星，朝廷没有钱粮支撑西南平叛，你们北方军回程，同样没有钱粮支持。你们又如何万里迢迢，回归北方呢？我很怀疑，你们在同蒲州内大肆查抄，也有为了自家考量之意……” 狼军星眉头挑挑，不置可否。 审昼盯着他，眼神之中，那般透彻：“另外言之，你们在州内展开如此大事，桐乡郡的残余叛军，自然无力顾及。闹到最后，大军无力远征，只有后撤，平叛便算未竟全功。这种责任，该谁来负？唯有大将军，以及大将军后面的几位大人……” “大将军容忍你的强硬，也是在借用你的强悍。” 审昼收回目光，望着上方灰黑色的帐篷，悠悠说道：“朝中一直有三方势力，彼此制衡。随着近年国家动荡，矛盾渐渐激化。本来，互相之间都有默认规矩，如今，都被你一刀撕裂。未来龙源，必然迎来腥风血雨。” “而你，作为始作俑者，无论结果如何，都逃脱不了最后清算……” “嗡……” 狼军星怀中长刀，轻吟震动，寒意渐涌。 审昼感受无形气势，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后面萧羽，忽然徐徐开口，悠悠说道：“审大人，多谢指点。” 审昼一怔，转头看他，问道：“你明白了？” “大概猜到。” 萧羽声音和煦，令得室内寒意，一扫而空。 他过来，轻轻按住了狼军星的肩膀，笑着说道：“大人若是想说，我大哥心怀异志，妄图破坏龙源安定----恐怕我们兄弟，均会一笑置之。” 审昼笑笑，点头说道：“我相信。” 狼军星收敛杀气，同样露出笑容，说道：“我们对造反，没什么兴趣。” 萧羽继续说道：“审大人意思，如今双方背后，将会开始激烈博弈，争斗不休。而我等跟随任何一方，若被利用，行差踏错，都是大误。” 狼军星有些恍然，说道：“审将军，你竟然……不是大将军一方之人？” 审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微微点头说道：“你们仙家超脱，也许不知凡间官场，争权夺利，派系林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我能为大将军重用，便是我不属于任何一方……” 萧羽轻轻指他，笑着说道：“不，你属于最大一方，龙源之皇……” 审昼一怔，呵呵笑道：“上次东方大人前来，似乎有所猜测，我还以为你们早已知晓。” 狼军星面色微变，转瞬即逝。 “朝中党派，清流、空弦、右弓，彼此针对，无非为了一己之私。”审昼叹气说道，“谁是真正为了龙源百姓，为了江山社稷？” 他再度转向狼军星，恳切说道：“军星，我这一生，接触无数将领，也接触无数仙家弟子。他们或是自私，或是卑鄙，或是高傲，或是超脱……却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物，既有军兵的勇猛，又有音修的淡然；既有果断的决绝，又有全局的眼光；既有正直的信念，又有容人的器量……” “唯有你这般的人，才是陛下真正可以依仗。”审昼举起手臂，指着东方说道，“所有隐于朝中，维系中玄稳固的仙尊，几乎都有类似的品质。他们入驻宫廷之前，所作所为，经历选择，大都与你相同，或是表现类似。” 审昼盯着狼军星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知你不屑权势，但求你能稍稍多些忍耐，直到真正对此灰心，放弃离开。在这期间，能为我中玄之主，为我龙源百姓，打出一条光明、正确之路。” 狼军星回视着他，坦然说道：“世间哪有真正正确，或是真正错误。但我可以回答，审将军你所言事，也是我当下，追寻目标。” 第二日。 狼军星忽然将狼覆白叫进了帐中。 “覆白，你的伤势可好？” 狼覆白点头笑道：“萧大人妙手回春，我身体已是无碍。” “那便好。”狼军星指着面前案几，上面堆积不少文书，说道，“之前，我让你搜集整理所有贪官物证，为何如今都让我来过目？” 狼覆白回复说道：“这些证据，是大将军那边，特意派人过来嘱托，让我私下销毁……” 狼军星微笑说道：“这些牵涉之人，贪污钱款，可是数额巨大？” 狼覆白点头说道：“都是巨额。” 狼军星挥手，仿佛随意一般说道：“那便都抓了吧。” 狼覆白一怔，有些为难说道：“可是，这些是大将军……” “你啊……”狼军星严肃起来，对他说道，“你是觉得，我们一直与大将军亲善，便要维护他这清流一方吗？” 狼覆白连忙说道：“大人，你已经替大将军得罪了无数大人，若是再与大将军反目……” “果然如审大人所言……” 狼军星起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覆白啊，你可还记得，我们狼军，为何要开始整肃西南？” 狼覆白愣然无语。 317.一百三十、三党 下篇 “自傲自尊，震慑敌人。”狼军星看着远方，沉声说道，“这敌人，不但是明面一方，也是所有暗潮之中，居心叵测之辈！” 狼覆白似有所悟，有些骇然的看着狼军星。 “嗡”声响起，狼军星长刀离空盘旋，直指前方。 “给我放心大胆的抓。” 他一挥手，案几上的所有证据，顿时倾落：“无论是谁，一个不留。” 东方白自坐帐中，静静修行。 他的身份特殊，除非需要，不然便深居简出，也很少有人打扰。 这时，有人通报，狼覆白过来参见。 “请他进来。” 见到狼覆白后，东方白瞧他神色，开门见山便是问道：“你过来，是因为肃贪一事的吧？” 狼覆白点头应是，低声说道：“这段日子，我们先后抓了百余新旧官员。但自目前了解讯息，恐怕待抓之人，还远远不止……若是我们继续深挖，恐怕整个西南官吏，都可能被一网打尽……” 东方白看他为难神色，笑着说道：“你是领了中郎军令，但为我方着想，依然抱有就此息事宁人之意？” 狼覆白点头，担忧说道：“平叛进入尾声，同蒲州内各郡县，马上便要重建，若是我们将人全部抓光，后果可是严重。” “看来，你还没明白中郎大人意思。”东方白轻咳一声，悠悠说道，“我们目前为止，所抓之人，不过是一些郡县属官----除了常历这位刺史被颜俊所杀，其余，根本没有足够份量的大员。” 狼覆白皱眉说道：“我也猜到，包括邱称之在内，大概都将上官犯事，一一隐瞒，没有如实交代……” “你等虽不如修士辨音真伪，但审问也有足够经验。”东方白摇头说道，“未能问出更大收获，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你们在害怕。” 耳边似有轻喝，震撼心神，狼覆白连忙俯身说道：“大人，依照龙源律法，高级官员的案子，必须上报元府，由陛下审核同意，才能抓人……” 东方白淡淡说道：“所以，你们就不问了？” 狼覆白低头说道：“毫无意义之事，我们觉得，无需耗费力气。不如集中精力，多抓一些能力范围之内的小官……” “你啊！”东方白再次出声打断，冷声说道，“你能蒙中郎大人看重，乃是你的良心聪慧，学识阅历----但这些，不该成为你的障碍！” 狼覆白茫然无措。 东方白指点他说道：“你想法不错，但可曾想过，若是如此轻巧，当日中郎大人，何必派兵查抄常历家宅？何必围剿举贤庄园？常历是刺史，若依律法，自当上报处理，可是我们的颜司马，将其一刀杀了；举贤庄对外可是皇叔名下，实际是朝内空弦一党，大肆敛财之地，我们不是照样查抄？” 他看着汗水直流的狼覆白，缓缓说道：“中郎一直叫你继续深挖，便是因为，类似的案例，还是不够啊……” 狼覆白一脸惊惧，下意识望向东方白。 这个一副外表病弱，不显山露水的本域修士，实则内心蕴藏杀伐果断，并不在狼军主帅之下。 “你若明白，日后便可规定一个贪污数额。”东方白温和笑笑，安抚眼前之人，“不足这个数额的小官，便算了吧……那才是毫无意义之事。” 狼覆白慢慢点头，最终叹气说道：“原来，跟着狼军，比在赤纹军时所面对，更加惊心动魄。” 东方白轻轻一笑，说道：“大哥近来似乎修行增长，时常在说，既在人间，便安心寻找体味坚守之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天翻地覆。” 孙谐赶到了畴昔城大营，质问狼军星。 “你为何抓了那些世家子弟？难道你不清楚，我们还要依靠这些世家豪族，来对抗朝中空弦党之压力？如今你清流空弦，双方都是得罪，失去所有人的支持，西南整肃一事，又该如何查得下去？” 狼军星笑道：“大人，当日我军兵将，冲杀常历家宅，血洗举贤庄，就已是再无退避之路。背后的空弦党，也许未来会被斗倒，但依仗世家豪族的清流党，难道还会感激于我？” 孙谐面色一变。 “朝中三党分立，互相倾轧，我不是一无所知。”狼军星平静说道，“可惜，我闻天音，修心念，这些肮脏事，与我无关。” 孙谐叹气说道：“没想到，事情会推动至此。也不知我之前帮你，究竟是对还是错……我虽结交清流，但并非三党，之前本意出发，不过是基于义愤，想要多惩治些恶官，还百姓净土罢了……” “大人心声，我们听得明白。”狼军星抚摸怀中长刀，淡淡笑道，“不论大人之前用意，是否仅仅在借用我这把利刀----对于大人的帮助，我们都铭感于心。何况，此事为我自己决断，与大人并无干系。” “我不否认，是在借你为刀……”孙谐露出苦笑，摇头自语，“如军星这般音修，朝中实在稀少……那群空弦党自诩修行超脱，实则比人间贪吏，还要黑心无情……” 狼军星不为所动，缓缓说道：“请大人，再提供一些重要人物罪证。” 孙谐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狼军星的目光，冷酷而坚定 半晌之后，孙谐艰难说道：“图彦。” “报----圣上有旨！” 龙源天子，忽然快马下达正式文书，直至大将军府。 展凉接旨之后，默然半晌。 在此特殊诏书中，皇帝说得十分简单明白：西南肃贪之事，俱由狼军星全权负责。只要证据确凿，可以先斩后奏，无论涉及到何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一律抄捕，绝不姑息。所抄之钱财，统统收缴国库，不得挪做它用。 “唉……” 收好诏书，展凉退去下人，慢慢沉吟。 “军星啊……”他抬头望向窗外，悠悠一叹，“若是没有这道陛下手诏，你之前所为，不过属于朝中三方权势之争，尚有回旋。但有了这道手诏，你便彻底决裂三党，站于前台，成为孤家寡人，众矢之敌……” 318.一百三十一、刺客 上篇 诏书之事非同小可，展凉小心思索对应良策。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紧随诏书之后，忽然有两位朝中特使，到达此地。 这两位特使，一为皇帝尊养仙家弟子，游曲郎之一，段子颂；一为禁军统领，鞠西佤，带领一队皇城禁军，算作护卫而来。 游曲郎是龙源立国之初，单独为了酬谢扶持征伐的仙家弟子，特别设立的虚衔，没有具体执掌，也无需参与朝中政事，属于闲散之极的加官。 然而，多年过去，世易时移，一些修行不坚之辈，渐渐把控朝中权利，吸纳修行界边缘弟子，成为中玄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 因为官职及身份来历，他们这一波人，又被称为“空弦”党。 展凉久在朝中为官，人缘极广，与两人自然熟识。寒暄一番后，他立刻接了特使所带圣旨。 这一旨意，与之前诏书相比，内容就平常许多。与以往类似，除了大大褒奖官军兵将一番之后，依旧老生常谈，让展凉尽快想出办法，招抚叛军，平定西南，早日凯旋而归等等。 “陛下也有口谕。”鞠西佤笑着对展凉说道，“西南官吏大贪巨污，钱粮丰富，大军若是没了补给，便叫狼中郎带兵，把他们都给抄了……” 展凉露出无奈，说道：“大军用度太巨，那些钱银，实在杯水车薪。” 鞠西佤惊讶说道：“听闻中郎大人行动迅速，天天都会查抄数家，该是积累不少才是……难道他私下贪墨了不曾？” 旁边相陪的毛逊，沉面说道：“这个狼军星，太不识好歹----我们打过招呼的门生子弟，他也绝不放过，真真恼人之极！” 展凉皱眉，轻轻说道：“此人，与其他东川修士，大为不同，实在难以看透……” “大人。” 尔荐股忽然走进府内，对展凉说道：“同蒲州刺史毕笛来书，狼中郎帐下颜司马，再度带兵，抄了前刺史图彦宅院----后来岳司马帐下骑兵赶来支援，重创了颜司马一部，却引来了狼军骑兵大军复仇，将岳司马来援兵卒，几乎全部剿杀……” 几人闻言，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现下如何了？”展凉追问道。 尔荐股答道：“孟将军骑兵赶来支援，如今双方正是对峙之中。” 狼军中军大帐。 狼军星一边翻看关于图彦罪证，一边对着身边颜俊说道：“你的脾气，似乎因为军伍感染，反倒变得越发暴躁了。冲动乃是修行者的大忌，你虽为散修，但道理都该明白。” 颜俊脸色低沉，点头说道：“是，大人，我知错了。” 狼军星抬头看他，皱眉说道：“我也知中玄域音修，或是极重杀伐，或是淡漠超脱……但你既然在我帐下，便还是多多修身养性。命都仅有一个，你的技艺超凡，可你的部下却无不死之身，你再拼上几次，只会剩下孤家寡人……” 颜俊头更是低落，难以回应。 “唉……”狼军星看他难过，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请战攻城，无非是想一雪前仇，但岳戈尔的骑军能征善战，你若仅凭冲动，贸然赔上的，便不止之前兄弟了……” 颜俊抬头看他，眼圈泛红，嗫嚅着无法言语。 狼军星双目精光闪烁，对他诚挚说道：“放心，无论是谁，伤我狼军兵将，必然要付出代价！” 旁边东方白一直沉默，此时缓缓出言说道：“岳戈尔曾为修行门下，出身也是西南望族，家族世代忠于龙源，自身更是刚正不阿，极为耿直。此次突袭颜司马一部，也未见其本人露面……恐怕，并非岳司马本人意愿……” 狼军星冷笑说道：“应不是他，但有何差别？” 东方白淡淡一笑，不再多提此事，转而说道：“图彦此人，果然非是寻常贪官，多年经营，竟是侵吞了巨额军费与赈款。” 狼军星随手拿起方才查看的账目，说道：“颜司马此战，便是换来这样证据……看来图彦背后，的确是有空弦党在撑腰。” 狼覆白在旁边，恨恨说道：“这帮道貌岸然之辈！西南边境，百姓如此困苦，他们竟也吸掠了那般惊人的民脂民膏，该杀！” 狼军星笑了笑，对他说道：“覆白，图彦招出了几个同流合污的高官，便由你带人去抓。” 狼覆白先是应和领命，又是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这些罪证，是否该早日呈给皇帝？” “当然。”狼军星点头说道，“刚刚得了旨意，由我全权处理西南贪案，可说之前的明面障碍，已经被扫除。但朝中暗流，如何蓄势待发，也是可想而知----我们行事，总要寻些助力，才能更好迎接风雨。” 萧羽在侧旁静坐许久，这才悠悠说道：“朝中三方对立，如今除了太尉为首右弓一党，其余两党，估计都对我等恨之入骨。有了这些确凿罪证，当可让皇帝少些压力，继续支持我军。” “嗯，此番罪证，确实重要……”狼军星沉吟起来。 “交给我吧，我自会找人送去。”萧羽伸手，将那些文书要了过来。 东方白见此，也拿出一个红缎锦盒，递给萧羽。 两人都知此为何物，相视笑笑，默契不语。 离开军帐，萧羽找来帮手。 “哎呀，萧公子，我们又成信差啦？” 林哲也点着包囊，似幽含怨的说道。 小一在旁，却冷静如昔，仿佛理所应当。 “辛苦你们了。”萧羽对他们笑笑，声音柔和，如曲动人，“在这军中，多日暗中刺探，定是苦闷，不如出去行走，见识见识天下第一都城，繁华景致。” “你说得好听，无法拒绝啊……”林哲也幽幽一叹，收起包囊，转身便走，“呆子，走吧。这负心人，魅力无穷，只有离得越远越好……” 萧羽望着他们很快消失的背影，无奈摇头。 隔日，岳戈尔的信使，忽然来到狼军大营。 “你是说，这个，是岳大人的亲侄孙？” 狼军星望着眼前盒中，血淋淋的首级，神情复杂。 319.一百三十一、刺客 中篇 “正是少将军----也便是当日领兵，冒犯颜司马之人。” 信使神情悲恸，隐约一股不甘：“我家大人，深知部下犯错，责无旁贷，特来向中郎大人请罪致歉。” 狼军星沉吟半晌，方才缓缓说道：“罢了，你家大人能大义灭亲，诚意十足，我也非无理取闹之人。当日我军颜司马部下伤亡，却也毁了岳家军一部骑军，便就此相抵吧。” 信使躬身谢过之后，被狼军星挽留，问起岳戈尔未来意向。 “……回去边塞？”狼军星有些惊讶，“岳大人竟要辞官？” 信使叹气说道：“这段日子，我家大人深感西南黑暗，错综复杂……不知不觉，便成为他人棋子。稍有冲动，又险些助纣为虐，愧对家族祖先……因此种种打击，有些心灰意懒……” 狼军星想了想，问道：“刺史毕笛，可会同意？” “毕笛？这个匹夫！”信使露出冷笑，竟是恨意滔天，“若不是他在背后唆使，我们少将军，怎会误信谗言，乃至葬送我军几千兄弟性命，最终……还被我家大人亲手掌毙……我们不去找他算账，都是他的福气了！” 狼军星凶面平静，缓缓点头，说道：“我们早便猜测，毕笛和邱称之，特地将岳大人派去丁安郡镇守，便是在打着岳家军的主意，想要私下支配，为非作歹。” “邱称之？”信使问道，“他还活着？” “活着。”狼军星冷笑说道，“在我二弟手中，想死可不容易。” 信使咬牙说道：“大人若要杀他，还请派人通知一声。岳家军中，想要亲眼见他死去者，不计其数。” 狼军星含笑应下。 信使起身欲走，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一个包裹。 “大人，我家大人来前指示，若中郎大人能通情达理，便将此物献上。” 狼军星问道：“此为何物？” 信使深深躬身，将之抬过头顶，轻声说道：“大人，你可知同蒲州内，最大，最凶恶的贪官是谁？” “哦？”狼军星霎时醒悟，“这是他的罪证？” 信使沉声说道：“正是。” 狼军星接过，问道：“是谁？” “孟日食。” 智久城内。 狼覆白得了军令，带领部下，接连抓了七个罪官，都是各郡前任太守。 其中一些人负隅顽抗，被已明主帅心意的狼覆白，果断下令，纷纷剿杀。 金银珠宝，珍玩古物，各门各户收缴的赃款……一车一车的被狼军收走，装满了数间大屋，令见者震撼，闻者惊叹。 随着对贪官的查抄审问，更多的证据摆在狼军星的面前。那些线索，无不是清晰指向，朝中空弦党的领袖团体----游曲郎。 修士可以苦寒孤居，静觅山野；也可以养尊处优，稳坐华庭。 很显然，借着修行名义，敛财奢华，中玄的仙家子弟们，做到了极致…… 岳戈尔提出辞官，果然被驳回。 虽是借着狼军余威，但岳戈尔光明正大平复丁安郡，所得功劳自然极大，若无故辞官，必惹众议。 在展凉大将军插手下，岳戈尔被暂时提拔为都尉，带着官身荣耀，回去西南边境，重新守卫边关。 岳家军都是离开，狼军与孟家大军，也无借口对峙，只有各自撤退。 龙源皇都，平靖城。 金顶，红门，白玉铺地，檀木飞檐，青瓦浮窗，雕龙殿柱…… 庄重，威严。 一入皇城，隐隐约约，古琴涔涔、钟声叮咚，闻者心生敬畏，消弭锐气。 显然，是有高明音阵，暗中笼罩圣地。 皇宫雅音园内，一个气度沉凝的青年，缓缓踱步。看他俊逸面容，既有倦怠，也有重重心忧。 “陛下。” 园外，有人快步而入。 “审爱卿，”那青年也不回身，缓缓出言说道，“朕很苦。” 来人走到近处，神色也是从容，轻声说道：“臣知道。” 那青年望着天空，眉头深锁，忧郁叹道：“狼中郎在西南抓人越多，朝中反对越是激烈。奏章都堆得如小山一般----朕快招架不住了。” 身后那人，忽然轻笑说道：“若无料错，狼中郎搜集的铁证，便快送来。只要陛下有了证据，那些聒噪之辈，自然住口。” 龙源皇帝闻言，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头：“可惜，那些大臣，毫无爱卿这般修行高深，高洁直言……一个一个，都拿祖宗律法，王朝江山来压朕----朕没有那么好口才，可辩不过他们。” “陛下。”那人收起笑容，淡淡说道，“这些年来，朝中向西南乱地，投了多少钱粮物资？又有哪位重臣爱将，将这些钱粮物资，换得一方安宁？甚至难以想象，这些投入之物，是值得，是浪费，是喂了贪腹，还是养了虎豹……如今再看，谁对我朝有用，谁在忠于陛下，其实不是一目了然？” 皇帝收回目光，瞧了瞧身后道骨玄音的仙师，悠悠说道：“狼中郎在西南，不但打得胜仗，还能挖掘贪腐，整肃吏治，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真依了那些大臣之意，恐怕再难找到如此良将。” 那人点头笑道：“他杀官虽狠，却为陛下换得了民心。要知西南边境，多年糜乱，对我朝观感，可说最为不堪。但如今再听，四方称颂之声，渐渐复起，真乃陛下之幸啊！” 皇帝脸色稍稍明朗，点头说道：“中玄之内，唯我王土。贪墨钱财，便是盗我龙源之富！这些该杀的小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那人一笑，说道：“朝中大人们，引经据典，说得天花乱坠，金石为开。但追根究底，几分可以自圆其说？真是依照我朝律法，不看身份，不看官阶，该抓便抓，该杀便杀----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辞。” “哼。”皇帝冷冷说道，“还不都是私利当头。真以为我听不出来，他们真心，是不是为我龙源江山社稷？” “西南之黑，触目惊心。”那人缓缓说道，“陛下无需多虑，只需继续支持狼中郎，定能一扫乌烟瘴气。” 320.一百三十一、刺客 下篇 皇帝停住脚步，眼神幽幽的看着他，忽然问道：“听闻，所有与他接触过的官员，皆是为他品性担保----你说，东川音修，真有会对我中玄忠心之人？” 那人面色平静，低头说道：“若是正音，清晰可辨。以我所知，当可信任。” 皇帝忽然笑了出来，仿佛随意说道：“审爱卿乃是朕的左膀右臂，既如此说，朕可是放心之极。” 那人微微笑道：“陛下也需保重金体，若真觉众臣谏言难评，不如采纳少许，以安其心？” 皇帝挺直脊背，冷冷挥手，沉声说道：“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朕若退让，不知会再进几尺，我倒还看看，他们要闹到何时。” 那人点头，刚要开口，忽然面色一肃，回目望向园外。 “何人大胆，擅闯宫廷！” 随着他的喝声，半空忽然闪过波动，一道超出人耳惊波，凭空而落，射向某处。 “咦？” 那人蓦然露出奇怪神色，转身对皇帝说道：“陛下，我去去便回。” 待皇帝应可，他转身踏步，眨眼便是不见。 片刻之后，那人拎着一个红缎锦盒，回到雅音园内。 皇帝看他面色平静，猜不透此行遭遇，不由好奇问道：“发生何事，难道是有刺客？” 那人呈上锦盒，轻声说道：“是狼军星，送来的贪官罪证。以及一些田产财物……” “哦……”皇帝接过锦盒，一边打开去看，一边随意问道，“是何人所送？” 那人轻描淡写说道：“应是他帐下招揽的浪客，技艺很是不错。” “浪客？”皇帝一怔，抬头看来，“审爱卿竟然入得眼去？看来真是不凡之人……我倒想要瞧瞧……” 那人露出一丝古怪，问道：“陛下，当真要瞧？” “呵呵，你如此说，我可更有兴趣……”皇帝将锦盒交于他手，点头笑道，“这个狼中郎，既能沙场争胜，又懂朕心意向。能为他办事之人，该不会对朕不利。” “那好，便请随臣一行。” 此时的皇帝，并未曾想，会见到那般奇特的美人…… 秦郡，兑项城。 狼军星望着远处巍峨城楼，对燕风笑着说道：“到了。” 燕风点头笑道：“盛夏炎热，跑出这许远路程，战马恐怕都是力竭，难以继续。” “进城后，先去歇息整理一番。”狼军星望着后面汗流浃背的兵将，点头说道，“精神振奋之后，再去会见大将军。” 一行人策马而行，缓缓接近城门。 此时白日繁忙，许多出入行人，拥堵在城门口。 “大人，此次大将军有请，可是商议撤军一事？”燕风对狼军星问道，“我们要回北方了吧？” “应是如此。”狼军星点头说道。 “唔，要回家了……”后面，翟文听到对话，忍不住自语说道。 “呵呵，想家了吗？”狼军星回头，笑着看他，“可有买些西南特产，带回去孝敬父母？” 翟文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买不少，但与颜大人相比，可是相形见绌----他为了嫂夫人，大包买了……” 忽然，狼军星笑容一滞，猛地回头。 “闪！” 随着危机感临体，狼军星用尽力气，扑向战马右侧，只是瞬息之间，身躯便到了半空。 那侧燕风，正在茫然，便被狼军星一脚踢来，倒飞马背，摔向地面。 便在两人相对的中央空隙，无声无息，掠过数道细影，贴着两人身躯，射飞到了远方空处。 与此同时，路边几个一直缩头，毫不起眼的流民，陡然拔出兵器，杀气凛冽，直冲狼军星而来。 “怎么可能……灭音箭竟被察觉？！” 遥遥远处，一个如同乞丐的老者，手中持着奇形怪状的短弩，惊讶万分的望着这边。 狼军星贴近地面之时，凌空一个倒翻，稳稳落在地上。 “尔敢----” 他的口中一喝，恍若九天抛下惊雷，周围路上，行人耳旁轰然，纷纷如酒醉歪倒。 眼前那些扑来的刺客，竟是恍若未闻，俱是掏出黑黝黝的枪矛刀剑，凶狠刺来。 狼军星眼中闪过精光，冷哼一声，魁梧身形，陡然化作猛虎之势，随着长刀惊鸣，迎着这些敌人杀去。 跑在最前的刺客，此时短矛已是递到近前，却见狼军星轻晃，鬼魅一般闪开角度。 转瞬间，目标的雄壮身影，竟能被那芒芒刀光完全遮蔽，刺客不由自主，停顿了瞬息。 只是这一瞬之间，狼军星长刀呼啸，干脆利落的透过他的身躯，将其一刀两断。 凄厉的惨嚎，与冲天的鲜血同时而起。 那场景是如此残酷，令偶然清醒，望着此地的百姓，惊骇欲绝。 此时的燕风，终于明白情状，又惊又怒，狂吼一声：“大胆刺客！” 背上长枪随着语声，震颤跃起，落在他手上，再化炫目蛇影：“杀！” 后面翟文反应较慢，只能急呼向前，连声高叫：“保护大人！” “捉拿刺客！” “散开，兄弟们给我包抄！” “……” 此时，前方狼军星处，已有数把兵器，闪烁寒光，围上了这位狼军主帅。 远处那持弩老者，也再上弦，又复射出无声之箭。 “是灭音箭！” 燕风终于瞧出关窍，脸色大变，手中长枪厉啸更急，却一时片刻，无法跟进。 这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为何没有让那最强护卫，“呆熊”小明跟来。 原本以为不过寻常会见，竟会惹出如此杀机…… 后面翟文，看不出灭音箭的声威，但也明白危境，发出急怒交集的叫喊，转马向着远方那老者冲去。 这一霎那，恍若时间停顿，所有焦点，俱在狼军星的身上。 “呜----” 狼军星的长刀，再度暴起狂音，压下周遭所有异响，充斥场中空间。 面对那无声无息的灭音箭，他却恍若未见，只是左手横加胸前，挡住要害，右手长刀却离体破空，登时劈开正面当先之敌。 刀势不停，几乎瞬息偏转，又是划破第二敌方咽喉. 鲜血喷溅，刚刚涌出伤口，两道眼瞧不清的箭影，便是袭至狼军星身前，已然无从躲闪。 321.一百三十二、猖狂 上篇 寒冷杀意，如若实质。 狼军星面如铁铸，长刀再进，澎湃的音元，带着刺骨锐利，钻入第三人胸膛。 “嗡----” 便在此刻，灭音箭上奇法触动，狼军星浑身音元一滞，再无运转之能。 失去音元护体，敌人喷溅鲜血，劈头盖脸，洒到狼军星的上身。 狼军星闭上了双目，箭影破体的痛楚，完全不能影响这个铁汉分毫，他银牙狠锉，仰天发出一声长吼。 “当----” 无可匹敌的长刀，终于被下一个敌人挡住，发出刺耳交击之声。 敌方矛至，破开甲胄，直入肌肤。 长刀失去音元支持，晃了几晃，落向地面。 一只有力大手，猛然伸来，紧紧抓住掉落的长刀，正是刀的主人狼军星。 他顺势横刀，切中身上矛头，矛断离体。 “杀----” 音配技艺，经年磨砺，没有音元支持，虽是神妙晦暗，但冲杀拼斗，已是化作本能，军伍出身的狼军星，可不会心慌怯懦。 箭影再临。 旁边敌人短矛又至，斜斜刺向狼军星的肋下。 狼军星脚下，猛然快步急踏，身子扭成不可思议角度，在持矛敌人的惊骇目光中，半旋而转，脱开矛尖威胁范围。 “噗----” 长刀随着狼军星旋动，又是灵巧，又是狠准的切入敌人胸膛，没入半截不见。 剧痛之下，对面敌人立刻发出惨哼，濒死的身躯，缓缓跌了下来。 与此同时，狼军星忽然飞踢一脚，眼前敌人未能躲避，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 灭音箭的轨迹，立刻被那刺客阻挡，深深射入他的体内，只留隐约可见的血洞。刺客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转眼失去气息，跌落在地。 旁边跟进刺客，还想挥剑，陡然发现眼前一片血红，却是狼军星挥手洒出血水，笼罩其面目。那刺客下意识停顿瞬息，手中短剑忽然被长刀磕飞，转而，眼前颜色，便是转为漆黑…… 这一番交接，不过瞬息之间，可说惊险之处，全不下于沙场厮杀。 远方接连射出弩箭的老者，见到狼军星数度逃出险境，又惊又怒。他还想再射，翟文长刀已至，没奈何，只有放弃射击，转而拔剑格挡。 此时燕风已赶至场中，全力一枪，挡者披靡，登时破开拦截刺客，替狼军星接住所有攻来之敌。 狼军星借机后撤，拔下身上所中箭矢，随手扔于脚下。 音元依旧凝固，并无丝毫流转恢复迹象。 狼军星面无表情，看向面前燕风。只见这英俊少年，如狼似虎，枪舞如龙，一声声长枪吟鸣，每次惊声起伏，都有一个敌人倒下。 与狼军星不同，他的枪击来回，有种独特优雅，亡者伤口大多极小，鲜血点点，如若梅花，并不见那般残酷。 这时，一支长箭，绕开燕风，射向狼军星的前胸。 狼军星随手一刀，便将箭矢偏转，钻入侧旁敌人体内。 见到他竟依然战力十足，生龙活虎，许多刺客面容，都开始惊疑不定。 “杀----” 翟文狂呼高喊，终于与部下合力，将那老者一刀枭首。 那老者，虽是手持特殊宝弩，但并非强大修士，不过顶尖武者。凡夫俗体，技艺再强，也有极限。 狼军亲卫们，怒喝连连，此时已是分为三路，一路杀向远处偷放冷箭的刺客；一路冲向城门；一路则是迅速围住了狼军星所在。 城门周围，早已大乱。 狼军星吼音造成的百姓麻痹，如今都已复苏，但燕风军音肃杀，更加惊骇，人群避之不及，手足酸软，堆积城门之前。 再看燕风，英武少年面沉如水，紧紧抿着嘴唇，但长枪舞动，头顶隐约，似有无数军旗猎猎，望之震撼。 “呼呼呼----” 敌方刺客被这夺命枪配，连连洞穿，血染当场。 不到片刻，已是仅余最后一名刺客，负隅顽抗。 燕风渐渐控制出手，音元回缩，威力减弱，显然意图将之活捉。 那刺客也是来者中的高手，瞧出机会，陡然旋身而退，冲向了一旁赶来的翟文。 翟文怒声狂吼，高举战刀，狠狠砍向来敌。却哪知敌人冷静非常，稍退半步，便是让过他的攻击，抖手一矛，刺向了招式用老的翟文。 “翟文！” 燕风眼见不妙，不再留手，长枪陡然化作寒光，“唰----”地一声，已是穿透那刺客后颈。 “大人……” 两人清除战圈敌人，立刻来到静立的狼军星身边，急声问道：“大人，受伤可重？” 狼军星摇头挥手，淡淡说道：“放心，死不了……只是，这种怪箭，真是厉害……” “灭音箭。”燕风伸手一招，地上箭矢便飞到他的掌中，“此箭名声不低，乃是专门对付音修的杀器之一，但向来极为少见。一般，都是在‘聚宝斋’中，才有少许外卖……” “聚宝斋？”狼军星眉头皱起，久久无言。 兑项城，大将军府。 展凉望着孟日食，神情十分不快。 面对大将军，孟日食始终一副不理不睬，目中无人的姿态，简直倨傲狂妄到了极点。 “孟将军！”展凉压抑怒火，缓缓说道，“我已是解释，狼中郎得了陛下特令，全权处理西南贪官，我大将军府也必须支持，何况西南各郡将领？你擅自调军，与狼中郎大军对峙，可有理由？” 孟日食冷冷一哼。 展凉咬牙，厉声说道：“孟将军，你若再不言语，我便如实禀明陛下！” “大将军。”孟日食歪头，嘴角一扯，露出嘲讽笑意，“你今日将我叫来，便是单纯为了指责？我在西南边境，与异族征战数十年，什么状况没有经历过？怎么，你觉得我会怕你？” 这番无礼之言，让屋内气氛，陡然陷入紧张。 展凉目光怒火闪动，直视孟日食。而孟日食也是毫不示弱的回视，杀气凛然。 “呵呵……”展凉勉强恢复平静，挤出一丝微笑，“孟将军，自你我相见起，你便如此桀骜，是否……” “大将军。”孟日食冷冷打断了他，“违心之言，我可不喜欢听得太多。你也知道，我孟某人行事，光明正大，看谁不痛快，绝不会笑脸相向！” 322.一百三十二、猖狂 中篇 “那狼军星，从军不过几年？我孟某人出生入死，满身伤疤，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孟日食猛然站起，魁梧身躯，带来无尽压迫：“若这样的我，还要任意处罚。那我无话可说，一切悉听尊便！” 说罢，孟日食一挥衣袖，掉头便走。 展凉被他威势震慑，竟愣在一旁，无法反应。 “大胆孟日食！” 门外，尔荐股大步而进，手执精美长剑，直指孟日食：“面对上官，傲慢无礼，出言不逊，还不知罪！” 最后四字，清正肃重，回荡堂内，充满正气凛然之感。 展凉被声音一惊，已是恢复过来，怒气上涌，面色顿时通红。 孟日食停步，嘴角一挑，露出不屑笑意。 在他身后，两个一直低头相随的身影，忽然上前：“尔大人，你敢对孟将军咆哮？！” 一男一女，正是阮离魂与石夺精。 尔荐股目光冰冷，周身响起幽幽玄音：“我已知你们身份，‘醉幽山’的邪门外道！” “嘿嘿……”阮离魂不置可否，冷笑说道，“这可不是东川域，你‘万音山’的名头，可没有多少威慑。” 尔荐股眯起双目，淡淡说道：“我门弟子，从不以势压人。” 孟日食挥手，止住身边人回复。他也不理尔荐股，转身面对展凉，缓缓说道：“大将军，你想杀我？” 展凉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孟日食身上，忽然暴起冲天杀气，看着稳坐堂中的展凉，他一字一句重复道：“你，真想杀我？” “孟日食！”尔荐股在后，高声大喝。 “幻：幽！”同一时间，阮离魂与石夺精齐齐喊出口令。 尔荐股的声音，陡然一断，堂中唯留孟日食的余声，猖狂回荡。 孟日食再转身，上下打量尔荐股，脸上露出讥讽笑意：“你，想要杀我？” 他忽然连踏四步，一步一字，高声吼道：“你、敢、杀、我？” 那杀气，自高大身躯之中，汹涌而出，恍若实质。 本是普通凡夫，但天赋异禀的孟日食，面对修士，也能狂傲始终。 四步之后，他与尔荐股之间，已是贴近。 “你----”孟日食俯视眼前俊雅男子，吼声如兽，刺耳惊魂，“杀啊！” 尔荐股面对此人，面容冷峻不变，嘴唇轻吐，喝出口令，登时破除对面两人音法。 “孟日食，你蔑视上官，骄横跋扈，依照龙源律法，当斩！” 如春雷炸响，正气凛然。 “噢----” 便在此时，大堂之外，忽然吼声轰起，却是孟日食的部下，听到异动，自外面杀了进来。 大将军当然也有卫兵相随，纷纷冲了过来，将孟日食部下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堂中还有其他官吏相陪，此时见到局面，露出惊惶。 老司马钱涛倒是沉稳，只是左右看看，摇头苦笑。 他可知展凉心意，如今大将军因为狼军星不知好歹，已是产生猜忌，但西南叛军未定，审将军已是养伤为由，回了都城，若连孟日食也杀了，再无大将可以依靠。 然而，孟日食似乎猜到缘故，有肆无恐，如此藐视大将军，若就这样放他离去，大将军颜面何存。 “斩？嗬嗬……” 孟日食喉间吼音滚动，双目圆睁，虎势勃发，竟完全不惧尔荐股的修行气场：“谁敢上前？谁来斩我！嗯？” 颐指气使，嚣张到了极点。 尔荐股面色越来越是阴沉，已是抑制不住心下愤怒。这样无法无天，面对高等修士，也是丝毫不存敬意的凡人，世所罕见！ “大人！”尔荐股转向展凉，咬牙说道，“我可破例，亲手斩杀此獠！” “你敢？！” 阮离魂与石夺精同声喝道，却见尔荐股猛然一弹剑刃，无形幻音发起，将两人震退数步。 孟日食冷笑依旧，伸手摸在了腰间大刀刀柄之上。 尔荐股目光注视他的脖颈，宝剑缓缓举起。 堂上展凉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便在这危急时刻，宋立德忽然自门外，大步奔了进来。 “大人！狼中郎在府外长街遇刺……” “什么？！” 所有人均是色变。 展凉也是陡然站起。 狼军星该死，但决不可死在兑项城。 不然，他绝对逃脱不得干系！ 老司马钱涛第一个跳起，高声叫道：“快去救援！” 随着他快速冲出，院中的卫兵也有些茫然。作为负责大将军府内兵事的司马，本来便拥有直接调配兵卒之权。许多卫兵，本能便放弃了对孟日食下属的包围，跟在钱涛之后，跑了起来。 “哼！”尔荐股犹豫一下，冷冷瞧了孟日食一眼，转身也是追去。 府外长街，肃杀盈天。 狼军星扫视街口。 他也未曾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府衙百步所在，再度刺杀于他。 地上是无数折断的弩箭，也有许多的尸体。 弩箭仅是平常，再无那般神异的灭音箭；尸体有无辜路人，狼军兵卒，更多，还是异族刺客。 又是一波箭雨。 在沙场征伐，见惯密集箭阵相迎，狼军星即便音元禁锢，仍是手持长刀，无畏而上。身形闪动间，刀光化作盾幕，击断所有射来之箭。 “杀！” 翟文与燕风也是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多的异族刺客，不断自街巷杀来。 刀起头落，断肢惨嚎。 狼军星仍是奋勇当先，浑身浴血，丝丝热气升腾，如火焰炽烈，但那狰狞凶面，杀意凛冽，却令人不寒而栗。 异族刺客闷声不语，却状若疯狂的扑来。与之前狼军所遇叛军不同，这些蛮木大荒族的敌人，几乎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跟随狼军星的兵卒，也是百中挑一，双方对阵厮杀，堪堪半斤八两。 漫天血洒，一攻一守，混战一处。 宛若闪光划过，狼军星战刀疾速，刺入当面敌人胸膛；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握拳，仿佛随意一般，砸在侧旁蛮木大汉头部。两敌顿时萎顿，同赴亡者之地。 敌人尸体还未倾倒于地，以其身躯掩护，便有数支长枪凌空飞至，寒光吞吐，杀机转瞬而起。 323.一百三十二、猖狂 下篇 狼军星陷于重围，镇定如常，步伐灵巧，细微之处彰显纯熟技艺。 右转，左踏，后撤，前跃……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刀吟轻声，虽不如之前音元激发响亮，但仍是清晰可闻，恍如霹雳翻卷，断枪崩刀，连连游走于异族勇士之间。 燕风在后，长枪配合音元惊鸣，呼啸纵横；侧旁翟文技艺精湛，虽不如两人强悍，但心思灵巧，借助两人威力，刀光连舞，也是风卷残云。 狼军多是异族，战力并不逊色刺客许多，咆哮厮杀，场中一片惨烈。 在那边！ 狼军星眼神紧锁，终于找到了刺客首领。 体型娇小，金发黑巾，若非她在手持弩箭，冷冷望着狼军星，乍眼望去，便如大荒族内，普通的女性稚童。 朝气，而清丽。 见到向着自己奔来的目标，那首领毫无所动，举起弩箭，冷静的一箭又是一箭射来。 “嗖----” 狼军星闪开一箭。 “噗----” 使用敌人躯体阻挡，狼军星再前数步。 “挡住他！” 一下过来数人，死死缠住狼军星，以生命来换取对他的限制。 “唰唰唰……” 狼军星环刀劈砍，鲜血如注，扬起漫天红雨。 箭矢破空而至，狼军星因为被阻，慢了瞬息，已是无法躲过。 “大人……” 后面翟文、燕风，齐声怒喊…… “呼……呼……” 钱涛毕竟年岁已高，又无音体强健，等他快速跑出府衙大门，没有几步，便不得不放缓喘气。 但是短暂呼吸过后，他再度大步前奔。 很快，尔荐股带着数十府衙卫兵，超过了他。 “呼……你们去，快……呼……” 钱涛忽然停口，用剑拄地，一边剧烈喘息，一边露出开心笑容。 街口处，狼军星持刀而立，周围俱是敌人尸体。 最显眼，便是一个有别他人的大荒刺客，被长矛洞穿，斜斜立在不远，眼神大睁，望着狼军星的方向，充满不敢置信的绝望。 “军星……” 钱涛远远喊道。 狼军星扭头望来，老司马目光中的关爱，让他心头温暖之极。 在顺着长刀低落的鲜血映衬下，一种情绪生出。 无关杀戮，高于杀戮…… 两次遇袭，跟随狼军星的部下，折损二十余人。幸存者中，几乎人人带伤----便连燕风，也被人在背后砍了一刀，划破皮肉。 身先士卒的狼军星，本该经受最多创伤，然而无人发现，在他血痕累累的衣衫之下，伤口几乎都在缓缓愈合。 因为灭音箭的余威，狼军星此役，完全都是依仗身躯技艺，但表现出来的强悍，让尔荐股震惊不已。 为何萧羽身边，俱是如此不同凡响之辈？ 尔荐股脑中闪过宇尚缘的话语，陷入沉思…… 当夜，钱涛来找借口养伤，独居一室的狼军星。 “此次刺杀，已然揭示了你的处境。” 老司马神色凝重，缓缓说道：“猜测背后主使，没有意义。虚虚实实，谁能看清？唯有时刻谨慎，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狼军星笑笑，感谢说道：“多谢大人关心。如今我的仇人，遍布朝野，我也不会去追究。但被我牵连而亡的属下，我必会为他们讨还血债。” 钱涛慢慢点头，开口问道：“白日时，你为何要答应大将军，亲自前往桐乡郡，与黄汗水谈判招安？难道，你看不透大将军此令缘故？” 狼军星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叛军退到边境，并无大军威胁，谁知是否会降？”钱涛越说越怒，“就算敌人愿降，你狼军击杀异族数万，和叛军可说深仇大恨，怎会降你？你在此地都会遭遇刺杀，那边兵荒马乱，岂不是更加凶险？” 钱涛顿了一顿，坚定叫道：“这是借刀杀人啊！” “多谢大人。”狼军星再度施礼，平静说道，“我来之前，其实和二弟三弟，一起讨论良久。大将军虽是喜欢谋算，但当下最想，还是早日解决西南叛军。” 狼军星看了看窗外，明月皎洁。 “借刀杀人……确实有之。但若深思，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选。” 他轻轻挥手，止住想要说话的钱涛，继续说道：“招抚降军，必须拥有极强实力震慑。我可以，孟将军也可以……但孟将军久在西南，恐怕关系盘根错节，难以轻易托付。我为外人，对叛军而言，唯有两场血淋淋的战斗，成为我背后注解。” “原来如此……” 钱涛平静下来，沉吟说道：“也许，你是对的。” 狼军星轻声说道：“理由，当然不是唯一。” 钱涛立刻望向了他。 狼军星摇头说道：“我不愿说，也不能妄言。” 钱涛点点头，关切问道：“但那边境凶险……” “凶险，自然是有。”狼军星露出白牙，与凶面呼应，“但我摸爬滚打至今，可不会轻易死去。” 龙源天子有诏书，下达大将军府。 内容语气有些激烈，似乎是朝中有人，惹得皇帝不快，因此诏书如此坚定写着：若无狼军星亲自上书，谁也不可逼迫其前往边境。 狼军星答应了大将军，呈上请愿奏章。 作为条件，狼军星收纳了之前大将军平叛之中，俘虏的所有叛军。 这群需要吃喝供养的俘虏，大将军早便为难去处，狼军星此时讨要，正是免去他的麻烦。 回到营中的狼军星，忽然被特使段子颂、鞠西佤两人拜见。 两人到后，却只是闲聊，也未说什么要紧之事，很快便又离开。弄得狼军将领，莫名其妙。 “佘林去了？” 狼军星问向东方白道。 东方白沉稳说道：“是的，一得知大哥要前往桐乡郡招安，我便让佘都尉尽快启程，先行一探黄汗水的虚实。” “大人。”狼覆白上前说道，“若大人离开，我们军中所押贪官要犯，以及搜集罪证，可说不得，会被大将军强要。” 狼军星一笑说道：“你们只需谨守营中，谁来，也不用客气。” “大将军毕竟是本地最高职权，我们难以违抗……”狼覆白为难说道，“除非……” 324.一百三十三、疑问 上篇 “可不要再想谋反之事。” 萧羽在旁，出声说道:“我等不在，可无人及时维护你们……人犯证物，展凉若是想要，便让他拿走便是……” 狼军星想了想，也是点头说道：“便依二弟所言。若他们真来强索，先不必冲突。等我回来，再与他们清算，呵呵……” 狼覆白看那兄弟三人，自信满满，毫无担忧之态，也是放下忧虑，转而问道：“大人之前遇刺，真的毫无妨碍？” “二弟妙手回春，小伤也是易好。”狼军星轻描淡写说道。 灭音箭，再是神奇，不过针对音修。 “星耀九天诀”特异奇能，又岂是该物可以克制？ 事后萧羽一番医治，早无后患。 “大人……” 严林语掀帘入内，又是一番关怀探问。 最后，他有些疑惑的问向狼军星：“大人又再接受数万俘虏，我军这粮草，可是开始紧迫……穆波这家伙，也抱怨多次，这样聒噪，完全不是忍饥挨饿的出身啊……” 狼军星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必有办法。” 桐乡郡，郡治吴云城。 “你来了。” 黄汗水看着佘林，淡淡说道：“来得好是突然，我们都没有准备。” 佘林举止从容，依旧是不温不火的神情：“好久没有听到黄先生的笛声了……” 黄汗水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代表谁来？” “狼军星大人。” 笑容顿时敛去，黄汗水细长双目，射出极为复杂神色。有惊诧，有佩服，有仇恨，也有无奈…… “狼军主持西南贪官清肃，杀伐过盛，不知进退，给当地官场，造成巨大混乱。” 黄汗水冷冷说道：“与此同时，平叛大军，军饷补给极为困难，再不能常驻同蒲州内。这种状况，狼军星再来劝降，何等可笑，何等无奈！还想我们乖乖听命吗？” 佘林似乎早有所料，微微笑道：“黄先生，你该知道，中郎大人，与所有中玄官吏，大为不同。只有他，才会说做便做，举果断刀，行良善事，为百姓计，迎风坦荡……你们可曾在接触之中，见过他这样的人物？” 黄汗水无言反驳，轻声一叹，说道：“这个人族修士，真是特别。战场之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只有无情，只有堂堂正正的交锋。我与此人，并无个人恩怨，甚至……还有钦佩。” “你所言事，人尽皆知。”佘林慢慢说道，“但中郎大人还是自愿而来，毫无惧怕。你以为，他是猖狂、无知？要知道，中郎大人请命之时，便在兑项城内，大将军府前，接连被刺杀两次……要他命的人，如今可是太多。若是他死在这边，你们大荒族人，再无出路……” 狼军星的上书，终于得到龙源皇帝回旨认可。 不等其他官吏，想好如何给他送行，狼军星便已是与萧羽一起，带着数千骑兵，飞速南下。 狼军星离开军营，一切军政要务，如同以往惯例，再度被东方白接掌。 东方白的行事风格，理念手段，与狼军星大为不同。虽是修士，但经验老到，颇有大臣治理之能。 此回，东方白刚刚执掌，便下令封营，概不接见外客。 说起来，狼军因为搅动西南，已是处于风口浪尖，若无特别，也不会有官吏愿来招惹。便如大将军展凉----狼军星离开，本该由大将军接过整肃查案之责，但展凉不闻不问，完全一副不想插手此事模样。 他不管，却有人想来管上一管。 游曲郎段子颂与禁军统领鞠西佤，为了背后势力安稳，却开始蠢蠢欲动。 鞠西佤有兵符在身，除了随来禁军，更是直接调动州府各路郡兵，赶来作为依仗。 段子颂以往尊享荣耀，如今与清流党的鞠西佤相比，身单力孤，无奈之下，只有求援关系隐秘的同盟----孟日食。 孟军大营。 中军帐内，丝竹歌舞，靡靡不绝。 在孟日食麾下，甚至有许多低阶女修，投靠侍奉，不时献艺谄媚。以修行士的功力，演绎世间凡曲欢歌，自然高妙奇异，令人击掌叫绝。 只是，若有正音修士在此，定会掩面唾弃。 看那仪容，听那娇声，感那气场，邪音无遗！ 曲调音意，全无正大高洁之形，内涵韵味，不过是媚俗粗鄙的空弦虚发。 “你看到此信了吗？” 孟日食闭目问道，怀中随意抱着一个窈窕娇小的女修。 孟日食并非修士，自然不会挑剔正邪之分。何况，除了实用合意，能够驱使把玩，那些在别处高高在上的音修，更是享受发泄的一时途径。 厉书川拿起段子颂的密信，简单扫视，便是扔到地上：“无能之辈，同修尘音，身居皇庭之利，竟混得这般凄惨，可笑……” 孟日食睁开眼，淡淡问道：“你觉得，我们有必要相助吗？” 厉书川回道：“空弦一党，接连被捅出牵连罪证，陛下责备严斥，似有隔阂。将军，是否便是因此，想要与之划清界限？” 孟日食点头说道：“游曲郎本就是一群不通事务，妄自尊大，贪心不足的伪修，以修行名义，蛊惑天子，揽财奢华，早晚都会失势。” “将军错了。”厉书川摇头，忽然拍了拍手掌。 帐中歌舞弹弦，侍奉酒食的女子们，立刻退了出去。 孟日食对此毫不为意，自顾端着酒杯，等待他的解释。 “朝中修士，隐于背后，虽说近年显露恶迹，越加不堪，但绝非外人所见，那般摇摇欲坠。” 厉书川轻声说道：“中玄修士可贫可富，可清可浊。上至皇庭，下至走卒，唯有一点，毋庸置疑。便是出身中玄仙门正道者，对龙源天子之忠，绝不会背弃。只有君负修，没有修负君……这一点，自龙源一统中玄，建立天下第一皇朝，便已确定。” 孟日食眼神精光一闪，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皇帝可以厌弃，可以责罚，但并不会动摇空弦根基。”厉书川轻声说道，“说起来，钱财而已，他们再贪，实际也不会看得极重。” 孟日食缓缓说道：“你的意思，空弦党这一靠山，终究不能轻易放弃。” 厉书川叹了口气，说道：“至少此时，我们需要出手。” “出手可以，但我不可愿白做！”孟日食起身，来回踱步，“展凉来到西南后，我们屡屡辛劳，奔波辗转，损兵折将，却半点好处也没有拿到！那北狼一来，反倒轻易收获，我怎甘心？” 厉书川咬了咬牙，低沉说道：“可惜……上次替空弦出手，竟未能解决狼军星，嫁祸展凉……多时等待，只有这一次，他身边的防范最低，萧羽等人俱是不在----真是可惜……” “呼----”孟日食长吐口气，摇头说道，“真不理解，你为何如此畏惧那北狼身边之人，一定要苦苦等待机会。杀个修士而已，很难的吗？” 厉书川沉默良久，徐徐说道：“将军，不可对他们，掉以轻心啊。” “呵呵……”孟日食冷笑一声，瞥了眼他，转头说道，“既然你如此小心，我便继续隐忍，依旧不会亲自动手----狼军星去了桐乡郡，身边兵将也不同以往，我可找几股盗匪，沿路埋伏。” 厉书川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这也应该是当下，最后的合适机会。真能除掉他，也能消弭一个对将军不利的隐患。” “他若还是命大，呵呵……”孟日食露出残忍笑容。 厉书川看了看他，说道：“将军，狼军星真非之前那般常人。谁都知道，当下他为众矢之的。深入边境劝降，可是最合适敌人下手时机！即便黄汗水放过了他，各路势力，也会让其死在那边，嫁祸叛军……此情此景，他竟主动上书请愿。难道他是无脑的傻子？” “也许他真的傻了。”孟日食冷笑说道，“无论是不是傻子，对一个将死之人，都无需太费心思。我们既是决定帮助段子颂，恐怕又要得罪清流党……” “将军已经得罪展凉了。”厉书川轻声说道，“之前在府衙，若不是阮石两位道友护持，估计将军已被尔荐股折辱……” “尔荐股。”孟日食眯起眼睛，杀气勃然而起，冰冷说道，“区区东川修士，也敢在我面前猖狂？他恐怕不晓得，死在我手上，所谓名门正派，不知凡几……” 厉书川恍若未闻，低头喝酒。 孟日食转而问道：“我们难道，便这样光明正大，前去插手段子颂与鞠西佤之争？” “同蒲州事，西南人决----怎该由外人负责？” 厉书川露出微笑：“自然该是落在，刺史毕笛大人手中……” 吴云城。 狼军星与萧羽等人，被佘林引领，到了城中府衙。 黄汗水是第一次，正面打量这个威名龙源的北方豪杰。 果然如他之前听闻，外表看去，狼军星更似行伍老兵，并无多少东川音修的仙风道骨。 倒是身边那个静静相随的萧羽，让他不由自主，心生异样。 325.一百三十三、疑问 下篇 “听佘大人讲，你们已是决定放弃反抗，主动归顺？” 到了堂内，狼军星笑着开口说道：“有什么条件，只管说来，我对你等，不会有任何刁难。” 黄汗水与其背后一众将领，闻言都是放松，露出笑容。 “我们愿意归降，也是看到了中郎大人所作所为。”黄汗水叹声说道，“异族虽有勇武，但历来被人族歧视，不公对待，每每贪官压榨，最痛苦的，都是我等异族百姓。” 他看着狼军星的双目：“大人一则接纳蛮木穆波，宽厚平等，信守承诺；二则公正不阿，连杀贪官污吏，百姓之中，声望极高。这样的对手，我们不愿再斗。” “那便皆大欢喜。”狼军星微笑说道，“我与龙源之主，有过协议，你们叛军身份，定然会被赦免，以后重归安稳平静，指日可待。” 黄汗水代表身后众人，应和致谢。 一番轻松交流之后，黄汗水派人，领着远来的客人休息。 然而，狼军星等人，刚刚在府衙后院安顿，便迎来一场明目张胆的袭杀。 黄汗水急忙派人镇压，审问之下，只知是异族浪客自发行为，说是私仇怨恨，实在不好罪责。 狼军星等人似乎早有所料，并无在意。但身负其责的黄汗水无可奈何，只有加强护卫。 当夜，几人在黄汗水家宅之中密议。 因为有萧羽布阵，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商定了什么。 舌下城。 随着孟日食大军，名义上应刺史毕笛邀请，驻扎城外，段子颂也算是有了军兵依仗，开始与鞠西佤正面对抗，争夺掌管西南贪案之权。 游曲郎只是虚衔，自是不能真的插手，所以段子颂的理由，都是借助毕笛名义。 一番彼此交锋，鞠西佤在大将军暗示之下，自动退出。 刺史毕笛，便这样成为了接替狼军星，主持肃贪一事的官员。 毕笛也是在很早之前，便暗中积极运作。他通过朝中靠山，向龙源皇帝申请了一批赎买令，只要向朝廷付出足够银钱，便可将罪责不是十分深重的官吏，折价赎买出来。 当他得到权利后，第一命令，便是赎买被关押许久的邱称之。 在毕笛看来，邱称之没有招出自己，定然是期待自己求助。因此自己投桃报李，首先选择，便要求狼军释放，这个引发西南震动的导火线。 东方白封锁大营，对外却很低调平和，接到毕笛的文书和赎买令后，很快便把邱称之放了出来。 邱称之回到家中，自有许多同伴嘘寒问暖，一洗被关押时的凄惨狼狈。 毕笛看到东方白如此识相，接连几日，几乎不断使用赎买令，去军营提人。 之前均是小人物被释放，倒也风平浪静。可是当后来，赎买到前刺史图彦以及其他几位太守之后，俘虏营中，忽然出现混乱。 等东方白带着奉命赎人的官员，悠悠赶到现场，这几个恶贯满盈的大官，已是被愤怒的叛军俘虏，狠狠撕成了碎片。 东方白只是简单一句，“众怒难犯”，便是敷衍过去。 待到毕笛背后的段子颂、鞠西佤收到消息，除了愤怒大骂，再也无可奈何，赎买举动，终于终止下来。 “东方白，这个阴狠小人！” 毕笛与邱称之谈论，咬牙切齿说道：“没想到，论起吃人不吐骨头，他比狼军星还要狠！钱白白收了，人也要杀……” “大人。” 邱称之被关押时严刑拷打，皮肉伤痕，依旧存在，如今仿佛面目都在扭曲，缓缓说道，“狼军粮草不足，又要供应数万俘虏，若是忽然断了补给……” 毕笛一震，露出沉吟之意。 “杀----” 狼军星和萧羽，刚刚走出黄汗水家宅不远，便遭遇了刺客们的疯狂攻击。 这一次，吸取教训的刺客们，派来了武技更加强大的异族，几乎人人都是超越凡气境修士的水平。 狼军亲卫们奋力抵抗，却很快被实力碾压，眼睁睁看着中路洞开，露出了里面的两位大人。 灭音箭，无声无息。 这一次，他们真的下了血本，不计代价，使用了如此昂贵强大的暗杀武器。 然而，此刻，萧羽在。 夜色之中，没人看得到，这个洒然如过客的俊朗青年，究竟做了什么。 但混乱过后，刺客全灭。 只是狼军星，还是中了一箭，登时便是昏迷不醒，被亲卫们急匆匆抬着，奔回了住处。 黄汗水拿出短笛，慢慢走到窗前，听着那吵闹的喊杀之声，露出一丝苦笑。 “狼军星，若你们能挺过这一段，也许……” 笛声起，苍凉而悲壮，无奈而心酸，但到了尾声，坚定，激昂，一往无前…… “大人！大人……” 留在府内的佘林，听闻狼军星受伤，立刻色变而来。 但他看到的，是精神奕奕的狼军星，在内堂笑声朗朗。 “放心吧，我没事。”狼军星笑呵呵，示意他坐下，说道，“二弟幻音奇妙，让众人都是蒙蔽，之前中箭受伤，乃是故意假象。” “太好了！” 佘林这才安下心来，长舒口气。 转而，他又想到什么，露出忧色：“这边的刺客，实在太过猖狂，大人的安危……” “我们与黄汗水，已是谈好大多条件。”萧羽在侧，轻声笑道，“这两日内，他便会和部下商议，最多不过四日，我们此行便算圆满。” 佘林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另外，大人使出诈伤之策，果然立竿见影，左近都是安静许多。” 狼军星淡淡笑道：“也不知道，我这一伤，会让多少心怀不轨之人，暗自愁神思量吧……” 孟日食，很快收到了狼军星伤重的情报。 “书川，你来看看。” 他交给厉书川，缓缓说道：“若真如此，恐怕桐乡郡内事情，要变得麻烦……” “谁人派出的刺客？”厉书川口中疑问，神情却平淡，“全部被灭，还打草惊蛇，只是换来他的受伤，真是愚蠢。” 孟日食点头说道：“如此一来，我们的刺杀计划，只能暂时取消。改为在城外待命，伺机而动了。” 厉书川轻轻皱眉，说道：“这一番，若无法除掉狼军星，事情就会棘手……大人背后承担的压力，实在沉重----而且我在担忧，若狼军星他们回归，也许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报复？我才不怕。”孟日食哂笑说道，“我只是好奇，究竟谁家蠢货，派出来的刺客？” “哪里来的刺客呢？” 展凉与毛逊等人，也在围着情报思索。 毛逊开口说道：“若是狼军星养伤不归，一直停留吴云城，有黄汗水反复劝说，恐怕招降一事，会有极大变化……” 展凉也是忧心忡忡，说道：“黄汗水是大荒族中，有名的才华横溢之辈----若给他看出了此次关窍，决定支持狼军星，对付我们……那形势才是极坏。” “异族便是异族，虽是名义归属，但自私自利，从不以龙源大局为重。”毛逊恨声说道，“说不定，他们从不想归降，而是想要割据一方，脱离龙源。” 说罢，他十分不满的望向展凉：“孟日食究竟还有没有能耐？为何这一点点小事，都难以达成？真是，从哪里招来的蠢货，杀个外门修士，都搞成这样。” 展凉却比他从容，慢慢说道：“再是等等，日后也许还有更好机会。耐心也是好事----对了，陛下可曾在与你密诏之中，谈过狼军星一事？” “唉……”毛逊苦笑说道，“不知为何，陛下忽然对他极为关注，关怀程度陡然大增。以往还不过是简单夸赞，最近简直有些……有些……崇拜……” 展凉一愣，对他使用此语，觉得夸张：“也许是狼军星一直将查抄财物，送至宫中献媚缘故吧。” “东方大人，有人拜见。” 东方白睁眼，沉声问道：“何人？” “锡南郡兵曹，楚凤。” 楚凤外表看来，极为年轻，身高体阔，英武刚毅，豪爽粗犷。一张大脸，颧骨高耸，棱角分明。 最让人注意，便是他那沉稳冷静双目----有此双目映衬，即便是神态间有些稚嫩，依旧让人觉得神采奕奕。 他在宫二的引领下，大步走进军中大帐。 东方白迎上去，彼此寒暄一番之后，问道：“楚大人远道而来，找我有何要事？” 楚凤轻声说道：“下官，是来求见中郎大人。” 东方白面上笑容不变，轻笑说道：“楚大人说笑了，我们中郎大人，之前去了吴云城，与叛军商议招安之事，难道大人不知？” 楚凤神情严肃，低头说道：“狼大人之前确在吴云，但后来诈伤，瞒天过海，于不久前，刚刚渡河而回。” 看到东方白不为所动，他后退一步，凝重施礼，言语恳切，说道：“我知仙家不喜妄言，实在冒犯，但下官确有要事，希望面见中郎大人。若大人不信，可以用音法对下官求证。” 东方白稍稍思忖，便对宫二使了眼色，宫二转身退出大帐。 326.一百三十四、腐朽 上篇 “楚大人请坐。” 东方白对他笑道：“楚大人真心实意，一听可知。” 片刻后，狼军星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楚大人，怠慢了。多多见谅！” 楚凤连忙起身，恭敬施礼说道：“下官锡南郡兵曹楚凤，见过中郎大人。” “不必客气。”狼军星爽朗笑笑，问道，“我有二弟法门，修士难查----不知楚大人，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楚凤笑道：“是黄老师通知我的。黄老师听闻大人手下，秘密赶至吴云，猜测大人可能要隐秘离开。” “喔……你是黄汗水的弟子？”狼军星上下打量，有些惊奇。 这是个如假包换的人族，竟是拜了大荒族为师。 楚凤诚恳自然，神情坦荡。这在中玄内陆，也许并非奇事，毕竟多族混居，学识为尊。只是，在这西南种族对立之处，总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不过想想，这也证明，黄汗水多年名望之重，早已让人放弃那些根深蒂固的歧视成见。 狼军星很快收起惊奇，恍然说道：“黄先生的东西，是由你带来了？” “正是。”楚凤点头说道。 “很好！”狼军星拍掌一笑，对他说道，“你回去后，替我传讯黄先生，我定然不会违背承诺，请他放心。” 楚凤似乎也知两人密议，凝重说道：“下官定然传到。” 数日后。 禁军统领鞠西佤，收到密旨，带着支援西南的禁军，火速赶回了皇都平靖城。 又隔数日，平靖城内，忽然传出消息。 龙源之主，圣上天子，不知从何处，收集到了朝中大臣贪污**、舞弊枉法的罪证，想要与西南一般，展开整肃。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惊疑不定，但相信之人极少，并未因此，掀起多少波澜。 此时，同蒲州内，刺史毕笛开始依照邱称之之策，克扣本是调拨北方军的粮草。 “这个狗官！早知道，先去问出关于他的贪腐罪证。” 狼覆白愤怒说道：“东方大人虽去理论，重新获得部分补给，但根本不够全军与俘虏口粮。” 隐藏军中的狼军星，却比他淡然许多，笑着说道：“且勿生气，此事我等都是知晓。对应之策，总会有的。” 旁边东方白慢慢说道：“此人也真是大胆，也许正与那邱称之狼狈为奸，出的下作主意，竟敢克扣我等军粮，不知死活啊……” 狼军星不在意的挥手，问道：“展大将军态度如何？” “派人询问过几次。”东方白说道，“他最后回信称道，粮草的确困难，让我们自己想办法筹集。” 狼军星皱眉说道：“按照我与皇帝约定，他送来的粮草，也该到了。” “呵呵……”东方白轻轻冷笑，“估计，也是被毕笛扣下。为了对付我等，他也真是无法无天了。” 正在几人商议中，宫二进来了。 “大人，陛下有诏书到。” 狼军星起身说道：“三弟，还是你出面接旨。我的存在，还需隐蔽。” 不久后，东方白接旨回来。 狼军星问道：“诏书中所言何事？” 东方白随手将圣旨递给他，笑道：“皇帝已是决定，要与我们同步发动。如今皇都左近卫军，都已赶赴平靖。” 狼覆白有些惊惧：“难道皇帝也要与大人一样，铁血整肃？” 狼军星扫了一眼诏书，也是随意递给了他，笑道：“他与我们可是大不同，没有扫荡群臣的想法。” 东方白在旁说道：“西南未定，他紧急召回兵军，必然会惹起朝中注意。以三党势力，恐怕此时已然得到消息。” 狼覆白看过诏书，摇头低叹，说道：“我想，那群没有亲见大人肃贪魄力的大臣，根本无法相信皇帝会真的执行……不过，如此一来，百姓将会更苦。” 狼军星看了看他，问道：“覆白，你此言何意？” 狼覆白抬眼，忧心说道：“黄先生的证据，直接关联了朝堂几大势力。皇帝若要依此追查，必然让他们的权势削弱，损失大量金钱……这些人，吸食百姓血汗，已成习惯，所有损失，都会摊派于门生弟子，最后强自从民众身上，弥补回来……” 狼军星敛去笑容，冷冷说道：“这些奸佞，已是龙源毒瘤。” 东方白摇头，轻声说道：“开始糜烂腐朽的，并不是某几个人，或是某些派系……” 狼军星半晌无言，忽然轻轻一笑：“凡尘救世，可不是我等轻易谋划。但毕笛以俘虏无需供粮为由，进行刁难，我们也许可以换种方式应对。” 狼覆白问道：“大人意思是？” “扩军。”狼军星笑着说道，“如同你们赤纹军，将所有叛军俘虏，转为官军兵卒。毕笛那边，便不再有理由克扣。” 狼覆白犹豫问道：“今时不同往日，西南战事即将平定，我们平叛大军都将撤退，朝中还会答应？” “这些兵卒，是未来戍守边关的主力，是与南蛮域对峙的保证。”狼军星胸有成竹说道，“还有其他说辞理由，可以上奏之时，描述得严重一些。” “若真成功，我军可会因此，扩充大概五万建制。”东方白笑着说道，“在如今朝内频频针对我军时刻，真会一帆风顺？” “走一步，看一步。”狼军星笑着说道，“我这便传讯，让二弟回来……也是奇怪，似乎由他那边与皇帝沟通，更加快捷顺畅……” 不日，天子传回旨意，允许了狼军招募叛军俘虏。 包括大将军府在内所有西南官僚，对此旨均是极为不满。但事已至此，只有继续满足狼军所有粮草。 然而，也是因为这番举动，朝中势力，开始察觉：也许狼军星本人，早已不在桐乡郡内。 游曲郎段子颂与孟日食，各自探视，使用了各种方法，却始终难以发现狼军星或者萧羽，在军中出现踪迹。 厉书川私下，派出不少邪音修士，却总是一无所获。但直觉敏锐的厉书川，一直心惊肉跳，无奈之下，只有提醒孟日食，还是依照最坏打算为好。 半月之后，留在吴云城内，代替狼军星与黄汗水商议的佘林，终于带回了招降成功的消息。 黄汗水这边，上书龙源皇帝，谢罪献表；狼军星这边，则是开始与皇帝沟通，启动肃贪抄家之举。 当西南最后一支叛军的谢罪表，呈上宫中案几之日，也是平靖城内，惊起波涛骇浪之时。 一夜间，皇都内外，数百官吏旧臣被捕，龙源朝野震动。 与此同时，狼军大营内，狼军星突然公开现身。 在周围眼目惊疑之中，他尽起一万骑军，于同蒲州郡边，贴近东北内陆的区域，开始了新一轮的抓捕行动。 整个中玄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空弦党，清流党，右弓党。 三大势力，在这场狂风骤雨之下，一同遭遇沉重打击。 智久城。 展凉的心情，极为不好。 之前，他接到圣旨，带着大将军府众官吏，迅速将办公府邸，后撤迁移至智久城中，处理善后。 虽说平叛之事，在他的指挥下，终于以胜利告终。然而，由于出了狼军星这样擅自妄为的属下，整个局势便如脱缰野马，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如今，整个龙源朝野，各方势力均是因为这场风雨，不得不悉数登场，焦头烂额。 得知皇都中的混乱，展凉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现在他远在同蒲州，也算游离于风暴之外，尚可以冷眼旁观，独立自处。 当然，他很清楚，自己的仕途已走到末路。 展凉近日，一直在反思，反思这一段平叛旅程，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 起端，应该便是自狼军南下开始。 远征而至的狼军，不负众望。 他们挽救了即将崩溃的平叛大军，挽救了绝境中的展凉。 他们连战连捷，使得展凉不但功过相抵，更加军功卓著。 然而，当空弦党中，有人想要如以前那般，暗中捣鬼，无视一个英雄所有丰功伟绩时，他却一时糊涂，选择置身事外，默然应许…… 便是此时开始。 他的一念之差，导致了来自北方的群狼，不甘受辱，展开了疯狂的报复----甚至，不惜因此掀开，蒙在整个中玄域头顶的遮羞布…… 展凉明悟了。 他终于发觉，自己老了。 得失和名利，已然磨平了他，曾经夺目的锐利锋芒。 如今，他的命运，已是和狼军的命运，捆绑一处。 狼军星失败了，他就是替罪羊；狼军星成功了，他就可以继续生存，官运亨通。 然而，展凉完全看不到狼军胜利之望。 三党被狼军星得罪狠了，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安然生存下去…… “大将军。” 是毛逊进来。 “毛大人。”展凉抬头，缓缓问道，“陛下有旨意到？” 毛逊摇摇头，说道：“大人，你安心休息吧。自从平叛起，你便没有好好睡过一觉。都城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不如等到平息之后，再考虑应对。” “放心吧，平靖内的风波，并不会持久。” 327.一百三十四、腐朽 下篇 展凉轻声说道：“陛下拿到证据，不过责罚降职，高举轻落，显然威吓之意，甚于追究查办。” 毛逊也是点头，说道：“但西南纵横不休的狼军星，可是真刀实枪，严刑拷打，甚至已然逼死了不少重犯。这样下去，早晚会闯出大祸。” “随他去吧。”展凉幽幽说道，“这是一个精明之极的人物。身边兄弟，谋略战力，都是世间顶级，根本不劳我等操心。” 两人正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拿着一封书信的宋立德，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我父亲的快马急书。” 展凉连忙拿来一看，登时面色大变。 同一时间，狼军星接到圣旨。 之后，狼军停止肃贪，整军启程，赶往兑项城驻扎。 佘林等率领本部兵卒，以及狼军留下的五万降兵，驻守舌下，归刺史毕笛节制。 十月金秋，空气清凉新鲜。 黄汗水坐在自家院中，悠悠吹着短笛。 笛声苍凉而悠远，绵延回荡。 曲终，人仍醉。 他痴痴的坐着，许久不愿起身。 一缕朝阳光芒，悄悄刺到他双目，让他悚然惊醒。 抬头，天空湛蓝，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黄汗水笑了，无奈而凄凉。 “传令，出兵。” 萧羽忽然睁眼，望向天边。 便在前几日，皇城中声势浩大的肃贪，因为各方势力的阻挠，慢慢平息。 他理解皇帝的难处，三方势力盘踞朝廷，早已根深蒂固，皇帝一人，打击削弱尚可，但也要徐徐而行，不是说掀翻便掀翻，说清荡便清荡。 前几日，由于狼军兵将心情急躁，拷问之时，不小心打死了数个贪官，便有大批臣子联名告状，将皇帝扰得烦不胜烦，只有急下诏书，告诫狼军星，下手收敛。 当然，诏书另外催促，希望西南贪腐案的审讯，加紧办理，以免三党缓过气来，展开反击。 萧羽明白大哥如今，深陷凡尘事端，唯有义无反顾，陪伴身边，为其排忧解难。 狼军星正在帐中，召集众人，商议撤军北归之事，忽然有部下来报。 “大人，大荒黄汗水，再度造反！” “什么……” 黄汗水再度起兵，震惊朝野。 皇帝立刻下旨，命令狼军星率部重新南下，会和同蒲州刺史毕笛，重整大军，迅速击败叛贼。 黄汗水大军，度过长河，未走之前攻击路线，而是东进，直接扑向锡南郡的郡治刀盾城。 锡南郡太守蔺如昔带着三千兵卒，坚守不出。 大荒叛军围住城池，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南蛮域净月再起三万异族联军，突然北上，攻击锡南郡的东端朝露城。 都尉岳戈尔，正是在此地戍边，因为兵力不及，只能匆匆撤退。 净月大军随即率领大军跟进，攻打中日郡郡治赤城。 中日郡太守孙谐，率领三千兵卒稳守对峙。 刺史毕笛，因为麾下拥有五万新近降军，兵力此时可称最强。在邱称之为代表的属下怂恿下，他竟是无视佘林劝阻，不等狼军赶到，便自领大军，踌躇满志，鞭指赤城。 净月大军闻得毕笛援兵，立刻向着锡南郡后撤，一路且战且退，引得毕笛大军紧追不舍。 数日后，刀盾城内，太守蔺如昔忽然大开城门，献城投降，正式投入黄汗水的反贼阵营。 与此同时，一直尾随净月异族大军的毕笛，竟然被岳戈尔，亲率麾下伏兵包围。 因为岳戈尔的反叛而大惊的毕笛，还想迎敌除逆，但麾下所有降兵，突然倒戈相向，将毕笛、邱称之等人族官员，全部剿杀。 后面一直率领后军跟随的佘林，得到消息，立刻果断撤退，匆匆回到中日郡内。 至此，以黄汗水为首的叛军，未费一兵一卒，便已重得五万大军，占据锡南郡全郡。 此刻的狼军，正赶至秦郡石室城，驻扎休整。 “楚凤，你若不嫌，便在我帐下效力吧。” 由于锡南郡陷落，楚凤风尘仆仆，来到了狼军所在。 “多谢大人！” 楚凤没有异议，答应之后，转而说道：“我此来，还是奉了佘都尉之令，向大人求援。” 狼军星点头，叹声说道：“没想到，岳戈尔竟然会起兵造反……佘大人，可有什么特别交代？” 楚凤应道：“当日情况紧急，并无特别说法。” “你且去歇息吧。”狼军星走到他的侧旁，轻轻拍拍，说道，“你没有选择与恩师同反龙源，反而弃之奔走，恐怕如今也是心力交瘁----待日后西南安稳，我再与你谋个去处。” 面色惭然的楚凤，连连称谢，应了下来。 等他离开，东方白指点地图，缓缓说道：“这次黄汗水复反龙源，间隔如此短暂，似乎早有准备。看来，之前同意招抚，不过是获得喘息之机，让他们重新筹谋，积蓄力量。” “没有那么容易。”狼军星皱眉说道，“以我直觉，黄先生当日所言，虽有隐瞒，但真心实意。而他们占据锡南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样战绩，定有玄虚。” 东方白点头说道：“恐怕，背后是有三党势力，鼓动吹风，卖国求荣。” 狼军星淡然一笑，洒然无惧。 东方白分析说道：“此回平叛，比之前状况，更加恶劣。如今佘林部下仅余万人，加上我军三万，总数不过四万有余。孟日食大军被调往西边平叛，短期根本无法增援。” 他手指划过地图，轻声说道：“而叛军如今重获俘虏，加上岳家军，净月联军，超过十万之众。咱们与之兵力，差距太大，胜算太低。” “然而，”东方白话语一转，说道，“以我们之前掌握，叛军的粮草装备，本该十分匮乏，若真筹谋良久，也该是明年再伺机而起。黄汗水名声在外，必然不会如此愚蠢……” “这情形，还不明显之极？” 狼军星冷笑说道：“便如三弟你所言，是有帮手，给了他们绝对的信心和把握。钱财，粮草，军备……还有详细的谋算布局。” 东方白点头，幽幽说道：“这龙源朝堂之上，究竟养出了何等卑劣的小人……” “小人可耻，可忧。”狼军星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搂住这个瘦弱的兄弟，“但若不是我的一意孤行，恐怕也惹不来他们的疯狂报复……连累兄弟了。” 东方白轻声一笑，说道：“大哥，你这话实在见外。我们既是兄弟，说不上什么连累。便是萧师兄，境界提升得那般可怖，也是没有放弃与大哥并肩，独去仙山精修，何况我这平庸之才？” 狼军星慨然一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你们兄弟相伴，我才能在滚滚红尘洒脱，没有失去真正信念……”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好！”狼军星喝声，传遍大营，“我倒要看看，天下第一皇朝，究竟能将我等，迫于何地！” 外面角落，楚凤忽然扭头，瞧向中军所在，目光湛湛，射出一丝独特神彩。 中军大帐处，东方白继续与狼军星说道：“如今情势，我们不可硬碰，不如暂避其锋，后撤观望。而对于佘林大军，也是让其撤到舌下，与我们在那边会和。” 狼军星肃容说道：“赤城……” “赤城是个关键。”东方白点头，说道，“能否击败叛军，便是看孙谐，能否守住赤城。” “我们守在舌下，随时支援！”狼军星坚持说道，“一旦让叛军攻城受阻，大势便会逆转。只要等到冬季降临，天气恶劣，叛军自会退去。我们便可重整旗鼓，来年再战叛党。” 赤城。 孙谐负手，立于城外小山，心事重重的望着佘林残军远去。 狼军星的战略意图，他已获知。作为多年征战西南的老将，他对守住赤城，还是极为自信。 让他难以平复的，乃是西南如今的惨淡、悲壮。 因为肃贪，孙谐与狼军星的关系，越来越是疏远。没有想到，如今双方再度站在一处，共同面对危机。 孙谐长长一叹。 狼军星与天子，该是合作密谋的整肃大浪，极大的震动了龙源皇朝，却也刺激到了表面祥和文雅的各方势力。 看出了狼军实力与威胁后，深藏不露的三党，终于伸出了凶狠的爪牙。 这种种变化，都是孙谐自各方信息，收集而来。便如毛逊太守，连发数封书信，都是对他告诫，注意局势变动，能是避难，还是趁早离去。 “想不到，为了杀死狼军星，为了夺回你们的权势，为了重享荣华富贵，你们……竟然与叛军联手，窃国卖民……” 孙谐既是激愤，又是羞愧，茫茫然，不知所向。 “大人！” 是佘林带着一帮兵将，飞马赶到。 孙谐也从之前的迷惘中，苏醒过来，急急上前相迎，与大家略略寒暄。 “依照中郎大人要求，会有这宫二大人，带着两千精兵在此辅助。”佘林躬身说道。 “多谢大人。”孙谐笑笑，对宫二感激说道。 宫二连忙回礼，不卑不亢。 328.一百三十五、内讧 上篇 佘林露出忧色，说道：“这是中郎大人的急令，希望孙大人，能够坚守城池两月左右----到了下雪，便是成功。” “下雪吗？”孙谐仰头看天，低声说道，“天，可会如愿？” 佘林等人，默默无语。 “好！”孙谐一扫颓态，高声叫道，“你们回去，替我与军星说，我孙谐誓死守城，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投降！” 皇都，平靖城。 尚书宇文柳奉诏进宫。 皇帝正在抚琴，琴声哀怨而凄凉，令人心生戚戚。 宇文柳是新晋提拔的老臣，以往极少参与朝中三党纷争，如今被皇帝看重，一路升迁，很招他人嫉恨，但却更因此被皇帝信任。 他年轻之时，多年在外郡为官，样貌极为沧桑，学识渊博，忠厚亲善。当年初次上朝，面见新皇时，年轻的皇帝便与他亲近，甚至直接在宫内设宴，同席招待，言谈甚欢。 此时，宇文柳站在大殿之外，回想往事，映衬那凄婉琴声，心中不乏恻然。 中玄音修不显，但掌握一域疆土的皇家，背后可有真正尊者扶持。 当今天子，自幼喜好音律，也是经由仙家不断评测，天生音质不说绝顶，但一方奇秀，也是说得过去。只是，也许是为了皇朝，也许真是无心清修，如今的皇帝，终于错过最佳奠基之时，只能将之作为爱好。 自从进入中枢，宇文柳经常与皇帝见面，昔日对其的印象，慢慢发生转变。 世人常常将龙源日渐腐朽糜烂，归罪于天子昏庸，称其无能而怯懦。 其实，这都是误解。 皇帝之才能与智慧，绝对在普通人之上。只是可惜，因为先帝的错误教导，朝廷的乌烟瘴气，蒙蔽视听，导致他的成长，偏离了正确道路。 音为心声，宇文柳自琴声里，听出了太多的浮躁与浅薄，太多的优柔寡断，这让他暗自叹息。 这些年，中玄域叛乱迭起，天灾不绝。龙源这天下第一皇朝气度，已是日薄西山。而当今天子的缺陷，在这种困境面前，被无限放大，实在令宇文柳这般忠诚老臣，扼腕不已。 琴声渐缓，幽幽而止。 宇文柳终于被招了进去。他悄悄打量皇帝神情，低落而忧郁。 “宇文爱卿。”皇帝垂首望着琴身，红发幽幽飘摆，轻声说道，“你觉得，小皇子与大皇子相比，天赋才干如何？” 入耳之言，如同惊雷，宇文柳吓了一跳，浑身寒毛倒竖，登时伏到在地，不敢发出一言。 皇帝抬头看来，目光冰冷。 缓缓踱步到宇文柳身边，皇帝伸足，踢了他下，淡淡说道：“爱卿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宇文柳微微颤抖，已是大骇之极。 他未曾想到，今日皇帝招他前来，竟是问出皇子之事。 古往今来，皇储之争，不可轻沾。 宇文柳眼见跑不了，咬牙开口说道：“臣老眼昏花，不敢识人误之。” 看他如此蒙混，皇帝暗自一叹，走了回去，说道：“罢了，平身吧。” 走到案几前时，皇帝转换语气，平静说道：“此来，是想问你，关于西南叛乱之事，有何见解。瞧瞧，这如山奏章，俱是弹劾狼军星。” 宇文柳起身，长舒口气，已是轻松许多，听皇帝所言，立刻说道：“狼中郎对陛下之忠义，前可见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圣明。” 皇帝摇头说道：“朕不是问你他的忠诚。他不是忠臣，朝中有谁堪称忠臣？弹劾的人多，真要问起，谁愿西南平叛，一个一个，全成了缩头乌龟！哼……” 宇文柳皱了皱眉，躬身不敢回应。 “爱卿，朕来问你，若是提拔狼军星为将军，督管同蒲州军政，你觉得如何？” 宇文柳不假思索，高声说道：“陛下圣明。如今同蒲州战乱不堪，毕笛阵亡之后，新刺史暂无合适人选委派，正宜勇猛军将管辖。狼军星军功赫赫，劳苦功高，犒劳嘉奖，并无不妥。” 皇帝静静的注视宇文柳，看得他脊背发凉。 宇文柳知道，天子对他只是回答西南问题，而感到不满，但他真的不敢沾惹。 皇帝的面上，露出复杂神色。 朝堂之上，三方势力均衡，微妙而敏感。他们互相制约与互相利用。这样的关系，直接造成了皇权的日渐旁落。 皇帝初时满不在意，后来日渐成熟，想要夺回自己应有，却发现无从下手。 直到那一日，西南边陲，猛然跳出了一个狼军星，将三党掌控天下，闹了个天翻地覆，而皇帝在这其中，竟无心插柳，获得了极大好处，大大打压了嚣张越权的臣子们。 由此，皇帝明白过来，究竟如何，才能突破当下僵局。 便如那个美人，外表与内在，触犯了约定俗成的偏见枷锁，只是若抛弃旧有观念，一旦换个角度，自然会发现前所未见的光景。 中玄人，烂了根子，何不寻找外来淳朴，依旧坦荡胸怀的人呢？ 只是，如何去了解这个人，如何去肯定这个人的重要程度？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了：“听闻，爱卿长子宇文奎，仙门修行，习得影音落画之法？” 宇文柳连忙回话：“不过旁门左道，未得长生真谛，半途黯然归乡罢了。” 皇帝淡淡说道：“你看，若是让令郎宇文奎，跟着游曲郎苏芥子，禁军大统领文图里，以及御史邵暮霭，一同前去西南犒军，如何？” 宇文柳沉吟片刻，低声说道：“陛下此议可行。多方考量，也让众臣多有舒缓。” “只有边疆平定，举世祥和，再来追究狼将军不迟……”皇帝嘱咐说道，“你让令郎到了那边，多多存留一些狼军星的音像，拿回来给朕观赏。” 宇文柳低头应道：“遵旨。” 皇帝思量片刻，继续说道：“展凉，孟日食等，刚刚回到皇城，黄汗水便再反我朝……你看，他们究竟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宇文柳沉吟半晌，方才说道：“只有赏罚分明，才能长久。无论几位大人差事办得如何，这些年劳苦功高，总该赏的。” 皇帝踱步琴台前，低头默然。 苏芥子，文图里，邵暮霭、宇文奎，四人接旨之后，相聚一起，带领犒军车队，快马南下。 不久之后，黄汗水与净月联军混合一路，围攻中日郡。 在这期间，无数队伍响应加入，除了原本被歧视对待的异族，竟也有一大批人族兵马，在名士葛易甘的率领下，同时揭竿而起，与异族会和。 “葛易甘是当地有名世家子弟，为人仁义，乐善好施，盛名远播……有他为首，只需登高一呼，便可短时间内，聚集极多民众。” 狼军星默默听着帐中，熟悉本地事务的将领，对他仔细介绍这位边陲名士。 所有人言语之间，无不是褒奖，神色隐约透着恭敬。 待大家说完，狼军星呵呵一笑，说道：“西南边陲，能人名士层出不穷，的确令人赞叹。”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佘林，问道：“佘大人，是否与其相识？” 佘林点头说道：“若非官职在身，恐怕早已结为兄弟。” 狼军星笑容淡去，眼神露出沉思…… 待到众人散去，他私下找来萧羽与东方白。 “真是难以理解，岳戈尔、葛易甘……为何这些人族名士，也在此时纷纷造反？” 萧羽气质越加出尘，但恍惚间又是普普通通，看来与常人无异。 他笑着对狼军星说道：“大哥，其实看得洞彻，还不是名利二字。” 萧羽指点地图之上，缓缓细说道：“根据我的线报，在大哥与皇帝同时整肃贪官之事时，皇帝以此为借口，明面打击削弱三党，暗中则偷偷筹谋，培植了一股私人势力……” 狼军星早知二弟近日，对朝中消息越加灵通，却不会有任何猜忌，此时只是凝神倾听。 听了片刻，东方白轻声插口说道：“师兄，若是皇帝利用我军，从始至终，皆是周密筹划，那这消息封锁，瞒天过海，可谓执行得滴水不漏。恐怕后来停止肃贪，也是羽翼成熟。” 萧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今中玄之主，膝下有两位皇子。大皇子文辛复，二皇子文辛礼。文辛复自幼顽皮，骄横鲁莽；文辛礼天资聪颖，性格乖顺。本来大皇子当为未来国主，然而，似乎皇帝另有想法……” 东方白悚然一惊，脱口说道：“双龙夺嫡！” 似乎想到什么，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复杂，有些掩饰的说道：“群臣虽为三党，但几乎都在支持嫡长，欲要防止皇帝掌握权柄，必然要翦除其支持势力……也就是我军！” 狼军星忽然拍案说道：“所以，西南再陷乱局，乃是朝中一手促成。” 萧羽淡淡说道：“只要我军一败，皇帝所谋，自然成镜中花、水中月。到时候，只需某方势力，借机领军征伐平叛，西南所有叛将官宦，自然可以顺水推舟，就势投降……” 329.一百三十五、内讧 下篇 “事成之后，各取所需。谋官位的得高位，谋钱财的得犒赏。” 萧羽泛起一丝奇异微笑，说道：“所有叛逆之身，也是摇身一变，重为龙源正统，再无谋逆之恶名……” 狼军星恍然，沉声说道：“岳戈尔恐怕，便是如此考虑……” 东方白沉吟半晌，摇头说道：“这样解释，只能说得那些人族官吏，为何纷纷投靠异族降军，但那些异族首领，难道也是如此来想？” “当然不是。” 萧羽微微一笑，说道：“异族起兵，再是简单不过，为了自家族人，也是为了日后安宁，初始也许都不是恶意……但到了后来，便不好说了。” 东方白点头说道：“依照师兄所言，恐怕双方根本分歧极大，早晚惹出矛盾。” 萧羽离开地图，稳坐如山：“穆波也好，黄汗水也罢，便是葛易甘，岳戈尔，也都不是让于人后的角色。一方想要先打而后降，享受荣华富贵；一方想要雄踞西南，称王称霸----分歧矛盾，必不可免。我可断定，不日之后，叛军定会自食其果。” 狼军星听到此处，已是恢复镇定，冷冷笑道：“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巧妙。机关算尽太聪明，怎奈世上无易事……” 深秋，西南天空，蔚蓝，广袤，高远。 清晨，一轮金色太阳，冉冉升起，柔和的光芒，洒遍整个大地。 马声嘶鸣，叛军集结，开始围攻赤城。 黄汗水的三万兵马，攻打西门；净月的三万人马，攻打东门；穆波的四万族人，加上葛易甘的部下，一共七万余人，攻打南门。北门由于临近天月江水，被叛军放弃。 “咚咚咚----” 战鼓如雷鸣，雄浑壮烈，响彻战场。 叛军弓箭手，分列数队，整齐陈于城下。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箭矢离弦，射入长空，万箭齐发，汇聚巨大黑云，伴随刺耳尖啸，催魂夺魄。 孙谐站立城头，高声狂呼：“举盾----” “嗖嗖嗖……” 撕裂长空的箭矢，雨点砸落，弹击城墙石上，发出“嘣嘣嘣”的脆响，令人胆战心惊。 战场半空，便是被这样的箭矢射击，完全笼罩。 赤城城楼，古朴的木制楼阁，在漫天蝗虫般的箭雨啃噬下，发出痛苦的哀鸣。 无数的利箭击破阻挡，或是落空，或是弹起，伤及避无可避的守城战士。 赤城是同蒲州内，少有拥有护城河的城池之一。 如今叛军攻城，避免不了，便是在护城河上架桥通行。 这些准备架桥的兵卒，紧紧跟在大队弓弩兵之后，一边射击，一边慢慢向前。 到了河前，密集的战鼓响起，列阵的弓弩兵，立刻拉开距离，空出了数百条通往城墙道路。 架梯队伍立刻上前，五十人一列，由盾牌兵掩护两侧，中央兵卒死命扛着巨大的长梯，向前冲去。 为了掩护这批队伍，战鼓更急，所有射向城头的箭阵，越发紧密，半空呼啸的夺命声响，也是更加凄厉。 赤城守军，一直静默。 他们在等，等待攻城大队，登上河岸长梯。 那个时候，才是敌军最没有办法防御的空隙。 “……射！随意射击！” 随着孙谐一声令下，一支支憋闷良久的复仇长箭，带着悲壮的厉嚎，飞向了河上的敌人。 长箭是这样密集，接连不止，仿佛官军绝望而疯狂的神情。 河面表层，开始漂浮道道殷红。 两岸的叛军，一个接一个死亡，扑倒岸边，坠落河中。 战鼓，呐喊，厮杀，悲鸣，痛呼，怒吼…… 城墙上下，如此凄厉，残酷。 鲜血染红了护城河，尸体一具具的浮起，那般惨不忍睹。 第一轮冲到城墙下的叛军，全部被灭。 “咻咻咻咻……” 只是这个空隙，之前为免误伤而停止的叛军弓弩兵，再次齐射，猛烈远攻。猝不及防的赤城守军，顿时伏倒大片。 趁此机会，又一波攻城死士，冒着漫天箭雨，再度强攻而上。 护城河上，梯桥越加繁多，一架又一架云梯，慢慢堆积在了高高城墙之下。 彼此攻击，随着距离靠近，愈加惨烈。 午时的阳光，慵懒而宁静。 赤城的血战，依旧徐徐进行。 异族叛军，似乎并不愿意维持这般激烈的攻击，初次强攻之后，便把节奏拖得极为缓慢。 许多蛮木族人，甚至在攻击两轮之后，便在暖阳之下，躺下休息。 战事进入僵持。 日落日升，斗转星移。 狼军星站在天月江的对岸，望着黑夜中的赤城。 如今，已是叛军攻打赤城的第十日。 赤城依旧在坚守，等待变化的曙光。 狼军依旧在游走，寻找最合适的战机。 “大人！后面大营之内，有陛下派来四位特使，前来犒军……” “哼----” 狼军星对身旁萧羽，冷冷说道：“皇帝此时派人来，明显是对我等不够信任！” “让师弟去应付吧。”萧羽淡淡说道，“他对于此种事情，处理可是极好。” “好！”狼军星转头，继续遥望对岸，“不知战机，何时降临……” 没有多久，机会出现。 聚合壮大的叛军，终于发生内讧。 因为收拢蛮木俘虏，兵力重为最强的蛮木军穆波，与大荒军黄汗水对立，最终在葛易甘等人族将领支持下，坐上叛军帅位的宝座。 没过多久，穆波便因为与黄汗水争执，当场被其下属格杀。 未等蛮木兵卒反应，黄汗水便拿出穆波与龙源朝廷，暗中沟通罪证，将反抗声音，强行压了下去。 但也因此，黄汗水的声望，在叛军之中跌至谷底，再无争夺主帅可能。 葛易甘花出巨款，收买蛮木族大小头目，得了众人推举，成为新的大军主帅。 黄汗水出面，代表大荒族兵将，表示遵领葛大帅的号令。 对于军中跌宕变化，净月等外域联军，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看似是没有争议的主帅更替，然而，因为这期间的阴谋不堪，整个叛军，开始弥漫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隔岸潜伏的狼军，开始抓到渡河而逃的叛军兵卒。 得知了对面叛军变故，萧羽立刻对狼军星说道：“千载难逢之机，到了。” 狼军星没有再问。 他知道自己的军令，会承担全部同袍的性命。但为了兄弟断言，他可以用荣誉，用性命，用一生去担保。 “请二弟，布局谋划，制定最佳之策！” 萧羽责无旁贷，肃容应命。 “首先----”萧羽静静看着狼军星，“在押贪官，罪证确凿者，统统斩杀。” 狼军星毫不迟疑，立刻传令。 萧羽看着传令兵快马离去，淡淡说道：“皇帝派来特使，意味着他现下，或是即将做出某种决断----朝中必将因此迎来巨变。我们若想继续秉承信念，当一往无前，别无他途。此刻，唯有击败西南叛军，才有余暇转圜。” 狼军星摇摇头，拍着萧羽肩膀，说道：“二弟无需解释。格杀数百罪人，自有我来承担。也是让这些数典忘祖，不惜挑起乱事的奸佞们，看看我们的决心。” 舌下城外，狼军步兵大营。 东方白和佘林，设宴款待，来自皇都的四位特使。 游曲郎苏芥子，三十出头，仪表堂堂，与其他空弦党不同，为人谦和，毫无权势之心，深得皇帝信任。此行，乃是带着皇帝的特殊要求。 宇文奎外貌俊秀，有些文弱，本不愿来，但也是经过父亲一番深切嘱托，只好忍下长途跋涉之苦。 文图里作为禁军大统领，年岁是四人之中最大，身材高瘦，俊雅温和，外表看去，似乎并不是以武力见长的老者。了解他底细的人都是知道，他是太尉身边的得利助手，算是右弓党的高层。 御史邵暮霭，健壮威严，气宇轩昂，是清流党中，家世最为显赫的官僚之一。 四人到了大营，被东方白拖延，接连停驻了数日，都不曾得见狼军星。 完成不了皇帝交托的任务，谁也不能轻易离开。 东方白似乎看不出他们的焦躁，天天设宴款待，招呼周全，也让他们无法找碴，兴师问罪。 直到这一日，传令兵带来了萧羽的全盘计划。 “诸位大人，实在抱歉。恐怕需要各位在此，多停留一段时日。” 在四位特使面前，东方白不卑不亢的说道：“刚刚接到中郎大人命令，我们营中大军，即将起兵，南下赤城支援。军情紧急，请大人们多多包涵。”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措，唯有应下。 东方白也未等四人离开，便是开始指挥传令，召集大军。 “咚----咚----咚----” 战鼓擂响，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安宁了许久的狼军大营，再度打破平静，开始高速运转，热火朝天。 马蹄阵阵，喝喊冲天，整装待发，军令应和，此起彼伏，各自军音汇聚，形成难以亲见的力量盘旋，风云随之而起。 四位特使，身在其中，很容易便被气氛感染。 “不如，我们也去参战？” 邵暮霭的随口一语，仿佛一颗火星，点燃了四人原本茫然的眼神。 330.一百三十六、倒戈 上篇 佘林匆匆走入中军帐内。 “听闻叛军内部，出现裂痕？” 东方白看了看他，平静说道：“具体如何，我等目前并不清楚，也许直到此战结束，才能知全。” 佘林走到案几之前，看着东方白道：“大人可是知道，狼覆白那边获得军令，直接斩杀了所有在押官吏？” “有所听闻。”东方白淡淡说道。 佘林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唉，中郎大人这样，乃是釜底抽薪啊……” “早便得罪，还想左右逢源吗？”东方白想起萧羽曾经分析，微笑说道，“如今，我军与三党势不两立，可说军中上下，再无瞻前顾后，望风不定可以存在，唯有死心塌地，一路向前。” “大人，特使求见！” “有请。” 苏芥子等人入内，说了同行要求。东方白没有立即答复。 旁边佘林皱眉，劝说道：“苏大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祸福难测。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音散……不错，如今叛军正是内讧，按理士气最为低落，但等到我们大军压境，恐怕对方已经解决争端，一致对外----大人们，不如多多考虑一下。” 苏芥子毕竟一直未离清修，又被皇帝委托重任，再是亲切淡雅，修士身份的威严傲气，仍是存在。 他平和而坚决说道：“无需考虑。州内平叛，估计耗时极长，若是中郎大人一直不归，我等也会虚度时光。另外，身为朝臣，即使修行超脱，仍是不能免俗，如今叛匪作乱，我们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大人，敌我兵力对比，实在……” 佘林还想劝说，被苏芥子伸手阻拦。 “佘都尉，你可是怕我们，抢了你军的功劳？” 都是听出他的调侃，但音修威势，令人听到耳内，不得不去重视。 东方白笑了笑，开口说道：“几位大人既是忠心为君，我们也不好多说。” 苏芥子这些日子，与他这位东川正派弟子，也有亲近，立刻接口说道：“大人放心，到了战场，我们几人，定会听从大人调遣，不会干涉号令，胡乱行动。” 等几人告辞离去，东方白看了看佘林，轻轻说道：“也许，这也是一番变数……” 赤城。 远处叛军大营，安宁无声，已是多日没有攻城。 葛易甘初登叛军大帅之位，第一举措，便是令所有部下，尊称他为“大帅”。 因为背后，有同蒲州众多世家豪族，暗中支持，他可操作钱财可谓丰厚之极。这几日间，葛易甘四处宴请邀约，半私密半公开的打赏贿赂那些异族叛军头目，慢慢收拢其心。 如此金钱攻势，令得本来还因穆波首脑被杀，换了个人族统帅的异族大小将领，逐渐放下了心中芥蒂。 当下，大帐之内，汇聚了所有叛军头目，他们是被葛易甘请来赴宴。 “诸位，本帅特意自刀盾城内，招来了一批粗通音配技艺的歌姬，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色，大家欣赏之时，自己挑上一个，数量有限，慢者可是没有咯！” “妈姆在上！大帅真是仁义！” 净月联军不少头目也被请来，大家开始半公开的宣扬妈姆教教义。葛易甘自然早也是教中一员，如今叛变，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欢呼笑闹声中，黄汗水忽然掀起门帘进来。 随着他的缓缓扫视，帐中声音顿时消减不少。 黄汗水在军中威望极高，对于治下军卒，管理又是极为严厉，莫说歌姬赏乐，便是聚餐饮酒，也是明令禁止。 他对帐内诸将，稍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缓步走到中间。有人立刻起身邀请其坐下，却被黄汗水拒绝。 对着上方安坐微笑的葛易甘，黄汗水浅施一礼，缓声说道：“大帅之前召集，可说是议事，而非聚众饮酒取乐。如今大战迫在眉睫，大家如此开怀畅饮，是否有些不妥？” 葛易甘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 面对冷漠的黄汗水，不但大小将领局促不安，连他自己，也是难以从容自恃。 黄汗水语气更冷，扬声喝道：“狼军铁骑，正在大江对面游弋，难道他们是在玩水观景？” 大帐之内，杂声彻底消失，便连那些歌姬，察言观色，也是紧闭红唇。 黄汗水稍稍平缓语气，淡淡问道：“敢问大帅，我军何时进击内地？” 葛易甘本能应道：“只要打下赤城，我们便可离开同蒲……” 黄汗水嘴角一扯，继续问道：“大帅安歇数日，打算何时攻城？” “嗯……”葛易甘轻咳一声，神情恢复一些镇定，扫视帐下众将，“明日……明日一早，我们大军三门齐攻----争取一日之内，破开赤城防御！” 黄汗水静静瞧了他片刻，看得葛易甘坐立不安之时，嘴角一扯，躬身施礼，扬长而去。 夜幕悄然退去，远处山端，开始泛起一丝鱼白。 清晨，徐徐而至。 当深秋的艳阳，跃出天边，葛易甘指挥叛军，开始发起猛烈攻击。 岳戈尔麾下，一共三万军兵，率先攻打南门。 一队又一队的兵卒，冲过护城河，爬上云梯，迎着呼啸的石块箭雨，奋勇上前。 尸体，不断的填堆地面。在守城军抛下的石块擂木之间，显得那样扭曲，痛苦。 城下，已是被尸骨残肢堆满。 鲜血流淌，在护城河面，缓缓布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颜色。 城上的孙谐带领众将，依旧在誓死坚守。 随着一次次叛军冲击，守城的兵将伤亡惨重，不断减少，形势越加危机。 到了后来，岳戈尔亲自带领部下，杀了上来。 与一般异族强硬攻城不同，他令手下先去清理城下尸骨与石块障碍，留出落脚空间，才是人马压上，而且预先对着城墙上方，射出一轮密集长箭。 岳戈尔曾是中玄正统音修门下，他的音配技艺，超出很多寻常武将。相对此面的防守将官，不过一招，便是抵挡不住，连人带枪，被岳戈尔的大刀，斩成两半。 城墙一点，由此被突破崩溃，开始引发混乱，再有其他守军大将赶来支援，也被片刻之间，砍飞了头颅。 鲜血飞溅，尸体如草芥倾倒。 “给我----杀！” 城墙之上，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叛军兵卒，他们由岳戈尔带领，不断向前推进，整片防守区域，即将完全崩溃。 孙谐立于城楼，冷冷瞧着这边，挥手下令：“射击。” 楼道之内，瞬时探出百余隐藏的弓弩手。 “嗖嗖嗖……” 岳戈尔还想一鼓作气，取得战功，却发现漫天利箭，瞬息而至，根本无法躲藏。左右跟随的岳家军兵卒，登时伏倒大片。 “哈----” 岳戈尔虎目暴睁，大喝声后，音元激发刀光，舞成团团匹练，不管不顾眼前箭影，带着幸存兵卒，硬生生冲上。 便在此时，一把耀眼刀光，当空飞来。 双目被这飞来刀影刺激，岳戈尔登时无法瞧清眼前，只有听音辨位，挥刀迎了上去。 “当----” 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一步。 岳戈尔视力恢复，发现眼前站立，是一身血气萦绕，面目狰狞的孙谐。 “你……竟有妈姆神打法？” 岳戈尔心头大震，脱口叫道。 “杀----” 孙谐双目赤红，杀气盈天，双手握着大刀，再度狂猛劈来。 “当----” 又一声巨响。 “哗啦……” 岳戈尔刀配，竟然随声碎裂！ “噗----” 吐出一小口鲜血的岳戈尔，压下翻腾音元，掩住心中惊骇，飞身倒退。 孙谐静静立在原地，任由身边亲卫保护厮杀，双目死死盯着这个叛逆仇敌，远离城墙而去。 之后，他仰天喷出大口鲜血。 “杀----” 孙谐无视自身，猛然抹去嘴角血痕，高声喝道：“岳家逆子，死！” 疯狂的吼声，回荡城墙之上…… 黄汗水指挥大荒族人，在西城门处，猛烈攻城。 守城大将虽奋力迎敌，但面对巨大的兵力差距，疲于奔命，越来越难以支持。 多日的坚守，不但消磨掉大批兵卒性命，更耗干了残余守军的体力。 很快，右翼城墙，被大荒叛军一举突破。 “杀……” 守城将领一声绝望高吼，带着最后的十数兵卒，视死如归的冲了上去。 蜂拥而至的叛军，一起围拢过来，刀光枪影，当头劈下。 惨呼，怒吼，鲜血，残肢，倒地…… 防守崩溃了。 黄汗水看着城墙上竖起的大荒战旗，泛起了难得的笑容。 “咚……咚……咚……” 左翼城墙之上，残余的守军被众多的敌人包围。 一个接一个的兵卒倒下，血肉横飞。 绝境中的守军将领，奋力呼喊，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冲向了攻来的异族。 结局，已经注定。 便在最后一名将官歪倒地面，失去声息之时，忽然一声悠悠音起，伴着一人上到城墙。 大荒叛军愣神看去，一个少年样貌，神情刚毅，高大健壮，肤色黝黑的将领，冷冷望着他们。 正是留在赤城，帮助孙谐守城的宫二。 由于他带着百人，及时救援，西城门在即将沦陷之际，再度被他夺了回来。 331.一百三十六、倒戈 下篇 黄汗水望着自己部下，被官军的凶猛反击，驱赶下城墙的情形，开口问道：“奇怪，此人不是孙谐部下……这是来自哪里的援军？” 有认识的人过来，将宫二的身份来历，简要说明。 “原来如此……” 黄汗水摇头，轻轻叹气：“功亏一篑……算了，东城门那边，净月根本没有尽力攻城，我们也到了极限，继续强攻不妥----传令后退，休息进食……” 岳戈尔带着部下，撤离城墙战场，面沉如水。 “那群蛮木人呢？”岳戈尔冷声问道，“为何都是我们冲锋在前，不见他们支援？” “他们说，之前在穆波率领时，一直攻打不休，伤亡太大……如今还没有恢复元气。” 身边部下说道：“穆波之死，让这群蛮族很有怨念，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吧……” 后面葛易甘赶了上来，闻言怒道：“难道我们人族大军，便没有伤亡？这明显是对我等的怨怼！该死的蛮族……” 身边人劝道：“算了，大家也是疲累，便休息一下吧。” 葛易甘看了看岳戈尔脸色，缓缓点头。 忽然，身边响起一阵惊呼。 “大帅，你看那边……”有亲卫赶来，手指东方。 所有人举目望去。 天地苍茫之间，陡然现身一支大军身影，肃杀冷酷，军容鼎盛。 城楼上的喊杀之声，忽然诡异的安静下来，所有人，均是望着那群黑色的人影。 “援军……” “是我们的援军！” “狼军！狼军来了！” “……” 守城的幸存兵卒猛然起身，手舞足蹈，沿着城墙狂奔呐喊。 “咚----咚咚----” 随着城墙官军欢呼雀跃，激烈而充满力量的战鼓之声，响彻赤城。 霎时间，官军士气大震，反攻如潮。 倒是叛军兵卒，被突然而来的援军震撼，纷纷无意再战，撤回城下。 “是狼军星？” 葛易甘紧锁双眉，出言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来到此处战场？想与我们决战？” “这里有十数万大军……即便因为之前攻城伤亡，也依然超过十万兵力……” 他奇怪的问道：“狼军只有数万人，不是自寻死路吗？” 岳戈尔忽然笑了出来，说道：“不愧是北狼，明知此地凶险，仍然能无惧而至。若我们能在赤城，将其一举歼灭，可是极大好事！” 他转身，目光灼灼：“大帅请传令，命各部重整阵势，准备迎敌。” “这！” 忽然，战场发生一幕，令所有叛军惊呆。 蛮木族，本是穆波麾下的俘虏叛军，纷纷调转阵势，改弦易辙，再度反戈，成为狼军前锋！ 穆波身亡之后，西南的蛮木叛军，是由名为穆涅之人统领。 此人比起傲慢固执的穆波，可是亲和隐忍得多。 一直以来，他在明面之上，对葛易甘、黄汗水等人看似依从，实则内心恨极。 同蒲州内大荒族人，为了生存和公正，揭竿而起，共同推举穆波，这个粗鄙但豪迈的首领，带着他们东征西讨。虽说战事残酷，但快意恩仇，心中自有光明。 只是，谁能想到，东山再起的穆波，很快便被权势争夺所害。而最终领导他们的，却是他们原本反抗的人族权贵。 蛮木族人，成了他人手中的兵器、工具、家畜……充分利用后，弃之如敝履。 穆涅和族人们，早已暗中醒觉，他们这是上当受骗了啊。 没有以往的希望，没有以往的目标，没有了以往殷切期盼、安居乐业的美好愿景…… 直到，他们想起了另一个首领。 那人，曾经甘冒风险，爽快招募了他们。 那人，麾下也有各种各样，和他们同样出身的伙伴。 那人，给了他们战马，给了他们装备，给了他们正统规矩的战术素养…… 穆涅仰天长啸，挥动自己的马鞭，和族人一起，再度喊起心中，那澎湃炽烈的话语。 “杀----” “为大帅报仇！” “狼军无敌！” “……狼军，无敌啊！” “……” 无数蛮木族人，红褐皮肤之上，所有天生斑目，随着情绪波动，隐约闪烁，恍如射出万道精光。 数万阵前反兵，高举武器，放声齐喊，其声势之烈，惊天动地。 “冲杀----” 穆涅声嘶力竭，纵马前冲。 万马奔腾，卷起漫天尘烟，渐渐笼罩战场。 黄汗水感受着大地的抖动，心也为之震颤。 这些蛮木族所哀所怒，他身为大荒族叛军首领，又如何不感同身受。 他望着南门方向，冷冷笑道：“葛大帅啊----你在背后如此谋算，推波助澜……如今，可该明白，自己犯下何等错误了吧……” “首领，我们还是撤吧！” 有忠心部下焦急劝道：“我们完全没有防备，会在背后有人倒戈相向，阵型一时之间，根本难以调整！” “兵卒们又是刚刚攻城，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如今狼军加上穆涅的兵力，我们已然旗鼓相当，不再有必胜之机啊……” “是啊，首领！我们不撤，眼瞧得，便会最先与穆涅复仇大军接触----何必为了人族，这样硬拼啊！” “狼军能够策反穆涅，肯定早有图谋，不可再落入算计啊……” “……” 黄汗水扫视众人，明白大家内心，其实早有一团憋闷怒火，如今也是被蛮木族的行为，激发了出来。 “好。”黄汗水淡淡点头，“我们撤。” 午时，秋日高照。 东方白率部，赶到了赤城东门。 接近四万的步兵大军，一字排开，以稳固阵型，向前推进，气势磅薄，凛然无双。 “咚咚……” 战鼓齐响。 与兵卒脚踏之声，呐喊之声，兵甲摩擦之声，汇聚而成巨大声浪，席卷战场。 “呵呵，妈姆在上，终于一见狼军风采！” 净月是蛮木族人，长相在族人中，很不起眼。他不太爱说话，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温和豁达。 但实际，他嗜血好杀，喜欢劫掠百姓，虐杀俘虏，甚至不分何等种族。乃是西南边境百姓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望着远方大军，净月微微一笑，战刀挥下。 “呜----” 号角顿时惊起。 三万南蛮域内，百战精兵，登时发出震天吼叫，开始提速启动。 这才是真正的异族铁骑。 与闻名天下的北寒人相比，并不差距多少。 大军如同决堤浪洪，汹涌潮卷，携带漫天风沙，一路呼啸而至。 东方白洞悉战场变化，立刻命令大军停步。 “咚咚----咚……” 一道道军令，随着鼓声传达，步军大阵，开始有条不紊的变化。 苏芥子、文图里、邵暮霭、宇文奎，此时便在军中。 他们望着远方，声势骇人的异族联军，那般惊涛而来，均是面露不安，紧张不止。 “东方白欺我！” 几人心中暗骂，看这战场情状，完全不是之前那般轻描淡写，而是激烈对等的生死搏杀！ 东方白早已察觉这处惶恐，但大军当前，他可没有余暇应对这群家伙。 既然上了战场，一切生死由命。 简单吩咐过部下，尽力照拂这些皇帝特使后，东方白便不再对这边留意。 双方很快接近，马蹄轰鸣之声，越加清晰震撼。 狼军步卒，经历过与骑兵对阵，不论是训练还是实战，皆是熟稔。 巨型盾牌与粗大长枪，仍是依次列阵军前。配合巨大方阵，密集厚重，待人而噬。 东方白一直默算双方距离，很快对身边传令兵，打了手势。 武帅坚守盾牌兵之后，见到令旗变换，立刻作出反应。 方阵之内，数千弓箭兵，抬起了之前战备时，萧羽亲自督造赶制的啸天弓。 净月大军，奔至两百步前。 “放----” 霎时间，箭矢腾空，天穹顿暗。 与普通强弓相比，啸天弓发出呼啸，极为凄厉，也更加刺耳。 对面的异族骑兵，听到漫天呼啸之声，不知为何，心中顿生恐惧，俯身拿取盾牌行为，似乎都受影响。 “咻咻咻咻……” 箭矢倾落，战马惨嘶，兵卒痛吼…… 马蹄之下，再多无数往生战灵。 异族大军依旧飞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同袍落马伤亡。 净月的额头，暴起青筋。他拔刀高喊：“冲！冲！给我加速向前冲！” 这样的距离，异族弓箭，反击无力，唯有绝望的迎着箭阵，一边祈祷妈姆保佑，一边咬牙苦忍，向前飞驰。 抛下一路鲜血尸骨，异族大军，接近百步之内。 东方白挥手传令，准备迎接骑兵冲撞。 “轰轰……” 净月的兵卒们，纵马而起，飞扑那参差犬牙的盾牌大阵。 血光冲天。 无数的异族骑兵，自箭阵中侥幸脱出，如同负伤的愤怒野兽，开始撞击大军方阵。 杀喊震天，战鼓轰鸣。 一波又是一波。 终于有巨盾，抵挡不住那死命的冲击，开始碎裂。 翻卷飞舞的兵卒残躯，昭示着战事激烈，自此升级。 天空尖利的呼啸声，逐渐减弱，双方的近身厮杀，更加血腥，更加残酷。 “……狼军，没有派上骑兵？” 葛易甘得了回报，惊疑不定：“这个狼军星，又在酝酿什么样的诡计？” 332.一百三十七、行踪 上篇 葛易甘进退失据，只有看着身边将领，一一出言。 “我们去支援净月吗？” “不可，如果分兵之后，狼军骑兵突袭呢？” “的确，狼军以往经常如此……” “现在双方势均力敌，实在不是强攻之时。” “不如趁着他们和净月大军纠缠，我们撤回锡南郡吧……” “……” 岳戈尔猛然开口，冷声说道：“不可撤退！我军军心本便遭遇打击，若再丢弃同伴，独自后撤，士气沉到谷底。狼军星一旦埋伏偷袭，我们必然全军覆没！” 被他喝声惊醒，葛易甘沉吟半晌，叹气说道：“我们和黄先生之间，夹着穆涅这异族小人军兵，无法联络。为今之计，只有先与净月会和，一同撤退吧。” 穆涅带着刚刚反戈的蛮木大军，铺天盖地冲杀向大荒叛军。 黄汗水号令撤退，却不能不留下队伍阻挡。 便是因此，他们分出一万大荒骑军，列成双队，向着蛮木大军飞速截击而去。 广阔战场之上，蛮木大军摆出的雁型阵势，与对面两个大荒冲击骑阵，越来越近。 穆涅也不是庸人，看到对面拦截，立刻下达号令，将左右两翼脱开，冲向那两个拦截方阵；自己则率领中部大军，狂风一般趁隙掠过，卷向整军撤退中的黄汗水步军。 双方互相拦截的骑兵大队，都是高速前进，再也无法改变方向，只有咬牙对撞。 “轰……” 不比狼军自有器具对抗，蛮木骑兵与大荒骑兵，皆是肉与肉的搏杀，血与骨的碰撞…… “嗖嗖嗖嗖……” 见到摆脱狙击的蛮木大军，依旧如此疯狂追来，黄汗水的后军兵卒，立刻开始射出箭雨。 “杀，为大帅报仇！” 一股复仇的怒火支持，蛮木大军兵将，根本不闪不避，直接迎着漫天箭矢，狠狠的刺向敌方军阵。 两军片刻之间，便是相遇，血腥厮杀，在所难免。 黄汗水治军严厉，已是将部下族人，训练得有模有样。防御阵型，虽因当下紧急而稍显慌乱，但整体仍算坚固，非是寻常骑兵，可以一举便能突入。 穆涅带着亲兵，来回冲杀，一直试图破开军阵，深入对面中心。在他这队利剑面前，大荒叛军纷纷折戟，仿佛摧拉枯朽，长久下去，洞穿而入，不过时间问题。 但他这首领的积极，自然惹上了敌方的重点关注。一队大荒精兵，披荆斩棘，冲到了近前，一边狂呼怒喊，一边杀向穆涅。 护持在穆涅周围的亲卫们，纷纷被冷箭，强刀，一一袭杀栽倒。 穆涅高声怒嚎，抬手一刀，斩杀了扑向自己的刀手，却不妨背后有一名敌军，对着他的坐骑腿部，狠狠刺了一枪。 随着战马吃痛跃起，穆涅猝不及防，跌落马下。 “杀！杀----” 旁边的大荒叛军，顿时如狼似虎，纷纷扑将上来。 穆涅翻身而起，还未站稳，便见四把大刀，自不同方向，带着沉重杀机，狂猛砍来。 “啊----” 穆涅双目圆睁，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怒吼。 “啪啪啪啪……” 一把巨斧，陡然从天而降，四把大刀如变脆木，触之而断。 穆涅眼前一黑，却见一个魁梧如巨熊的男子，遮蔽头顶阳光，护在了他的身前。 “明大人……” 此人披头散发，狂猛原始，任何见到者，都会留下深刻印象。穆涅之前被狼军招募，曾是远远望过，知道这个无敌大汉，乃是经常在战场之中，护卫狼军主帅之人。 看来，狼军星对他是如此看重，竟将自己最勇猛的贴身护卫，派来看护于他。 小明天生习惯战场，如今早已对一切，熟悉之极。 他一边回头对穆涅憨厚笑笑，一边巨斧挥洒，以不可捕捉的速度，割裂当空，断开了周围大荒叛军身躯。 热血喷洒，冲天如雨，将这方寸之地，登时化作恐怖地狱。 后面大荒叛军，初见如此凶人，骇然止步。 小明也未追杀，用空出的左手，猛然抓住穆涅腰间，如同捏着小鸡一般，纵身而退，从容不迫。 对面叛军停顿片刻，见敌方首脑便要这样安然离开，终于忍不住再度扑上。 似是早有所料，小明裂开嘴一笑，巨斧仿佛随意一扫，四个当头叛军，霎时再被腰斩。 侧方有刀袭来，小明简单翻腕，那人便自上而下，整个身躯被剖开两片。 紧接着，小明手肘一折，一名贴近的叛军，便被他砸中头部，绝命的惨嚎，都被闷在口内，瞬息而毙。 看到这人远超寻常，如怪物般强横，周围叛军心胆俱丧，再无人敢来，只有眼睁睁望着他们离去。 “呜……” “杀……” “咚咚咚……” “……” 战斗越发激烈，军鼓声号角声，喊杀声惨叫声，破空声马蹄声……此起彼伏，汇聚交织，声浪在战场交错涌荡，那般令人神魂惊骇。 穆涅虽是安然后撤，但毕竟没有及时冲破黄汗水的大军阵势。这一耽搁，黄汗水的主力大军，最终集结完毕。 站在高处的黄汗水，静静望着整个战场局势。 “此战过后，西南之局，必将翻天覆地。” 他举起马鞭，缓声说道：“未来数年，西南便想再起叛乱，也无足够军卒可用了……” “报，列阵已经完毕！” 黄汗水点头，传令说道：“全军集结，迅速后撤！” “呜----” 号角之声，响彻战场。 净月发出命令，让各部集中力量，开始冲击对面狼军步军方阵。 号角凄厉，战事再度升级。 步军前端的数层巨盾长枪，经过南蛮异族的不断疯狂撞击之后，终告崩溃。 虽然在此期间，异族联军折损大量兵卒，然而他们仍能面不改色，继续维持攻击力度。 “轰----轰----” 又是一轮冲阵，还是集结兵力，针对不断施压的几个攻击点。盾碎人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听来如此惊心动魄。 罗浩统帅的步军方阵，率先被突破。所有巨盾全是崩碎，蛮木大荒北寒等异域族民，怒吼高叫着，蜂拥杀入。 “杀----” 罗浩和武帅带着兵将，也是高声喝叫着，奋勇迎上。 另一方阵之内，颜俊手持战刀，面对冲阵之敌，杀得不知所在，疲累不堪。 这才是真正的异族精锐，与以往面对的叛军百姓，完全不同。他们凶狠残忍、无畏死亡，不断的用旺盛的生命和绝佳的武力，换取面前阻挡的损伤。 颜俊的部下，损失惨重----很快，也是再无盾牌幸存。 双方激烈交锋的方寸地带，血肉如泥，浓烈之极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吐。 “大人，敌人来了！” 颜俊的部下们大声喊着，他们已经进入与异族短兵相接的阶段。 “喝----” 大吼一声后，颜俊再度激发音元，精神抖擞而振，杀气腾腾。 看到主将提刀狂吼，直奔敌人而去，狼军兵卒们血脉偾张，神情激昂，他们跟随颜俊身后，高举武器，声嘶力竭的狂吼，扑向面前敌人。 首当其冲，一个蛮木异族，长枪直刺颜俊面目。颜俊眼神眨也不眨，直到近前，忽然纵身一跃，刀光如水，霎时砍断了敌军的马头。 敌军骑士被战马甩向空中，尚未落地，便有后面紧随而至的狼军兵卒，将其砍成数段。 鼓荡音元，杀伐娴熟的颜俊，如同下山猛虎，即便面对强悍异族，也是挡者披靡。 罗浩的长剑，划过一个大荒异族的喉咙，鲜血喷溅，淋了他的一身。 重重喘息了几口，罗浩却看到更多的异族，挥舞兵器，自远方奔驰而来。 他的面色大变，嘶声叫道：“求援，快求援！” 远处，武帅一边奋力拼杀，一边注意周遭状况。当他看到罗浩那边的弱势，连忙向着罗浩奔来，高声号令：“伤亡太大！我们先退……” 东方白半眯的双目，猛然睁开，他清晰听到了罗浩求援的鼓声。 “上去五百兵卒，支援罗司马。” 一队后备兵将，领命而去。 “擂鼓。”东方白面无表情，“告诉所有将士，血战向前，不到兵卒尽没，不得后退。” “咚咚咚咚……” 战鼓同响，如春雷轰鸣，地动山摇。 宫二匆匆走上城楼。 望着精神亢奋，但脸色比死尸还要苍白的孙谐，他的眼神变化良久，才是问道：“大人，我们可要出击？” 孙谐似乎对身体并不在意，神态如常看了看他，点头说道：“那边是葛易甘支援净月的人马，我们可以去拦阻迟滞。” 宫二应命，似乎完全不顾及手头的兵力不足。 孙谐见他如此，忽然笑道：“你这小将，年岁不说多大，意志可是坚定，乃我在西南，难得一见的猛将。” 宫二也是微笑，摇头说道：“我可排不上……在同蒲州内，一直以来，战事攻伐，盛名第一的，自然是当年的宋大将军；再是后面，其实便是黄先生----当然，这是在他，接连输给我家大人之前。” 孙谐点头说道：“你了解却多……不错，黄先生乃异族名士，雄才伟略，文武双全。可惜……” 333.一百三十七、行踪 下篇 听出宫二对狼军星的推崇，孙谐说道：“单论帅才战绩，黄先生确实不如军星。此时，他可以顶住穆涅的复仇大军，当有部分，是因为双方将士上下，彼此多有交情……” “教友吗……”宫二叹了一声，说道，“中玄域内，各族一家。这种口号，有时看来讽刺；有时，却是真实写照……只是可叹，当黄汗水杀掉穆波之时，他便走出了这一生中，最难以弥补的错误一步。” 孙谐望着远方，喃喃说道：“这，真的是他的失误吗……” 战场之上。 净月忽然发现，狼军步军阵势，陡然变化。两翼方阵齐出，慢慢向前移动。 “变阵推进？”净月百思不解，“一旦向前，便会失去固定的盾牌与巨矛防御，可不是自寻死路？” 净月不是莽撞之辈，他久久注视战场，感受那一缕怪异，迟迟没有下令。 身边将领，可不比他谨慎，不断出言。 “首领，我们正面冲击，便要完全突破敌军方阵了！” “首领，龙源军的两翼移动，这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我们是否可将中路兵力撤出一些，改为攻打两翼？” “敌人这么蠢笨，送上来的良机啊……” “……” 净月悚然而惊。 “不对！”他警醒叫道，“那头北狼！狼军威名中玄的骑兵，一直没有出现----这支最为强悍的龙源大军，定然是隐蔽暗处，等待我们露出破绽……” 净月凝视远方战场，发现自己的兵将虽然处于优势，但伤亡持续不减，体力精神，都是损耗严重。 “他们，这是故意示弱，意图缠住我们！” 净月咬牙说道：“传令，各部撤退！” “什么？” 身边将领，茫然不解。 “首领，我们连连突破几处方阵，只要再接再厉，很快便可以击溃狼军……” “我军士气正旺，激斗正酣，此时退兵，是对军心的一种打击！” “即便狼军的骑兵来了，有何可惧？我们还不是一样剿杀？” “……” “你们再看！”净月扫视众将，指着战场说道，“一面狼军方阵；一面赤城；一面天月江……我军几乎是陷入三面重围！只要狼军骑兵再来封堵，我军便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远方，东方白忽然将目光，越过喊杀震天的战场。 遥遥相视，便是那几度侵袭中玄域的蛮木净月。 “要撤了啊……” 他喃喃自语，轻轻摇头：“果然名不虚传。” “传令！”东方白双目精光闪过，“再去千人，支援罗浩与颜俊，告诉他们，立刻推进，缠住敌军！” 赤城。 孙谐策马，看着街道之中，列阵的千名将士。 宫二在前，对着孙谐微微一笑，轻轻躬身，语调平静的说道：“愿随大人，奋战沙场。” 孙谐掩饰心头悲壮，神色平和的与众将士点头致敬。 “咚----咚----咚----” 战鼓击响，直冲云霄。 孙谐有些不舍的扫视了城内，许多百姓，正在街头巷尾，默默围立。 孙谐抬手，想对这治下百姓，说上什么----那些敬爱这清廉太守的百姓们，却猛然跪了下来。 阵阵哭泣，清晰可闻。 喉间一堵，孙谐无法言语。 他蓦地拨转马头，向着城门奔驰。 城门徐徐开启。 “子弟们，为了我龙源百姓，杀----” 孙谐高举手臂，放声狂吼。 “杀----” 身后兵卒看着城门处，逐渐展开射入的光芒，高声回应。 城门大开。 孙谐一马当先，冲出城外。 城内千骑，紧随其后，策马狂奔，如离弦箭矢，飞出城去…… “咚咚咚……” 战鼓轰鸣，喊杀凄厉。 血战沙场，无数异族骑兵，与狼军步卒纠缠一起。 凶性勃发，南蛮域的异族骑兵，竟再不顾身后净月号令，死死追着面前之敌鏖战。 大半由赤纹降军，转换而来的狼军步卒，也是慢慢找回了曾经，奋勇当先的感觉。身躯之上，赤纹隐隐，完全抛却生死之念，悍勇无比。 方阵的刀斧手折损，便有后排的弓箭手拿起兵刃，勇猛补替。 异族骑兵在方阵前来回穿梭，刀枪剑戟，交错劈刺，箭矢乱飞，难顾首尾。 狼军两翼推进，如同出拳的巨汉，无视胸前空荡，只求拼死伤敌。 对面净月大军虽是杀敌更多，但自己也是纷纷倒退，伤亡惨重。 净月终于怒发如狂：属下将士，竟是因为杀红了眼，不尊号令？！ 也许，在其他战场，这并非多大错事。 但面对未尝一败的狼军，面对声威赫赫的北狼----由不得异族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撤退！给我撤退……” 净月暴跳如雷。 远方，葛易甘分出五千兵马，正在向净月大军之处奔进。 忽然，他们看到一支骑兵，蓦然自赤城之中，冲了过来。 前军将领，立刻命令大军停步，列阵相迎。 “那是……孙太守吗？” 带军将领遥望来敌，不可思议的叫道。 旁边部下，也是纷纷议论。 “这个人，忠烈刚猛，狂放不羁，果敢固执，真让我军吃了不少苦头。” “可不是，在他守城之时，便让我们不得寸进。” “如今他又发什么疯，敢出来冲击大军？” “看来，是要阻止我们支援净月……” “那么一点人马，守城还行，出城狙击我们？” “他真的是，不想活了吗？” “……” 领军大将长叹口气，咬牙说道：“孙大人既求速死，我们便成全他……” “咚咚咚……” 葛易甘望着战场，面色复杂至极：“孙谐啊，你这又是何必？” “大帅。”岳戈尔上前，沉声说道，“让我带兵过去，解决赤城的骑兵吧。” “不行！”葛易甘一惊，脱口叫道，“你的骑兵不可轻动。” “大帅。” 岳戈尔叹气说道：“孙太守舍却生死，便是为了阻击我们支援净月。这充足说明，狼军星之所以，一直将骑兵隐匿不出，其目标，定然是全歼净月大军……你明白吗？” “可是……”葛易甘犹豫不决。 “如今西门的黄先生，东门的净月，都已泥足深陷。唯有我们，还有一丝余力。” 岳戈尔苦口婆心劝道：“大帅，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救援，此战必败！” “不行！”葛易甘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道，“岳家军是我们这边，唯一可以对抗狼军骑兵的力量。我是大帅，说不能去，就不能去！” 岳戈尔不再说话，他失望的望着葛易甘----这个以往巧舌如簧、意气风发的名士。 悔恨，烧灼他的心。 之前被葛易甘说动的言辞，野心和幻想，俱在眼前浮现。 岳戈尔忽然长啸一声，惊动半空风云。 “走！” 岳戈尔再不看葛易甘一眼，甩手离去，走向战马。 “起码，要有尊严的战败……” 孙谐带着骑兵将士们，趴伏在战马上，不断的加速，加速，再加速。 葛易甘所属分出的人族叛军，援助净月，乃是横向朝东，对于自北面攻来的赤城官军，难以及时变阵。 “射----” 仓促之间，人族叛军唯有不断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试图稍稍阻挡侧翼扑来的骑兵。 然而，孙谐与部下们无视飞箭，闷头狂奔，很快便到了近前。 “杀----” 以孙谐为首，所有骑兵猛然挺起胸膛，高举武器，向着敌军杀去。 “砰砰砰……” 飞驰的战马，几乎同时闯进了叛军阵中。 各种声音交织，连成一片，形成巨大的战场声浪。 孙谐脸色苍白如纸，周身血气再度萦绕，手执长戟，横空挥舞，轻若无物。 锋利的刃尖，在多个叛军胸腹前划过，带走漫天的鲜血。这些人族叛军，可不比异族体魄，纷纷被大力掀飞，惨呼而亡。 孙谐猛踢马腹，坐骑顿时纵跃而起，长戟翻飞间，数颗人头冲上天空，与主人灵魂，一起翻飞。 仿佛凶兽狰狞，逞威霸道。 孙谐此刻，哪有朝堂之上，一丝一毫严肃稳谨的架势？ 周身血气，随着所杀之人越多，愈加浓郁惊人。 当孙谐杀得久了，一股酣畅淋漓，让他忍不住高举武器，仰天狂吼，充满睥睨凡间的威势凛然。 人族叛军，竟在一照面间，完全无法抵挡铁骑的狂猛冲击。兵力优势，丝毫没有体现。他们一波又一波倒下，无数的兵卒被践踏，血肉模糊。 当面对敌人，显得如此强大残忍之时，人族叛军的浅薄根基，再度浮现。他们完全无法忍受心中的恐惧，惊呼声中，转身便逃，开始溃败。 混乱之中，那些将领显得如此醒目。只有忠于葛易甘的他们，还会尽力的阻止逃兵，呼喝甚至砍杀不听号令的兵卒。 也是因此，冷面无情的宫二，清晰瞧准目标，纵马穿梭，开始收割这些将领的性命。 一具具无头身躯，随着他的战马飞驰掠过，轰然倒地，仿佛一茬又一茬的小麦，被其快速收割。 “狼军无敌！” 宫二忽然仰天怒喊，音声有音元支撑，响彻四野，惊骇所有敌军，神魂俱丧。 “前进！” 便在此时，岳戈尔带着自家兵卒，如狂风暴雨，轰隆而至。 334.一百三十八、乱平 上篇 望着溃不成军的人族叛军，岳戈尔面无表情。 逃兵在溃败，看到这边有同伴前来支援，竟有大半，纷纷哭天抢地奔来。 “上弓……”岳戈尔眼中怒气勃发，“给我射！” 岳家军虽已反叛，却有严苛的军规不变，所有人依令而行，完全不顾及前方退回的，乃是之前的同行战友。 “咻咻咻咻……” 霎时间，箭雨倾落。 “唔……” 稳坐军中的东方白，抬头仰望天色。 有部下报告道：“大人，我军中路，支持不下去了。” 东方白挥手下令：“支援……” 御史邵暮霭，忽然策马而来，高声叫道：“请大人允许，我带兵前去支援！” 东方白扭头看去，这个皇帝特使，如今神色坚决，隐隐透着不甘人后的凶悍之气。 “战场已是白热化，不死不休……”东方白沉声说道，却被邵暮霭打断。 “哈哈……能在如此沙场扬威，此生无憾！” 邵暮霭一身豪气，拔剑狂呼。 东方白沉吟片刻，鼓掌应道：“好！那便祝邵大人，马到功成！” “谢大人！” 邵暮霭领令之后，随着支援兵将，策马而去。 同行的特使三人，苏芥子、文图里、宇文奎，都是露出敬佩之色，望着他的背影，逐渐隐没在血腥残酷的战场。 最是年轻的宇文奎，忍不住过来问道：“东方大人，请问中郎大人的骑兵，为何还没有赶到？” 东方白微微一笑，指着远方天际，清声说道：“那不便是！” 狼军战旗，正在远方猎猎风动。 狼军星站在大军当头，扫视战场，傲然无畏。 身边燕风笑道：“依照萧大人之法，我们在三湖峡可真是好好休息了一番。如今虽说赶得迟了少许，但兵将精力充沛，正好一鼓作气，剿杀乱敌。” 萧羽在后，淡淡笑道：“你们看，东方师弟指挥步兵方阵，依旧坚守，两翼齐进；净月大军进退两难，被我军纠缠，无法轻易脱身……形势正如之前所料。只是，葛易甘的援军，竟然没有及时抵达净月所在，倒有些惊喜。” 狼军星哈哈一笑，一边传令，一边高呼：“一切尽在二弟掌握，此战，我方必胜！” “狼军无敌，杀！” “狼军无敌……” 净月忽然心惊肉跳，转头，便是看到自远处，如飓风席卷而来的狼军骑兵。 “这是……军音加持？！” 净月抑制不住心底颤抖，咬牙说道：“妈姆在上，定然有高深修士，与狼军随行。” “来人，迎上去！”净月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丝丝畏惧，“给我挡住，挡住！” “其他各部，给我撤，快撤……否则，便来不及了！” 头顶之上，斜阳逐渐变成血红。 黄昏已至。 岳戈尔冷面如木，完全无视场外一切。如今的他，唯有战场之上的杀伐，才能忘却自己的懊悔。 “射----” 岳家军的骑射，堪称一绝。 孙谐望着漫天而来的箭雨，没有妄图如何躲避，只有下令拼死前冲。 “砰砰砰……” 不断有部下中箭落马，但双方的距离，越加靠近。 最终，两军骑兵，轰然相撞。 “杀----” 当头的孙谐，长戟斜指，轻松挑飞一名敌军。借着横扫之力，孙谐连消带打，又是击杀数人。他的强悍，立刻惹起注意，十数支长箭，几乎同时射向了他。 “希律律……” 战马首先中箭，痛呼乱走，被对方骑兵猛然撞来，重重推翻了坐骑。 这一瞬息间，孙谐口中呢喃自语，血气更深，只见他身形一晃，已是弃马而跃，腾空挥戟，再杀数人。 然而，便在孙谐大展神威之时，他的周身萦绕血气，陡然消散。 “噗”地一声，孙谐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如纸，无力萎顿，竟是连长戟也拿捏不住，“当啷”掉落。 周围敌兵环伺，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数只长矛同时刺来，将毫无反应的孙谐太守，钉在了原地。 “孙大人！” 后面亲卫目眦尽裂，高声呼号，却被周围敌骑，瞧准时机，纷纷格杀。 “喝哈----” 远方的宫二，气场陡然爆发，同时崩开周围攻击之敌，大步迈跃，奋力抢到了孙谐尸体之前，长刀化作匹练，一招断开所有持矛敌兵。 然而，当他还想抢下孙谐尸体之时，周围数骑齐来奔走，刀枪齐下，让他应接不暇。 音元有时而尽，再是强悍修士，也难以持续匹敌大军阵列。 尤其是，对面奔来一个，并不在他之下的岳戈尔。 “当----” 两人交击一刀，宫二战马一声痛嘶，不能再进。转而被周围敌军，齐齐射来长箭，将战马击杀倒地。 在地上扑跌数下，宫二狼狈的躲过敌军兵器，却也离着孙谐尸身，更加遥远。 “啊----” 宫二大吼一声，看到四方战场，竟再无一个官军存活，银牙锉动，猛一甩头，向着阵外冲杀逃去。 岳戈尔看着这个对手，余威赫然，竟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逃出阵势之外，不由冷冷一笑。 他拿出一把长弓，也不搭箭，对准宫二远去背影，猛然一弹弓弦。 “铮----” 随着弓音震动，无形之力，倏然射去。 射出此音，岳戈尔面色陡然一白，轻轻摇晃，似有不稳。 再看那飞速奔跑的宫二，被这弓音瞬息追上，登时如遭重击，腾空而起，向前连扑数丈，狠狠摔倒在地，再无动静。 岳戈尔也不再看，拨马回头，冷漠的扫视已无喊杀的残酷战场，刀弓归鞘。 赤城西门。 穆涅与黄汗水的大军，鏖战正酣。 南门外。 岳戈尔的骑兵，以闪电般的冲击，吞噬了孙谐的守军。 残余的人族叛军，重新在将领召集后，匆匆赶往东门战场，继续去支援净月大军。 东门战场。 东方白指挥着步军方阵，奋力推进。净月的中军，则已开始移动，一副坚定撤退姿态。双方拼死纠缠，异常激烈。 而此时，最后出现的狼军骑兵，在狼军星的带领下，高速驰向了东门战场。 狼军骑兵，士气高昂，面对久战疲敌，一路势如破竹。 那些被东方白的步军，死死纠缠住的异族兵将，根本无法抵挡这股生力军，时间不长，便落入下风。面对惨重伤亡，他们这才冷静下来，开始向着后面，净月中军所在靠拢。 一旦后撤，必然导致阵型露出破绽。狼军身经百战，登时抓住战机，死追猛打，狠狠咬掉了大半滞留的异族联军。 但这样的伤亡，给了无法逃脱的异族大军痛苦、绝望，也让他们怒火炽烈，重新化作无畏生死的困兽。 毕竟是凶残成性的异族，他们集合残余的兵力，陡然爆发了一轮，近乎同归于尽的反攻。 这一下，便是狼军骑兵也难以招架，无奈停滞了追击的脚步。 然而，这番反击，只是一口锐气，并不持久。很快，狼军瞧准机会，再度势起，展开更加猛烈的反杀。 邵暮霭带着支援的步卒，初来乍到，便是深陷这般激烈的厮杀之中。 作为皇城上等世家子弟，邵暮霭那一身装备，气度举止，在狼军兵卒之中可说鹤立鸡群，醒目之极。因此，很快便遭到异族的围攻。 邵暮霭也真是硬气，面对周围凶恶异族，毫不惊惧，浴血厮杀。毕竟是大族出身，音修秘籍并不缺乏，他的一身技艺，非是凡俗可比。 然而，战场不同别处，初遇这等大战，杀得酣畅淋漓的邵暮霭，很快失去了正常判断的理智。 在他眼中，一切唯有杀戮。 “呜----”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强弱之势，如水无常。 方才还在撤退异族大军，陡然强势反攻了一波，令邵暮霭和他的部下措手不及，几乎片刻之间，这一队人便伤亡殆尽。 “杀----” 邵暮霭怒吼着，砍断了数柄刺向自己的长矛，转眼，便见到奔腾而来的战马。 马上的异族人，面容狰狞，杀气澎湃，直直向着自己撞来。 “呀----” 随着绝望嘶吼，邵暮霭运起余力，长剑化电，狠狠刺向了来骑。 突然，一只大手抓来，紧紧攥住邵暮霭的衣甲，将之高高抛到了后面。 邵暮霭猝不及防，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未站稳，后面冲上来几个狼军兵卒，将他连拉带拽，拖出了敌军包围。 在这间隙，邵暮霭匆匆一个空暇，看了那个救了自己的粗鲁大汉一眼。 “他是谁？” 身边有人听到，抽空回应道：“我们的颜司马……” “喝----” 颜俊手握大刀，面对冲来的敌将，音元激发，口中顿时发出震天啸音，将那异族震慑当场，随之，大刀化作雷霆一击，将之狠狠劈成两段。 “杀死他！” “杀死这个人族！” “……” 后面异族见他凶狠，立刻将焦点转移他的身上，数十支箭矢短矛，同时向着他的要害飞来。 颜俊早不是当年的初丁，深深懂得张弛运用之法，刚刚一鼓作气杀了敌将，转身便是掉头狂逃，丝毫不与敌方硬碰。 战况越发激烈。 全不是一人孤身，便可以逞凶斗狠的时候。 335.一百三十八、乱平 下篇 西门外。 穆涅的蛮木大军，猛烈打击着黄汗水的大荒叛军。 然而，黄汗水忽然指挥两翼骑兵，包抄到了穆涅大军侧后，迫使穆涅大军，不得不暂缓了正面的疯狂冲击。 重整旗鼓后，黄汗水稳扎稳打，结阵稳固，顽强抵抗，同时调集可以使用弓箭的全部兵将，陈列在军阵后方，轮流射击，绝不轻易上前，与蛮木铁骑近战交锋。 由此，蛮木大军开始伤亡剧增。 穆涅看到前方同伴不断死去，包括自己数个最好朋友，也是魂归当下，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他忍耐不住，又要亲自领军上阵。 谁想，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默默保护的小明，巨大的手掌，一把将之从马背上拉扯了下来。 “你去，是送死。” 小明的声音，如洪钟作响。 穆涅已经被刺激得双目赤红，根本无视小明的说辞，大叫大嚷的挣扎起来。 “砰----” 小明粗大的手指，轻轻在他额前一敲，穆涅痛得差点背过气去，翻了翻白眼，许久才缓了回来。 “人，死光了……猎物，就逃了。” 小明凑到他的近前，冷冷的说道。 无形的威慑力，让穆涅本能惊惧，顿时生出一身冷汗，情绪立刻平静下来。 “明大人，你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明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后撤，佯攻，迂回，寻找盲点……击杀……” 穆涅思索片刻，恍然有悟，连连赞叹道：“明大人，原来你也如此擅长作战，不如将我的兵马，交予你来指挥？” 小明无声笑着，懒洋洋的回到一旁，再不理他。 穆涅讪讪一笑，开始下令。 东门。 净月望着逐渐逼近自己的狼军骑兵，露出一丝焦虑。 如今留在战场上的异族联军，大半已经战死，残留的兵卒，正在遭到狼军步军与骑兵的围剿。 这样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首领，狼军战阵变化了！” 净月连忙望去，狼军步兵方阵左翼，忽然散开，飞速的向西移动，显然，是想进行对自己的合围。 “首领，他们想包围我们！” “我们快点撤吧！” “那个葛易甘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现在还没有支援过来！” “首领，不要指望他们了，我们先跑吧！” “……” 净月看了看南城门方向，冷冷笑道：“想将我们一口吃掉，狼军星，你有那么大的胃口吗？” 他开始断然下令，不再等待被困的同伴，全体准备撤退。 “呵呵……” 东方白望着东城门，笑着说道：“葛易甘，动作太慢了。这才支援过来，完全错过时机。” 他转头，传令说道：“让严司马立刻率领其部，前去阻击葛易甘的援军。” 严林语得令，率部飞速前进。 他们一直跟在罗浩和颜俊的方阵后面，并没有多大的伤亡，体力也是最佳。此时用来机动牵制，最是适宜。 “咚咚咚……” 发觉净月大军，突然不再迟疑，转而急速向着西方移动，东方白立刻知晓，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战鼓轰鸣，军令飞速传达，狼军各部上下，俱是加紧行动。 “让开，我来。” 火红头发，随风飘扬。 萧羽骑乘牛娃，陡然现身狼军前线。 “冲。” 牛娃仰头嘶吼，脚踏大地，轰隆隆向前狂奔。 “是他……” 一直在与狼军苦苦纠缠的异族联军，远远见到这神秘传闻中的杀神，不敢怠慢，纷纷奋力集结抵挡。 “轰----” 挡在牛娃面前的异族，无论体魄多么强健，都如狂风下的花草，散飞零落。 “幻：破！” 萧羽稳稳盘坐牛娃背上，前方半空之中，银沙剑陡然化作粗大光柱，直直洞穿数百步内的异族身躯。 那些尚余一口气的异族战士，还未惨叫出口，紧接着便被坚不可摧的牛娃，活活践踏成泥。 有萧羽在前，一路势不可挡，摧拉枯朽，很快击穿了大半负隅顽抗的敌军阵势。 无数异族看着这红发杀神，耳边如有丧曲生出，本能便是要跪拜臣服，只是血性悍勇，让他们犹自坚持，吼着绝望之声，纷纷扑了过来。 杀，杀，杀…… 死，死，死…… 转瞬之间，异族如草芥溃败。 狙击拦截的异族军队，分崩离析。 所有临死之人，都忍不住想象，他们为何会遇见这样的敌人。 萧羽这把尖刀，狠狠破开了敌人要害，剩下之事，便是轻松…… 净月胆战心惊的望着后面的战局，他忽然生出不敢直视的预感。 怎么办？ 难道，我今日将身亡于此？ 忽然，他看到葛易甘的人族援军，出现在战场。 净月有些狰狞的笑了：“呵呵，还有一丝机会，你们可要给我拖住啊……” 严林语的五千兵卒，如洪水滔滔，倾泻而下。 “杀----” 葛易甘的人族叛军，被一路狂奔的他们，生生截住，展开惊天动地的厮杀。 一切从速。 战场上，所有人，都在追赶那飘渺不定，却又近在咫尺的战机。 对叛军来讲，是活命的通路。 对狼军而言，是大胜的保证。 严林语的部下，甚至都不再遵守阵型，也没有将领有暇指挥。 他们抢先到位，便是纠缠对决，闷头厮杀。 片刻之间，地面上便躺倒了无数的尸体，血流成河。 杜露丝的骑兵大队，出现在了净月撤退的路线上。 这个冷艳无匹的女将，看着呼啸而来的凶恶异族，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想逃走，先过我这一关！” “杀了她！” 到了此时，净月可不会有心顾及，面对是何种族，是男是女。 唯有冲破对面骑兵的阻击，才能打破包围，从容离去。 这是生死关键，唯有血与沙，入得眼间。 两军交锋，喊杀凄厉…… 后面，狼军星和燕风，各自带着部下骑兵，疯狂的追击着净月的后军。 后军的异族兵将，一边追赶净月中军，一边拼死抵挡狼军的追咬。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噩梦。 如何摆脱？ 四面八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杀得手脚酸软，杀得绝望胆寒。 “啊……同归于尽！” 每到绝境，天生悍武的异族，便爆发出有死无生的战力气魄！ 那般凶残，那般恐怖，也是那般悲壮。 “呼……” 东方白面如止水，望着西边的太阳。 阳光已是消失在巍峨的赤城后面，再无血影。 “咦？”他忽然想起什么，凝神听音，“穆涅的大军，怎么不比之前激烈冲击？” “杀----” “狼军无敌！” 严林语的部下伤亡惨重，近乎崩溃之际，佘林带队过来援助。 狼军士气大振。 视死如归、步步紧逼的他们，杀得支援净月的葛易甘叛军，再无抵抗之意，纷纷放弃任务，开始逃离。 “给我回去！” 率军将领气急败坏，来回奔驰，一连杀了数个逃兵警告。 这下，终于激起兵卒们，积蓄已久的不满。他们哗然群起，把全部叛军将领，击杀一空，转而，向狼军弃械投降…… 狼军星和燕风，一左一右，撕开了净月大军的中军防御。 萧羽带着少量精锐骑兵，如同绝世利剑，呼啸而入，直杀向中军统帅所在。 异族兵将奋力堵截，前赴后继，拼死抵挡住了狼军兵将的冲击。 然而，无人挡得住萧羽。 萧羽乘坐牛娃，一骑当先，单人冲破层层阻隔，深深杀入了异族的中心地带。 然后，他看到了一面旗帜。 上面画着的线条，让他心神一震。 那是一颗，不似人型的怪异头颅。 这种样貌，他只在一处见过，一处似梦似真的所在…… 思绪仅仅飘忽一瞬，再转眼，萧羽周围，那些疯狂扑来的敌军勇士，已是包围了四方空间。 也许是被那头颅旗帜，扰乱尘心，萧羽站立起来，在牛娃背上，开始舞动。 无声之音，没有令异族察觉，他们只知道这是前所未见的大敌，必须全力以赴。 “刷……” 一个持刀的异族，忽然被自己刀刃，割去了自己的头颅。 “噗----” 持枪刺向萧羽的敌兵，转眼间，竟是将枪头捅入自己的胸腹。 “啪啪……砰砰……” 无数不可思议之事，在萧羽周遭发生。 牛娃依旧安然无恙，萧羽依旧在洒然剑舞。 只有周围一片乾坤倒置，时空迷离。 萧羽眼神迷离，望向前方，净月的怪头大旗，奋力向前，始终没有停止移动。 “呵呵……”萧羽忽然轻笑。 银沙剑陡然消失，再度出现，已在旗杆之上。 “轰----” 大旗倾倒。 异族大军，顿时混乱。 “妈姆在上，是谁！” 净月咆哮着，绝望着，自与杜露丝厮杀的前线，匆匆回转了过来。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淡然坐在牛兽之上----那般清雅遗世，又那般亲切自然。 初眼看去，谁也难以辨别，这是修士还是凡人。 因为他与所有仙家都是不同，至少，净月从未见过。 因此，净月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望着那个站立于自己族人，尸山血海之上的淡漠身影。 “妈姆在上，愿我死后，归于你处！” 意识到绝境的净月，终于再无丝毫戾气。 336.一百三十九、龙源大比 上篇 “小子，纳命来----” 如同放下一切负担的净月，仿佛找回了昔日的满怀豪情，对着前方萧羽，高声狂呼。 萧羽静静瞧着远方，似乎根本没把净月放在眼里。 “死----” 净月纵马前奔，高举大刀。 刀上隐隐黑光凝聚，鬼哭神嚎。 萧羽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净月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一刀破空，带着凄厉的呼啸，斩向萧羽的额头。 “当----” 银沙剑升，萧羽轻松的接住。 净月忽然面色大变。 那泛着银光的长剑，悠悠响起的梵音，让他听来，恍若雷鸣霹雳。 净月心中，蓦地生出大恐怖，想要抽身后退。 然而，他的战刀，忽然化了。 仿佛冰雪遇见暖阳，散得无影无踪。 “唰----” 银沙剑如丝绸，轻轻滑过净月的咽喉。 夜幕已至。 净月死。 异族降。 岳戈尔还未赶到净月大军所在，便望见那边大旗倾倒。 “撤----”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传令部下，急忙调转，飞速回退。 当见到半路折返，急匆匆而归的岳戈尔，脸上那阴沉神色，葛易甘便知道大势已去，也不追问，连忙掉头撤退。 穆涅与黄汗水大军，一追一赶，始终僵持不下。 后来，狼军星军令到，命穆涅立刻放弃追赶，赶回赤城。 赤城大战，就此终结。 整个大战，双方总共死亡，接近十万之众。 西南叛军经此一役，精锐尽去，一蹶不振。 暗夜无月。 似乎因为大地的凄惨，唯有星光暗淡，点缀沉默夜空。 巍峨的赤城，在黑夜之中，悄然沉寂。 城外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官军在各部将领指挥下，四处点燃篝火，将战场照得明亮，连夜开始清理。 火影摇曳，幽幽轻泣。 狼军星在尸体之间，缓缓走动。 修士无情。 但那只是修士们，将情绪变动，控制掌握，化为人性体会，扰音拨正，在此经验中，参悟更高层次----而并非真的冰冷麻木。 因为狼军星喜欢军旅氛围，时常与兵将同时操练，许多有过接触之人，他都会记在脑中。 如今，那些叫得出名字面孔，就这样横躺地上，永久沉眠。 狼军星唯有长叹，将凡尘那些鲜活记忆，埋藏心底，作为珍贵经历。 四位皇帝特使，苏芥子、文图里、邵暮霭和宇文奎，在东方白的带领下，前来寻找狼军星。 遥遥见到狼军星时，几人表情都有钦佩。 作为亲眼见证，甚至亲身经历这番艰苦大战之人，他们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特别感。 此役过后，狼军星一跃成为龙源建国迄今，战绩最为彪炳的寥寥数人之一。隐约间，他甚至已经可以和当代龙源战神----前任大将军宋富华，相提并论。 看到狼军星在尸骨间，肃穆行走，神情毫无普通修士的冷漠，邵暮霭想到之前自己体验的战场惨烈，心中戚戚然。 他止住还想上前的几人，轻声对宇文奎说道：“文奎，你看……如此场景，是否更能体现中郎大人的悲悯胸怀？你便将此融入音画，带回给陛下瞧瞧吧。” 宇文奎点头应可，施展音法，将此景暂时抓取铭刻，留待日后余暇，重现画布。 因为此法全为辅助，更无杀伐之气，狼军星那边，全无反应。 待到宇文奎施展完毕，几人方才过去。 狼军星在东方白介绍下，与四人见面寒暄。 这时，苏芥子才对他说明，本次带来陛下旨意，乃是升迁狼军星为平南将军，总督同蒲州内军政。 身在战场，狼军星没有表现多少喜色，四人也不以为意，恭喜之后，各自寻处休息去了。 狼军星望着四人消失的背影，轻声问道：“三弟，他们可曾提过，会在何时离开？” “明日正式宣旨之后，便会离开。”东方白应道。 狼军星问道：“你对他们四人，观感如何？” “各有所谋，敬而远之。” 东方白顿了一下，说道：“倒是那个御史邵暮霭，虽是出身世家，但胆量技艺，真是不错。他不仅之前参与了战斗，而且深入险地----若不是颜俊路过救下，恐怕会命丧当场。” 狼军星赞赏的点头，说道：“世家豪强，本便多出英豪。如二弟这般俊杰，便是类似。” “萧师兄虽未与我详细提过出身，但想来不是简单。”东方白笑着说道，“不过，师兄那样超凡脱俗的旷世奇才，世所罕见，不可类比。之前我得到布局谋划，还真是没有十足的信心……但一路下来，我们仍是胜了。” “二弟的谋算，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因势就导，天马行空。我军迄今未尝败绩，他当首功。”狼军星赞叹说道。 东方白点头，惋惜说道：“只是未能尽善尽美……穆涅大军，没有击溃黄汗水，再攻葛易甘，有些遗憾。” 狼军星摇头说道：“此事，本来便不是关键，如今结果，正是妥当……” 两人随意而行，并肩走在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战场上，对答平缓。 “大人！我们打扫战场时，找到了宫二大人，伤势很重……另外，太守孙大人阵亡了。” “什么？” 狼军星大吃一惊。 一行人，立刻赶到南门，查问了详细状况，均是哀叹不已。 孙谐，乃是狼军星自南下以来，给他帮助最大的当地官员。 两人关系，隐约有些分歧，但仍可称朋友。 再说宫二，发现之时虽是昏迷，经过萧羽赶来救治，却很快醒转，伤势也不像外表看来那般严重。 “孙大人出城前，似乎早知命不久矣。” 宫二对着狼军星，缓缓陈述当时情境：“他使用了一种特殊功法，威力不凡，但对身体破坏极大……恐怕正是因此，才会……” 狼军星与萧羽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得知详细后，狼军星唤来燕风，嘱托安排他对宫二照顾，众人便是离开。 大军正在安歇整顿。 “见过大人！” 带着一群将领的穆涅，正要去拜见，狼军星等人已是先行过来。 对狼军星施礼完毕，穆涅一脸不甘，立刻直白问道：“不知大人，何时攻击桐乡郡？” 狼军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身后佘林，缓缓说道：“大战方才结束，我们善后之事繁杂，若是仓促追击黄汗水大军，恐怕损失太大。我看，还需暂时休整……” 穆涅有些烦躁，但在萧羽等人注视下，忍住不提。 两日后，四位皇帝特使告辞，狼军星摆宴送别。 隔日，夏姬郡太守毛逊，忽然带军，包围狼军的兑项城大营，声称要击杀狼覆白这个叛逆。 得到音讯后，狼军星立刻知道，这是之前诛杀所有在押贪官，惹来的祸端。 他本想即刻派出燕风，率领狼军铁骑，将狼覆白等同袍救出，却被萧羽出言拦阻。 依照萧羽估测评断，毛逊此举，破绽处处，不过表面样子。 于是，成功劝说狼军星后，萧羽只是书信一封，传给毛逊，以催讨补给为由，让狼覆白等人立刻押送粮草出发，便轻巧解了此危。 又过数日，狼军星接到龙源皇帝手诏。其中只是对他大战告捷的夸奖，却只字未提，之前斩杀所有贪官一事。 再过半月，皇帝封赏圣旨，抵达赤城大营。 狼军星因为擅自斩杀贪官，却与大功相抵，依旧为平南将军，暂时督管同蒲军政，直到新任刺史到任为止。 一众幸存将领，都有封赏，几乎都是官升一级，本来司马，俱是升迁都尉。与此同时，狼军兵卒上下，也皆有丰厚赏赐。 圣旨最后言道，命令狼军星即刻起兵，清剿叛军残部。 但狼军星在萧羽授意下，上书皇帝，声称冬季将至，随时会有雪降，若是大军此时远征，实在困难重重，希望延迟至明年春季，再行征伐。 不久后，新的圣旨抵达赤城，传召狼军星，速到皇都平靖述职。 龙源历，265年，一月。 狼军星将所有西南军政事宜，都是交由了东方白代为处理。 之后，他与萧羽兄弟二人，出发前往龙源京师平靖。 除了一队狼军亲卫，狼军星并未带更多随从。 因为他知道萧羽身边，那一群形影不离的奇人异士，不但在战场征伐，表现不俗，若论个人护卫，更是一流。 这一路上行，刚刚出发不久，便遇到一位故人迎接，正是之前虚张声势了一回的毛逊太守。 “劳烦大人远道相送！” 狼军星施礼说道。 毛逊摸着胡须，点头赞叹说道：“听闻大人离开赤城，七万大军列队相送，数万百姓拜伏城门，高声呼喊挽留……如此声望，当世难得一见啊！” “虚名有累，与我何用？”狼军星摇头，叹气说道，“大人，冬季已是降临，大雪将至，请大人务必及时向同蒲州内，运送赈灾之物，帮助百姓度过寒冬。” “大人放心，我定会尽力照料。”毛逊敬佩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大人情况，恐怕更令人忧虑。” 狼军星笑了笑，说道：“大人见识渊博，可否指点一二？” 337.一百三十九、龙源大比 下篇 毛逊叹气说道：“你如今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起初，连我们都有杀你之意。但最后你们赢了大战----我们与你之事，自然一笔勾销。” 毛逊双目炯炯的望着他，说道：“陛下看重于你，其实都是源自皇位传承……” 狼军星不由瞧瞧后面，萧羽神色淡然，对这边微笑。 “陛下改变初衷，有意册立小皇子为太子，惹来阻力重重，暗潮汹涌，不久将来，甚至会掀起血雨腥风。”毛逊缓缓说道，“为了给未来天子扫清道路，他必然要培养一批忠诚与实力兼备的心腹。而你，就是最为重要一员。” 叹气之后，毛逊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多事之秋，一念之觉，社稷兴亡，苍生祸福……希望大人，好自为之。” “这个老头子，真是唠叨啊……” 大家再度上路，计飞笑嘻嘻凑了过来：“动不动就家国兴亡，君臣大计，什么血雨腥风，动摇根基……一个接一个大帽子扣过来----说得好听，与人亲切，其实一肚子虚伪……狼哥你手握大军，声威赫赫，他不敢明着教训罢了。” 杜露丝一马鞭抽了过来，打在计飞身上，换了“哎呦”一声。 看计飞演的夸张，杜露丝白了他一眼，她可不怕打伤这个修行有成的家伙。 萧羽淡淡一笑，出言说道：“计飞有一句，说得不错。毛逊对我等的敌意，深藏不露----恐怕此来，也是对大哥的试探。” 狼军星哈哈一笑：“威胁？警告？又能如何！” 萧羽笑道：“双龙夺嫡……凡俗宫闱，漩涡难避。但我觉得，皇帝此番急切召见大哥，是有更深考虑。” 狼军星思忖说道：“朝中三党势力，谁也不能脱身。却不知，都站在哪一方……” 萧羽说道：“游曲郎虽是堕落，毕竟超脱，应该对此事敬而远之；清流党一向自诩清高，站于世俗道德之上，指鹿为马，口诛笔伐，应是最会煽动的一方；然而，唯有太尉为首的右弓党，因为太尉与皇后娘家关系，最是切身利益……” 萧羽最后说道：“恐怕到了京师，大哥将面对的，还是这朝中第一军将发难……” 身侧永远默默跟随的萧黑，忽然抬头，看了狼军星一眼。 “哈哈……”狼军星一拍怀中长刀，高声笑道，“我便等着，要来便来。” 大半月后，一行人抵达皇都平靖。 站在高处，遥望前方唯一城池，自有一股浩荡之气，油然而生。 京城的气势磅礴，雄奇奢华，处处彰显，与天下第一国之名，全相匹配的威严强悍。 音修敏锐，还能遥遥可闻，自平靖城内幽幽传出，如若亘古生就的咆哮虎音，回荡天际，睥睨世间。 “能一统中玄域的先辈，果然有仙家**靠山。” 萧羽悠悠说着，举起手，指向平靖城，说道：“大哥，我等可是第一次来到龙源国都，你觉得如何？” 狼军星眯眼瞧着眼前，久久无言。 “平靖城北依雄峰，南临长河，占地百万余亩，出入十二城门，俱是大小不一----其中有三个门道，与城中主道相通……” 萧羽轻声介绍，语声和缓，不为人察觉的，散去了都城无形音法的影响。 狼军星终于回神，哈哈笑道：“二弟并未来过，竟如此深悉形貌。” 萧羽收回手指，谦虚笑笑：“不过博览群书，多有描述而已。” “我滴乖乖。”计飞大声叹道，“这样城池，比多方世界……也不遑多让。想来一直留在此地的小一和林哲也，每日可见了好多繁华……” 众人在这高处遥遥指点，赞叹一番之后，才是满足而去。 到了城外，很快有禁军统领，率队来迎。 两方相遇，互相问候几句，禁军统领便拿出圣旨宣读，命令狼军星立即进宫见驾。 双方上马进城。 禁军在前开路，狼军侍卫在后随行。一前一后，两队人马，飞驰而行。 到了皇宫之前，唯有狼军星一人可以入内，其余人等，都被拦在外面。 “他们便由二弟安排吧。” 给了大哥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萧羽一直望着狼军星，消失在宫门之内。 “去找个地方等候。” 萧羽带着兵卒，不能走远，便是在宫门附近，寻了宽敞的客栈，落脚喝茶。 “深宫皇庭，是不是也有音阵防御？” 计飞最是好奇，不断探头打量窗外对面。 萧羽被萧黑服侍着坐下，饮了一杯清茶，淡淡说道：“何止音阵，若我感觉不差，至上尊者，应该都是隐于宫廷所在，幻境之中。” “嗯？天下十尊吗？” 知道萧羽布置隔绝音阵，已是熟极而流，不滞于物，随心便成，计飞等人，自然不忌口无遮拦。 计飞眼中好奇更甚，看着外面说道：“怪不得，这皇帝老儿有恃无恐，天下大乱也是稳坐钓鱼台。原来传闻中的中玄三尊，都是在他家后院清修啊……” 杜露丝自沙场下来，跟着萧羽一路行走，戾气消解不少，又恢复些许昔日冷艳风情，开口问道：“哲也自从去到宫中，虽一直传递消息，但真实处境，还是不知。他并非此界音修大能，一直在三尊眼皮底下，可会有事？” 计飞一听，立刻也是点头说道：“姓林的倒还罢了，凭他样貌，吃不得大亏……小一那家伙就认死理，可别被他拖累了。” 杜露丝狠狠剜了他一眼。 “不必惊慌，我说三尊在此，也有偏差，因为幻境与皇宫，绝非同一空间。”萧羽呵呵笑道，“若真如我等一般，时刻居于宫中，哪里还有这般平静？中玄尊者隐遁，自成洞府，凡不可触，非是特别，绝不会破界而出，更没有闲心，监察宫中凡夫俗子。” 计飞等人听了，这才安心。 正在此时，萧羽神情一动，拿出腰间香包。 当年师傅所赠，他一直作为贵重纪念，除非必要，极少使用其中物件。 “师弟？你在中玄皇城？” 萧羽取出的音符上，响起了一个熟悉之极的俏皮声音。 “贝珠儿师姐？”萧羽柔声问道。 “当然是我啦！还有谁敢拿师傅的音符把玩……不是，是正常取用。” 贝珠儿的语调活泼，一如当年。 然而，数千世界行走消磨，加上凡尘沙场蹉跎，再是听到此声，萧羽已有恍如隔世之感。 “师姐，这音符我一直珍而重之，不愿轻用。还是为了师姐，破例启用一次……” “嘻嘻，算你识相……不过，你哪里需要这样勤俭？好了好了，不多说了。既然你在城中，就好好呆着，不要四下乱走，等我到了再说……” 说完此句，音符便无声息。 萧羽摇头轻叹，嘴角却露出微笑。 风风火火，依旧是贝珠儿的性格。 只不过，师姐找来，是有要事？还是无聊游玩？ 萧羽一顿。 两者皆有吧…… 狼军星初次见到龙源天子，有着片刻怔立。 因为龙源之主，一头红发，虽不及二弟火烈，却也寻常难见。一股浅浅的熟悉感受，在狼军星心底流过。 皇帝背对着他，一直望着墙上的一副画，良久无言。 那是狼军星微微垂首，缓缓在尸山血海中，黯然行走的景象。 悠悠的低语，隐约的惨叫，淡淡的哭泣，阵阵的叹息…… 那画卷并非静止，而是徐徐展现的声像片段，狼军星仿佛在一道轮回长廊，一步一踏，沉重的脚步声，时近时远，循环往复。 “这是宇文奎给朕带回来的。” 皇帝回身，对他微微一笑。 疲倦。 狼军星对龙源之主的第一印象，便是精疲力竭。 然而，狼军星又可肯定，这是一个聪慧而敏感的皇帝----绝对不像边疆传言，什么蠢笨无能。 狼军星很信任自己的直觉----如之前计飞曾经笑称，是他的“第六感”。 看到狼军星虽是有些无礼，但眼神露出明显真诚，皇帝笑了。 他走到狼军星的对面，徐徐坐下说道：“宇文奎说，你与东川的其他音修，有些不同。一些他许久都无法复原，更加难以描述的东西……” 狼军星笑容不变。 “邵暮霭说，你是前所未见的将才；文图里说，你是来自北方的狼，桀骜不驯，唯有自身坚定。”皇帝语调平和，娓娓道来。 “呵呵，便是称我为疯子，也不为过。”狼军星咧嘴一笑，凶面疤痕扯开，有些可怖。 皇帝神情从容，不为所动：“苏芥子，是朕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对朕说，你是朕最需要的臣子，帮手，伙伴……” 书房内，寂静无声。 狼军星望着他，慢慢收起不羁笑容，点头说道：“陛下，你找我来，是需要我做什么？” 皇帝眼神一闪，没有回应，反而再度起身，走到墙边。 他看着那幅画，看着那个在阵亡同袍的尸骨中，缓缓前行的雄壮男子。 “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便陪我，重振这个天下！” 狼军星神色不动，注目皇帝背影。 “当然，这是长久之期，可徐徐细思。” 皇帝转身，眼神光芒慑人：“当下关键，还在龙源大比……” 338.一百四十、预选 上篇 驿馆之内。 狼军星对着萧羽描述当时场景。 “二弟，你与陛下音容，倒有五六分相似……” 狼军星仔细打量萧羽发色，啧啧说道。 萧羽置若未闻，沉吟说道：“龙源之主，的确有所筹谋，但未曾想到，竟是为了那个……” “龙源空弦论法大比。” 狼军星点头说道：“以皇朝名义，三尊坐镇，举办修行界、人间界，仙凡同比的首届论法盛会……与当年东川五鼎论法会相较，这声势，可大为不同啊。” 萧羽凝眉沉思。 他忽然想到当年，宇尚缘的临别赠言…… “二弟，人生运道，福祸难辨，长久在世，自有音缘奇妙。” 狼军星慨叹说道：“我当年错过仙种帖，不曾参与五鼎论法盛事----没想到，阴差阳错，如今竟能以龙源将军身份，重新获得这般级别盛会名额。” “参与之人，不用多说，自然会万众瞩目，声望大大提拔，甚至表现优异，落入鲜有现身的中玄仙门眼中，长生之道可期……” “除了吸引向往仙门的清修之士，奖励之中，甚至还有中玄领地，可供优胜挑选，这对一般散修，也有极大诱惑……” 萧羽沉吟说道：“朝廷舍出这般代价，恐怕，这名额不是轻易可得吧。” “那是自然。” 狼军星点头说道：“龙源朝中，虽因半个东道，获得数个保障名额，但谁去谁留，还需争夺。也是因此，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陛下打算在龙源境内，举办预选擂台赛……我等既然得了陛下信任，自然需要尽力，取得优胜。” 萧羽刚要说话，忽然看了看腰中香包，笑了笑说道：“此事还可细细商议----大哥，我这便出去，处理些私事。” 到了驿馆门口，却被军卒拦住，客气说道：“之前领到命令，若无陛下旨意，谁也不能轻易入内，当然，也不可随意走出此地。” 萧羽微微一笑，也不纠缠，抖手一振，无声幻音施展，施施然走了出去，再无人来拦阻。 冬日夕阳，早早落下地平线。 黄昏渐去。 贝珠儿胆子颇大，孤身一人，便敢在异域皇城之中游玩。当然，作为修士弟子，行走于凡尘市井之间，只要不闹出是非，也极少有人敢于招惹。 “师弟，你的境界又有提升？反正超出师姐我太多，我是不能揣度啦……” 见到萧羽，贝珠儿欣喜得很，亲切的上前，连连拍着他的肩膀。 萧羽看着这个娇俏的姑娘，柔声笑道：“恭喜师姐！看来这段日子，师姐勤勉有加，奋发图强，提升不少，终于迈过仙凡之隔，成就音体，延寿青春。” “哈哈，嘴还是这般甜。”贝珠儿双目如月牙，光洁的额头映着月芒，“我那东方小师弟呢？” “他还在同蒲州内，代为掌管一州军政。”萧羽简单回道。 “你们这番红尘之旅，果然丰富多彩啊……”贝珠儿似有向往神色，幽幽说道，“可比我在山上清修，惬意得很。” “你若真在沙场，恐怕不会如此感受。”萧羽摇头，轻声说道，“师姐的心志，清纯活泼，不算坚定，极易被血腥杀伐感染……对你日后，可没有好处。” “哼，刚夸过我，又挑我毛病！” 贝珠儿撅嘴说道：“反正我是比不上你们，这一辈子，大概就在地音境内蹉跎了。” 萧羽一笑，转而问道：“还未问过，师姐此来是为了何事？” “你不知道？”贝珠儿转脸又是忘却不满，奇怪问道，“你们身在龙源皇城，怎么没有知晓那般大事？” 萧羽一个转念，恍然说道：“龙源空弦大比。” “就知道你是故意逗我！”贝珠儿大力拍了他一下，娇嗔说道，“修行界内，其实近日慢慢传遍，这可比当年的东川五鼎论法会，更加令人向往。” “声势是有，但参杂了太多人间政治。论到真正纯粹，也许尚且不及十年一届，东川五派掌控的论法大会……”萧羽缓缓摇头，皱眉问道，“难道门中，还对此另有安排？” “掌门倒是依旧不闻不问。” 贝珠儿拉着他，在夜市中闲逛，有音法传递，不虞被凡人听到：“不过师傅似乎很有兴趣，来前便提起，既然四处征战，过得十分洒脱的你，正在这边近水楼台，何不顺便赚个大好名声回去，为门中争脸不是？” 萧羽沉吟片刻，微笑点头说道：“既然师傅有意，我自当争胜，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 “好好，为谁都好！” 贝珠儿攥着他的胳膊，动作自然，语气随意，一如在漠北山门之下， “到了这中玄皇都，你可算半个地主，千万不要小气！这些年，也该捞了不少人间钱财，孝敬孝敬师姐我，没有问题吧！” 萧羽哈哈笑道：“这是必须的。” 皇城繁华，夜市也是热闹不禁。这两人步伐缓走，那般悠闲背影，与普通凡夫，又有何样不同？ 龙源空弦大比。 虽未明言，但顾名思义，谁人都知，其中的“空弦”二字，乃是与皇都仙家弟子，游曲郎们脱不开关系。 所谓“空度世间游，弦思天音曲”。 当然，这也是朝中三党，空弦一方的称号来历。 作为御用修士，掌握丰厚资源，游曲郎们在大比之前，已是优先占用了几个名额。如今临近预选，他们倒真成了最为悠闲的一方。 不过，在朝中清流右弓的咄咄目光之下，空弦党也不是全无反应。 为了应对如今狼军一方崛起，游曲郎们商议之后，先是上了几个奏章，替一直刻意与他们交好的孟日食将军，向陛下求情。 之后，他们便发出密信，找回曾经可以接任游曲郎，后来却投身仕途，掌握了一定实权的禁军校尉----单三德。 说起来，单三德的手下，正有不少效力修士，可以参与预选。 空弦党都是如此，其他两党更是摩拳擦掌，暗中安排。要知道，谁能大比时展现强势，自然也可以压倒其余两党，收获巨大声望，同时在朝野内外，地位大增。 此时，狼军星正被皇帝请入宫中。 似乎因为诸事谋定，皇帝的心情不错，他颇为关切的问起狼军星的起居，随行人员的状况。 “虽在京城，但你也该知道，背后对你怨恨，想要害你之人极多，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 狼军星听皇帝真心关切，自然肃容应是。 皇帝笑道：“本次来，是太后对你极有兴趣，想要当面看看----还有朕的皇子公主，也是对你的英雄事迹着迷……” 公主继承了皇帝的天赋，自幼便对修行兴致颇浓，但更多偏于曲乐清心，那些战场杀伐，刀兵音配，虽是喜欢，但并不擅长。后来在宫中寂寞，偶尔听闻了狼军星将军，乃是东川修士弟子，更是领军平乱的大将，极是好奇。 初见太后，狼军星也是拿出了一些，并无多少威力的小巧音器，作为礼物。 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对狼军星热情和蔼，询问了许多北方之事，狼军星依据自己所知，一一作答。 公主和小皇子，年岁尚轻，陪伴坐在皇帝身边，神情都很兴奋。对于狼军星本人那疤痕凶面，他们竟也不觉得惧怕，还能一直紧盯着他看。 狼军星对小皇子印象一般，但那既是天生艳丽，又有修士清雅，两者近乎完美融合的龙源公主，举止端庄，文静可人，在他心中，留下了十分深刻印迹…… 前大将军宋富华，谏议大夫魏公助，与现任大将军展凉，新任大夫钱涛等等，这些清流党核心大员，近些日子，频频私下聚会。 “魏大人，空弦党表面远避中立，但暗中召回单三德，明显是在对独揽大比名额，有所图谋。” 宋富华对魏公助说道：“而太尉如今活动频繁，争揽预选人手，更是志在必得，想要在修行界这个一直无从插手的的势弱一处，弥补短板。” 魏公助叹气说道：“咱们三方彼此制衡，不可令任何一方势大，再添变数。陛下对那狼军星拉拢得利，宠信有加，加上培植的亲信势力，已是令朝中混乱不已，人心浮动。我们想不重视那空弦大比，都是不成……” 展凉出言说道：“我曾得到毛逊大人来信，他试探狼军星的结果，恐怕也是趋向于我们最坏的猜想……当然，表面之上，狼军星还未完全与我等割裂，估计还有缓和余地。” 宋富华缓缓说道：“陛下连连召见狼军星，甚至有消息说，刚刚已是带他觐见了太后……这般信任有加，不会差了……如此说来，本次大比预选，狼军星与他的修士同伴，极大可能，会去替陛下争夺关键席位。” 众人都是点头，同意这样猜测。 魏公助长叹一声，轻声说道：“陛下这是将所有赌注，全部押在狼军星的身上……若是他们失败……既然如此，我们也要选派合适之人参赛！” 339.一百四十、预选 下篇 宋富华沉吟说道：“就是不知，在修行界人脉不广的太尉那边，最终会选拔何人来代表右弓。” 展凉皱眉说道：“你们说，太尉被逼得急了，会不会与空弦党合作？毕竟空弦党才是与修行界，最为亲密一派----而且，此次大比之后，他们借由利益交换，更可因此双方联手，应对陛下将要点燃的浓浓烈火……” “此事不可不防……”魏公助面显忧色，低沉说道，“可惜，我们清流之内，意见不一，多有争执，许久也拿不出统一思路----究竟是和空弦党联手，还是与太尉的右弓党亲善。毕竟，我们文官更多，许多事情，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过优柔寡断……” 宋富华点头说道：“的确如魏大人所言，一定要尽早拿出定议才是……” 这时，尔荐股走了进来，来到展凉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展凉一愣，喜色说道：“我们出战的人选，该是有了！便是东川域，‘万音山’的仙门高徒……” 狼军星是在宫内，和太后、皇帝等人一起用的晚膳。 等到他出宫回来，已是暮色。 萧羽也是陪伴贝珠儿逛了良久，当下方归，两人在驿馆内恰巧碰见。 “我听计飞说，贝珠儿师姐来了？” 狼军星笑着对萧羽说道：“我虽与她不熟，但听了不少传闻，你这些日子，会被她缠得紧吧？” “她也是为了空弦大比之事。”萧羽笑道，“我已决定，替大哥参与预选。” “真的？”狼军星一怔，皱眉说道，“二弟，你若不喜，可以不必勉强。我答应了陛下，却并非要牵连你们……” “并非勉强。”萧羽摇头，诚挚说道，“虽说有大哥之意在先，师尊之命在后，但我同意，更有印证修行的意思。这两年来，我与大哥南征北战，多在军旅厮杀，境界虽一直提升，却很难与同辈考校。有此机会，也是好事。” 狼军星沉默半晌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我祝你马到功成。” “放心吧。”萧羽平静面容，从容而自信，“我不会输的。” 三日后，狼军星上朝述职。 大部分朝中官员，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异族克星，东川北狼。 朝殿之内是庄严肃穆，但初来乍到的狼军星，却语气流畅，声音洪亮。当然，再是洪亮，也不过只是单纯嗓音，没有音元加持，不会直击朝臣震撼。 皇庭需威严。 建国之时，便有大能布下音阵护持。寻常音修，一身音元压抑，根本无法轻举妄动。 对于西南状况，与赤城大战的前后，狼军星细细分说，随即，便是斥责同蒲州的一众贪官，鱼肉百姓，歧视异族，贪赃枉法，吏治**…… 只听朝堂之中，俱是他毫不容情的冷厉回声。 众官为之色变。 高坐龙椅的皇帝安稳如昔，不声不语。 于是，不待狼军星说罢，百官呼喝指责之声，立刻充斥大殿。 狼军星凶面如生铁铸就，冷对千夫所指，既不回应，也不退避。他肃容看着朝堂众人，眼神之内，更有一丝超然。 许久之后，皇帝方是金口一开：“肃贪之事，复杂难辨，很难稳妥处理。此时也不作为今日朝议。眼瞧大比预选已开，诸事繁重----这个便留待之后再论。” 大小官员，仍有异议，争先恐后想要说话。 皇帝冷冷一笑，猛然站起身来，龙目四顾，沉声说道：“你们三党营私狂妄，可还把朕放在眼里？谁再咆哮，拖出去斩首。” 随着陛下音落，狼军星借由天子金口，猛然放出气场，笼罩周围大臣，其中血腥杀机，浓郁如实。 霎时间，朝堂一片宁静…… 朝议很快结束。 下朝的太尉嬴魋，一边沉吟，一边徐徐归府，恰好遇到邵家家主邵桓仁，与侄孙邵暮霭，一同过来拜访。 邵家这个龙源数一数二的世家，乃是清流党中，最希望与右弓党联合的势力之一。 嬴魋与两人热情寒暄一番，彼此施礼后落座。 “狼军星此人，果然不同一般。” 嬴魋将今日朝堂之事，简单描述了一遍。 “看来之前的消息无误。”邵桓仁点头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此事，乃是陛下自导自演，震慑群臣之举。” 嬴魋沉吟说道：“也便是说，狼军如今，真的被陛下成功拉拢……看来，陛下对未来的谋划决心，不可小觑。” 邵桓仁叹气说道：“可惜，宋大人和展大人等，实在淳厚乐观，依旧还想独善其身，过于迂腐固执啊。” “还是老大人清醒。”嬴魋笑了起来，“大比之后，空弦党必然势大难制，又有陛下暗中培植亲信崛起……为今之计，唯有咱们双方联合，才有一方出路。” 邵桓仁也是笑了起来，客气说道：“太尉大人放心，真到了关键一刻，我相信清流中人，还是能够权衡利弊，全力支持大人的。” 后面的邵暮霭，也是轻声开口说道：“龙源大比，毕竟是修行界主导，落到我们手中名额极少，需要认真思考人选。狼军星既然被陛下看重，定会着眼预选，为陛下夺胜，营造声势。他的手下，可多有修行界的高徒，不知太尉大人这边……” 嬴魋微微一笑，悠然说道：“大概，所有人认为，我右弓党鲜与修行界交集，根本拿不出足够份量的人选----那便错了……” 两日后，大雪来袭。 巍峨雄伟的平靖城，披上了一层艳丽银装，焕然一新。 旧岁新年，已然过去，平靖城内，百姓却喜意不退。 因为眼瞧着，便有一场前所未有的热闹盛会，值此冬春交接之际，在皇都左近举行。 龙源历，二月一日。 人间界内，由龙源朝廷，亲自举办的空弦大比预选赛事，正式拉开帷幕。 这预选比斗，打出名号，乃是为了中玄人间界中，诸多散修及无名仙家弟子。预选赛夺得优胜者，以及表现优异的前几名，将由龙源皇帝推举，进入后面龙源空弦大比之列。 除此之外，视情况表现，还会有不少世俗钱财，作为普通奖赏。 当然，许多有能力的隐士，也可由此门路，晋身各大势力眼中，前途无量。 其实，龙源空弦大比，除了朝廷各方势力自留的名额，还剩不过少许，根本无法与民间藏龙卧虎、济济人才的数量相比。 但即便如此，作为前所未有的晋身捷径，这少许名额，也是在中玄域内，掀起了一股狂风，引得无数落魄之人，争先而来。 泾渭自古分明，也是因此，在功成名就，洁身自好的名士眼中，这类赛事，也便失去了吸引力，实在不屑一顾。 没有过多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家参与，更增添了无名之辈蜂拥而至的理由。最终，龙蛇混杂，水平高低，良莠不齐，也便成了此次预选的真实写照。 负责筹办此事的官吏，早早发现了如此趋势，他们怎也不会放这些来历不明之人，直接在皇城内逗留。 这些官吏们商议之后，选择了登门求助于，那些作为预选监督的游曲郎们。 身为此次大比论法，收益必然最多的势力，他们可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这些仙家弟子们，纷纷放下身段，与工部一起，在皇城近郊选址之处，拿出各种音器，布下音阵，施展音法，几乎数日之间，便建造起了一座巨大圆形围城，供预选擂台之用。 这圆城虽是有些粗陋，但大气朴素，雄壮坚固，被有兴致前来观摩一番的皇帝，御笔题名：音斗院。 当然，待到正式龙源空弦大比之时，可不会继续选择这音斗院，而是在皇都之内举行。但那时，自然有三尊及各方大能监管，谁也无法乱来。 拿到安排名单之后，贝珠儿也信誓旦旦的说，便如之前在东川五鼎论法会上，她为师弟所贡献成效，此回，她也会在擂台之下，帮师弟助威打气，鼓动声势。 萧羽哭笑不得，唯有委婉的告诫师姐：此次预选，与修行界的赛事不同，掺杂太多人间政治，实在无需师姐这样费心。 “而且，这不过是人间预选，师姐真的对我没有信心？” 贝珠儿仔细思量，也确实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是怏怏作罢。最终决定，还是安安静静做个萧羽的后援团吧…… 单三德应游曲郎前辈之召，回到平靖城。 然而，他却没有拜见与他关系最近的游曲郎----也是他的族叔单苍松，反而登门去了邵府。 直到傍晚时分，单三德醉得不省人事，才被邵暮霭送回了单府。 “起来吧。” 单苍松屏退侍从，对床上的单三德呵斥说道：“你不愿清修也便罢了，如今放浪不羁，成何体统？” 果然，床上装醉的单三德，一骨碌爬了起来，笑嘻嘻说道：“叔父，我便知道，瞒不过您的法眼。” 单苍松无奈摇头，缓声问道：“你无心修行，但诡诈始终，如今对那邵暮霭也使出骗计----他以往，可与你是极好朋友……究竟为了何事？” 340.一百四十一、葫芦笙 上篇 单三德外貌看来，不算年轻，身材不高，皮肤较黑，圆脸短须，浓眉下一双凌厉虎目，充满了睿智神采，言谈举止间，更多豪放不羁。 听族叔问起，他沉吟片刻，说道：“叔父，你且不知。当我还在半路，便收到暮霭兄的书信，劝我转投太尉嬴魋门下……” “哦？竟有此事……”单苍松神情镇定，修行功夫显然足够。 单三德点头说道：“我与暮霭兄自幼相识，他也知我志向。尤其我近年来，多与空弦党保持距离，自然给外人造成印象，以为我有别意……我便顺水推舟，敷衍应对，探探他们的虚实----果然，今日一聚，让我得了些消息……” 单苍松神色凝重，也不追问，缓缓坐下，开口说道：“太尉与邵府，应是已然结盟----也许即将的大比，便是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空弦的契机……说起来，我去信提过，为你那边报了两人位置----你此次，可已挑选参赛之人回来？” 单三德点头说道：“我带回了两个部下，他们也是正宗音修出身，耐不住仙山寂寞，脱了山门，混迹凡尘。技艺虽算不上顶级，也非弱手----最重要，是对我的忠心。” “这我相信。你收买人心的手段，天赋异禀。”单苍松挥挥手，徐徐问道，“他们两人，可是想要加入游曲郎？境界如何？” 单三德应道：“一名侯赛员，二阶三转巅峰；一名封高歌，二阶四转小成。两人凡心太重，之前便想谋求上攀之阶。 “嗯……如此境界，在我龙源朝中，也算是一流。”单苍松悠悠说道，“既然是你挑选出来，总要照顾。当然，后日的预选，即便是过场，也能展示一下水准。” 隔日，追随单三德而来的侯赛员与封高歌，很快收到了别人送来的对阵名单。 空弦党毕竟半个东道，办这些小事，轻易之极。 侯赛员身形瘦小，尖嘴猴腮，样貌平平，此时嘻声笑道：“瞧瞧，这些名字，听也未听过……不知哪里蹦出的山民，为了混个前景，也真拼了！” 封高歌身形魁梧硬朗，举止言谈，却清脆婉约：“有几个我还认得，但最高不过是二转的庸手。”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喜意。 “看来一路过关斩将，当会一马平川。这第一次亮相，还是要给大人们，留下极好印象……”侯赛员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划过那一串名字。 “咦？” 忽然，他的手指顿住，神情惊疑不定。 “怎么？这是首场对手……”封高歌也是凑了过来，瞧着侯赛员所点之人，“萧羽……有些熟悉啊。” “难道……”侯赛员轻声说道，“会是东川‘漠北派’的那个萧羽？” “怎么会？”封高歌一惊，脱口说道，“也许是巧合，同名之人……” 两人拿着名单，呆立半晌。 龙源空弦论法大比前，论及低阶音修聚会排名，天下唯有东川五鼎论法会。 两人离开师门，四处游历，怎也不会错过这般盛事。自然也是知道“漠北派”的萧羽，如何大放异彩，成为上届风评之中，“准十大新秀”。 东川论法会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这样闯出名声的对手，可不是两人愿意遇见。 不过，也许只是巧合…… 这一日，龙源大比预选，正式开始。 单三德的人脉极广。 他既是空弦党游曲郎的出身，又是右弓、清流两党积极拉拢的人才，名声虽不显赫于朝堂，暗地里却达至诸侯，获得不少瞩目。 侯赛员与封高歌，作为单三德亲自挑选，带回皇都的亲信，还未在预选出场，便有趋炎附势之辈，跟随左右侍奉。 这样一群人，随着拥挤人流，推推喝喝，进入音斗院内，也有些显眼。 音斗院经过修士出手规划，占地极广，宏伟高大，内部宽阔，坚固结实。 如今容纳四方报名选手，还有高层买座的京都富贵，加上低楼看台，自带板凳杂食的闲散百姓……也是绰绰有余。 依照对阵安排，参与擂台比试之人，都有一层以及地下单间进行休息。地下也许阴湿，但一层单间也并不严密，通透大窗，寒风不闭，在这冬日中，可说并不好受。 当日建成，曾有工部提及意见，怕环境简陋，惹起选手不满，但按照当时的游曲郎们说辞，若是连区区凡间寒暑，都无法耐受，哪有什么资格，可以参赛比斗？ 毕竟，入了二阶，地音奠基，修成音体，寒暑不侵，确是应当。 但说法好听，实际操作，还是有所差异。没有后台，实力平平的各路无名之辈，大多被安排地下，总归要忍受幽暗潮湿。 类似萧羽，可说是代表陛下一方，自然还是被安排一层南面某间，敞亮温暖之处。 不过，若真娇生惯养，不耐辛苦，还会心有不满。 贝珠儿与萧羽入内，感受周围寒风，立刻皱起眉头。若不是之前修行有成，恐怕她还真会考虑，要不要留在此处。 抱怨了几句，贝珠儿毕竟侍奉过师傅行走，当下按住了萧羽，勤快的收拾打点起来。 侯赛员与封高歌两人，有单三德靠山，也在一层休息。 到了赛前，他们不约而同，都是向着名单记载，萧羽所在行走，恍若无意般，透过空窗打量内部之人。 很快，他们看到了与贝珠儿交谈的萧羽。 贝珠儿并非绝世美女，但她俏皮可人，宜嗔宜喜，朝气蓬勃，也是吸引修士注目的人物。 然而，侯赛员与封高歌，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她的身上。萧羽的身份确认，让他们心头一沉。 “你也不早些过来，探探环境！” 贝珠儿一边收拾，一边皱眉嘟嘴，表示着自己不满：“这什么破地方，也没个坐席。暖茶还要我自己来热……便宜你啦！” “辛苦师姐啦！” 萧羽笑着，目光却淡淡扫过外面，那两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并未让他如何在意。 “两位大人，可是觉得地方简陋？” 一直跟着侯赛员与封高歌的人，看他们走在一起，面色凝重，十分沉默，便是殷切问道。 此时，进入音斗院中的人流，还未达到顶峰，又多是登楼看台的观者。两人一路行走，并无多少闲杂前来骚扰。 听到旁人问话，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慢慢点头。 后面人不敢说游曲郎的坏话，但也不痛不痒的抱怨了几句，表示与两人站在同一立场。 “两位大人，你们是单校尉力挺，应会觉得当下对阵简单，是否拥有十足信心，能拿到极佳名次？”抱怨之后，身旁有人满面笑容的说道。 这本也是明知故问。 他们也都拿到了对阵表，难以入目的对手信息，一看便是滥竽充数，不上台面。大部分选手，连破凡入音都未完成，哪里算得上对手？ 这样来问，也是这群人吹捧侯赛员与封高歌，炫耀口才的机会。 可惜，若是之前拿此话来问，也许两人会给出预期的回答，但偏偏是现在。 音修除非特意，不然轻易不会撒谎。 侯赛员吐出口气，这才缓缓说道：“我觉得，恐怕……没多少信心。” “当然……” 身边人还想奉承，猛然听清回答，一时噎住，半晌没有明白。 一个机灵人当先反应过来，以为侯赛员所答，乃是对于夺魁而言，连忙笑着说道：“预赛报名之人太多，音斗院的预选，分为三个阶段，初擂，复比，决赛……咱们不谈久远，便是眼下的初擂，两位大人该是稳操胜券吧？” 这也没有问题，谁都知道朝廷对大比的重视，预选作为热身，暗中不知塞了什么高手进来。越到后面，争夺便会越加激烈，最终结果，还是难以预测。 这次，侯赛员点了点头，又是摇头：“没有。” “呃……” 那个机灵人也是愣住。 身边有反应慢者，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何？” 侯赛员脸色更加阴沉，但仍是诚实说道：“没有把握……” “走吧。”看到周围人眼神，封高歌皱了皱眉，拉着同伴，快步离去。 留下后面两拨人，面面相觑后，呆呆的望着他们背影…… “喂，师弟。” 收拾一番的贝珠儿，给萧羽泡了杯热茶，开口问道：“之前我便注意，你那背后厚布包裹东西，又长又宽，干什么用的？” 细细品味，许久未尝的师姐手艺，萧羽淡淡笑道：“比擂的兵器。” “咦？”贝珠儿瞪大眼睛，“你的银沙剑呢？” “呵呵……”萧羽眯起眼睛，“剑心灵妙，也愿稍加休息……何况，这便足够。” “啧啧！”贝珠儿歪头说道，“师弟你倒真是，傲气不减当年啊----拿来，给师姐我瞧瞧，是什么神兵利刃。” “不是傲气。用此物，我也有一番考量……” 萧羽也不在意，随手将之从背后取下，递给贝珠儿。 “好重……呀，竟然还有字……” 初擂将近，人声鼎沸。 一个窈窕身影，蒙着面纱，来到了音斗院的侧门。 341.一百四十一、葫芦笙 下篇 此处，乃是为王侯高官等尊贵看客，预留的特别入口。 因为皇都多年繁华，世家豪绅，玩乐闲散，都成习惯，别看此处隐蔽，警戒森严，仍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这窈窕身影，立在侧旁，远离人群，显然是不喜欢与人拥挤。 还好，时辰不早，该进场的人员，大都已经进去，这身影方才袅袅走到门前。 “您是……” 为首之人微微躬身问道。 能在此处守卫，当然不会是莽汉，见来者衣衫华贵，虽是红装，但气度不凡，自是小心谨慎。 那身影自腰间，掏出一个令牌，在守卫面前一晃。 “呀----”为首守卫惊鸿一瞥，却陡然一惊，立刻便要叩拜，却被此人伸手托住。 临近之处，一股香风扑鼻。 守卫们定神后，恍然明白，轻声说道：“您请进。” 那身影淡淡说了一句：“有没有环境雅致点的地方？” “有，有，我给您带路。” 交代身边人几句后，那守卫亲自在前引领。 游曲郎们高傲，不屑为凡夫俗子们尽心造屋，但久见官场沉浮，人世阅历，当然也非死板迂腐。 他们在音斗院内，最好的顶楼位置，以音法造就了十数间顶级包厢。格局典雅，视线良好不说，还有简单音阵，可以隔绝大多噪声，绝对适合贵人莅临。 “我一会儿便派人来，您若有何吩咐……” “不必了，我喜欢清静。”那身影娇声细语，却不容人抗拒，挥挥手，便要将人撵走，“差点忘了，一会儿有个叫‘小一’的家伙过来，便带到这边。” “是，您安好。” 房门轻轻关上，四周宁静，恍若无人。 那身影掀开面纱，露出艳丽容颜，正是林哲也。 他简单扫视包间，并无多少兴致细瞧，便直接走向楼台。 随着林哲也来到美人靠前，一股声浪，登时扑面而来。 此处向外探望，视线极好，俯视入目，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你这冤家，又在哪里？” 林哲也幽幽低语，目光在人群中睃巡。 “找到萧少爷了吗？” 小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哲也从容的回头看他，凭栏依靠，嫣然一笑：“你来迟了。” 小一不答，走到他身边，向着下面望去：“哦，开始了。” 林哲也白了他一眼，侧头过来，也向下面几处擂台望去…… “师弟，你这是……剑？” 贝珠儿拿着那个又扁又长，恍如铁板的家伙，瞪圆了眼睛：“也就是师弟你驱使得动，我端着它，上台都只有站着。” “不过简陋家伙，之前让人刚刚打造。”萧羽微笑说道，“拿来唬人，可以吓退一些对手吧？” “哼哼……”贝珠儿打量着巨剑上的字，脸色复杂之极，“可真唬人，你这上面……” “要开始了。” 萧羽起身，来到门口。 “当当……” 钟音回荡，人声渐寂。 音斗院的中央，巨大场地之上，朝中司仪充作主持，带领一群中证，厚礼敬天地，燃香拜仙音。 仪式之时，侯赛员站到了封高歌旁边，低声说道：“我的首场，便是对擂萧羽----若真止步于此，可说丢尽脸面。” 拍了拍他的肩膀，封高歌有些无奈，也有些劝慰说道：“时也运也。仔细想来，当年东川五鼎论法会上，他不过是初入二阶三转，如今想来，至多四转巅峰，与你我相差无几，拿出全力，谁说全然没有一拼之力？” 侯赛员露出苦笑，神色并未有多少好转。 当年不过二阶三转，便能大败地音境巅峰修士，这几年，萧羽在修行界，虽算是销声匿迹，但怎也不会如何退步。 两人本便不善杀伐武斗，原想凭借境界音元压人，怎也能进得复比，夺得更好名次，怎料到…… 仪式极为简单，虽严肃，却不隆重。 显然作为朝中礼官，司仪对此预选比斗，并无多少兴致或好感。 参与报名之人极多，整个场内，分为十大擂台，轮番上阵比斗。 这些擂台，都是以音法挪动山中坚石，打入些许低阶音器，成阵铸就，虽不比皇都之内，音尊真文立法，开辟空间，那般牢不可摧，但应付如今这些低阶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萧羽背着巨剑，登上己方所属擂台。 “哗……” 呼声乍起，如在耳边。 工部之人，还有真才实学。音斗院的结构，正有一般聚音巧妙。 中院一层房屋，是为参赛者们歇息等候，门口大窗，正对斗场擂台。 而所有场外观者，均自二楼席位，环立四方，足下有石砌台阶，层层升高，俯视下方场地。上空望来，恰恰围拢成为巨大喇叭形状。 所有笑骂喝彩之声，聚拢放大，直送居中斗场。 这样一来，音声嘈杂，或成干扰，或成辅助，全看场中修士之能，颇有拉大差距效用。 萧羽在台上，听着自己这侧观者席上，发出巨大呼声，微微一笑。 “当----” 巨剑落地，遮掩厚布飘落台下，露出剑上血淋淋数个大字。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哗----” 看见这些大字的观者，先是一愣，然后皆是哗然。 “好气势啊！” “狼军？” “我知道，是北方新近崛起的边军！” “听闻，统帅是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这人名为萧羽，难道便是他吗？” “胡说什么，他这般俊朗，哪里像传闻中那样丑恶？” “听说狼军主帅，是叫狼军星的……” “……” 萧羽红发如火，似乎都被观者呼喊之声，吹得飘起。 台下贝珠儿，不知不觉间，笑得双目如月牙弯弯。 “这个师弟，本心修定到如此地步吗？完全不受影响……”她瞧向对面迟疑上台的对手，自语说道，“只是这个对手，真是可怜了。” 侯赛员本来便斗志不足，如今看到萧羽横臂挺立，单手虚虚持握那巨剑，虽未再有猖狂之举，但气势沉凝，非正面相对，不可体会。 “狼军……无敌……” 侯赛员干瘪的双腮，连连抽动。 他看着那鲜红凌厉的大字，仿佛被针刺双目，心底不由自主翻腾。 狼军作为当下龙源皇朝，最为名声显赫的新军，有志官场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羽，你来参赛，难道是替人争势的吗？” 缓缓走到擂台中央，侯赛员咬牙切齿。 这对他而言，更是压力之上的一种侮辱。 我们拼命挤入繁华名利场，你这边却肆意从容，凭什么？ “开始。” 中证对两人示意后，退到擂台边缘。 “不要欺人太甚！” 侯赛员猛然一声吼，自背后抽出一器物，霎时“呜嗡”之声，回荡擂台。 “葫芦笙？” 场外观者，纷纷一愣。 作为极为古老乐器，笙在人族心中地位，并不在任何乐器之下。 清越、高雅，柔和，深沉…… 谁也想象不到，这个尖嘴猴腮，身形瘦小，其貌不扬的修士，竟能吹出如此美妙悠扬的乐曲。 音入耳内，所有观者只觉喉中瘙痒，忍不住便要随曲高歌。 萧羽静静立在对面，毫无所动。 他并不急于结束比赛，对他而言，这次预选，争斗并非主要目的。 萧羽拿出巨剑，既是扬威，也能挑衅对手，让他们对阵之时，可以全力以赴。 而他自己，则在其中享受，体味，巩固独自修行时的所得，自省难以察觉的缺陷…… 侯赛员的优美笙曲，传递到擂台之外，只余悠悠乐声，其中蕴含的杀伐音元，实际都被擂台音阵隔绝。 外人听来沉醉赞叹，擂台上则是风云激荡。 初擂台上中证，不过游曲郎门下普通弟子，修为小成，不算特别精深，虽有音器护体，却仍被侯赛员笙音影响，只觉天地曼妙，忍不住露出欢喜笑容。 笙曲影响听者，是最简单效用。真正具备威力，还是场中音元幻化，轻歌曼舞的幽幽人影。 笙歌鼎沸，夜夜笙歌。 自古起，笙已融入人族生活，成为一种符号。在亿万生灵口诵信念之下，汇聚强大的精神意志。 侯赛员虽未至三阶“陆地仙人”，但依靠笙配，施展威力，依然可以抵达幻音层次。 除了台上中证，音斗院的高层楼阁之内，也设有几处评判台，环绕中央。如今初擂甄选，无需高阶评断，当下坐的，都是与空弦党关系密切，却又闲散无事修士。 正对萧羽、侯赛员这方擂台的评判台中，一位容貌秀美的女修，忽然注意到了侯赛员的招法。 “咦……这个修士，很是难得啊！” 她探身向前，仔细聆听音曲奥妙，点头说道：“融入攻伐法度，不可小觑，对手若有不慎，便会落入尘念，百欲纠缠，斗志全消……” “确实。” “那位道友长的丑，手段可是漂亮！” “……” 左右有同伴连声应和，也是有奉承之意。 在他们身后，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个黑面长衫老者。在他周围，站了几个弟子般的人物。 似乎听到了那女修言语，本是闭目养神的他，睁眼望去，面色却忽然古怪起来。 342.一百四十二、刺杀 上篇 “啧啧，奇怪啊……” 这老者轻声说道：“笙配音法的那位，境界稳固，音元醇厚----但看来，却拿那位‘无敌’对手，没有任何办法……” 侯赛员本人，此时也是越来越惊。 他的音元驱使，如海浪滚滚，不断拍向对面萧羽。然而萧羽扶剑站立，除了红发飘扬，看不出丝毫窘迫，反倒饶有兴致的望着场中，那低吟摇曳的曼妙幻影。 见萧羽只是承受，却不反击，似乎在对自己蔑视。侯赛员惊讶之余，怒气也是冒起。 “好啊，看你能挺到何时？” 笙音陡然一顿，只见侯赛员蓦地拿开口中葫芦笙，向前抛起，清幽笙音缓缓低发，整个笙斗似被托起，滴溜溜打转，转眼竟飘落场中幽影头顶。 “呜----” 笙音继续，却一改之前抒情暖语，发出雄健有力强音。 随着笙音起伏，那幽影也发生变化，人型低垂，倏然化作一支孔雀样貌，开屏招展。 “美极了！” 观者和评判台上众人，皆是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这个瞬间，绝影之绚烂，艳丽动人。 万人情迷，呼喝赞叹，却不知擂台之上，侯赛员已使出全力。 音元维持幽影，隔空共鸣，倚音三吐，只见那一刹那艳绝，转瞬化作万千碎玉，击向萧羽。 萧羽终于动了。 他的巨剑毫无花巧，简单斩折，竟因速度过快，留下残影，爆出“噗----”的一声呼啸。 剑影血字模糊，竟似化为嗜血凶兽，硬生生切入面前万道碎影。 “喀喀喀……” 幽影散落，破碎无痕。 惊艳众人的美景，便在这一刹风华之中，消失不见。 评判台上，刚刚说出赞美话语的女修，忽然愣住。这短暂的艳美，转瞬凋零，场景近乎凄惨，她被那转折震撼，樱口半张，许久说不出话来。 旁边奉承的同伴，也是差不多的状况。眼瞧着攻势十足的招法，蓦然便被中止，那种憋闷，噎得人胸口难受。 萧羽这一剑后，却又是后退。 因为擂台之上，笙音复起。 “嗯？” 侯赛员几乎本能的运转音元，这才发现，音法被破，自己竟没有多少反噬伤害。 “他留手？故意？戏弄……” 侯赛员心头烦乱，无法判断对手意图，唯有惊疑不定的持续施法。 因幽影破碎，倒飞而回的葫芦笙，绕着侯赛员的周身旋转，高低起伏的音律，形成一股幽风，卷荡之间，再又生出了一个曼妙身影。 从场面上看，似乎侯赛员越挫越勇，重新占了上风。 女修自惊讶中恢复，又是伤心，又是恼恨，咬牙说道：“方才许是意外。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招法，低阶之中，怎会有人一招可以破之？” “师妹说得极是！” “该是巧合！” “那萧羽持剑逞狂，根本没有施展修士音法，不会纯为低阶剑配吧？” “极有可能……” “……” 后侧那黑面老者，闻得几人议论，眉头渐渐锁起。 再看场中的侯赛员，经历之前绝招被破这般打击，明显开始急躁。他的笙音曲乐依旧悠扬，但落在萧羽耳中，自辨出优劣变化，当然更加从容。 这边擂台的花团锦簇，优美曲声，越加引得更多观者，对着这边注目，慢慢涌到此面楼台。 “呵呵……”贵宾包间的林哲也，忽然发出娇笑，“瞧瞧，那个猴子上蹿下跳，偏偏有如此吸引人的曲乐，彼此相伴，应和齐鸣，像不像街头卖艺？” 小一瞧了瞧他，淡淡说道：“少爷不动如山，这才映衬得可笑吧。” “嗯……”林哲也美目一转，笑着说道，“也许，之后该问问那人来历，叫皇帝招进宫去，定能搏得日日欢声笑语。” “那是修士。”小一冷冷说道，“怎么甘愿为人取乐？” 林哲也说道：“若真清修，怎会参与此预选，与红尘俗子争夺？” 小一闭口不言。 擂台上。 侯赛员的汗如雨下。 他已然悲哀的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众目睽睽的丑角。 根本对萧羽无能为力的他，再是努力，也不过是哗众取宠一般的跳梁小丑。 晚冬的阳光，自音斗院顶，那圆形顶口射入。 侯赛员后撤一步，正好直面那阳光，而萧羽高大身影，背光傲立，脸上有阴影模糊，看不出真实神情。 这一瞬间，在侯赛员眼中，唯有那巨剑血字，清晰无比。 纵横无敌！ 震撼，绝望。 丧气，不甘。 愤怒，疯狂…… 侯赛员心头，陡然掀起万丈波澜，无法抑制。 “嗡----” 不知何处而来，一股梵音悠悠飘入侯赛员耳中。 他的无名戾火，如被冷水浇扑，倏然而灭。 “……嗯？” 侯赛员有些痴愣，眨眼之后，擂台已无任何声息。 “第一回合，萧羽胜。” 中证的声音，拉回侯赛员的心神。 “我……你……” 侯赛员张口结舌，不知所云。 看着萧羽微笑身影，他心头震撼，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境界？！ 一念音起，一念音灭，一念渡我，一念自在…… “真是没想到。” 评判台上，看着躬身施礼的萧羽，女修大为惋惜：“一直占据优势，竟被判为败者。这些中证，是否有些欠妥？” 休息间隔，极为短暂。 与那女修同般想法的观者，还在场外议论纷纷，但擂台之上，一动一静的两人，已是进入第二局的对战。 狂风。 雨打花枝。 幽影不再轻歌曼舞，而是化作雷公电母，随着笙音，节奏激烈，星移斗横。 侯赛员是拼了全力，完全不再顾及自身防御。 他算是明白，自己与萧羽，根本不是一个层级所在。 女修似乎看到另一种美感，神情也有些兴奋，低语说道：“明快激扬，如洪流暴雨，这种笙法驱使，可说罕见。只是，那个狂妄对手，能坚持到何时？” 萧羽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 不过，看透对手音法的他，也不再继续纯粹的受打。 “呜----” 巨剑缓劈慢划，看似简单之极，但带起的呼啸，直能震荡周遭，影落魂伤。 每一回击，都让侯赛员面色大变，无奈后撤。 每一剑吟，都令笙曲被断然劈折，艰难再续。 “没用吗……” 这场比试，侯赛员已彻底放弃，但作为野心图谋的修士，他可不会甘于一直丢丑。 在强者面前崩溃颓废，无疑是最令上位者不齿表现。 庆幸于萧羽的手下留情，侯赛员咬牙坚持，努力展现自己的顽强不屈。 笙曲弯折，别有凄美。 在坚持中，侯赛员慢慢发现，这颓败感，这羞辱感，不仅仅是折磨，更是一种磨砺。 放下负担，换个角度，一切都是不同。 萧羽的一招一式，啸音惊魂，大巧若拙，奥妙无穷，只需明悟半分，都会令他生出别有洞天之感。 侯赛员一点一点，开始成长。 比试，逐渐变成了讨教。 只是，侯赛员之前耗费的太多音元，终于让他有心无力，无法继续坚持。 看出对手的境况，萧羽挥舞巨剑，决定结束。 便在此时，似乎心有灵犀，侯赛员陡然运起余力，再度施展起方才的孔雀开屏。 这是他的得意技，可说是最为纯熟音法。 当然，在周围观者看来，此招，也是最为绚烂精彩。 “好美……” 女修轻托香腮，痴痴望着擂台。 侯赛员的样貌，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能够施展出这样艳丽音法的修士，定然有更多奇异绝伦的手段，让女修们全神贯注。 萧羽抬手。 他完全无视这观赏性十足的歌舞，一剑呼啸，直向侯赛员而去。 那不是要害。 但那是音元最厚最强之处。 萧羽知道，对手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侯赛员懂了。 他在剑音吞吐之前，停下了施展。 幽影消散。 葫芦笙，恰恰落在巨剑之上。 巨剑的剑尖，则指着侯赛员的前胸。 两人对视不动。 场外观者，屏住声息。 “我输了。” 侯赛员慢慢后撤，葫芦笙悠悠飘回他的手中。 “承让。” 萧羽收剑，微笑施礼。 “哗……” 只是片刻后，无声的观者再度哗然。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便是那绝美开屏雀影，团团包围了萧羽，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其吞没。然而转瞬间，一切皆消，便如第一局的反转，只是更加凄凉。 观者是不满的。 因为与那美轮美奂相比，萧羽出手，实在太过平淡无奇。 对比，凸显违和。 爱美之心，让生灵趋向盲目。 “第二局，萧羽胜。” “晋级！” 随着中证出言，结局已定。 三月开初，雪过天晴。 太尉嬴魋，在府内大宴宾客，邀请函也是发到了绝大部分京官手中。 狼军星这位平南将军，同样也获得邀请，前往做客。此事禀明皇帝之后，传旨下来，出入禁令暂时废止。 萧羽在音斗院中，参与预选擂比，狼军星便只带了小明、计飞和几名部下，一路缓缓策马，向着太尉府而去。 杜露丝如今虽是狼军都尉，分属狼军星管制，但除了萧羽，几乎没几人敢使动这位彪悍女将。 因此当杜露丝说要留在驿馆，与萧黑做伴时，狼军星自去随她。 343.一百四十二、刺杀 下篇 “皇帝担心狼哥你的安危，之前一再加紧守卫，根本不能出门，真是憋闷死我了……” 计飞一边对着狼军星言道，一边四处张望，很是好奇兴奋的神色。 “陛下不让我们随意活动，也有他的道理。” 狼军星呵呵笑道：“在遥远边疆，我这将军看来位高权重，其实到了皇城，不过泯然众人。身在驿馆，自然有禁军驻扎护卫，若是出行游玩，根本没有那种地位身份，可以让大量兵卒随行。” “喔……皇帝对狼哥，也真是不错。” 狼军星摇头笑道：“计兄弟，这其中缘故，你也无需深知。不过，显然陛下多虑，我们来了许久，还不是风平浪静。敢在京中刺杀官员，绝不是一般胆大妄为可言。” “嘿嘿……”计飞看了看他，轻声说道，“狼哥有我和小明保护，就算老板不在，也是不惧任何人----呀，好热闹的长街！” 几人闻声望去，前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果然热闹。 “走！”狼军星也起了兴致，大笑说道，“一同去瞧瞧！” 此处长街名为泰安，楼宇林立，商户众多，人流拥挤，车水马龙。 几人到了近处，纷纷下马，沿街而行。 “好久未见到这般繁华的地界……” 狼军星感叹说道：“边疆城池，似军营更似过城镇，百姓都是贫苦，哪里有这边的气象。” “这里热闹是热闹，还是……土了一点……看个新奇吧。”计飞端起架势，昂头四顾，“不过，人嘛，都喜欢过个人气，能够在这里调剂一下，也算是勉强……呃……” 几人还在说笑，一旁沉闷的小明忽然拦到了前面。 “哼----” 一声鼻音，恍若大鼓敲击，震撼了四旁百姓。 “有刺客？！” 狼军星怀中长刀，陡然飞起，迎向了对面空中，那悄无声息的黑色箭矢。 灭音箭！ “砰----” 劲力爆开，巨大冲力，将此地人群撞推开来，形成了一片圆形空地。 街巷顿时一片大乱…… 皇宫之内。 “钟爱卿，你的意思，也是为孟日食求情？” 皇帝沉吟着，问向了立于面前的钟如真。 这位游曲郎，看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富态沉稳，挺着一个大肚子，因为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很好。他嘴瘪瘪的，嘴唇极薄，看上去便是乖巧伶俐，能言善辩。 在皇帝眼中，这位钟如真，实在是令自己爱恨交织的一位臣子。 他为仙门弟子，却热爱人间权势财富，结党营私----整个空弦党，若真要挑出个魁首，非钟如真莫属。便如之前风波未尽的肃贪，无数线索，最后都指向这个，看来人畜无害的胖老头。 然而，获得不少罪证的皇帝，虽是大发雷霆，对其斥责罚俸，但最终还是压下，不了了之。 这除了因为钟如真的仙门背景，更是因为皇帝从小，便是钟如真看护长大，若皇帝真有心修行，钟如真便是他当仁不让的恩师…… “是的，陛下。” 钟如真俯身说道：“赤纹叛军，仍有死灰复燃之势。既然有前车之鉴，不如早做打算，派能征善战之辈，征调剿杀，免得叛军成为气候。孟日食多年在西南杀敌，勇猛谋略早有印证，不如便让他将功折罪，击杀叛贼。” 皇帝依旧在沉吟：“狼爱卿一直留在中原，本来朕还想让孟将军替代他，前去北疆驻防……” 钟如真一听，连忙说道：“陛下，寒人内斗不休，之前虽曾侵犯边境，毕竟也被狼军重创。而且这些北族不喜中玄气候，最多不过是劫掠，不会对我龙源，造成实质威胁。但赤纹之乱，才是真正危害，不可不防啊！” 看皇帝有些意动，他上前一步，继续说道：“陛下，狼将军的队伍，其实异族兵将过多，并不适于在中原之内常驻……” “呵呵……”皇帝闻言，忽然轻轻笑了出来。 他看着钟如真，自然知道两人，因为肃贪一事，实际结为仇怨。 “好吧。”皇帝终于说道，“既然诸位爱卿接连上书，为孟日食鸣冤叫屈----甚至朕询问狼爱卿后，也得正面评价，那便如爱卿所言吧……不过，有太尉大人和许多大臣意见，西南征伐之事，也不好再赏，便让他直去剿匪，再看功过吧……” “陛下公正。”钟如真笑眯眯说道，“狼将军也是恩怨分明，大丈夫也……” 便在此时，忽然有宫人来报。 “陛下，狼将军在泰安街，被人行刺。” “什么？！” 皇帝大怒而起，忽然冷冷注视钟如真：“钟爱卿，你们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陛下冤枉！” 钟如真并无惧怕，但依旧面色难看，连忙施礼，不断喊冤：“我辈修行，言口相一。此事绝不是我等所为……” “哼……”皇帝狠狠剜了他一眼，压制火气，大步向前，“走，跟朕去看看，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好胆子！” 计飞犹如离弦之箭，大踏步奔走，去向了远处偷袭刺客。 “天子脚下，也敢逞凶！” 那名刺客毫无惧色，气定神闲，站在人群之外，冷冷望着大呼小叫而至的计飞。 “咦？” 计飞陡然刹住身形，斜身一扭，毫厘之差，躲过人群中无声刺来的短戟。 “给我去！” 随着计飞一声大吼，右拳竟直接砸向戟刃，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恍如金石交击。 只见偷袭刺客，低呼一声，连退三步。 这个拿着短戟的，是一个短须大汉，样貌普通，一身悍勇之气却不再隐藏。 他瞧着计飞身影，既是震惊，又是杀机凛然。自己一招出手，竟被人赤手空拳，崩开兵刃，而且大力传来，虎口巨震，心中愤怒，勃然而起。 “偷袭小人。” 计飞斜眼打量了他，嘲讽笑了一声。 “杀----” 那大汉面色赤红，虎吼一声，再度扑上。 便在此时，大街两旁的人群中，突然冲出十数个灰衣男子，个个粗布麻衣，举着兵器，闷声扑向了狼军星的周围护卫。 几个狼军兵将，无需指挥，立刻最快速度集结，以狼军星处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密集防御阵势。 大街上人群大乱，狼奔豕突，惊惶失措的叫喊声，充斥之前繁华街巷。 “有小明在，不必顾我。” 狼军星镇定的对部下喝道：“给我上，击杀这些肆意逞凶的贼子！” “是----” 周围部下，也是沙场混迹的猛士，听到主帅号令，立刻不再顾及，带着胸中怒火，高喝迎上：“死----” 如同猛虎出笼，他们咆哮喝喊，与那些刺客，疯狂斗杀一处。 狼军星凶脸阴沉，罩着一层寒霜，他伸手拍了拍身边，那沉稳如山的小明：“怎样？之前在驿馆憋闷了吧，一起去活动活动手脚？” “好。” 小明露出憨憨的笑容，轻轻点头。 “你----”狼军星遥指射来灭音箭的刺客，声音不大，却在喊杀喧闹中，清晰传去那边，“可敢与我当面一战！” 那刺客目光，越过计飞，远远瞧着狼军星，忽然发出低吼，换弩为剑，倏地起速，飞一般狂冲过来。 狼军星冷笑一声，挥手召回长刀，一跃而出，静静站立空场中央。 小明也是挺身而起，懒洋洋般跨步，却瞬息到了一个刺客身边，呼啸声中，巨拳轰落，硬生生将之砸翻在地，登时命毙。 旁边奋战不休的狼军护卫，乃是异族勇者，又是百里挑一的血战精锐，虽不比几人修为超凡，但天赋加上技艺，丝毫不比那些刺客逊色多少。 小明巨大身躯，又是杀人如捏草，立刻惹起刺客关注。两只大刀，先后疾射而至。 小明不避不闪，忽然飞腿迎上，“砰”的一声，将其中之一踢上高空，血喷如雨。另外一人不退反进，挥刀猛击，小明横臂封架。 “当----” 那刀砍在他的臂上，竟无法瞧见任何伤口。 紧随之，小明左手巨拳，倏然轰出，正砸中那人胸口，只听“嘎嘣”声响，那人凌空倒飞，胸腔干瘪，带着一蓬鲜血，跌落路边雪地，眼见不活。 此时前方计飞处，那持戟大汉一口气狂攻十四戟，计飞则面不改色，躲闪有度，从容应对。 双方僵持之时，计飞一直冷嘲热讽不停，气得对面哇哇大叫。 数十招后，计飞似乎也是厌烦，开始改变策略，发力反击，登时让那大汉手忙脚乱，还没有抵挡几招，便被计飞闪到身后，一拳捣在后心，扑倒在地，再无动静。 “这大冷天，热身很好。” 计飞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望向了四方百姓，看到有几个花容失色的年轻女子，还不忘甩了甩头发。 “杀----” 后面突然传来的震天喊声，让计飞想要出口的戏言，都被掩盖。 “唉，狼哥发怒了。”计飞无奈摇头，望向后面。 狼军星面对即将踏入空场刺客，陡然长啸，手中长刀，一把插入地上泥泞雪地，他大踏步，俯身拖刀而进，那气势，如漫天巨浪，狂涌无匹。 344.一百四十三、四成 上篇 迎面而来的刺客，陡然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精芒，犹如九天惊雷，带着破风之声，当空击来，威势惊人。 “哈----” 狼军星忽然张口一喝，体音轰鸣，直入对面敌人耳膜，随之手中长刀，化作月轮，高高弹起，狠狠向着对面劈去。 那刺客被音声震慑，心神顿时恍惚，这一瞬间，气势便为狼军星所夺。 双方对立，近在咫尺，箭在弦上，再无丝毫转圜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狼军星的长刀，已是深深没入刺客胸膛。那刺客张口，发出一声濒死惨呼，身形滞停，转眼便被狼军星，连人带剑，一刀两断。 “杀！” 狼军星高举长刀，纵声狂呼。那凶悍威势，震撼所有观者。 鲜血飞溅，积雪生梅。 片刻之后，泰安长街，喊杀渐渐沉寂，唯留赤色，触目惊心。 刺客全灭。 也许背后指使，根本没有想到：缺了萧羽不在，不过十数人护卫的狼军星，竟然依旧不是他们指派力量，所能尽力剿杀。 到了最后，狼军星和同伴，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受伤。 “砰----” 狼军星踢开趴伏在地的尸体，令其面目朝天露出，冷声喝道：“给我搜，看看究竟是何人，必要我命！” “是！” 部下遵令，仔细搜查分辨，得了不少蛛丝马迹。 “……果然如此……” 狼军星看着地面，那被扒开衣衫的尸体之上，淡淡闪烁光芒，凡人难见的音纹幽幽散去，眼神沉沉，若有所思。 巡城禁军闻讯匆匆赶来----毕竟天子脚下，速度也是不慢。怎奈何狼军星等人太过强悍，片刻已是解决，连尸体都全部搜了一遍。这些禁军只有一边上报，一边清理现场。 有此事故，陛下立刻传旨稽查，约束行动。太尉宴席自是不好再去，狼军星带着众人，只能再度返回驿馆。 不过，经过一番打斗，计飞算是松了筋骨，舒缓了身心。在偷偷调笑了几个大姑娘后，他也摇头晃脑，满意而归。 太尉府内。 听到详细禀报，太尉嬴魋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 “没有想到，那狼军星和他一众手下，竟然这般厉害……” 身边亲信也是一脸震惊，随声附和。 “加上在音斗院内，迄今全无敌手，高歌猛进的萧羽……” “这群外来之客，之前还是小看了，真真不可轻忽啊！” “可不便是？” “……” “哼，狼军星啊，狼军星。你将刺客全部击杀，看似鲁莽，实际，也是在杀鸡儆猴，意图震慑。” 嬴魋沉吟半晌，低声笑道：“这样的一个麻烦存在，想要将之作为敌对的，必要重新琢磨，是否值得……” 单府之内。 单三德听到狼军星被刺消息，忽然大笑三声。 “三德，你与狼将军有仇？”单苍松眼神奇怪看他。 “素无仇怨。”单三德微笑说道，“那萧羽败我帐下修士，些许小事，无从怨恨。” 单苍松问道：“那你喜从何来？” “狼军乃当下龙源，最不可忽视势力。” 单三德收敛笑容，凝声说道：“狼军星被刺杀，背后指使虽不知何人，但定然会因此，间接警示所有旁观势力，互相戒备。狼军星作为受害者，却更会被孤立，疏远，以便各方端详静瞧。却不知如此一来，我们大有机会，与其合作联手……” “合作？”单苍松沉默片刻，缓声开口道，“他会答应？你们又有什么交情？” “打出来的交情呗！”单三德挑眉嘻笑，“我手下两员重将，恐怕都将因萧羽淘汰出预选，还不允许我去拜访拜访？” 虽是玩笑，但单三德办事，雷厉风行，当下便去寻了与狼军星相识的邵暮霭，两人一起跑去驿馆，探望狼军星。 这单三德交友豪迈，颇有手段，双方见面交谈，不过半日时间，狼军星便是与其一见如故，直有惺惺相惜之感…… 三月初九，音斗院。 静休备战的萧羽，早已被人告知，大哥狼军星被刺杀一事，然而他依旧淡然镇定，恍若未闻。 与他不同，贝珠儿倒是义愤填膺，直嚷嚷着要去调查真相，一雪漠北同门修士之辱。 “放心，此事日后定有追究。” 萧羽的从容，影响了贝珠儿，让她继续将精力，关注于擂台之上。 因为报名参赛之人，实在太多，初擂甄选，便有些旷日持久。 还好每日比斗过后，几乎立刻淘汰下半数选手，到了如今，已是不比最初那般人山人海。 同时，经过数日对阵，观看擂比之人，已经能够辨别自己心中所属，立场开始慢慢鲜明，助威喧哗之声，也更加整齐热闹。 今日，又是萧羽登台亮相。 当他拿出那故意打造，为大哥狼军，传播声威字剑之时，立刻收获了巨大的夸赞声浪。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如今，这血淋淋的“无敌”字句，不但成为低阶对手的噩梦，也成为无数观者的口中喜好。 本来是为狼军所言，竟逐渐成为萧羽本人的新名号。 楼上评判台。 那女修再度紧紧盯着萧羽。 当日初战，侯赛员那般美妙音法，竟被萧羽残忍简单破去，似乎由此之后，那女修便对他，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怒气。 每一回，萧羽将对手击败，便都在她的心头，新添了一把怒火。 “输吧……” 女修半是猜测，便是诅咒的念着。 “这次对阵，可不好推断……” 身边同伴已经知道她的在意目标，不断出言，评点优劣。 “这个叫‘四成’的修士，似乎并非正音。” “正邪之别，在中玄域内，倒也不是极端对立，更不会存在有你无他之语。” “说得不错，只是……” “管他的呢，三阶之下，道路总还类似，不比高阶泾渭分明。” “的确，人间界内，看重结果甚于应用手段，能为龙源效力，便是功臣。” “……” 听身边人说得热闹，那女修忽然问了一句：“谁知道，这叫四成之人，是何方举荐？” 身边同伴一静，面面相觑。 “似乎……”半晌后，坐在后方一人，有些迟疑的小声说道，“是太尉府那边报名上来。” 这群修士又是沉默，脸色复杂。 “右弓党……”女修也是嗫嚅自语，“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场外各有议论，擂台比斗，可不会为之特意中断。 名为四成的修士，一个纵身，跨步上台，动作利落干练，惹来无数叫好。 他的身材精瘦，双臂极长，眼神精光烁烁，脚步似重似轻，应该对战斗杀伐，极有经验。 因为一路取胜至今，四成也出现自己拥趸，伴随场外观者欢呼，他猛然抽出腰中长剑。 “嗡……” 剑吟轻鸣，不高不响，恍如蝉翼飞扇，似有似无，似浓似淡。 听声音，便不是一个普通修士，剑配技艺，早已登堂入室。 面对为他喝彩观者，这四成忽然微微一笑，转身扭步，竟是持剑轻舞，耍弄了一套娴熟轻巧的动作。 萧羽静静看他，眼神深邃。 但见那剑光如霜华，剑音如幽泣，剑风如有形，令人看得心旷神怡。 当他舞完，剑自归鞘，却仍有悠悠音曲，绕梁不绝。 场外观者，再度沸腾。 “哟，不错的剑配修行啊！” 女修也是发出赞叹。 四成的剑舞并非绝顶精妙，但绝对赏心悦目，美感十足，深得她的喜好。于是片刻之后，这女修对他的好感，提升数层。 “确实漂亮。” 有同伴也是附和，点头赞道：“之前看了数场，很多后进之辈，一板一眼，只知死学，不知活用，太过无聊。” “不论这四成是否邪修，光这娴熟技艺，便知根基扎实，实践经验丰厚。” “非兵配者，除非境界精深，音元深厚，不然打斗起来，还是不如这些真刀真剑，肉搏出来的修士精武……” “……” 那女修听得，也是不断点头，显然众人之言，正合她意。 擂台之上。 “你的剑，让我很不爽啊。” 四成半是得意，半是挑衅的对着萧羽说道。 萧羽静静瞧他，片刻之后，才是淡淡说道：“你很喜欢耀武扬威？” “不错，我便是这样。” 四成点头，咧嘴冷笑：“音修斗阵，气势为先，本应如此。不过，除此之外，我同样有个癖好，便是最讨厌夺我风头之人，站在对面。” 四成一指萧羽侧旁，那醒目乍眼的字剑，嘿嘿笑道：“我无所谓你叫什么。但，此战打完，你的剑，便该刻上我的名字，与那‘无敌’一起，成为焦点！” “呵呵……” 萧羽笑眯眯看他，没有多说。 “这个四成，有些嚣张啊……”评判台上，当然也有人不会喜欢。 女修皱了皱眉，勉强说道：“他与之前的侯赛员，都是拥有漂亮招法，不过此人剑配娴熟，且比侯赛员的境界更深，该有资格骄纵一些……” “说起来，那萧羽究竟是何等境界？” “是啊，为何我们都难以看得通透……” “似乎与凡人无异，但又能强胜至此……” 345.一百四十三、四成 下篇 “谁管这些？” 女修似乎不愿听到同伴夸赞萧羽，不耐烦的说道：“无论如何，只要能给萧羽造成麻烦，便是好的！” 擂台上。 中证宣布开始。 “唰----” 四成抢先出手。 剑颤成影，幻化为蛇，似乎有种“咝咝……”音起，破空而至。 “喔……” 萧羽露出些许好奇眼神。 同为剑配，遇到不同技艺，总归会有观摩心思。 此剑来路迅捷，幅度极大，音与影，竟能做到双行并列。只重剑影，必为剑音趁虚而入；为音所惑，又会忽视真正剑影杀机。 而且此剑行来，音影不断交织互换，加上杀机所向，似有似无，涵盖了对手数处要害----一般人初来面对，很难预判明白，招法究竟要攻向何处。 原来如此…… 萧羽若有所思，为了不打断对方招式，干脆随之后撤。 “他退了！” 评判台上，女修陡然喊出，声音又惊又喜。 四成得势紧逼，剑影陡然一变，另有一股蛇音蓦然加入。 “哦，之前还是虚招……” 萧羽微微点头，继续后撤，丝毫不在意自己陷入被动。 “咝咝----” 四成手中剑影，已是分化两剑，隐约有蛇影盘踞，与其双臂相连，恍若天生延展。 “嗯，化实了……” 萧羽脚步忽然慢下，生生受了一剑。 “呀，击中了！” 注目本擂的观者，陡然尖声四起，沸腾高呼。 评判台上，女修更是难掩激动，挺身站起：“嘻哈……” 同伴也是喝彩，纷纷说道：“场面上看，似乎真是四成占据优势……” “难道萧羽遇到克星？” “……” 正在议论时，四成的剑招不断，连绵蛇影，画着巨大圆弧，不断自不可捉摸角度，连续击打在萧羽身上。 四面喝彩如潮。 女修更是一脸兴奋，尖声叫道：“没有想到，这样奇妙的剑配，竟能让那个萧羽无法躲避！看来他的晋级，也便到此为止！” 正说话间，在评判台上，又出现了那个黑面老者身影。 “呵呵……” 老者看着前面兴高采烈的修士们，摇头低笑，对身边弟子说道：“这个萧羽真正实力，我也难以看透，但远远不止二阶境界……他的对手，剑技虽是花哨，但想凭借当下几招将其击败，全无可能。” 说罢，他仔细眺望场中萧羽，喃喃说道：“而且，很是奇怪，似乎，他在用身体试招……难道那个萧羽，可以无视对方剑上音元？兵配者，音元寒锐犀利，可不比普通，即便杀伤三阶天腔，也是可能……” 笑。 萧羽在笑。 “威力、速度、变化、破坏……原来如此。” 萧羽若有所悟。 看到他的笑容，很多旁观者难以理解，甚至有些对其生出疯狂印象。 “他是怒极生笑吧？” 评判台上，女修脱口说道：“或者，他喜欢被虐打？嘿嘿，呀……” 剑如蛇走，招不落空，这让四成打得顺手之极。 他抖手音起，剑势更加迅捷有力，破风呼啸。只见那剑影闪动，灵幻如生。 这样的场面，方才已经出现多次，所有旁观之人，仿佛可以臆想到之后情境。接下来，便是对面萧羽，再度被击伤。 女修紧握面前雕栏，带着无比期待之意。 “呵……” 萧羽的笑容泛起，竟没有再退，反而抬起巨剑，蓦地抖出了与四成一样的蛇影！ “嗖----” 巨剑简陋，并非软硬兼顾的神兵，但在萧羽手中，恍若重换新生。 瞬息之间，两人剑影在半空交接。 “噗----” 四成中剑，暴退。 “……” 场外观者倏然静下来，目瞪口呆的望着台上。 女修的手指攥得发白，自己却未发觉：“怎么……会如此……” 那个黑面老者，大惊之下，陡然站立而起：“他……学会了对手技艺？！” “师弟威武！” 贝珠儿的声音不大，似乎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但在这寂静瞬间，那般刺耳。 不过四成面色苍白，紧盯着萧羽，完全没有在意。 本来极为在意观者的他，此时竟也无法分神顾及。 因为，四成自己，竟未感觉到任何伤痛。 “受伤了吗？” 似乎没有。 “虚招？” 四成惊疑不解，但没有更多时间思考。 因为萧羽的下一剑，到了面前。 “噗噗----” 接连中剑之人，换为了四成。 他根本无从躲避。 场外渐渐恢复嘈杂。 黑面老者依旧在吃惊：“这个萧羽，究竟何许人也？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天生剑才’？” 身边弟子忍不住问道：“师傅，何为天生剑才？” 老者沉吟片刻，叹声说道：“这是古老传闻，我也并无太多知晓。不过，天生剑才者，体悟剑音，明了兵配技艺，进境飞快，远超常人。到了极处，甚至能够反过来，促进音修境界提升……” 他指着场中萧羽，低声说道：“别人的剑配技艺，不说千锤百炼，光是内行音元相匹，呼吸同调，便要长年累月……而他不过片刻，便能学得关窍，不论是否传说中的剑才，也极是不可小视。”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是惊疑：“真有这样的奇人？” “当然，也有其他可能……”老者迟疑说道，“比如他的眼界阅历，超过对手数个层次；对修行剑配的理解，高到不可思议的境地……或是之前，便有类似的招法借鉴……” “……这，更是不可思议吧……” “……” 普通观者，当然没有上面修士的眼力，只有交头接耳，惊讶猜度：“方才，似乎，两人使用的……是同一招数？” “难道，萧仙家曾经学过？” “或者两人本便是同门？” “不会是现场学到的吧？” “总之，看来比四成仙家，更是厉害……” “……” 评判台上女修，也慢慢镇定下来，咬牙说道：“用那把巨剑秀技，暴殄天物，总归使得没有四成好看……” 同伴看出她的言不由衷，纷纷哑然。 “喝----” 四成怒了。 他与不擅杀伐的侯赛员不同。 邪修出身，让四成时常经历争斗，心志坚定，绝非寻常柔花嫩草。 赛前，虽有人不断提醒，要他小心对手，但他并未在意，甚至萧羽来历，都不屑去查。 预选报名之人，太过杂乱，大多都是碌碌无为，滥竽充数，为了前程试图搏上一把的投机客。 自从被太尉府招揽，除了同时报名的两位同伴，四成还真没把这些低阶修士，放在眼里。 “咱们向来低调，不是实力不足，而是不想惹起正修注意，平白添上许多麻烦……”参赛之时，同伴私下与他说道，“但如今不同，有了太尉府靠山，中玄域内这些凡心修士，哪里还敢随意针对咱们？” “既然可以扬眉吐气，何不借此机会，扬名立万，造就声势！让我等在太尉府内地位，更加提升……” 想到此处，四成冷静了下来。 他承认，自己之前过于自负，妄自尊大了。 如今，他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也许，你学到了我的技艺。” 四成死死望着萧羽，低沉说道：“但你空得其形，不得其法，剑死无音，毫无威力。根本不可能凭此，与我对战到底。” 他出手，剑招却变。 “你想再学，我可不会傻傻给你机会……” 萧羽徐徐而退。 四成没有再出方才的绝技，但他经验丰富，剑技变化多端，威力消减不多。 扎实的基础加上幻妙的出手，既是炫目，又是阴狠。 一剑再是一剑，音声自清亮，逐渐变得凄厉。 萧羽瞧着剑招，眼中凝出寒光，他忽然不再躲闪，而是巨剑连续横架，见招拆招。 双方算是僵持起来。 观者不知底细，看得精彩，又是呼喝助威。 “好重的阴气！”黑面老者则皱起眉头，“看来这个四成，必是邪音出身无遗……也不知太尉府如何作想。” 擂台之上，第一局结束。 双方各有攻守，算是战平。 “哼……”女修看着场中，似有不祥之兆。 因为四成的脸色，与从容淡然的萧羽相比，难看太多。 “这个对手，根基扎实，音元深厚，举重若轻，毫无破绽，绝非那些废物可比……” 他打量萧羽，心中盘算，已是知道前景不妙。 “尤其在意，便是之前，我已经连连击中他身躯，为何音元侵袭，未能毁坏他的战力？” 短暂休息之后，第二局开始。 四成咬牙，越加施展阴狠技艺，音惑迷乱，剑去要害。却总是无法突破萧羽防御。 “你那剑中冤魂，我已经瞧明白了。” 萧羽忽然出声。 四成咬牙不理，加紧攻击。 萧羽手中巨剑，却陡然变化----本来宽厚沉重剑身，竟是不断缩小，似虚似实，似慢似快。 “其实，这样技艺，若由小黑妹妹配合，最是恰当……” 他喃喃自语之中，剑影吞吐，不断击中对面四成。 “啊啊啊……” 四成开始叫苦不迭。 他这才恍然发觉，之前感受不到疼痛，不是萧羽剑技威力不足，而是他根本没有用力。 每一剑击中，力道都比上一击更强。 很快，超过四成忍受极限。 346.一百四十四、花铃 上篇 四成进退两难。 一旦他有退缩，萧羽的攻击力度便是增强；反而他有进击，力度便是减弱…… “你在耍我？” 四成咬牙吐声，汗如雨下。 他的音元运转，不断被莫名力量压制。 四成终于觉察，萧羽的巨剑轻点，看似乱击，其实每每，都掐在至关重要的音窍之上。 音窍为音体成就基石。 每个窍穴如呼吸交换之口，会随着天地灵气，隐现开阖，乃是一个修士最为重要隐秘。 可怕…… 那一瞬间，四成感觉自己整个人，就这样展现在萧羽面前，不着片缕，毫无遮蔽，被其清晰深入，彻底洞悉。 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 “难道又是这个家伙取胜？” 女修有些坐立不安，她早已看出，如今情势，显然是偏向萧羽。 “那个四成……”她喃喃说道，“也是不成的吗？” “不！” 四成面目狰狞，陡然变招。 长剑化分双蛇，全无征兆，遽然探向半空，音元震动，虚空画出隐约蛇纹，漫天如丝带洒下，笼罩萧羽全身。 似上似下，似左似右。 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最终杀招瞄准何处。 “使出绝学了！” 场外有人惊呼。 话声很长，比斗极短。 未等此人话音落下，擂台之上，形势已分…… 面对眼前四成剑影，如毒蛇摇摆，那冰冷杀机，笼罩自己，萧羽轻轻前踏。 足音轻微，却猝然惊醒蓄势待发的双蛇，蓦地张口，咬向萧羽。 中？ 不，它们扑错了方向！ 穿击所在，根本无人。 萧羽的巨剑，猛然消失，换来半空之中，隐约响起女娃低声娇叱。 一道血色影子，划过长空，在四成目瞪口呆中，穿身而过。 “好快！” 女修大惊失色。 黑面老者张口结舌。 “这是……幻配成真？” 绝望。 四成木立，脸上表情，似乎看到不可思议之事。 他自学剑起，便一直有着个梦寐以求的目标----成就三阶幻音…… 长久以来，四成的修行不慢，悟性也高，因此他的师傅在特别日子，亲自传授了他，一种幻音孕剑之法。 这种技艺不是正路，唯有邪修剑配，方可传承。 四成渴望早日跨越三阶，除了正常修行目标，便是因为，唯有成就幻音，才能将这剑配技艺，推至大成。 “你不是地音境……” 四成声音，微不可闻，除了萧羽，谁也听不到。 唯有三阶天腔，幻音惑天，方有可能成就无上剑音，孕育灵机。 四成的长剑掉落，手臂颤抖，但他已然忘却了**的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我师门的无上音法，剑配秘技，你能学会？！ 观者方才还是惊呼大叫，转而，便齐齐哑然，如同被音法定住。 萧羽的剑，穿透了四成胸膛。 并无印象之中的鲜血迸溅，凄惨残忍。 清吟声中，剑影消失。 萧羽缓缓退步，手中幽幽，再度出现巨剑。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那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在观者眼中，不知是否幻觉，竟有灵光闪动，隐约变化。 四成依旧在站立，颤抖。 不久后，眼神空洞的他，终于缓缓软倒，但并未死亡。 “用你的技艺，给你个结尾。” 萧羽淡淡说道：“我想，这种结局，还算合适……毕竟，你能见到，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为什么……” 四成的声音，含在喉中。 但萧羽似乎听到：“你是邪修，道路差了……” 四成有些挣扎。 怎么可能！这可是邪音技艺…… “你确定吗？” 萧羽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邪修孤立，闭门造车。你所施展，显然内蕴空虚，缺了正音生机……不可饶恕，竟是使用邪法夺魂，以死替生。非但绕了大圈，而且，根本不可能融会贯通……” 四成似有所悟。 他其实不叫四成，原号乃是“死城”。 为练剑配，屠城唤灵。 屠一城入门，屠两城开悟，屠三城得法，屠四城可成。 绚烂曼妙的剑招内部，其实全是怨惧仇苦的悲鸣。 我错了吗？ 大概…… 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萧羽这一剑，虽未杀他，却破了他的音体。 不对实，专对虚。 不杀人，可杀音。 音起，自有音灭。 那一剑，汇集了之前击打之时，暗中埋于其音窍的一丝元气，同声共振，破府折脉。 四成音窍封死，脉弦崩碎。 音体破，音缘断。 他已从高高在上的修士，蜕变回凡俗，再无长生之望。 “你，三阶几转……” 嘶哑虚弱，四成的嗓音开始不断破败----之后，他将再无可能，发出透亮语声。 此时，洞彻他周身秘法的萧羽，仍旧可以猜出他的意思。 并未继续回答，笑了笑后的萧羽，收剑转身，飘然而下。 “四成败，无力继续……萧羽胜。” 女修脸色不爽，捂着额头说道：“他又赢了。怎么又赢了……” 黑面老者瞧了瞧她，无声摇头，看着被抬下去的四成，冷声说道：“邪修现世，自作孽，不可活……” 顶楼之上，贵宾包间。 林哲也笑得花枝乱颤。 小一在旁，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守卫孝敬的美食。 “喂，光顾着吃，你不觉得好笑吗？”林哲也笑了一阵，白了他一眼，问道。 “不觉得。”小一平静回道。 “木头。” 林哲也摇头，再把目光，转向下面的萧羽，幽幽说道：“剑技……万界共通……原来竟还有更多可探奥秘。可笑我们，固步自封，坐井观天……与那不知死活的四成，有什么区别？” 小一缓缓吞咽下食物，说道：“有少爷在，我们不会偏离方向----总归，不会输于任何人……” “是啊。”林哲也眼中迷茫，一闪而逝，噗哧一笑，“这样可靠的男人，日后，可要跟定了他……” 贝珠儿欣喜微笑，拉着萧羽，趾高气扬的往回走。 “师弟，你这‘无敌’名号，更加响亮了！” 萧羽摇头，随意说道：“为大哥日后造势，与我何干。” “嘻嘻……”贝珠儿一脸的笑，“你在台上，可是威风，真的高调起来，谁也比不上啊……以往师姐我，真是看走了眼……” 萧羽不答，抬头望了望上方楼阁，微微一笑，亲切和煦…… 347.一百四十四、花铃 中篇 皇帝十分孝顺，若无特别事情，每日总会去向太后请安。 今日请安之后，皇帝刚要离开，太后却是忽然开口问道：“我听说，前几日，钟仙家劝你征调孟日食的军队，进入中原？” 皇帝点头答道：“孩儿正在考虑，若无意外，该是答应。” “这些游曲郎啊……”太后淡淡说道，“名为仙家，却眷恋人间权势。孟日食的桀骜不驯，顶撞上官，自来风评不佳----也不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皇帝听罢，有些奇怪的望了太后一眼，问道：“不知是何人如此对母后说的？” 太后轻描淡写说道：“先帝当年，也曾给我留下几个老弱修士，别的大用也无，就是闲暇之时，弹奏些安神静心小曲……之前闲谈时，我也是无意之间听来----皇上放心，他们乃是真正淡泊，不图虚名。”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太后继续说道：“太尉虽说居心叵测，但那些游曲郎们，近些年借助修行界的风光，也太过只手遮天，俗语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皇帝沉吟不语。 “对了，这几日，还听了些趣事。”太后转言笑道，“狼军星推举的那位仙家，在音斗院中，可是大出风头，听说使用兵器，都是镌刻狼军口号……当然，那位萧仙家本身，似乎也是被很多高明修士关注……” “萧羽……” 皇帝口中念着，露出一丝古怪微笑。 “师弟！” 贝珠儿风风火火自外面进来：“我这样闲看，可是无聊，这几日便收集不少报名者的秘闻。比如，在这预选擂台，你也许将遇到的最强对手，还不知道是何人吧？” 说罢，她掏出一个画像，递给萧羽。 “瞧瞧，这是早年间，东川某几国的缉捕文书，若不是师姐我喜欢收集，恐怕还对不上号。” 萧羽接过，先是未看，而有些奇怪问道：“师姐收集此物做什么？” 贝珠儿仰头说道：“我们修行长生，苦闷丛生，为了长久，总要做些顺心惬意之事，师姐我平生，最是喜好锄强扶弱，自然会多去收集此类大盗……” 萧羽展开来看，这是一张满是胡须的大汉面目。画像显然有些年头，上面隐约余音颤动，尚留有音法保存痕迹。 贝珠儿在旁说道：“此人名为牛寸断，出身一流邪派‘虎啸门’，本来名不见经传，后来出山，在人间界做了数件恶事，被诸多东川大国联手缉拿……上报各路正修后，各门派曾出动许多弟子围捕，间或打过几场，竟都让他脱逃，最后不了了之……” 萧羽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这样实力的凶徒，师姐还是不要去碰为好。” “哼，你当我傻？”贝珠儿点着他的胸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便是喜欢收集信息，至于何样人能欺负……能替天行道，师姐我可是明明白白。依照当年流传，恐怕这个牛寸断，至少是三阶天腔境的修为，而且他手段残忍，实战经验丰富，绝对不可小觑。” 萧羽点头，笑笑说道：“嗯，我晓得。” “不是说笑！”贝珠儿低声说道，“要知道，你们可算结了仇怨----之前被你废掉的四成，也是‘虎啸门’出身，两人同时报名，乃是同门师兄弟……” 萧羽认真点头：“师姐放心，我不是得意忘形之辈。” 经过这些时日比斗，初擂阶段，已经全部完毕。 庞大的报名人数，经过这一阶段筛选，最终所剩，不过百人左右可以进入复比阶段。 隔日，大风起，乱云奔。 林哲也和小一，却是早早到了顶楼包间。 音斗院四面围拢，外部的天风再大，除了底层通透的选手房，基本不会对观台造成多少影响。 望着顶方急云卷舒，林哲也莫名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决然。 最新名单重排下发，复比即将开始。 “呼，还好……”贝珠儿先是将名单抢来详细查看，“那牛寸断不在与你对阵区域，看来你们若要对上，也是最后决赛。” 萧羽一笑，淡然处之。 复比第一战的对手，正是与侯赛员，同为单三德推举的封高歌。 “此人之前表现，我也做了简单了解。” 贝珠儿煞有其事的板起面孔说道：“此人身形高大魁梧，远超常人，然而音法技艺，却偏于小巧灵动，令人印象深刻。他所操使音配，乃是一对花铃，虽说与他身形对比，十分滑稽，但音元深厚，基本碾压普通修士……” 贝珠儿蹙起眉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显出好看的细纹：“也不知主持预选的家伙们，懂不懂修士法斗之难。复比之后，人数虽少，每人出场却是增加，间隔休息大大缩短。何况现在上到擂台，可都不再是普通凡夫，各有绝技在身，互相音元消耗，何等艰巨？” 萧羽嘴角一扯，平静说道：“所有人都是一样，也说不上如何不平。” “去，算我多嘴。”贝珠儿白了他一眼，“现在高低差距，还有悬殊，毕竟每人对手不同，若给你安排都是强手，你说不是麻烦？” “麻烦？”萧羽闭上双目，“若算得麻烦，我便不会高举‘狼军无敌’。” 擂台之上，评判台中。 女修再度紧紧盯住萧羽所在。 “为什么这个萧羽，复比又是排在首场出赛？” 她瞧了瞧远处，渐渐出现筹划预选的高阶修士身影。 这些闲散音修，德高望重，虽也享受皇家供奉，但与游曲郎们不同，绝不会参与凡俗政事。他们人数不多，也无实权，却因此极为受到各方尊重。 “毕竟狼军在皇都势大，大概是看在陛下面上……” 旁边有同伴继续闲话。 “此番对阵的封高歌，可是少有的处于地音巅峰境界，再进一步，便可成为‘陆地仙人’，延寿数百年，无拘无束，天下行走。” “得以进阶天腔，世间行走，虽不算凤毛麟角，但绝对稀少，几乎个个名震一方，受人景仰。” 348.一百四十四、花铃 下篇 “这封高歌若真在我龙源踏出这一步，日后荣华富贵，可想而知……” “而且，首日被狼军星击败的侯赛员，似乎与这个封高歌，同为单校尉推举之人----恐怕更会因为过节，与那萧羽卖力纠缠。” “……” 评判台上算是讨论内幕，四方观者可只图个热闹。 经过初擂，几乎每个选手背后，都冒出一群顺大流的拥趸，封高歌的招法虽怪，但实力极强，自是聚拢一批喜爱的民众。 不过，若是与萧羽相比，可便小巫见大巫。 当萧羽上台，拔剑，立在身侧，那耀武扬威般的“无敌”大字一晃，场外观台，立时爆出惊天喝彩。 “这样浮躁的修士，怎么可能一直赢下去？” 女修士在上面，看着那血红的大字，直觉得眼晕，忍不住娇嗔道：“看到这两行字，都让人觉得心火难灭。” 黑面老者，不知何时，再次带着弟子们出现。 他看着下方即将开始的两人，低声说道：“这个萧羽最为古怪，实力境界，难以看透。但他的对手封高歌，显然是二阶巅峰，即将踏出关键一步，也许可以从今日比斗，测出萧羽本事……” 他转首，对自己弟子说道：“这个封高歌不善杀伐，但养心闻音，对于音法灵活运用，也是多有奇思妙想----你们这样境界，正是合适好好观赏，细心体会……” 似乎因为复比的对手全部变强，贝珠儿不再如之前初擂那般轻松，她干脆在擂台近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师弟，你的实力毋庸置疑，只要不出差错，这里应该没有多少人可以难倒你……” 她喃喃说着，似乎在为萧羽打气，但似乎也在劝慰自己。 封高歌走到擂台中央。 与对面萧羽相比，他的个头身材，壮上许多。以萧羽来看，自己同伴之中，唯有小明可以稳稳超出，其他人来，都是不及。 这样高大的壮汉，露出的音配，却是小巧精致的花铃，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他的双手，很有些古怪感受。 看着萧羽依旧淡然拄着巨剑，身姿挺拔，恍如岿然不动的山岩，封高歌眼神有些闪烁。 东川五鼎论法会上，他曾看到萧羽的表现。 之前同伴侯赛员被淘汰的那场，面对并不比自己差上太多的对手，萧羽更是展示了令他心惊胆寒的底蕴。 那如汪洋海眼一般，深不可测的实力，让封高歌未战，便已先怯。 还好，能修到地音巅峰的修士，意志总不会被无端击垮。 封高歌转瞬之后，便将所有软弱抛去。 “你再是强，不过初入天腔。”封高歌音声婉约清脆，但语意坚定，“我若拼了，未必会输！” 萧羽忽然笑笑，说道：“请尽力。” 封高歌脸色一黑，咬牙不语。 两人在擂台之上，互相施礼。 对局开始。 便如之前一般，萧羽仍然没有抢先动手。 然而，经过初擂展现，没有人会觉得他在妄自尊大。 封高歌是真的放下输赢之念，只为给自己和同伴，挣上一口气。 他也观察了其他进入复比之人，尤其是惊讶发现，竟有境界远超自己的对手存在时，便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再走多远。 没有了争胜期望，封高歌便打算在与萧羽对战中，使出所有力量，毫无保留。 侯赛员初战被淘汰，单三德事后并无责怪，反而特地命人传话，让两人放下包袱，无需在意别人非议，不论输赢，都不会改变两人在他心目之中地位…… 如此一来，封高歌与侯赛员顿生感激之意，势要好好报效。 但这口不忿之气，还要着落在萧羽身上。 封高歌当下出招。 他一跃而起，轻巧翩然，身在空中，双手一抖，“铃铃铃……”的脆响，响彻擂台。 “踏空！” 借由音元激发，这个高大汉子，竟在空中缓缓止住落势，虽仍在下降，但已是足够他接连施展音法。 “哗……来了来了！” 便如后面观者大声呼喊尖叫，果然，一个面目模糊，赤足露臂的短装女子身影，自萧羽头上，倏然现身。 “呼----” 那女影虽是窈窕，但健美高大，比封高歌也不遑多让，一抬白花花长腿，劈头向着萧羽踢来。 萧羽面色如常，毫无躲避之色，一抬右手，实打实的接下来这一腿。 “砰----” 女影受力，霎时消散，下一瞬间，却出现在萧羽侧面，一个纵跃，再度推掌袭至。 萧羽接下第一招，已然发现，这女影看来高大，实则并无多少力道，速度虽快，但这样肉搏，完全不占优势。 “咦……” 黑面老者望着台上，耳朵不断颤动，低声说道：“这样施法，对上萧羽，真是有些可惜……” 萧羽挡了女影几招，猛然一撤步，躲过封高歌的偷袭。 “啪----” 萧羽轻轻一拍封高歌的后背，这高大汉子顿时踉跄前扑，差点摔倒。 “这是什么力量啊！” 封高歌脸色涨红，双手猛抖。 “铃铃铃……” 随着花铃抖颤，女影一扭，顿时化作无数分身，掩住封高歌的身影，四面八方，直向萧羽冲来。 此时，封高歌也是无奈。 音法幻女，其实与之前侯赛员那场施展类似，若如想以那时一般，妄图凭借高等幻法，冲击萧羽神魂，估计仍会一败涂地。 唯有舍去音攻，转为实体，近身对抗。 这样转变，对于其他弱于两人境界实力之人看来，已是难以匹敌的存在。速度、力量，加上最为基本的乱神铃音，一般对手早已难以招架。 便如眼下，音波鼓动，冲击擂台音阵，空气都有半透明的波纹震荡，使得台上越加迅疾身影，更是显得模糊。 封高歌咬牙怒目。 他虽尽量高估萧羽，但从未想过，自己加持的力量，速度，与其相比，全然处于下风。 “铃----” 铃声更急，已是响成一片。 女影残像都是快到虚无，却依然无法攻入萧羽防御。 “师傅，为何看那封高歌，总觉得有些不协调之处？” 有弟子，互相问向黑面老者。 349.一百四十五、弃权 上篇 “你能看出这点门道，值得夸赞。” 老者缓缓说道：“那花铃音配，该不是封高歌本身所取……当然，两者之间联系，适应，都是默契，但该有一段空白，使得封高歌与花铃，无法真正相融。” 前面的女修士，此时正是咬牙切齿，不断叫道：“上，上，这样软弱打法，何时能够击败那个家伙。” 同伴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最爱这般好看？” 女修士目不转睛，随口说道：“那也要先击败萧羽再说……何况，封高歌根本没有使出全力，难道想藏着那最美一刻……” 黑面老者此时说道：“当下攻守，封高歌显然无法取胜，再不使出真正本领，一旦萧羽反击……” 封高歌也是发觉，自己这样攻法，根本占不到便宜。 他陡然后退，双手一顿，不再颤动花铃，举臂，遮在眼前，音元运起，蓄势待发。 萧羽身边的女影随着铃声静下，也不再攻，飘然落在两人中间，虚影淡淡。 “来了……” 黑面老者轻声说道。 封高歌忽然仰头，甩起花铃。 “铃铃铃……” 花。 漫天花落。 短装女影同时抬头，白皙**一迈，踏花登步，走上半空。 “唰----” 封高歌双袖一抖，绕着花落之地，轻舞而动。 一上一下，一男一女，同步曼舞。 “哗……” 旋风起，花瓣化作残影，卷向萧羽。 萧羽未动，他的手脚，俱被虚无生出的藤条，牢牢困住。 “噗噗噗……” 他身上的衣袖，被狂卷的花瓣，割出无数细口。 “好美啊！” 女修再度沉迷，幽幽赞叹：“凄凉梅花舞，垂泪念旧卿……不知这封高歌，曾经遇到何等知音人……” 擂台之上，到处都是盛开的梅花，遍地挥洒，片片胭脂。 花铃之声隐遁，似有鸟雀鸣叫，声声如泣。 “啪啪啪……” 风势消，但花舞疾。 那音元幻化的花瓣，看来轻飘无力，撞到萧羽身边巨剑之上，竟发出金石交击脆响，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加沉重。 这力量汇聚，比封高歌本人或者那个女影，远胜不知几何。 封高歌高大身形，却做着翩翩扭捏之态，本来看着该是滑稽，然而，不知为何，泣声传出擂台，化作莫名歌声，幽幽回荡，令所有观者慢慢沉静，没有喜意，反而隐约哀伤。 “好啊！” “美不胜收！” “以歌配舞，美轮美奂。” “……” 观者议论纷纷，抒发心中所感。 评判台上，却是一片震撼之色。 “这个封高歌，以前施展绝技，可未见如此功力……” 女修士几乎为此景倾倒，喃喃自语，并未参与同伴感叹。 身边人俱是猜测：“看来，这个封高歌临阵爆发，恐怕是摸到了晋级边缘，有待时日，必将升阶！” 看到台上萧羽，几乎为花瓣淹没，全无动静，竟是被压制之态，许多修士又是惊讶，又是唏嘘。 黑面老者扭头，对着一旁弟子说道：“封高歌此花铃音法，乃是一绝，除了震荡神魂，更能幻化困杀……只是，本不该有如此威力。瞧这双人对舞，凄美缠绵，恐怕，其中还有奥秘……” “那么说，此战该是封高歌获胜？”有弟子问道。 “那倒不尽然。”黑面老者摇摇头，说道，“如此音法施展，必然剧烈消耗音元，纯粹以修为换来优势，不可持久，若萧羽能与之僵持三局，胜负还未可知。” 楼上观者，支持萧羽一方，都紧紧捏着拳头，心情紧张。 贝珠儿脸色也是变化，站起身来，望着擂台：“这封高歌怎会突然爆发？这样下去，师弟会否马失前蹄？” 但谁也想不到，置身花海的萧羽，完全不似他人所以为，如何受困压力。 相反，他却冷静如水，甚至开始逆音寻源，悠悠探究起了音法内蕴…… “花铃……” 这是感应到的意味，并非音配，更似一个名字----一个女子的名字。 原来如此…… 萧羽睁开双目，眼神深邃如潭。 “封高歌显然是在与我拼命，不惜撕开心底创痛……他放弃了之后的比斗？” 他摸索着巨剑剑柄，本来被花瓣疯狂击打，不断发出隐隐惊声的巨剑，慢慢恢复平静。 “……剑啊剑，你初得孕音，可不要烦躁……一时之争，难尽音缘。” 萧羽开始动作，只是一抖，花藤便再栓不住他的手脚。 他在花雨中，轻轻的穿行。 封高歌忽然一颤，扭头望向这边。 萧羽的目光，穿过那瞬间的空隙，直视他的眼睛。 “铃铃铃……” 铃音再起，让封高歌惊醒回神。 他左手一伸，已是重新抓过闪现而出的花铃，另一只手，却是凌空点划，让另一副花铃，绕着半空女影，化光环飞。 观者看到萧羽有所动作，纷纷再度呼喊。 女修眉头再皱，忍不住娇叱：“又要破坏这般美景吗？” 萧羽冷静如岩，在风雨中穿行，即便衣衫偶沾湿痕，仍然不会动摇他一分一毫。 拖在身后的巨剑，一边在地上写出轻痕，一边幽幽低吟，似乎被主人的从容，感染镇定。 封高歌的铃声，些许乱了。 他的心，也难以平和。 “萧羽……要做什么？为什么这样沉着，他不要反击吗？” 有弟子问黑面老者：“师傅，这人，明明已然挣脱，为何……还在拖延？” “不知。”黑面老者摇头，神色也有些凝重，“我也看不懂他。这萧羽……” “停！” 时辰到，中证立刻调用音阵，停顿漫天音法。 “第一局，封高歌胜。” 封高歌的拥趸们，高声欢呼。 萧羽淡淡笑着，似乎完全不因这输法，感到颓丧。 女修士挥着粉拳，在空中轻轻一划，一声欢调，悠悠响过。 “封高歌，这是悦目而完美的对战。你的表现真是不错！”她露出真心的笑容，“那种花舞音法，我也动心想学了呢……就是不知为何，听此花铃之音，心头会有些许惆怅。” “修士之音，为心声意念，恐怕，这也是个忧伤的故事……” 350.一百四十五、弃权 中篇 第一局后，支持封高歌的观者，都在逢迎喝彩。 “终于胜了！那萧羽看来并不如何强大啊？” “可不是，应用此音法，封高歌在一局后半，完全压制了萧羽，让他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我还觉得惊险，看萧羽已是挣脱桎梏，还以为……” “那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显然他根本无能为力。” “也许是吧……” “……” 萧羽无视场外的喧闹争议，平静的站回角落休息。 这一局看似艰苦的对阵，似乎完全与他无关。 便是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局开局。 封高歌和萧羽，再度缓步走到擂台中央。 “铃铃……” 随手抖了一下花铃，封高歌神情复杂的看着萧羽。 本来他想对其谈上几句，但看到萧羽平静如昔的模样，他又改变主意，将话咽了回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萧羽却主动开口，向他问了一声：“你知道，方才你幻化了多少花瓣吗？” 封高歌一惊，他可没有闲暇，去注意这种事情。他看着萧羽，惊疑不定，没有回应。 “一共三千七百零五瓣。” 萧羽微笑，仿佛在与朋友闲谈：“多年之前，我便发现，经历越多，越要避免心浮气躁，冲动冒进。只要能集中于一些小事，便会发现许多乐趣，平心静气，也可以激发你的感悟。” 封高歌一脸茫然，这是真的不懂，他要说什么了。 “其实，”萧羽看着他，“我一直在解构你的音法，学习你的功决。” 封高歌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学我？哈哈……你真的能够学到吗？” 萧羽也是微笑，说道：“我当然不是故意想学，而是比较欣赏，你那音法中的深情……” 封高歌不笑了，他望着萧羽，神情有些难看：“信口雌黄，你不如使给我瞧瞧！” “音修不妄言。”萧羽轻轻摇头，“不经意间，我也发现了你音法的许多破绽。” “是吗？”封高歌咬牙说道。 “你若不信，我当可以使出来，与你切磋。”萧羽淡然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便要体会，顷刻而败的感受了。” 封高歌额头暴起青筋，他不知是因为萧羽的狂妄而愤怒，还是因为话语中的某些意思，而在恐惧。 “开始！” 中证见他们谈完，示意开局。 封高歌笑了，有些疯狂的笑。 “铃铃铃……” 铃音起，梅花现，漫天流星，覆雨倾盖。 “呀，一开局便来了？” 女修陡然一震，欢喜叫道：“便是这样，不留余地，让这美景，多多呈现世间。” 场外的观者，也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 生灵世界，弱肉强食。 而当强者学会用技巧，用艳丽，用言语，美化杀伐与掠夺，便更能征服弱者的心。 至少当下，那些陶醉于封高歌梅花铃音之中的观者，是被他征服的。 花瓣飞舞，自萧羽面前飘过。 萧羽轻步挪移，不着片瓣。 血字巨剑被他斜斜揣在怀里，毫无攻击之态，如同抱着一本轻巧的书卷。 女影现身，带来了欢舞清吟，也带来了更多的梅花烙印。 “你躲什么？” 封高歌双臂伸展，那女影轻歌幽吟，在他身边环舞：“你不是要我体会，要我见识的吗？” “好。” 萧羽忽然出手了。 巨剑消失，唯有八字在空中显映。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在所有人的沸腾喝彩声，尚未落下之时，这八字闪烁当空，伴着铁马金戈之声，轰然盖下铃音。 梅花随风而逝，消失不见。 封高歌魁梧身形，慢慢软倒在地。 身边女影似在惊惧，颤巍巍的匍匐在地，随着花铃“铛啷啷”掉落擂台地面，她的身形无法维持，很快如水墨淡去。 “你看到，”萧羽平静问道，“我出了几剑吗？” 场外观者，顿时在那一瞬凝固。 刚刚还在擂台，展现无比惊艳的强者，如今已是瘫倒在地。 整个音斗院的场内，其他擂台仍是酣战激斗，喝彩喧嚣，唯有此地，静默良久。 面对这个擂台的观者，都是不再出声，针落可闻，与其他方向对比，如此突兀。 评判台上，黑面老者怔怔呆望，喃喃自语：“便是这样，举重若轻，结束了对阵……” 女修士本是站立庆贺，后来便一直静立，没有再坐下，口中低语：“他，又赢了……” 最是正常的，恐怕便只有露出灿烂微笑的贝珠儿：“这个家伙，总是让人这样出人意料。” 皇城之内。 单三德忽然拜访狼军星。 得到禀报，狼军星立刻大喜出迎。 他对单三德的印象极好，那种豪爽，博学，平易近人，以及最为重要的过人酒量，都让狼军星如沐春风，大为欣赏赞叹，直觉亲切。 两人寒暄了一番之后，狼军星有些遗憾说道：“可惜，当我回去北苍州后，也不知道能否再到皇城，与三德兄相聚。能在平靖城内，结识三德兄这个朋友，真真是我这上行之中，最为值得之事。” 单三德大笑说道：“能结识名满中玄的北狼，也是单某的荣耀啊！” 两人相视大笑。 之后，单三德忽然一收笑容，问道：“说到这里，我有一句，想要问军星，不知你对平靖的局势如何看待？” 狼军星自然知道单三德的意图何在，他也收敛笑容，稍微停顿片刻，缓缓说道：“我与兄弟们，时常讨论，也有一些浅见----本来龙源一统中玄，若能安内稳固，维持现状，百姓安居，凡俗安泰，当然是上上之选。只是如今所感，显然大乱将至。” 他扭头看看单三德，笑着问道：“三德兄可有应对之策？” 单三德摇头说道：“我不过普通禁军统领，哪里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今日来，却是想与你说说，一些不好传闻。” 狼军星点头说道：“三德兄请讲，我洗耳恭听。” “我来平靖之前，曾自修行界听来一些风传。”单三德低声说道，“有人要借本次空弦大比之机，搞些事端，意图颠覆龙源社稷，惑乱中玄……” 351.一百四十五、弃权 下篇 狼军星一怔，觉得这个传闻实在荒诞，不可思议，他笑着说道：“三德兄，难道认为此消息可信？” 单三德神色凝重，轻声说道：“正因为可信，我才来告知。” 狼军星见他如此，也是肃容问道：“既然三德兄觉得可信，为何不上书，奏明陛下？” “我觉可信，但无证据。”单三德无奈苦笑，“尤其牵涉中玄仙尊，多年筹谋布局，随意停罢，便是陛下，都无法担起责任。我告知军星，便是因为知道你帐下，诸多仙家名门弟子，若有蛛丝马迹，当可提前示警，以免惹来无端猜忌……” 狼军星沉吟片刻，拱手说道：“多谢三德兄关心。既然如此，我定会留意。” “若是能够查得属实，军星定会再立大功！”单三德终于笑起说道。 狼军星也笑道：“那时，我一定上奏陛下，说这是三德兄事先报信……” “不可、不可……”单三德连忙摆手说道，“这种事情，传到修行界中，不论好坏，可会麻烦得很。” 狼军星笑着说道：“三德兄帐下，可也有修行高人，怎会……” “哪里、哪里。”单三德哈哈笑道，“不比军星身边，人才济济。便是那萧羽兄弟，一士雅音，胜却无数庸声！实话说来，之前我也曾坚定长生执念，可惜后来发觉本性，完全就是热衷功名的俗人，难登大雅之堂，便只有糊里糊涂的混了下来。” 狼军星听他说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师弟，你很厉害嘛！” 贝珠儿迎接萧羽回来，笑嘻嘻说道。 因为萧羽的对阵结束最早，其余擂台仍是进行之中，此时两人所处，可就闲人稀少。 “还好。”萧羽随意说道。 有风静悄悄吹过，掀起贝珠儿的刘海，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还是谦虚点儿好，咱们东川人，在中玄总会受些异样眼光……” 贝珠儿抿了抿嘴，随口说着，当然不是真的看不惯萧羽当下表现。 “师姐，你受了委屈？” 萧羽看着她的神情，直言问道。 “不，不……”贝珠儿摇头，顿了片刻，轻声说道，“但中玄之内，异族混居，我的确发觉许多歧视不平之事----也忍不住插手管了一些……” 萧羽嘴角一挑，目光柔和，看她，便如同看着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 “喂，你干嘛这么瞧我？找打！” 贝珠儿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受不得，娇嗔说道：“好啊，看来你是出来久了，人也变得浮华……真应该把陈静凝叫来，好好教训你一下！” 萧羽脑海，闪过那恬静柔美的面容，恍如记起久远的乡谣，亲切，美好…… “下一场对阵名单，应该也是出来，我去看看结果。” 贝珠儿留下一句，便撒欢般跑了出去。 萧羽默然盘坐，任由心头音声流淌，体味那波动震颤，许久无言。 “知道了！” 一个多时辰后，贝珠儿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不过，似乎又是一个恶行累累的邪修。” 萧羽微微一笑，周身寒意淡淡。 第二日一早，萧羽依旧头场比斗。 他的对手，之前也是气势十足，收拢了不少的观者注目。 因此，这一场强者对敌，又是令这擂台附近，成为最是拥挤热闹之地。 萧羽独自站在擂台，静静等候。 那把“纵横无敌”剑，便是被他抱在怀里，恍如轻轻抱着一个孩童。 女修士此时斜斜倚靠雕栏，一边瞥着下方的他，一边有些无奈的气恼说道：“这个家伙，真叫人头疼，每次看好一方美景，便被他冷酷摧毁。” 她的同伴，也有些精疲力竭，不愿再为这个难以测度的家伙，多费唇舌。 场外的观者，此时也均是议论纷纷。 萧羽昨日与封高歌那场比斗，惊艳之极，给所有有幸观者，留下十分深刻印象。 慢慢的，还是没有见到对手身影。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那对手还不来？” “不会是怕了吧？” “怕？为什么会怕？” “萧羽虽未明言，但之前表现，可是出手简洁，狠辣果决，甚至直接废掉了一个修士修为！” “但这个对手也是地音境巅峰，这在所有选手之中，也是顶尖层次----起码应该不比封高歌更差才是。” “也许，正因为与封高歌一般，便产生惧怕了吧。” “……” 对手一直未至。 萧羽也不介意多等，单手竖起他的血字巨剑，挺直如松，从容的站立擂台之上。 有喜爱看他的观者，目光总是被那剑上大字吸引，仿佛莫名心动声音，自那字上传来，幽幽召唤。 女修慵懒的坐在席中，不愿说话。 又是等了一段时间，这才有主持负责的官员，匆匆赶来。 萧羽对手，弃权认输。 得知这个消息，女修登时冷眉立目：“这算什么窝囊家伙！弃权？哼，明明便是害怕……” 同伴也觉不可思议，但细想来，又觉情理之中。 “萧羽的晋级表现，实在惊人，有所畏惧，在所难免……” “而且我也听得，此番对手，也是出身邪修。” “正邪对立，东川域尤其如此。大概是觉察萧羽之前对同类修士狠辣绝情，权衡不值吧……” “无论如何，能将修行坚定之人，吓得不敢迎战，这个萧羽，也真是了不得啊……” “确实如此。” “……” 擂台中证，确认之后，宣布本场由于对手主动放弃，萧羽直接获胜。 还未开始，已经晋级。 而且，经过这几轮复比，萧羽成了第一位，晋级决赛之人。 场外观者，也有骚动。欣喜，庆贺，失望，不满，愤怒……不一而足。 “这是为何，怎么不打？” “不知道缘故，但看来已成定论……” “唉，还想看看是否会有新奇。” “……” 萧羽倒是对此消息，不算如何惊叹。他一边走下擂台，一边望着上方哗然观台。 “高傲音修，一旦为了权势名望，自甘沦落，其实与普通凡夫，有何区别？也可被奚落，被追捧，被辱骂，被崇拜……呵呵，未想这与凡俗界接轨之空弦大比，可以造就如此声势，何其有趣……” 352.一百四十六、金钱棍 上篇 贝珠儿此回，还想找个靠前位置，但还未看到比斗，便听说对手弃权。 等到萧羽回来，贝珠儿跑上前问道：“不打也是不错，保留了不少体力音元，后天便是决赛，总要养精蓄锐一下……你想吃些什么？师姐我饿了。” 萧羽看着她自然而然的抚摸肚皮，微笑说道：“音斗院外，早先开了不少小摊，估计师姐都已吃遍。既然提早结束，咱们去得远些，让师姐随意挑些想吃的……” 贝珠儿弯眉笑道：“好啊好啊，皇都吃得差不多，四方农家风味也是新鲜----走，走，走！” 两人向外走着，贝珠儿忽然瞧瞧萧羽神色，轻声说道：“进了决赛，若无意外，便该对上那个牛寸断了。” “哦，随便吧。”萧羽耸耸肩，无所谓的回应。 “好没意思，竟然被吓跑了。” 林哲也坐于楼顶包厢，望到了下面发生事情。 回头，他对着小一笑道：“看来，咱们的萧公子，也是闯出凶名。真正明哲保身之人，都是小心谨慎啊。” 小一嘴角一扯，没有回话。 “你看过那个牛寸断了吗？” 林哲也忽然低声说道：“那是太尉府珍之重之的人物，似乎有些来历。” 小一皱起眉头，开口说道：“那人给我感受，确实不小压力……你觉得他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林哲也望着下面擂台，面目似有阴影笼罩，淡淡说道：“麻烦……不请自来，剪不断理还乱，只要人在江湖，便不可避免……” 五十里外，农家小院。 “这里的店家，本来也想到音斗院附近去开摊。” 贝珠儿一边吃菜，一边对萧羽说道：“可惜，去得晚了，那边也是形成了自己势力，背后千丝万缕，都有皇城内的富贵作为靠山。店家无奈，最后还是回来……” 萧羽笑着说道：“师姐倒了解得清楚。” “我最喜欢四处游历，也最愿打听当地美食小吃。”贝珠儿一脸洋洋得意，“这家店别看简陋，但手艺不错，只是位置较偏，又不好宣扬钻营。但即便如此，你看慕名之人络绎不绝，也不亏了这名声。” 萧羽举箸浅尝，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那个牛寸断，这几日似乎打出了名气，许多私下前来寻仇的修士，也被他残忍击杀……”贝珠儿放下碗，低声说道，“不过，依照传闻，并未见他使出如何厉害音法，恐怕精于杀戮，甚于长生修行。你天赋异禀，音元深厚，又没有多少消耗----由此推算，优势显而易见。” 萧羽好整以暇，浅尝辄止，等贝珠儿发表完看法，他笑着说道：“既然师姐如此说，那只要我不犯大错，应该不会落败。” 贝珠儿得意点头，说道：“给师弟你分析打探，车马劳顿，也费了不少脑筋，这顿还是师弟你请啊！” “那是自然。”萧羽笑着应道。 这些日子出来游玩吃喝，萧羽都是自掏腰包，可未想过会让贝珠儿出钱。 狼军多年征伐，军资消耗难以计数，萧羽不会贪墨，但按规索取，又不浪费，自是身家积攒颇丰。 “店家，结账。”萧羽看贝珠儿吃饱，对那边忙前忙后的店家叫道。 “说起来，你修行也日久。”贝珠儿不吃了，嘴可是不闲着，“知音道侣，也该考虑考虑……我看之前静凝师妹，与你相处融洽，等她出师下山，你们可以再续前缘……” 萧羽想起那个温婉女子，露出柔和笑容，转而想及贝珠儿一副经验丰富口吻，不知该哭该笑：“师姐，你的知音，可是挑好？” 贝珠儿正滔滔不绝，忽然被问，怔了一怔，双颊顿时泛起绯红，叫道：“我离出师尚远，你不用替师姐操心----不过，师姐若想找谁，还不是手到擒来！哪家弟子被我看上，敢不从我？不说师弟你，南宫姐弟两个，都会替师姐出头！” 因为店铺不大，旁边坐的几桌也近，此时贝珠儿的声量并未掩盖，自是被多人听去，纷纷古怪望来。 贝珠儿凡心不去，外表又是稚嫩，一时间并不会被人以为是修士之身，当下多有私议。 萧羽当然听闻，手指轻敲桌面，周围人忽然露出些许惊艳痴迷，仿佛听到奇音妙曲，不再注意这边。 贝珠儿大大咧咧，也不在乎自己颜面，虽有些娇嗔，并不会对凡夫俗子责怪。 等萧羽付账给了店家，两人相携离开。 在出门时，贝珠儿还在碎碎念着：“果然修行无岁月，师弟你一直孤行，难道不会寂寞？” 萧羽淡淡笑着：“多谢师姐惦念，我心中确实还有牵挂。” “哦？真的，是谁是谁？” “……” 贝珠儿的声音远去，店中客官，可便听不清两人言语。 等两人离开半晌之后，沉迷的众人方才清醒，也未发觉之前自己怪异，依旧如昔交谈吃食，很快便将两人印象淡去。 “咦？” 当两人回到音斗院附近，沿路经过一家酒肆之时，贝珠儿忽然面色一变。 “是他。”贝珠儿拉了萧羽一下，示意说道，“那便是牛寸断。” 路边的酒肆，因为大多临时搭的棚子，客来客往，经常满座，便有不少，延伸到了露天桌椅坐着。 在其中一角，与众人隔开一段，坐着四五人的一桌，显得有些寥落。 此刻天气阴沉，厚云压顶，显然将有雨雪。 萧羽其实早便发现几人，因为四成那个被他废掉的修士，正坐在冲外的位置，与萧羽面无表情的对望。 萧羽看得出他的情绪，那种恨惧交织，又无音元遮蔽，在萧羽眼中，如此鲜明。 在四成旁边，坐着一个大汉，明显是几人尊首之位。他的面容凶狠，极具威慑，若是不知底细，还以为是类似屠户的出身。 牛寸断之前在与兄弟们说话，转而发现了四成的脸色，顺着他的目光，牛寸断也是望见了萧羽，登时明白。 声息一滞。 气势，霍然而起。 两方人间隔如此之远，牛寸断的双目望来，却霎时清晰传递幻音轰鸣。 道路空气之中，似乎有某种力量酝酿，碰撞，压抑。 本有人声喧哗，此刻也被莫名夺取，鸦雀无声。 三阶“天腔境”无疑。 贝珠儿猝不及防，蓦地感觉耳边一震，便仿佛看到对面牛寸断的身后，飘荡出无数黑沉沉影子，无需细瞧，便是那般心悸胆寒。 “嗡……” 萧羽的手搭在了贝珠儿肩膀。 世界再度清明，风声依旧。 贝珠儿扭头望向萧羽，他还是那样镇定自若，令她心头顿安。 “四成，我会替你报仇。” 牛寸断对四成说道，眼睛却狠狠盯着萧羽。 他的语声不重，却仿佛在两方人中央，打了个响雷。 萧羽面色不变，贝珠儿有他扶持，也是未曾感到任何伤害。 “你想在擂台，还是在此地？” 萧羽淡淡回敬。他的声音听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惊骇效果。 牛寸断的眼神，露出迟疑。 “你虽可杀，但我也是讲道理的。”牛寸断摒弃疑惑，冷冷说道，“你在擂台将我师弟剥去修为，打散音体。我也在擂台，与你一报还一报。” “你也想被废吧？”萧羽嘴角一扯，轻声说道。 牛寸断眼中冒出怒火，冷冷说道：“无知小儿，被废的是你。我想要光明正大，预选全胜。” 萧羽不理他，带着贝珠儿，直接顺着大路而过。 牛寸断等人，望着他们消失于远处。 桌上其他同伴，出声说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牛兄对付他，易如反掌。” “现在不动他，是给他面子。” “……” 四成扭头，对牛寸断，艰难开口，嘶哑说道：“师兄，你要小心。” 牛寸断不在意的笑了几声，把玩桌面酒盅：“擂台事小，废我兄弟事大。为你报仇，理所应当。他从你这边夺走的，我定会在那时，加倍拿回来。” 酒盅在牛寸断手中，变成粉末，随风而散。 贝珠儿与萧羽走在路上，想到刚才体会，有些担忧的问道：“师弟，你觉得此人修为究竟如何？” 萧羽笑道：“跨入三阶天腔，定然已久，早便不是一转‘静音’之境。” “果然是二转‘万听’吗？”贝珠儿瞪圆眼睛，“看来传闻非虚……三阶之后，音法天地，每转都是破除极大障碍，非之前两阶可比……这个修为，在东川二流正派以下，也已能任职长老之类。” “便如秦石斐吗？”萧羽淡淡说道。 “嗯，便如咱们的秦长老。”贝珠儿看了看他，低声说道，“秦长老是因为潜力优异，十数年修行，便修至‘天腔境’……师弟离开这两年，他也积累精进，听闻已是达到‘万听’巅峰，距离三转‘巨吼’，一步之遥，速度不可谓不快。” 萧羽听后静静点头，不置可否。 贝珠儿忍不住问道：“师弟，对那牛寸断，你可还有把握。” 望着眼前熙来攘去的人群，萧羽平和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其路。他自恃修为，我也会给他个惊喜。” 353.一百四十六、金钱棍 下篇 音斗院的复比，全部结束。 最后的决赛阶段，主持一方，终于莅临了一位尊贵仙家。 女修和同伴，也是恭恭敬敬在外迎接。 “没想到，会是这位前辈，前来评判。” 她在私下，和同伴小声议论。 “是啊，这些年来，前辈闲云野鹤，多是不问世事，便入宫廷，也是短暂即归……没想到会是请到他来……” 女修望着远处，那笑容可掬，长相普通，看似中年样貌的男子，轻声说道：“不过想想也是，预选擂比，其实更多是皇家承办，凡尘之音太重，高不愿成，低不可就，也只有这些，与龙源纠葛颇深的前辈，才好答应赏脸。” “嘻嘻，你们说，前辈是否答应了哪党势力，背后会做些手脚……” 这边正是议论，那边男子，忽然注目过来，对着女修，轻轻一笑。 女修和同伴，顿觉周身一静，音元似乎都被桎梏。 未等他们惊变，这种感受便一瞬而去。 但几人心头敬畏，顿时大生，再不敢胡乱言语。 决赛只有一处擂台，不比之前，所有观者，全部目光汇聚，再也无需头疼选择哪个擂台支持。 时辰未到，音斗院内便已满员。 不但是普通凡夫观者，连之前参与比擂的修士，也有许多重新回到场下，带着复杂心情，观望这预选的最终一战。 经过这段时日展现，真正有实力的选手，自然落入各方慧眼，身价倍增，纷纷踏上功成名就的仕途之路。不能说家家欢喜，但普遍都因此赛，或多或少有了收获。 因此来讲，他们对于决赛之人的不满，并没有多重。 当然，结下仇怨，另当别论。 四成和数个同伴，便坐在场下，陪着即将登台的牛寸断。 “你也真是窝囊，竟不敢与他一战。” 牛寸断对比斗并不担心，还有工夫，对身边一个低头之人斥责。 这便是之前，本该迎战萧羽，却最终失去斗志弃权之人。几人都属太尉府招揽，以实力排行，由牛寸断管制。 “牛兄，你该进场了。” 旁边有人轻声提醒。 “急什么，那小子不是还没出场？” 牛寸断望了望，随意的挥手说道：“我来，必是夺魁，怎可在声势上落下？” 旁边同伴立刻连连逢迎：“牛兄出手，马到功成！” “凭牛兄修为，那小子定然不堪一击！” “正是如此，还要替四成兄报仇雪恨！” “对，报仇！” “废了他……” “不，撕碎那个小子！” “……” 四成在后，忽然以嘶哑低沉之声，费力说道：“师兄，那萧羽，每每持血字大剑，已是先声夺人，如今观者两分，声势不同以往，当可成为辅助……” 牛寸断略一沉吟，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便去吧。” 随着他步入场内，整个音斗院中，立时惊起阵阵呼喊，热烈如火。 “果然如师弟所言。”牛寸断感受场内音声，顿有觉悟，“这音斗院内设计，到了万众呼喝之时，驱使功用，的确极大差异。可惜……” 四成这样的人才，就是被萧羽废了。 “此恨，必报！” 最大的评判台上，那个被请来主持评断的修士，严肃的坐在首席之中。 “这些游曲郎们，也不算荒废功夫。” 他双耳轻颤，目光扫视整个场内，缓缓点头说道：“如此建筑，也算匠心独到，对音声理念，颇有巧用。” 毕竟已是最后决赛，前来观看之人，座无虚席，到处是人头攒动。 外面许多摊位知道赛况，都是收了，一部分转为挑挎篮子，装有最后的少许零食饮水，入内兜售贩卖，声音极为嘈杂。 这些声响，经过墙壁反弹，空间聚拢，到了底层中央擂台，已是轰然如雷，不可轻忽。 曾经关注萧羽的黑面老者，带着自己弟子，依旧坐于原本的评判台上，与那评判修士，恰好隔着擂台相对。 所有观者，还是分为两拨。支持牛寸断的，大多凡夫百姓，或是右弓党的亲近势力。他们有的不知牛寸断的来历，有的知道，却并不在乎。 支持萧羽这边，人数更多。不论是萧羽的做派，神秘，样貌，出身，立场，实力……都会使得许多人，对其喜爱。 牛寸断与萧羽，两人几乎同时步入场内。 场内其他擂台，都已撤去，唯独留下中央这个擂台，经过加固，拓展加宽，不但更适合对战威力升级，更有足够空间，让比斗丰富多变。 “你偷学了我师弟的技艺，又废了他的音元。” 牛寸断脸色阴沉，望着萧羽，冷声说道：“我便在同样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让你历尽折磨而死。” 萧羽平静的望着他，说道：“我自很早，便不会对邪修偏见。然而手段不顾，应用却需正道，否则，怎说‘报应’二字。” “报应？”牛寸断冷笑说道，“这种粗鄙言论，何时在修行界中流传？” 萧羽眯起双目，不再言语。 此番决赛，再不设台上中证，最后胜者，完全有评判台上，新来主持仙家评断。 却见那主持修士，望着下方两人，仔细聆听。隔着擂台音阵，他仍然捕捉到两人话音。 他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说道：“龙源皇朝，不禁正邪，却非无对错之念。音有偏正，人有百样，只要能为官民谋利，当可不计前嫌，海纳百川。牛寸断曾在东川犯下罪过，但逃至中玄境后，并未犯下大错。最后被太尉招揽，若真有心，自当收敛改过……” 旁边有修士恭敬问道：“若他不改呢？” “不改？”那主持修士淡淡说道，“中玄虽善，自有消音之人。” 又有人问：“这牛寸断修为不浅，估计已是三阶二转。这种实力，已能独霸一方，何必来此……” 主持修士微微笑道：“邪音很少清雅正持，极多重视红尘乱欲之声，因此更愿与凡俗界纠葛，当然，也更易生利欲熏心。” 他看着下方：“到了三阶，修行已与之前不同，陆地仙人，神通音法，造化万通，若真全力施为，可顶千军。但自此后，步步艰难，若不能坚守信念，稍有差错，便再无攀升之阶，前途黑暗----又有几人，可以堪破那巨大绝望。” 他的评判，会在各个评判台上传递，却因为音法设定，不会轻易传播到下方普通观者之中。 此时，改坐到侧旁评判台的女修，听了他这段话，忍不住轻轻自语：“那个萧羽，能够抵挡这样对手吗？” 主持修士忽然望向她这边，笑了笑，说道：“三阶之后，每转都是天堑，能够跨越，便差距万里，不论音配技艺，手段如何，这实力差距，几乎不可弥补……” 女修一惊，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 “说也说得久了。”主持修士顿了顿，口中一喝，“开始吧。” “开始吧----” 这一句，突破音阵隔绝，响彻擂台上空。 所有喧闹陡然被压制，衬托音修神威，众生肃穆。 擂台之上。 牛寸断不为所动，缓缓抽出背上音配，说道：“比斗杀伐，实战最为重要。你这小子，可曾知晓，我所经历磨难。” 他把音配拿出，乃是一对细长棍状，似木似竹，两端透空，镶嵌数十古钱，红身棍身，黄金丝穗，竟是九子连厢打鞭金钱棍。 萧羽看到此棍，目中透出神光，巨剑一拔，竟主动迎了过来。 后方场下，四成陡然站起，表情惊骇。 萧羽巨剑，重化蛇影，但蛇身前半，竟蜕变成为一女子形貌，栩栩如生，灵动非常，哪里还有学自他处的影子？ 这一剑配技艺，也许当初，是脱胎四成，但经过萧羽参悟，并由私下，唤来仙女姐姐改修，已是面目全非，路数大变。 “这……这……”他张口结舌，茫然无语。 “咦？” 评判台上，主持修士目射奇光。 “好剑技！”他的神情振奋，忍不住抚掌赞叹，“没想到，初来，便见到如此这般奇法！幻配成真，孕剑生魂，如此完美，好，好，好……” 黑面老者也是吃惊：“这剑配已与音法完美融合，看似普通，实则惊人之极！要知道，这种法门，他似乎才是刚刚学到不久啊！怎么可能，短短几日，便能将之完善到如此境地？！” 不说旁人震撼，便是对面牛寸断，也是心头大惊。 他可比这些人，更加了解师弟四成。只是初眼看去，牛寸断便肯定，这剑配绝技，萧羽已然超过了自己师弟。 脚下连续动作，快步闪避，牛寸断的临场应变，可是不输于任何同辈。 “你再是改善，对我又有何用？” 牛寸断一边快速避开，一边冷声啐道：“便说我与师弟熟悉，凭借此招，你又能奈我何？实在天真！” 不。 场外四成惊容依旧：“萧羽的剑技运用，与我全然不同啊！” 四成音体虽废，眼界仍在，嘶声低语：“他明明是学自我的，为何到了现在，天差地别……速度，威力，幻法，意境……处处别有精妙，这是什么道理？” 354.一百四十七、三转巨吼 上篇 贝珠儿本是悠哉悠哉，端着茶水，眯着眼睛观望，此刻看到萧羽陡然出手，便是一惊，脱口说道：“这是全力施为吗？师弟出手这样果敢，与以往不同，看来真是认真对待这个对手……难道打算速战速决？” 她的心思转动，却比不上场中电光火石。 萧羽第二剑，紧随而出，超过场外所有人的反应。 “啊----” 蛇女身影时隐时现，幽幽歌唱，美妙绝伦，头顶射下阳光，也泛起灿烂彩晕。 源自四成的蛇影剑技，在他手中，已然脱胎换骨，信手拈来，音声如歌，天光汇聚，声势超凡。 到了如今，他若说此剑技与四成无关，也会令人信服。 台下四成，心中五味杂陈，混乱之极。 “竟然还有这般境界……这，已是超出当年师尊所言！真的是自我处学去的吗……” 他的多年修行执念，正在不断崩塌。 “若说第一剑时，勉强还有我熟悉的影子，但到了第二剑……我再无任何可以明白之处。难道说，我以往，都是练得错了？但师尊一直夸奖，我是这一路剑配，难得一见的资质……” 牛寸断咬牙暴退。 他本想借助自己对此剑的熟悉，趁隙反击，哪里想到，萧羽的第二剑，来得如此之快！ 而且，那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精妙，引动天光音随的意境，早已破除了他之前，有肆无恐的镇定。 退，只有退。 牛寸断不知现在萧羽所使，是否还能牵扯师弟剑配，但他知道，这种威力，只会比师弟更强。 “真的很强。” 主持修士再度发声说道：“这个萧羽，是我见过对剑配音法，操使得最好----没有之一！以他实力，其实完全无需在预选之中比斗……” 听得他的说法，其他评判台上修士，面面相觑，再看向萧羽所在，立刻觉得大有奥妙，生出与众不同之感。 倒是场外普通观者，如今鸦雀无声，均是集中精神，观看这龙争虎斗。 侧旁评判台上女修，再是忍不住嘀咕：“剑配再好，境界太低----长生不成，也不过是沦为战场莽夫。” 似乎又是听到她的话语，那主持修士微微一笑，语气肯定的说道：“若以我推断，这萧羽境界，至少已是三阶二转。” 女修惊讶的望向他那边，正见他对着自己，淡淡一笑。 牛寸断在不断后退中，越发狼狈。 “喝----” 忍受不住的他，终于怒起反击。 “哗哗哗……” 金钱棍抡动，陡然响起震天脆音，露出隐约山般影子，挡架住了萧羽犀利剑影。 两者之间，无形音波碰撞，各自被兵器消减无伤。 怒极的牛寸断，金钱棍在手中一旋，山影再度凝实，遮天蔽日般，向着萧羽压来。 这一行动，眼力高者，终于瞧得只鳞片爪。那山影，俱是金钱银锭堆积，真正金山银山，霍霍耀目。 “哗哗……” 莫名节奏之中，牛寸断不断拍打金钱棍，山影似有银色河流围裹环绕，冲刷出特异响动。 萧羽没有强行进击，单臂持着巨剑，蛇影高高立于半空，女子面目依旧模糊，但似乎所有人都可听到轻松的低吟，天真烂漫般的歌谣。 “这是……” 四成再度目瞪口呆。 因为萧羽巨剑演化，那女影已是自发盘旋而动，长发翻飞，每一缕发丝，竟然都是一道蛇头幻影。 “居然，还有这样的变化……” 对四成而言，萧羽所使，早已超出他的想象，绝对的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黑面老者也是大吃一惊：“第三层变化？这真是自前几日所学，演化出来？如此短暂时间，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他喃喃说着，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音配并非凡间技艺，必要与自身音元相匹，何况自临摹，到体悟，到实战，到改善……哪一项不要呕心沥血，穷尽智慧？” 金山与漫天蛇发，再度碰撞。 无声无息。 蛇吻不知如何，已是绕过山峦，出现在牛寸断的脖颈。 “狠辣，迅速，机变……”主持修士凝重点头，口中不断说着什么。 “幻：护！” 牛寸断大惊失色，猛然喝令出口，金山消散，金钱棍却化作巨大黄金盾牌，将自己正面牢牢护住。 “危险……” 四成见到牛寸断仓促的防御，心中便是一跳。 多年对自己剑技的熟悉，令他本能便是感觉：纯粹死守，对这种剑技，乃是最为不可取的应对方式。 幻非真，真生幻。 虚实音影，互为变化。 这本就是之前，四成所操使剑配的基础要诀。 四成知道自己身处此境，该如何剑音变幻，但他完全猜不到萧羽反应。只是本能之中，冥冥带来感觉，似乎当下形势，其实全是萧羽故意营造。 蛇影滑过牛寸断的脖颈。 一声娇笑，影去音至。 “不好……” 牛寸断的经验丰富之极，只是瞬息，便已知道自己判断失误。 萧羽的剑，如同闪电，换了方向。 半身女影，似乎探出纤长手臂，抓向四成侧肋。 牛寸断的反应极快，便在那手臂抓中他侧肋瞬间，他一个扭腰，已是让开了关键要害。 “砰……” 不算多大的闷声响起。 虽说避开，但影音接触，音元已是侵袭，即便没有受伤，也令牛寸断本能后撤，盾牌无法维持，“嗡”的一声消散。 “切----” 萧羽再进，女影双臂画了十字，音化飞斩。 牛寸断瞪圆了双目。 他的音元刚被之前那一下，震得瞬息停滞，就是这个恰好时机，被萧羽窥中，转眼下一招便击来。 “哗哗……” 避无可避，牛寸断咬牙抬起金钱棍，横在身前，抵挡正面威力之后，不可能被完全消去的音斩余波，重重击打在他的胸口和肩膀。 牛寸断“咚咚咚”连退三步。 “好！” 主持修士大声夸赞：“这三剑变化，连续穿入穿出，虚实自如，纷繁有声，无音而逝。果然接连无痕，精妙巧变，正是令人无法闪避！” “呼……” 不说他的赞叹，便是场外普通观者，也是一脸吃惊，望着台上。 他们见过牛寸断出手，也见过萧羽后发制人，片刻胜敌，但如今这样，开局便是硬杀，直接击退对手的情境，实在出乎他们意料。 女修有些尴尬。 她这才发现，萧羽的剑技，也开始让她产生心动的美感。 音修不妄言，她不能强自扭曲自己心意，当同伴说起，她也只有勉强点头，轻声说道：“也许，他的美，不是那样惊艳的明显，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展现。” “但他，真的这样强吗？” 女修表情古怪的望着擂台。 “想来也是，不强的话，又如何能一路过关斩将，上得最后决赛。” 主持修士仍在赞叹：“说起来，萧羽对剑配应用，堪称登峰造极！繁复到了极致，高深到了顶点，俱是返璞归真，朴实无华----真正内敛的，才是不可限量的美。” 女修小心抬头，遥遥望着他，喃喃说道：“既然拥有美丽，为何不尽情展现……” “纯粹为了争艳，美便没了价值，也没了底蕴，更加偏离了目标与信仰。” 主持修士似乎依旧在与她作答：“孤傲的修士，高高在上，若失去了坚持，早晚沦为无意杂音。” 莫名传来的威严感，让女修再度语塞。 擂台上。 牛寸断可是暴怒之极。 如今开局，其实不过片刻，但他竟是被萧羽，完全压住了势头。 他慢慢站直身躯，看着没有继续进击的萧羽，说道：“我不得不说，你在剑配上的造诣，非常完美。以你的实力，若我是初入三阶天腔境界，恐怕真的被你整场压制……” 音斗院外，风起。 雨云阴沉，潮气渐重。 冷风呜呜，带来湿冷压抑的不适，越加明显。 贵宾包间之内，一直密切关注的林哲也，忽然面色一变。 “三阶‘天腔境’，一转‘静音’，幻音超凡……” 她喃喃念着，自萧羽处听来的音修法语：“二转‘万听’，目光如神，洞彻万物，顺风听音，预感先机……” “他是二转‘万听’？” 小一神色凝重的看着下面牛寸断，那刚刚经受萧羽打击的身躯，似乎完全无恙。 “不。”林哲也有些迟疑，咬着红唇说道，“他该是三转‘巨吼’。” “啊----” 牛寸断仰天长啸。 天云变幻，湿风狂卷。 擂台铸就时，便暗中布置的防御音阵，在上空颤抖现形。半透明的隔绝音罩，如同被风狂吹的巨泡，不断鼓起。 寒冷。 本不该出现在音斗院中的阴寒，如今自各处空隙，冲进场中，带来风雨欲来，莫名的沉重压力。 看到此景，主持修士冷下面目，挥手。 无声音起，擂台上空，即将崩溃的音阵，再度收缩稳定，颤抖的音罩也是消失，形迹不见。 “原来已进入‘巨吼’吗？” 主持修士凝重说道：“六感已成，明辨世音，通晓万言。一音一吼，动摇天地。天音欲成，每声每响，可邀自然应和，可撼万物伏拜……原来这个邪修，也到了如此境界。” 355.一百四十七、三转巨吼 下篇 “难道是三转？！” 贝珠儿惊讶的望着擂台：“天啊，想不到这个凶徒，竟隐藏得如此之深！怪不得，被东川众多同道围捕，依然能安然无恙，还在中玄域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好险，我辛亏没有鲁莽冲动，前往缉拿。” “巨吼……”小一看了看林哲也。林哲也已经闭口不言，紧蹙黛眉，盯着下方中央擂台。 “你知道，我曾有过多少仇人吗？” 牛寸断忽然开口，慢慢向萧羽说道。 “你想与我讲故事？” 萧羽看着他，手中巨剑，血字忽隐忽现，灵动非常。 “不长，你该听得完。” 牛寸断盯着萧羽，如同看着困在陷阱的猎物：“每个惹恼我的人，我都会让他痛苦万分，无论需要多久，我都会去一一回报。有索有求，有来有还，恩怨相往，一笔一笔，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萧羽看着他的金钱混，淡淡说道：“算账？” “哗哗……” 牛寸断抬起金钱棍：“钱财，眼之所见，动人心。耳之听闻，乱人魂。这不过粗浅，那些交易，买卖，衡量，借贷，算计，欺瞒……背后的冷酷与血腥，千古不变。” 风在阴影中穿行，驱走了阳光的暖意，很冷。 牛寸断的声音，也是如同在水中沉闷：“不可欠，必要还。我说到，自会去做到。” 萧羽静静的望着他。 牛寸断的话语，只在萧羽的耳边炸响，如轰雷。 场外的所有人，唯见两人对话，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们看到牛寸断横起金钱棍，粗壮的手指，轻轻抚摸棍身，每个古钱，似乎都在颤抖，声音清脆，仿佛在笑。 擂台下，四成深吸口气，嘶哑怪笑，低沉说道：“师兄真的怒了----他要使出隐藏的实力。” 贝珠儿盯着台上，口中碎碎念着：“这个师弟，好不好聊什么天？你之前不是占着上风，应该趁势，早些进攻才对啊！” 牛寸断把金钱棍，指向了萧羽。 音元震动，一种力量，缓缓汇聚于棍上。最后，他陡然劈下一棍，直落正面。 “下雪了？” 场外，有人惊讶望天。 恍如春天柳絮的阴影，在空中飘荡。 “这是……” 有人伸手接住，惊然张口：“方孔钱的雪？” 萧羽巨剑迎上，女影再现，棍剑相交，那一双纤细双臂横架，倏然僵持。 “有钱，可通神，可使鬼。”牛寸断的声音，阴沉又傲然。 “呀呀……” 巨剑女影，发出不知名的欢喜声音，慢慢淡去。 剑又是剑，再无音与影借法，血字静静停滞。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唯”字色彩极为暗淡，似乎便要消失。 两人分开。 萧羽看着剑锋，默然不语。 冷风在外呼啸。 音斗院毫无阻挡的一层所在，开始疯狂的吹进莫名的风雪。 高处的顶棚，慢慢渗透出水渍，有水滴开始来回滑游。 “很不错。” 主持修士突然说道：“这一次反击，改变了场中局势。” 旁边人都是吃了一惊，他们一直盯着场中，却很难看得出来，牛寸断的施为有何特别。 旁边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变在哪里？” 主持修士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道：“牛寸断此人，看来三转‘巨吼’之境，都已修到了深处。恐怕距离四转‘惑天’，并不遥远。” 他的声音虽轻，但周围修士并非凡夫，更都是屏息静听，均是露出大惊之色。 三阶之后，每转攀登，都是千难万难，但真正转后，天差地别，论起音元质与量，不可同日而语。 “三转巅峰？” “怎么可能！” “不过是我朝筹办的一场小小预选，怎么会引来这样强悍的修士？” “是太尉府推举？他们是如何招揽到这种强者……” “……” 黑面老者，此时也是皱眉，对着自己弟子说道：“牛寸断，之前隐藏了不少实力。面对真正拿出全力的他，萧羽可是身处危境。尤其，两人还结下仇怨……” “哼----” 四成忽然昂头扫视四方，眼神有些疯狂：“师兄，难为你为我破例----便让你们惊讶吧，颤抖吧！” 他嘶声笑着，望着场中擂台：“萧羽再强，如何可能在这种状态下获胜？三转‘巨吼’，是音修杀伤最强的一个门槛。天赋，实力，技艺，没有足够的底蕴，根本不可对立。” 贝珠儿手中的小食，都掉到了地上。 “这种实力……已经超过漠北大部分长老……萧羽真的危险了……” “哦！”她蓦地恍然，知道为何萧羽在方才占据优势之时，停手未进，“真是作弊啊，这个牛寸断，怎么可以出现在此地……不行，我要去到前面，实在不行，便立刻投降认输，可不能让他毁了师弟！” 贝珠儿想到，立刻着急向前。 “金钱棍，可远程音法，可近战肉搏。”评判台上，主持修士说道，“尤其到了三转之后，杀伤增倍，对于真正杀伐出身的修士，还有越战越强的契机。显然，牛寸断明悟，且触发了此种机缘。” 他说话间，目光冷冷看着牛寸断，语气虽平和，但隐藏之意，无人可猜。 所有修士，都是望向了主持修士，心中俱是震撼。 为何兵配修士，历来为修士看重？便是不图长生，只期功勋的音修，若有音缘，得到与自身音属，极为匹配的技法，便能突飞猛进，跨级斗法，强悍之极。 毕竟境界需要一转一转，一阶一阶的攀登，然而战力法斗，这一与修行无关的旁支，乃是可以凭借天赋机缘，一举登天。 毕竟音质限制成就，天下修士万千，能够在寿元耗尽前，晋级求真者，少之又少。许多门派，不求仙苗，反而多收兵配弟子，若有音缘到处，也可壮大声势，一争长短。 女修望了望主持修士，又望了望台中的两人，忽然说道：“也许，这两人都是一样。不说牛寸断，便说萧羽，他的剑配技艺，若无那种契机，如何能展现那般强势？” 旁边同伴面面相觑，吃惊说道：“会是这样？” “不会这般巧合吧？” “若真是如此，实在难得一见啊！” “……” 黑面老者听到主持修士之语，低头皱眉，轻声说道：“竟是如此吗……天生剑才，也是一种契机……但境界不至，总归无法尽情展露。萧羽，可惜了啊……” 贝珠儿到了台边，望着萧羽，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虽想帮萧羽弃权，奈何心头猛然闪过一种感觉，恐怕这个对她和善亲切的师弟，信念坚定，绝非她所可以代言。 “也许，你该考虑弃权了。” 牛寸断望着萧羽，笑声如雷：“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商贸音法。” 他忽然舞动金钱棍，带起“哗啦啦……”一片钱币撞击之音。 观台之上，**凡胎者，顿时觉得莫名压力骤升。 恍惚之中，眼前出现无数金银财富，耀目动人，令无数贪婪者迷失魂丧。 场上，冷风狂啸，席卷萧羽身边，他仿佛置身狂风中的烛火，那般渺小。 主持修士开口说道：“邪修不惧尘间污音，万般下品，只要动荡心念，都可修持。而看这牛寸断所使，恐怕便为其中最为强大一支，买卖交易，吆喝谈价之音。” 周围修士，闻言之后，都是仔细看向场中。 萧羽身边，随风出现，已是无数金砖银锭，珍珠玛瑙，看似灿烂夺目，实则杀机深藏，每一点幻象，都携带无穷贪婪、市侩、欺诈、蒙蔽……尽是诛心之声。 “好浓烈的铜臭之气。” 萧羽如残影一般，在无数财富之中穿梭， “自古商事黑心肠，重利无情铁齿狼。” 牛寸断挥舞金钱棍，金雨惊落，漫天飞扬。 两人身影都因速度太快，隐在其中。 “砰砰砰砰……” 萧羽巨剑虽没有化形，在他操纵下，却依旧轻巧灵动，面对要害来袭，招招化解，不露破绽。 “是什么东西？” 有修士眼尖，发觉除了金钱幻影，更有点点碎屑异物，在向外飘舞。 “哈哈哈……” 牛寸断在狂笑，笑声如虎啸。 “你的剑，再经如此腐蚀，不过片刻，就该朽为残片，再无可用！” 萧羽目光落在剑上，那八个血字，果然暗淡无光，除了“唯”字，更有“我”字，“狼军”几字，难以辨别。 “富贵逼人来，铁汉绕指柔。” 牛寸断大嘴咧开，狰狞凶狠。 “你能超脱凡俗，但修行依旧需要交易，只要人性尚存，再无可避。” 场上气势，如此惊人，便连主持修士，以及那个女修士，都只能看着场中，无言以对。 这种威势，不是封高歌那般梅花惊艳，可以比拟。 这是真正直指人心，侵蚀修行的技艺。 只要观者稍有眼力，都可看出牛寸断的优势。 “砰----” 擂台之上，双方陡然分开。 牛寸断举着双棍，冷笑说道：“你我差距，现在可曾了解？” 萧羽瞧瞧手中巨剑，竟已是缺口满满，密密麻麻。 356.一百四十八、坠落 上篇 萧羽瞧着巨剑，隐约听去，似有痛苦回音，在其中深藏。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如今仅存“无敌”血字，依稀可辨。 萧羽抬头，平静问道：“你方才是故意，特别针对我的剑？” “我不喜欢你的剑，可惜，未能全部消去音元。” 牛寸断冷笑说道：“接下来，就不是对剑，而是对你本人了。这，就是结束的时刻。” 话音未落，牛寸断纵身而起，右手金钱棍，在空中高举，音元震动，杀气凝聚。 无形音波，自顶处棍端，挥洒而下，与左手棍相互共鸣，周身波动翻腾，光影扭转，一座巨大金山银河，陡然而现。 擂台之上，气流轰鸣，数股长卷旋风自虚空起，交织鼓荡，如若风暴现形，中心风眼，便是正对萧羽。 “哈哈哈……” 萧羽耳边，俱是牛寸断轰雷般的狂笑之声。 “好强的威力！” 主持修士沉声出手，一边扶持擂台音阵，一边说道：“铜臭侵蚀，恐怕此擂台音阵，支持不到三局，便要腐朽……” 女修的脸色变了，她不再因为萧羽落败而庆幸，心中天平，开始向着萧羽倾斜。 这是真正的绝招，不用前辈细说，她也感受得到。 黑面老者在此瞬间，干瘦的身躯，竟然发出无形波动，使得自己弟子，都不得不退避数步。 四成望着擂台，双目圆睁。 他对萧羽感觉，复杂之极。 仇怨既有，但能够给他展现剑技未来，也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敬佩。 “师兄的音法，有去无回。有付出，必有回报；有伤害，必有反弹……是为平衡。” 四成的声音嘶哑低沉，除了自己，谁也听不清内容。 “三阶之内，无人可敌……” 擂台之上。 牛寸断半空威武，如神明降临。 再看萧羽，并未闪开。 他忽然抬头，望着牛寸断，做出一个难以理解的举动----继续挥剑。 “自暴自弃了吗？” 观者心中，都是如此想着。 近处的贝珠儿，却愣然无语。 因为她看到萧羽表情，是那般平静。 巨剑出手，破空连切，剑速快到惊人，无人可以看清。 空中忽然剑风大作。 不理会牛寸断露出的哂笑，萧羽手臂扭转，再出一剑，剑音重叠，影落无形。 场外众人眼前一花，似有大江长河，自虚无之中生出，翻起巨浪，扑向空中金山。 “临江畔？” 贝珠儿美目圆睁。 智慧、情感、速度、力量、精巧、雄浑、坚韧、洒脱…… 萧羽再度展现了熟稔之极的师门战技。 “哼----” 牛寸断的冷哼如响雷号角，金山银河霎时倾落。 双方音元相撞。 “轰----” 两股巨大力量对击，冲击力惊人四射。 擂台音阵，护罩再度于半空惊颤，若不是主持修士连连出手，恐怕立时崩溃。 一股震动之声，仿佛让所有人都能感受，那撞击的庞大威能。 声势之后，两人分立擂台两旁，互相注视。 牛寸断看了看自己手中双棍，望着萧羽笑道：“你这剑配，果然不错。可惜，太过初等，不能与我音法相比，再是出手，定然无幸。” 萧羽默然，瞧了瞧手中巨剑，“无敌”字样，也是消失。 评判台上，主持修士缓缓说道：“我想，方才那招剑技，该是东川域修行界，古传绝学之一……想来，似乎是为‘漠北’名门真传。这一剑的意境，已是超脱一般低阶，堪称以弱胜强，最为强力的剑配技艺……能够与牛寸断相抗，即便不敌，也是荣耀。” 贝珠儿咬牙，默默想着：这个牛寸断，居然强到如此地步，这不是我可以理解的境界……萧羽使出师傅绝学，竟然不能扭转局面----只怕，真的要输了…… 她看着场中沉默的萧羽，大声喊道：“师弟，不然……我们认输吧……” 萧羽没有反应，先是用手轻轻抚摸剑身，最后转头对着师姐，微微一笑。 贝珠儿嗓子似有一股力量堵住，再喊不出认输之语。 黑面老者忽然皱眉说道：“奇怪……若是萧羽真的与牛寸断差距极大，这几招交锋下来，总要音元震动，內腑受伤才是……难道，他是在逞强？” “该结束了。” 牛寸断双棍架在肩上，慢慢向着萧羽走去：“你的实力不错。可惜，不属右弓在前，废我师弟在后，想争魁首？” 与萧羽相距三步之时，牛寸断陡然暴喝：“下辈子吧！” 牛寸断纵身跃起，巨大金山银河，再度笼罩擂台半空，在头顶阳光照下后，形成庞大的黑影，向着萧羽砸去。 “哗哗哗……” 隐约古币撞击之声，越加响亮，最终具现成为漫天钱雨，抢在山影覆盖之前，暴然洒下。 腐朽之气，澎湃熏然，风势如刀，割裂虚空。 萧羽昂首，一头火红长发，在狂风中凌乱飞舞。他看着牛寸断的方向，眼神平静如湖水，既没有闪开，也没有再出剑。 所有人都在吃惊之中。 “这次，连反击都不愿了吗？” “这是想做什么？” “快让开！” “求死吗？” “……” 黑面老者皱眉说道：“他这是怎么了？” 四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即将接触的双方。 瞬息之后，牛寸断的金山银河，从天而降，势不可挡。 贝珠儿在台下，惊恐的张口想喊“闪开！”，已是完全不及。 紧接着，她看到让她不可思议的一幕。 萧羽忽然向着牛寸断的方向跃起，如同风中的青叶，偏偏是在逆风而上。 “幻：姐！” 牛寸断在空中，那一瞬间，似乎觉得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这种变化极其玄妙，却让人一时间，难以仔细甄别。 要知道，以牛寸断境界，即便是萧羽施展的音法再强，却不该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才是。 但不仅是他，整个音斗院内，似乎都有某种，瞬间心跳被冻结之感。 一股发自心底的冷意，只是瞬息，便扩散到整个音斗院内。 牛寸断有种错觉，自己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股黑色光幕，仿佛在其中，时间都被定住。 “发生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在音斗院内所有人心中响起。 普通百姓，富贾官员，淘汰选手，低阶修士，黑面老者，主持修士，以及四成，都是愕然张口。 在这期间，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随那个红发身影，冲入金山影中。 所有人都本能预测，接下来出现的惨状，甚至许多支持萧羽者，都不忍的闭上了双目。 “结束了吗？” 萧羽进入音法笼罩，空间如同被人为拉扯，强制成为不再连续的片段，一画又一画的场景，似乎是神奇画家笔下，极致逼真的静态图像。 便在这些场景中，萧羽轻轻掠过牛寸断的侧边，擦身，划过，挥剑，一剑横斩！ 最后的图画，恍然被定住。 似乎瞬息，似乎永久。 风吹过音斗院的空顶，带着雨的气息。 那些预料，会出现的悲惨局面，并没有发生。 钱币之声寂静，金山银河消散，露出牛寸断毫无表情的面孔。 “哼----” 牛寸断似乎闷哼一声。 两人交错而落。 牛寸断落地之后，捂着腰腹，单膝侧蹲，半晌没有做声。 萧羽在他后面，轻飘飘落下，如同一根刚刚于风中飘零的羽毛。 清冷的风气，盘旋而起，让站在擂台，孑然傲视的萧羽，一头红发轻飞，如冷风中的烈火，炽烈耀眼。 然而，在这样的背景下，他的眼神，却安静如水，波澜不惊。 他的右手，再度拄着巨剑，“唯我狼军，纵横无敌”，这几个血字，重新泛起无双神采，幽幽有欢歌轻吟。 萧羽轻轻用左手摩挲剑柄，如同抚摸孩童的头发。 主持修士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因为，这不合常理。 “这萧羽……究竟是什么境界？” 一个三阶三转的高手，甚至是一个杀伤威力惊人的邪修，这样的对手，不说普通的低阶修士，便是同一阶段，也未必能有可以匹敌的实力。 而萧羽，正面迎了上去，不但没有看出如何受到音法伤害，更是一剑下去，干净利落的终结了对手。 这种事，究竟是何样之人，才能完成？ 女修一直呆呆注视着场内。 “他……真的……” 她咽了下口水，想说似乎牛寸断被击倒了，但一时之间，无法说得出口。 这个萧羽，实在是让她无法猜度。 到了如今，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观感。 如果说之前，因为萧羽的频频打破她的喜好，让她忍不住愤怨的话；随着萧羽不断取胜，并最终展现独特的高层次的美感，她已是扭转了对他的印象…… 最多，还有些许的不甘。 然而，牛寸断的对阵，在她和身边同伴脑海，浮现出了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萧羽的真正实力，真的是之前，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吗？ 黑面老者，也是呆若木鸡。 “这，怎么可能？” 他在脑海之中，开始回忆，自己是否认识类似的高手，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357.一百四十八、坠落 下篇 萧羽似乎并没有施展异常音法，纯粹依照剑配威力，竟然可以直接击破三转。这样的举动，除非是萧羽境界，远超牛寸断，不然……无从解释。 但超过三转……可能吗？ “师兄……” 擂台边的四成，此时也是瞪圆双眼，紧张的躬身探前。 也许牛寸断的音法被破，给了他极大震动----毕竟，作为其师弟的四成乃是深知，牛寸断音法的真实威力。然而他当下，更是忧心牛寸断所受之伤。 因为，只有切身体会的他，才知道方才萧羽所挥出一剑，乃是与着落在他身上的惩罚，如出一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擂台。 牛寸断低头蹲在地上，看不出外伤，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十分沉重。 有牛寸断的拥趸，几乎都是站起。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甚至想也未曾想过，强势如牛寸断，会这样轻易的被人击败。 “难道，萧羽是四阶仙家？” 半晌之后，有懂得修行知识之人，喃喃说道。 “四阶？‘真字境’？怎么可能！” “那这个情况……” “……” 看到牛寸断一直没有动静，女修在上面，忽然说道：“他受伤极重吗？” 过了当初的震惊，不少修士也是窃窃私语，提着类似的问题。 主持修士一直皱眉望着擂台情形，终于开口说道：“并非受伤……那般简单。” 林哲也站在顶楼包间，一边慢慢嚼着吃食，一边嘴角轻抿，露出俏皮的酒窝。 小一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的望着下面，毫不担忧----他比许多人，都更坚信萧羽的实力。 “我曾经听说过，萧羽在‘漠北派’，有一个不对付的家伙……” 林哲也忽然扭头，对小一轻声说道：“此人是漠北长老，名叫秦石斐。”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想起来，似乎与那时的描述一般，给人带来了无以言语的震撼……” 小一瞥了瞥他，没有回应。 萧羽站在擂台上，轻风在身边悠悠旋转。 他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牛寸断，似乎这种安静，让时间都变得缓慢。 “你之前曾说，比斗杀伐，实战最为重要。”萧羽淡淡说道，“我也许不知你的磨难。但，你更加不知，我所经历的一切。” 原本蹲在地上的牛寸断，忽然抬头，双目之中，充满了肃杀。 从他出山之后，几乎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便是在东川四面楚歌的日子，也更多是他在戏耍那些毛头追兵，若不是怕引出背后那些老怪物，他才不会忍气吞声，远到中玄来发展。 “哗哗哗……” 牛寸断猛然站立起来，在轻风冷意之中，双棍高举向天。 “看来，他并没有受到致命打击。” 主持修士轻轻点头。 四成握紧了拳头，望向擂台：“师兄----” 牛寸断的周身，音元澎湃，几乎肉眼可见，那充盈澎湃的情状，在日光照耀下，使得普通观者，都能瞧见一团金色煌煌的剪影。 “全力以赴了？” 主持修士忽然说道：“这一次，他的音元凝结，比上一次更强。这应该是他真正的全部实力。” 萧羽淡淡看着对手，看着他蓄劲加持，脸上，并没有笑，但也没有其他情绪，只有湖水一般的平静。 那种口令，是某个印阵世界，一时不慎，陷入绝境的他，偶然灵机触动，厚积薄发，拟化而出的音法。 “姐”令加持，他几乎可以翻版仙女姐姐，施展出她的少许实力。 多日琢磨，又有仙女姐姐本尊加以改善，此音法更隐然破开某种禁忌，成了两人沟通互换的奇法。 牛寸断那澎湃的音元，并没有影响到萧羽----或者说，萧羽根本没把此时的牛寸断，放在眼里。 此时，主持修士，一直紧紧盯着萧羽。他想要认真仔细，探究这个年轻人的深浅。至少，要能判断他的真正境界…… 牛寸断的音法再成，却又迎来了萧羽，又一番的主动冲击。 如同一道黑色影子，萧羽在风声内，模糊浅淡。 双方接触。 萧羽在空中，迈步，侧身…… 他的动作，并不如何特别，也看不出音法施展的痕迹。便是那般简洁干脆，平平淡淡。 牛寸断这边，与之相比，气势则是万分的惊人。 孤注一掷。 这一回，是他真正全无保留的攻击。 不在场中，不可体验那股威势。 若是普通凡夫，只要闯入其音法笼罩范围，登时便会承受三种绝境：堕入无限贪婪梦境；肉身被音法剥夺；整个人都被金山银河，生生击碎…… 杀意。 如若凝实。 牛寸断死死盯着再度向他扑来的萧羽。 “上次，我或许大意。未曾想到，你的音体如此坚固，竟然可以抵御我的音元冲刷！但这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直接便是----死！” 萧羽越来越近。 牛寸断的眼角，瞥着萧羽毫无音法痕迹的身躯，周围金山，笼上一层赤红，杀意更浓。 “你的音体再强，也要音元支撑，损耗过巨，怎可长久？” 牛寸断的金钱棍挥舞，金山如被蘸满墨水的毛笔点缀，光芒夺目，哗哗钱声，充盈着无比浑厚力量。 这股腐蚀人心之声，那般凝实，几乎透过音罩，触动了周围观者，不自禁便是为之沉迷。 与此同时，牛寸断的无声之语，对着进入金山范围的萧羽激发，于其意念之中回荡：“你这般神妙音体，若被摧毁，恐怕结局前景，比我师弟还要凄惨！” 萧羽的眼神平静，似乎对那可怕的杀意，以及震荡神魂的音元----完全没有感觉。 他依旧直冲而上，不见丝毫躲避。 牛寸断的眼中，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主持修士轻吐一句：“萧羽你，究竟想……” 贝珠儿攥紧双拳，望着半空弥漫的山影，心中惊颤：师弟啊，你为何要这么冒险？ 黑面老者也是皱眉，望着这一幕。他与主持修士一样，注意力，更多是关注在萧羽音元表现，探究他的真正境界，是否超过了自己可以了解地步。 然而，双方的交锋，给了他许久未得的紧张感受：“萧羽这般大胆，是真的有无比坚实底蕴吗？” 四成仰望半空，咬牙不语。 不同于其他人，他这个在萧羽手中存活的败者，对萧羽有种发自心底的敬畏，尤其经过方才牛寸断的失手，他更有种心惊肉跳的直觉。 惶然不知。 究竟，是谁能胜利？ 在所有人关注中，空中山影之内，萧羽仿佛毫无戒备的直扑深入。 是有恃无恐，还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咦？ 萧羽出剑。 毫无音法腐蚀影响，萧羽巨剑仍是快至不可思议。 一股轻吟，似慢实快，之前剑上半身女影，再度现身，纤长白皙玉指，跨越空间，直接点在了牛寸断的身上。 这一瞬间，漫天音法消散。 唯有萧羽身前，半人半蛇女影，一端盘在萧羽手臂，前身扣在牛寸断的胸前。 牛寸断在摧毁萧羽前，再度中剑。 冷风在半空，来回穿梭，发出“呜呜……”的低沉细语。 倒栽。 牛寸断如断线风筝，半空坠落下来，硬直的摔落于地，发出“啪”的一声重响。 这一次，显然比方才，受创更重。 “师兄！” 四成惊叫。 “牛兄！” 旁边跟随者们，大惊失色。 良久之后，牛寸断慢慢爬了起来，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 皮肉之伤，他不在乎，但音体的损害，信心的打击，尤其令他震动。 自己的音窍，被废了小半…… 观台的所有人，都没有做声。 诡异。 真的是太诡异了。 “绝望吧……” 主持修士望着擂台上的牛寸断，淡淡说道：“这便该是牛寸断的心情。上一次的失手，他还可以给自己解释，是因为对方的猝然发难，让自己欠缺防备，同时自己也未尽全力----但再一次……” 再一次…… 主持修士沉默了。 因为方才的他，如此专注，竟仍是无法瞧出萧羽深浅。 换种角度，他同牛寸断是一样。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站在萧羽对面，是否会和牛寸断遭遇相同，尝到失败。 这样的失败，直击心底的绝望。 若是面对失败，你完全不知错在何处，根本没有办法去努力，去改正，去克服，茫然无措，你自然会陷入一种彷徨，感到无能为力的挫折。 为什么？ 为什么会失败？ 我错在哪里？ 如何才能解决？ 这是最为绝望的自问。 尤其当你使出全力，再也无可成长的时候。 “萧羽定然破掉了牛寸断的音窍……” 主持修士缓缓说道：“一般的要害，对于修士，并无凡俗那般重要。但音修对阵，想要破掉对手音窍，更不是什么简单之事。对普通低阶修士，可说难比登天！要知道，这与洞彻对手所有修行隐秘，有何差别？” “除非……”主持修士低声自语，“境界超出对方太多----否则，如何可能……” 萧羽为何能够完美掌控对方音窍？ 若比三阶三转更高，难道…… 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方才萧羽在空中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 358.一百四十九、赛后 上篇 牛寸断的音法，并不能遮挡主持修士的探究，但萧羽的身形，如同笼在莫名的薄雾之中，始终无法完全清晰。 那一剑，依旧是普通的剑配技艺。 虽有音元加持，幻法绝妙。 但，为何能产生那样的效果？ “唉……” 对于侧旁评判台上的女修而言，就无需那么绞尽脑汁，细思极恐了。 因为这个场面，她已在萧羽身上，看到过数次。 屡见不鲜，见怪不怪。 不过是如同对阵封高歌那一场的重复，看来普通简洁之极的招式，生生击破了之前便被认定，威力可怕的华丽音法…… “还能如何呢？”女修无奈的叹了口气。 黑面老者，在牛寸断被刺中瞬间，便一下子站立起来。他的双目紧紧盯着擂台，一直到牛寸断自半空跌落。 他的弟子们，都是惊疑的看着自己师傅，不知他发现了什么事情。 良久之后，黑面老者才是喃喃说道：“看不透----难道是，四阶……‘真字境’吗？” 弟子们对他的说法，面面相觑，惊然无语。 牛寸断爬起来后，嘴角流出鲜血，但并未擦拭，依旧一声不吭。 黑面老者回过神来，冷冷瞧着，说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萧羽依旧翩然下落，这一回，巨剑上的女影，虚虚环抱他的脖颈，摩挲片刻，才是消失。 冷风之中，萧羽孑然站立。 音法模拟仙女姐姐，只要音元支撑，并无天地排斥，十分长久，当然真实威力，绝不比本尊亲至。 萧羽经过多次领悟，已然可以稍微贴近仙女姐姐心境。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触，曾经也在融合之时出现。 “万物皆有破绽，技艺如此，功法如此，人生如此，事物如此，时空也是如此……所闻所见，不外如是。当你能瞧出这破绽，无需多少力量，便会如夏花一般绚烂，瞬息可被摧毁破坏……若说这是临终之美，当是烟花易冷，无处寻踪。” 仙女姐姐在改善如此音法时，曾这样说道。 真正掌握此法后，萧羽不由便会想到一个问题：“我，最终可以追上她的脚步吗？” 这个念头，曾在很久之前，便在他的脑海萦绕。不然，也不会触发灵机，让他能够音府神生，自悟这等音法。 “呼……” 萧羽扫视场外，那一张张目瞪口呆的面孔，令他轻轻一叹。 牛寸断不过此界一员强者，面对仙女姐姐模拟一击，根本无法抵挡。若是真的成长到仙女姐姐地步，此方世界，还有何人可以拦我？ 当然，若是印阵世界全部被消磨完毕，仙女姐姐又该强到何种境界…… 贝珠儿在台下，既是欣喜若狂，又是不可思议。 这个师弟的实力，早已超出了她所能测度的地步。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评判台上，有不少修士发出疑问。 主持修士慢慢回视众人，喃喃开口说道：“这场比斗，已不是我能评断……” 所有人都是寂静，他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啊，一切都是让人出乎意料。 若无牛寸断这般邪修，恐怕萧羽只会轻松夺魁，完全没有施展超凡技艺的可能。然而出现了牛寸断这样的强者，才是衬托出了萧羽难以评断的水准。 冷风的声音，自空气之中切过，伴随浓重水汽的声响，透露即将下雨的征兆。 女修望着擂台之上，勉强站立的牛寸断：“这个家伙，已经被击成重伤了吧……” “音窍既破，即便气海依旧，音元也再难留存，时刻都在流逝。” 主持修士缓缓开口说道：“这样的伤势，是致命的。未达四阶‘真字境’前，无真文化身，唯有音体独存，重之又重。当弦断窍毁，天地静音，一个修士的前程，便已断绝。” 台下的四成，此时趴在音罩之外，嘶哑喊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牛寸断闭口不言，嘴角的血迹，慢慢变大。 他的状态，明显不适合继续比斗下去。 但牛寸断死死守着口中语音，不发一言，让音元倾泻，可以稍稍变缓。 黑面老者遥遥望着他，淡淡说道：“若真与那四成受伤一致，恐怕这牛寸断的体内音元，运行与调和，都已出现极大的混乱，每刻均有伤害。这场比斗----结束了……” 萧羽抬头，望着圆顶之外，那浓厚的雨云，默然无声。 冷风自空隙处，吹进院内，吹进擂台，巨剑轻轻震动，似有一种灵魂话语，飘荡随风的节奏。 凶狠的目光。 牛寸断狠狠盯着萧羽，完全无视自己嘴下，越流越多的鲜血。 能够在东川兴风作浪，最终安然逃到中玄，还能被当朝高官恭敬招揽之人，总归有着与众不同的心志。 “哗哗哗……” 牛寸断在此时，忽然再度挥动金钱棍，如风如电般，凌空向着萧羽击去。 此招并无宏大音法相随，乃是他凝聚暂存音元，汇入手中金钱棍内，近身肉搏，险之又险的一招。 毕竟此时，他还有足够浑厚的力量支撑，多年生死搏杀，依旧有着精擅的比斗经验，若真让他棍配砸中，威力也是不可小觑。 “呼----” 场外众人都是一惊，似乎没想到，濒临绝境的牛寸断，会发出这样猝然的攻击。 牛寸断的金钱棍，失去音法加持，却仍属超凡技艺，此时化作潮水洪涛一般，在“哗哗”轰鸣声中，笼罩向萧羽全身。 但萧羽静静回头，只是淡淡的看了牛寸断一眼。 单纯兵配比拼？ 萧羽没有等他攻到近前，便有所动作。 鬼魅。 这是所有人的观感。 萧羽如鬼魅一般，贴身而上，居然在潮水一般的金钱棍法中，随意穿梭，无所阻碍。 牛寸断的脸上，终于再度露出震撼。 他对自己近身战技，依然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信。这种棍配技艺，可能被闪避，可能被抵挡，但最不可能，便是如此简单轻巧，又是不可思议的近端突破。 在牛寸断目瞪口呆的瞬间，萧羽手持巨剑，如游鱼一般，掠过他身侧，仿佛随手的一剑，再度刺穿了他。 依然是那一剑。 那普通之极，而又玄妙之极的一剑。 “哗哗哗……砰砰……” 金钱棍掉落在地。 牛寸断慢慢瘫倒。 这一次，他倒地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师兄----” 四成在台下，用嘶哑而颤抖的声音，大声喊着。 场外均是沉默，许久无人说话。 主持修士神情复杂，回顾萧羽击倒牛寸断始末。 对于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他而言，这场擂台比斗，是他来此之前，绝对难以想象的对决。 “萧羽……果然如他们所言……真是了不得的后起之秀……” 顿了片刻，主持修士站起身来，挥手，撤去了擂台音阵。 其实，在两人斗法之后，该擂台本来的防御布置，几乎损毁一空。若不是有他在外支撑，根本无法持续到最后。 “这场决赛，就此结束。” 主持修士的声音，在音斗院内回响，庄严而不容置疑。 所有修士肃穆静听。 “我在过去，看过数十年的音法对决。那些华丽而炫目的功法，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巧妙。然而，唯有今日这场，以如此简单轻巧，充满玄奥意境的招法，破掉高阶音法的比斗，才让我大为赞叹……” 他的目光落在萧羽的红发之上，眼神深邃。 “我想说，今日的萧羽，给我们带来的展示，既是美妙绝伦，也是令人震撼，更是一种颠覆。思索吧，自省吧，这才该是我们所有修行之人，由此而来的收获……” 他的言语是面对音斗院内，所有人所说。因此，显然隐瞒了之前，他对修士所讲的那些关键细节。 比如萧羽究竟做到了什么，才会给牛寸断带来重创…… 修士也是人，也有惧怕，也有弱点不容窥探。 萧羽所为，若真有心人探究，便会发现，这是一条，可以真正击溃整个修行界的道路…… 还好，他是正修。 主持修士，如此想着。 院内观者，这才确认，决赛真的已经结束。 其实，这场巅峰对决，从开始，到最终完结，不过区区盏茶工夫，第一局的时间，都是未满。 听到高高在上的仙家们，再无其他法令传达，所有普通凡者，都是恭敬礼拜，之后，才是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刚刚发生在眼前的比斗。 “我便说过，萧仙家才是真正可以走到最后之人！” “唯我狼军，纵横无敌！” “多霸气，多洒脱！” “狼军有此仙家相助，怎不会所向无敌？” “哈哈……” “确实！” “……” 黑面老者，仍在席间静坐未起。 此刻，他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比斗之中。 “萧羽……究竟是如何做到，可以洞彻对手音窍所在呢？音体奥妙，唯天地自清。每人开窍各随音缘，千差万别，极少相似……除非洞悉音体全部窍穴，熟稔清晰，顺弦循脉……嘿嘿，这怎么可能……” 他摇摇头，抛却这个违背常识的念头。 359.一百四十九、赛后 下篇 黑面老者再度回想了一遍比斗过程。 一开始的萧羽，抢先发难，紧接着，便是牛寸断的反击逞威……接下来，牛寸断亮出真实境界，施展看家音法，声势赫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萧羽必败。 而到了最后，萧羽似乎使出前所未见的音法加持，只是看似普通的剑技，便将牛寸断击溃…… 众目睽睽之下，萧羽做了什么，恐怕已经落入有心人眼中。但他为何能做到如此，估计……无人可答。 与萧羽的轻松从容相比，牛寸断这气势惊人，差异明显的对手，是这般不可思议的快速坠落，土崩瓦解。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黑面老者望着萧羽背影，喃喃说道，“即便是我站在对面，就算明知他会如何出手，也是枉然……” 与他同样，不知多少人的心中想着：“好可怕的年轻人啊……” 萧羽并未急着下台。 他将巨剑，轻柔的搂在自己怀中，站立不动。 楼上贵宾包间，林哲也望着他，美目涟涟：“这场比斗，真是短暂。连一局也未打满，双方便分出了胜负。” 小一的眼神却如有火光：“你看到了吧……少爷展示的剑术。” “呵呵，我早知你会对那个感兴趣！” 林哲也娇笑着：“你也许以为，掌握什么技巧，便会和他一样，无惧音修奇法，一剑破杀？” 小一应道：“不是这样啊？” 林哲也笑了半晌，方才转身离开，留下一句：“看似简单，都是复杂困难到了极处，大繁若简，大巧若拙啊……” “大繁若简，大巧若拙。”小一看他离开，喃喃说道，“便如少爷曾经所念，大音希声吗……” 下面评判台的修士，几乎都在结束不久，齐齐消失。 那个一直关注的女修，最后深深瞧了萧羽一眼，无声说道：“萧羽，我记住你了。” 既然是官家举办的预选打擂，总要有个华丽的收场。 其实本日剩余时间，还有很多，这让幕后懒散，并未太过关注进展的礼部官员们，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还好，一切都有之前定下的流程，虽急促，也未如何慌乱。 夺魁的萧羽，自然有御赐信物，证明预选第一的身份，自然得以参加之后，修行界为主的龙源空弦大比。 落败的牛寸断，本该也有名额，然而他被抬下去后，已被确认，音体被废，再无争强的底气，名额自然不好再颁发给他。 除两人以外，朝廷还会对各方表现，出身所属，背后势力等等，暗中盘查，来甄选最后可以推举，入选空弦大比之人。 这场预选，可说是仙音大陆有史以来，最为别开生面的人族事迹，绝对足以在史书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它不但打破了修行界与凡俗界之间，约定俗成的隔阂，更让许多仙家，体会到了民众支持的力量。 当萧羽和贝珠儿走出音斗院，恰好看到远处等待的林哲也。 “咦？那……是在等你？” 贝珠儿很好奇的望着那个美人。 萧羽淡淡一笑，不答反问：“师姐，还要何处寻找美食吗？” “唔……”贝珠儿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远处的林哲也，板起脸说道，“不必了。这几天看这么无聊的比斗，也真腻了，我要四处好好游玩一阵----不用找我，再见……” 萧羽有些无奈的看着洒然离去的贝珠儿，真是不知，该要说些什么。 林哲也过来，也望了望那边的背影，掩嘴笑笑：“这位天真烂漫的仙家，看来是有些误会。” “天真烂漫？” 萧羽轻轻摇头，向前走到：“一起去小酌几杯吧。” 不知何时开始，雨点淅沥沥落下。 两人走入皇城，到处都是在摊子上忙碌，支起雨棚的小贩。 下雨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但勤劳的百姓，宁愿少赚一些，也不打算轻易打烊。 如今算是春季，雨势不会太大，但十分绵长。 两人在街上走着，雨水落下，还未触碰他们的身躯，便向着侧旁滑落。 走了一阵，雨云不见消散，天色却更加幽暗。 “要不去这家店吧。” 林哲也看到路旁的酒肆，提议说道。 对于雨水，两人并无所谓，但长街清静，两人孤单缓行，实在醒目。 这家酒肆较为高档，布置典雅，客人也不多，较为符合两人心意。 踏入门内时，萧羽忍不住回想起百年红。说起来，他还没有完全寻过平靖，也许在这龙源皇都，便有陈静凝的家族分店。 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普通中年男子，正好看到两人进来，眼神一亮，立刻亲自上前招呼。 “两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萧羽说道：“找个清静雅间，热些酒菜便好。” “好，两位里面请……” 带到雅间的工夫，掌柜和路过之人，总是忍不住去瞧林哲也。 林哲也之前蒙上了面纱，但身姿娉婷，无法掩盖。他也是习惯这些目光，依旧自然随意。 安坐片刻，闲人退避。 萧羽笑着说道：“小一没有与你一起？” “那个木头，闲不住的。”林哲也摘下面纱，美目流转，说道，“你知道我们之前一起？” 萧羽替他斟了茶水，说道：“在比擂之时，你和小一可是一直观察到最后，我如何不知？” “知道你神通广大，连音斗院内特别音阵，也难以隔绝。” 林哲也轻抿口茶，神态女人味儿十足。 “在宫内，呆得可好？” 待他饮茶完毕，萧羽忽然轻声问道。 林哲也一顿，幽幽一叹，有些哀怨的瞥他一眼：“你倒终于关心我了？” “好，好。”萧羽无奈摇头，作揖说道，“是我不对，给你陪个不是！” 林哲也瞧了瞧他，知他言语随心，不会作假，登时噗哧一笑，百花盛开。 “饶了你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怎么可能吃亏？即便对方是堂堂一国之君……” 萧羽真挚的看他，说道：“不论你是否吃亏，总是因为我，才会留在里面……” “算了，不说这些。” 林哲也目光闪动，微微偏头，柔声说道：“你连续废了太尉府两大门客，恐怕，真与右弓党结下深仇。” “是的。”萧羽淡然点头，“后果自有承担。” “你这又何必……” 林哲也轻语一句，见到萧羽如海洋般深邃眼神，也就不再继续，转而说道：“你那巨剑，本是普通材质，也能培育厉害神物，若是换了更好品质，不是威力更佳？” 萧羽笑道：“也许吧，还要随音缘才是。” “呐，”林哲也忽然自腰间一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拿去吧。” “咦？” 萧羽随手接过，眼神亮起：“好剑！” “这可不是市面之上可以购得，远超普通音器。” 林哲也托着香腮，眼神迷蒙的说道：“我也是在皇宫宝库，精心挑选出来。给你拿去，你即便不用，也可给那仙人前辈，当作我的礼物……” 闻言，萧羽手上一顿，半晌之后，才是缓缓说道：“你有心了。算我替仙女姐姐，先行谢你。” “不用。”林哲也轻轻摇头，微笑说道，“借花献佛罢了。你们这样人，肯定是非常喜欢的。” “你也是剑客，怎不留下自己防身？”萧羽缓缓问道。 “我的剑道，经历无数世界，体悟至理，已经达到一个阶段。”林哲也手腕一翻，露出一把红丝，“轻针牵丝，化剑于绸。每一绣法，都可演化一方绝学……有剑多是妨碍。” 萧羽眼神闪动，点头说道：“不论如何，谢谢你的好意。” 这是一柄装饰极少，一眼望去，很是干净，甚至有些透明的长剑。剑身略带乳白，剑柄刻有些许音符，似有年代。 萧羽将软剑收下，藏于腰间。 “若将剑赠我，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林哲也眯起美目，淡淡说道：“我的东西，我自有处理权利，谁能管来？” 萧羽看他，也不再问。 这时有酒菜上来，两人小酌轻尝。 一席话语不再，待到两人出来，雨势已然过去。 “我还要回去，这段日子，未免麻烦，恐怕不能给你办太多事情……” 林哲也定睛瞧着萧羽，面纱之下，眼神如星辰。 “不必为难自己。”萧羽语声淡淡，不过语气斩钉截铁，“为了同伴，我不惧怕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麻烦。” “呵呵……”林哲也留下银铃般笑声，转身不见，“我相信……” “呀，呀！” 贝珠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撞上萧羽：“师弟，你还在街上闲逛？” 萧羽笑道：“师姐，你不是离开了？” “我哪有说要离开？”贝珠儿瞪圆眼睛，“何况，也不是现在，总要等到见识完空弦大比吧！” 萧羽点头，不置可否。 两人再度相携而行。 贝珠儿说道：“诶，师弟，那个美人是谁？跟你似乎很熟？” 萧羽点头笑道：“是很熟的同伴。” 贝珠儿一滞，嘟嘴说道：“你在凡俗界内，可是惹到不少情债，难道忘记静凝师妹了？” 360.一百五十、月夜 上篇 “并非你想象那样。” 萧羽摇头，不愿细说。 “我想得错了？还是复杂？”贝珠儿望向远方，“人间情爱，冤孽纠缠，何时和谐美满，何时苦命鸳鸯，柔情造就伤痛，无情忘却悲凉……” “这是你的真心实感？” 萧羽似在问，实际在陈述：“记得，师姐你是个孤儿……” 贝珠儿低头，轻声说道：“身入修行，是否眷恋血缘亲故，有何区别？” 不等萧羽答话，她又转换表情，微笑说道：“师弟，听师姐我说----那女子看来确是不错，但人家静凝师妹，样貌身形，也不比她差到哪里呢！你若真喜欢皇家女子，富贵出身，我们静凝师妹，家世也不遑多让……” 萧羽摇头，连连应是，不愿与她争辩。 因为雨后，路上行人极少，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聊，也未想过，会遇到什么熟人。 但在此时，数匹骏马奔驰，蹄声嘚嘚，自后面传来。 道路本是平整，但大雨刚过，总有洼处积水，被马蹄践踏，溅起老高，惹得路边百姓怒目而视，但瞧清骑士打扮，又是忍气吞声下来。 “倒遇见了他。” 萧羽拉住贝珠儿，站到一旁石阶，转身后看。 果然，当头一人，勒马停步，瞧着两人，嘿嘿怪笑。 “哟，我还看着美女背影眼熟，真的是老熟人啊！相请不如偶遇，一起玩玩去呗！” 听见这尖声尖气，故意不正经的语声，贝珠儿仔细一看，居然真的认识，可不便是“龙武宗”的少宗。 马德武。 当年在东川五鼎论法会时，那个调戏过陈静凝，挑衅过萧羽，收了叛徒鹿明轩，最终却送了师弟东方白到漠北派……可说与萧羽天生怨怼，见面结仇的家伙。 此时，他正一脸皮笑肉不笑，用大小不一的怪眼，看着萧羽和贝珠儿。显然，他已经认出了他们。 旁边的几个同伴，可不会同样装腔作势，都是一脸的阴沉。 “你在这边做什么？”萧羽平静问道。 马德武冷笑一声，那双大小不一的蛇目之中，闪过一丝戾气：“我还没问你。当年拐走我的‘好师弟’，如今他人在哪里？” 旁边同伴齐声聒噪呼喝：“说，在哪里？” “你们觉得，我会告诉你们？”萧羽笑意，毫无温度。 “呔，我们师兄让你说，你便要说！” 那些同伴恐怕早忘记萧羽当年的厉害，或者说如今的进境，让他们重拾信心：“不说，可要吃苦头！” 萧羽拉着贝珠儿，不让她上前，淡淡说道：“凭你们，还不上台面。” “哟，还是这么嚣张！” 马德武冷笑几声，挥手，身后人便是一起下马。 贝珠儿心头一紧，这些家伙，可不是善类。 “大胆！天子脚下，也敢生事！” 正在此时，巡城禁军赶了过来，远远便是喊了一声。 马德武拦住同伴，没有异动，静静望着奔近的禁军。 “皇城之内，不得纵马！” 为首队长，望着几人，虽说看出仙家身份，仍是不卑不亢说道。 马德武身边，一个天生笑容的同伴，笑着对那队长说道：“这些马是进献天子之物，我们很快便会牵走。” 禁军队长看了看他们，又看向萧羽，认出他后，神色顿时变化，露出掩饰不住的崇拜之气，和煦说道：“恭喜萧仙家夺得小比魁首！若有需要，只管提来。” 萧羽摇头笑道：“多谢。这边只是同乡叙旧，便不麻烦你们了。” 禁军队长点点头，却未离开，而是站在两方中间，默默瞧着马德武等人。 “……我们走。” 马德武忍下气，率先牵马离开。 离得远了，同伴自然开始抱怨。 “中玄域仙门不显，竟连小小兵头，都对我们胆敢不敬，真是不像话！” “可不是？若不是怕办砸了事，我还惯着这些凡人？” “哼……” “……” 马德武听着同伴发泄，阴沉沉说道：“大局为重，以后，我自会去找他。” 夜晚，微风。 萧羽告别师姐，七拐八拐，甩掉几个暗中跟梢，照例去了城外，隐蔽之处。 音阵隔绝，四方清静。 “仙女姐姐。” 萧羽把腰间软剑，递给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身影。 “这是你的礼物……” 已有些生动表情的仙女姐姐，听他说罢，似乎吃了一惊，接过之后，缓缓拔出剑来，认真打量了一番。 那剑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白光，确实不属一般之物。 但在这一刻，萧羽觉得，剑还是太俗，如若放在她的身边，实在配不上。 万物都是如此，唯有对比，才显反衬。 单独看那软剑，简约而不失高贵，轻巧而不失雅致。但一当此剑，落在仙女姐姐纤细玉指，便如凡俗尘埃，点落洁白宝玉，那般不匹，深恶有暇。 “是那人送的吧？” 仙女姐姐脸上喜意淡淡，绝非没有：“每个重生之人，都有各自性格，我不会歧视，也会喜欢。” 她将剑鞘递给萧羽，剑身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一遍，然后捏住剑尖，轻轻一抖，剑便弯成月牙。再放开，“嗡----”的一声之后，一道音波，现形震动，在仙女姐姐手中，来回冲撞，却无法再逃。 “是监视吗？”萧羽看着那团半透明的波动，皱眉说道。 “放心，不是自主。恐怕是多年前的残留……”仙女姐姐不以为意，微笑说道，“我很满意。” “我知你心怀万界，也许更多话语，是对我们的宽慰。”萧羽轻轻笑道，“但你说，我便信，无关其他。” “明夜，便是月圆了。”仙女姐姐望着天空，悠悠说道，“与你命运纠缠，已是多年了。” 萧羽也是抬头，望着天空。 仙女姐姐温和笑着，月光映着面容，莹莹如玉。 随着印阵不断被消磨，她的表面情绪，越加细致，富于感染之力，此时，在萧羽看来，便是温柔和蔼，如母性光辉。 夜风幽幽，凉爽袭人。 “好久，没见你复生新人了。”仙女姐姐柔声说道。 “世界有大有小，强者越来越多，个性越加强悍。不是所有人，都为合适……”萧羽在旁边，轻声说道，“何况，为了提升修为，众人都需大量晶石，总要先能在此界成就，安全消磨印阵，才可言及其他。” 仙女姐姐回头，看着萧羽，点头说道：“辛苦你们了。” 她伸手向萧羽说道：“把手给我看下。” 萧羽毫不迟疑，将右手伸了过去，仙女姐姐用雪白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掌，让他慢慢向后，拉开些距离。 除了身边几位亲友，多年以来，萧羽极少有与女子亲昵牵手，何况对方是他，永远不愿亵渎的仙女姐姐。 所以即便如今，萧羽已然何等沉稳，当两人双手握在一处，也情不自禁颤抖一下。 仙女姐姐自然是有感觉，她忽然低头一笑，容光仿佛明灯，照亮夜空。 萧羽稍有愣神，便发现她将之前取自软剑的波光，打入自己手心。 松开萧羽手后，仙女姐姐凌空画出几道玄符，印入手中软剑，这才递给萧羽说道：“这样，你平日携带，便可对此剑应用自如，不再为原主察觉----放心，即便是肉眼看去，也不可能再度分辨。” 第二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 朝阳如同火球，在碧蓝天空之中，肆意挥洒温暖。 “今晚，一定会是极大的圆月。” 贝珠儿抬头望天，神态做作。 萧羽被她叫了出来，只有无奈作陪在旁。 “师姐，你是否有事？” 看贝珠儿明显心不在焉，萧羽终于问道。 “不急，不急，”贝珠儿怔了一下后，说道，“等到晚上便知。” 萧羽看她不说，也没有再问了。 临近傍晚，终于等到来人，却是陈静凝。 “静凝师妹，你可算来咯！”贝珠儿拉着她的手，窃窃私语，似乎忘记，在音修身边，普通对话可是无法隐瞒，“若不是我苦苦拉着，你的知音，恐怕就成为别人的良伴了……” “这……劳烦师姐挂念了……” 陈静凝先是一愣，这才一脸恬淡，口中对贝珠儿感谢，目光却如两潭清泉，注视萧羽。 原来，却是贝珠儿之前，紧急通知到门内，将陈静凝好说歹说，强邀了过来，不知还搭上了其余的什么。 “你近来可好？”陈静凝柔声问道。 “安好。”萧羽点头应道。 陈静凝问道：“可曾遇到烦忧？” 萧羽笑着摇头：“都已过去。” 陈静凝微笑：“‘百年红’的分店，你也去了不少。” 萧羽哈哈一声：“算是欠下不少钱款。” 陈静凝微微摇头：“不急着还。” 萧羽一怔，说道：“原来是要还的？” 陈静凝眼神荡起青波：“还与不还，在你。” “唔，那可不少……”萧羽作势皱眉。 陈静凝弯目如月：“是不少，要不要再借你一些？在外奔波，无需清苦。” 萧羽笑道：“你想成为我的债主？” 陈静凝轻“嗯”一声：“你觉得呢？” 萧羽瞧着她：“利息多少？” 361.一百五十、月夜 下篇 “不过是钱，哪用那般计较？”陈静凝垂下眼皮，淡淡说道。 萧羽轻道：“所以，免息？” 陈静凝挑眉，白了他一眼：“我虽出山修行，家中毕竟商行，这样做怎不可耻？凡俗钱庄典当，最低月息一成，你也便如此吧。” 萧羽轻轻一笑：“也可……” 贝珠儿终于听不下去，大声喝道：“许久不见，听听你们在聊些什么？俗不可耐啊！” 两人瞧她神色，对视而笑。 “走吧，我是打着巡查本地，‘百年红’的分店旗号，搭成的家中音舟过来，可不要浪费----咱们这便去瞧瞧，新开店面如何……” 陈静凝邀请说道。 萧羽笑着点头：“之前正是寻思，若你家族真有拓展目标，总不该放过龙源皇都之地……” 夜幕已至，繁华街巷，处处灯红酒绿。 三人在陈静凝引领下，拐了几个街口，终于来到装潢一致的“百年红”前。 似乎刚刚在此地落脚，店面虽是开张，却未大张旗鼓，闲客稀少，到了二楼向上，竟然静悄悄的。 掌柜本是意图亲自引路，但被陈静凝淡淡挥退。 见到陈静凝领着萧羽这一俊朗男子进来，所有小二侍女，歌姬厨娘，都大有深意的退避，只是远远瞧着。 萧羽这等敏锐，自然早把众人举动收入感知。这些闲散店员，总数约有近二十余人，不少都是漂亮清秀，神态优雅的少女。 贝珠儿左瞧右看，时不时啧啧赞叹。 “你不是第一次过来平靖？”贝珠儿忍不住问道，“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 陈静凝柔声答道：“虽是不同分店，但内部格局，装饰布置，楼阁转角……都是相似设置，务必要给客人，始终如一之感。” “哦……”贝珠儿恍然，又是一阵赞叹。 到了顶楼包房，同是一样豪华宽敞的做派，让贝珠儿大为欣喜。 左右数双亮晶晶的美目，一起瞧着萧羽，互相还有小声笑谈----这些，都是准备侍奉茶水，演奏献舞的歌姬。 陈静凝打个手势，厅内响起悠扬而清雅的曲声。 “说起来，师傅为何没有与你一起过来？” 贝珠儿吃了些甜食，忽然想起什么，转脸问道。 对她如此粗心，陈静凝也是习惯，笑着回道：“之前郭长老应与师姐说过，待到空弦大比临近，她自会前来。” “喔，对，对……”贝珠儿拍了拍光洁的额头，又是品尝起桌前美味茶点。 陈静凝对着萧羽，轻声说道：“你可知道，我从你身上看出了什么？” 旁边侍奉的少女们，都是眼神晶亮，竖起耳朵。 “什么？”萧羽轻抿口茶，问道。 “疲惫，忧伤，憧憬，期待……”陈静凝悠悠说着，“有表面看到，也有我的直觉体会。” 少女们，都是一脸的茫然。贝珠儿则对两人似乎不再关注，在轻柔曲声陪伴下，专心应对美食。 萧羽轻呼口气，微笑说道：“是吗？” 陈静凝看着他的脸，柔声说道：“我以为，你在中玄凡尘杀伐，总会不甘，全为厌倦，但你似乎，并没有多少颓唐……” “你非兵配，日后也无需血腥洗练，恐怕没有机会体悟。” 萧羽温和说道：“沙场为人间苦域，或生，或死，一线两重天。我等修士，若无保命，与凡俗无异，也会断去音缘，夭折寿命，化为黄土。在这其中，意志不升华，便无力前行，自会泯然音消……” 旁边侍女之中，有些人依旧茫然，有些却露出惊容，这些各有所悟的女子，都被陈静凝一一瞧去，记在心中。 萧羽继续喝茶，不会去在意陈静凝的举动----无论如何，这是他在本界，最为信任的知音。 而此时，一旁贝珠儿忽然插口问道：“师弟，我总觉得，你一直藏着什么难以出口的秘密。” 陈静凝也是瞧来，目不转睛。 萧羽一顿，从容放下茶杯，微笑说道：“自然。人生一事，活得越久，越会接触许多，掩藏许多。不说，未必是怀有恶意，更多是为己为人。难道师姐，你没有秘密吗？” 贝珠儿嘟嘴一“哼”，又咬了块糕点，低声说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萧羽哭笑不得，说道：“我也未要探究。” “但你总会对别人的秘密感兴趣，是吧？”贝珠儿斜眼瞪他。 陈静凝在后面，掩嘴微笑。 萧羽看了眼陈静凝，对着贝珠儿和声说道：“师姐，我们修行，难道真的只为长生？一生风景几何，足够贪恋不倦。自己的景致，尚是欣赏不全，何必觊觎他人所处？修其身，安其音，行己路，莫旁闻……坚定，却非随心放纵。可听，可评，也未必便要尽知……” “啧啧，不说这个了。”贝珠儿捂着额头，叫苦说道，“你不过出山几年，怎么如同在外生长百岁？稍不注意，就是一番不明所以的教训，无趣啊无趣！” “呵呵，那师姐，便当我在玩笑吧。”萧羽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贝珠儿忽然有些不平，眼珠一转，对着陈静凝说道：“师妹，他这家伙，别看历练得道貌岸然，可也成了招蜂引蝶的主----我明里暗里，了解到他身边的不少跟随，个个花容月貌，真真不让人省心哦……” 陈静凝笑容浅浅，点头问道：“师姐也是其中之一？” “咳……”贝珠儿呛了口气，吐出食物，脸色涨红的咳嗽片刻，才是叫道，“师妹，你，你不识好歹吗？” 陈静凝这才嫣然一笑，过去小声劝解，把此事揭了过去。 夜已深，贝珠儿吃饱喝足，便要留宿在此，陈静凝吩咐侍女准备，自己则送了萧羽出来。 看着两人并肩而出的背影，贝珠儿不知为何，眼中流露一股淡淡的忧郁。 百年红的后院，是座不大，但雅致清幽的花园，陈静凝与萧羽，在游廊上缓缓走着。 月圆极明，这些光亮，加上两人修行有成，目之所见，与白日无异。 临近边角，有一颗异常巨大的常青树，虽是初春，但枝叶繁茂，不少都是伸到游廊之中。 “每一处分店，都有特异景观吗？” 萧羽望着树，随意问道。 “是每一处特异，都恰好被你看到……” 陈静凝来到近前，轻轻折下一枝：“你真的以为，‘百年红’野心勃勃，妄图开遍天涯海角吗？” 萧羽转头看她。 “那些，都是为了给某人落脚……即便未成，也是纪念。” 陈静凝眼神清澈，倒映萧羽身影。 萧羽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可言。 陈静凝掩嘴轻笑，转头过去，说道：“我的修为，不比你进展神速，但也维持在二阶四转瓶颈……距离正式出师，不过时间长短。日后，自会游历凡俗，为‘百年红’，多多开枝散叶。” 萧羽望着她玲珑侧影，忽然柔声说道：“可要我帮你一把？” 陈静凝怔了一下，扭头回来，看着他的双目。 月光如水，在两人间流淌。 “好。”陈静凝点头，毫无疑惧。 萧羽也不拖延，走到她的背后，双手轻轻贴住。 手掌触处，温暖柔润。 萧羽眼神，若有恍惚；陈静凝面颊，则淡淡泛起红霞。 忽然，陈静凝的身躯一震，识海音府，浑沌破开，大放光明。一曲天籁箫音，回荡其中，神魂迷醉。 不知身何处，不知己何人…… “好了。” 萧羽声音，轻轻在耳边回响。 异象顿时消失，陈静凝仿佛自千年美梦之中醒转，感觉体音全消，化为超凡幻音，引动虚空。 片刻间，荣登天腔之境！ 一股香气扑鼻，她低头一瞧，手中那常青树枝，竟是花开绽放，娇艳欲滴。 “你……”陈静凝愣愣然，看着站到身侧的萧羽，喃喃说道，“难道已是四阶，‘真字境’？” “不。”萧羽笑道，“还是三阶……只是，已达四转巅峰。” “天腔四转……‘惑天’？！” 陈静凝神情有些恍惚。 之前说四阶，已知不太可能，但三阶四转，其实与四阶相比，更显震撼。 一阶一世界，一转一重天。 这不过几年时光，两人差距，竟是如此之大！若不是他的出手相助，破开瓶颈，陈静凝与他，不就是整整一阶的距离？ “不对……”陈静凝本能摇头，“普通四转，哪里会有这般雄厚音元，以及应用玄妙，可以助人破开地仙之隔？” 萧羽知她强入“陆地仙人”境界，意念动荡，稍有不稳，柔声说道：“你的学识、阅历、领悟、修为，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其实已然足够，我对你点拨，不过顺水推舟，因势就导，所花费音元，并无你想象那般巨大……” 他看陈静凝慢慢平复，也就没有再讲。 拿一般修士水准，与经历过大音领悟的他来相比，实在云泥之别。 四转“惑天”，真的探究音缘奥妙，此转之内，其实大有玄奇。便如一人，音元充沛至浩瀚难匹，不惧海量消耗，自能迷惑天地，拟化更高阶位。 因此萧羽虽位三阶，实际所能，完全超出前人常识。可以说，当今世界，除了与其命运纠缠的仙女姐姐，再无一人，可以清晰评断他的修为高低。 362.一百五十一、女心 上篇 陈静凝当然还有诸多疑惑。 但她常年勤修，遍阅群书，意志自然强健，很快恢复过来，压下繁杂混乱念头，不再如方才那般失态。 深深望了萧羽一眼，陈静凝嘴角笑意，那般真切：“无需多说，我也不会再问。” 萧羽看着她清亮双眸，倒映的月色迷蒙，仿佛读懂了什么。 但他没有继续，也没有应答。 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个身影…… 一个自小，便与他青梅竹马，形影不离的伙伴。 三阶的陈静凝，听音之术，已是再上层楼，何况体内由他传来的音元，尚未完全散去----两人此时，前所未有的心音想通。 陈静凝缓缓偏头，眼神略有暗淡。 清风掠过，长发幽香，散入夜色。 门外，也有行人偶然经过，但萧羽隔绝音阵，早已练就随身神通，收发由心，自不会轻易将两人惊扰。 轻柔挽起耳边长丝，陈静凝完全恢复平常神态，面容纯洁恬淡，静静行于萧羽身侧。 门口近在咫尺。 “你说，师姐若是发现我许久未归，会不会胡乱猜测？” 陈静凝忽然笑着说道。 “师姐性子那般跳脱，应该会吧。”萧羽笑着说道。 陈静凝看着萧羽表情，点头摆手：“既然如此，我便送到此地……” “好，保重。” 萧羽微微低头，迈出门去。 陈静凝在后面，久久凝视…… 两日后，狼军星受召入宫，回来之时，竟然带着公主。 此时的萧羽，刚刚要去百年红，得到消息，似乎公主是要见他，便借着时机与陈静凝说过，在百年红的店中，安置了一个雅间，作为约见之地。 午时，街上弥漫食物香气。 雅间之中，歌姬轻曲，悠扬婉转。 如约而至的公主，心情不错，点了一桌子不曾见过的大餐，发觉声色俱全，开心得食指大动，一一品尝。 她的年岁尚轻，虽是文雅，依然能有纯真的做派。 在公主身边，狼军星表现得老老实实，似乎只是陪客，不愿多说。 萧羽简单尝了几口，神态也是悠闲，丝毫不提公主来意。 “听闻萧仙家你，在预选之时，备着一柄‘狼军无敌’剑，煞是风光？” 公主接过女侍递上的丝巾，轻轻擦拭嘴角，笑着开口问道。 萧羽点头，微笑回答：“那剑，不过是临时打造，外表花哨，更甚于实用。怎么公主对这个有兴趣？” “是啊。”公主有些矜持的坐直，但眼神可是掩饰不住的兴趣，“我在宫中，一直听得人传报，你这一路获胜，几乎每招每式，都有老仙家为我模仿……” “每招每式吗……”萧羽淡淡一笑。 “虽然说，宫中珍藏，数不胜数，可是----”她瞄了瞄一旁沉默安坐的狼军星，“为了狼军的名号，我总觉那剑特别，想要看看……” 萧羽在对面坐着，眼神在狼军星和公主身上徘徊：“其实，这剑再是普通不过，何况在擂台上，也被对手连续击打，破碎厉害，实是有碍观瞻……” 公主闻言，眉头轻蹙。 她以往想要什么，总有人巴不得送上，如今主动上门讨要，竟是被这样直接拒绝，不由有些不快。 “我不在乎外表。”她的语气仍然淡雅，此时似乎顿了一顿，才是轻声说道，“何况战斗时的破损，便如男子的伤疤，总会彰显经历，代表勇气与斗志……” 萧羽有些意外的扬眉，目光掠过旁边大哥的凶面，呵呵一笑，说道：“原来公主还有这般见识……罢了，请看。” 他自旁边包裹中，拿出了那把巨剑。 “剑已生灵，公主莫要轻忽。” “呀，真的？！” 眼神一亮，公主喜不自禁的低头去瞧。 那一处处细碎的伤口，一条条摩擦的划痕，在中央两排血字映衬下，如此苍凉，豪迈，别有粗豪硬朗的霸气。 “嗡……” 巨剑的隐约吟动，也让她脸色变幻，仔细打量半晌，公主忽然抬头问道：“萧仙家，你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萧羽微笑：“公主何有此问？” “只是好奇。” 公主有些愣然，一会儿看看剑，聆听剑音，一会儿又看看萧羽，转而，又瞄了瞄狼军星。 “宫中时常看望我的仙家，都说看不透你……我问过狼将军，他也说不知……” 公主想要伸手去碰触巨剑，却又不敢，一伸一缩，踌躇良久。 “听老仙家讲，能够孕育剑音，化形攻敌，总也是三阶高深表现。但对阵三阶强敌邪修，竟能收放自如，从容不迫，实在超出想象……”她轻声说道，“难怪林姐姐会对你念念不忘。” 萧羽收起笑容。 “这把剑，可以卖给我吗？”公主似乎没有发觉，依旧一脸纯真。 萧羽平和问道：“你想买它？” “你随便出价。”公主笑容真诚，“我与父皇说说，总会让你满意。” 萧羽沉默片刻，抚摸巨剑伤痕，缓缓说道：“它已受伤……” “我便要这伤剑。”公主点头。 萧羽轻声说道：“那你可知，修士音配，一旦沾染音元，凡者不可轻易驾驭？” “我有仙家教导，约略懂得避讳。”公主侧头，眼神之中充满自信。 “什么价钱都可以？”萧羽瞧着她。 “我还真不知道，音修会不会违背心意，胡乱开价。”公主微微一笑，竟有些俏皮感受。 萧羽抚摸剑锋，半晌无言。 “好，这样来说吧。”看在旁的狼军星，自顾自吃食，似乎真成了陪衬，公主只有幽幽叹口气，说道，“我买来此物，可不是亵玩，而是作为一个纪念，留存一些念想……” 狼军星和萧羽，同时望来。 “也许未来，我们不可再遇，也许多年之后，彼此形同陌路……”公主语气，有些自怜。 这一刻，她的神情，便如同许多平凡人家，那顾影哀愁的怀梦少女。 “宫内深似海，读过万千书卷，也难以自由奔放。”公主看着萧羽眼睛，轻声说道，“此剑与我，不是凶器，不是随意买卖的货品，而是真正的收藏----若是有幸，流传后世，也是平添佳话。” 公主的语气很真挚，但她的真正心意，也许狼军星听得出，也许萧羽尽在耳中，但当下，萧羽是有所触动的。 萧羽看到大哥，对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反转思量。 “或者，我可以赠予公主你，分文不取。” 萧羽缓缓说道：“毕竟是在皇家主持预选，拼斗晋升过的物品。交予公主持留，算是恰当。” “我虽说是收藏，但总不会白要你的音配。”公主露出些许歉然，解释说道，“一事归一事，既然是珍品，自然该有珍品享受的礼仪。” 萧羽没说话。 公主见他如此，只有皱眉说道：“若是有何条件，萧仙家尽管可以提来，作为心意也罢，作为交换也好。” 萧羽笑笑，摇头说道：“我所图，人间难求----有公主此心，便是足矣。不过，既然公主只是将剑作为收藏，还请允许我冒昧，要稍稍施展音法，以免剑灵孤独。” “嗡----” 萧羽抽出腰中软剑。 四方似有骚动，但看萧羽安然静坐，很快平息。 公主面对利刃，并不惧怕，反而露出好奇之色，瞧着这个极为陌生的兵器。 萧羽将软剑叠放巨剑之上，音元激发，“轰隆隆”，半空响过一声惊雷。 “簌簌……” 公主觉得耳边一阵细语，似有声音，但认真辨别，又是消失。 恍惚了片刻，便听萧羽淡淡说道：“好了，公主请收好。” 收起软剑，将之重新围在腰间，萧羽另外拿起巨剑，推到公主面前。 公主忽然揉了揉眼睛，因为在一瞬间，她似乎觉得眼前这剑，再不是方才那柄，但有何不同，又是难以言喻。 事情谈罢，双方尽兴。 萧羽引着公主和狼军星，自百年红出来。 这一顿花费不菲，当然所有饭钱，都是记到公主帐上，后面，自会有人前来支付。 外面，阳光极好。 晌午饭后，多有休憩打盹，正是长街柳巷，清闲安静时分。 阳光洒在青石地面，影晕斑驳，带着天然的慵懒。 狼军星护着公主回去了，萧羽便踏着这阳光，徐徐而行。 “嗡----” 腰中软剑，发出唯有他可听闻的雀跃之声，显然那灵气有感，对于新家满意。银沙剑之前已经重背在身，此时听了剑吟欢喜，它也幽幽相伴，不甘寂寞。 在阳光中逛了半晌，萧羽悠然回到了百年红中。 果然，陈静凝泡好了茶，在等着他归来。 陈静凝并不是多话的人，之前月夜，在萧羽帮助下晋升“天腔境”，又是需要多多稳固修为，两人虽有接触，但实际交谈不多。 仿佛随意闲聊，萧羽将公主来意，简单说与了陈静凝。 陈静凝默默听着，既不插话，也不评语。 待到茶水喝尽，她又起身，重新泡制。 阳光长斜，黄昏影浓。 “你走之后，我曾在门中，调查了一下《音防解注》，确实大有来历……” 陈静凝说的平淡，但萧羽明白，这番追查，必然极为耗时费力，不由深深望着她，眼神柔和。 363.一百五十一、女心 下篇 与萧羽对视之后，陈静凝停顿了片刻，偏头说道：“该部古籍，本是残篇，其实，还有另一套配合功法，同源同出，与其相合，才能还原本来面目……” 萧羽不急不躁，接过她的新茶，慢慢品着。 “我自坊间传闻，加上同门前辈口中，依稀获得蛛丝马迹。” 陈静凝安稳坐着，茶香与体香，交织不清。 “如果说，音防幻阵，是修士古老防御手段，那么缺失的一半，便是上古流传音波攻法，力敌天下……” 萧羽眯着眼，品味口中回甘，微微一笑：“音缘时有，尽则圆满，残则无限。我又不求真的‘纵横无敌’，并不会为此执念。只是辛苦你了……” 陈静凝嫣然一笑。 又是几日过去，萧羽清晨，习惯如常，便要再去百年红。 正在街上踱步，临近一角之时，忽然耳廓轻动，听到近旁，有呼喝争吵之声，还夹杂女子的冷斥。 萧羽本不想凑热闹，奈何音声入耳，一听之后，已知来者何人，不由暗叹，冤家路窄。 “这位道友，你可以去东川打听打听，我堂堂龙武少宗，怎会随意招惹女修？” 马德武翘着腿，坐在一旁石台之上，一脸不正经的望着站在对面不远的女修，扬声说道：“跟着我，吃香喝辣，坐拥一方，享受万民尊崇，可不比这仙凡不分的中玄域内，好得太多？” 在他对面的女修，正是在预选赛中评判台上，不断对萧羽另眼相看的那位。 她此时孤身一人，虽被围着，但毫无惧色，一脸的怒气。 其他同伴，都是哈哈在笑：“这位道友，我们少宗天资聪颖，家世显赫，可是天下难求的良配！” “可不是，上届东川五鼎论法会上，最终可是我们少宗力压群雄，夺得第一宝座----难道你没有听闻？” “多少同道争着抢着，想要与其结为知音道侣。” “若不是我们少宗眼界太高，一心求音，身边不知会留下多少莺莺燕燕……” “能与道友一见投缘，是道友百世修来的福分啊……” “……” “你们这群家伙，”女修皱着眉头，冷声喝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马德武笑道：“放心，你若答应，我们日后，自然多得是时间，深入了解，熟悉彼此……” 女修脸色越加难堪，斥责说道：“光天化日，竟能做出如此事情，你们东川修士，都是这般不要脸面的吗？” “唉，这不是给东川同道，败坏名声……” 萧羽忽然走了过来，淡淡说道：“马少宗，多年不见，你的本性，依旧如此不堪。真真让人担忧，‘龙武宗’的未来。” “是谁？！” 几人都是惊怒，竟有人接近而不被己方察觉？难道是哪里来的前辈高人？ 接下来，看清来人的他们，都不再做声。 马德武方才还是调笑的表情，也是凝重下来。 他们来了皇城几日，自然了解到朝野流传的要闻，已是知道了萧羽在预选赛上表现。虽是将信将疑，但能够击败三阶三转的邪修，无论如何，这种实力，绝非寻常可以小觑。 萧羽其实并不认识女修，但总是关注他的目光，也让他暗中生出熟悉之感，稍有回忆，便能得出信息。 “萧羽，你想要多管闲事？” 马德武起身，阴沉问道。 萧羽淡淡说道：“我不想管，但同为东川出身，你在我面前行为，实在让东川修行界，一同蒙羞……” “嘿嘿……”马德武皮笑肉不笑，语气有些怪异说道，“你这几年，实力长了，脾气傲骨，也改变了不少啊！我不过与这位知音小小玩耍，你又何必小题大做？” “呸，谁与你是知音？”女修嫌恶的喝道。 “唉，你这样，真有知音，也不知什么品性……”萧羽叹了口气，指着女修，对马德武平静说道，“她是我的朋友----还请马少宗，别再找她的麻烦。” “你……” 旁边有同伴忍不住，想要出来呵斥，被马德武伸手拦阻。 “好。”马德武阴森一笑，点头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有齐人艳福，我也不多纠缠。咱们走……” 几人离开，到了远处，有同伴问马德武，为何不与萧羽争执。 “那个小子，却点醒了我。”马德武笑容不在，冷冷说道，“能孤身面对我们，胆色风姿均是不俗的女修，恐怕在这龙源皇城，也有跟脚。若再与萧羽纠缠，惹出风波，被人暗中污蔑，也许对我们此行不利……” “难道便放过那个萧羽？” “呵呵……”马德武眯上眼睛，寒芒闪映，“怎么会呢？不过是打败了三转的邪修，算什么依凭？” 女修从未想到，会遇见萧羽帮她。 “谢谢你来解围。” 虽说未必需要，但萧羽惊退这些讨厌之人，也让她少了很多麻烦。 她的脸上，幽幽红霞泛起，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当时在预选擂比，她可没少在评判台上，喷些萧羽坏话。 萧羽客气的点点头，说道：“无需多谢，举手之劳。” 女修说道：“空弦大比将近，我不过出门缓解重压，透一口气，却未想到，会被这些家伙缠住。可惜身边恰巧没人……” “我也相信，即便我没有出现，他们之后，也定然无法拿你如何。”萧羽目光，淡淡扫过远处，微笑说道，“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他们，对东川修行界，产生恶感。” “人有千种，世生万音，我自然晓得。”女修点头说道。 她的脸色如今已然恢复，落落大方，真是难得一见的窈窕美人。 她笑着对萧羽说道：“不然这样，我请你去我家中做客，品些清茶，略微致谢。” “不必了。”萧羽拒绝说道，“又非什么大事，改日吧。” 女修也未多挽留：“既然如此，便随音缘吧。对了，我知道你叫萧羽，你还不知我的称呼----我姓吴，名小雪……” 话毕，萧羽点头，洒然离开，女修也很快转身出了拐角，走进大街。 不远处，有一队侍卫，匆匆赶来，到她近前，均是低头赔罪，神情恭谨。 随手挥退侍卫们，吴小雪却一直望着萧羽离去方向，喃喃说道：“难道，他已知晓？” 日月穿梭，空弦大比之期，日益临近。 不断有四方修士，慕名而来，汇聚龙源皇都。 本来这样天下人族修行界的大事，一般只有一流或是二流门派才有底气参与，但因为空弦大比，放出了凡人散修，与修行正统同地位的消息，引得不少闲云野鹤，或是名声不显的小派，也愿过来凑凑热闹。 东川三流“漠北派”的出现，便也是被其他人如此看待。 “师傅！” 贝珠儿第一个蹦到郭芊兮的身前，亲昵的与其相抱。 “多大的丫头，还是这样疯癫，唉……” 郭芊兮样貌青春艳美，与贝珠儿站在一处，如若姐妹，外人看来，自是一番善意赞叹。 “师傅。” 萧羽也是过来见礼，陈静凝在旁，同样晚辈之礼相见。 “你的进境，果然惊人啊……” 看到萧羽，郭芊兮眼神不断闪动，既是意外，也是惊喜。 “当年我慧眼识才，招了你这个宝贝入门，如今在本门之内，可是成了最传说的事情……” 这一次郭芊兮带队过来，完全是得知萧羽等人，在龙源打出的赫赫声势，算是为他们助威。因此，结伴而来，都是与其相熟的几人。 “可不是，当初我在外门，便是知道萧羽，未来定然与众不同。” 说话的，正是当年的外门教习，如今与萧羽算是同辈师姐的冷若梅。 “李师师，你也来啦！” 陈静凝露出些许开心神色，与一旁娇小可人的同门对话。 这个女修，萧羽也曾见过，多在外门“红尘阁”中，与一众女修玩闹。 记得闲聊之时，陈静凝也偶然提起：不久之前，刻意苦修的李师师，终于修为精进，脱凡入音，正式进得内门，拜入“翠箫峰”----皇甫青长老一支，成为陈静凝的师妹。 一别经年，各有缘法，弹指挥去，世易时移。 李师师慵懒之态尚在，但面对萧羽，却有些恍惚的隔阂。 仙凡之别，在东川修行界中，也是天堑沟壑。 当年同是外门出身，五音不全的穷小子，如今竟已是堂堂三阶，“天腔境”的高人，风光无限！ 初入地音的李师师，对此或有羡慕，或有不甘，或有嫉妒……但到了面前，感受莫名差距，只有生出仰视敬畏之心。 与郭芊兮一同过来，基本都是“弹剑峰”与“翠箫峰”的几位女弟子，大多都是新晋，其中竟有曾经照顾萧羽饮食起居的林霜、夏雨。 与李师师类似，面对萧羽这过往熟悉的面孔，她们既是觉得陌生，又觉得敬畏，总不再如同以往随意。 “中玄皇都，传闻之中，既是几大尊者潜修护卫之地，也是人族最为繁华的城池盛景。” 郭芊兮兴致勃勃的指点说道：“既然来了，大家便要好好逛逛。萧羽算是地主，总该请上我们一番。” 364.一百五十二、万人闲 上篇 “那是当然！”贝珠儿当先卖了萧羽出来，“师弟在龙源也有身份威望，钱袋子丰厚，最是适合！” “那可是极好。”郭芊兮笑眯眯点头，丝毫不问萧羽意见，转身即走。 萧羽笑笑，自然随行。 这几个女修，各个风姿不俗，仙家仪态，加上天生气质，可是长街之中，极为靓丽的风景。 许多本地百姓，都是被吸引目光，或是赞叹，或是骚动，但摄于无形音法，只是远远观赏，不会过来打扰。 陈静凝本是最为安静，但好友在旁，又有贝珠儿引逗，也是不时说上几句。众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快走快走，我可是知道，前面几家有名商铺，那里有些特产……” 贝珠儿声音最响，之前多有逛过，也算熟门熟路，在前引着。 萧羽可以感受那些注视过来的艳羡目光，心中只有无奈，但并不拘谨，安安静静的做他随从本份。 “萧羽，你这几日可有要事？” 抽出空来，郭芊兮忽然对他笑着问道。 萧羽摇头，说道：“师傅，并无要事。” “那便好，”郭芊兮眼神也有俏皮，说道，“恐怕我们，会打扰你很久。” 与这些自然亲近之人不同，李师师等女弟子，都显得淑女，说话举止，也十分注意形象，恐怕对于她们而言，仙家脸面，还是难以轻易放下的尊贵。 几人行走之时，陈静凝有意无意，一直站于萧羽身侧，下意识的眼神动作，也会注意萧羽反应，这些几乎发自本能的细节，令得与其极为熟悉的李师师，看在眼内，心中翻腾。 由于萧羽如今的境界地位，李师师不敢轻易招惹，但对陈静凝，总有些阴晴不定的反馈。 陈静凝其实心细，但不知是萧羽这边由头，还以为冷落了她，便一直探头过来，特意与李师师轻声笑语。这样看去，倒是与萧羽交流极少，也令李师师猜疑不止。 碧日晴空，天气良好。 长街自然热闹，熙来攘往，百姓喧哗。 似乎也知近来，仙家多有涌入，街头巷尾，站了许多禁军护卫，生怕哪里泼皮不开眼，与之发生冲突。 这也令各方百姓互相之间，少了以往的粗鄙放肆，多了许多容忍克制。 因此，当郭芊兮他们逛来逛去，街上行走之时，尚算觉得顺心惬意。 皇都之内，大户买卖极多，装潢占地，也是气派，郭芊兮等人虽说修行长生，总归还有凡俗女子的兴致，自会慢慢闲逛，品头论足。 渐渐的，后进的女弟子们，看前辈都放得开，也终于露出随性一面，忘却了尊贵阶层，与凡俗一起，乐在其中。 萧羽因为不与插言，很快被排挤在后，也算怡然自乐的慢慢踱步。 不知何时，陈静凝忽然回到后面，抓起他的手说道：“你来看看，有无中意，买些回去，送你那些同伴……” 前面的弟子们还在兴致勃勃的闲逛，唯有李师师转头望来，发现陈静凝主动拉了下萧羽之手，便立刻转了过去，不再相看。 萧羽也是自然，跟着陈静凝，两人一起，在她们后面缓缓行走。贝珠儿在前，不时穿插引领，为着众人参考主意，完全忘了后面的跟班。 “其实，”陈静凝说道，“很多货品，都是翻了高价，应该是看咱们这些外域人，比较好糊弄吧。” 萧羽笑着说道：“不愧是你，眼光果然犀利，我倒对这些没有多少心得。算了，这样也好，不去说破，有买有卖，买得开心，卖得也爽快。” 陈静凝很难得的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出身虽也不低，但并非豪门巨阀，不值得你如此介意，挂在嘴边。” “哎呀，这可冤枉。”萧羽摇头，轻声说道，“我若真是介意，怎会随口而出？阅经世事百态，这些还如何看不开的？” 陈静凝微微一笑，眉目轻松，说道：“也不知你在凡尘究竟经历什么，时不时，总有历尽沧桑，浮沉厚重的语气。” 萧羽哑然半晌，忽然有所领悟，洒然笑道：“还是心态。其实仔细算来，我又比你们，能够多出几许时光？知见，蒙蔽真识，看来我也未能免俗。” 陈静凝不明他为何会有这种感悟，但她不会多嘴，体会到他的一丝喜悦，也便露出微笑。 萧羽望着前面的郭芊兮，感叹说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师傅在俗世闲逛，竟也如此亲善，与普通凡人并无不同。” 陈静凝笑笑说道：“你们男修，大概不懂，我们和师傅多有接触，更加了解……其实为了保持青春，维持音元活泼，并非一定要老于世故，古井不波----音有起伏，才有曲调；升降跳跃，才有跌宕；抑扬顿挫，才富于感染之力……” 萧羽点头，笑道：“论起修行理论，你多年苦读，可是积累丰厚。” 陈静凝淡淡一笑，清雅如菊，轻声说道：“你，可比我读得更多……” 冷若梅忽然转身，直接向着他们走了过来：“你们聊得好热闹。” 其他几人被她引着，也向后走了过来。 “买了什么？可需要我去付账？”萧羽顿了顿，笑着问道。 “不过订了一些成衣和饰品。” 冷若梅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打趣说道：“也不见你送些什么，给我这个师妹呢？” “师姐……”陈静凝叫了一声，略有娇嗔。 冷若梅说道：“师妹估计也不好这些凡物，这样，萧师弟，你看在我也曾教导你几日份上，单独送师姐几件礼物如何？” 萧羽摊手笑道：“师姐想要什么，尽管去拿，记我帐上便是。” “没有诚意。”冷若梅故意瞪眼说道，“随意打发我吗？” 萧羽无奈，摸摸鼻子：“好，日后我会寻些奇珍，亲自送到师姐手上……” “小气鬼！”贝珠儿在后不干了，“那怎么不送我这个师姐？不送咱们师傅？还有这些姐妹……” 陈静凝看萧羽神情，有些无奈，噗哧一笑，百花绽放，出来推着贝珠儿和冷若梅，口中劝道：“这么闹做什么，看看周围，可不是笑话！” 几个女子团在一起，嘻嘻笑语，似乎都在取笑陈静凝，也算是为萧羽解围。 萧羽在后面，轻轻摇头，小心的继续跟随。 整个皇都，除了长街热闹，还有各种楼宇庙堂，水桥亭阁，风景特异，既有皇都地位的豪迈大气，也有匠心独具的精致。 到了后来，萧羽拎着大小包裹，又不好在凡人面前展露音器神通，只有这样拿着，随行走动。 黄昏，夕阳落幕。 陈静凝找到郭芊兮他们，住到了百年红中。 萧羽没有走，因为郭芊兮寻他有话要说。 “听说你见过了‘龙武宗’的马德武？” 四下清静，郭芊兮对着萧羽问道。 萧羽点头应是。 “你可能不知，在即将参与的东川六大门派之中，其实他们才是最为看重本次龙源空弦大比。” 郭芊兮淡淡说道：“但不知为何，‘龙武宗’那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宗主，听闻竟是出发，即将来到中玄。” “此事很重要？”萧羽问道。 “重要与否不知，但恐怕会出大事。”郭芊兮微微凝眉。 “‘龙武宗’与其他五大门派不同，和凡俗势力，牵扯极深，门下弟子，也多会参与国与国间，各种政治博弈。” 郭芊兮看着萧羽火红长发，轻声说道：“能够惊动到宗主亲自出马，这此大比，必然不同寻常。你在龙源，也算深入其中，举动言论，都要注意。” “是，多谢师傅关心。”萧羽躬身说道。 “对你，其实我一直都是放心。”郭芊兮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但那东方白，与你在中玄东征西讨，掌握大军实权，你，可是曾经对其防范？” “师傅……”萧羽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师弟他，已然对你提过一些要求？” 郭芊兮美目注视，看到萧羽眼神深邃，但坦荡无愧，微微一笑：“估计是我多虑，你其实胸中早有成竹。” 萧羽镇定如常。 郭芊兮说道：“他的心机极深。当年拜入‘龙武宗’，其实也是看在该门的所作所为，让他抱有一丝希望。但这举动，若由‘漠北派’承担，说实话，未必会尽如他所期望……” 萧羽点头，轻声笑道：“所以东方师弟甘愿放弃仙家尊享，投身军旅，忍受奔波厮杀之苦，便是为寻一丝机会。” 郭芊兮盯着他：“你都知晓？” “其实大多是猜测。”萧羽摇头说道。 “那你对他……”郭芊兮缓缓问道。 “我可担保。”萧羽语声温和，但语气斩钉截铁，“东方师弟对我漠北，并无二心。” “唉……他对漠北如何不知，但对你，定是别无二心……”郭芊兮轻吐兰香，摇头说道，“我不是猜忌，只是希望你们不会后悔。” 萧羽沉默。 “说起来，我有好久，没有考察你的音配进度。” 郭芊兮转换话题，笑着说道：“你如今的修为，为师都已难以猜度，恐怕在‘无形音万千’上进展，定然惊人。” 365.一百五十二、万人闲 下篇 “我这便演练，还请师傅指正。” 萧羽起身施礼之后，肃穆站立，抽出背上银沙，缓缓舞起。 大江滔滔，临岸影动，情之深处，逆水翻天。 萧羽完毕许久，郭芊兮都是愣然无言。 “……曾听贝珠儿说道，你在预选小比，一路无敌，甚至击败那个牛寸断……此前，我还有些想法……” 郭芊兮回神过来，目光在萧羽身上不断打量，语气复杂之极：“没有想到，你竟然将剑配，练至了如此境界……曾经的剑才之语，在你身上，都不足够……” 她缓缓说道：“恐怕，当年创出此剑的祖师，也达不到你如今成就。” 萧羽淡然施礼，并未谦逊。 因为此刻的他，足以承担任何赞美。 “相比你的修为境界，入门篇的‘临江畔’，早已突破我所理解极致。”郭芊兮神色凝重，徐徐说道，“虽说对你算是迟了，但接下来，我便要传授你‘无形音万千’的进阶篇----‘万人闲’。” “万人闲？”萧羽轻声复述。 “修行自三阶起，幻音惑天地，音动惊自然，已是具备沙场自保之能。”郭芊兮一字一句，认真对他言明道理，“而‘无形音万千’作为 ‘弹剑峰’祖师，昔年凡俗沙场争夺，杀伐强敌，最终所悟创的战斗之术，自然具备不同寻常的杀伤手段。” 郭芊兮悠悠轻唱：“万人闲，万人闲……万人军阵，上天入地，困无边。我有剑歌，逍遥行去，自等闲……” 萧羽慢慢体会这曲调，自有一股豪迈洒脱，隐约而现。 “若说‘临江畔’，是二阶‘地音境’内，独斗自保的剑配极致----那对应‘天腔境’之上这‘万人闲’，在祖师手中，真可于大军之中，来去自在，不惧音元消耗，千里杀敌……” 郭芊兮详细讲解这篇音配功法，奥妙玄秘，法度意境，如流水般划过萧羽心头，恍然间，大有领悟。 “……幻音御剑，天地肃杀，脱离肉身桎梏，却依旧进退有度，如电如光，如音如风，一剑万千……” 郭芊兮最后说道：“一个普通兵配，操控杀伐，以天腔境内音元修为，最多可以同时化出五百音芒。一音杀一人，瞬息灭掉人间界小队凡军，不算多难----只是估计全身音元，也会顷刻耗尽，再无余力……” “五百？”萧羽神情，有些古怪。 顿了一下，郭芊兮接着说道：“若是一流修士，剑配高手，可以达到同化八百余音。但这，便是一般兵配功法的极限。然而，我‘弹剑峰’的某些前辈，在施展‘无形音万千’时，却能超过这个极限----这也是与其他门派，最有差异特点。” “那位前辈，化音多少？”萧羽问道。 “一千五百音。”郭芊兮严肃说道，“超过其余功法极限，近乎一倍。” 萧羽点点头，忽然问道：“不知师傅施展的话，能够达至几何？” 郭芊兮愣了一下，看萧羽并无太多惊容，对他的超凡镇定，心下既是欣慰，也稍有叹息，说道：“为师不及昔日那些祖师，最快极致，可以做到同化一千两百剑音。若在历代排名之中，大概可进前五之列。” 萧羽拱手赞道：“师傅果然不同凡响。” 郭芊兮白了他一眼，风情自生，娇嗔道：“怎么听你口气，并无多少诚意啊！你可知道，一剑化出一千两百音芒，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她拿出随身剑配，也不出鞘，轻轻在半空比划：“军阵攻杀，一千便是基本大队，围拢穿插，灵活与厚重皆备，而一千两百音芒，瞬息灭掉一军----再是茫茫大军，也会难以霎时弥补如此损耗，留出空隙，足够你调整恢复……” “也便是说，若真掌握，自此人间界内，无军可用人海战术，困杀修士……” 萧羽闻言，点头认同。 这果然是单枪匹马，独闯万军的强悍杀技。 “听了之前道理，不知你是否能够悟出，为何这‘万人闲’，可以达到极限翻倍？” 郭芊兮不等萧羽答话，便是笑道：“说了半晌，我也手痒，便给你演示一番。” 两人所在，是百年红内，一间十分宽敞厅堂，侧旁供有财运器物，承载富贵兴旺念想。其中便有一只硕大三足金蟾，背背钱串，口含铜钱，头顶太极，坐蹲金元，丰体肥硕，满身富贵自足。 在这咬钱蟾蜍四周，布有小小水池，眼瞧不少大钱铜币，便是堆积其中。 郭芊兮走近那水池，左右看了看池水周围的铜钱。 “师傅，这些足有千钱。” 萧羽看出些门道，出口说道。 郭芊兮点点头：“对。” 话音未落，她手中剑忽然消失，随着一声隐约剑吟，池中陡然弹起一把金钱，却是被剑音震出。 这只是第一剑，转而就是第二剑起，全部水池中的金钱，霎时飞至半空，漫天如雨，密密麻麻。 郭芊兮的剑，肉眼难见，但空中所有金钱，同步发出一声脆响，断作两半。 再是一声剑音起，金钱全部嵌入对面墙壁，错落有致，互相间隔，分毫不差。 “唔……” 萧羽看着师傅。 “怎样？”郭芊兮手中剑回，恍如未动，稍有得意的对萧羽说道。 拥有萧羽这般妖孽的徒弟，郭芊兮再是喜爱，也不自觉，受些压力，有些炫技。 萧羽开口说道：“这个，都是陈师妹的财物。” “……”郭芊兮一怔，有些苦笑不得，“你以为，她会在乎这少许金钱？” “这里毕竟是人家旺财器物，总有些不妥……”萧羽认真说道。 “哼，为师之后便赔给她！”郭芊兮有些嗔怒，转身走回座位。 “师傅，说笑了。肯定是弟子来赔。” 萧羽笑了笑，转而说道：“我想，这‘万人闲’，根本之处，便在‘借音’。” “哦？！” 郭芊兮本来有些气恼，但听萧羽言后，大吃一惊，再度站起，早不顾方才调侃，脱口说道：“你，真的悟到关键？” 她的神情，惊喜之极。 “这是祖师，自沙场深刻领悟的剑配之法。” 郭芊兮来回踱步，稍有激动说道：“两军阵中，便为修士，也是朝夕不保，最为艰难，便是力量消耗，音元枯竭。你可杀一兵，斩百人，灭千队，但必然坚不持久，任是神通广大，也要被刀枪消磨。” 她越说越是兴奋，眼神竟似有回忆：“音修听音驱音，万物可明。兵戈交击，对砍杀伐，怒喝痛呼……都是力量来源……更有门派专心研修，利用其法……” “军音。”萧羽忽然说道。 “对，便如‘真傀门’，主修军音，凡俗界最为名声显赫。”郭芊兮点头说道，“不过，‘真傀门’军音来自凡俗，必要亲参军伍，万军阵势，各有加持，若能统帅百战雄狮，自可挡者披靡，金身难破……然而，成也其音，败也其音，没了大军支撑，修士便跌落修为，除了厮杀技艺，几乎与普通修士再无二致，自保有碍。” 萧羽想及燕风小将，点头赞同。 “当然，”郭芊兮转而说道，“本门剑配自古流传，曾经闯下赫赫威名，与其决然不同。若说‘真傀门’军音为百团大战，非沙场不可形成威势；那么本门的‘无形音万千’，便为超脱其形，更加自由的单将群攻，至上战法！不论对手多寡，我自借音，只要不超过极限，无需在意其他。” “万人为敌，自等闲……”萧羽轻轻念道。 “借音之道，变化万千。”郭芊兮说得兴奋，双颊似有浅霞，明艳之极，“不论是沙场，还是街巷，敌兵出手发声，总不会一致，若是在二转‘万听’之时，明晰掌握，便能事半功倍。你的境界，应该早过此转，必能速成……” 萧羽沉吟说道：“因此，敌人越多，越可借得其音反击；攻击越猛，反攻威力便是越大。” “正是如此。”郭芊兮说道，“当年祖师身在战场，冲入敌阵之时，人群如百花齐放，万音同鸣，无人可挡……这其中应用，绝对不是纯粹自身音元，否则即便是祖师修为，瞬息巨耗，撑不到多久，便会油尽灯枯。” “明白了。” 萧羽扭头看向墙上金钱，说道：“师傅方才第一剑出，还是自己使力，所以未见神异，但随时而来，便是借得反馈之音，瞬间爆发……” 郭芊兮双目弯弯，兴致极高：“这‘万人闲’，为师自入了三阶，便开始练习，自化音五百，到突破千音，大概用去三十年岁月。这已是门中记载，速度较快的一种。” 她看了看萧羽淡然神色，忽然笑道：“萧羽，你既然悟得如此深刻，不如来试上一试。” 萧羽沉吟片刻，慨然说道：“好。” 他拿着银沙剑，走到墙面前方。 若是按照郭芊兮的说法，她自己习练达到五百，都用了一段时日，还不是可以同时化音的标准，此时叫萧羽来演示，估计更多，是想看看萧羽对之的领悟。 366.一百五十三、论剑 上篇 面对满墙壁金钱，萧羽忽然说道：“看来，这些钱，想不赔都不行啊……” “啰嗦！” 郭芊兮在旁边，竖眉娇叱：“哪需你来操这闲心？快点！” 萧羽抬手。 银沙剑凌空飞去。 开始还是极慢，但到了半路，陡然分化音芒。 “唰唰唰……” 细微但绝对清晰的声音，破空而响。 剑影已是消失，唯有漫天流痕，如有形体的音波震动。 在萧羽眼中，那一刻，天地已然消失，唯有眼前百余音芒，洞穿虚空。 对面的墙壁，每个金钱方孔，都是无尽放大；每一点震动，都能隐约感知。银沙剑不但化音分形，更延伸了他感知，扩大了他的音识----顺着剑音所向，自然脉络，如同跳跃的彩线，那般清晰，那般繁复，那般优雅，那般壮观。 身在，心在，意念便在。 付出，便有回馈。 似乎只要他想，便能自那线中，借得真正无有二心的扶持。 剑音消，影无踪。 “哗哗叮叮……” 对面，一大块区域的金钱，同时跌出墙壁，掉落地上，分为数片。 看着墙上，那片整整齐齐的空白，郭芊兮目瞪口呆，久久无语。 “你真的，第一次操使‘万人闲’？” 郭芊兮忍不住追问道。 萧羽点头，有些遗憾说道：“确实还需掌握，方才只是注重了借音，过于细致，失去了整体的把控……” 郭芊兮继续问道：“你知道方才自己化音多少？” 萧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大概七百二十四吧。” 郭芊兮有看了看地上碎裂的大钱，长叹了口气。 “呼----” 走回坐席，郭芊兮闭上双目，紧蹙娥眉，似乎在思忖什么问题。 而萧羽静立在旁，神情难得露出些许倦惫。 “无形音万千”，讲究乃是一瞬之际，同时化音，属于爆发性的暴击，与短时间的持续性的接连施展，可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这对操使人，驱使音元的极限掌控能力，可是要求极高。 萧羽初次施展，掌控确实有些偏颇，音元瞬息输出，稍微过大。不过他音体特异，肉身坚固，只需片刻便能恢复。 “初学乍练，便能突破普通修士极限……你真是了不得啊……” 郭芊兮闭目沉思良久，才是缓缓睁眼，说道：“今日便先教上这些，你也需要自行体会----回去吧。” 郭芊兮的神情，不知为何变得凝重。 萧羽没有探问，躬身施礼离开。 当他走到门口，郭芊兮忽然又是开口叫道：“且慢……” 萧羽随之转身回来，等候师傅吩咐。 郭芊兮叫他之后，再度陷入沉吟，许久才站起身来。 “你是我这些年来，所收取的全部弟子之中，悟性资质，最为完美的一个----比我之前预计，超出太多……” 郭芊兮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去拿茶杯，发现已经空了。 萧羽上前，替她斟满热茶。 郭芊兮的脸色一直凝重，她示意萧羽过来，坐在近前椅上。 “原本，我还想着，你应该还需要很久，才能学习‘无形音万千’的配套修音功法。但看了你今日表现，我觉得……其实你现在，已是达成了修行的所有条件。” “修音功法？” 萧羽一怔。 “无形音万千”的剑配超凡，他已经领会，也确实在仙女姐姐推演下，知晓应有相应的修音法门，只是有了“混衍化声图”这种上古奇法，他其实一直也未过于在意。 “你方才化音七百，至少借得六百余枚金钱音动，即便稍有过猛，消耗浪费，但勤加习练，自然可以规避。”郭芊兮幽幽的叹息，“与你相比，当年我的进度，可说慢如龟爬了……” 她目光凝注萧羽，轻声说道：“以你进度，恐怕真能达成本门历代祖师，一直以来的振兴所愿，晋升‘天下十尊’，重返一流……” 萧羽安静的听她讲诉。 “三阶之上，音修之间，差异开始显现，若是互相比较，几乎都是音配与音法的融合强弱，你可要好生重视这‘无形音万千’。” 郭芊兮神色严肃，认真说道：“‘无形音万千’，以剑配为根基，得剑音，悟金戈交击，生虚实真文……其实，首创并非来自我‘弹剑峰’祖师----不过来源已不可考证，无需在意。” “事实上，自我门中获得该法，有史以来，便无人可以将‘无形音万千’，练至最高……” “随着六大门派占据一流，势力不断扩张，暗中掠夺各派优秀弟子，我门内人才，日渐凋零，峰内祖上的最强者，也不过凭之练至四阶四转……”郭芊兮语声露出遗憾，“至于五阶‘仙词境’上，更是许久无人达成……后来时光流逝，竟连对应功法，都已渐渐缺失……” “方才我考虑良久，毕竟你的资质不同，还需坦言相告。”郭芊兮凝重的望着萧羽，说道，“为师修行‘无形音万千’，迄今不过攀至四阶一转‘悟法’，你的未来大有光明，若一心留在漠北，此功法已是至高，若有他意……” 萧羽摇头，说道：“我不会离开。” 郭芊兮看着他，展颜一笑：“我便猜到你会如此----好！我也是在赌，赌你的悟性，赌你冠绝天下的剑才，更是赌你的绝世音缘！也许，你最终可能独辟蹊径，补全我门这古老传承。那时，‘漠北派’，必将以你为傲！” 两人交谈，早有音法隔绝，此刻郭芊兮话语震动，在厅内不断回响。 “不过，你要切记，再是完美资质，都要后天不断努力。”郭芊兮语重心长的说道，“提升，总需要一个过程，不是心急便可改变。” 萧羽恭谨应是。 郭芊兮神采奕奕，显然兴致大好，娇声笑道：“之前讲解演练，过于粗浅，你还有什么问题，不妨向我问来……” “正要求师傅解惑……” 两人一问一答，除了萧羽大有收获，便连郭芊兮本人，也自其中，获益匪浅。 “‘万人闲’起，‘无形音万千’的核心，便是一个‘借’字。但你的对手，大多也是高阶音修，音识强大，调转自如，若是察觉，怎会随意被你借得音去？” 郭芊兮如此说道：“因此懂得道理，真正用于实战，并磨练本音，借鉴外法，激发自身成长，都是阶梯状的攀登，越是后面，难度越加强大。” “但你若是迈入更高音阶，便会知晓，胜负对于音修而言，不过瞬息片刻。境界高者，力压低者；境界一致，僵持平衡……你能借得其音，自然锁定胜利……” 萧羽不断点头，内心领悟。 一夜，便这样悄然过去。 367.一百五十三、论剑 中篇 日上三竿。 听到外面有侍从走动，萧羽中断交谈，出来要了些清茶甜点，作为早餐。 师徒二人，便坐在窗前，品茶谈音。 萧羽走南闯北，印阵消磨，阅历不可谓不丰，但郭芊兮这样随和，极少端着师傅架子的人物，还是很少遇到。 郭芊兮一边拈着花糕轻咬，一边不断说道：“凭你天分，若能将‘无形音万千’练达至高，再有机缘，跨入五阶‘仙词境’----必然可以名列‘天下十尊’，让本门重归一流……” 萧羽思忖片刻，开口问道：“师傅，一流门派，必有十尊支持？” “虽未明定，但几乎如此……”郭芊兮笑着说道，“一流门派，未必有十尊在后；但有十尊坐镇撑腰者，必为一流。” 萧羽说道：“那么东川六大门派……” 郭芊兮点头：“皆有十尊靠山。” 她伸手，纤细洁白的玉指，轻轻在窗外画圈：“龙源皇朝，之所以能一统中玄，便是因为当年，足足有三位尊者，替其镇定修行界，清剿所有异族奇人。” “除此三人，还有一位邪修，被其余正修打压，隐遁无踪，世所难见。” 郭芊兮张开纤指，点数说道：“剩余六位尊者，便分别隐匿东川六大正派，避世不出……” 萧羽点头，这些也与他以往了解，没有多少出入：“五阶‘仙词境’，很难吗？” “天下间，亿万修士，如今只有区区百人，晋升五阶之上。”郭芊兮收回手，拿起茶杯缓饮，“你说难不难？” “五阶之上，还有六阶‘忘情境’，七阶‘希声境’……”萧羽喃喃自语。 “这些你可以展望畅想，但不要因之扰乱自身。” 郭芊兮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还是来说当下吧。”郭芊兮目光扫过那面“金钱壁”，悠悠说道，“‘无形音万千’，脱胎于沙场，多靠实战磨砺。依据生死之机，存亡瞬息，排除四面八方乱音惊扰，逆发杀意，反查可借之敌……” “最是巧妙，便是你这几年在中玄厮杀，可说早早领会到了血战妙意----‘临江畔’能修至那般境地，估计与之脱不开关系。” 郭芊兮看他，还有许多赞叹，甚至羡慕之意：“想当年，为师后知后觉，也是历经战场之上，千万次搏杀，方才练至当前境界……总之，日后你若有机会，还是继续寻找争斗之地为佳。” 萧羽笑道：“修行路上，也不平静，我自坚定，披荆斩棘。” 郭芊兮喝了口茶，忽然说道：“‘龙武宗’，那位老宗主……你若能避，还是避让为好。” 萧羽想起马德武的面容，问道：“他……很难惹？” “身为一派之主，却心胸狭隘，逞凶斗狠，而且修为深厚，确实不好惹。” 郭芊兮点头说道：“不过，我说避让，还有一点，便是他与我‘弹剑峰’，还有一些渊源……‘无形音万千’这门功法，除了本门，恐怕就是他那一脉，最为熟悉。” 萧羽眼神一闪：“还有此事？” “嗯……大概百多年前，咱们漠北派中，出了一位顶尖新修，南宫风间。靠着‘无形音万千’的借音法门，打遍东川同阶，全无敌手……可惜，最终误入歧途……” 郭芊兮语气缓缓，似乎沉浸回忆。 窗外云层渐厚，洒下阴影。 “他在某届五鼎论法会上，夺得第一名号，气势一时无两。然而紧接着，便在选择之时，改投了‘龙武宗’----那时，‘龙武宗’的宗主还不是当下之人，乃是个豪迈义气，英雄盖世的正派人物。南宫风间改投其门下，也是因为两人之前结识，龙武宗主的气度风采，令其心折……” 郭芊兮的声音舒缓，伴着窗外凉风，似如水流。 “……后来，由于南宫风间的某种缘故，‘龙武宗’与某一邪派爆发大战，虽最后将之灭派，但宗内伤亡惨重，宗主更是不幸身亡……新宗主上位后，重整山门，不吝品性，大肆招收优质弟子，整个‘龙武宗’，由此大换新血……百年之后，虽仍屹立六大之中，但弟子品性，行为操守，大多为其他门派不耻……” 萧羽皱起眉头，说道：“师傅刚说，如今宗主对我门‘无形音万千’熟悉……难道，如今的‘龙武宗’宗主，便是那个南宫风间？” “不，南宫风间已经死了。”郭芊兮摇头说道，“如今的宗主，是南宫风间改投‘龙武宗’时，拜的第二位师傅----马云霸。” 郭芊兮的神色平静，但萧羽瞧着窗外稀落的雨丝，体会得到，一种深藏的情感。 也许，南宫风间与郭芊兮之间，还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南宫风间也是位剑才，他对‘无形音万千’的领悟，极为独到。”郭芊兮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多说，“身为他的师傅，马云霸虽说未必完全了解，但总算是熟门熟路。” 最后，郭芊兮对着萧羽，淡淡说道：“总之，还是避讳他一些吧……” 萧羽出门，师姐贝珠儿又溜了出来。 “啊，师弟，师傅昨夜留你畅谈，可又说了什么？” 萧羽看她嘴上叼着花糕，手中拎着食盒，微笑说道：“重新教授了一些‘无形音万千’的法门……” 萧羽说得简单，因为他与郭芊兮的谈论，牵涉太多，若真复述，恐怕师姐不是听得厌烦，就是四处乱讲。 “对了，师姐，你对一流门派与‘天下十尊’关系，是否有些了解？”萧羽顾左而言他。 “你在说笑？”贝珠儿三口两口，把花糕咽下，瞪着水灵灵双眸叫道，“凭师姐我的消息灵通，这样浅显常识，都是不知吗？” 贝珠儿昂起头来，似乎不屑，又似炫耀：“天下五域，唯有中玄与东川拥有人族修士聚集，而其中一流门派，屈指可数。这不是光凭人数便可达成，还要有修行界认可的实力资质----最为简单，便是‘仙词境’之上的尊者坐镇，虚假不得。” “谁都想晋升五阶，成就金刚不坏，法域天地，自给自足，太上逍遥……”贝珠儿摇头晃脑说道，“可惜即便如今，能够晋升此境者，都是凤毛麟角，一旦出世，绝世皆贺……” 368.一百五十三、论剑 下篇 贝珠儿接着说道：“你当龙源空弦大比，初次举办，又是破天荒不拘一格，接纳人间界散修奇人，为何没有被四方鄙视抗拒？还不是因为传闻背后，有‘天下十尊’作为保证！到了他们那般境界，便是借用名号，念诵起来，都会牵引音缘，怎是等闲……” 萧羽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所以，师弟！”贝珠儿严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漠北派的未来，能否出现一个新的‘十尊’，可便要靠你啦……哈哈……” 说到后面，她自己却笑了起来----完全是把此言，当作玩笑看待。 萧羽无语，想及之前郭芊兮所期盼，实在不忍对师姐转述…… 为了应对空弦大比，整个皇城，俱是呈现一片外松内紧之状，所有已确定参与的龙源官员，明里暗里，都有禁卫守护，或是监视。 外来的修士，大部分入了平靖，但还有不少，嫌弃世俗烦乱，在城外山乡，寻了僻静之地暂住，等待大比开始，再行进入。 萧羽新习得功法，自然不会安然留在城中虚度。 他与同伴交托事项后，悄然潜出平靖。 然而，让萧羽有些出乎意料，便是他在城外寻找僻静山野时，正碰到了一个朋友。 “萧羽，好久不见。” 宇尚缘。 白发白衣的他，依然是那个平静温和的声音，但几年过去，身形风采，都更胜往昔。 萧羽上前，与他紧实一抱，毫不做作。 宇尚缘有些吃惊，在他印象之中，萧羽可不是这般感情外露之人。 萧羽微微一笑：“我近来与人做伴，渐渐发觉自己似乎过于内敛，经历太多，也要学会放下……” “看来，确实没有特别事情发生。”宇尚缘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萧羽，并未发现什么特异变化，反倒觉得他比之前，修为更加飘渺，难以揣度，“不过，你的进境，果然惊人，不愧当日初战，便能败我之人。” “哈哈……”萧羽与他并肩，在山路缓行，“你似乎是在专门找我？” 宇尚缘点头，也不惊讶他的敏锐：“其实也是随缘，能碰到你便好，碰不到也不是急切。” 萧羽应承：“你说。” “我‘万音山’内，招纳贤才，本来论法会后，师尊便想单独过来寻你……” 宇尚缘的声音，一贯的平和：“既然遇见，还是要再问上一句，你真的，不打算重拜山门？” 萧羽洒然而笑，微微摇头：“你又不是不知，我不会离开‘漠北派’的。” “呼……果然……”宇尚缘温和点头，语气既有明了，也有遗憾，“没关系，我自会与师尊去说。” “提到上届论法会，我一直有个疑问。”萧羽随意说着，仿佛无关紧要的话题，“为何最后，你会输给马德武？” 宇尚缘眼神明亮，温润依旧：“马德武……他很强的。” 两人对视，明了一笑。 萧羽和宇尚缘，少年相识，一战结交，同处其实不长，但心灵相会，融洽和谐，均是十分重视这段友情。 君子之交，清淡如水。 两人随缘而遇，随心而行，随念而谈，随兴而止。 很快，宇尚缘便告辞离开。 也许他看出了萧羽有事在身，知趣退避。 萧羽音识扩散天地，很快寻到了合适的隐蔽之所。 心弦波动，仙女姐姐飘然而现。 “……这便是‘无形音万千’……” 萧羽将郭芊兮所传，仔细对仙女姐姐复述了一遍。 “在我感觉中，似乎这套功法，还有极深的潜力……”萧羽皱眉轻语，“只是不知在空弦大比前，我是否还有足够时间，体会贯通。” 仙女姐姐虚空凝光，双手舒展，推演片刻说道：“这套功法不错，给我些时间，当可补全旧有缺失……” 萧羽点头，理所当然。 “至于时间。”仙女姐姐微微一笑，长发飘飘，“你可在印阵世界，熟练磨砺。” 萧羽说道：“近来的世界，力量越加古怪强横，若为修行而耽误破阵，恐怕得不偿失……” “放心。”仙女姐姐柔柔说道，“我已可稍微选定印阵范围，你无需考虑其他，专心为己便可。” 闻言，萧羽怔了怔，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仙女姐姐，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仙女姐姐抬头看着萧羽。 她的眼神总是极致的清澈，比萧羽见过的所有清泉，湖水，都要纯净。 “唔……算了，也未必要问。” 萧羽转开眼去。 仙女姐姐也不说话，只是瞧他。 “不是什么重要……”半晌后，萧羽还是问道，“未来，我们可会遇到你的朋友……或是同伴？” “我的过往记忆，因为封印，淡化了太多，如今正在慢慢恢复。” 仙女姐姐平静说道：“如今的记忆中，没有朋友，也没有同伴……我认识的人，都是我的敌人----你若遇到，无需有任何顾忌……” 萧羽望着她，无以回应。 “这次可去之所，虽不是十分危险世界，但有些许古怪，你也要多加留意。” 仙女姐姐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以往，传授过你一些低级阵法，稍加变通，便可帮你抵挡许多未知侵袭。” 萧羽点头，记起以往零星习得的阵法，虚虚划点半空，音芒闪现，拼出一个接一个阵法概要：“是这个……还是这个？” 仙女姐姐指出其中可用，并将修改要点，详细告知。 萧羽认真铭记。 因为自仙女姐姐处，完全可以解析阵法原理，讲解透彻，以萧羽这般悟性，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事半功倍。 “大小，纹路，时辰，方位……其实不过是具现的参数。”仙女姐姐曾经如此说道，“在某些世界，被人系统而规律整理，教授天下，大兴算技，发展疾速……” 萧羽记得之后，肯定点头：“好了。” 当下，已是午后，遥望皇都，似乎正要步入最热闹时段。 而萧羽寻得所在，阳光都是寂静。 “年岁，时间……都是相对。”萧羽忽然有感说道，“越是成长，越是明白未知的可怕。” “但当你生存的足够久远，反而越会看淡生死，恐惧，忧虑……” 仙女姐姐的幽幽余音，在耳边回荡。 “我希望，能看到你永世长生的那一日……” 369.一百五十四、鹅城 上篇 鹅城。 位于这方世界的北端。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座小小城池，是国内千座同类县城之中，最为不起眼的那种。 但也有扎根于此，传统顽固的老辈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以他们的自夸，本县在上古时代，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城市。 对于哪方说法为真，萧羽并不在意。 一路行来，萧羽只是作为过客。 此方世界的历史，再是雄奇，于他此行，意义极为有限。 只是，有一点让他稍有关注，便是这座鹅城，在之前网上查到的地图之中，不知为何，早已被抹去。 网络，是这个世界蓬勃发展出的抽象事物。 萧羽并不反感这种，相反，他对之使用还算拿手。 辗转来到鹅城，萧羽根据听闻，很快投身一家小小图书馆。 因为这里，保存着一份极为古老县志。 馆长是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视力不是很好，但萧羽简单出手护理，便让他的眼睛好转，开始日渐恢复清明。因此，馆长对萧羽这个技艺不凡，又沉稳谦逊的年轻人，可说喜爱之极。 按照他的说法，鹅城在上古之时，乃是名为“吾鸟”，是某代尊贵太子的重要封地。 当时的文献记载，说是历史，其实更多是神仙志异，光怪陆离，传说居多，如今甚少有年轻人愿意相信。 然而，到了近代，许多个性青年，开始掀起寻旧探古的热潮，趁着闲暇，多会四方游历，陶冶心胸。 鹅城所在的小县，自然不甘于默默无闻，他们也开始炒作自己远古的悠久底蕴，试图吸引大批游客。可惜，除了零星喜欢挖掘孤僻鲜闻的小队青年，再无吸引更多目光。 便在这时，萧羽自山野中，徒步走到了县城。 他到达县城内时，已是下午。除了背后捆着的银沙，腰中那柄软剑，竟也随他而至。 奇装异服，在县城中并不会被歧视。 实际上，那些留在城内未走的人，随着多年外界新鲜事物的冲击，接受能力，也变得十分强大。 不过，初来乍到的萧羽，仍旧依照习惯，很快寻得本地服装换上，简单熟悉了下风俗，便开始准备探听周围异事。 过去的丰富经历，让他应付这些小事，实在绰绰有余……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带人来到这里。” 馆长看着面前的荒山，唏嘘说道：“小羽，若不是你多番恳求，又有十分厉害的武技在身，恐怕，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萧羽微笑点头，说道：“您老放心，我绝不是热血冲动的年轻之辈，真有危险，我自会冷静决断。” “这我肯定。”馆长慈爱的看着萧羽，“咱们相识虽短，我却把你当作晚辈亲人。你这不同寻常的沉稳老成，最是让人安心----看你铁定要去，便好生注意安全，我在这边，可是等你回来，继续与我聊天下棋……” 萧羽笑笑，没有承诺明示，似是默认。 “你孤身一人，徒步进山未免不妥。”馆长回头看看来时越野车，说道，“不如这车便交与你开，我自可寻到老乡相送。” 萧羽摇头说道：“这可使不得，您这般年岁，身体再是硬朗，也不能说平白在这荒野行走……我步行惯了，脚力十足，不会有事。” 馆长与他推脱几次不成，无奈说道：“这里离你要寻找之地，还有近百里路，你确定自己可以孤身过去吗？那边一片未知，总要留些体力，应对危险……” 萧羽还是婉拒说道：“若我连这些耐力也没有，何必千里迢迢，到此地游历？您就开回爱车吧，若我出来，还能有个接送的念想不是？” 馆长露出笑容，就此作罢，伸手拍拍萧羽强健臂膀，说道：“祝你一路平安，即便有惊，也是无险。” 等馆长开车走后，萧羽依照界原石感应，继续向北行去。 突破三阶之后，即便是缺乏大音法则之界，体内音元，也可徐徐调动，只是再无音法驱动，唯余护身。 不过这对修行“星耀九天诀”的萧羽而言，已是足够，算是锦上添花。 无人时，他便一路奔行，身若游龙，草上飞纵，比之车具运载，更加快捷。 其实这荒山，并非没有人烟。 北行大概四十里地，便是出现一座无名山村。 这个村子太小，又是位于此地，偏僻之极，地图与史书，完全没有记载----唯有馆长不知何处所闻，与萧羽嘱咐说明。 萧羽直接入了村庄。 外表看来，这里十分普通。由于距离外界城市极远，村子到处显现着古朴而贫穷。 村内，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在中心处，是一家看来稍微新鲜的商店。 萧羽踏在土路之上，自然而然，便是感受到地下，一股莫名的骚动。 “唔……恐怕，这个地面，连雨水都无法存留……”萧羽喃喃说道。 发现有外人进来，似乎是村长的人物，带着几个大小伙子，热情的迎了上来。 “是路过本村，寻求新鲜的冒险家吧？” 村长笑呵呵的问道，那表情神态，极为憨厚。 萧羽听他音声，知其心意，微微一笑，恍若未知，反而问道：“你这村子，经常有冒险家来吗？” “不经常，”村长到了近前，点头笑道，“但也未曾断绝。” “哦？”萧羽眉梢一挑。 村长连忙说道：“我们这里，可是最靠近上古宝藏的村子了----其他方向都是天险，就是这边最为通畅……” 萧羽面色不变，温和问道：“听说，你们是上古一族，血脉单传？” “哈哈，老黄历了！时过境迁，竟还有人提起……” 村长大笑说道，既是自傲，也是掩饰什么。 萧羽眯起眼睛，淡淡问道：“既然未曾断绝人来，那可曾有人，被你送着自这里出去？” 村长笑声一顿，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总有那么五六次吧。” “呵呵……”萧羽不置可否。 村长摸了摸脑袋，解释说道：“我来主事，其实不过数年光景，老村长也许接触更多，可惜他死了。” 370.一百五十四、鹅城 中篇 “死了？”萧羽重复问道。 村长无所谓的说道：“老死的。岁数大了，毛病一直积累，治不好了……” 身后青年们的脸色，在风中，都有一丝冷漠。 萧羽没有继续追问----他的目的也不在此。 管这些村民品性如何，是否无视人命道德，萧羽不是圣人心慈，也不会为之蹉跎虚度。 “你是我遇到的第十四波人……这数字，啧啧……” 村长笑着对萧羽说道：“不如进来我屋，歇歇脚，买些必要装备再走？” 萧羽笑意淡淡：“你的家里，是不是藏了很多坑人之物？” 村长一怔，脸色有些发窘。他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直白的人。 “我不需那些额外的累赘。”萧羽望着远方，叹了口气说道，“否则即便买些，也是无妨。” “嗯……你与之前，来的那些冒险家不同……”村长眼珠一转，实话实说道。 萧羽没有回应。 村长继续问道：“看你神情，似乎不是为了那些利益，或者那些宝藏……” “宝藏吗……”萧羽笑出声来，“那个地方，真的会出现宝物吗？” 村长憨憨的笑道：“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起----便是那些前去探宝之人。按照不同说法，可能是上古遗留之器，也可能是风水演化之宝……肯定十分值钱的东西，算古董都不少价值的吧！” “是吗……”萧羽不再发问。 他不想再讨论这种话题----一种明知谎言，还要煞有其事去说的东西。 “你大概以为我们是骗子。” 村长笑了笑，说道：“我们也不强求，你可以自己随意看看先……” 萧羽跟着村长和那些村民，一起向村子中心走去。 在土路上，村长简单吆喝了几句：“贵客到访，大家都给我热热闹闹的啊！” 村民在各自家中，探头探脑望来，有回应，有叫骂，最后出来的，还是几乎没有。 “说起来，前两日，刚有一批人过去。”村长在旁，陪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他们其中一个，安全回来了……” “还有别人？”萧羽微微皱眉。 “是的，昨日刚刚离开。” 村长身侧的一个青年，抢着说了一句。 按照村长前面寒暄时所言，此人乃是他的大儿子。 村长儿子穿得十分干净，身型高大壮实，油光满面，看来平日里吃食也是不错，与旁边的其他村民那又瘦又小的模样，大不相同。 “之前那波，有多少人来？” “哟，可真是不少！” 村长接口叫道：“真是我接位村长以来，最为众多的一次----足足十几个人，还开了五辆大车……” “不过，”村长描述片刻，忽然看看萧羽后面，“你只有一人，就敢来这边，也是不同以往啊……” 萧羽愈加冷淡，没有回应。 “你要是急着出发，不如便先去我们那边，看看装备如何？” 村长看萧羽没有反对，立刻拐了方向，来到一处似乎仓库模样的房屋之前。 看到老爹对着自己挥手，村长儿子马上跑去，开了仓库的大门。 绳索，照明弹，水，罐头，压缩饼干，帐篷等等，一应俱全。 萧羽目光一扫，已是尽入心底。 “这些，与我无益。”萧羽摇头，淡淡说道。 村长愣了片刻，让儿子把仓库大门关上，虽是带着笑容，但心中的不快，隐瞒不过萧羽。 “物品无需多卖，若有些信息情报，我自然不会吝啬。” 萧羽随手拿出一张大额纸币，手指一弹，落入村长怀中。 “哈哈，您问您问，这附近地界，便是我们最清楚了……”村长看不懂萧羽手段，但钱币可是真真切切，立刻笑容真挚，热情了不少。 旁边的几个青年也是目露光彩，注视着萧羽。 “你们其中，可有鹅城的人？”萧羽左右看看，许多人在屋内伸头伸脑。 “其实，真正的‘鹅城’，早不存在。”村长轻声说道，“我们这些人，才是以往的鹅城遗民……那些在外面自称鹅城人的，都是其他地界迁移过来的外人，除了占用的原本名讳，根本与鹅城毫无关联……” 看到萧羽点头，随意又是掏出钱币，村长更是积极，靠近过来，低声说道：“透露个实话，其实，你之前来的那批人，到现在可还没有回来……你若是去，说不定会与他们碰见。” 果然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萧羽听得出真伪，点头问道：“你自己，去过那边没有？” 村长本来笑容满面，闻言却陡然白了一白，退后一步，勉强笑道：“也就你们这些冒险家，胆子很大，我们临近居住，安生度日，哪敢轻易去招惹……” 萧羽微微一笑：“不是宝藏吗？” 村长尴尬笑笑：“富贵险中求----但要是没有了性命，富贵又有什么用？” 听他言语，似乎也是读过书，萧羽对他恶感稍减，平静问道：“你见过那里的危险吧？” 村长四处看看，示意萧羽跟他到一旁拐角，这才说道：“除了老辈人传闻，我确实也有好奇，曾想亲自去查看，还好发生件事，让我保住命……据说，所有去那边的人，其实都失魂而亡……” “失魂？”萧羽问道。 村长声音更低，恐怕他自己都不肯定，这样萧羽听不听得到：“当年，有个表弟胆大包天，随着冒险家跟了过去……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只是说那些冒险家们……都没了魂魄……再后来，表弟便死了。” “喔……”萧羽沉吟。 村长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起善念，脱口劝道：“年轻人，若不是必要，最好还是别去……” 萧羽一笑，忽然问道：“既然知道那边危险，为何你们这个村子，一直没有迁居？” 村长看他没有退缩的神色，暗中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过惯了清淡日子。那边虽是邪气，但周围水土，异常丰茂，不愁生计----只要不去打扰，也未见危险扩散，久而久之，也就这样……” “当然，也有许多村民难以忍受，离开了此地，不过未必全是那边影响罢了……” 371.一百五十四、鹅城 下篇 村长虽是说了半晌，实际那边详情，并未如何透露，也许他自己也是懵懂，唯有敬而远之吧。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已然够多，村长对萧羽笑笑，转身招呼，让那些青年都走了。 “年轻人，你真不打算买些装备？”村长再是劝道，“虽说不是外面最好的货，但质量还是保证……我们也希望多有人出来，带来更多消费。” “不必了。”萧羽认真说道，指了指背上银沙剑，“我有自己的剑，便是足够了。” 村长看他自信，也受感染，无法再言，眼睛眨了眨后，忽然拿出一张图纸：“算了，大家相见也是缘分。这张地图说贵重是贵重，说轻贱也不值钱----就送给你了，不能保证标注详细，但大略方位，肯定是正确的。” 萧羽笑笑接过，随手还是拿出不少钱来交换。 收到钱的村长喜不自禁，看看天色，已是临近黄昏，又是说道：“天色已晚，不如在村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吧？” 萧羽答应下来。 这个无名村落，村民虽有些市侩，其实还算热情。 许多年未曾断绝的冒险家们，也给了他们不少的财路，虽说离开的客人，几乎没有活着回来，但大多出手都很大方。 因此当萧羽决定留宿，许多村民都很兴奋。 晚上饭食，村长杀鸡宰羊，便如同过年一般欢闹。 当然，以萧羽修为，窃窃私语，自然逃不过他的捕捉。 “看来，真的在拿自己此行，当作白事喜宴啊……” 萧羽无所谓的笑笑。 毕竟要去那边的人是他，村民们再是兴高采烈，也不会影响他分毫，真是融入群体之中，还是有些趣味。 第二日，第一道阳光破晓。 没有惊动任何人，萧羽悄然出发。 有没有地图，实际对萧羽并无多大差别，因为他背上的银沙剑，已能隔空传递些许剑音，依据界原石指引，标明方向。 再是往前，就真是一片原始丛林，山路崎岖陡峭。 萧羽迈步林中，大多踏枝而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他随着林风摇曳，似乎轻巧若羽，东荡西晃，又如醉酒一般，看似悠闲，实际速度极快，完全不惧林中危险。 人迹罕至的地域，反倒能让萧羽施展开手脚，音体轻便，技艺娴熟，奔波也是轻松，仿佛闲庭信步。 不久后，他忽然停到一颗树上，默默向下打量。 地面，清晰的露着一道车辙痕印。 这个印子很新，明显是新近留下。若无意外，该是村长所言刚刚离开的那一波人。 在原始自然之中，看似不变景致，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青草的破土，树根的蔓延，走兽的践踏，落叶的覆盖……只要不长时光，人为的改变便会消失无踪。 所以，即便再多的冒险家来过，轻易也不会互相混乱痕迹。 萧羽放弃原来路线，开始跟着车印飞纵。 其实大家方向，所差无几，只是陆地行车，性能再好，也不是十分方便，总要绕来绕去，多行冗余。 这些冒险家们身份，并不会让萧羽在意。但他来此，自有目的，却不想平白受人打扰。何况依照自己所知，这些人恐怕凶多吉少…… 这片区域，没有人族活动，因此荆棘灌木非常之多。 萧羽通过，却无需普通人那般费力，而且由于之前那群人的操劳，几乎简单开辟了一条道路，能砍的树木都是破掉，所以萧羽更加轻松，悠哉悠哉便是跟上。 这样一路畅通，萧羽当然不是走过便算。 处处留意细节，分析过往蛛丝马迹，对于拥有丰富游历经验的他而言，已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地面痕迹，脚步距离，深浅力度，树枝断面……等等，都可以得到极多信息。 萧羽可以肯定，这群冒险者中，不乏有高明武技自保的高手。 天光渐斜。 本来一处丛林，原始自然，又无人族破坏，总会有各种爬虫鸟兽，然而此地，与其他所在明显不同----几乎听不到什么生物的叫声，或者行进奔跑的声响。 其实萧羽早有音识感知，当他越向着深处，便越能觉察一股特异的力量，充斥此方世界，暗中排挤其他生灵。 若是闭上眼睛，仿佛整个天地，都只有他这个活动的生物，与静止幽幽的植草。 前人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即便开辟道路耗时费力，距离也该是不短。但以萧羽的脚程，悠然行了半日左右工夫，便已追上。 远处，一群陌生旅者，在那边围拢生火，烧水吃着东西。 萧羽算了下，这群人如今深入，已是距离那无名村庄，大约七八十里的路途。 他并没有打算避开这些人，而是直接大摇大摆，含着微笑走了过去。 那些人发觉之后，“哗啦啦”全部站了起来。有的戒备，有的茫然。大约是十数人规模，只是自然然，分成了两队站立。 其中一个样貌清丽的少女，却是毫无戒心的跑了过来，大声问道：“你可是‘花落雪季待羽飞’？” 萧羽怔了怔，没有回应。 这个少女青春靓丽，肤白水嫩，若论样貌，已是难得一见的佳人。此时穿着专用的登山靴与牛仔装，前凸后翘，活力四射。 “你在之前，不是说不来的吗？对了，到了这边，通讯设备，完全失效，你改主意，我们也没有看到……” 那少女看来十分兴奋，自顾自的问答。 萧羽不知她所言何事，偏头望着她，眼神深邃。 那少女说着说着，忽然面色一红，有些忸怩的低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帅哥……” “谢谢。”萧羽有些明白，恐怕她将之误认，微笑回了一声。 “哇……”少女瞪圆了双目，“本人的声音，这样性感的吗……” 萧羽未答，目光扫过那边，一共五辆高级越野车便是停在附近，看上去十分的富贵气派。 这些人本是在就着火堆烧烤，此时分成了两队站立。其中一队，看到少女似乎知道来人身份，便慢慢坐了回去。 372.一百五十五、废墟 上篇 少女很热情。 不过也许因为，萧羽音体纯净，更加散发亲切气质，普通人几乎难以抗拒这种魅力。 虽是红霞未褪，但少女已然不再花痴，继续介绍说道：“我的本名叫文雅思，就是咱们简信群的群主，号召大家出来的，就是我了。” “幸会幸会。” 萧羽从容的跟她走着，来到火堆旁边。 文雅思向萧羽介绍旁边的一个少年，说道：“他叫魏离，也是群里的活跃分子，还是个学生。” 魏离看上去确实比较稚嫩，对着萧羽笑笑，还有些不好意思。 文雅思继续指着那边，一个身高普通，算是可爱类型的小姑娘：“她叫完颜诗。” 完颜诗咯咯一笑，对着萧羽伸手：“我读高三，你呢？” “我没有上学。”萧羽诚实说道。 与萧羽手掌一碰，完颜诗只觉心头似有电流触动，一瞬间的惘然。 旁边的文雅思小声笑道：“好啦，看人长的帅，手都不愿放开，吃豆腐吗？” 完颜诗惊醒过来，脸色一红，连忙松开，却有些不舍的怅然。 “哼，重色轻友。”左近的魏离轻声嘟囔，音量却正好让完颜诗听到。 “说什么呢……怪言怪语。”完颜诗对他却放得开，瞪眼轻声呵斥。 “听到了还问？” 魏离一撇嘴，与她逗了起来。听来，似乎是同学的身份，十分熟悉。 萧羽的气质，会让许多凡人，不自禁的认为是自己一类，产生莫名的认同感，而且他的外表俊朗，皮肤细嫩，看来年岁也不如何大，所以几人与他见面，都有些热络。 此时，旁边有个中年大叔，还未等文雅思介绍，就是开口说道：“嘿嘿，我便不用介绍了吧？我进群最晚，你们估计都不认识----我姓史，也是相应雅思的号召来的，你们可以叫我史哥。” 萧羽温和一笑，从善如流：“史哥好。” 这中年大叔看来养尊处优，保养极好，十分温文尔雅。 文雅思再度指着旁边一个男生说道：“这是我的大学同学，陈航宇，并不是群里的……” 这个陈航宇也是个帅哥，身量不低，体型也是健硕，只是神色似乎不耐，完全不想与萧羽交谈。 到了此时，萧羽自然都已明白，这群人，几乎全是在虚拟社交之中相识，又是被人鼓动，来到此地，其实彼此之间，并未真正认识。而这其中，便有一个本该来的人没到，所以便以为萧羽是他。 萧羽没有揭破，既然没有追问，就先这样不置可否，跟他们坐到了一处。 大家继续围着火堆，炙烤食物。 其实细看，火堆也是分成两个，中间有些距离，只是不算多远。 在那边火堆，围坐的便是另外一队人。看起来，似乎与文雅思这边并不是一路。 与这边大多年少孱弱不同，那边的一队人，除了中间一个年老者外，几乎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一个个筋肉发达，眼神敏锐，举动灵活。 在他们身上，萧羽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气。 这样两队人，坐在一处，便如同狼群与羊群，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真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巧事，两队人能混到一起。 “他们是谁？”萧羽向文雅思问道。 “哦。”文雅思看了对面那个老者一眼，说道，“中间那个年纪大的，是我们的教授。旁边是他带来的人……我并不清楚来历。但似乎，是因为此行教授有工作需要，身体不便，于是请来的助理兼保镖……” 萧羽点点头，没有再问。 “你很强啊！”魏离如今也熟络起来，过来与萧羽搭话，说道，“竟然自己一人，可以徒步走到这里来！” 萧羽笑笑，没有说话。 旁边的帅哥陈航宇，则是冷哼一声，似乎对他有些偏见。 吃过饭食，两帮人继续向前。萧羽自然和文雅思他们，坐到了一辆车内。 反正有那群保镖的壮男开路，萧羽乐得清闲。 “那个教授到这边工作，可是要研究什么？”萧羽也曾问过，但文雅思似乎并不知情。 一行人一直向前。 这里的林木，极为茂盛，那些壮汉保镖，不断在前砍伐开路，披荆斩棘，劲风乎乎，极为凶悍。 到了深入，也未见什么鸟兽蛇虫，无比的幽静。 汽车引擎的轰鸣，加上枝叶断裂，人声呼喝，显得那般响亮而古怪。 大概又是前进了十数里路，前方开路的两车，忽然停了下来。 几辆车的人无法前进，都是下来，跑到前面去看。 然而，他们一旦过去，就是呆愣的站在那边，再无动作。 萧羽皱眉，他并没有觉察到异样，也便同样下来，走到那群人的身边。 “原来如此……” 这些人并没有如何，只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一时间无法言语。 萧羽的目光深邃，在远方的景象中徐徐探视。 他们这一行人所站位置，乃是一处高地或是山坡，而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了一座巨大的古老城池。 这座城池的大半部分，都已经成为废墟，许多生命顽强的植物，将其纷纷占据，化作天地的点缀，乍眼看去，仿佛成了自然界的一部分。 而这些绿色场景的周围，便是大片的枯黄，生死交替，枯荣转折，尽入眼底。 所有人目光所向，就是这样灰色的城池，绿色的植被，黄色的枯枝…… 此时，本地属于冬季。 可以想象，当春天到来的季节，绿色覆盖，充斥这整片区域，形成浩瀚的绿海，到时的废墟，该是何样繁荣绚丽的景象----只是繁荣的主人，不再是人族罢了。 高处望去，其实大家依旧能隐约分辨，这座城池原来的模样。 宏大的震撼，当年城池建造时的规模，是现在的冒险者，从来没有想象，也无法想象的。 “就像……站在直升机上，俯瞰整座城市的壮观……”文雅思喃喃说道。 虽说这座废墟，并没有他们这一代文明的前卫，但只是从规模和气势来看，已经远远超过大部分被人称道的城市。 “这，才是真正的鹅城。万界王第七十八代太子的封地……” 那个老教授，在旁边慢慢开口说道。 众人各有所思，久久无言。 他们把车，一起开到了这座城池的城门之外。由于巨大的城门，残破失修，碎石处处，车辆完全无法入内，所以这些人，只有将车停在门外，徒步走了进去。 城池之内，几乎到处都是各种倒塌的房屋，以及被时光损毁的古风建筑。 老教授一直在叹息，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个年代的建筑，历经古老岁月，竟还能完整保持，到了如今，真的是考古学上的奇迹！这个发现，还一直未被人披露？也就是说，我便是发现此地的第一人！当会名留青史！” 他的眼神狂热，不住的打量这些建筑。 也许对老教授而言，这些古老的残留，就是最大的宝物。 而旁边，一起在街道漫步的群人，却都面色古怪，神情各异，显然有着与其不同的感受。 文雅思点头，轻声说道：“的确，从这些建筑的规模以及布局来看，这里当年，一定是极为繁华的所在。” “是啊！”魏离赞叹的附和说道，“在这古旧的街道行走，就如同漫步在时光之中，有一种倒流穿越的感觉，似乎身边，就是那些依旧忙于生计的前人……” 完颜诗也是喃喃说道：“看着这些建筑，便能感觉人的渺小……千古时光面前，人类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粉尘……” 天色已经很晚，旁边都史哥开口提议说道：“雅思，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过夜吧。城市在这，又跑不了，也不可能有人生存，慢慢看便是……” “嗯，”陈航宇在后，忽然冷冷说道，“这里，就是一座鬼城。” 他这样说，大家顿时觉得一股寒意，莫名的涌来，不由自主，便有些紧张。 光线暗淡，寒意袭来。 有风，自城池建筑，各个角落里吹过，让人后背发凉。 文雅思左右扫视。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开始觉得有被人窥视的感受，但又发现不到什么，古古怪怪，说不出的别扭。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旁边的保镖队长，忽然抬头，平静的出言说道。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一行人开始忙碌，在附近四处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安身的好住处。 这些建筑年代久远，虽然看起来保存完好，但没人可以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大约一刻钟之后，一个壮汉在远处，对着大家大声招呼：“喂，这边！看这家大户，房屋似乎质量不错！” 萧羽沉默无言，从容淡定的跟随大家过去。 所有人其实都开始有些压抑。 身在这种地方，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被整座城池，俯视围观的错觉。 十余人，在这样一个将夜的古老城池中，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孤独与恐惧，一股格格不入，恐遭抛弃的莫名心理，让他们不由自主，便与其他人越走越近。 373.一百五十五、废墟 下篇 萧羽是走在最后，他的眼神依旧平静。 当他来到那个位置时，发现那处建筑，确实应该属于一个大户人家。青砖木瓦，几乎都是完好，连上面细致的雕纹，如今看来都还栩栩如生。 大门东侧，院墙的墙面之上，镶嵌有动物面目的石雕。魏离在旁边，极为好奇，向着到处探究的老教授问道：“教授，你看这些古怪的动物，是做什么用的？” “拴马，或者牲畜的。”教授随口答道，“看来这座宅院，当年主人身份不低。” 毕竟是年代古老的门户，已经无法开启，也许是自里面某处被卡死。 两个壮汉过来，自外面用力向里面猛的冲撞，声势不小，可惜灰头土脸后，依旧无法撞开。 当然，他们也是留力，生怕门还没撞开，院墙便先撑不住倾倒。 那群保镖商量一番，开始围着宅院打转，向着后门走去，魏离一个人还在看着那些动物，猛然抬头，才发现大队人都跟着走了，吓得大叫：“怎么不等等我！” “放心。你不是最后。”萧羽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魏离闻言，心下大安，跑了几步，才发现萧羽还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好意的叫道：“你也快些跟上来啊！” 萧羽摆摆手，一个迈步，已经到了魏离身侧，把他吓了一跳。魏离心下惊疑，但发现大家走远，只好先埋在心底，匆匆跟了上去。 果然，萧羽亦步亦趋，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完全不落人后。 宅院后面，是个院子，有天井和厢房。在那后门，雕刻着一个似乎麒麟般样貌的动物，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这家内部，其实到处都是雕刻，内容丰富多样，大部分都是生活场景。 此刻，城内的冷风，似乎大了起来，潮湿的气息，开始浓郁。 真的快要下雨了。 几个保镖互相商议之后，一起用力撞门----其中，就包括他们的队长。 队长是个身型矮粗的壮汉，话语极少，显得沉默，一般说出一句，都是要点关键，给人感觉极为冷酷，也极为踏实。 只有萧羽能够感受，他身上的那种杀气腾腾的威势。 队长在撞门，旁边有自己人竟喊着加油口号，便是他们的队副。 与队长形成反差，这队副人高马大，却似乎嘴碎，接近话痨，便是无人交谈，也会自言自语。在保镖队伍与教授之间，也是他作为传递消息的桥梁。 “砰----” 在几个壮汉很有技巧的撞击下，后门陡然而开。 外面等候的众人，面对着洞开的门户，刚要高兴，便抽了一口凉气。 花。 黄纸、白纸，剪成的花朵。 漫天飘飞，仿佛刚刚惊起。 也许这些纸花，是挂在门后或者何处，当门被撞开，风起吹拂，便是到处飞舞。 只是…… “这纸，怎么可能保存到如今？！” 教授瞪圆了双目，不可思议的叫道。 诡异。 从进入城池，便到处弥漫的诡异气息，更加浓郁。 完颜诗在后面发怔，忽然脱口说道：“这种纸花……似乎很像我们老家，传承下来的一种仪式之用……” 魏离问道：“什么仪式？” “驱邪……”完颜诗说完，咽了下口水。 “驱邪？”魏离还未反应过来，“驱什么邪？难道这屋里还有……” 他陡然顿住了。 天色暗下，风声呜咽。 口鼻之中，开始充塞着雨水的气味。 一行人站在屋外，犹豫了好一阵。 谁也无法肯定，这个宅院内，是否有什么问题。 一直在旁发愣的老教授，忽然似乎清醒过来，看着大家说道：“都进去吧。考古之人，若是什么都怕，也就不用再干这一行----何况，我们大家只是将就一晚，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进门之后，入了厢房。 屋子正中，孤零零摆着一个木桌。 屋内光线不好，加上天黑，十分阴暗。有保镖打开电筒，四处去照。 寂静之中，长久无人的感觉，使得这里与荒野山洞，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阴森寒冷，灰尘遍布。 “生火吧……” 有保镖提议，就想将屋内的木桌劈开，当作柴火。 “不行！这可劈不得！”教授立刻不干，“这些都是文物，将来的考古价值，难以估量！” 保镖队长皱起眉头。 他的表情让其他人明白，其实他并不在意教授的命令。与教授的手下身份，似乎并不是相符。 这时，旁边的队副笑呵呵上来，打了圆场：“算了算了，不能劈就不劈吧，哪里还没有一点柴火？我们在这里转转，很容易找到的……” 他的话也很对。 此时是冬季，草木枯萎，干燥易燃。在这城池废墟之中，自然很容易找到可以烧的东西，未必一定要那木桌下手。 天色阴暗，即将落幕。 萧羽一直悠哉的跟着众人行走，但到了城内，他开始有意落后于众人。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与众人的目标不同。 然而，此时的萧羽，却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一些危机----一些若他不在，恐怕立刻会让众人万劫不复的危机。 “麻烦啊……” 萧羽下了决定，等此夜过去，无论如何，几人都该分道扬镳。 身为队伍一员，萧羽也是散到外面，四处帮忙寻柴，然而此时，两个保镖的轻声交谈，落入他耳中。 “看来此回，真的能够找到那宝贝……” “上面只是说要那‘万界石’，到手之后，就可以不必再关那老头。” “我们若是直接带宝贝回去，能拿得更多……” “……” 音入耳中，萧羽立刻可以描绘两人动态，正是那队长与他的副队。 那两人再是小心，寻的避风口议论，也想不到有萧羽这耳聪目明，超过常识之人在侧。 “万界石？” 萧羽虽说调查过这片区域来历，馆长也讲述了不少秘闻，心中大有定议，但这所谓的“万界石”，还真是未曾听闻。 这些心怀不轨的保镖们，竟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吗？ 萧羽听得出他们的真实意欲，也知道教授定然对此无知，双方都不是一路，估计是背后有人出了高价指使。 萧羽回到了宅院厢房。 里面的人正在忙绿，来来回回布置，清扫，生火。 撞开的后门已经被简单修好，这座城池房屋的材料质量，大大超出常识，被这样暴力撞开，竟没有多少损坏，依旧可用。 当然，奇怪的事情比比皆是，这点小事，也就不被大家放在心中。 天色已晚，向外面看去，到处是黑乎乎的影子。 十多个人，沿着洒满纸花的地面转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只能暂时算了。 没有人想穿过厢房，去前院看看。 他们来此的目的，也并非要一探究竟，查明历史真相。 除了老教授一直如入宝库，精神亢奋的四处研究，便连他的两个学生文雅思与陈航宇，都不与他一样好奇。 屋内还有些寒意，文雅思与完颜诗两个姑娘，在房间角落，挤靠在一起，互相依偎取暖。 对面的角落，则是萧羽与魏离、史哥、陈航宇和老教授休息的位置。 那些保镖们，则是呆在房子的另一边。 厢房并不算大，但也足够大家不近不远的安歇。 保镖队长很快也是回来，但没有在屋中多呆，而是站到门外，算是站哨。 收集的柴火已经足够，屋子中央，很快点起了一堆火。 温暖扩散，驱走了寒冷，也带来了困意。 大家都拿出了睡袋，开始准备睡觉。只有萧羽淡然自若，盘膝打坐。 对他而言，睡眠并非是如何重要之事。 没有想到，那个看来养尊处优的中年大叔史哥，也强打精神，没有要睡的意思。 “呜----” 清幽而断续的风声，在城池的各个街巷，角落，缝隙等等穿过，带来一种既似无情，又似哀怨，更似悲泣的尖细之声。 萧羽闭着双目，聆听各种声响。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没有人续火，房屋中的火势，如今已是暗淡，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在窗外的冷风呜呼中，火苗，也随着左右的飘荡，仿佛在与屋外应和。 在火光背后，映出的影子，同样在不断的大幅摇摆，似乎在玩闹，窥探…… 萧羽发现了史哥的动作，他在轻轻的对着老教授的笔记本，一点一点的指着。 这是……拍照吧？ 萧羽想了片刻，才明白这史哥动作的意义。 他在偷拍老教授对此地的研究成果。 早就知道，这个凑到文雅思队伍中的史哥，动机不纯。 萧羽冷冷瞧着，没有去管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本来萧羽自己，也同他差不多，算是额外插入的异心者。 萧羽对文雅思组织的这次探险，其实不以为然之极。 涉世不深，心机不多，对人无甚戒备，天真自信，不但选了个九死一生的险境当作远足游历之地，更连身边同伴，都是无法辨别…… 人，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不是对恶人，坏人，俗人……更是对所有天真幼稚者，最残酷的警告。 374.一百五十六、夜惊魂 上篇 史哥不是个普通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这与萧羽无关----至少当下，确实如此。 其实，若真说来，身边的所有人，都与他无关。 只要萧羽，真把自己当作此界的过客，匆匆而去，不留尘思…… 忽然，守夜的保镖，骂骂咧咧的提着裤子回来了。 史哥受惊，立刻收手，回身躺下装睡。 萧羽闭目，恍若无事。 夜更深了。 一股悸动，自不知名处，幽幽而至。 萧羽再度睁开双眼，神光音韵，内敛圆润。 所有人，已是入睡，空地中央的火堆，处于半熄灭的情形。 深切的黑暗，笼罩了厢房内外。 空气很冷。 萧羽缓缓伸手，感受着不可见处，无形无实的东西。 力量，诡异而邪气的力量，已然慢慢侵占整个房间。 他的音元徐徐流转，虽无神通奇能，但护体还有极大功效，此时自发幽幽震动，似乎形成一股微微的灼热，熨烫內腑。 邪气…… 萧羽回想着仙女姐姐的话语，知道他要注意的事物，恐怕便要出现。 他不再沉默，倏然站立而起。 房门之外，似乎有一种尖细的笑声，隐隐约约而至。 本该守夜的保镖，此时已是歪头靠在一边，闷声睡去。但萧羽挥手后，他倏然惊醒。 “你干什么？” 看到萧羽站在身边，那人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 “你听，外面有动静。”萧羽看着他，温和说道。 那个保镖瞪着萧羽，没有说话，看来并不相信他，也是在恼他多事。 其余的人，都在睡梦之中，唯有两人清醒站立。 “外面的东西，要进来了。”萧羽轻声说道。 厢房的门，被石头抵住，除了窗户之外，勉强算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萧羽的声音，人耳难觉，已是蕴含一种提神的波动，陆续开始有人醒来。 最先睁眼的，便是警戒心最强的保镖队长；其次，便是那个心怀不轨的史哥。两人几乎第一时间，翻身站起。 “发生了什么事？”保镖队长问着那个守夜人，眼神却一直在萧羽身上停留。 他直觉萧羽似乎有些不同，但却无法找到端倪。 当下，地面的火堆已经抵挡不住寒潮。那幽幽的火光，不过是勉强映出屋内人的轮廓。 守夜保镖一怔，似乎有些心虚，毕竟他方才真的睡着，算是疏忽。 “那个……没事，没事，队长。就是这个小子，忽然过来，说外面有东西，还说什么要进来，可笑……” 他的话中，很是轻蔑，也有不满。 毕竟，在这样的深夜，又是这样寂静，若无特别，谁也不该再提及惊恐之事----这样很容易精神紧张，人心惶惶。 便在他们对话之时，所有人都是清醒。 保镖队长听了手下的话，也是一样不信，瞪着萧羽的目光中，透露一些凶狠和猜忌。 “既然人家说有动静，总要确认一下。” 队长回头，点了几个手下：“做好准备，出去查看一眼。” “是，队长。”一共六人出列，应声答道。 醒来的文雅思，在旁边看着，嘴唇抿紧。 夜已深，火光微弱，眼瞧即将熄灭。 “真冷……” 有人看了看时间，恰好便是凌晨四点，夜里最为寒冷的一段。 自睡眠中苏醒，本能便会感受到寒冷----何况，是真的存在一股刺骨的寒意。 文雅思裹着睡袋，一边控制着自己，不发出颤抖声音，一边不断打量着屋内情形。 魏离与完颜诗也是差不多，此刻都勉强的蜷缩起来，望着中央的保镖们。 “起来，马上会有危险。” 萧羽不必看，也知道他们情况，平静的说着，语气却十分坚决。 “胡说八道！”陈航宇控制不住，发起脾气，“这么多人在，哪里还有什么危险？你要逞能，自己出去，不要打扰我们睡觉！瞧瞧这是什么时间……” 文雅思皱着眉，没有去理他所说的，反而当先从睡袋中钻了出来。同时，她也招呼完颜诗，一起站起来。 完颜诗有些怕冷，但还是撅嘴站了出来。她既然起来，魏离也不能落后，挣扎着起身穿鞋。 老教授闷声不响，衣服早便穿好。 生气的陈宇航看着他们动作，更加恼恨，干脆冷哼一声，再度躺进了睡袋：“疑神疑鬼。真有问题，再来叫我！” 此时，那些保镖已然集结完毕，走向门口。 “咦？” 当先一人停步。 “怎么？” 后面的保镖过来，也是发现了异常。 “怎么搞的，门打不开了？！” “哎呀，真的不行……” “搞什么鬼？” “你看看！” “呀……” “……” 到了后面，这些人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禁的焦躁。 屋内，本来还在倦懒的众人，几乎都是半眯着眼，此刻听闻，陡然一震，无比清醒。 深夜的风，如动物的喘息一般，在窗棱砖瓦之上划过，仿佛低沉而诡秘的笑。 当下如此寂静，更加显得那些微小声音，诡异而惊悚。 窗子都是木制，以往也许有所遮挡，但如今仅余空空。 陈航宇在睡袋中，也是清晰听闻，不由咒骂一声，极不情愿的从睡袋之中爬起。 魏离与完颜诗忍不住互相靠近，有些颤抖的望着门口那边。 “把门撞开吧！” 一个保镖提议说道。 “是啊。” 同伴开始准备。 “等等。”队长忽然发话。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望着队长。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在暗夜中，似乎尽显阴霾。 示意大家安静后，队长稍微侧着头，在倾听什么声音。 片刻之后，他露出稍显奇异的表情，语气古怪的问道：“你们，可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片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屋内零星的火光，一闪一闪，如同即将逝去的生命，虚弱无力。 黑暗笼罩房间之内，幽幽的风声，在不知处打着旋动，穿来穿去。 这是座死城。 不应该有任何人的存在，但若是听到对话的声音…… 有人开始颤抖。 此时的萧羽，正闭着双目，默默依靠肉身的感知，辨别着无形的存在。 音识是修士最为主要的远程探知手段，但修习“星耀九天诀”的萧羽，单凭六感延伸，在短程之内，并不比音识探查，逊色多少。 空气的流动，寒热的变化，地面的震颤，声响的波荡…… 在萧羽周遭，三丈之内，巨细靡遗----只要他想知道，都会映入他的识海。 因此，他清晰的察觉，便在这院落之外，有着大量敌意之物，不断聚集。 “哗啦啦……” 那些保镖在队长示意下，竟然均是拿出了禁用火器，极为先进的枪械。 萧羽皱了皱眉。 他曾了解过，这个国家所在，对这类东西极为遏制，禁令极严----唯有一些特殊职业，才可获得一定的权限。 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又转到了不远的中年大叔，史哥的手中。 他竟然拿出了一柄剑----一柄开过锋，闪烁寒光的利剑。 萧羽对剑器自有敏感，早知道在他身上携带着此物，但从未见他暴露。 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不惜展露自己的实力技艺，显然，也是觉察到了危机关头。 只是简单探查，萧羽便对这柄剑的长短质地，完全把握。 想到在来时路上，偶尔发现的剑技痕迹，萧羽可以肯定，这个史哥，战力绝对不弱。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 所有人一震，齐齐望向屋外。 那声音不知具体来处，只是在空旷的废墟中，不断的回荡，传递。 陈航宇一直骂骂咧咧的嘴，无声的张大，他的脸色开始发白，脚下慢慢朝着人多的地方凑去。 魏离、完颜诗、文雅思，三人面面相觑，都能见到对方的惊恐。 萧羽神色如常，仿佛那声尖叫，理所应当。 “沙沙……” 大量细密的声响，开始从屋外传来。 那种声音，如同无数的动物，探着爪子，在地面上不断刮过，划过。 屋内已是极黑，地上的火光，只能将人的轮廓，映照得摇曳模糊。 令人没有想到，陈航宇在此时，竟也从自己包裹之中，拿出了一把剑。 握住剑的一刻，陈航宇精神气质，陡然变化，胆量也变得更足。显然是对自己技艺，拥有极强自信。 他一边抽剑，一边不满说道：“不要小题大做。如此废墟，能有什么东西？最多不过是一些弱小动物，我们这么多人，又能将我们怎样？” 那个保镖队长，凝神听着外面声音，对陈航宇的话不以为然。很快，他转头过来，低沉说道：“教授，来我们这边……” 那个老者，其实才是他们最为关键的保护对象。这关系到，能不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教授过来，这队壮汉立刻围成一个圆圈，背对着背，将他保护在中央，动作利落干练，显然经常如此。 教授还不知自己处境，善意的对着这边----尤其是自己的学生文雅思，轻声唤道：“大家也都过来吧！” 保镖队长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满，但并未阻止。 陈宇航口中虽是一直不屑，但听到教授招呼，第一时间，从保镖散出的缝隙中，抢到了圈内。 375.一百五十六、夜惊魂 下篇 在逃向保镖的过程中，陈航宇也非自私，还知道叫人：“雅思，别理他们，快过来！” 至于魏离等人，已是惧怕，听到教授的好意，当然不会拒绝，连忙也是向着这边跑来。 其实，两队人之间，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只需片刻，便可以聚齐。 然而，就是在这片刻…… “砰----” 一声巨大的撞门响动。 “来了什么东西？” 保镖队长眉头紧锁。 副队接口说道：“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不高的玩意儿，生生撞在门上发出来的……” “的确。”队长看着门的方向，脸色古怪，“能撞出这样强大响动，应该都是身高力壮的生物，怎么这声音位置，似乎很矮……” “确实奇怪。”副队也是莫名其妙。 因为几人都在向门前的保镖队伍跑去，不见动静的萧羽，如今反倒落在了最后。 那个中年大叔史哥，其实没有露出多少惊慌，但与萧羽静立不同，他仍是埋头跟着大家一起，向保镖队伍跑去。 文雅思等人都以为，这些保镖是教授请来的护卫，自然该是听从教授命令，却不知道，这些人心怀鬼胎，其实并不如何听命。只是教授这种专注于学术的老学究，完全没有看出罢了。 “簌簌……” 四下里，忽然响起剧烈的挖土之声。 不仅是门口，旁边的墙壁角落，也开始传出声音，似有东西在外面，猛烈撞击和掏弄。 “把火点起来。” 队长神色镇定，立刻大声喝令起来。 房内的火堆确实即将熄灭，然而这屋内，已经并没有多少可以引燃的物品。 再不重新燃起，恐怕距离完全失去火光，不过是片刻之间。 “教授，”副队转过身来，对着教授说道，“你看如今情况危机，不能没有火光照明，我们还是把这木桌，给砍开烧了吧！不然，这屋里实在没什么可以生火……” 教授有些心痛的看着那件古董，稍微沉吟，便是重重点头说道：“事急从权，好，砍了吧……” 那个史哥本来一直站在保镖的保护圈中，四处的打量，此时忽然伸手出去，摸了摸近前的墙壁，低声说道：“奇怪，此处墙壁，都是坚实的青石砖，若真是趋吉避凶的动物，怎么可能这样费力的挖掏？” 屋内，其他几人闻言，也都觉得古怪，却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若真是普通动物，确实只会去挖，它们能掏动的东西。”教授发声，支持说道，“因为任何可能损害它们爪子的事情，都是损害它们的生存之本，除非万不得已，不会勉强……” 爪与牙，皮与毛，便是自然界中的生物，尤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兽，最为在意呵护的东西。 “啪----啪----” 得了教授首肯，立刻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出来，挥刀劈柴。 厢房的木门，其实才是此栋房屋的最薄弱点。很快，门上角落，便被挖出了一个洞口。 有了孔洞，剩余的事情就越来越简单，似乎门外的东西发觉了此点，加速动作。 门上的洞，越发迅速的被扩大拓宽。 文雅思与魏离、完颜诗三人，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等诡异，脸色几乎都是吓得惨白。 陈航宇有剑在手，胆气还盛，骂骂咧咧的嘟囔。 周围的墙角都在震响，仿佛整个房屋都被包围，极有四面楚歌之感。 还好，作为护卫的保镖们，似乎全部见过很大阵仗，显得极为镇定。 此时，其中有一人，朝着门上那个黑乎乎的破洞，抬手便是射出了一梭子子弹。 “哒哒哒……” 枪火闪映，这样近距离的射击，似乎击中了不少门后的不明生物。 然而，直到枪声停止，众人也未听到该有的声响。 叫声。 痛呼或是惨吼，悲鸣或是愤怒的叫声。 门外，那掏洞的举动，在射击停止之后，似乎只是片刻停顿，便又是重新开始。 史哥忍不住出声说道：“门外面，究竟是什么？怎么会连声音都不发出……” 此种情形，确实超出人的常识。 “若是看这挖洞的熟稔动静，似乎，应该是一些犬科……”教授不敢肯定的猜测说道。 所有人都没有回应。 因为谁都看出，不论是什么生物，只要正常，一旦被枪弹击中，惨叫之类反应总该是有的。 那么，非正常的话…… 一群人在那边沉默，萧羽却望着另外的方向，沉吟不语。 “啪----” 原本的精致木桌，已经被那些壮汉砍得七零八落。其中两人继续砍着，另外的人则是开始向着火堆，丢去木块。 副队忽然叫了一声：“我那酒，也干脆倒在里面吧。” 火焰已经很小，想要极快的燃烧起来，还真是相当不易。 对于人族来说，火是自古，便被大量运用的保命之物。 若真是野外生存的猛兽，至少，都是惧怕火焰的。 正在扔木块的保镖闻言，立刻跑到一旁角落，在包裹之内摸索一番，找出了一瓶烈酒。当他跑回火堆旁，打开瓶子倒了两下，火苗便“呼----”的一声，剧烈了起来。 屋里除了火红的颜色，也开始弥漫浓郁的酒香。 在这寒冷而惊悚的暗夜，众人仿佛精神一震，心头更是温暖起来。 光明，也是火焰的馈赠，带给人族无比安心与坚定。 看到此景后，那保镖便继续向着火堆里扔着木柴，一边不住的倒酒，将火燃大。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发现屋内的火光，屋外那些东西，没有因之吓退，反而更加疯狂的掏挖起来。 “哒哒哒……” 两三个保镖打光了手中的弹夹，然而，洞后的东西，仍是那般沉默。可以肯定，是有被击杀的存在，但此时的完全无声，令他们也只能凭空猜测。 唯有那门洞，从未停止扩大。 四面的墙壁，似乎也开始出现问题。 这种牢固的青石砖墙，若想要挖出足够大的缺口，可不是一般动物的爪子，可以实现的事情。 难道是用爪牙，用血肉，用筋骨……在去不断抠掏？ 当下的火堆，其实更靠近门口，被酒精刺激得极旺的火苗，几乎便正对着门口的空洞。 不过，对那些想要入侵的东西，真的是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叩叩哗----” 不断掏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便在他们耳边回荡。 “大家慢慢挪步，都向火堆那边过去。” 此时，保镖队长仍能稳定神色，冷静发令。 所有人立刻开始向着前面挪动。 “哗----” 门洞处，忽然挖掏声停止。 未等众人反应，自洞外，猛然窜进来一道身影。 “野豺？” 老教授蓦地惊叫。 “啪啪啪……” 正对门口方向的保镖，机敏的快速开枪。 “噗噗噗……” 冲进来的野豺，由于子弹轰击，浑身迸溅起无数肉皮毛发，被轰得倒退了回去。 不是一只！ 外面的野豺，源源不断的自门上缺口涌入，闷声不响的冲到大家近前。 “嗖----” 队长快捷无比的抄起火堆中，一根烧的极旺的木腿，向着门洞口狠狠抛去。 然而，再次让他失望，便是这火光，依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门外的野豺，毫不迟疑的接连而入，自火把上直冲过来。 皮毛烧焦的臭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副队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怎么可能连火都不怕？” 如果说，来这里之前，他们并未收集到足够的诡异传闻的话，那么此番境遇的准备不足，恐怕就是让这群冷血的壮汉们，最为头痛之事。 “我什么血腥任务没有接过，但眼前这样……” “老天是在和我开玩笑？” “呵呵，我以前最惨的困境，恐怕都要比这里更正常……” “……” 教授看到众人似乎惊恐起来，连忙说道：“这大概便是野豺，一般都是成群结队，本性应该非常怕火才对，也从来未听说会主动攻击人族……” “老头，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 有保镖闻言，忍不住对教授喝道。 此时，四面墙壁，终于开始有石砖被挖破。 同样绿油油的目光，盯住了屋内。 “啪啪……” 保镖队长开枪，击退了自墙壁洞口，挤进来的动物们，咬牙叫道：“自由开火，注意节省弹药！” “哒哒哒……” 枪声开始此起彼伏，并非混乱，隐约有着配合的节奏。 随着厢房的破洞，越来越多，枪声也是越加的激烈。 文雅思、魏离与完颜诗，几人脸色同样惨白，其中的完颜诗，甚至开始忍不住抽泣。 旁边的陈航宇将剑横在面前，神情也不好看，但口中还在强硬：“我早说过，此地风闻极差，叫你们不要跟来这里！你们倒好，非要到这里探险，还成群结队，真当旅游吗？” 文雅思听了此话，终于发怒，叫道：“姓陈的，你追我时可不是这样，怎么遇到事情，反而推搪埋怨？我自己组织，号召，什么时候叫你一定要跟着来了？” 此时，墙壁与门上的洞口，越来越大，野豺群们冲入房间的数量，开始增多。 在最前面的几个壮汉，已是和这些生物近身接触起来。 376.一百五十七、出手 上篇 火影摇曳，喊杀冲天。 房屋之内，最为镇静的便是萧羽，但最为异常的，也是他。 因为他根本无视门前的激斗混乱，反而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许久不动。 那个方向，正对着木门，外表看来并无不妥。 不过当下情形，即便有人发觉萧羽有异，也难以顾得上他。 陈航宇爆发了。 他再也无法站在后面，忍受煎熬。 “杀啊----” 呐喊一声后，陈航宇冲到了保镖们的前面，与他们抢着劈杀野豺。 剑光霍霍。 可以看出，他的技艺还是不错，也有扎实的基础，出手准狠，基本要素都是满足。只是看他神情，暴烈狂放，冲动上脑，稳字一诀，做得还欠火候。 “唰唰……” 当他杀了几条野豺之后，有些吃紧，这才发觉自己确实冲得过前，连忙又是退了回来。 然而，枪声与喊杀声，慢慢刺激到他，陈航宇杀着杀着，很快再度冲到了前面， 这一次，他的运气不佳，杀了四条野豺之后，被旁边一只，猛然咬住了小腿， 大部分群体出没的野生动物，都有团队合作的本性，立刻有其他几只野豺放弃攻击保镖们，转而自左右扑来。 陈航宇被夹击，也算反应敏锐，立刻加速挥舞长剑，左遮右挡，险之又险，将周围野豺杀散。 不过，又一块血肉，被不知哪条野豺，狠狠一爪挖了出去。 在这期间，挂于他腿上，死咬着不放的畜生，始终也没有松口的意思。陈航宇抽出空闲，立刻抖手一剑，自它脖颈插了下去，狠命一划，那野豺方自撑立不住，“啪”的跌倒在地。 “该死，真疼……” 陈航宇收回腿，身上的伤痛让他连连吸着冷气。 此时，外面的野豺，已然自洞口冲进来不少，距离太近后，保镖们也无法再随便射击----那样会伤到周围的自己人。 怎么办？肉搏。 训练有素的他们，纷纷抽出短刺与匕首，也有拿出大刀铁棍，虽惊不乱的结阵应对。 在他们之中，那位中年大叔史哥，表现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的出剑并不多，只是时机把握极佳，每一次出手，都会命中最紧急处的敌人。 若不是他在关键地带的查缺补漏，恐怕这些保镖再是强悍，也难以支撑到现在。 整个屋内，成为了厮杀的血场。 一方热斗如火，一方却平静如冰。 所有喊杀怒吼，均是人族这边发出；对面那些野豺，可是没有任何声响。 被野豺伤到的陈航宇，此时也不敢猖狂，小心翼翼的退到保镖团队中，寻找机会。 然而，随着野兽的攻势越加猛烈，加上他的伤势影响，陈航宇却是越加举步维艰，手臂大腿，接连被咬到了几口。 “奇怪……” 被围在众人中央，十分安全的老教授，忽然出声说道：“这些野豺，怎么没有见到流血？” 大家闻言留意，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真的，不论是倒地的尸体，还是被砍伤的野豺，完全见不到任何的血液流出。 冷风，继续由洞中吹进。 寒意，不但是来自环境所处，更是生于大家的心底。 房间中央的篝火，随着风势，不断摇曳舞动，但丝毫不能给众人带来温暖。 一丝丝绝望，开始在部分人脸上显现。 萧羽依旧静立沉默，望着门的方向。 便在此时，陈航宇再被咬到，狼狈的大退几步，偶然转头过来，发现了一动不动的萧羽。他心头怒火升腾，忍不住喝骂道：“你这小子，是不是个男人？背上的剑是玩具不成？声都不敢出，还是个窝囊废？” 萧羽不为所动，只是双目微微眯起。 野兽太多了。 壮汉们逐渐后退，带着众人，被迫缓缓的向着中央收缩。 这种无奈的靠近，是一种逼不得已的放弃，代表着整体的弱势。 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涌上一股绝望。 大概，今天便要葬身兽口了…… 然而，当有人即将退到萧羽身边时，萧羽终于动了。 “嗡----” 他背上的银沙剑，倏然而起，自动出鞘，落到他的右手。 仿佛随意般，倒提着剑的萧羽，周身气势，似有凝实。 史哥双目瞳孔，陡然缩小。 身边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萧羽的身影，自人群中，闪现到了门口处。 那里，有许多的野豺，虎视眈眈，仿佛他的行为，是在自投罗网。 然而，没有一只野豺，真的能够拦住萧羽，只见到他似慢实快，闲庭信步般直奔门前，一脚，将门给踢开。 众人惊呆。 “他在做什么？！” 凌晨的冷风，如寒潮化实，汹涌的倾灌而入。 红发如火，在风中飞扬。 萧羽抬手一挥，银沙剑化作一道暗芒，射入黑沉沉的夜幕。 “噗……” 似乎是刺中的声音，又似乎是风的怒吼。 屋内的众人，无法听得明白。 但他们莫名的，感受到一种凄厉。 这种感觉足足存在了数息，才是慢慢淡去。 之后，仿佛心头丢掉一块巨石，众人不知觉间，便好像轻松起来。 实际大家并未意识到，自方才起，不知从哪里产生的庞大压力，缓缓笼罩了整个厢房。只有当萧羽一剑射出，对比明显，这才让大家若有察觉。 静。 所有蓄势待发的野豺们，仿佛一同听到某种号令，攻势戛然而止。 片刻后，它们才有动作，各自叼起死在屋内的同伴，与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退去。 “呜----” 冷风依旧在洞口呼啸。 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萧羽并没有回来，他远远站在门外，身影仿佛融入了夜幕，唯有那一头红发，如火跳跃，醒目辨别…… 一夜过去。 直到天亮，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又累又困的众人，各自轮流歇息了半宿，精神都是欠佳。 当他们看到晨光，陆续自屋内出来时，发现外面，完全如之前见过的样子，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萧羽，则是盘膝坐在一处干净的石台上，膝盖上端端正正，横放着自己的银沙剑。 那一刻，天地仿佛只有他一人。 377.一百五十七、出手 中篇 萧羽的双目轻阖，飘逸的红发，在清晨的阳光中，映出淡淡的火晕。 众人不死心的四处查看。 昨夜的激斗，枪击，厮杀…… 没有任何的尸骨，血痕，能够证明他们真的对战过什么。 风势已小，仿佛在带走了烟尘与痕迹后，恢复了淡然。 众人相视，半晌无语。 “好剑！” 那个中年大叔史哥，首先到了萧羽近前，开口笑道。 萧羽睁眼，目中一闪而过的神光，让史哥有了片刻愣怔。 “你的剑技，十分不错……” 萧羽的话在夸赞，但听来十分平淡。 “哼----” 陈航宇在后，不依不饶的瞪着他们。 他身上的伤口不少，还好都是轻伤，昨夜已然仔细包扎过了。 萧羽神色不变，仍是望着史哥。 他可不会对此说谎。 这个中年大叔的表现，内在实力，其实在这群人中才是最强。只是史哥一直在保持低调，妄图掩盖自己。 这与陈航宇的表现，完全相反。 史哥的眼神有些游移，他觉得萧羽这样说，便是点明，他完全看得出自己，其实在隐藏实力。 “呵呵……”史哥笑笑说道，“我的剑法不值一提。但看小兄弟你的剑法，定然是受过名师指点，大巧若拙，举手投足，都是浑然天成，写意不羁……” 其实，萧羽昨晚并没有如何出手，史哥如此夸赞，很有些故意试探的意味。 听到此言，萧羽还未如何，后面的陈航宇可是不爽，再度冷哼一声。 史哥顺口一拐，继续说道：“应该与航宇一般，都是出身名门的吧？” 萧羽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似乎没有听出史哥暗中的挑拨之意，平和的说道：“我在这边，真正的无名小卒，无人可知……” 如此诚实直言，却让史哥忍不住露出些不以为然，显然怀疑。 “你真是过谦了啊！昨夜里那般危急，也不见你有丝毫慌乱，镇定自若，养气功夫极高，怎可能籍籍无名？” 史哥皱起眉头，认真打量萧羽，尤其是他膝上那柄，看来造型奇特的宝剑。 史哥缓缓说道：“剑客，越是技艺高深，越是能够把控心境，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你那种极端的镇定，几乎可以与最顶级的剑客媲美，再是普通的招法，也能由此变得极为可怕……” 旁边的陈航宇闻言，依旧冷冷一哼，表达自己的不满和轻蔑。 其他人可不会与他一样。 魏离此时，便跟在旁边，目光带着崇拜，望着萧羽。 其实昨夜，站在后面瑟瑟发抖的他，早便发现了萧羽的沉默。 开始时，魏离与其他人一样，对于萧羽的这种情形，理解为受到惊吓的反应。毕竟，都是常在一个群里闲侃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与众不同？ 然而，当后面发生的一切，让他陷入绝望无法自拔之时，萧羽的惊天出手，不但化解了众人的困境，也顿时让他，洞开了眼界。 魏离这才发现，真的有同辈人，可以这样不简单。 “羽哥，老大！”他凑到萧羽身边，“你原来这么厉害……是怎么做到的？” 随着魏离过来的，当然还有完颜诗与文雅思。 完颜诗听他所问，也是连连点头，惊讶说道：“是啊，你昨天真的太镇定，我们还以为你与我们一样，也是不知所措……哪想到，最后你一出手，便将敌人都是击退……” “我并没有特别做什么。”萧羽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笑笑说道，“其实，当时不过是发现些许异常。若你们能够精心聆听，也会发现问题……” 他说的轻描淡写，不过能做到此点的，估计只有那些真正厉害的人物，勉强能够达到。 便如队长当时，模糊的发觉了什么响动一般…… 当然，以萧羽对修行的磨砺，这样异常的动静，实在难以逃出他的感知。 “无论如何，你的表现都让人大吃一惊！” 完颜诗固执的说道：“与那些大块头们比，你可是厉害更多呢！” 她这样说，被保镖们听到，脸色都是又红又青，说不出什么感受。 萧羽扫了那边一眼，温和一笑，说道：“不过是心性，信念的砥砺。若是有足够的修行，总也会达到类似的程度……” 魏离在旁叹气说道：“早知道，我当年也坚持学武便好了……昨晚真是可怕！” 此时，队长和几个手下，跟着老教授走了过来。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对话，队长忽然对着萧羽说道：“昨晚那般杀戮，你竟都能沉得住气……” 他此话说得冰冷，似乎也有不爽，但声音中蕴含的对萧羽能力的承认，自然无法隐藏。 萧羽一笑，轻声说道：“你们那种血勇，其实无用……” 此话本不该讲，因为讲了后，也许会惹麻烦。 但萧羽早已决定今日与他们分开，听出队长潜在的认可，他也回报些许善意。 当然，对面保镖们的齐齐怒目而视，让他没有继续深讲。 队长和他们手下的态度，同样惹起了萧羽身边围绕的魏离、完颜诗，甚至包括文雅思的反感。 昨夜的经历，对他们而言是一种震撼。 在危险绝境的边缘，使得他们情绪激荡，逃离大难，更加生出深刻和激动。 危急情况下，这些保镖们确实一直在保护所有人的安全，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然而，若不能理智的对待萧羽最后的功劳，几人也会大为反对。 何况，在几人看来，还是萧羽最终的出手，才是解救了包括保镖在内的所有人。 “昨天晚上，大家都在拼命的时候，只有这小子，什么都不作，只在那儿站着。最后要不是……” 陈航宇不阴不阳的在旁边忽然说道。 他的这话，其实是对着文雅思说的。因为他感觉到了文雅思对自己，以及对待萧羽的情绪变化----这是十分微妙，不可言道的变化，但陈航宇敏感的觉察到，并为之不安、烦躁。 可惜，他的抱怨，反而将正自不平的文雅思，大大激怒了。 378.一百五十七、出手 下篇 “我一直以来知道，人大概会分成两类。其中之一，是你救了他，他会感激。” 文雅思气愤的看着陈航宇：“而另外一类，如同农夫怀蛇，你救了他，到了安全之时，他不但会觉得你失去了利用价值，更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此刻是清晨，太阳悬在天边，显得极大，然而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觉得如何温暖。 “雅思，你……”陈航宇有些惊讶，指着文雅思，说不出话。 “陈航宇，萧羽昨夜救了我们，救了大家，也救了你的命。”文雅思大声说道，“难道，你就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你……” 四周众人注目过来。 到了此刻，大家互相对立，似乎隐隐之中，整个队伍被分割开来。 文雅思带着魏离与完颜诗，以萧羽为中心，形成了一队；保镖们不必再说，本身便自成组织；其余的老教授、陈航宇，还有中年大叔史哥，另外成了一队。 说起来，老教授读书读得僵了，实在反应比较迟钝。对于昨夜之事，自己是否被救，被谁所救，似乎都与他无关。如今的他，只是兴致勃勃的在各处废墟中寻找查探，丝毫没有觉得周围之人，有什么特别异常。 萧羽轻轻皱眉。 他并不想出现此种境地。 本来自己孤身一人，到了地头，救了同行一场，也算仁至义尽。但如今众人因为他，竟是出现隔阂裂痕，这便让他感到些许为难。 毕竟，他知道，昨夜的厮杀，只是一个开端。 对于进入废墟的所有人族而言，这里，都是危机四伏的绝地…… 萧羽明白，在这种地方，若是文雅思等三人，仅仅互相团聚一起，是极其不安全的。他原本是要今日一早，便与这些人分开----毕竟萧羽原本的目的地，可是更加深入的所在，但这三个簇拥身边的弱者，让他有些不好轻易决断。 “此地实在很危险。”萧羽转头，对着文雅思柔声说道，“我们几人，不如向后撤，退出去吧。” 萧羽不在意些许耽误，若是可能，他觉得将他们送出去，更加让他安心。 同样，他也不觉得，自己之后再度孤身返回，会消耗多少时间。 至于那群保镖所觊觎的什么“万界石”，萧羽真有兴趣，但不是贪念----见不见得，是否被他人所获，与他无关。 不曾想，此时在旁边的陈航宇，忽然插言叫道：“雅思，教授好不容易得到重大研究成果，我能带你随行出来，也是花了不少代价……现在回去，不是太亏？” 他说话间，眼睛一直瞧着不远处，探索走动的教授。此时发话出来，倒有些道理，让文雅思哑口无言。 文雅思露出踌躇神色，半晌之后，对着萧羽轻声说道：“本来，我们是打算在今天下午就回去的。现在青天白日，下午正是暖时离开，不算多么危险……反正之前过来，道路也被开辟得好，很容易便是回去，比来时应该更快。” 萧羽轻轻叹了口气。 人的选择，均有法度，一旦出口，音缘即定。 萧羽只能放弃。 这些人与他，本便不是一路。稍后，即与他们告辞分开，自求多福吧。 拿定主意的萧羽，慢慢踱步走出宅院，后面魏离却一直跟来，与他走在一起。 萧羽回头看了看他，魏离对他崇拜的一笑。 “那个陈航宇，也算有些自保能力……”萧羽顿了顿，轻声说道，“你们与他同行，还是很有好处……” 废墟中的清晨，空气都是清冷。 房屋之外的空地，到处都是野生的草木，即便在冬季，也依然繁茂，大有生机。许多古树枝干，粗壮坚固，远超外面世界。 魏离边走，边笑着答道：“之前我们见面，他便一直跟我们在吹，说他是什么什么名门弟子，家学渊博，武力强悍，还有很高的地位，金钱……还怎么说？妥妥的高富帅！” 萧羽瞧他表情，极有玩味。 “我倒是在想，”魏离挤眉弄眼说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边？他的身份让人惊叹，远超其他世家的人物，既然知道此地险境，还拉着雅思姐过来干嘛？别有所图啊……” 萧羽一笑。 想必，若是魏离听闻了保镖队长的话，也许很快会联想到，大概能吸引陈航宇来此的目的，同样也是所谓的“万界石”了。 想到此处，萧羽问魏离道：“你觉得，他来这边，究竟是做什么呢？” “应该是为了，那个传得很神秘的宝藏。” 魏离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我们之前更多只是好奇，但到了这里，发现这里竟真这么危险……险境多宝----恐怕那个宝藏的传说，确实是真的呢！” “宝藏啊……”萧羽缓缓呼气。 “对，对。”魏离笑道，“大家都是传闻，谁知真假，但我可真是想要见识见识。” 他扭头，看了看后面，继续说道：“这个陈航宇，听雅思姐介绍，跟她还是同校。其实，他并不是教授的学生，而是托了别人，给了不少好处，这才能算是教授的关系，来到这里……” 魏离又想起什么，笑笑说道：“说起来，陈航宇不过是半年之前，才是缠上雅思姐。非常烦的一人，常常吹牛又自私，雅思姐只是勉强容忍，甚至十分讨厌他……我之前还和雅思姐说，不如别让这人来了，都不是群里的成员。” 他耸耸肩，做了个鬼脸：“但这人，脸皮可真厚，直说他有剑法，实力高强，可以保护大家。那时，这种说法还是很有作用----当然，结果如何，羽哥你也看到了……” 萧羽点头：“也就是说，陈航宇，的确是特意跟来----就如同那个史哥……” 魏离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他，没有回应。毕竟史哥在他们面前，也算是中规中矩。 两人一直走到了城门口。 魏离去查看了一下车子，说道：“完全没有问题，看来昨晚的东西，对于车辆还是没有兴趣……” 萧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379.一百五十八、传说 上篇 两人又转了一圈，回到了之前宅院。 大家正在准备着饭菜。 陈航宇远远的，就皮笑肉不笑，对着萧羽那边叫道：“哟呵，我们的大剑神回来啦！” 其实自方才魏离的说辞中，萧羽已经基本得出结论。 这个陈航宇，未必便真是喜欢文雅思。接近她，大概更多可能，是为了她的老师正在研究的东西----与那个“万界石”，或其余在宝藏中的东西有关。 听他讥讽，萧羽还未如何，旁边正在端着食物的文雅思，倒是立刻发话：“你不是一直自称古武传人？怎么，瞧不起人家，还是觉得人家盖过了你的风头？这样说话，有一点意思吗？” 萧羽侧目。 这文雅思之前，在他面前可说端庄，还不曾觉得如何，现在和陈航宇有些撕破脸皮，结果真实本性，竟也是个不好惹的小辣椒一枚。 完颜诗此时，也在旁边帮腔，娇声说道：“可不就是，你出身好，武力高，有权有势，就是了不起吗？” “呵呵……” 那个中年大叔史哥，正从旁边过来，听了这话，不由对两个少女失笑说道：“听听，这样的条件，可确实是了不起的……陈老弟这一路上，施展剑法，绝妙惊艳，顶呱呱啊。” 两个少女齐齐一哼，倒真没反驳。 因为其实，在文雅思与完颜诗两人眼中，陈航宇也确实不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子。 这一路上，陈航宇一直毫不吝惜的展示自己剑法，证明自身实力。在文雅思和完颜诗这两个外行看来，即便她们分不出好坏，也可以横向比较。最为简单，便是与那些保镖壮汉比对，还是能得到许多强势差别。 比如，一路同样的砍伐树枝，劈斩荆棘。陈航宇只需简单几招，比那些壮汉省力美观，轻巧顺畅许多不说，动作也是麻利简练，基本没有在同一位置，出剑两次以上的情形。 看得多了，也便在两女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均是觉得，这一队人中，陈航宇才是最强。 陈航宇也有傲气，轻哼一声：“你们这些外行，怎么知道我家传古武的厉害！” 他说此话时，是对着萧羽，显然是认为萧羽也有武艺，该是明白。 可惜，萧羽淡然如水。 这时，不远处的史哥，忽然笑了一下。 这笑声并不掩饰，直传陈航宇耳内。他听了这笑，脸上立刻有些阴沉，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在完颜诗身边，准备食材的史哥。 “呵……咳咳……”史哥笑声转为咳嗽，很明显在假意掩饰，是客气，也是满不在意。 “有痰，就早点吐出来，别不小心呛死……” 陈航宇看到此景，脸色更差，恨恨咒了一句后，又转过头来，对着萧羽说道：“那姓史的，一直鬼鬼祟祟，隐藏自己实力，以为我真的棒槌，完全看不出来吗？” 说完，他随口又是添了一句，说道：“他来这边，还不是为了‘万界石’？” 这个秘密，看来人尽皆知，陈航宇并不在意透露，说话完全不遮掩，也不管对象萧羽，是否跟他很熟。 萧羽仍是那副表情，看似温和，实则拒人千里。 发觉萧羽不理不睬，陈航宇似不甘心，片刻后，又对萧羽说道：“你背着剑，还是孤身涉险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万界石’？装什么装……” 萧羽干脆走开，到了一旁清静。 陈航宇自讨了没趣，脸色快结成冰。 “雅思，”他走到正在生火的文雅思身边，说道，“记住我说的话，这小子有问题，千万不要与他走的太近，这是为你好……” 文雅思竖起柳眉，斥责说道：“你要是太闲，就到一旁帮忙去，你说得不累，我们听得也累了！” “……” 远处有粗豪壮汉，哈哈在笑。 陈航宇碰了钉子，只有灰溜溜到了旁边。 此地废墟，经过许久岁月，最多可见，还是各种植物。 树木与枯草，遍地即是，有一些粗大树干，直接自房内生长，穿透了屋顶出来。 若不是未知的力量作用，恐怕不等后来人进入，这里便早已经被各种绿色植物，纷纷掩埋消化，再无城池痕迹。 因为昨夜烧火，柴木已是不足，那保镖队长正在吩咐手下，去四周砍树。此时倒是十分庆幸，可以就地取材。 萧羽并没有特意顾及身份，也是帮着两女准备。 看他手脚麻利，力气极大，文雅思也是笑眯眯，似很满意。 “雅思姐，你们说的什么‘万界王’，是谁呢？” 完颜诗白嫩的脸上全是黑灰，看似有些累了，暂时坐到了一旁石上捶腿。 听她问起，文雅思也缓了下来，轻声叙述起来。 “万界王，史书记载不详，神话传闻居多。若是依照古老传说，‘万界王’本是一个天神，拥有多个名字，每个名字对应一个身份，一种面目……有故事中，他非人型，乃是本界创世之后，第一个出现的怪兽；另有相传，他并非本界所生，而是来源于虚无飘渺之地……” 文雅思也觉疲累，干脆坐到了完颜诗身边，还挥手，让萧羽过来，这才继续轻声说道：“上古时代，天神之间不合，多有厮杀争斗。其中一位天神，受了其他人的挑唆，谋杀了当时一直中立的‘万界王’……结果，‘万界王’身死一刻，天地忽然震怒，雷电海啸，灾祸无边，众神陨落……” “这番世界劫难，持续很久，直到那位凶手天神感知自己大限，恍然忏悔，最终自绝于神山之中，天地才获平静。” “结果第二日，神山复生一个幼女，自称‘万界神姬’，与之前死去‘万界王’，乃是一体同心，借由凶手临终所求，尸骨重生……” 说到此处，文雅思停顿一下，轻声说道：“也有传说，称这‘万界神姬’，不过是之前天神假死，欺瞒天地的手段。当然，神话不可考证，只是作为一种故事，听来也有趣味……” 380.一百五十八、传说 中篇 萧羽在两女身边站立，听着本界古老传说，似有所思。 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紧紧跟着教授的陈航宇。 其实，若是再比较教授附近的中年大叔史哥，便会发现，两人与教授之间，都是差不多的距离。 这个局面，自然表示整个冒险队伍，背后各方势力的勾心斗角。 萧羽是个局外人，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在意。不过若是时间允许，他倒有些兴趣看看，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宝物，究竟是什么模样。 饭好了。 这个时候，是自清晨开始，各有分歧的大家，再度聚在一处的时刻。 教授吃的很少。这个古老城池的发现，让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几乎一边吃，一边在与大家讲解自己研究。 “……‘万界王’的七十八代太子，是一个十分独特的人物，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征战中度过，本人勇武非常。‘万界石’就是在他的手中----这是我近些年的研究，最为肯定的事情。” 旁边的魏离，十分好奇的问道：“‘万界石’是他造出来的吗？” 教授摇头说道：“不是。这个东西，应该说不是被专门创造出来，而是在一个偶然事件中产生……” “偶然产生？”魏离挠挠头，笑呵呵说道，“我一直以为，那东西是‘万界王’的宝贝，或是他的某代子孙创造出来……毕竟都是天神嘛……” “天神啊……我们研究要严谨，不能这样凭空乱说。”教授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些传说神话，都是虚无缥缈，并不一定是真实历史。我们可以参考，但不可尽信……便比如传说中的‘万界王’，半人半神，或是半兽半人，完全没有固定的面目，这明显是一种后世的想象……” “……在那个远古时代，无数古老巫术横行，许多人间私斗，其实可能都被后人神化。” 教授还是简单讲诉了一番万界王的来历，与文雅思所言，基本没太大差距：“……传说中，最初的‘万界王’，来历十分可疑。他无父无母，没有童年过往，没有成长阶段，乃是突然出现，又是突然消失。史料和传说，皆是猜测，没有定论……但其中最为神秘一说，便是在于这‘万界石’之上……” 教授望着城池深处，缓缓说道：“人族最早记载，已是‘万界王’后代建立的王朝，最后覆灭之时……曾有叛军在宫内，发现奇特蟒皮，巨大坚韧，不可损毁，内层画有古怪纹路，隐隐有魔声伤脑，不可久持……” “后来多有奇人异士，将纹路翻译破解，得出残缺信息，便是‘万界石’的最后所在，以及神秘功用……”教授皱起眉头，叹气说道，“所在之地，你们已经知道；至于功用，被历史上的众多知情者，隐瞒不传，毫无考证可依……唯有传闻，得之者，可永生不死……” “嘻……”文雅思忽然笑了笑，在旁说道，“老师，你也曾对此事呲之以鼻。毕竟，若真可永生不死，为何没有‘万界王’的后人，存活至今？这明显便是以讹传讹……” 教授顿了一下，徐徐说道：“若是没有见过这个城池，我必然还是如以往坚定。只是……这远古之城，竟能历经岁月消磨，几乎完好的保留至今，这也令我不由怀疑，是否因那‘万界石’的作用……” 他看到文雅思一脸不以为然，再是说道：“其实，我之前在研究此地关联文献时，查到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大巫记录。那里有一句记载，提到了这封地主人的事迹----说他持宝物，天下无敌，最后，却在雷雨之夜，化为空气……” 教授在说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安静聆听，有些甚至连吃的动作都是忘记。 身在神话传说之地，听着远古传闻，别有一番身临其境的情趣。 “被雷劈吗？天地不容啊……”魏离很直白的感叹说道，“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旁边很多人发笑，那些保镖壮汉笑容更是夸张。 但萧羽看到，有两人没有笑----不但没笑，还有一丝别样的神情。 一个是陈航宇，一个便是中年大叔史哥。 “教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保镖副队忽然在旁问道。 教授四方望望，指着一个方向，肯定的说道：“我想，应该去那边，‘万界王’的神庙。” “咦？” 萧羽忽然皱眉。 那个方向，却与他要去一致。 身边的完颜诗发觉他有些变化，轻声问道：“羽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离和文雅思也扭头过来，极为关注萧羽动向。 陈航宇在前面笑着说道：“他该不是怕了吧？之前还要回去……说不定，昨晚他不是镇定，而是吓得呆了！” 文雅思、魏离和完颜诗都是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萧羽本来想说什么，听到此言，干脆耸耸肩膀，笑而不语。 他这样不置可否，陈航宇反倒无处使力。 萧羽知道几人新的目的地后，也不再打算与众人作别，不然后面遇到，恐怕不好解释。当然，身边带着文雅思、魏离和完颜诗等三人，不便之处，自然要考虑。 经过接触和辨音，萧羽可以肯定，此三人与其他同行者，心思完全不同，目的纯粹而天真。若真跟着那群心怀叵测者们，一起进入危险地带，太过不值。 不过，既然是自己选择，萧羽也不会强加干涉。 一行人很快吃完了饭，向着停车之处走去。 “羽哥，你真的是怕了吗？” 完颜诗走在萧羽身后，轻轻的问道。 这个女孩还在高中，又比一般的少女玲珑小巧，很有可爱痴憨的样貌。此时细声细语，十分惹人怜爱。 萧羽侧头看着她，想起过去身边人，还是暗叹一声，柔声说道：“那个地方，不比此地，危险更甚，你们去的话，的确危险。若有可能，还是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回转吧。” 完颜诗睁大了眼睛，悄声说道：“其实，我们自己早准备了防身武器呢！昨晚是太过突然，没有想到带……” 381.一百五十八、传说 下篇 完颜诗的天真话语，让萧羽无奈摇头。 不说他们藏着的武器，萧羽可以肯定威力不足，便是足够，以他们的身手，又能发挥如何呢？ 看到萧羽摇头，完颜诗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说道：“是真的，不骗你！” 萧羽轻声说了一句：“若是昨夜那群敌人，你觉得，自己的武器可以防身吗？” 完颜诗不说了。 “我们知道了。” 后面的文雅思，不知何时跟到了近前，轻声笑道：“我们几个，一定会跟在你的身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我们的。” 魏离和完颜诗都是眼神亮晶晶，望着萧羽点头。 萧羽看向前方，幽幽一叹。 “喂！”前面的陈航宇似乎听到只鳞片爪，回头过来，十分不满的叫道，“青天白日，说些恐吓人的话，给自己招揽拥趸吗？” 陈航宇此时，其实情绪有些亢奋，他一直跟在教授身边，越发的形影不离。当然，那个中年大叔史哥，也是如此。只是史哥与他不同，神情掩饰极好，除了萧羽之外，没人看出他的心意。 教授被众人簇拥中心，多有向他请教古时传说，也显得十分兴奋。他边走，边讲诉自己的研究。 “‘万界王’这一称呼，实际是后人敬呼。他们这一脉种族，源远流长，曾经建立了十分强大的国度，那个史书不详的‘明朝’……后人研究‘万界王’，也就是明王，除了极少出土的遗物，几乎都是来自壁画与巫咒传说……到了第七十八代太子，却有了最多的资料传闻。也在此人身上，探索到不少秘密……” 教授的声音苍老，但充满了年轻人那般火热的激情：“七十八代太子，名为‘岩’，后人敬称‘万明岩’。他的身上带着很多的秘密，我所研究，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在那个时代，被称为改天换地的猛士，许多后世所见的风俗景貌，其实都是源自‘万明岩’的遗泽……” 所有人都是边走，便听他讲诉。 “‘万明岩’的突然死去，在历史上是个大谜团。也是‘万界王’一脉，诸多飘渺猜测，最为众说纷纭之一。”教授顿了顿，说道，“因为不论是根据当时记载，还是后世考证，都完全找不到他的真正死去证据。‘万界王’一脉，诸多太子或明王过世，必然会有些许传闻记录，也有零星的墓地被挖掘，但这个‘万明岩’，便完全没有……” 文雅思接口说道：“我记得，即便后世所发现的那些明王墓穴，其中也基本找不到任何主人尸骨……” 教授点了点头，叹息说道：“很多人传说，是因为‘万界王’遗族宝藏，传闻太多，令不少盗墓之人，疯狂寻宝，那些可以面世的墓穴，恐怕早便遭这些败类亵渎……” 众人脚下，是完全石砌的道路，被不知名的缘故保护，即便有无数枯草覆盖，却依然没有被植物生长力量，摧破得土崩瓦解。 “你们说，会不会，其实他们都没有死？‘万明岩’的神秘，是因为他没有与祖辈一样，选择用‘逝世’来掩盖消失？” 魏离在后面，忽然出声问道。 有保镖嗤笑出声。 教授边走边说：“若真有永生不死，如今便早是万界明朝，一统天下。这种假设可不能成立。” 笑声中，魏离也不气恼，依然一脸畅想，自得其乐的模样。 教授继续说道：“万明岩，一直以超凡的勇武无敌，见诸于世，当时的天下英雄，据说都有神力加持一般强悍，但没有一个和他较量，能够取胜。传说之中，少年的他，也因为轻狂，经历过低谷绝境，但当他得到了宝物‘万界石’，立刻展现了冠绝天下的实力，平生再无一败……” 众人听得，都有些神往。 “据说，在万明岩成年之时，世界北端，出现了一个名为‘千塵’的邪魔，吃人无数，毁灭家园，击溃了大批人族勇士……万明岩奉命前去讨伐，其父王派了万名精兵保护……最后万明岩与之大战三日三夜，最后亲手斩断‘千塵’头颅，得胜而归……当时千里之内，百姓夹道相庆……” 教授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望着路边高树废屋，缓缓说道：“但自此之后，万明岩的经历，便开始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按照史书记载，当时的太子岩凯旋，本该受到奖赏，但明王反而大发雷霆，下令其禁止出宫……四月之后，太子岩受王令，赶到封地居住，多年不许回都……这是万明岩身上，第一个难以解释的谜团。” “要知道，在当时，万明岩是明王膝下，唯一子嗣。照理来说，他本不该遭遇流放……” 教授露出思索的神色，说道：“自此，太子岩的继承权，便被明王剥夺。到了下一任明王继位，也未将见他有回归王都记载……流传下来正史，皆称当时大有避讳，不可留书。所以之后一切见于万明岩的事迹，更都是传闻，野史，咒文与神话……” 说到这里，教授叹了口气：“也许这一次，我便能弄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辆越野车，依旧是来时的乘坐方式。 萧羽坐在文雅思的车上，与魏离、完颜诗在一起。 自鹅城前往神庙的方向，人族造物的痕迹越加稀少，到处都是繁茂的密林。然而越向前，遇到的林木便越是奇特，与外面不同。 魏离忽然出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似乎这些古树，身上的树皮，几乎和动物的皮毛一样，很有厚粗柔软的感觉？” 完颜诗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回答：“想吓人吗？没有觉得！” 萧羽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摆弄身上界原石。 他在做些准备，若真是遇到十分邪秽的场面，也许可以救这三人一命。 但不知为何，这些经过仙女姐姐融合的界原石，微微发着热，似乎对此地，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382.一百五十九、黑海 上篇 一路无事，顺利安稳得，出乎大家意料。 大概中午左右，一行人便发现了目的地所在。 “万界王”的神庙，远在数里之外便可看见----因为这个庙宇的庞大巍峨，实在是令人赞叹。 若是忽略那神庙的人工构造，乍眼看去，就是一座耸立的大山。 一行人停车下来，眺望这座古老而巨大的建筑群，叹为观止。 那神庙除了巨大，还有似乎精妙绝伦的设计。即便是如此远的距离，仔细辨别，也能够发现神殿外围，那些不随时间而褪色的精致雕刻。 “真的是这边----奇观啊！” 教授高声叫着，如同孩子一般。 他的兴奋，是无与伦比的：“这将是我们考古史上，最为伟大的发现----‘万界王’依旧存留完好的神庙！这是我们国家----不，这是整个世界的奇迹！” “你们看，看！” 教授又蹦又跳，手臂不断示意着方位：“这座神庙，有东西南北，四座主殿，围绕中央一座神殿……另外还有大小不等的数百偏殿。看这座神庙规模，该是当时较为正规的那种……具体的范围，没有史料详细记载，但按照古人所言，若是乘坐马车，自南跑到北侧，大概要两个时辰！这可说是，咱们全人族的文化财富……” 教授的话语不停，似乎要把自己的激动，给所有人分享。 “‘万界王’神庙，是明朝中期，才在明王授意下开始兴建，直到明朝晚期，各地陆续完工。按照所在的封地规模，分为不同等级。大小与位置，都经过严格勘探，不容马虎……” “万明岩太子的身份特殊----建筑史毕竟不同正史，最早记载时，不得不特意提到一句：称他的封地，乃容一等神庙所在，可为太子行宫……” 教授又有感叹，转着圈，昂头扫视周围大地。 “后来鹅城现世，神庙才大有传闻出现----据称周围地界，曾经成为一片战场……当时中原战乱频频，互相攻伐，兵祸逐渐蔓延到此方荒僻所在，然而不知为何，到了一处地带，所有战乱兵卒，不约而同夜晚发梦，齐声惊醒……” 教授看着神庙，低下声来说道：“史料未曾记载梦境如何，但多方势力闻之罢战，同来探查，这才发现了鹅城所在，还有不少上古遗民……按照当时所言，此地之后神异频频，各方首领下了暗令，不可惊扰……久而久之，除了流放待死的罪人，再无外人来到这里……” “后来鹅城本地，有人背弃祖先训令，离开祖地，四方游走，这才令此地的神秘，开始慢慢广为人知。”教授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奇异，“但我特别研究过那些离开的鹅城人……下场大概都不是很好，难有善终……” 一行人到了神庙的大门之外，教授的故事也讲的临近尾声。 众人望着眼前建筑，沉浸在历史的苍凉厚重之中, 久久无语。 教授叹息说道：“‘万界王’的神庙，数百年前，还有清晰的传闻。但到了后来，世界开始战乱，许多异族侵占中原，不识礼节，不敬神明，到处抢掠破坏，几乎那些露于世间的神庙，都未存留下来……” 神庙的大门，并没有锁住，相反，还是大开，仿佛迎客之状。 大家凑到门前向里观望，可以清楚的看到数个大殿相连。 红墙黄瓦，地上铺就方砖，整洁肃穆，有种极为庄严的气息。 此时，魏离忽然冒出了一句：“奇怪，这个地方，怎么好像有人在打扫一样？真是干净！” 他本是无心之语，但众人忽然一震，都有些莫名感受。 确实，作为如此古老神庙，眼前所见，几乎与新建一般，非常的整洁清静，若说里面正有侍从维护，也不感奇怪。 一路行来，外面俱是野生原始，繁乱生长的灌木丛林；深入此地，却见不到任何肆意伸展的植物林木，一切都如此正常，仿佛里面与外界，完全不是一个时空。 这对于刚刚自鹅城废墟赶来的众人来说，更有巨大的反差感觉。 之前在鹅城，房屋虽是依旧完整，但空置废弃，也有大部分被各种植物破坏，生根发芽，甚至直接洞穿了坚实屋顶。 而深入到此地，映入眼帘，便是井然有序的干净美观…… 魏离没有发觉身边人的神情，继续当作玩笑说道：“要不然，就是‘万界王’神力无边，眷顾至今，连植草本性肆意，却也不敢破坏，哈哈……” 众人没有回话。 萧羽忽然皱眉，看着即将进去的众人，轻声说了一句：“你们可是想好，打算就这样进去？” 大家顿住，都是看他。 “任何古怪，都有缘故。沾染久了，自生事端----若能尽早脱身，才是上策。”萧羽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开车进去吧。反正这个庙门巨大，台阶也是不多……” “不行！” 没想到，却是教授首先惊叫起来，严词拒绝说道：“这里可处处都是文物古迹，价值连城，堪称国宝！我们若是开车进去，肯定会磕碰到某处，难以修补！” 他的神情严厉，萧羽则是淡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退到一边，表示不再干涉。 文雅思想要说什么，看了看教授，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萧羽，将话语咽了回去。 不过萧羽这样提议，也让方才有些沉浸故事的保镖们，终于警醒。 他们带着众人先回到车前，重新做好准备。 每个保镖都是一脸彪悍，露出扎实的肌肉，娴熟的检查枪支、弹药、刀具等等武器。 其实，之前夜里的遭遇，既是让他们不敢懈怠，也让受到挫折的他们憋了一口气，想要重新证明自己的实力。 陈航宇此时，还在一脸鄙视的撇嘴，找文雅思絮叨：“那个小子，真是怯懦胆小的可以。这么多重武器，准备充足，又是大白天，能有什么玩意挡不住？真的害怕，当初就别答应来啊……” “你不能少说几句？” 是文雅思。 383.一百五十九、黑海 中篇 此时的文雅思，也在检查身上物品，忽然白了陈航宇一眼，说道，“羽也只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毕竟，谁也不愿在这里出事。” 说完，文雅思再未搭理他。 魏离和完颜诗也在做着准备，不过他们并不熟练，速度就要慢得多。当保镖们、陈航宇、史哥等人都准备好，想要出发时，两人还在忙碌。 保镖队长看了看表，露出了极不耐烦的神情。 “不如这样。”萧羽在旁，忽然出言说道，“你们先进去，我们几个本来就是一起来玩，晚些再进去不迟。” 陈航宇和中年大叔史哥，都没有说话。 保镖队长本来就嫌弃这群学生，认为他们是拖油瓶，闻言也不征询魏离等人意见，直接转身，带着十几个手下，径直向着里面去了。 魏离见到，还有些惊惶，在车上喊了一句：“就好了，我们马上就过来啊！” 陈航宇在前面，不忘回头，嘲讽的回应道：“慢慢来，不着急，在外面看车更安全……哈哈，胆小鬼。” 萧羽默默的望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庙门之内。 在他的眼中，这座巨大而华丽的神庙，便如一个默默等待，择人而食的巨兽，以庙门为口，吞噬着进入的生灵…… 魏离等人匆匆的自车上出来，所有其他人都已经不见，唯有萧羽一个人昂头站立车前。 他的火红头发，迎风飘扬，在宏伟神庙的背影映衬下，似有无以言语的超然之感。 魏离本想抱怨什么，看到此景，也是心头生出莫名敬畏。 “我们快去追他们吧。”完颜诗一边抖着衣服，一边有些焦虑说道。 旁边的文雅思与魏离，点头应可，便要一起向里冲去。 萧羽背对他们，平静的伸手拦阻：“等一等。” “等什么？”魏离问道。 萧羽缓缓转身回来，深邃目光，让他们不由自主心头悸动。 “你会使用……双刀？”萧羽看了看他的武器，露出一丝笑意。 魏离有些不好意思，那两把小刀，在萧羽面前，让他感觉拿不出手。 “我们为什么不跟着他们？” 文雅思似乎猜到什么，认真问道。 “你们再考虑一下，这是最后的机会。” 萧羽扫视他们，轻声说道：“是不是要用生命去历险，是不是一定要为了满足好奇，不顾其他。” 完颜诗闻言，露出踌躇，站立不动。 文雅思想了想，开口说道：“昨天，你救过我们的命。也许你能解释一下，这里的邪门事件……” 魏离探头过来，有些急切说道：“我们这样耽误，没有问题？” “若真要进，也可以稍待片刻。”萧羽看着魏离，“那些人都是好手，武器也足够威力……你们，实在差了一些……” 魏离手中双刀，起码还是凶器，旁边的文雅思，干脆就是防狼喷雾。 “你们之前究竟认为，来这里会遇到什么啊……” 萧羽轻轻摇头：“再度遇到昨晚那般凶险，这些东西，又可以起多少作用？” 魏离有些不甘，红着脸低声道：“但是，至少当下是白天，离落日还有好久……何况，都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实在是……” 萧羽回身，望着神庙内即将消失的背影：“我也未说不会进去。” 魏离、完颜诗和文雅思一起看着他。 “有些耐心吧。”萧羽盘膝坐在石阶上，“他们自愿去探路，也是给你们一个样板。他们能否安全，可比我如何说，还要深刻。” “万界王”的神庙极大。 萧羽和魏离他们三人，在门口歇息，自远处看去，如同不起眼的蝼蚁。 与其他古传庙宇不同，这座神庙的门口，台阶极少，宽阔径直。可以看出，这个大门在初始之时，是要通行马车之类庞大运具。 教授说，这个神庙可以作为太子行宫。也许，它在修建之处，就包含了迎客的功用。 魏离眼巴巴瞧着陈航宇一行人完全消失在庙内。到了最后，那家伙还在远处拐角，向着大门口的萧羽招了一下。似乎是让文雅思他们快些跟上，但又似乎纯粹是讥讽。 萧羽睁眼，向着旁边的三人，轻轻吟唱：“从来有修短，岂敢问苍天。譬令愚者寿，何不假其年……” 三人不自觉间，都是围着坐了下来，心头躁动平息。 远处的数人，消失在庙内，周围再无人影。 这原本并非萧羽计划，但此时，依照各人缘法，萧羽也不介意护着一批，抛弃一批。 万界王的宝藏传闻，近些年屡有风波，却从未听说有人得宝而归。 若真的这般便宜，便能得偿所愿，那才真是奇怪。 萧羽不在意他们的目的，因为那并不是自己的来由。当然之后，身边几人的安全，有了他一份责任。 大约半个时辰后，萧羽忽然睁眼。 “啊----” 神庙深处，陡然爆出巨大的声浪，如同突然而至的齐声尖叫。 凄厉，扭曲。 紧接着，便是喊杀和枪声。 嘈杂的声响不断，不见停歇。 听起来，似乎里面发生的战斗，是突然而起，而且袭击的敌人，绝不会是少量。 神庙的安宁，瞬息被打破，声音的回响，莫名放大了数倍，混乱和惊呼，如此的响彻，传播极远。 文雅思猛然站起身来，她和魏离、完颜诗，均是露出担心神情。 “真的遇到危险……”他们互相对视后，齐齐看向萧羽，“现在，我们怎么办？” 一直镇定沉稳，预言准确的萧羽，已经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忍不住便是询问他的意见。 萧羽看着他们，平静问道：“你们想去救他们？” 三人其实都是年轻，热血单纯，也有仗义执言的冲动：“总不能不管他们，坐视不理啊？” 此刻，枪声越加急迫。 “与你们相比，他们的武装，实力，远比你们强大。你们去了，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想去吗？”萧羽直白问道。 “若这样调头逃跑，”文雅思看着他，坚定说道，“我会后悔一辈子。” 384.一百五十九、黑海 下篇 萧羽一笑：“你若是愿意开车进去，也许还有办法。” “真的？”三人眼神一亮。 “我之前说过，但被教授否决。”萧羽起身，缓缓说道，“先别说文物损毁，你的爱车，恐怕就要报废。” “人命大于天。” 文雅思毫不犹豫，跑向了越野车。 萧羽微微点头，跟着他们上了车。 “啪啪啪……” 神庙内的枪声，越加激烈，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嗡----” 越野车的引擎咆哮着，带着后出发的四人，直接冲上了台阶，开向了庙内。 庙内的道路，一样的旷阔平整，越野车可以用较高的速度前进。 四人坐在车上，除了萧羽，都显得十分紧张。他们知道出现了危险，但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遇到了什么。 不久后，当他们沿着枪声，冲到西殿走廊之时，忽然在上方屋顶，陡然坠落下数个黑色的身影。 “砰砰……” 这几个身影不避不闪，直接扑在了车前的挡风玻璃，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随后，挂在前窗上的两个身影，用力的捶打玻璃。司机文雅思不由惊惶起来，左右的打起方向盘，导致越野车不停的晃动。 “稳住。” 副驾驶上的萧羽，手如铁铸，握在了方向盘上。声音与动作的抚慰，让文雅思立刻平静了许多。 “唰----” 萧羽没有用背上的银沙剑，反而抽出了腰中的软剑。 车窗之前，那两个黑色的人型身影，双目如蛇，一边捶打玻璃，一边盯向了萧羽。 萧羽出剑。 软剑轻薄如蝉翼，却锋锐之极，刺穿挡风玻璃，如同刺穿一层轻纱。 那个正在对他盯视的家伙，顿时被刺穿了脖子。 第一个身影向后一仰，还未掉下去，萧羽的剑，已然刺穿了另外一个。 然而，这个身影临跌下去前，死死望着萧羽，却说了一句：“时空之主，你来了？” 那声音的嘶哑，怪异，如同砂纸摩擦玻璃，听得其余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血。 直到两人掉落，几人也未在车窗前看到任何血迹，什么都没有。 车前窗的玻璃上，有着被刺穿的剑痕，几乎无法辨别，但幽幽的冷气，似乎从中散来，一丝丝的寒意，在几人身上弥漫。 “这种触感……” 萧羽似有所思：“不是活人。” “啊……” 文雅思本被萧羽抚慰平静，但闻言，立刻紧张起来。 萧羽在旁边，柔声说道：“冷静。你只要集中在开车一事上，其他都不需考虑。” 若文雅思真的无法支撑，精神崩溃，那之后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似乎方才那跳下的家伙，只是前哨，自此之后，大殿的走廊，屋顶，不断有这种黑色的身影掉落下来。 “时空之主，时空之主……” 那诡异的话声，接连在半空回荡。 萧羽探起身，下来一个，刺杀一个。 这些东西，完全不在意生死，也如之前的野豺一样，并不会流血。 越野车便在这种冲突中，颠簸顽强的冲进了西大殿的区域。 “砰砰砰……” 枪声陡然大作，似乎就在眼前。仔细辨别，大概都能听出保镖们的声音，他们不断发出各种喊杀与咒骂。 越野车驶入的声音不小，里面的人应该能够听到，但大概险情紧急，无人有空出现接应。 “天啊……” 文雅思等人，远远可见，整个大殿口，不断的有黑色的人潮涌动，将这片区域填成了另类的海洋。 在这海洋中央，便是无数枪声，与刀剑劈砍的喊杀杂揉。 文雅思拿不定主意了，车速慢下来后，转头对着萧羽喊道：“我们怎么办？” “碾压过去。” 萧羽冷酷回了一句。 “嗡----” 越野车立刻提到最大转数，引擎发出近乎尖叫的轰鸣，冲上了大殿的台阶。 “嘭……” 在快速的颠簸中，车前端的保险杠，重重撞上了那些背对门口的黑影。 飞散，如漫天的纸片。 但此地的身影，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多少空隙。 “冲力不够！” 文雅思惊叫喊道。 萧羽微微皱眉。 撞进去后，到处都是黑色。撞飞了一波，压到了一波，便如同陷入了恐怖的海中。 里面的人潮实在密集，车下压了许多的人影，文雅思一边尖叫，一边猛打着方向盘。她有些惊惶了。 马路杀手这种行当，也不是谁来，都能立刻担起来的。 本能的，文雅思便要闪避。 萧羽陡然一喝，声音压下了所有其他杂响。 “向前，不要犹豫！” 他出剑如风，周围所有真正威胁车辆的敌人，皆会倒在他的剑下。 撞击，动荡，颠簸，摇晃。 不仅是文雅思，后座的魏离与完颜诗，都在尖叫。 如同陷入汪洋大海的小船，四周都是黑压压，不知穿着何样服饰的黑色人影。似乎只要一个不慎，文雅思等人便会被人浪倾覆，永远消失。 越野车的动力，还是不错，永不停顿的四轮驱动，在各种黑影的阻挡下，不断将之碾压车底，如若推土机一般，向前疯狂冲击。 当然，车速也由最早的六七十迈，下降到了不到二十。 无数的身影，如同收割的长草一般，被撞到在地，碾压甩后。 文雅思的叫声已经没有恐慌，完全成了麻木的习惯。 当一件事做了千百遍，也不过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到了最后，隔着一段人潮，几人看到了里面被困的同伴。 那里面，保镖大约还有五六个站立的身影，有些在开枪，有些已经完全拿着冷兵器肉搏。 其实，对付活人的枪弹，对于这些不畏生死的东西而言，也许真没有冷兵器有效。 在那群人中，教授颤抖的站在中央，抱着头。而陈航宇和中年大叔史哥，依旧健在，不断持剑砍杀。 “原地横转，车门对着那边！” 萧羽冷静出声，指挥文雅思说道。 在他出声之时，那边竟还有流弹飞来，射在车身，发出“啪啪……”的声响。 车内的魏离和完颜诗，刚刚自声嘶力竭的喊叫中平静，再次被吓得尖叫。 385.一百六十、宝现 上篇 萧羽眼神一寒，望着那边，冷喝一声：“别乱开枪！” 文雅思咬着牙，手脚配合，越野车猛然发出“吱----”的一声，打横而出。 如同掠过灰烬的拖把，将这一路黑色，扫出了一道白底。 萧羽猛然推开车门，跳到地面，冲着那几人喊道：“快上去！” 保镖们再不顾及自己的雇主，一边发喊，一边惊慌的往车上跑去。 可怜的老教授，便是被这些壮汉挤到了最后。 “太慢。” 萧羽面上冷淡，还剑缠腰，猛然探出双臂，如同提拉孩童，不断将身边的保镖，轻松的扔进车去。 上了车去的保镖，来不及惊叹萧羽的力气，生死攸关，本能的循着窗口，快速向着车外扫射。 外面那些黑色身影，盯着保镖这群人的目标，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每一枪过去，都会穿过数层人的身影，爆起不知什么来历的淡色烟雾。 萧羽扔过所有保镖，加上陈航宇与史哥后，伸手向着最后才跑来的教授：“把手给我。” 老教授年岁太大，跑得气喘如牛，本想伸手，但脚下一软，立刻被黑影抓住，眼瞧便要深陷人海之中。 最后关头，萧羽的身影倏然而近，抓住他的衣领，一个抖腕，扔进了车内。 保镖的枪，开始疯狂的四方扫射。其中一个，还边凄厉的喊着，边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向外死死扣动扳机。 不知是他们故意还是错手，萧羽这边，也有弹幕波及，但萧羽身躯坚固超凡，根本在意枪火。 “哒哒哒……” 四周的包围身影，被这一波射击稍稍遏制，但只是数秒，便开始反弹，更加汹涌的扑来。 “不行！开不出去的！”文雅思的声音，都是带着颤抖，“前面都是人啊！” 只是这一耽搁的功夫，似乎整个大殿的敌人，都在向着越野车这边冲来。再停下去，即便有车壁阻挡，他们被卷入疯狂潮中，也不过是时间先后而已。 “怎么办？萧羽！” 文雅思开始落泪，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再也无法镇定。 对她而言，自听从萧羽指挥，碾压无数人型生物之后，或是麻木，或是自暴自弃，已经再无独立思考的念头，唯有不断向萧羽询问，来获得坚持下来的方向。 “萧羽，萧羽……你在哪里？！” 她这一呼唤，才是发现，萧羽竟没有回到车内！ “不要哭。” 萧羽温和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文雅思立刻张望，在黑色的海洋中，火红的长发下，那一抹温柔的笑容，如此清晰。 “万人闲！” 随着一声剑吟，越野车的前方，如同被巨石投入湖面，水波陡然激开，露出一道空隙。 萧羽的话音在文雅思身边响起：“向前冲！立刻！” 文雅思下意识，便是踩下油门。 “你在驶去哪里？” 有保镖忽然喝问道：“这座神庙只有一个出口，再往那边，就离出口更远了！” 旁边有人接话：“也是没办法吧，这边虽然远些，但人更少。” “这里还有别的地方，能出去吗？” “……”无人能回答。 “真该死！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陈航宇在不断叫骂。 他的手脚，本就在昨天与野豺的战斗中受伤，即便仅仅皮肉，但在今天毕竟造成影响，导致伤上加伤，这便有些严重了。 完颜诗还算好心，正在帮他在伤口涂药，听他骂的凶，忍不住说道：“你自己不是艺高人胆大吗？还嘲笑我们，现在怎么样？” “谁能想到，是这么一群家伙，就像没有饭吃的饥民，想要生生困死我们，还拿我们充饥啊！”陈航宇有些狂躁，大声叫着。 这个车子，本来只能坐下六人，但此时被塞进去十多个，车厢里实在憋闷，更添乘客的不安烦躁。 “队长，我们的人，大半都折在这里了……” 后边的副队，弓着身子，沮丧的说道。 保镖队长皱眉无语。 他们并非胆小之人。 能够在战场上挣扎生存，游走于生死线上，普通的勇敢，都难以说明他们的胆量。 但是，当对手超出人的常识，根本无惧生死时，只要你还有正常情绪，就没有办法不感到气馁心惊。 后面的史哥，费力的点了颗烟，低沉说道：“这些东西里……有一些特别厉害，速度和力量远超其他。若有可能，最好别和它们交手……它们会互相配合，拖死敌手……” 周围的保镖严肃的点了点头。 在绝境之中，史哥也无法掩藏自己实力。只看他一身毫无伤痕，就知道他比那个嚣张傲气的陈航宇，高明不知多少。 真正的高手，都会被大家尊重。便如独自下车的萧羽，众人都是小心，没有如何提及。 越野车在大殿中穿行，内里却陷入了窒闷的沉默。 “现在怎么办，我们回去吗？” 陈航宇忽然出声问道。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是泄气，再无之前的自负。 他痛吸口气，说道：“那种东西，几乎都有上万数量了吧……不可能成功的。” “回去？怎么可能。”保镖队长冷冷说道，“东西还没拿到，这样就逃，我的兄弟不是白死了？” 陈航宇忍不住呛声说道：“你的兄弟死了事小，你们的任务没完成，才是关键吧！” “你……”周围保镖脸上变色，若不是车内空间太小，真想上去扇他这张嘴。 “陈航宇你闭嘴！” 文雅思厉声喝道，却带着哭音----她的泪水，自方才起就一直未停。 越野车行驶在了各个大殿之间的走廊。 这些石路虽说平整，但并不是汽车该走的道路，颠簸、碰撞，加上时不时的东西跳出来，自杀性的砸车攻击，让车内的众人，都是心惊肉跳，忍不住闷声连叫。 但开车文雅思，十分镇定。 即便她已泪流满面。 史哥轻轻问向身边教授：“我们这个方向，会通向哪里？” 车后如潮水一般的黑色生物，虽是被暂时拉开，但很显然，它们并不会轻易放弃。 386.一百六十、宝现 中篇 自后视镜中，还能看到那滚滚的人流，全力追赶之中。 “我们的前面，是中央神殿。”教授开口答道。他对于开车进入神庙，破坏文物之事，也没有再发表异议。 史哥继续问道：“有没有能出去的道路？” “我不知道。”教授轻轻摇头，“但中央神殿，是这座‘万界王’神庙的关键区域。若是能进去的话，应该可以……” 教授说到此处之时，忽然车外传来一声“嘭----”的一声，车子猛然一歪，是左侧前轮的车胎爆开。 车辆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飞快的向着一边冲去。 文雅思咬着牙，用力的向回打着方向盘。她坐的位置，正好是轮胎破开的所在，因此整个人看来，比平时陷下去一些。 而后面的人，由于这种重力，似乎都被抬起来不少。 “啊……” 与文雅思的镇定不同，完颜诗和魏离等人，本能的叫喊了起来。 “嘭----” 车子撞在一个台阶，停了下来。 “开不了了。” 文雅思抹干净脸上泪水，平静的说道。 失去平衡跌倒的保镖队长，爬起来说道：“走，不要留在这里。先下车。” 离开车厢的保护，这让大家有了少许的迟疑。 但教授的话让众人有了些许斗志：“快步走的话，前面不远，应该就是中央神殿。” 中年大叔史哥和陈航宇，第一时间抢出了车。 保镖队长和他的手下们也快速的下来。最后就是文雅思、魏离、完颜诗三人。 当完颜诗有些慌张的下来时，陈航宇、史哥和保镖们，早已经架着教授，跑向了中央神殿。 三人咬了咬牙，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后面，之前被摆脱的黑海，很快开始追到近前。它们的脚步声在身后轰响，让众人不敢回头，死命的向前飞奔。 经历过一路的头顶袭击，所有人都知道小心上方，没有人被屋顶落下的东西砸到。 不久后，后面追击的黑色海潮，迅速的冲到了越野车的位置，将之淹没，难以瞧清。 “快快……它们来了！” 众人进入了中央神殿。 最后的完颜诗，却才刚刚到达神殿的台阶。 “啊……” 脚步声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少女快要崩溃，她真的无力加速奔跑。 “快走！” 魏离咬牙回头，扶起她奔走。 文雅思回身等着他们，目光毫无畏惧的扫视着那群邪恶的东西。 魏离跑到文雅思的身边，发现她依旧没动，连忙去拉她。 “情形不对，你们看……”文雅思指着后面。 魏离和完颜诗停步，一起回头望去。 只见那些追击的东西，排成一线，静静的站在那边，不再向前。 “它们怎么不追了？”魏离喘着气，问道。 “是台阶，神殿的台阶……”文雅思望着那边，平静的说道，“它们都停在台阶之下，不敢上来。” “‘万界王’的神力保佑？”魏离嘟囔了一声，劝道，“这里太古怪了，咱们还是赶紧跟上去吧。” 文雅思点点头，和他一起，拉着完颜诗继续向前。 与刚入神庙，便遇到了汹涌黑海不同，在这中央神殿之内，似乎完全没有那些东西的存在。 这座中央神殿，其实比别的四方主殿，还要小上一些。但这个大殿，更加美观，通体洁白，构造简朴，似乎是使用某种玉石铸造。 墙壁飞檐，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古老图案，充满玄妙而原始的奇异。 根据里面布置，可以看得出来，此地相比其他所在，真的是十分重要的地带。 似乎也发觉后面追兵没有跟来，保镖们的脚步，都是放缓下来。 文雅思等人，终于赶到了他们身边。 听文雅思说起了殿外的情况，教授点头说道：“不知道这大殿，具体供奉了什么宝物。但按照古籍记载，可以说这整个神庙，都是最为重要物品存放之地。也许存些什么，对它们有所限制吧。” 史哥在后面，苦笑着摇头说道：“这么大个神庙，还真是机关处处，那些东西，真不知该叫什么……” 中央神殿，分为上下两层。 教授走到第一层的楼梯口，向上张望说道：“按照各种文献的说法，如果这里确实便是‘万界王’的一等神庙，‘万界王’的供台雕像，应该就是在这二楼之上。” 一行人跟着教授上到二楼，期间教授介绍说道：“楼上在古时，应该是最为重要的禁地，一般人，是不可能授权上来。 二楼并不大，布置不多，而且装饰简单，还不如一楼的豪华。 大厅中央，有两个极为醒目的大鼎。其中一个金黄颜色，大概有一人来高；另外一个黑到极处，上面依旧留有古旧的香烬。 教授指着金黄的大鼎，叹息说道：“这应该就是‘万界王’的供奉之地。” 众人跟着他走了过来。 保镖队长用手中的步枪，在放置的物品中来回戳动，忽然问道：“传说的‘万界石’，就是在这边吗？” 教授答道：“按照记载，便应该是这里。不过这个记载算是较为辛秘的事件，一般人或许并不知情。” 陈航宇立刻追问道：“在哪里？” 教授四周扫视：“应该不会放在太过奇特的地方。” 一行人，开始在大厅中慢慢的寻找。 因为教授也只是知道一些理论和传闻，陈航宇和史哥抱着心思，各自分开，并未继续紧紧跟着他。 但教授看似乱找，实际也是知道一些模糊线索，未曾告诉其他人。他很快在香烛之前，找到了个十分普通的竹简，这竹简并不厚重，看上去也并不出奇。 教授俯身，左右查看半晌，这才轻轻将之拿起，翻动起来，速度很快，似乎正在根据其上的只言片语，分析这竹简的用途。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把竹简小心的放下。 不一会儿，他又拿起了一旁一个卷轴，低头慢慢查阅。 这个大厅很小，旁边的他人，已经翻遍了所有物品，此时发现没有什么收获，都是聚拢过来。 387.一百六十、宝现 下篇 看到老教授在低头查看，魏离好奇的问道：“教授，你在查看什么？” 教授随口说道：“这上面的记载，都是极为古老的文字。” 魏离问道：“你能读懂吗？” 教授点头说道：“嗯，这恰好是我所研究的范围。” 史哥过来说道：“那给我们解读一下吧。” 教授拿起来说道：“这个封地，本来是一个远古所存的封印之地。山高水恶，异兽横行，普通百姓，并不知此地危险……太子岩，身怀异魂，得授天眷，跨越万界，征伐神姬……获赠界石之后，修行日进，特在此建立神殿，维系封印节点……” “界石，是‘万界石’吗？” 保镖队长插言问道。 教授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无错。此物在古时，几乎无人可辨，我们后世不过是通过历史传闻，考察痕迹，使用最先进的仪器评测，才能确定。” 说完，他把之前的竹简拿了起来，翻到最后一枚竹片，向大家示意说道：“依照这些文字所诉，恐怕这一点米粒大小之物，就是‘万界石’了。” 众人看去，果然在最后一字的下面，嵌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小石块。 保镖队长问道：“你确定吗？” 旁边陈航宇，中年大叔史哥，都是露出同样的表情。 “当然！”教授似乎感觉自己的专业能力，被别人质疑，声音高亢起来，“我敢以我的职业为担保----除非这些文字记载，都是谎言。” 所有人不由自主，惊叹了一声。 保镖队长忽然笑笑，端起了步枪，指着老教授：“把这竹简给我。” “你！” 教授的脸上，一阵不可思议的惊愕。 那个副队长，此时也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冲了上来，一枪托，砸在了教授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后，把掉落在地上的竹简捡了起来。 “你们，也都给我站到墙那边去！” 保镖队长把枪口对准其他人。 他的手下，立刻露出狞笑，推搡着魏离、陈航宇、史哥等人，向旁边走去。在枪口威胁下，几人只有乖乖的投降，被他们用鞋带捆住了双手。 “把车钥匙交出来。” 文雅思没有反抗，将钥匙仍给了他们。 之后，这些壮汉，迅速的跑出大厅，将门关上。 楼下的大殿外，入目都是一片黑海，无数诡异的目光，盯着楼上下来的几人。 忽然间，这几个保镖壮汉，抖手向着外面扔出了数枚手雷。 显然，他们之前保留了这些秘密武器，便是决定用在此时。 “轰轰……” 巨大的冲击力，在一瞬之间，震倒了大部分的敌人。 其中一个保镖，趁机冲上前去，迅速的登上了之前抛锚的越野车。 楼上，被困住双手的几人，依旧可以移动，他们来到窗口向外看，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 “他们想利用那车冲出去。”史哥说道。 陈航宇咬牙骂道：“卑鄙小人。” 那辆越野车有一个车轮瘪掉，却也依旧能够驱动行驶。 副队长和队长，两人最先冲上了车，剩下的一人，一直在扫射掩护。 之前手雷的作用已经结束，爆炸造成的空间开始被人海弥补。 掩护的保镖再度扔了几颗手雷，但显然，那些东西已经适应，并没有被推拒出多少距离。 “嗡----” 车子发动。 那个掩护的保镖转身想要上车，却发现车门紧闭，根本没有等他。 他狂叫了一声：“喂，我还在外面！” 但车上的队长，无动于衷。 黑色的人海，很快冲了上来，扑倒了这个保镖。 “啪----” 车速实在不快，未能躲避上空忽然砸下的人影。 “啪啪啪……” 追上的黑影，与车上的东西一起，终于敲碎了车窗玻璃。 更多的人影冲了上来，很快围拢到了越野车的四周，眼瞧着，便要将之淹没。 “砰砰砰砰……” 车里的保镖们，疯狂的向着破碎的窗户外面射击。 因为黑海的阻挠，车速始终无法提起。而车速越慢，越是无法甩掉那些东西。 情形越加恶劣。 不时有黑影自窗户外，不管不顾的沿着破洞钻进来，导致本就不能平衡的车，更加歪斜。这样，又导致更多的东西爬到车上…… “把车倒回去！先把他们压倒！” 队长一边向外射击，一边大声对着司机呼喊。 司机按照他说的去办，倒车回来，立刻将十数道黑色人影压在了车下。 但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再向前开去，车下的众多肢体，却把车轮纠缠锁住，车子依然无法正常加速。 车内的司机发了急，用力踩踏油门，却是不防，猛然失去平衡，“嘭----”的一声，撞到了台阶上。 车上的几人，被一瞬间的冲力摇晃，失去了对射击的控制。 没了火器压制，黑色海潮，更加不可遏止的拍击上来。 几乎所有的车窗，都在前后相差不多的时间内，被击碎飞溅。 无数的人，沿着破窗冲上车来，将车内的保镖，毫无悬念的抓了出来，很快变为再无声息的尸体，被黑影抬着，到了不知处。 文雅思等人，在窗前，清晰的看到了保镖们丧生的始末。 史哥忽然说了句：“他们要这些尸体做什么？” 陈航宇冷冷说道：“若我们也被杀死，也就是知道了。” 那卷嵌着“万界石”的竹简，跌落在了地上。 似乎是因为某种特异缘故，那些黑影对这竹简敬而远之，几乎是在躲着它走。 “我们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 文雅思出声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互相解开了绳子。 众人一阵沉默。 “总会有办法的吧……”教授说了一句，走下了楼去。 大家互相看看，也是一起下去。 楼道的入口旁，放置有成捆的精致兽皮。 教授到了那边，赞叹了好一会儿物品保存的神奇，这才轻轻的翻看起来。 其他人没有他这样的兴致，都是颓丧的坐到一旁。 教授边翻阅，边啧啧赞叹说道：“这些兽皮，是用来记录神庙的日常，与考勤一样，若是能出去，根据这些物品，都能整理出一套详细清晰的古时生活图。” 388.一百六十一、海潮落 上篇 教授慢慢的翻着，每一张兽皮记载，都让他沉迷不已。 23us．com 翻阅半晌之后，教授说道：“这些东西需要专门机构，认真细致的辨别确认。每一叠都慎重对待，应该还可以研究出，从古迄今的民生转变……” 说话间，教授把兽皮一一卷上，看来真的打算把这批厚重的文物，小心运离出去。 文雅思过来，轻声问道：“教授，这兽皮最后，记载了什么？” 教授看了自己学生一眼，叹了口气。 他也许觉得这些，对文雅思并无大用，只是摇头淡淡说道：“方才我简单看了一下，大概是说了一次异常天象……晴空无日，昼发月影，万星朝拜……自此之后，神庙之内怪事频出。看记载方位，大概是发于东大殿上空。” 教授顿了顿，看着她说道：“这便是最后的记载……没什么出奇。” “东大殿？” “嗯，就是在东殿，与这里对立，距离不近。”教授说着，把兽皮收了起来。 此时，陈航宇正在偷偷的打量中年大叔史哥，而那个史哥也是一样。 这个地方，如今真正有战斗力的，只剩他们两人。 这两人如今在打什么主意，暂时无人可知。 文雅思忽然走到两人中央，状似无意说道：“大家过来一下，我有个办法，也许大家都能够出去。” 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刚刚的那些保镖硬是冲出，都是失败的惨状，众人看在眼里，如今皆是绝望，自觉今日，大概是度不过去了。 文雅思的话虽让大家惊动，但并未抱太多希望。 文雅思勉强露出个笑容，说道：“我发现，这些东西对活动的生物，十分敏感。若是我从另一方向，先去吸引，你们趁机去抢车，应该……” “怎么可能！”魏离激动叫道，“你这样做，不是必死无疑吗？” 完颜诗也是哭道：“雅思姐，你想牺牲自己，保全我们吗？” 文雅思过来，扶起完颜诗，语声平静：“总要有人牺牲，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雅思姐……” “陈航宇。”文雅思抬头，对陈航宇说道，“你很厉害，希望能够带着他们，逃离这里。” 陈航宇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你真的放心他吗？” 一个几人都熟悉的声音，在厅中回荡。 “啊……是你！” 史哥忽然站起身来。 一头火红的长发，俊朗飘逸的身形。 萧羽背着手，出现在厅中。 “你……你没死？” 文雅思跑了过来，情不自禁扑到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魏离和完颜诗也是激动万分，围了过来。 萧羽拍了拍他们，目光看向陈航宇，淡淡说道：“这些东西，我还有些把握。即便是出去吸引，也是我去更好。” “可是……”文雅思闻言一惊，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放心吧。”萧羽低头，柔声说道，“我发现一些事情，足够牵制，你们有充足时间离开。” 萧羽的话音沉稳，大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众人心中感怀，立刻安定。 史哥皱起眉头。 就是这种感觉，似乎只要他在，一言一语，就可以掌控方寸，令人崇慕敬畏。 “你发现了什么？”教授在旁，好奇问道。 萧羽淡淡说道：“这些生物，乃是生存于时空缝隙，非死非生，又死又生。每每挣扎，却又不可解脱……而被它们所杀的生灵，同样会被此地俘虏。” 教授怔怔不语。 “你真的要自己去？”文雅思擦干泪水，毅然说道，“要去，我也要与你一起。” 魏离和完颜诗也是点头说道：“羽哥，带上我们吧……” 这样天真的同伴，既是令人无奈，也令人感动。 萧羽摆手，语气坚定，熄灭几人妄想：“你们这次进来，所携带的食水，都已经丢弃干净，耗不了多久，还是早日离开吧。” 当萧羽如此说的时候，陈航宇和史哥并未插口。但他们的神情，也是落在萧羽眼内。 文雅思和教授等人，也许没有考虑过自身，但陈航宇和史哥，其实早就思前想后，暗自做了很多的打算。 真算起来，萧羽愿意回来救援，唯有文雅思、魏离和完颜诗三人。 这三个人青春年少，涉世不深，品质又是纯洁，天真可爱，无辜死在此地，并不合适。 他对着众人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再去取车，那车虽受到不少损伤，但强行开出去，还是可能。” “你真的不与我们一起走？” 文雅思知道自己所说无益，但还是要喃喃低语：“之前便委屈了你一次，这一回……” 萧羽轻轻拍拍她的纤细肩膀，推开了她，转头对着中年大叔史哥说道：“史哥。他们，就麻烦你了。” 旁边没被选择的陈航宇，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史哥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的要这样做？为什么？” 萧羽一笑，没有回答。 史哥叹气，点头说道：“珍重。” 他此言的真诚，与以往完全不同，萧羽眼神一动，也是轻轻点头。 萧羽选择史哥，除了他才是这群人中，战力最高，也是看出了他的本质，还有一点可以依靠之处。 只要，萧羽给他足够的希望。 “你若能带他们出去。”萧羽临走，忽然对着史哥说道，“或许，我会留给你一个惊喜。” 一行人做好了准备。 陈航宇最后时，悄悄拉着史哥到一旁，轻声说道：“我们最好，把那本竹简取走。” 史哥笑笑，没有说话。 萧羽站在门外台阶，嘴角一提。 “之前稍有体会，为了解救有缘人，未能尽兴。” 萧羽望着外面黑海，幽幽自语。他双手持剑，左手银沙，右手蝉翼软剑。 “万人军阵，上天入地，困无边。我有剑歌，逍遥行去，自等闲。” “你们这些桎梏于生死的可怜人，我便代替那万界王，将你们超脱往生……” 萧羽双手剑，颤抖划动，残影蒙蒙，剑音无形。 “怨不得，仙女姐姐会选择此界。你们勇往直前，沉默坚韧，堪比精锐军士，数目更是远超万人，足够磨砺修习我之剑配。” 眼前无数黑影，死气沉沉，动作却又灵敏，与早年萧羽经历丧尸，绝对大有不同。 萧羽挥舞长剑，凌空而跃，踩着人影顶门，快步奔入黑海深处。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 萧羽投身方向，乃是与越野车的停留相反。后面遥望他身影的文雅思与完颜诗，俱是泪如雨下；魏离这个少年，也是不断擦着眼角。 对他们而言，这便是与萧羽的生离死别。 黑色的人潮，迅速被吸引过去。 所有的黑影，都向着那个方向冲去，只是这影响，并不见如何扩散。 陷入人潮的萧羽，忽然口中轻颂，身上重新摆好布阵的界原石，猛然发出幽幽白芒。 “轰----” 似乎是什么无形之气，极快的扩展而开，笼罩整片区域。那些本来还在观望的黑影，齐齐震动，仿佛陡然自无垠的梦中惊醒，速度蓦地加快，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鲨鱼，疯狂冲向萧羽所在。 “来吧----迷茫、困惑、绝望、悲伤……无尽的彷徨……” 萧羽微微笑着，低语之声，配合剑音，仿佛孤高的诗人，手执狂笔，望着汪洋巨涛，抒发豪情。 发现黑色人潮被全部吸引，甚至其它隐藏之处，都有身影不断出现，沿着房檐墙头，急速无比的扑往萧羽方向，神殿中留下的众人，既是心惊，又是庆幸。 “走----” 在发现空隙后，陈航宇几乎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紧随他之后，是中年大叔史哥。 这两人在挣扎求生时，几乎都会毫不犹豫，将别人挤在后面。 文雅思和魏离，扶着老教授，后面跟着完颜诗，咬牙努力跟了出来。 此时的萧羽，便如同身处风暴的中心。 萧羽的左手银沙，不过是作为身上阵法的引子，轻轻持立，未见如何挥动。 他的右手，蝉翼软剑，恍若一阵寒风，吹进了黑色的纸灰。 散飞，飘落。 无数的人影，在这幽风中残断，零碎。 史哥和陈航宇，奔到车上之时，似有灵犀，齐齐扭头向着萧羽那边看去。 接下来，他们目瞪口呆，见到平生，永远难以忘怀的一幕。 海啸。 龙卷。 萧羽所在之地，真的成为了汪洋大海中的风暴，剧烈风雨，以他为中心旋动，人数最多的中央，就是花开飞舞的绚烂高台。 无数的黑影，被无形之力击溃，弹落半空，上下起伏，崩碎零落。 隐约之间，似乎一种节奏，令人炫目神迷，心跳剧烈。 车钥匙还在车上，文雅思赶到，发动了车。 因为一个轮胎坏掉，勉强发动起来后，越野车不住的上下抖动。直到车底卡住的人影，被狠狠转动的轮胎抛开，车子才是颤动着开了出去。 即便是如此耽误，也未见那些黑影，有多少重新扑向他们。 到车开动，史哥才是长长呼出口气，眼神迷离，喃喃说道：“怎么可能……” 389.一百六十一、海潮落 下篇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史哥说出此言的时候，旁边的陈航宇也是咬牙，脸色不断变幻。 23us．com 由于家境出身，陈航宇见过许多的高手，那些隐匿世外，傲然超凡的奇人，每一个都有让人咋舌的技艺。但看得多了，陈航宇渐渐觉得，并不会再如何震撼。 他相信，只要给自己时间，自己早晚可以成为那些奇人中的一员，在特别的历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标记。 然而如今，萧羽那边的声势，让他深受打击。 陈航宇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剑客，能够深入敌阵杀敌，这般快捷，这般简单，这般气势，这般美感……他是真的没有想过。 “哼，什么高手……”他有些别扭的说道。 史哥看了看他，忽然一笑，说道：“你曾经说过一句，称呼他为剑神----如今一看，果然有先见之明。” 这种辛辣的扇脸，让陈航宇咬牙切齿。 但萧羽展现的实力差距，是他们真的望而却步。 史哥此时说道：“光靠剑技，便能达到许多火器无法达成效果。这个人，怕是远超当代武林高手。即便是那些声名远播的传说人物，估计也不过如此罢了。” 陈航宇忍不住反驳说道：“没有当年对阵，谁又能说谁比谁强？” 旁边，趴在车窗远远观望的魏离，眼中所见，萧羽便如同现实存在的天神：“这么厉害，应该是天下无敌吧！羽哥既有实力，人又冷静亲切，我能与他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 完颜诗则是眼神迷离，别有泫然：“羽哥，也是为了更好的帮我们离开，才这样拼命吧……” 越野车在剧烈的颠簸中，冲出了中央神殿的区域。 在他们背后，无数的黑影之中，那个本来掉落在地的竹简，如今空空如也…… “时空之主！” “时空之主！” “……” 萧羽在行走。 也是在跳舞。 他一刻不停，向着敌人最多的位置，缓缓的移动。 手中的蝉翼软剑，化作清风，化作细雨，划过所有黑影之上，削去暗色，斩去沉默，断去千古桎梏。 软剑有灵，虽被本界限制，无法演化音法，但神机深蕴，更添锋锐。 那些被划过的身体，均不能产生任何的阻力，便是被剑锋切割而碎。 修士对手，并非一定地面之敌，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只要有空隙，便有兵戈，便有攻击力量。 “时空之主，你来了？” 漫天遍地的黑影，疯狂的扑击，对萧羽的贪婪，如同无可抗拒的诱惑。 比之普通凡夫，这些黑影速度快，攻击强，无视伤痛，配合默契。 一般人来，便是应对这些，都会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萧羽手中剑影，飘如柳叶，虚若蝉翼，惊艳而冷酷的应对这些黑影。 它们的肢体，几乎在扑来的瞬间，就被自己借去的力量，反弹切碎。 真正的万人敌，逍遥闲。 “无形音万千”，即便音法所限，威力不得真正施展，但同步化音技巧，总是一样。 这才是独斗万军，纵横天下之法。 他的蝉翼软剑，如今正在不断体会这种技艺，这种跨越隔世的法门。 很多技艺，当你装备齐全，驱使顺利，却未必能深切体会到其中真意；反倒是加以限制，制造困难，不予任由施展，才能自底而上，深刻发觉微小区别，待到后来，大功告成，方才越加圆润无瑕。 蝉翼软剑，本身便与这类借音之法，极端匹配，当下蜕化原始，纯粹躯体操使，更让萧羽不断获取难得领悟。 那些如海潮狂涌的敌人，沉默无言，动作无声，唯有攻击一刻，流露一丝杀伐之音。萧羽之剑，若要借音省力，必要掐中这瞬息之机，引发更强反弹。 一旦熟悉这种节奏，便如在黑夜点灯，烛火耀目，一点星光，便能引发彻夜光明。借音生劲，音芒剑起，在所有敌人之身，反弹叠加，造成的的杀伤与速度，早已超过物理的极限。 若说“无形音万千”在漠北派的祖辈之中，最为强大，便是一瞬同化一千五百音。那么萧羽此时，仅凭肉身剑技，便能于持续瞬间，化出超过两千剑芒。 黑影不同凡夫，一剑难灭，必要数剑加身，才可瞬杀。 即便如此，萧羽手中之剑，也快到不可思议，化作真正蝉翼，一瞬而清空周围，等待新的浪潮扑至，再度瞬发灭敌。 成千上万，这样不死不退，连绵不断之敌，又在哪里可以寻得？ 蝉翼软剑，拂过数之不清的黑色人影，力道，准确，威力，不断熟悉，不断加强。 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如何能掌握时机，窥准那稍纵即逝的攻音，才是萧羽真正磨砺所在。 敌方这些黑影，便如史哥所言，其中拥有不少远超一般的存在，仿佛普通兵卒中的头目，实力与杀伤，远强于其他，但在这强悍法门之下，与其他同伴，并无什么差异。 而当萧羽掌握更多，开放施展，敌人越是疯狂涌来，他的剑音越是欢腾。 当速度达到极致，便是不携音法神通，也是无可匹敌。 无尽的黑潮，在这顶级的招法之前，消磨殆尽，很快，便化为遍地的灰烬。 “嗡----” 双剑发出最后一声剑吟，似乎满足，归于沉寂。 萧羽闭目凝神。 方才那全神贯注，一心杀敌的场景，如河水潺潺，流过他的识海。 体会，从来需要自省。 开初，萧羽还是有着瑕疵，多次施展超出掌控，几乎脱力。但“星耀九天诀”的强悍，在此展现，绵长无匹的耐力回复，让他可以忍受那种失误，从头再来。 到了后面，他才做到完美极致，那种得心应手，四方敌来，皆为已用的畅快，实在令人愉悦。 “恐怕这蝉翼剑，便是跟‘万人闲’，最为适合音配了……” 软剑名成，音配固法。 萧羽睁开双目，面前虚空，幽幽音动。 “时空之主……” 在萧羽外围不远，还剩下的黑色身影，已然不足五十，与之前的漫天海潮相比，异常的孤零可怜。 萧羽轻轻耸肩，摇晃了一下右臂。 “时空之主，你来了！” 那数十身影，已是冲了上来。 萧羽重新启动，熟极而流的迎向前去。只见残影段段，在这数十人间穿梭，剑音悠长，合成一声。 之前运用万次，再经消化整理，去芜存菁，确立真正适合自己之道，这一施展，萧羽与方才再又不同，几乎攀登又一境界，成为完全可以掌控的音配法门。 这一瞬化音，并未达到方才那种两千极限，甚至还不足一千，但每道音芒，威力准确，更胜之前。 这种娴熟，是郭芊兮花了数十年时间，方才达成，而现在的萧羽，在足够的条件磨砺下，如此短暂，便已成就。若是被他师傅知道，恐怕还要再度羡慕嫉妒。 “‘无形音万千’，果然不愧战场领悟音法，只有经历万人砥砺，才有高速提升。” 萧羽想起郭芊兮所言，认可点头。 对面最后的敌人倒地，宣布了萧羽此战的收获赫赫。 这一次，与之前几乎将黑影全部切碎不同，每次音芒，都是针对要害，瞬息而胜。 “能够磨砺提升‘无形音万千’，到达极致的前辈，必然都是意念坚定，身经百战的勇者。”萧羽感叹说道，“毕竟，在战场上，独斗万军，实在危险之极，没有我这样‘星耀九天诀’的肉身保证，又有多少可以自保无损？稍有差池，就是身死音消。” 无数的黑色人影，身首分离，残肢碎断，伏尸于地。 他们还有最后的声音，虽是轻微，但汇聚万千，仍是隐约可辨。 “时空……之主……” “你……来了……” “……” 萧羽充耳不闻，向着东大殿走去。 一路黑色渐渐消散，与那声音一起，如同淡去的水墨。 这些东西受到上古诅咒，又有宝物拘束，存留此地，化为无尽守卫。即便它们守护之主早已消失，它们自身，也是不能脱离苦海。 然而，萧羽的剑下，拥有可以将他们净化的力量。 每一次击杀，萧羽身上的界原石法阵，便会掠过一缕热流，当持续不断的发生，萧羽便能感受那股独特的力量----区别于所有曾经接触的属性，在他体外盘旋，最终融于界原石中。 当所有黑影倒下，那股连绵的热流便是消去。 然而，当萧羽临近东大殿，却再次重新感受到这股力量。 越是接近，越是明显。 “看来，那股主宰此地冤魂的存在，就是来自这里了。” 萧羽站在东大殿的门口：“希望这一次，不是一个麻烦的家伙。” 大殿之前，是极为古老的石门。 萧羽能够感受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散发能量。 界原石布置阵法，其实也是抽取他自身无法调用的音元，那澎湃如海的音元，在此时，竟开始有不断减少之感。 这可是之前连续击杀数万黑影，都没有发生的事情。 390.一百六十二、逍遥闲 上篇 萧羽把身上界原石露出，仔细看看情形。 23us．com 这些石珠，在阳光下，都有一种火焰的红色。 神色如常的萧羽，上前推门。 出乎意料，东大殿内，与西大殿相比，完全是一团糟，如同一个不善打扫，且被盗贼扫荡过的状况。 萧羽向内走着，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庞大的红色巨兽。 它的身躯若虚若实，若隐若现，既有突起的筋肉，又有柔顺的长毛，双目细长，神光凛凛，口中獠牙，闪烁寒光，探出唇外。 萧羽走近的时候，它一直低着头，看着萧羽。 萧羽毫无惧色，一直走到它面前十步，站定，仰视着它。 双方对视，空气似有电光噼啪。 “你看得见我？人族。”它没有张口，却有一股洪荒般苍老的声音，在萧羽耳边轰鸣。 萧羽点头，问道：“你便是此界核心？” “核心？”那巨兽顿了半晌，微微低头，“时空之主，是你回来了吗？” 它的双目，其实没有眼珠，只有黑暗如虚空的深邃，盘旋如星辰的神光。 萧羽微微皱眉，说道：“你是谁？” 那巨兽头颅更低：“千塵。” “千塵？”萧羽一怔，说道，“你不是被岩……” “轰----” 一股滔天威势，倏然爆发。 东大殿内，本便狼藉的物品，再度七零八落。 萧羽红发飘扬，看着介于生死虚实的巨兽，缓缓说道：“看来，当年你虽死，却未消失。万明岩与你，恐怕另有渊源……” 千塵发威了片刻，再度低头：“你想要什么？” 萧羽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打破此界封印。” “吼……”巨兽忽然暴怒，吼叫说道，“休想，滚！” 萧羽身上界原石阵，陡然热力升腾，几乎炙烤皮肉。 “你……”那巨兽忽然一怔。 萧羽心头安定，缓缓拔出银沙剑：“你奈何不了我，便要听我所言。” “唰----” 剑芒飞掠，千塵的虚幻身型，被一分为二，如同一个切割的照片。 “不论你是谁！”千塵更怒，吼叫说道，“想破我永生根基，痴心妄想！” “你怕了。” 萧羽微微一笑，侧耳聆听它的真音：“我方才，只是出手试探。看来我的手段依旧有效，这样，就足够……” “万人闲。” 银沙剑消失，化为漫天音芒。 萧羽体内音元翻腾，霎时消弭大半，周身界原石，一一崩裂，化为飞灰。 万人闲。一人敌万，万军退避，对手非万，万剑归一。 只需明了借音之机，掌控借音之能。 大殿之内，刮起了一阵旋风，蕴含愤怒的咆哮。 萧羽红发飞扬，如火猎猎。 以“无形音万千”对阵，深陷汪洋，必要保证爆发与持久均衡；但若是用于单打独斗，抛却后顾之忧，全心一意，倾尽一击，自然可以威力倍增。 只有一招。 成败之果，瞬息可分。 大殿之内，虚无风暴，渐渐平息。 萧羽收起银沙剑，望着大殿中央，一条锁链横躺在地。 这条锁链，其实非金非铁，乃是一段骨头，不知名兽类的脊椎骨所制。 上面虽有手工炼制的痕迹，但还是保留了很多骨头的原样。 锁链的尾端，似乎是链接在地下，如今已经断裂开来。前端处，是一个骨关节的骨环，似乎经过打磨，成为一个手柄的样子。 萧羽过去，重新取出剩余的界原石，抖手一扔，飘飘落在骨链之上，形成微小的六角形状。 “……” 肉耳无法听闻，骨链上发出一阵凄厉的吼叫，微微颤抖，如同在挣扎。 “这还是第一次，会有成型之物留下。” 萧羽将锁链捡起，入手处的骨环，正好契合自己的手型，触感松紧，极为适宜。 那六颗界原石，已然由于阵法作用，自动嵌入了骨链的空隙，幽幽发着红光，似有火炭一样的颜色。 骨链并非完整，但长度正合适被萧羽斜斜围起，套在身上 此界并无大音法则，萧羽损耗的音元短时无法弥补，但强悍的肉身与剑技，让他别无畏惧。 大殿之内，无形的压抑感已经消失一空。 消磨掉本界核心，萧羽也开始返还。 自大殿内出来，外面的那些黑色残肢，依旧存在，但是不停重复的话语声不再出现。 仔细看去，那些头颅上的诡异双目，都是闭上。 “奇怪。” 萧羽轻轻皱眉：“他们的力量来源，应该被抽走。但这些东西并没有消散……难道，还有另外的力量支持？” 萧羽一边在黑地上走着，一边沉吟。 整座神庙，依旧庞大雄伟，但似乎不知不觉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静。 这是最为显著的区别。 所有被萧羽持剑切断的黑色身影，静静的散落在地上，竟有安详的感觉，如同各种大师雕刻的精品。 神庙十分巨大，萧羽没有快速奔走，反而有种闲游慢踱的兴致。 当他走出东大殿外不远，忽然看到了一个墙角的破损之处。 神庙因为之前的力量保护，基本都是完整----最多的破损，也是由于后来人为导致。 萧羽走了过去，向着破损的墙洞里面，看了一眼。 虚无。 不。 浑沌。 空虚的世界。 那里面，映入萧羽眼中，竟是几乎断裂，毫无存在之感的区域。 边界模糊，虚幻。如同无边无际的空间，漂浮的岛屿。 与此地的风平浪静，极为不同，那边的世界，正在狂风怒号。 风不是无色，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墨黑。黑色之中，还有刺目的血红。 那边也有树木，全为枯枝，扭曲延伸，如同干尸。 而在目光所见的极远之处，似乎有一座古老而华丽的宫殿。 巨大门牌之上，书写着难以辨别的诡异文字。 萧羽收回了目光。 他转身而走，完全没有兴致继续探寻。 萧羽喜欢游历山川名景，并不代表他喜欢无故冒险。 历经印阵世界消磨，他虽在之前重拾年轻信念，依旧会有疲倦，好奇心不会那般旺盛。 本来他可即时回归，但此地神庙，还有让他顾及的力量。 大概半个时辰后，萧羽走回了神庙大门。 原本以为，那些人已经离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居然还是停留着三辆车。 文雅思那辆已然近乎报废的越野车，十分显眼的歪在一边。还有两辆，却是全军覆没的保镖们，当初来时所乘坐的那些。 还有两辆空车已经开走。 萧羽耳廓一动，大步走向了文雅思的那辆。 里面有人，在不停的挣扎，敲击车壁。 浓重的汽油味儿，飘散在空气中。 萧羽扯开车门，里面正是几个被绑着的熟人。 魏离、完颜诗、文雅思，还有老教授。 “唰----” 剑光闪过，萧羽将几人的绳子割断了。 完颜诗当先哭泣说道：“那两个坏蛋……把东西抢走，把车也开走……还倒掉了汽油……” 萧羽皱起眉头，轻声劝道：“人安全便好。究竟怎么回事？” 魏离自车上跳下，不住的活动脖颈，说道：“我们开车出来，那两个混蛋说要先走，雅思姐说要等你……我们也觉得，你肯定可以逢凶化吉，安全出来----但他们不肯，那个史哥竟然还藏着枪……教授都被姓陈的打了。” 萧羽看了看老教授，老教授的脸上确实有伤。 摇了摇头后，萧羽肯定的说道：“那‘万界石’的竹简，是你拿走的吧。” 老教授看了看他，似乎刺激不小，仍是颤抖，没有说话。 “教授确实不肯交给他们，就被威胁……”文雅思接口说道。 “姓陈的那个王八蛋……”魏离咒骂说道，“把我们都捆了起来，抢了那个竹简，自己开车跑了。姓史的坐视不理，后来也跟着开车走了。” 萧羽思忖片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本来还想答应他一场赠礼，现在看来，他也未必相信。” “羽哥，你知道什么吗？”完颜诗撅嘴忍痛问道。 “史哥这人很精明。”萧羽缓缓说道，“看来他对你们所作所为，并不过分，倒是让陈航宇冲在了前面。教授的身边被安插了很多人，表明背后势力的志在必得，陈航宇年少轻狂，张扬不知收敛，让他出头夺宝，日后矛头必然都是指向他……” 几人静静听着。 萧羽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便是史哥知道我的实力，虽是不信我能归来，也做事留有余地。恐怕他是想过，若我真的万一回来，如何自处……因此故作中立，不愿树敌。” “我们怎么办？” 文雅思看萧羽回来，自然而然的依赖起来。 萧羽笑笑说道：“大家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向回走吧。” 他指着地上说道：“地上汽油正是还在，燃火方便，热些干粮。” 此时，不过是正午刚过，暖日之下，大家凑在一起，还是安心。 几个人生火，吃了东西。 此时旁边，虽然没有了之前的人数，但大家经历波折，更加放开，除了些许消沉，都是恍然隔世。 “羽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魏离的问题，其实也是其他人的问题。 391.一百六十二、逍遥闲 下篇 因为萧羽自神庙出来，是如此放松自然，几人既是对他信任，便觉没什么大不了，竟没有担忧紧张，第一时间询问出来。 23us．com 现在想想，那么多的诡异敌人，萧羽能够完好无损的逃离，实在是奇迹。 萧羽没有回答，一笑而过。大家见此，自然也不好追问。 保镖们所遗留的两辆车上，还有少许干粮食水，魏离找出来一起拿了。 教授似乎是刺激过深，说话都是胡言乱语。几人吃完饭后，决定押着他走了。 “教授既然状况不好，你们回去，还要把陈航宇夺走‘万界石’的事情，传扬出去。”萧羽对着文雅思说道，“那些关注教授消息的势力，一旦得知这个讯息，总不会让你们替人受灾。” “嗯，明白。”文雅思点头说道，“能够派出携带这样多枪支队伍的势力，来头定然不小。” 吃完饭后，文雅思问了萧羽说道：“现在，车上汽油搜刮一下，还能凑够一辆车的行程。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回去，至少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文雅思一直关注萧羽，已是发现他有离别之意。 经历种种险境，亲手杀敌和面对背叛，这个女孩已经与之前遇见，精神风貌大为不同。 萧羽沉吟片刻，点头说道：“我与你们一起吧。” 几人一起上路。 除了萧羽之外，其他人的体能并非太好。但在这种地方，谁也不想过夜。因此每个人都是竭尽全力的挺着。 临近黄昏的时候，几个人押着教授到了鹅城废墟。 “这里距离最近的那个村子，还有上百里。”萧羽说道，“看残留的汽油，应该是够开到那边，大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出发吧。” 几人在废墟之外，寻了地方生火。 此时，夕阳的光辉开始照耀大地，一切都染上淡淡的黄色。 魏离在吃东西时，忽然问文雅思道：“咦，雅思姐，你有没有发现，羽哥的影子，比我们都黑啊……” 萧羽一顿，没有说话。 文雅思立刻比较看看，脸上越来越凝重。 这里地处诡异，任何事件，都需要特别对待。 几人都是起立，互相比较，发觉四人----包括教授在内，影子都是比萧羽来得更淡一些。 最让几人心惊的是，如果看得久了，这四人的影子会有微微的抖动。人是静止，但影子跃跃欲试，似要挣脱……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天黑了。 冷风自鹅城废墟吹过，似乎带来幽幽的歌声。 萧羽随意一般，望了废墟一眼。 “这，怎么办？” 文雅思一脸担忧的望着萧羽。 她的表情，又是流露出些许惊扰的疲惫。 萧羽轻轻一笑，劝慰说道：“不必忧虑，我自有办法。放心。” 一句话，其他几人都是放松下来，再不去顾虑。 萧羽的强大与自信，成为了他们最为重要的精神支柱。 “好了，我们可以连夜赶路。”萧羽起身，对着文雅思说道，“留在这里过夜……并不安稳。” 文雅思望了望废墟那边，想起那夜中出没的野豺，轻轻点头。 毕竟如今，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即便萧羽再是强悍，也不可能照顾周全。 萧羽走到车前，极为隐蔽的抛出几粒界原石，嵌入到了车内，不起眼的角落。 文雅思、魏离等人在萧羽示意下，迅速的上车。 启动后，一行人顺着来时路线，向着原始森林之外奔驰。 与来时相比，文雅思的驾驶技术并无多大变化，但她的镇定与沉稳，大为不同，驾车风范，也是令人安心。 天很快黑了下去，车前的灯光，在夜幕中照得极远。 荒野之中寂静无声，车子沿着被开辟的荆棘丛林，一路疾行。 古树老藤，在暗色之中，如同扭曲的手臂，招摇摆动。 越野车的灯光，穿越了荒野，仿佛闪烁光芒的电蛇。 萧羽坐在副驾驶上，留意周围的动静。 那种如同唱歌一般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们周围。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 “那个……”完颜诗颤颤的说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坐在旁边的魏离和她面面相觑，竖起了耳朵。 那种声音若有若无，无法真正分辨，究竟是风声，还是话声。 无论如何，气氛都还是诡异起来。 越野车的车壁，仿佛成了一个简易的庇护所，几个身心俱疲的人，缩在里面，获得心理的一丝慰藉。 方圆百里，全无人烟。 不知是不是萧羽界原石阵法防护，那种幽幽歌声，始终未能对他们造成威胁。当越野车开出去八十余里后，诡异的声响，慢慢的消失。 不过是数天的旅程，但对车上的几个少年少女而言，如同走过了半生一样的疲累。 回到无名村庄，已是深夜。 村里的人，几乎都是日落而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外活动。 “汪汪……” 村内的家犬，开始齐声的狂吠。 文雅思开车进来，大家下车，熟门熟路的去拍村长的门。 不一会儿，村长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的出来，看了眼前数人，吓了一跳。 因为以往，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一起活着返回。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村长脱口问道。 魏离出言反问说道：“没有别人回来？” 村长嘟囔说道：“最近，只有看到你们生还了。” “看来，陈航宇和史哥，并没有在这边停留。”萧羽听出真意，点头说道，“应该是转到其他路上走了。” 旁边的魏离还想说什么，被萧羽拦阻，出言对村长说道：“有吃食吗？给我们准备一桌好菜----钱不是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村长的睡意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好，您放心吧！” 这个时段，村内火灶早便停了，周围人家，唯有村长家里炊烟热闹。 魏离等人又冷又饿，在温暖的村屋，感觉都是舒心不少。 “菜来了。” 当热气腾腾的农家菜上来之时，大家都有劫后重生之感----什么样的东西，入口都是格外的香。 到了此时，大家也看出教授的精神状态不对，但只有日后回家再去医院。 吃饭时，村长习惯性的坐在旁边，也是不断挑些肉食蹭吃蹭喝。 “庆贺我第一次，迎来客人活着回归----来，干杯！” 村长倒酒张罗，也算制造了气氛。 “你不是曾说，亲自送走过五六次回来之人？”萧羽淡淡笑道，“还有你的那个表弟。” 村长不觉羞愧，哈哈笑道：“之前说些大话，你们才愿侥幸前去冒险，我们才有进项嘛……” 他喝酒后，脸色红润，眼睛笑眯眯，却总在文雅思身上打转。 萧羽笑着说道：“你可还记得你表弟的遭遇？” 村长点头说道：“当然记得。” “我们这边回来，也不是安稳，恐怕身上沾染了不干净……”萧羽幽幽说着，眼神深邃，直看村长脸色，越来越难堪----后来村长干脆托辞出去，不敢再来。 第二日一早，萧羽买了汽油，与几人很快回了县城。 刚到鹅城，教授便陷入深沉的昏迷。 “本来，还想跟大家一起，在这里玩上一阵。” 文雅思看了看魏离和完颜诗，目光定定落在萧羽脸上：“但是，教授目前这副模样，我只能先送他回去看病。” “雅思姐，我们会陪你，一起送教授回去。”魏离和完颜诗立刻表态，很是义气说道。 萧羽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伸手，在文雅思的额头虚虚按住。 文雅思的脑海一清，似乎有什么自体内褪去。 “你们的精神都有刺激，也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 萧羽收回手，在魏离和完颜诗的额头缓缓扫过。 “最好，回到家中，找心理治疗师之类，进行一番安抚。” 萧羽目光柔柔，回视文雅思：“其中，你的状态最差----那番经历，让你受到冲击不小，心灵露出空隙，被趁虚而入较深。事后，还要多多修养。” “至于其他问题，不要放在心上，我自会处理，相信我。”萧羽语气，便在与大家告别，“信念足，则意志坚，多随性，自快乐。” 完颜诗和魏离眼圈红红，不知为何，心中俱是就此诀别的感受。 文雅思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其实，你不是我们群的那人吧……” 萧羽笑笑，点头承认。 “我就知道。”魏离瞪圆眼睛，“普通人，哪有你这一身神奇的本事！” 完颜诗眨着大眼睛，默默看他。 文雅思开口问道：“那么，之后我们怎么找你呢？能留下你的简信名字，联系方式吗？” 萧羽缓缓摇头：“有缘，自会相见。” 他看了看昏迷的教授，语重心长的说道：“执念蒙蔽，未必全是恶意。他取了竹简，身体承受不住力量，自然崩溃，也许……你们要做好准备。” 文雅思怔了怔，问道：“那么，陈航宇他们……” 萧羽淡淡说道：“定无很好下场。” 萧羽和他们分别后，拜访了老馆长。 老馆长似乎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来告别，拉住他的手，殷切嘱咐了许多，这才依依惜别。 392.一百六十三、音攻解注 上篇 萧羽重新回到了荒野，绕过了无名村，寻了一处平静安宁的所在。 23us．com 天穹洞开，青光法阵出现。 回归音至，眼下便是即将诀离。 萧羽步步而登，飞升当空，下面光点如流，汇聚成芒，如蛇似龙，盘旋陪伴左右。 “虚空法，隔离界，音缘启，大梦觉。” 萧羽感受法阵那端，冥冥大音法则相合，乍然停步，双目神光凛凛，运起全身音元，激发早已捏在手中的界原石。 “幻：火！” 法阵一震，再度平稳，但遥遥雄伟力量，已然跨越时空而至。 虽是一瞬驱法，但萧羽体内动荡，音元沸腾之后，霎时虚耗一空，便连音体精元，都是顷刻消磨大半，整个人身萎缩，顿时瘦成皮包骨头的模样。 萧羽意念坚定，全无所动，抬手掐诀，指挥这长空借法，顺着肩头骨链感应，猛然振音而去。 但见那“万界王”神庙之中，遍地黑色身影，霎时冒起熊熊火光，神异不同凡间之焰。 “啊啊啊……” 无数头颅瞪圆双目，张大巨口，嘶声厉叫。 似虚似实，肉眼难见的巨大浓烟，黑中有红，红中渗白，直向天空而起，恍若古代狼烟，招引万音凄鸣。 到了天空极处，浓烟忽然不再向上，似乎被什么吸引，直直弯折，陡然向着萧羽这边法阵涌来，不到片刻，已是到达萧羽身前。盘旋环绕片刻，如若发觉目标，浓烟汹涌扑下，统统窜入了萧羽上身，那条骨链之中。 萧羽静若渊停，在鼻端处，仿佛闻到那些焚烧的异味。 地面上的黑色身影，随着火光，大片大片的消散，其中一些特异强壮身影，竟然会重新站起，踉踉跄跄，妄图逃跑。 萧羽双目神光，穿破长空，盯住这些身影，面无表情。 火本无声，然而并非真的无音，火有燃根，有辅助，必要条件满足，借剧烈震动而起，蓬勃转化之能。 音动到了极处，凭空生焰，无物不可燃，有质便无尽。 “逃不掉的。” 萧羽不再看那些注定结局，而是轻轻扭头，聆听千里之外，那些妄图潜入人间黑影。 “有我在，怎可留有余孽？” 文雅思，魏离，完颜诗……症状尚轻，当可无碍。 黑影潜伏，隐约回馈临终惨嚎。 然而，老教授，陈航宇，史哥…… “自求多福吧。” 萧羽一叹，放开对阵法抗拒，一步虚跨，迈入当空，消失不见。 当他消失之后，天穹法阵，蓦地现出黑洞虚影，仿佛生命般，悠悠扫视了四周。 黑烟已尽，音火徐徐消散，神殿所在，依旧光华整洁，但隐约黑影，再无踪迹。 空中青色法阵，光芒大亮，到了极限，最后轰然爆开。 萧羽回归。 第一时间，仙女姐姐便盯住了那条骨链。 “竟然……如此……” 她喃喃说道：“看来，你知道了什么。” 萧羽感受肉身，因为仙女姐姐凝固时光神通，已是不见方才形销骨立，再度恢复饱满。 他上前，奉上骨链。 仙女姐姐沉默，用白皙玉指，慢慢抚摸那一段段的骨头。那骨链开始颤抖，不知是惊，是惧，是喜，是悲…… “你隔空借音，计算恰到好处。” 仙女姐姐半晌之后，才是幽幽出口：“两界虽被惊动，但不发天机，还在我可弥补掩盖范围。” 萧羽轻声问道：“‘万界神姬’，可是你的名讳？” 仙女姐姐忽然仰头望向高空：“以后，不要再说出这个名字……否则，你会为此界，引来天大麻烦。” 萧羽默然不语。 “那只是我，诸多面目中的一个。”仙女姐姐低声说道，“不是真名，也并非称号。乃是一界生灵，自发而生的印象。” 萧羽说道：“这些印阵世界，我多有接触远古来历……那传说与神话，大有关联贯通。估计，便与你的过往有关。” 仙女姐姐柔柔一笑：“我曾说过，缚神封印，源力在我，若无与我渊源，如何可以牵制转化？” 她转而看着骨链，说道：“此物，乃是善于针对灵魂的诅咒，颇有神异，若非你神魂坚固，与我一体，倒未必这般简单可以降服……” 春风徐徐，绿叶青草，幽幽而飞。 仙女姐姐声音如酒，闻者醺醺：“这骨链来历不凡，却戾气外露，恐怕瞒不过此界大能，暂时需要多多炼制，才可运用。” 萧羽随意说道：“这骨链能随我穿梭而来，本便出乎我之意料。是否可用，全无干系。” 两人叙话片刻，仙女姐姐将骨链封印，缩小为一把手链，套在萧羽手腕。 此间事了，萧羽收拾清理痕迹之后，便自离开。 幽幽山间，再无人踪。 便在此时，原本法阵所在，忽然露出一个洞口。 一道黑影，猛然从中扑出，僵卧片刻后，抬头四顾。 在它面目之上，先是一片茫然不解，之后，便是露出阴狠狞笑。 “唰----” 黑影倏忽不见。 黑色的风，凭空刮起，带着一种血的颜色，在荒野中来回的刮，就像一头狂怒的野兽。 若有若无，恍若风的歌声，久久不散…… 萧羽回去百年红，陈静凝忽然找来。 “大比临近，各门派汇集，也使得这里，出现很多商机。” 陈静凝笑着说道：“你别再取笑我的商人言论，此回，可是修行界的事情。” 萧羽笑着点头：“我可不会笑你，你说。” “嗯。”陈静凝柔柔的望了他一眼，说道，“是修行界的拍卖会----借着此次大比东风，互通有无。” 萧羽问道：“你想去？” 陈静凝眨了眨美目，点了点头。 “好。”萧羽应道，“见识见识，总是好的。” “那明晚，咱们同行。” 陈静凝一笑，“听闻师伯又传你本门要技，修习得如何？” 萧羽哈哈笑道：“自然手到擒来，熟悉程度，该是修到极致。” 陈静凝并不觉得他在自吹自擂，温柔颔首，显然认为理当如此。 萧羽与她熟悉，畅快随意，并不会考虑更多。当然，隐秘不能说得太细，那般涉及天地伟力，轻重都会牵扯机缘，不得轻忽。 在自己的力量，没有强到抗拒天地，足够保护身边人之前，还是谨小慎微的好。 陈静凝与他谈了谈，忽然说道：“若是你看中某物，与我说说，我会帮你选下来。” 萧羽怔了下，笑道：“此时拍卖，恐怕都是天价吧。” 陈静凝露出俏皮的笑容：“难道，天价便不容人购买了吗？” 两人相视而笑，声音轻松。 当夜，萧羽唤出仙女姐姐时，谈到“万人闲”的修行。 仙女姐姐淡淡说道：“‘无形音万千’相属音修功法，我已推演完毕。保证你能修习，至少抵达六阶‘忘情境’----至于七阶‘希声境’，还要看你最后方向，才可选择最优……” 萧羽说道：“这门功法，比之‘混衍化声图’如何？” 仙女姐姐笑道：“当然比之不及。‘无形音万千’更贴近实战，很有本界特色，但最高不过‘天极高阶’，即便我与你演化完全，勉强可达‘造化低阶’。而‘混衍化声图’乃是上古原始记载，本便‘极道高阶’----若修到极致，可适于虚空万界，开辟大音法则，自成道主。” “你能在印阵世界，投机取巧，慢慢借得部分音法，自然便是‘混衍化声图’带来效果。” 仙女姐姐手中白芒闪烁：“本界对功法等级称谓，有些偏颇，但大体可用。人级、地级、天级……不过本界极限----最后当有造化、极道两级，不为位面所限，理通万界，自成完美，巧夺天地。” 看到萧羽神色，仙女姐姐笑道：“你的悟性阅历，足以保证‘无形音万千’的修行。有‘混衍化声图’理论为根基，‘星耀九天诀’打造无双音体----‘无形音万千’与你而言，全无难度。喜欢便可深究，不喜也会随性精进……无需多久，自可达到本界极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羽肃容说道：“无论如何，我已答应师傅，这门功法即便称不上‘造化’一级，也是师门过往荣耀，自然不可抛弃，当用之名扬天下。” 仙女姐姐温和笑道：“好。” 她的神情亲切，容光圣洁，转而说道：“你用天魔晶石已久，力量降服，早无困难。若真对‘无形音万千’有意，只需将之全部能量，转为其功法提升，以你能力，短短时日，便将圆满，巩固无退。” 萧羽沉吟问道：“若是纯心修行‘无形音万千’，多久可以达致本阶圆满？” “按此界时光，少则十日，多则不超一月。”仙女姐姐点头说道。 “嗯，不算很长。”萧羽说道。 第二日午后，陈静凝很早便来萧羽住处。 负责本次拍卖，乃是修行界的异数，与邪派“聚宝斋”几乎齐名的“和气谷”。 “和气谷”并非邪派，也非一流，但他们善于与凡间组织交流，多有买卖交易，向来以“一团和气”面目，出现世人之前。 393.一百六十三、音攻解注 下篇 此次拍卖所在，“和气谷”是启用了多年之前，在龙源皇都附近建立的拍卖行，名为“信碑山”。 23us．com 因为信碑山一直以来，虽有不断邀约，但所邀请者，并非普通百姓，所以当消息流传于坊间巷尾，便被凡人以讹传讹，描绘成了极为奢华奇异，近乎仙家万宝典藏的地界。 陈静凝只是带着萧羽，两人孤身前往。 据她所言，乃是因为家族势力，才获得一帖邀请，带上再多同伴，就不合规矩了。 信碑山并不是山峰，而是一座山谷间修建的豪华府邸，珠光宝气，确实充满红尘俗相。 当两人进入信碑山，山门之后，便是一座巨大石碑。石碑之上，并无多少标记，唯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信”。 估计，这就是信碑山的名称由来。 沿路的大气奢华，并没有让两人多有吃惊。毕竟以两人的眼界，早对这种类似外在，习以为常。萧羽唯一有些惊叹，便是此时陈静凝的表现。 一直以来，她与“嚣张”，“骄纵”之类词汇，完全扯不上关系。 陈静凝还是那般平静淡雅，然而到了此地，她除了依旧恪守规矩，却显出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的话语不多，当跟着萧羽来到殿门前，也只是将邀请函一递。 门口的守卫查阅身份后，立刻对她施礼，十分客气。 说起来，对于修为深藏，似乎没有多少威胁的萧羽，即便是作为陈静凝的陪伴，也依然被守卫视若无睹。 萧羽毫无火气，跟着陈静凝悠悠迈步而入。 此时，门外又进来了三修。 门口守卫还未见邀请函，便是立刻迎了上去，极为客气。 萧羽偶然回头，与其中一人打了个照面，那一缕射来的目光，让萧羽感觉如同杀伐音起，直入脑海。 萧羽神色不变，看了看旁边的陈静凝。 因为他清晰感觉，那三人看到萧羽之时，尚是一脸漠视，看到陈静凝，却都是眼前一亮。 可惜，陈静凝恍若未觉。 领着陈静凝的接待，似乎发现那些人的目光，主动低头示意。那三修只是略略点头。 萧羽低声问陈静凝道：“那三个，你认识吗？” 陈静凝淡淡回道：“三阶之上的碌碌之辈。” 拍卖会场，几乎都是静默，里面修士很多，进出步行，却始终没有喧哗之辈。 要知道，如此要地，自然多有音法禁制。 客人到来，不好再出屏蔽噤声，而出口之语，即便传音，也多会被修为高深之人截断探听，因此干脆收声少语，不惹目光。 陈静凝边走，边与萧羽轻声言道：“此地所拍之物，很少提前说明，究竟是些什么。同样，来客们也不是凡俗，不会轻易流露本身所图。” 萧羽点头说道：“能以不足一流地位，号召如此多的名门修士----这‘和气谷’的威望手段，也真真让人敬佩。” 接待两人的“和气谷”弟子，将两人领到一处屋前，以特别音符打开房门，对陈静凝示意之后，转身而去。这一路上，萧羽便被他全然无视。 “他们能力是有，可惜眼光还要锻炼。”陈静凝对着萧羽浅浅笑道。 萧羽摆手说道：“这样也好，少了许多烦扰，我当可自在。” 信碑山的拍卖场，分为了上中下三层，萧羽和陈静凝，便是在中间一层。 “上面一层，该是德高望重之辈所在。”萧羽对陈静凝说道。 陈静凝露出别人处，难以见到的俏皮笑容：“在这种地方，呆得久了，说起话来都仿佛在销赃一般，鬼头鬼脑。” 真正的拍卖场所，在这些雅间的包围之中，似乎是一座孤岛改造。 与世俗大多拍卖场不同，这里可不会设置那些，围坐一起的大厅席位。参与者们，几乎都是各自包房，难以互相探视。 对于拍卖场地的通讯，自有机关音法传导，并由拍卖师报价比对。 整个拍卖，完全是在一种安静的状态下进行。 至于隔得稍远的拍卖品，因为修士眼光锐利，自然不虞瞧不真切。 萧羽站在雅间窗口，扫视下方，对此地布置的种种机关巧妙，诚恳夸赞。 许多拍卖品，已经陈列在拍卖台上，周围有“和气谷”的弟子隐隐守护。似乎是为了更加讨好，选择露面的，都是笑容甜美的女弟子。 “那些妹妹，据说都是可以参与拍卖……怎样，有兴趣拍下两个，回去伺候你吗？” 陈静凝在旁边，小声的对他打趣说道。 萧羽回头，微微笑道：“确实漂亮，估计会有不少人喜欢。也是赏心悦目。” 陈静凝笑眯眯说道：“有商机，自有人做，只要有人对此感兴趣，便不会缺乏生意。” 拍卖会开始，所有人状似无声的出价，萧羽却很安静，对很多都没兴趣。 拍卖锤的落下，当会发出“哆----”的声音，这也是现场中，除了拍卖师的介绍，能够听到的唯一声响。 陈静凝一直伴在萧羽身边，似乎没有对任何拍卖品动心。 “咦？” 萧羽的眼前，忽然一亮。 此时的拍卖品，是一卷古老玉简。 按照拍卖师的说法，这是一本古籍残篇，名为《音攻解注》。 这并不是拍卖会的重点，但所有涉及音修功法的物品，都会掀起一阵小小**。 能够参与此地拍卖的修士，自然都有足够金钱，但即便如此，对于此物出价，大家还是显得大胆。按照拍卖师的节奏，可以看出，不断有人加价，很久不见结束。 “这‘音攻解注’，该是与门内那本‘音防解注’，同根同源。” 陈静凝徐徐说道：“只是，能够破解其中奥妙者，十分稀少。许多前辈大家，都有该解注的复本，可惜迄今未见足够的成果出现。”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吗？” 萧羽轻呼口气，温和说道。 陈静凝没有否认，说道：“其实，此地拍卖，并非原本，不知是否做过改动。我还需你亲自确认，是否可以购买。” 萧羽笑着摇头：“不必强求。能够习得‘音防解注’，已经是幸事，何况对我而言，师门剑配，攻击已然足够。” “好，随你之意吧。”陈静凝柔柔点头，也不再说。 两人说话之后，拍卖师开始进行最后征询，看来已是加价到了极致。 “哆----” 一锤定音。 这时，这个拍得玉简之人，和其他客人丝毫不露面不同，亲自走到了拍卖台前，完全不避讳被人发觉身份。 “此人是谁？”萧羽问道。 陈静凝轻声说道：“‘李家堡’的家长，李草房，被称为未来的‘十尊’之一。” “未来的十尊吗……”萧羽淡淡说着。 陈静凝说道：“‘李家堡’是中立门派之中，实力最强，没有之一----便是因为历代家长的强势。” 那个出现在众人眼前之人，确实气派十足，只见他方正脸庞，腰粗背阔，正是富贵兴旺之相。 “他们门派功法，中正平和，起初并无特色，因此极好收集各派秘技，加以整修，编撰推演，融入本族祖传功法之中。”陈静凝介绍说道，“到了后来，厚积薄发，一举出现极多高阶名士，声势极隆。” 此时的拍卖台上，李草房正在将玉简双手捧了起来，对着四方微笑示意。这明显便是一种对自家实力的展示，各个雅间，似乎弥漫一种淡淡的压抑。 当然，李草房知道分寸，只是示意一番，便重新放回远处，举动谨慎，绝不莽撞。 “若说对于古籍功法研究，取得最多成果的，便是他们‘李家堡’了。” 陈静凝轻声说道：“从此点来看，他们得到修行界如此声誉，也有底气。” 李草房在“和气谷”弟子的恭敬护卫下，从正门离开。 萧羽望了望他的背影，面露沉思。 此回拍卖直至结束，萧羽和陈静凝也并无收获，但他们神情自然，轻松闲逸，一路回来，还是游山玩水，根本没将此行结果，看得如何重要。 能够被修行门派选中，自然有其灵气隽秀之处，两人这番游玩，也算欢乐。 路过一处湖水，风景秀丽，两人还颇有兴致的野餐一回。 当两人回返百年红，已是入夜。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午，萧羽正在修行，忽然有人敲门。 一般而言，他所居住，陈静凝都会禁止闲人打扰。能过来者，大多确有要事。 萧羽音识敏锐，自然并不意外来人，只是过去开门之后，他却有些意外的看到，那人拿出的一本书籍。 “我家小姐送来，请萧公子查收。” 将此书送来后，那人便是恭敬离开。 萧羽看了一眼封面：“音攻解注”。 陈静凝还是为他弄来了一个誊抄的副本。 萧羽翻看，发觉内容十分繁复，确实有很多人的说辞参杂在了其中，有些甚至自相矛盾，前后不一。一般人来查看，定然会被这其中诸多观点，闹得头痛不已，毫无头绪。 忽然笑了笑，萧羽没有继续细瞧，但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394.一百六十四、切磋 上篇 午后，萧羽去找了师傅郭芊兮。 23us．com 郭芊兮来到中玄皇都，并非所有精力，都放在空弦大比之上----毕竟“漠北派”在所有名门大派之中，实在不够起眼，真要全心投入，才是不自量力。 因此她在空闲之时，更多都是寻找新的音才，为自己门派补充血液。 为了方便，郭芊兮干脆在皇都角落，租了个宅院，作为“漠北派”临时落足之地。 对于修士，中玄皇城给了许多优惠，此处占地不广，位置不算多好，价格也就算得十分实惠。 萧羽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在相互练习，不少都是新的面孔。 郭芊兮贵为长老，自然不可能事事亲躬，来到中玄之前，已经召集了临近几处外门的教习，以及左近出师弟子过来帮手。 萧羽在高阶修士眼中，都看不出修为深浅，似乎除了外表俊朗，身型健美，与常人并无差异，更别提修为浅薄的同阶或是低阶弟子。 “嘿，你这小子，来拜师的吗？” 刚进大门，萧羽便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弟子拦住。 看这两人身型，练气法也是精深，筋肉粗壮，气息强大。 萧羽微笑说道：“我是来找师傅。” 那两个弟子似乎极不耐烦，喝声说道：“切，还不是一样？想要拜师，哪里这么容易？” 此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喂，在做什么？呀……那不是萧师弟嘛。” 几人转头看去，正是贝珠儿。 萧羽施礼笑道：“师姐，你在这边啊。” 贝珠儿过来，与那两个弟子互相点头相敬。看到两人似乎相识，这两个弟子面上有些讪讪。 打量一番后，贝珠儿立刻明白方才误会，笑了笑，对萧羽说道：“师傅此回动静不小，也有师门支持，以前的徒子徒孙，沾亲带故跟过来不少。加上各自招来的新人，这里都快近百规模……你本来在‘弹剑峰’时辰便短，又是精心苦修，互不相识，也不足为奇。” 贝珠儿的话音中，似乎蕴藏一丝不以为然，让萧羽些微挑了挑眉。 “你们啊，还要好好记得，这个便是萧羽！”贝珠儿仰头，对着身边两个大汉说道，“知道他在上届‘东川五鼎论法会’上，取得何样殊荣吗？” 两个弟子彼此看看，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师妹，真没看出来，他这样普通……” 贝珠儿瞪了那人一眼，娇声呵斥说道：“两个傻头傻脑的笨蛋师兄，眼力差劲，没事看门玩儿啊？去去，一边儿遛遛。” 那两人似乎对贝珠儿有些顾忌，敢怒不敢言，撇了撇嘴，向别处走去。 刚才那个出言的大汉，忍不住再度回头，对萧羽不怀好意的说道：“萧师弟，我是你师兄----金票子，以后有空，咱们切磋一下……” 旁边的大汉拍了拍他，示意收敛，但显然他自己也对萧羽看不上眼，只是没有挑衅。 萧羽不会对两人在意，问贝珠儿道：“师傅在里面吗？” 贝珠儿点头说道：“正在里面。似乎传授你新的技艺后，便闷头苦思什么。” 萧羽一路去找郭芊兮，见到庭院静室，不少弟子在勤奋修行。 作为“弹剑峰”的支脉，这些弟子大多为剑配，而且与山门精修之人不同，能够在中玄近处历练，无不是杀伐狠辣，血气十足的凶悍之辈。 一些曾经与萧羽见过的弟子，都与萧羽和气招呼，但那些比萧羽入门更早，辈分较高的弟子们，则是远远瞧着，隐隐有些敌意。 萧羽到了里间，郭芊兮正自品茶。 似乎未能听出萧羽进来声响，看到他推门进来，郭芊兮有些怔愣：“你……” 萧羽施礼说道：“师傅，今日有些空闲，便来请教些问题。” 郭芊兮回神，恢复平静，伸手示意：“坐吧。这里可比百年红便于施展，不必你来赔钱……” 萧羽看她娇容俏皮，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 此时的屋内，可以听得外面声响传来，不时有喝喊剑吟，显示如今弟子们的斗志劲头。 “跟来这边的弟子，都是有在空弦大比之上，崭露头角的期盼……”郭芊兮不再调笑，淡淡说道：“说吧，你的‘万人闲’，练得如何？” 郭芊兮说话，萧羽已能听出其意----既有期许，也有少少的不安。 心念一动，萧羽笑着说道：“熟悉了许多，但距离我的期望，还有一段距离。” 郭芊兮听他此语认真，点头笑道：“‘万人闲’的修习，需要天时地利，环境适宜。平日自修，增长缓慢才是正常。” 萧羽应是。 郭芊兮似乎暗中松了口气，鼓励说道：“既然你选了‘无形音万千’的剑音之道，已可将剑配与音修合二为一，但每日的勤修苦练，更不可荒废。” “勤苦为修行之本，我自不会放弃。”萧羽肃容应是。 郭芊兮点了点头，说道：“‘无形音万千’需要杀伐磨砺，即将开幕的空弦大比，你可用来检验求证，对名次成绩，倒不必在意。” “是。” 萧羽又与郭芊兮聊了一会儿，便是出来。 正有以前相识的弟子们过来，相互寒暄一番。 有些遗憾的是，南宫阳与南宫月两兄妹，此时还未到中玄聚首。 “师弟，你能得授‘万人闲’，恐怕未来‘弹剑峰’主事，定然会是你了。” 萧羽听旁人些许逢迎的恭维，摇头笑道：“哪里，我修习尚短，又是一心修行，对那些权利名号，并无在乎。” 他这样去说，近处的师兄弟们，自然听得真情实意，外围的弟子们，却神情古怪，以为他在故作清高。 “师傅也是偏心，这样一个空有外表的小白脸，怎么可以得到真传？”那个进门时拦阻过萧羽的金票子，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他刚刚修习完毕，声音洪亮，再是小声，又怎不被众人听见。 正与萧羽叙话的众人，脸色都是难看起来。 即便是同一脉弟子，也有亲近远疏，派系站队。 “喂！金票子！”贝珠儿刚刚自旁边过来，吼叫说道，“你在说什么话？师傅愿意传授给谁，是师傅的事情，你有不满，自己去找啊！” 萧羽拉住贝珠儿，淡淡说道：“无需理会。” 金票子看来不想与贝珠儿争吵，耸耸肩，笑着走了。 萧羽看贝珠儿还在愤愤不平，便拉着她，与大家又谈笑一阵，这才告别离开。 路过外院之时，却正见到那个金票子在与人交手。 他的对手，明显是个低阶弟子，音元浅薄，剑配粗浅，被金票子打击得很惨。 似乎发现萧羽过来，金票子忽然转头，对着萧羽凶恶一笑，剑化长音，快速刺向那个弟子。 “嘣----” 萧羽闪身而入，一指点在剑尖，令得金票子再无寸进。 “都是同门师兄弟，何必这样穷追猛打，痛下狠手？”萧羽冷冷说道。 在看到那个弟子时，萧羽已然认出，是自己这边亲近一方。 金票子收剑，心下惊疑，慢慢说道：“我与他切磋，干你何事？” 萧羽将地上之人扶起，温和问他道：“可有受伤？” 那人年纪不大，还算是个少年，摇头咬牙说道：“还好……” “你这年纪修为，还应以奠基稳固为主，技艺磨练，无需着急。”萧羽拍了拍他，送去一道音元。 那少年只觉伤痛处暖洋洋，精神大振，似乎好了不少，顿生敬慕之感。 萧羽安抚他后，走到金票子面前，说道：“即便是同门切磋，也不该如你这般吧？” 金票子身型魁梧，比萧羽高上一头，低头看着萧羽，咧开嘴角笑道：“你们这群人，只在门中静修，不知外界艰辛，实力增长都很缓慢。这回龙源空弦大比，万众瞩目，要是因为你们，让我们这些出师在外的弟子蒙羞，如何是好？” 萧羽淡淡一笑，说道：“这样说来，师兄你也该被磨练一下才对。” 金票子哈哈笑道：“我自然同意。不过，难道说是师弟你来与我切磋吗？真难理解，你这样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会在那个表里不一，中看不中用的论法会上扬名……” 萧羽不答，转身对围拢过来的几个弟子，温和说道：“请帮我拿柄习练用的竹剑。” 同门切磋，自然以和为贵，金票子手中也不是自己利器。 拿剑之时，和金票子一般的那群外地弟子，也是凑到了金票子身后，一边瞧着热闹，一边议论。 “就是他吗？” “是啊，萧羽。” “深受师傅喜爱的家伙啊……” “听说入门不过几年？” “嗯，是师傅自外门亲自挑了回来，另眼相看……” “哼，得授‘无形音万千’真传者，不过寥寥数人，都是师兄前辈，怎么会轮到这个小子……” “听说在上届论法会上，表现抢眼。” “给自己脸上贴金吧，要真是奇才，早改投五大门派了……” “……” 和萧羽相熟的那些弟子，此时也是聚了过来。 贝珠儿凑近瞧着，既是愤慨，也有瞧热闹的神色。 395.一百六十四、切磋 下篇 郭芊兮为人洒脱不羁，不喜管束门下，许多胆大弟子在她背后，都有不少非议。 23us．com 萧羽竹剑在手，对周围关注的同门笑道：“请向两边坐开些，以免误伤到。” 话语镇定，另含一股难以违抗的威严气势 那些本来冷嘲热讽的师兄们，不由自主遵从，均是暗自惊讶。 有人小声说道：“这小子，难道以为自己是大师兄吗？” 闹哄哄的场面开始整齐有序，大家各自按照喜好，跟好友坐到了一处。 “可有人愿来做个中证？” 萧羽忽然对坐在两边的同门问道。 半晌之后，依然无人应可，倒是一个师兄阴阳怪气的喊了声：“随便比比，你还怕被误伤，要人阻止吗？哈哈……” 那群人立刻哄然笑起。 萧羽随手一弹，那些嘲笑人的耳边，陡然乍起惊雷。 “啊----” 不少人都被吓得跳起，疑惧不定，再无笑声发出。 对面的金票子，却完全听不到异常，还在傲然举剑说着：“我不知道师傅在想什么，但既然你得到师傅宠爱，师兄我简单指导一下，也是应当。” “师兄，勿要手下留情。”萧羽看了他一眼，说道，“请。” “嗯？”金票子愣了一下，竟是让他先攻，“你可别说我欺负你，我可是二阶四转，临近‘天腔境’的修为。你入门尚短，听闻音质也是不高，再是偏爱，也有短板。” 金票子看似好心，实则如同居高临下的前辈，望着萧羽眼神，仿佛面对待宰羔羊。 萧羽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我俗事多有缠身，在师傅跟前，聆听教诲，时日确实不多，未到三阶，便离别山门，中玄行走。倒是在沙场间，为自己赚了点名头……” “哈哈……”金票子转身，与自己同伴们一起大笑。 东川修士，对凡俗依旧留有歧视，虽有纡尊降贵，参与凡尘杀伐，但极少有明白说出，大约最多隐晦提及。 沙场勇将？ 这样的名声，除了修行军音者喜爱，对他们而言，就是个笑话。 萧羽和他后面坐着的弟子，都在沉默。 萧羽是不以为意；后面的弟子则是百味杂陈。 他们与萧羽亲近一些，已经知道萧羽究竟为狼军，挣得了什么荣耀----这种经历，可不是简单血战几场，就可触及。 宅院外的光，顺着窗外悠悠照进，让室内的一切，都有种特别的阴沉对比。 “哈哈……” “嗡----” 金票子背对着萧羽大笑，却在突然之间，一剑音动，划破长空，直奔萧羽面目而去。 虽是竹剑，但在音修手中，多有音元浸染，更添神异。其实某些时刻，并不输于真刀明枪。 “哗----” 这一剑隐隐轻吟，透出劲力不俗，显然多有磨练。 当然，除了剑技，最让人意外，便是金票子的乍然抢攻。 后面的弟子们，脸色大多僵硬----本来作为师兄，先出手已是勉强，再是偷袭，可就不好说得过去。 但金票子并非真的莽汉，他隐约察觉了萧羽的不同，几乎立刻遵从本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 面对金票子的竹剑，萧羽单手提剑，轻抬剑首。 他的剑贴着金票子的剑，似乎有一瞬间的摩擦之声响起。之后，萧羽的竹剑，陡然化作漫天音芒，快到无法看清影子，淹没了金票子的全身。 “啊----” 金票子骇然惊叫，向后退出数步，用手捂住了面目。 所有弟子都是震骇无语。 刚刚的一霎变故，实在太快----还有人在嘻笑，却不想金票子忽然出手；紧接着，便是萧羽的反击，令得金票子进复惊退，连声怪叫…… 作为近来一直关注师弟的贝珠儿，是最先反应过来，拍手高叫：“好个‘无形音万千’！” “这是他的实力吗？”之前与金票子走在一起的师兄，闷声说道，“只是一招，虽无法看出深浅，但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几乎在我见过之中，属于顶级。” 这个大汉与金票子一样傲然，看来也有几分本事。 旁边有同伴低声说道：“他这样的‘无形音万千’，与魏师兄比如何？” “魏师兄出师许久，一直四方历练，这个萧羽怎么可能比的上？” “但仅凭刚才，那师门绝学的表现，萧羽似乎与魏师兄不相上下啊……” “确实如此，这个萧羽入门时日尚短，究竟怎么做到？”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萧羽一直单手提剑，既不张狂，也不焦躁。 要知道，他的手中竹剑，比之腰中蝉翼和背后银沙，可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以这种完全不合手的剑器，施展技巧极强的“无形音万千”，其难度之高，与其他招法，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贝珠儿则在与所有弟子夸耀：“如何，萧羽师弟，是否强大得耀眼？” “是啊，比他当年在山门时，还要更加厉害！” “可不是，真是我辈榜样……” “……” 金票子拿开手掌，双颊通红，露出一条条抽打的痕迹。 他怒了。 金票子原本预计，即便萧羽再是强大，也不过能接他几招。在占了先机之后，总会让自己瞧准机会，将萧羽挫败。 金票子甚至考虑了当击败萧羽后，该如何教训他，来展示自己等人的威风。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才是失败者。 所以金票子爆发了。 他跳跃起来，如同长河山洪，呼啸而至，旁边所有弟子，都有面对潮汐的巨大压力。 临江畔。 这是萧羽最为熟悉的剑技。 每个人对自己技艺，皆有不同感悟，相同的招法，如是不能练出适合自己的方式，都无前途。 一般而言，对手的这种进攻，萧羽是可以轻松闪避开的。 但萧羽微微一笑，施展同样的“临江畔”，面对面与对方硬格相抗。 他这是要打击对手的信心。 两个人的竹剑碰撞，音元相击，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金票子是个大汉，他对自己的力量，以及多年的音元积累，拥有强大的自信。 那些同伴弟子，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单对单硬碰。 然而，此回碰撞的结果，却是他被生生击退。 音波激荡，四散迸发。 侧旁众弟子，却只闻剑音，不感余威，心中都有惊诧：这种情形，明显便是在没有特别斗台阵法防护时，场中拥有高手前辈，特意护持所致。 是谁呢？ 场中，金票子连退数步，身上衣衫，被音波割裂，现出道道裂痕。 对面萧羽，全然无动。 “怎么可能？”金票子身后的弟子们，目瞪口呆，“萧羽的力量和音元，竟能如此压制金票子？” “他入门不是仅仅数年，怎么可能积累如此修为？” “这不符常理啊！” “……” 金票子越加暴躁起来。 他并非一个亲善祥和的修士，对于音修的理解，更多偏于争斗，求胜，狂放…… 强过他人，压制他人，这样的感觉，让金票子十分享受，也是他努力修行的动力之一。 金票子并非未曾输过，但萧羽这个让他看不起的家伙，表现得如此反差，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之前与金票子呆在一起的师兄，表情也是冷淡下来：“金票子，你不成了。” 金票子听到了这话，顿时暴怒起来，他重踏玄步，挥剑揽风，音元扫动，劲气四射。 “嗡----” 萧羽单手抬剑，轻松破掉金票子的狂猛一击。 金票子再退。 萧羽开始向前迈步。 金票子再次调动音元，却不等激发，便被萧羽挥舞竹剑，将之破于未起。 一次，又一次。 萧羽缓缓前进，步步一破。 金票子狼狈不堪，全无办法，只有不断后退。 所有旁观弟子，呆若木鸡。 这种差距，便如同巨汉与顽童对比。 这下两人的声势气焰，完全调转过来。 终于，所有其他弟子，开始重新审视，“萧羽”这个名号，真正的意义。 “以为身高力壮，争雄斗狠，就是正途？” 萧羽走到金票子面前，停手不攻：“我有一同伴，天生钢躯，远超常人……” 趁着萧羽竹剑垂地，金票子急忙又是向后，连退数步。 萧羽摇摇头：“……你与之相比，不过尔尓。” 金票子再度暴怒：“啊----去死！” 随着吼声，金票子鼓动全身音元，灌注手中竹剑，剑化长虹，直向萧羽面门射去。 萧羽静静望着那剑光。 “呜----” 剑音呼啸，到了萧羽跟前，却是陡然寂灭。 萧羽偏头，失去音元加持的竹剑，无力的掉落。 “退。” 萧羽竹剑化作蛇影，击在了金票子的胸口。 “啊----” 金票子上身被轰得后仰。 “拜。” 萧羽第二剑，斩在他的腰腹。 金票子猛然弯身向前，如俯拜状，神色却痛苦之极。 “倒。” 第三剑，刺在了金票子的肩项。 金票子闷哼一声，歪倒在地。 这三剑，萧羽并未使用音元，纯粹依靠剑技。但剑影如风，似有蛇形。那威势玄奇，令人咋舌。 萧羽三剑发完，未等金票子倒地，便已转身过来，将竹剑归还。 贝珠儿迎了上来，大力的拍他一下，以示嘉许。 396.一百六十五、考校 上篇 “切磋，总要点到即止。 23us．com” 萧羽笑笑，目光扫视四周，淡淡说道：“我先走了。” 后面贝珠儿立刻说道：“等等，我跟你出去。” 那群弟子神情复杂，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金票子的伤势不重，没有音元入体，都是皮肉痛苦。但是想要完全好起来，也需一段不短时日。 有几个相熟的弟子，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那个小子……”金票子对着萧羽离开方向，咬牙切齿说道，“等我大哥回来，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萧羽和贝珠儿出来，缓缓在长街踱步。 走着走着，便是来到泰安街上。 此时，整个街道，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许多大轿马车，到了此街，再有身份，也要耐心缓行。因为人潮汹涌，摩肩接踵，疾步冲撞，可都会妨碍他人，惹恼众怒。 萧羽的心态，一向把持很好。 修行事，急不来，快不成。有捷径攀登，天赐机缘，也要认真平和，固守心正。 “师弟啊。” 一路上，贝珠儿自然依照习惯，买了不少小吃。此时她双目如弯月，对着萧羽说道：“你可能要小心一些，那个金票子，还有个背后撑腰的大哥，实力可说一方翘楚。” 萧羽不以为意，扫视旁边百姓：“比金票子，强得很多是吧。” 贝珠儿其实也不算太过担心，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师傅早年收徒，也很严苛，真正出师，闯出自己名号的，大概不足五指之数，其中之一，便是金票子的大哥----金锭子。听闻，如今他已是三阶二转‘万听’，实力极为不弱。” 萧羽随意说道：“若来，切磋一次便是。” 贝珠儿的点头说道：“你的进度向来极快，师傅对你不是一般的看重。那些师兄们敌视于你，也大多是因此……只是他们的龌龊心思，总让人不齿。” 萧羽笑笑，说道：“放心吧，我定然不会让师傅蒙羞。” 第二日，天气很好，阳光温暖。 郭芊兮坐在漠北临时道馆之中，静静的喝茶。 在他对面，是一个白发苍苍，满面笑容的老者。 “郭师妹，你‘弹剑峰’人才济济，实在令师兄羡慕啊。” 郭芊兮笑了笑，说道：“彭师兄，你们‘斗艳峰’历来超脱世俗，心胸淡泊，怎么如今，也会对这空弦大比感兴趣？” 彭师兄苦笑说道：“近些年，门内才俊多有外流，我峰不喜争夺，结果人丁越来越是凋零，几乎连烧火做饭，都缺了人头。我痛定思痛，这才向掌门申请，求助各脉师兄弟，借些弟子过来……” 郭芊兮仍是笑道：“彭师兄果然还是那副性子，不出手便罢，若是出手，不狠狠占些便宜，绝不罢休。” 彭师兄不以为忤，摇头说道：“师妹又笑话了。” “说吧，你看上了我门下何人？”郭芊兮轻轻抿口茶水。 “金锭子。”彭师兄笑着说道。 “他吗？”郭芊兮怔了怔，“你的眼光可毒。金锭子自加入漠北，在我‘弹剑峰’下，展现了绝佳的天分。几乎所有境界攀登，皆是顺利。而在他修习‘临江畔’的第四年，我便正式传授‘万人闲’，他也是数十年来，唯一只用了十年，便将‘万人闲’练至小成之人……” “这些我当然知晓。”彭师兄笑着说道，“所以，我一直常说，勤奋固然关键，但只有存在天分的勤奋，才是最为重要。” 郭芊兮放下茶杯，悠悠看着窗外：“以往，我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甚至未来振兴‘漠北派’的期待，都曾经想过，是否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嗯？”彭师兄听出不对，诧异问道，“难道说，如今不同了？” 郭芊兮笑出浅浅酒窝：“如今，有了另一个弟子，萧羽。” 彭师兄微微皱眉，说道：“萧羽，那个在上届论法会时，中途弃权不战的弟子吧。” 郭芊兮没有说话，似乎陷入沉思。 “金师兄！” “金师兄！” “……” 金锭子在宅院中行来，许多老辈师兄，都是主动上前问候。 金锭子与其弟金票子一般，都是高大魁梧，看来极为凶悍，面色冷峻，不怒自威。 “你们自己去忙，我要清静，好好修习。” 他有些高傲的扫视四周，自去修行。 不久后，萧羽也是到来。 他进来的时候，贝珠儿正在角落，教导那些最新招揽的师弟们。 “你来得迟啦！”看到萧羽进来，贝珠儿直接扔下那群人，跑了过来。 “你之前传言，也未说明时辰。”萧羽看看天色，说道。 贝珠儿低声说道：“唉，金锭子师兄，可是比你先到，占了声势呢！” “师傅说了只是考校，又不是什么大事。” 萧羽无所谓的说道。 贝珠儿看了看他，小声说道：“估计，他会找你切磋，替弟弟找回场子。” “嗯，既来之，则安之。” 萧羽点头。 一路走向郭芊兮所在，许多人都在偷偷瞧他，互相交流着之前，萧羽与金票子的比斗。 郭芊兮的房门，并未关上。 “咄咄----” 萧羽在门板，轻轻敲了两下：“师傅，我来了。” 正在喝茶的彭师兄愣了愣，觉察来人修为古怪，笑着问道：“这，难道就是金锭子？” “不，他是萧羽。”郭芊兮含笑说道。 “唔……”彭师兄张了张口，微微点头。 郭芊兮继续说道：“金锭子寻我考校，我就顺便叫了萧羽过来。正好彭师兄也在，还请多加指点。” 彭师兄一直狐疑的打量萧羽，闻言应可。 “这是你们师伯，‘斗艳峰’的彭天舞长老。”郭芊兮对着萧羽介绍说道。 “见过师伯。”萧羽施礼后，站到了一旁。 金锭子得到师傅传命，带着弟弟金票子一起进了来。 当看到萧羽站在旁边，金票子眼中几乎冒火，显然，他的心下仍有怨恨。 金锭子身形健硕雄壮，给人压迫感十足，进来之后，直接站到了萧羽旁边，两人并未交谈，但互相之间，隐隐有争鸣之声。 397.一百六十五、考校 中篇 彭天舞眼中惊艳闪过：“这个，就是金锭子吧！” 金锭子立刻出声说道：“不错，弟子便是金锭子。 23us．com” 他的声音洪亮浑厚，并非如何用力，已能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听闻你在‘弹剑峰’中，乃是近年难得的人才，实在后生可畏。”彭天舞笑眯眯说道。 这个金锭子煞气外露，一眼便可明白，修为如何强大。 “师伯过奖了。”金锭子毕竟入门时日较长，对照传闻特征，已是认出了来者何人。 便在此时，整个宅院，闻风而来的弟子们，全都围在了屋外----虽说不敢直接窥视屋内房间，但门前窗后，各处都有探头探脑的身影。 郭芊兮摇头一笑，挥手解了本屋禁制，门窗也是大开，让好奇的弟子们，可以方便瞧个真切。 见此，彭天舞扭头看了看她。 “能够见识先行者的演示，也是一种动力和态度。”郭芊兮笑着说道，“并没有如何不好。” 彭天舞点点头，在旁闭口不言。 郭芊兮站起身来，走到房间角落的木柜前，探手其中，转而拿出一个样式颇为古老的八角盒。 “这是我‘弹剑峰’的祖师，曾经特意制作，用于弟子考校的试音盒。” 郭芊兮将之摆在空墙前方，挥手触发了机关。 “咔咔……” 盒子顶部开始转动，到了一定方位，自动翻转开来，露出里面玄妙复杂的结构。 “啪噗啪噗啪……” 忽然，自盒子之中，一首委婉动听的小曲，悠悠传扬开来。 “哇……” 低低的惊叹声，在屋外诸位弟子之间响起。 因为随着这盒子曲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副美妙玄奇的幻景。 “噗噗……” 空白的墙壁，如今已被一片蒙蒙的水幕代替。 幽幽荡荡，盈盈**，光影变幻中，似乎无数难以辨别的微小生物，在其中欢快游历，伴着曲声舞转。 郭芊兮指着那面墙壁幻境，说道：“你们要做，便是瞬息之间，在不损及墙面的情况下，击破那些飘游水灵……有此试音盒，直观而不可取巧，我也无需多说什么。” 声落，郭芊兮转身回去，端起了桌上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樱唇勾出一抹笑意。 金锭子立刻上前，施礼说道：“师傅，请看弟子施为。” 屋外弟子中，那些金锭子的朋友，互相轻声说道：“金锭子是剑配的天才，多年磨砺，听闻‘万人闲’已是小成，今日还要开开眼界。” “师傅。” 此时，萧羽在旁边，却忽然问了一句：“这些水灵，若是损耗太快，盒内元气不足支撑，自发破散，如何来算？” 他这话问的突然，郭芊兮都是怔愣片刻。 旁边的彭天舞，却眼前一亮，笑道：“一盒试音，足以抵挡万剑齐发，若能让其无法供应，自然也算成果。” 后面有弟子笑出声来：“这是个蠢材吗？试音盒是师门音宝，哪里那么容易被击溃？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脸色阴沉，一直盯着萧羽的金票子，没有应话。 此时的他，已经站到门外的同伴之中，旁边有人，特意过来说道：“那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啊……” 金票子嘴角抽搐，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 走到空墙前的金锭子，其实心中也是怒起。 作为之前郭芊兮看重培养的弟子，金锭子可是曾有过使用该试音盒的经验。 他以如今实力分析，对比过去，心头忍不住泛起喜悦，自觉该是大有进步，定然会给日渐偏心的郭芊兮，留下满意印象。 但这萧羽，竟是忽然提出那种情况，入耳听来，便仿佛在故意给金锭子难堪，似乎只要金锭子不能表现特别精彩，就如若失败一般。 人有怒，如何恰当克制，也是修行一道。 金锭子可与其弟金票子不同，外表看来，冷静如故。 眼前波光粼粼，如梦如幻，恍若整面墙壁，便是透视奇异的窗口。 已经见识的金锭子，不为所动，音元运转，全身衣物，在这一瞬间，满满膨胀开来。 本来便十分壮硕的身型，陡然发出肌肉爆响，噼啪连绵，起伏跳跃，如同一首成型音曲。 “轰隆----” 隐隐天外，似有雷鸣相应。 这样的声势，显然表示，金锭子已经将音体锻造，达到一种极致。 便是屋外弟子，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 “无形音万千”，在萧羽练来，是潇洒飘逸，长歌江畔的雅技。 然而到了金锭子身上，完全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 杀气沉凝，锋锐摄人。 “哈！” 所有弟子看到，金锭子猛然大呼一声后，手中宝剑化作寒冷音芒，对着墙壁疾射而去。 那一刻，金锭子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如火炽烈，仿佛在瞧着不共戴天的仇敌。他的手臂与宝剑音元牵引，隐约在发抖震颤。 “哗……” 幻境光影涤荡，每道音芒，均是激起层层细纹，乍眼看去，似乎要打破彼此那虚无的阻隔。 音消，幻境恢复平静。 之前游弋的水灵，惊乱飞散，唯有被音芒击中的那点点残身，再无活泼，化作星星红迹，触目凄然。 “好！” 彭天舞喝了声彩：“这种实力，非到小成，不可为之。” 旁边的郭芊兮也是点头：“确实。” “金师兄威武！” “果然厉害啊！” “……” 屋外的相熟弟子们，立刻齐声赞叹起来。 金票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瞧瞧，那个气势风范，我大哥，才是真正了不得！” 屋内的金锭子收功回来，音元平复，似乎由于稍有过激，脸上流下些许汗水。 彭天舞默默探查，转头对郭芊兮说道：“你这徒儿，音元修为，果然也够充沛。” 郭芊兮微笑点头。 金锭子已是回到萧羽身边站立，无形之中，威势再比方才强盛，如同山岳披甲，隐隐对着萧羽压去。 萧羽似无所觉，慢慢踱步出来。 到他演示了。 屋外，以金票子为首的弟子们，不少人撇嘴，发出轻微的嗤笑。 398.一百六十五、考校 下篇 “看看这个‘剑才’，又能做到如何？” 金票子故意嘲讽一句，身边同伴也是起哄，笑了出来。 23us．com “在金师兄面前，多少的光辉，都将被掩盖。” “也许，今日之后，他就是个笑话……” “对，哈哈……” “……” 他们当然知道萧羽目前，在师傅时常言语之中，所展露的那种地位；也听闻过门内，对于萧羽的种种传说----但心头的嫉妒，包括骄傲自负的影响，都让他们宁信为虚。 贝珠儿等弟子，有心辩白，但知道只凭吵闹，可不能扭转彼此关系，唯有抱着紧张，等着萧羽出手，亲自埋葬他们的偏见…… 萧羽走到那面空墙之前，默默打量波光清影。 水影微微晃动，那些音法驱使的光点，重新生出，再度无忧无虑，游弋其间。 萧羽目光扫视，音识辨析，瞬息掌握了其中神机。 与金锭子的煞气外露不同，萧羽乃是动静平和，圆润无华----若无特别，根本无人可以自他处，产生杀机感应。 彭天舞虽也关注，但看郭芊兮淡然慵懒，在旁边悠悠品茶的模样，也一时分心，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萧羽的出手。 当然，萧羽的出手，也太过随意飘忽。 恍若随手挥洒，毫无烟火之气。 蝉翼剑自萧羽腰间，飘然而起，前一刻还是慢吞吞，下一瞬便化作漫天影芒，疏忽即回，无声无息。 屋外眼睁睁瞧着的弟子，竟连剑音鸣动，都未曾有丝毫惊觉。 若说他们境界稍低，也便罢了。 但是看郭芊兮与彭天舞反应，若非看到剑影淡淡，恐怕也还依旧品茶静思，徐徐等待。 “这……” 彭天舞有些震撼，站起身来，刚走出一步，发现郭芊兮也是惊讶的站起，彭天舞便停下脚步，等她过来，两人并肩到了墙面之前，一起看去。 那墙面幻境之中，水灵依旧，似乎没有一只死去之状。 彭天舞皱起眉头，疑惑不已。 难道这个萧羽，不过是个样子货？ “怎么可能？” 郭芊兮的一声惊呼，却让彭天舞熄了此念。他再度仔细看去，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水灵，虽是活跃，但实际全部局限原地，周围被微不可查的水涡困住，难以逃脱。 “围而未杀……” 彭天舞喃喃说道：“这数量，这控制，这精准，这……” 郭芊兮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羽：“这，真的是你方才一剑所为？” 明摆着的事情，萧羽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不可思议……” 郭芊兮心下震动，谁也未知。 击杀水灵容易，瞬杀全部水灵艰难----那可足足万只，远远超过“漠北派”最强祖师极限。 何况萧羽所为，并非击杀，而是引动幻境之水，化为万余旋窝，困而不伤。 这是何等千难万难？ 一驱水，一化音，没有对“临江畔”、“万人闲”这两篇的绝对理解和掌握，根本无法做到这样的程度。 即便击杀水灵，无需消耗多少音元，但那精细控制，分心万剑，恰到好处，妙至毫巅的运用，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门外的弟子被两人反应激发好奇，有胆大者，干脆直接进来观看----仅仅瞧出一丝端倪，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股情绪，很快传递给了门外，其余那些翘首以盼的师兄弟们。 于是，屋子内外，再度陷入目瞪口呆之中。 “好可怕的……萧羽啊。” 有人低声自语。 “这……便是传说吗……” “不----” 金锭子望着萧羽，暗自咬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到如此……是作弊了吗……” 一件事，一旦超出了人的想象，便会寻找各种可以解释的理由----而且会根据对象观感，有所偏颇。 逞强到了后来，没有实力的支撑，更加难以下台。 “这个家伙，也太让人吃惊了！”彭天舞惊叹说道，“他对‘无形音万千’的理解掌握，恐怕是史无前例了……” 他到现在，才开始觉得，郭芊兮放弃金锭子，选择这个萧羽，看来真的是有足够的理由。 “你这徒弟，看来实在年轻----自你处修习‘无形音万千’，究竟多久？” 彭天舞忍不住问向郭芊兮道。 郭芊兮轻轻摇头，没有将实情说出。 萧羽已经太过惊才绝艳，周围全是弟子，那目光如何，她一清二楚。 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郭芊兮虽是未说，但彭天舞自然可以体会这种深意，更加吃惊。 “如此的剑才，恐怕未来，真的能去抢夺‘十尊’之位啊……” 不知彭天舞此语，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屋子内外，立刻陷入一片沉寂。 金锭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的年岁，显然比着萧羽为长，本来而言，并不算老，可说仍是青年才俊。但与萧羽这个后晋相比，实在难以平等。 无论是否修行界，都有年龄优势一说。 越是才华横溢，天资不俗，越要与年龄挂钩，这代表一个人的未来潜力，成长空间。 原本今日，是金锭子的表现机会，结果最后，却闹成了这个样子。这让金锭子十分的难堪。 屋外的弟子们议论纷纷，也是说什么都有。 彭天舞此时，可是没有觉察金锭子的不满，对着郭芊兮笑道：“师妹，果然还是你最有眼力，数代弟子，都有杰出人物，厉害啊厉害……” 郭芊兮也对他点了点头，挥手收了试音盒。 这个彭师兄城府不浅，喜欢搞出事端，如今再让他说下去，不知会给弟子之间，带来多少困扰。 “你们今日，便算考校完毕。” 她对着萧羽和金锭子说道：“一会儿都留下来，我来教你们进一步的法门……” 彭天舞听出了郭芊兮的意思，笑了笑，率先出了门去，同时驱散了所有还在看热闹的弟子。 歇息片刻，郭芊兮面色严肃，对着萧羽和金锭子出言教诲。 “你们都已经深刻掌握‘万人闲’的要义，在凡尘杀阵，自有逍遥纵横的资本……然而‘无形音万千’，还有更高法门，可以继续深究……” 399.一百六十六、天倾碎 上篇 “这更高阶的音法，才是真正音修，生死存亡之际的绝学。 23us．com” 郭芊兮望了望两人神情，缓缓说道：“用之，可反戈一击，扭转乾坤；也可功败垂成，无力回天----非是寻常争斗手段……” “此法非是修行之本，但关系生死，契合漠北一脉机缘……”郭芊兮再度提醒说道，“既修此法，必要起誓，除了‘弹剑峰’真传弟子，不可对外人泄露半分，违者，天音不容……” 萧羽和金锭子都是肃容应是。 郭芊兮面容缓和下来，语重心长说道：“历来，能够习得‘无形音万千’，至你们这般深厚者，无论未来如何，都会被师尊赐下该法，用于体悟更高层次，音修争斗意境。在‘无形音万千’法门残缺的现在，也是对门徒，一种广辟道路的期望……” 萧羽听出一些意思，目光扫过身边的金锭子。 金锭子似乎并未明白师傅深意，仍是双目炽烈的望着郭芊兮。 “此篇，为三阶后半，音元积累深厚时，方可施展。”郭芊兮缓缓说道，“名为‘天倾碎’。” “天倾碎？”金锭子目光闪动，轻声说道。 “该篇要义不多，比之前面两篇修行法门，都是简单。” 郭芊兮指着上空，说道：“其核心理念，在于对音元的挥洒爆发，以音御剑，汇集前两篇的技击要旨，如暴雨倾泻，不留丝毫空隙……这种攻击之法，重音元而轻招法，重杀伐而轻心性……只是对修为要求极高，若无深厚积累，基本便是一击而空。” 郭芊兮看了看金锭子，说道：“便是你们早已出师的师兄，专修‘无形音万千’的魏之刃，也不过勉强施展两击。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出。” 金锭子和萧羽点头应是。 在郭芊兮教导之时，两人之间，全无交流，显然已经隐然对立。 郭芊兮看在眼里，并未如何劝解。 临近黄昏之时，两人自郭芊兮房内，先后走了出来。 外面的弟子们都在修行，但见到两人身影，立刻投注过来复杂的目光。 当两人走到较远地带后，金锭子忽然对着萧羽低声喝问：“你使出了低劣手段，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萧羽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金锭子面露冷笑，说道：“修行当求真，合心诚意。你实际成果如何，到了运用之时，自会显现。一门心思投机取巧，骗取师尊信任，得授真传----日后，定然有你捶胸顿足之时！” 他的语气不屑，也真是有种居高临下，耻于为伍的俯视感。 萧羽神情如常，对着金锭子唯有一笑，依旧云淡风轻。 金锭子还要再说，师兄弟们已然围拢了过来。 两人立刻分开，走入各自的圈子之中。 金票子迎在前面，对着金锭子说道：“恭喜大哥，再得师傅真传！正好，借着这个势头，替我教训教训那个嚣张的小子啊！上次，可便是他……” “住口。” 金锭子冷冷的瞪了金票子一眼，回头走了。 萧羽在不远处，与师兄弟们寒暄几句，也是洒然离开。 回到百年红，萧羽在同陈静凝对坐之时，却是娓娓道过了实情。 “我非喜爱炫耀浮夸。不过，今日在师傅面前，确实使了些小手段。” 萧羽笑着接过陈静凝递来的茶杯，点头道谢。 “那试音盒，结构精巧，却也不算复杂，一旦看透幻境流转，音元节点所在，便可把握十分。” 陈静凝浅浅一笑，说道：“你是，对那兄弟两人的挑衅回应？” 萧羽哈哈一笑，饮茶说道：“心意一起，便去做了。恐怕师傅当时，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窗外，街景被夕阳抚慰，泛起一抹淡红。 “我如今，算是具备一定实力。”萧羽看着窗外，轻声说道，“但距离最强，还差得极远。金锭子兄弟，算是过客，不应留下任何心结。” 陈静凝看着他，目光如水，说道：“我不知你为何一直攀登不懈，但目标远大，总不是坏事。” 萧羽看着她，温和说道：“你可以理解，是为了保护----保护我自己，保护身边人，以及……曾经的失去……” 此时，外面传讯，彭天舞来了。 “师伯。” 萧羽出来迎接，陈静凝在旁也是施礼。 彭天舞点头，对陈静凝说道：“你便是皇甫师妹的弟子吧……果然音质清奇，水灵隽秀。” “萧羽啊。”彭天舞笑眯眯的转向萧羽，“如何，新修得的绝学，可是掌握？” 萧羽微笑不语，陈静凝在旁引路，到了百年红内一间清静包间。 “不知师伯过来，是有什么指教？”萧羽直言问道。 “是这样。” 彭天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你的年岁不大，也展现了极为难得的潜质。不过郭师妹历来不喜管教弟子，更愿四方游历。对一个年轻人成长，总有不便。何况你如今在‘弹剑峰’内，人单势孤，多有嫉恨之徒，平白惹来麻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说道：“而我‘斗艳峰’则不同，人少而精，互相敬重，彼此促进，总有各方便利，会集中到勤奋努力弟子身上。你若是能来，必然会在短短数年，成为下代弟子之首。” 萧羽笑笑说道：“多谢师伯好意。我如今感觉极好，并不想改投他处。” 彭天舞叹了口气，有些失落说道：“哦，这可真是遗憾了……” 他的神情严肃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萧羽没有出言。 半晌后，彭天舞开口说道：“你不妨多考虑一下。到了‘斗艳峰’内，我可推你为大师兄，并暂代长老之位。” 看他态度，显然对于萧羽，非常之看重。 萧羽平静一笑，却是不容动摇的说道：“真的无需考虑。我还在师尊之下，不断修习技艺，体味更多新奇……长老之位，可不敢担当。” 彭天舞笑了笑，摇头说道：“你也许不知，一门长老，代表的真正意义。我可是听说，秦石斐长老，以往与你闹得不快……” 400.一百六十六、天倾碎 中篇 萧羽淡淡说道：“我们恩怨是非，自有机缘。 23us．com” 彭天舞继续道：“你可知他，为何甘愿留在‘漠北派’中？” 萧羽一笑：“他是他，我是我。” 彭天舞的笑容有些凝住，仍是劝道：“你日后，总要回到本门行走，彼此都会常见。何必将事情闹得不快？” 彭天舞依旧温言笑语，但话音之中，已是包含一丝威胁。 然而萧羽，不为所动。 “实在是抱歉。” 话说到此，彭天舞也只能作罢，怅怅然离开。 “可惜了，这么好的美玉……” 夜深，明月当空。 仙女姐姐长发飘飘，姿容清丽，天下无双。 “我新学到了一篇绝学，名为‘天倾碎’……” 萧羽将其演练给了仙女姐姐看。 “嗯，这并非修行之用。”仙女姐姐点头说道，“简单的将体内音元，拟化骤雨，撒播倾覆的法门……我来与你做个修改。其实，并不需要浪费多少音元，若是以你的积累评估，其实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夜风呜呼，带来悠长的鸣响。 仙女姐姐为萧羽简单比划，身影翩翩，露出的腰身极细，曲线玲珑。 “你可明白？” 萧羽点头，皱眉凝思，似在意些许关窍。 “这样，我来做些演示。” 萧羽将腰中蝉翼，递给了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单手接了过去，打量了一下：“你用她，可是凝聚了不少神韵。” 剑身微微震颤，似有女声轻笑。 萧羽问道：“你可还喜欢？” 仙女姐姐轻“嗯”一声，将剑抽出，握在手中。 “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你也能驱动音元？”萧羽忽然问道。 仙女姐姐笑笑：“你消磨印阵，还我源力，其实与那音元并无相似……只是，这没什么关系。” 话题转开，她缓缓说道：“如说音元是种财富积累，那么驱使音元的手段，便是对其有效的运用，两者可说同等重要。本界之中，修行不易，技巧与力量并存，才能发挥最佳效果。” “‘天倾碎’算是较为原始的攻击法门，看来简陋，但若用好，也是可以克敌制胜。” 仙女姐姐使用蝉翼演示，动作舒缓，那般悦目。 “若说缺点，便是关窍太过直白。高深之敌，大多容易看破。我的修正，却不是增添花俏----那样可说与本意南辕北辙，而是让它更加直接，更加暴力，使用最纯正清晰的攻击方式，来驾驭更强更烈的爆发……” 说话间，仙女姐姐已然到了尾声，萧羽只觉周身俱是清明，似乎空气中的无形桎梏，流风，污物……全部一清而空。 与郭芊兮教导相比，两人所使，几乎完全不同。 “你所修习，音元增长，乃是来自‘混衍化声图’。” 仙女姐姐使完，柔声说道：“对本界他人而言，可说质与量的优势，难有匹敌。我有修正，可以锁定一方气音，形成瞬间桎梏，使对方难以逃脱……这样并不能提高你一击必杀的胜率，但绝对会增加你最后取胜的机会。” 萧羽领悟极快。 “天倾碎”本便是“无形音万千”衍生的杀伐之术，以他的熟悉程度，加上对沙场争斗的感悟，仙女姐姐只需稍稍点拨，此事便成。 最后，萧羽还与仙女姐姐融合，亲身体验了剑配优化之道。 这些年来，最让萧羽受益，便是仙女姐姐与其融合之时，带来的无尽力量。修习需勤，如何倾尽音元，总觉无穷无尽，熟悉程度，自然一日千里。 与他自己领悟不同，仙女姐姐在身之时，萧羽明显可以体会到一种掌控万物的强大，居高临下，置身事外的客观冷静。 三日后，郭芊兮命贝珠儿前来。 “师傅有些奇怪，”贝珠儿背书一般说道，“怎么这几日不见你来，与师傅答疑解惑----难道都是在自我修行？” 萧羽笑道：“师姐，难道你认为我会懈怠？” 贝珠儿歪了歪头，说道：“金锭子师兄，几乎一直在师傅跟前，任何疑问都会随时提出，师傅可没少忙活……听师傅说，短短时日，他便已经练得十分不错了。” “放心吧。我也练得不差。”萧羽温和笑着。 既然师傅有话，第二日，萧羽便登门来寻郭芊兮。 里面的弟子，似乎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萧羽的到来，让所有正在练习的弟子们，产生了别样的兴奋。 之前他和金锭子兄弟的明争暗斗，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师兄弟们都在关注，究竟萧羽练得如何。 金锭子这些日子，几乎住在了这边。 他的实力被诸多师弟们公认，也是有着自己的勤奋认真。 金票子远远看见萧羽进来，跟身边的师弟们吹嘘说道：“我大哥，已经将绝学掌握熟练。师傅昨日还称，他确实是近些年来，修行得最快的一个。” 说话时，他不断瞄着萧羽，旁边人也是点头赞同。 萧羽过去，当然听得众人所言，嘴角含笑，不予理睬。 穿堂过院，确实当下弟子数目，越加众多，几乎到处都可见到修行的身影。 贝珠儿当先过来，拉着萧羽问道：“师弟，你可来得早了，师傅刚刚出去。” 萧羽点头，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名号已然在弟子中传遍，不时便有人过来恭敬请教。 萧羽也不吝惜，能提点的，都会评上几句。 新晋的弟子们，也是发觉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如此亲切，心头都是涌起暖流。 在这等待的闲暇，不少的弟子们聚到了萧羽身边。 忽然，其中一人问道：“萧师兄。我有个疑惑，本脉重视剑配，若练到极处，岂不是成了武夫，与音修分歧？” 萧羽听了，有些惊讶的望向那人。这是个瘦小的少年，并不认识，该是新晋。 旁边弟子们听了，都是停下手中剑，轻声议论说道：“这人倒是大胆啊……” “敢质疑修行，还是初生牛犊……” “……” 萧羽笑了笑，缓缓说道：“剑为器，音为念，何来分歧？” 401.一百六十六、天倾碎 下篇 “我曾在外门，初次便见识兵配……” 萧羽回忆过去，语气慨然：“……剑器杀伐，十分易于沾染生死玄音，你们只需知道，无论何时，都能坚定自我，识别信念之真，日后定有领悟……” 不远处，那些前辈弟子们，神情复杂的看着这边。 23us．com 他们既是嫉妒萧羽的人气，也是不得不承认萧羽的才华。 人之一比，高下有别，落差起念，千古如是。 忽然，有人呼道：“金师兄在演法！” “真的！” “快，过去看看。” “……” 萧羽身边的弟子们，也是骚动起来，全部想去看看。 贝珠儿过来，拉起萧羽：“别悠哉了，一起瞧瞧。” 萧羽从善如流，起身跟着。 “金锭子师兄，平日可不会大庭广众的演法。”贝珠儿边走边对萧羽说道，“他呀，这明显是演给你看，你怎么能不去？” 当下的金锭子，确实在演示“天倾碎”。 他所在的屋子，地板都是金黄色调，这个魁梧的巨汉，手中竹剑，也是最为粗壮，如同一根长棍。 暴风骤雨。 这就是金锭子对“天倾碎”的领悟，推演琢磨出的音法奥妙。 屋内有音阵屏蔽，但空气中呼号的风雨，电闪雷鸣的翻滚，难以掩饰。 屋外的弟子们，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天地之威的暴动，越加震骇。 “金师兄，好强！” 旁边，金票子挺起了胸膛：“未来，我大哥必然能成为‘天下十尊’！” 萧羽站在最后，默默看着。 旁边有许多弟子，抱着不同心思，偷偷打量萧羽的神情。 当然，他们只能看到那温和平淡的笑容。 萧羽究竟如何作想，没有人能猜透…… 金锭子收了音元，散去屋内混乱之气。 屋外弟子们顿时发出响亮赞叹。 待到众人想起另一主角，转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萧羽已经回去了原来的角落。 不久后，郭芊兮归来。 萧羽被唤来，就在她之前试音所在的屋子。 所有的弟子，都是跟了过去，围在了房屋之外。 “恰好有些事情……”郭芊兮坐了下来，“说吧，你的‘天倾碎’，练得如何了？” 萧羽言简意赅答道：“已经掌握。” 郭芊兮刚刚端起一杯茶，闻言一乐：“口气还是依旧……练给我看看。” 萧羽不说话，用眼神示意了四周。 “嘿……”郭芊兮轻轻摇头，伸手激发了音阵。 萧羽随手一招，屋旁兵器架上，飞来一柄竹剑。 “嗡……” 竹剑并未落入萧羽手中，而是瞬息之内，化作无形。与此同时，屋内雨声哗然，却隐约有起伏悠扬的旋律交响。 “剑呢？” 屋外有弟子忍不住问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 以他们眼力，真的无法分辨萧羽手段。 “剑中的杀气呢？” “你是看金师兄演练，便这样比较吧？” “确实，这该如何评价啊？” “……” “啪……” 坚固音阵，在这攻击之下，很快消弭不存。 郭芊兮呆呆望着萧羽，半晌才是出言：“你这小子……又一次让我震惊。悟性天资，果然不同凡响。” 门外的弟子们，闻言沉默。 单独来看，他们并不知萧羽修习，究竟是好，还是不好，难有评断。 但事前，恰恰有金锭子特意演法，两厢比对，自是发现其中差别。 金锭子演练之时，杀气澎湃，冷肃凛然；然而在萧羽这般对比之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稚嫩浅薄，仿佛无知无畏的孩儿，面对大人，摆出的一副天地之间，属我最强的幼稚。 金锭子本人，此时其实也在观瞧。 “这种方式演绎，与我为何差异迥然？”金锭子吃惊，心中暗道，“似乎比我所悟，意境之上，更为成熟强大？而且，不知为何，这种感受，甚至超过师兄魏之刃……” 屋内，郭芊兮啧啧称赞说道：“真是让人感慨，你每每进度，都是超出寻常。能够在本来框架之外，展现更多写意，恐怕便是你独有的天赋之能……” 刚刚还在狐疑萧羽所为的弟子们，这次真的明白：“看来，他真的厉害……” 而萧羽，则是笑着对郭芊兮说道：“师傅过奖了。” 郭芊兮赞罢，又是叹息说道：“你的意境与领悟，早已不是我能评断。许多我所看到的不当，你都能衍生出更加巧妙的变化。有些我能猜到缘由，有些……估计只有你自己知道……” 贝珠儿在外面，忽然问了一句：“师傅，你觉得这样，对师弟是好事吗？” 郭芊兮向外，扫视了所有关注的弟子，沉吟一番说道：“不能一概而论。还要看他自己，是否可以避开迷途，或者遇到良师，不断修正偏差……” 萧羽神情严肃，点头说道：“多谢师傅教诲。” 外面的金锭子，直直盯着萧羽，目光之中，似有一丝阴霾闪过。 当萧羽离开时，贝珠儿忽然跳到他身边，拉着他拐了个方向。 “师姐，你这是……”萧羽随她而行，口中问道。 “你知道信碑山吧？”贝珠儿低声说道，“陈师妹要请我去见识呢！” 萧羽淡淡微笑，点头说道：“自然知道。” 贝珠儿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那便跟我去吧，好地方呢！” “好。” 春日的阳光，轻轻淡淡，照在山野间，那般温暖。 陈静凝见到萧羽跟着贝珠儿过来，似乎并不意外，露出惯常的恬淡笑容。 “是有拍卖吗？”贝珠儿兴奋的问道。 陈静凝笑了笑：“若是拍卖，恐怕我也无法带师姐进去----拍卖是有，但今日主旨，还是个临时筹备的聚会。” “那也是极好的！”贝珠儿兴高采烈说道，“能与前辈们多多认识，对未来人脉拓展，可大有帮助。” “师姐，我却要劝你。”陈静凝轻轻摇头，“进去后，可不要太过随性。那里背景复杂，除非特殊要求，不然恐怕会惹来麻烦。” “哦，这样啊……”贝珠儿连连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陈静凝微微笑道：“师姐若是有意，下次还有机会。” 402.一百六十七、啼音 上篇 “不知这次，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贝珠儿随口问道。 23us．com “倒真有一个。”陈静凝神情有些凝重，“龙武宗的老宗主，马云霸来了。” 萧羽的脸色，微微变化。 陈静凝注意到，声音放轻，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李家堡’的家长李草房，以及‘万音山’的掌教，宇昊苍……” 贝珠儿惊叫说道：“真的都是大人物啊，可要好好见识！” 陈静凝看了看萧羽神色，继续说道：“听闻诸位前辈名士，愿意参与聚会，乃是有人声称，将那‘音攻解注’，练出了名堂……” 到了信碑山的范围，一路戒备，比之前更加森严。 还是上次的雅间。 萧羽发现，本次楼下布置，不再是拍卖会场，而是华丽精致的聚会大厅。当然，在一个角落，仍有拍卖存在，然而客人别有兴趣，导致应者寥寥。 如同萧羽这样来历，最多只能在上面雅间远观，可没有在大厅入席的资格。 晚宴开始。 一个个名满修行界的人物，开始依次步入。 这群人中，萧羽所熟知者其实极少，但与宇昊苍同时进来的宇尚缘，让他露出笑容。 “哼，那个讨厌的家伙，可也来啦……” 贝珠儿所指，却是满脸桀骜的马德武。 萧羽和陈静凝望去，看到他表现得还算一本正经，正恭恭敬敬陪着一位老者。 “马云霸。”陈静凝低声提示说道。 那位老者，头上光亮，寸发不生，看起来年岁不小，只是身形步伐，极是健朗，周身玄音，深邃苍茫。 “他的实际年岁，并不为外人所知。” 贝珠儿八卦说道：“说不得，也是接近‘真字境’的千岁寿限了……” “没可能的。”陈静凝摇头说道，“以他之前展露修为，音元活泼，正处旺盛，距离寿限，该有不少距离。” “诸位……” 李草房，作为购买《音攻解注》真本不久的主客，当先上到中央。 只看他四面环顾，悠悠说道：“李某不才，一直都在研究古法残卷……‘音攻解注’这一秘法，不算起眼，但也是流传甚久。之前本堡，已购得大部分残篇，却始终未能推演完全……” 便在此时，台下忽然有人说道：“既然如此，不若广而告之，另寻明主。” 这声音听来苍老，但内含苍劲，隐约青松永在，千古长存的蓬勃意韵。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龙武宗的老宗主，马云霸。 李草房作为准十尊的强者，倒也不会怕了他，闻听此言，双目微微眯起，淡淡说道：“‘音攻解注’残篇不少，许多门派暗中都有收集----如此论起，大概真称不上多么隐秘。若是确有他人，比我李家堡门下，更擅专研此篇奥妙，李某就是将之献出，又有何妨？” “这‘音攻解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马德武。 他这话，立刻在寂静大厅之中，惊起波澜。 “难道，练成此篇的，就是这个后辈？” 此回前来的老辈名士，对该法或多或少都有了解，闻言纷纷为之侧目。 一时之间，音元鼓动，幻声交织，整个厅内，变得压抑之极。 “武儿，可不要放肆。”马云霸声音沉稳，似是呵斥，却暗中解了其他人的威压。 “是，老祖。” 马德武点头，却又是轻松说道，“不过，在我看来，此法实在普通，难负奥妙之名。我不过简单习练，就有掌握……” 不远处的宇昊苍，闭目不语，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旁边的宇尚缘，几乎与他一个表情。 “呵呵……”打量马德武片刻后，李草房笑了出来，“既然如此，不如请这位英年才俊，为我等展示一番？” “也好。”马德武噌的一下站立起来，仿佛在等着这句。 旁边的前辈名宿，看到马云霸没有动静，也都闭口旁观。 马德武走下席位，到了中央空处，猛然脱去衣衫，露出贴身紧靠，黑黝黝的鳞状甲胄。 “幻：舞！” 似有气流，自马德武甲胄之下喷发，他猛然腾起半空，身若游龙，翻转如意。 “嚓嚓……” 周身甲叶，随之颤动，碰撞摩擦，初听刺耳，实则整齐有序。 凉风盘旋而至，肃杀之气顿生。无形音波鼓荡，以他为中心，向着四方砰然而去。 许多名宿或是挥手，或是轻喝，都将袭到身前的力量，轻松驱散。 马德武的音配甲胄，虽说仅仅小试一招，但显然操使极好。只是场中众人，却没有任何动容。 “徒有其形，虚有其表。”李草房干脆不客气的说道，“若以你这般领悟，恐怕要这上古秘技，还真是无甚大用……” 在座都是见识广博的前辈，心中自有道理。马德武对《音攻解注》领悟，完全基于个人，不成体系，只能称为借鉴，与所谓掌握，天差地别。 “呵呵，可笑！” 马云霸忽然冷笑起来。 “世间流传，本来便是残篇，能以此悟到全部，才是不可思议。” 他站了出来，“咄----”地一喝，面前似乎荡起幽幽波光。 在马云霸的手边，是一根华丽的龙头拐杖，他拿起来，对着前方空处，划了三下。 “嗡----” 波光牵引，霎时凝成巨大气泡，升起半空。 其中鼓动滂湃，几乎肉眼可见的强大音元，给了在场众人，重如山岳的强大压迫感。 “破！” 马云霸龙头拐杖虚点，那气泡蓦地颤抖炸裂。 随着一声苍鹰清啼，幽幽鹰影，自其中破壳而出，向着前方墙壁直直飞撞而去。 在碰撞墙壁前的一刹，鹰影消失。 厅内沉默。 “这，就是音攻解注的原貌吗……” 贝珠儿咋舌说道。 他们所在，距离马云霸可是很远，竟也能感受那股雄浑威力，与鹰啼刺耳的惊心动魄。 萧羽摇头说道：“此招，完全是他凭借强大修为，生生拟化出来……” 贝珠儿一愣，说道：“你是说……一样徒有其表？” 萧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厅内，李草房叹了口气，拱手说道：“马宗主实力，果然更胜往昔，佩服佩服。却不知，能否为我等讲解，‘音攻解注’的奇异之处？” 403.一百六十七、啼音 中篇 马云霸冷冷一笑，说道：“灵机在天，顿悟在心，一技巧妙，关乎各人。 23us．com我又没有全篇了解，说出些残缺偏见，可不会误导后辈？” 李草房盯着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说道：“罢了罢了。我李家堡多年修法，自诩古法精专，似乎也招惹不少恩怨----今日既然不能领略，真正以残推全的奇才，那么放弃专属，将之算作对诸位同道赠礼，有何不可？” 他一拍前胸，一枚玉简，悠悠升到头顶半空。 “是‘音攻解注’！” 有识货人，轻轻言道。 “叮叮……” 李草房顶门黑发，陡然倒竖而立，搭在玉简之上。 一股无法明言的玄奇语音，响彻整个大厅。 噤声。 所有人当即收拾杂念，屏息闭目，聆听领悟这上古音法，原文全篇。 音攻解注的原文，抛除了后辈的推敲猜测，其实并不很长，短短片刻，就已传完。 李草房再是大度，也不会白费音元，再三给外人机会，传习一遍，就又收入怀中。 厅内，所有自奥妙玄音中回神的修士，不由开始轻声探讨起来。 李草房之所以敢于昭示，自有缘故。上古音法流传至今，真正有几人可以修成？即便让人窥探全篇，也不过多了黯然神伤之辈罢了。 马云霸看到李草房所为，淡淡说了一句：“李家长，果然大气。” 后面，宇昊苍对身边的宇尚缘，温和问道：“缘儿，可有悟到什么？” 宇尚缘摇头说道：“此法，与我无缘。” 贝珠儿在上面雅间，挠头叹息：“可惜，我音识不强，悟性也低，不但不明所以，而且根本无法记忆----不然带回师门，给‘音防解注’书写一篇相伴，后辈代代相传，知道是我贝珠儿所留，可就算流芳百世啦……” 陈静凝轻轻笑着，目光却投注萧羽身上。因为萧羽此时，已然陷入沉思…… 当几人回来，萧羽再度唤出了仙女姐姐。 “哦，这便是全篇吗？” 仙女姐姐手中白芒流转，笑着说道：“与我之前所料，差别不大。” 萧羽问道：“相比之前给你副本，可是更好推演？” 仙女姐姐点头说道：“有此原篇，已可推演完全。” 她扭头看看房间：“不过，此法威力极大，恐怕，需要另寻无人之地，才可演示。” 萧羽依其所言，再出城去，寻到了之前，进入印阵时的隐蔽所在。 山雨似酒泼，夜色沉如醉。 “咦？” 仙女姐姐甫一现身，神情便忽然凝重，目光盯着某处，久久无言。 “怎么了？”萧羽也是凝神戒备，但完全不知缘故。 “……唉。”仙女姐姐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之后再说吧。” 雨幕在两人上方滑开，仿佛给两人，营造了一处孤独空间。 风在雨中吹拂，似有淡淡的歌声。 “我用给你看。” 仙女姐姐拿起蝉翼剑，漂浮半空，玉臂轻画，似有浅光汇聚，最终成为一个圆环。 浅光奇异，在环中内敛而不外放，即便无音阵隔绝，恐怕也不会醒目。 盯着那圆环的萧羽，不由自主，眼皮跳动。 恐怖。 似乎连空间与时间，都被其切裂吞噬，封锁自主。 寒意，由于敏锐的感知而升起。 萧羽立刻明白，眼前那凝聚的可怕法门，绝对能够对自己，造成强大破坏。 即便他修习“星耀九天诀”至今，音体坚固，前无古人。 “啵----” 似有声，似无音。 瞬息之间，那圆环已是消失。 自其所在，冒出一条巨大无比的天龙！ 萧羽立刻想到了之前，马云霸所演示残篇。 如果说，他演化之时，还算一只苍鹰，那么在这天龙面前，那不过是嗷嗷待哺的雏鸟…… 周围，萧羽所布下隔绝音阵，显然无法困住这只奇异神物。 那威势惊人的天龙，口中陡然发出长吟，常人无法听到的叫声，在萧羽耳边，却化作了无与伦比的澎湃音浪。 一瞬反应，萧羽本能盘坐在地，闭目凝神。 “嘭----” 隔绝音阵完全炸裂。 用于布阵的界原石，已是化为飞灰。 “勿惊，你我一体，不会损伤。” 仙女姐姐柔柔声音，在他识海回荡，令萧羽更加安定。 他睁眼，望着那只突破阵法桎梏的天龙，已是凌空而去，所到之处，雨滴崩碎无踪，山岩无声消融，高木拦腰而断，瀑布倒卷凌空…… 在那飞舞的神奇面前，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将之阻挡。 “唉----”萧羽忽然一叹，“这个动静，可是大了……” 仙女姐姐一笑，玉指轻翻，说道：“既然初次演示，总要尽量全面。已是会惊动，便抓紧时间，让你认真观摩……” 一条，两条，五条…… 仙女姐姐每次翻动，都生出了另一条天龙，在山野间肆虐狂舞。 萧羽望着天空，似乎痴了…… 第二日。 大风不停，夕阳如血。 天边似有半边，都在如火燃烧。 有修士依照昨夜惊醒，寻到了山野。本来还是山峦的所在，如今，已被人夷为平地。 得到消息，朝中震动。 只是，大比将至，那种异象传闻，显然被高层和谐压制，没有造成民间动荡。 黄昏。 李师师竟然独自而来，寻到了萧羽处。 两人坐着，许久没有出声。 李师师就是一直看着萧羽，眼神复杂。 最后，还是萧羽开口问道：“你来，只是看我吗？” “唉，我若出言，必然被你听出心思。” 李师师的声音，十分纤细，比之脱凡之前，更显慵懒。 “师兄这样的高阶，实在让人敬畏……” 萧羽笑笑，摇头说道：“我记得，你在以往，并不喜欢与我相处。” “不同的。”李师师吸了口气，望着窗外。 以音修的听力，方圆左近的声响，基本遍查无遗。 城内百姓的欢笑，吵闹，哭诉，喝骂……就这样在两人耳内盘旋。 简单、淳朴、祥和、安然。 不知过了多久，李师师轻声一叹，幽幽说道：“你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吗？” 李师师没有提名字，但萧羽知道，她在说谁。 404.一百六十七、啼音 下篇 “你们不是很亲近？”萧羽问道。 23us．com 李师师的声音，带有莫名的忧愁：“她，如今与我，越走越远了……” 萧羽沉默了片刻，柔声说道：“你畏惧追赶？” “好累……”李师师柳眉锁起，眼神迷离，“修行路，唯有知音，千古陪伴。” 萧羽闭口不应。 她忽然转向萧羽，认真的望着他：“你们，是想结为知音道侣吧？” 萧羽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李师师苦笑两声：“你不敢答，因为音修，不可妄言。” 萧羽慢慢端起茶杯。 “我真不懂，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在阻隔。” 李师师低头，缓缓说道：“我不想看她孤独……真的不想……” 萧羽望着窗外的暗色：“天色晚了，早些回去吧。” 李师师抬头，美目中一丝恨意闪过，又变成一丝祈求。 “你，真是个狠心人啊……” 第二日，忽然有人带来郭芊兮口信，约萧羽在城外见面。 萧羽沉吟良久，洒然赴约。 到了约定之地，出现之人，并不是郭芊兮。 是解真。 在他的身后，站立一排修士，默不作声，黑布蒙面。 解真看着萧羽，缓缓说道：“你可知道，你坏了我多少事情？” 萧羽目光扫过，淡然自若。 “从在外门，初次见你，我就对你极为反感。”解真的声音十分阴沉，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多年之后，我才想明白。那是一种本能，一种……我不愿承认的畏惧。” 解真的嘴角，有些抽搐：“为什么？你这样的家伙，会让我跌落谷底，背负一生罪孽，难以解脱？” 他望着萧羽，眼神疯狂：“凭什么？” 萧羽忽然皱眉，看着他：“你，有古怪……” “古怪的是你！”解真猛然挥舞双臂，声嘶力竭，“是你，让我走上了歧途！是你，让我不得不走投无路，面对生死抉择……” 萧羽叹息一声：“庸人自扰。” 大风，似乎变得更疾。 “呵呵……” 解真忽然平静下来，冷冷说道：“这些年来，你的声名鹊起，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光明背后，还有足以颠覆世间，以及修行界的力量。你……不能再留……” 顿了一顿，解真似乎不愿深说。他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那一排的蒙面人。 此处是一片荒野，极为空旷，四下无人。 那些蒙面者，看不到面目，却似乎有声音在笑----众人和声的笑。 空气中，弥漫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时，萧羽也笑了：“你们蒙面，又有何用意？难道以为将音纹隐藏起来，我便发现不得？” 大风仿佛一窒。 “哈哈哈……” 蒙面人们，忽然齐声狂笑。 阳光，似乎也变得阴冷。 几人陡然弓起，音元汇聚，阴影洒下，是天空中，升起的漫天音器。 杀气，如水。 极冷。 阴森而可怖的威压，伴着组成音阵的凛冽杀意，笼罩了整片荒野。 萧羽单手，自腰中，慢慢抽出蝉翼剑。 火红头发，在音场拘束中，不沉反升，倒竖飘摆，如有一种成型的气息，在他身边盘旋。 解真脸色忽然一变，再度后退。 他又感受到了，那梦中都会惊醒的可怖。 本能。 他所厌恶恐惧的本能。 便如音缘注定，天敌对立。 萧羽漫步而前。 “小心！” 不断后退的解真，声音凄厉，如同尖叫，却被淹没在音阵发出的巨大轰鸣中。 “来吧。” 萧羽一语出口，在半空炸出响雷。 “轰----” 音阵发动，直向萧羽而至。 萧羽停步，手中蝉翼，现出一道半人半蛇的身影。 “试一试吧，我的音攻蛇斩……” 萧羽喃喃自语，手中剑，自左而右，虚划半空。 割裂时空的圆环，如同天地残留的疤痕。 没有天龙，但有蛇女巨影，叱咤乾坤。 只是一招，音阵破灭，化为虚无。 一众蒙面人，还未使出全力，便是跌倒在地，断裂而亡。 解真站立不动了。 不是他不想退，而是唯有自己，孤零零面对萧羽之时，便无法再有任何动作。 仿佛被死亡，定住了脚步。 天蛇虚影，对着解真，凌空咬下，在即将吞没解真之时，化为剑音，消失不见。 萧羽收剑，感受体内音元，轻轻说道：“只是一击，便会消耗一空吗？果然霸道之极……” “你……你……” 解真的牙齿在打颤。 他的信心，骄傲，坚忍，底气……完全崩塌。 “不可能……不可能……呵呵……” 解真的眼神，茫然散乱。 萧羽走到蒙面人的尸身前，脚步声一震，所有人的黑布都是碎裂，露出面目。 “嗯？” 萧羽扫视一圈，望向了解真：“竟然，都是‘漠北派’的弟子？” 解真痴痴笑着，没有反应。 萧羽挥手，“啪啪”声过，所有尸首化作尘埃。 他走到解真面前，望着这个陷入癫狂的人。 “说，这些人，究竟什么身份？” 萧羽的声音，直刺解真识海。 解真浑身一震，口中吐出一词：“猎音盟……” “猎音盟？” 萧羽一指，点向解真眉间：“来历！” “猎宝人，与邪修……同立盟约……” 解真眼神毫无焦点，一字一句，吃力的说道：“毁尊灭法，猎取人间，共谋天下……” 一句一句的惊天辛秘，就这样被他说了出来，萧羽越听，眉头越是皱紧 忽然，萧羽暴退。 “嘭----” 随着一声尖叫，解真陡然炸碎，身死音灭。 一道幽幽波纹，在解真站立处，隐隐而起，左右晃动。似乎发现萧羽，那波纹猛然扑到身前。 “天倾碎！” 萧羽蝉翼剑，舞如圆盘，疾如暴雨，但音元弥补尚未完全下，根本无法阻挡。 那波纹冲入萧羽之身，一闪而没。 “桀桀桀……” 震撼如轰雷的笑声，在萧羽音府回荡。 “好纯粹剔透的音体！看我……啊……这是，什么力量？” 九天星光，天魔晶石之力，陡然发动。 “你……不是……” 音声寂寂，再无踪影。 体内一瞬，恍若万年。 萧羽缓缓睁眼，吐出一口热气：“这种禁制……邪尊……” 405.一百六十八、天变 上篇 夏至。 23us．com 龙源空弦大比，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帷幕。 萧羽背着银沙，与陈静凝一起，站在起始处的候仙亭中。 亭外，是所有游曲郎们，呕心沥血，精心打造的一条环形玉道----名为登仙路。 它以十数座候仙亭作为节点，勾连白玉阶路，多处凌空横飞，曲折蜿蜒，环绕了大半座皇城，与巍峨奢华的城墙虚隔相望，既有皇家威严映衬，也有仙家尊崇彰显。 登仙路的尽头，虚架半空，是一片霞光掩盖，入目朦胧，难辨真切----正是中玄三尊，临时设立的法域入口。 晨光清亮，陈静凝一身白衣送行，风姿玉洁。 在萧羽眼中，恍惚之间，仿佛重叠另一道天下无双的身影。 “你被排在最后入境，可会觉得不甘？”陈静凝柔柔问道。 作为之前小比预选奖励，萧羽毫无争议拥有名额，但因为出身门派，资历声望，其实在参赛高手之中，并不被看好。 “你知道我，怎会对此在意？” 萧羽神情举止，隐约透出的凝重，让陈静凝一直心下猜疑。 似乎看出她的不安，萧羽呼出口气，徐徐说道：“有些猜测，不可证实----我入法域之后，你且寻我大哥，与他们一起招呼无关者们，远离此地……” 陈静凝吃了一惊，看着萧羽双目，半晌之后，坚定点头：“好。” 不问缘由，全心信任。 彼此，就是依托。 这不是知音，又是什么？ 萧羽的心头温暖，张口待言，但脑海中浮现的身影，让他又是沉默。 “呀呀，我来晚了。” 贝珠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发现两人还在对视，她调笑说道：“今日只有萧羽能进，但很快咱们便可再会，那时，你们继续脉脉含情……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 陈静凝闻言一震，前所未有的瞪了贝珠儿一眼。 贝珠儿被她瞪得愣住，讪讪住口。 在萧羽之前，已有大批的高阶修士，沿着登仙路，进入前方法域。 能够参与大比者，最低也达三阶“天腔境”，绝大部分，都是二转“万听”之上----其中佼佼者，甚至已是四转“惑天”，近乎“天腔境”巅峰。 一阶一世界，一转一重天。 相较仙音大陆众多修士，他们足以令万民仰视。 三人默默前行，登仙路上有音法加持，轻松省力，行走快捷。 路旁红瓦，远处城楼，天边青山……再是美好风景，这些时日瞧得多了，也就成了千篇一律。 唯有行路人的心情，才是绚烂深沉。 远处的霞光，越是临近，反而越是迷蒙，在阳光下，闪现无数层次的丰富华彩。 “这次大比，可不同于上次东川论法会。” 贝珠儿眺望霞光，轻声说道：“优中取优，各个高阶，饱经历练，绝无庸手。而越是这样的比斗，其实胜负越是电光火石，生于一瞬之间。” 她忽然转头，对陈静凝问道：“师妹，你觉得师弟他，本次前景可好？” 陈静凝毫无迟疑：“前三可待。” “嗯？”贝珠儿倒是愣住，“你对他，真有信心。” 陈静凝泛起笑容，在阳光中，清丽不可方物。 “他，是奇迹之子。” 萧羽沉默，贝珠儿则是噗哧笑起：“听师弟说过一句，正应此景----所谓情人眼中，必出佳偶啊！” 陈静凝轻轻一啐：“师姐又乱说了。” “哈哈……” 三人终于到了霞光之前。 幽幽仙曲，清音飘渺，涤荡神魂。 无法辨别来处的天籁之音，在霞光所在，萦绕余梁。 霞光之内，便是此次龙源大比的场地，也是许多修士，梦寐以求的仙词法域。 皇城附近的大风未停，但在这入口附近，所有恶劣气象，都是烟消云散。 此地，除了登仙路上修士，还有下方平地，无数凡人翘首围观。 大多享誉修行界的名士，其实并不为他们所知，但从“凡俗小比”的音斗院预选，走出的那些熟悉修士，可都是亲近，值得他们全心支持，寄托信仰。 当夺魁的萧羽出现，无数的呐喊助威声，冲天而起，几乎掀翻半空云彩！ 便是登仙路上的音阵屏障，也无法阻挡这样的热情。 没有如其他修士那般，迫不及待的进入，萧羽反而停步路旁，缓缓扫视下方。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便是一阵巨大的声浪。 “世人，如此可爱。” 萧羽低声说道：“请，务必安置妥善。” 贝珠儿还在怔愣，陈静凝已是郑重点头：“放心。” 萧羽轻声一叹，转身迈步：“我先去了。” 一步之遥，换了人间。 法域。 如同当年万音山上，尊者开辟空间。 这是一个广袤世界，生机勃勃，处处显出古老原始的痕迹。 霞光所至，乃是一处城池要塞的正门。当下门前，便有陌生修士弟子，指挥安排着众人。 萧羽旁边不远，有几人结伴，出声讨论，句句落入萧羽耳中。 按其说法，本地法域，乃是中玄三尊，借龙源一统，万众齐音之机，锁定上古空间，共同合力，以真文辞对，联结开辟。 这样的来历，导致此域一成，便生神机，疆域之广，灵气之盛，远远凌驾于其他尊者法域…… 萧羽听着这些修行界的秘闻，缓步上前。 因为这中玄神秘法域，首次开放之故，城门口处，戒备森严，对所有入场者们，一一排查告诫。 一共有三门可以进入。 如萧羽这般的普通选手，只有行走在侧旁的小门。 而正中央处，那座十分华丽宽敞的正门，都是留给各派贵宾，以及夺冠呼声极高的后起之秀。 萧羽排队进入时，已经发现了许多，曾经见识或是听闻的一代名士。 而其中，也不乏与他对立的人物。 比如，那个跟着马云霸，耀武扬威般直行而入的马德武。 “这便是，新晋一代的最强者吧……” 有人低声议论。 “曾经在东川论法会上，横扫四方的高手啊……” “……” 对于这样的目光汇聚，马德武安然享受，如同一位即将登顶的王者。 城池之内的会场，出乎初见者意料。 这里的装饰陈设，远古悠久，沧桑十足。 “法域，虽是‘仙词境’的尊者铸就，但其实，也会在历史留痕……” 有人这样感叹。 406.一百六十八、天变 中篇 毕竟都是修士，行动迅捷，即便有惯于懒散悠然，在三尊名号威慑下，也能规规矩矩。 23us．com 进入会场后，未见到三尊露面，唯有对面的雄伟高台上，忽然探出三具巨大石像。 它们迈前大步，走到中央，对着众人振声说话，做了一番开场白。 三像语声铿锵雄浑，音调各异，但混杂一处，如若一声。回荡会场之中，丝毫不觉生硬难听，反倒蕴含别样原始魅力。 龙源空弦大比，便在这石像发言之后，简简单单的开幕。 有人心头疑惑，有人却觉理所当然。 以三尊身份，高高凌驾于全体音修之上，保持距离与冷漠，正是恰当。 城池虽古老，但占地极广，房间足以容纳全部客人，而入内可见，也是十分干净整洁，令人满意。 诸位修士依照安排，暂居各自房内。 萧羽孤身孑然，虽有天大心事，却需从长计议。 在安静自修中，一夜过去。 第二日，法域的朝阳升起。 万鸟盘旋，对日齐鸣。 众修士均是站到窗前，感受一种天地拜音的震撼。 目之所在，林石，山川，湖泊，鸟兽，白云，清风……俱是同声高歌。 玄音不入凡耳，只有修士，可以聆听这奥妙神奇，一悟自然法域灵性。 “怪不得……” 有修士恍然大悟。 哪里需要什么仪式？ 身在此地，这便是仪式！ 仙尊领域，梦幻祥和，独一无二！ 在一众肃穆震撼中，萧羽则是双目如电，紧紧盯着远方半空。 唯有他，才隐约可见，那与蓝色苍穹，几乎融为一体的三道身影…… “三尊……” 萧羽喃喃出口。 “轰----轰----轰----” 三道惊雷，在城池上方炸响，令得众人惊讶。 “怎么？发生何事？” 一阵哗然之后，却再无异状发生，骚动半晌，也便缓缓平息。 数日开闭法域，在外界更多观战者们，陆续进来后，大比正式开始。 依照安排，萧羽的第一战对手，便是“赤焰宗”的花无眠。 “竟然是她……” 贝珠儿站在萧羽身后，瞧了瞧陈静凝，有些慨叹。 陈静凝则是微笑，看来毫无芥蒂：“听闻，她在论法会后，又有进境，估计至少三阶三转修为……” 贝珠儿看了看萧羽，叹气说道：“我这师弟，恐怕已对‘天腔境’对手，没什么感觉……” 城内会场，也有四方擂台。 此地是为三尊法域，一草一木，几乎都染三尊音元，只需触发牵引，便有即时反应。因此各台初看简陋，并无音阵屏蔽，实则安全坚固，远超外界。 各方修士入场，除了对阵者，便是同门后辈，亲友拥趸。 马德武作为最被看好的一员，首场之时，后方观者，数量也是最多。 与之相比，萧羽这个在龙源民间声势最盛者，反倒成了冷清的一处----若不是花无眠本身人气不俗，恐怕观者更加稀少。 让贝珠儿有些意外，金锭子竟然也在侧旁观台出现。在他身边，是一个身型瘦削的男子。 “那便是萧羽吗？”那个瘦削男子低声问道。 “是他。”金锭子抱臂说道，“就是他，将你最擅长的‘天倾碎’，大变了模样。” “呵呵，”那男子轻声笑道，“可惜，不知何时，才能碰上这个才华横溢的师弟……” “哗……” 一旁观者忽然有些骚动。 是宇尚缘，来到萧羽对阵的台边。 这个“万音山”的明日之星，也是具备十足人气。 花无眠上场。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装，凹凸惹眼，极为火辣刺激；而对面萧羽飘逸洒脱，淡然若水。两人对比，相映成趣。 此刻，另一边擂台，马德武的比斗即将开始，同门观者的呼喊助威，已是热烈。 花无眠看着萧羽，却是在笑。 “当年的你，不过‘地音境’内新秀……” 花无眠的笑容，高傲，清冷。 “沙俊智这个傻瓜，若是对你更加重视，根本不会输得那么惨烈。” 萧羽看着她，表情平淡。 “如今的你，修为再进，也不过初入‘天腔境’吧？”花无眠敛去笑容，“我对你不会轻视，但最后的胜者，必然是我！” 城池空顶，白云凝聚，成了数座钟形，与擂台一一相对。 “当----当----” 许是巧合，萧羽和马德武的擂台，同时荡起钟声。 开始了。 “嘀哩----” 花无眠纤腰轻扭，手中的唢呐凌空飞起。 那一刻，时空如水，似乎也随着她的曲线舒张，变得缓慢。 这是她的擂台----花无眠对此，有着极端的自信。 台下，她的支持者们，面对强音劲舞，陷入了痴狂。 红芒似绸，在她的裙摆间飘飞。 “来吧……”花无眠朱唇轻启，吐出香音。 “唰----” 剑影化蛇。 花无眠话音未落，猛觉一股音声，直入自己识海。 音府巨震！ 庞大的身影，在识海具现----是个半人半蛇，姿容绝艳的神灵！ 威压中，花无眠神魂震骇，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去----” 再顾不上赛前筹划，花无眠全力爆发。 “哗……” 刚刚驱散影响，花无眠的眼前，便是一片烟雨蒙蒙。 “天倾碎。” 萧羽剑化银河，倾泻而下。 那雨水滔滔，澎湃壮烈之声，阻断了台上所有音法，令花无眠那一瞬间，仿佛成为雨夜孤儿。 “这----” 观台上，金锭子和身边男子齐声惊叫。 “魏师兄……”金锭子忍不住瞧向身边人。 那男子无言，眼中厉芒惊闪。 “敢！” 高傲无比的花无眠，怒极。 她的唢呐化作火凤，嘶鸣，直冲向前。 不能挡，不可挡----便不挡！ “看谁的音体，更加坚固！” 谁呢？ 台上，花无眠“血芒”炽热，转眼间，却被漫天雨声埋没。 “噗噗噗噗……” 火遇水，青烟寂。 花无眠窈窕玲珑的身姿，在风雨中，凄美绝丽。 萧羽的眼神，深邃如泉，古井无波。 烟雨尽，人影现。 花无眠颤抖着，伏倒于地。 台下及远处看台上，观者纷纷站立，惊讶万分。 此时距离开场，不过数息。 萧羽立，花无眠卧。 一道无法违抗般的威严声音，响彻会场。 “萧羽，胜。花无眠，败。” 声音响起时，马德武的法斗，不过刚刚开始…… 407.一百六十八、天变 下篇(终) 萧羽的胜利，不但成就了第一晋级的地位，也改变了整个会场气氛。 23us．com 其他擂台，本来热火朝天的观者助威声，齐齐掐断。 贵宾所在高台，前辈长者们，更是把目光，全部投注到之前忽略的角落。 所有人皆是在问：“这是运气？还是实力？” 台上的马德武，不再嘻笑。 周身甲胄，开始发出阴沉而激烈的摩擦声。 “夺我风头……呵，呵呵……” 马德武双目露出红光：“杀！” 但他的对手，洞察了马德武的心思。 马德武的对手，是个硬汉。 他的修为技艺，确实不如马德武。 但他不会将胜利，拱手让人。 每一个身临法域，感受未来道路的修士，都会在内心深处，升起自强执念。 要胜，就要将我完全击倒！ 他的目光，炽烈而坚定。 最后，当马德武取胜时，以用时算，绝对占不到前列。 法域的空气，清新好闻。 悠悠白云，在湛蓝碧空徜徉。 萧羽的第二场对手，是李家堡的门人。 “我名李庚寅。”那人肌肉结实，表情平静，“你的过往对阵，我大多已知晓。” 萧羽淡淡一句：“幸会。” “你的音质，曾经发生变化。”李庚寅面无表情，仿佛当下站立，并非擂台，“悟性之高，更被称为‘天生剑才’……” “只是……”李庚寅冷漠说道，“我李家堡，精研百家法门，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人人都是英才！” 话声落，李庚寅已钟音临身，防御势态，滴水不漏。 “我的优势，便是绝无死角的坚固防守。”李庚寅目露嘲讽，“你之音元，能挥洒何时？” 萧羽看了看他，“天倾碎”骤然出手。 “蠢材。”李庚寅冷声说道，“无形音万千？残篇而已，音元一击便尽，如何……” 钟影碎，雨瓢泼。 “萧羽，胜。李庚寅，败。” “这，怎么可能……” 金锭子和魏之刃，目瞪口呆的望着台上。 “萧羽的‘天倾碎’，竟然，有这般威力……” 本轮，马德武初开，便用上全力，争夺头名。然而下台却发觉，自己速度，依旧输于萧羽。 “小子！”马德武咬牙切齿，“你得意不了多久……” 接下来，萧羽连胜。 且，皆是秒杀。 云钟汇聚，东川修士，所剩无几。 如今，终到两人对阵之局。 “很早之前，我便想要教训你了。” 马德武站在擂台，眯着眼，慢慢说道。 萧羽静立对面，目光湛然。 两人之间，空气如若沉凝。 “当----” 上方的云钟响过，马德武脸色如墨，阴沉说道：“今日，便让你知道，有些事，绝不该插手！” 随着他的话音结束，擂台之上，陡然响起急促的嚓嚓声。 马德武身上甲胄，开始发出异样反光。 “这是……”观战的李草房，一惊而起，“‘龙武宗’秘传，隐山！他居然已经练成？” 识得此法的各方名士，脸色均是变化。 台上，马德武嘴角抽搐：“我们也来速战速决，一招决胜，如何？” 他的甲胄颤声，由弱转强，然而身影却是慢慢变淡，显现难以言喻的古怪扭曲。 “隐山，专克音芒。”马云霸远远观望，冷冷自语，“萧羽，你的‘无形音万千’，绝无赢的可能。” 马德武消失了。 但擂台之上，四面八方，皆是连成一片的脆响。 “音山身隐，无视攻遁，天外飞渡，一击成谶。”李草房目光闪动，“只需瞬息的疏忽，对手便将陨落……” 萧羽孤零零站在台上，毫无动作。 不知名的虚空，马德武已然催发音元，对准了萧羽要害。 “幻：姐！” 时空，在那一瞬，被减速。 天地如若一张水墨，慢慢渲染…… 马德武狰狞的笑容，在黑色的阴影中，若隐若现…… 萧羽回身，挥剑。 银沙剑化作银鞭，狠狠抽打在马德武的脸上。 甲胄摩擦之声消失，马德武也翻滚着，跌落于台中。 “噗----”马德武吐出一口血牙，在他脸颊，一道如被炙烤的红色痕迹，那般醒目。 “你胜不了我。” 萧羽冷冷看着他，话音如巍峨山峦，重重轰砸向马德武的识海。 “啊----” 马德武双目赤红。 “我、不、信！” 甲胄再响，似乎有一种咆哮，如兽怒吼。 一瞬之后，如若刃器刮过鱼鳞的声音，吱吱响了起来。 马德武在刺耳的声响中，重新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啪----” 萧羽再抽，一切又恢复原样。 马德武再隐，再被击打。 周而复始。 一种惨烈，在台上展现。 最后一次，马德武口中喷出鲜血，自半空实化。他的身体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向后飞落，最后掉下擂台。 残留的力量，使他向后又滑行了数丈。 马德武的五官，几乎同时往外流血。 这些血，随着他的滑动，在地上画出古怪的红色符号。 台下，久久无人出声。 “萧羽，胜……” 那不含感情的洪亮声音，缓缓响起。 “快看，他站起来了！”有人指着马德武惊呼。 “……马德武，败。”那声音顿了顿，依旧冰冷宣告。 “呵呵，呵呵……” 马德武垂着头，陡然发出嘶哑而古怪的笑声…… 平靖皇城。 数道身影，蓦地现于半空。 “开始了……” 他们互相对视，点头。 “咦？！” 登仙路的尽头，忽起人声哗然。 “马德武，怎么会……” “太危险了……” “谁还在里面？” “……” 众多修士，十分狼狈的自霞光中出现。 “嗯，有人外逃？”半空中的人影瞧见，立刻知道不对，“快，发动！” 数枚元磁交绝珠，漂浮成阵。 “鼠辈，尔敢！” 如苍天发声，三个愤怒面孔，自碧空呈现。 那些身影不理不睬，齐声嘶吼，同时爆成血雾。 元磁交绝珠受到激发，顿时便要演化虚无。 “我言：收！替！掩！” 法令下，苍天变。 所有蓄势待发的元磁交绝珠，俱是被吸入某处，消失无踪。 “不好！” 宇昊苍脸色惊变，双臂大袖舞动，与其他发觉异常的前辈一起，联手施展音法，保护众多无辜，飞离登仙路。 “轰轰轰----” 霞光处，如冰崩裂，吞吐石台，化为飞灰。波及皇城，湮灭无形。 待到一切平息，所有颜色淡去，唯留一抹灰白，久久不散。 “咔咔咔……” 众修士心头，似有什么崩塌撕裂，隐隐作痛。 远处天边，三道黑痕，悬涂高空。 那一刻，阳光暗淡，灰雾漫天，红雨如血。 “法域灭，三尊……陨落？” 宇昊苍颤抖的指着远空。 “中玄域……不，整个仙音大陆，变天了。” (第一曲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