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穿梭》 幼妻记简介 《幼妻记》又名《彩剑红驹传》。 文图带着任务穿梭进南国王朝,不想赤身**落入天下第一府长小姐的睡榻内,从此开始逃亡,寻到自己的未来妻子,惊诧发现只有五岁,只好背负着她闯荡,历尽周折安定北土成为王公后,身负密信赶往南国,却发现那里危机四伏,时刻有覆灭的可能,他在南国之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陈莹儿、南国公主、慕女节时刻有危险,于是开始了南朝爽人的争斗…… 本文重要人物: 文图,主人公,穿梭师,来自现代龙城,职业不祥,爱好:。一个字:侠,还一个字:爽! 符柔,女,22岁,穿梭师,来自龙城医学院,大三学生,爱好同上,据说是文图未来的老婆;北土四公主,南国总王师,后世被膜拜为符娘娘 陈莹儿,南朝陈王的女儿,一代巾帼英雄,第一美人 陈王,陈莹儿的父王,天下第一武士,天下第一王,心怀叵测 大王,南国王朝第一统领,为人忠厚 二王,大王的二弟,慕飞玲的旧交 慕飞玲,因护北王有功被赐为女节,又称慕女节,忧婉仗义 乌兰图丽,北土三公主,大王瓦赫达的妹妹,统帅求林的未婚妻 南国四公主,相貌黑俊,生性泼辣,敢言敢为 冷凌,江湖志士,经文图提点,成为南国王朝大将军 苏士,年轻文人死士,被文图救赎,南国王朝后来的政治奠基人 楠儿,大王之子,王公子,相当于太子,儿时被文图所救 百合,女,25岁,来自龙城,天文学爱好者,不慎穿越至南国,被文图所救,与文图共同建设了程家庄长廊,抗衡南北百万大军 ………… 空墓记简介 空墓记与第一部《幼妻记》没有关联,是个全新的故事。 文图再次与符柔同时按下了网页鼠标,开始了第二次穿梭。 在东土的一处小山村,“部族公子”与卓姬完婚,没想到新婚之夜突然被人纵火,公子消失,就在这时文图赤身**坠入新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解释清楚,无奈之下被老公,开始了照顾新娘卓姬的历程,为她接生与公子的孩子,并同她一起抚养幼儿,直到恭旦帝国出现骤变…… 他身边的卓姬和孩子成为关乎帝朝生死存亡的关键! 《幼妻记》完结感言 无论哪个作者,看见大神作品一日点击数量就超过了自己整本书,或多或少有些唏嘘,是不是? 我也有过这等感想! 放弃吗?不!无论是谁的作品都像自己的孩子,舍不得丢弃。 哪怕有一个读者在看,都必须坚持下去,这超乎了写作的内涵,而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哪怕早早结束,也要给人划上个句号。 说起来,真正的大神不是作者而是读者,大凡写作的人无暇专心致志地去读很多作品,真的同读者坐下来论道,说不定还干不过读者呢。 我写这本书的开始时间是一年前。 现在已经开始写新书,是玄幻作品,这时才觉得当初投入的太多太多──《百度穿梭》很难写,序章用一个小时就写完了,可是其他章节浪费了大量时间,有的时候一天只能写一章,甚至一段话、一句话、一个字都会卡壳,要仔细琢磨一番,一耗下去就是几个小时。 但效果并不是很好,这样精言谨句的作品似乎读者并不怎么买账,编辑曾对我说过,这样的文章激情不够,现在想起来说的太正确了,读起来也许有些味道,可是放弃了并不会惦念。 一位朋友劝我,上架吧! 我没敢,我知道一旦上架那些读者呼啦一声就会人去无踪…… 《空墓记》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但为了防止浪费大家时间,声明一下,这里没有小种马,极少有床上章节,即使有也点到为止,杀人也是为了大主线,yy的不够彻底,想发泄的读者等我的下一部作品吧。 感谢所有关注《百度穿梭》的人! 第001章 穿梭长廊 文图读罢一篇小说,揉揉惺忪的眼睛,感觉到有些干涩,又用力睁了睁,随后将手机扔在一边,脱光了衣服扑到床上。 犒劳一下自己吧,他钻进被子,索性将内裤也褪掉,弄得一丝不挂。 他刚要合眼,方才小说中的人物便在在脑海中跳来跳去,导致睡意全消;再上下摸索一番,更是有了一种喊来女闺蜜的感觉,见还未到凌晨,索性再找一篇读读。 于是,他抄过手机,见网页还未关,便向左上角的首页标识按去! 刚碰触到手机屏幕,巨变骤至! 瞬间,一切消失! 我靠!神马情况? 文图仿佛被困锢于一条暗黑的通道之中,远处似有光亮忽闪忽闪,发现不了自己的身子,只有清醒的意识。 这绝非是梦,梦能驾驭,可是此刻却全失去了控制! 穿越? 穿越都是一下子就到地方啊,可此时自己毫无动作,那长无劲头的通道俨然呼呼移动着;偶尔,还能瞧见人影穿进去飘过来。 “欢迎c级穿梭师文图到来……” 突然,通道内亮如白昼,洪钟般的声音响起。 穿梭师?c级?看来级别还可以啊,距离a级只差一个b。 文图刚想问点什么,可是一丝出声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长廊边侧的极亮处,文图忽然发现一处恐怖的场景:一座墓地,周围立着数人,有男有女,旁边立着一架灵棚,两侧立柱上白纸墨字书写着:双祖百岁同驾鹤,一世千秋共西游。其中有人哭泣,口中喊着:爷爷奶奶,爸妈…… 文图感觉到恐惧,拼尽气力察看原委,猛然间从人缝中看到一尊墓碑,上面有两个名字,第一个竟是自己:文图! 我天! 自己的葬礼?怎么可能! 那么,那群人就是自己的后代喽,一百岁,与老伴同日仙去,身下孙男嫡女一群,也算是不错了。 不对,老子还没死呢,刚要训斥那帮儿孙,忽地场景消逝。 再一看,又是毛骨悚然:一座玻璃屏障内,自己被几个人拉扯着,似乎是在传授武术散打本领,一会儿指挥自己如何出招,一会儿又将自己打倒,其中一小子竟然蹿到自己后背上,咬着牙掰自己的双腿,我靠,再拉就断了! 又是一幕而过! “文图,男,25岁,住所地龙城,穿梭师编号咚咚依咚咚!”仍是那洪亮的男子声音。 你娘的,那是00100,你瞎啊,文图瞧见了屏幕上的介绍。 忽然,似乎有什么意念涌入大脑,又似有文字四处乱飞,瞬间他记忆中有了一个朝代,那是史前的史前,称作南国王朝,一个年轻人费尽周折奋斗成王,只是刚刚登上王位,后面便不再有记忆…… 文图读过小说史书无数,可没有搜索到南国王朝的名字。 无尽的通道又陷黑暗,仿佛高速公路中漫长的隧道一般,只是底部偶尔闪烁出一丝光亮,文图想摆摆头,从这暗境中逃脱出来,可是毫无反应。 妈的,说话啊! 文图心中暗骂道。 “嘴巴干净点,着什么急!” 突然,传来一句女声,依旧是空空荡荡,不过声音如同饮蜜般香甜。 卧槽,这也能听见?文图吓了一跳,赶紧净空心思,因为在黑暗中听见这种美妙女音,难免有非分之念,感觉到什么地方已经膨胀起来。 隧道内仿佛传出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随着妙音又来: “穿梭师文图,任务遏止灾难,救赎南国,救赎阳乌,救赎妻子……” 南国已有印象,阳乌是一种的神鸟,文图不禁暗问:妻子?谁的老婆? “你的老婆!”女音有些不耐烦。 在哪,叫什么? 文图一听是自己的老婆,那还了得,那可是与自己百年同逝的家伙,说不定此刻也在这隧道内,我不救妻谁救妻? “我怎么知道在哪?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女员工甚是激动,忽然又转变口气,“sorry,她身有医术能够帮助你,你们的任务期限南国历十五年,届时自动回归,一人死亡,另一人自动回归,要确保生命安全,否则一切化为乌有,命陨史前……” 又是一阵沉寂。 如此说来,第一幕瞧见的入墓场景是特么的在引诱人了! 那是活着回来才能发生的事情! 通道依旧忽悠悠飞过,文图意识里稍稍安定下来,好在有了老婆,还生了那么一大堆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史前的史前! 否则,连遗骨都找不到! 他仿佛看到了尽头,那是一片光亮,一扇闪着无数按钮的玻璃门。 既然终有落脚之处,不如将我投放到哪位美女身边吧…… 文图忽然不敢再想,怕被这恐怖的长廊人识破。 “祝你一行顺利,平安归来……” 仍是那个甜甜的女人声音,可是文图却感到内心压抑,凄楚无比! 龙城医学院女生宿舍内,就在文图按下页首页按钮的同时,一位女生也同样按了下去,也是飞入了穿梭长廊,可是这位女孩却没那么幸运,文图在南国王朝回归之前永远不会变老,她却要重生! 突然,一切安静下来,那是一种蹦极之后落到气垫上的感觉,一种可怕而荒凉的恐慌,长廊已经消逝,文图真实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蓦地,身边传来一阵香气…… 第002章 闺房莹儿 鸿雁渡南洲,低颈嘶啾啾,老叶琵琶起,窗外可是秋? 末秋,深夜。南国王朝,大陆南地,一座建筑红瓦绿柱面北而立,绵绵数十间。几出房屋内发出微弱的烛灯之光,点缀着宏伟气派的殿宇。 府外无更夫,无人畜,漆黑一片。静,不闻人声犬吠,更无喧嚣异响,偶尔有几片高树上飘落的枯叶拍打在一道红木府门上,发出婆娑声音,算是这片寂土最大的动静了。 府门并未关闭,不是此处十分的安和,便是此府权力通天,无人敢接近,再抑或主人彰显着自己心胸豁达。红门上角悬挂两展白纸圆雕吊灯,在风吹之下偶有摇曳,光影便忽明忽暗映衬着巨幅牌匾:陈王府。 一切宁静将在正房第三间被打破。 文图瞬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之上,身下柔棉舒适,上面竟盖有粉绸薄被,刚要起身,忽觉一股沁鼻香气扑来,伴着体侧传来的一种温热,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脂粉味道,是女人体香!那种稍一呼吸就令人血液沸腾的体香! 他不敢妄动,便斜眼瞧去,一盏梅花映灯在紫檀小桌之上,发出袅袅灯光,房内碧挂无数,说明这是富家闺房,既然自己能够安然卧在这里,那身边一定卧有未出嫁的大家闺秀! 我晕,怎么落在女子的睡榻之内! 文图垂睑再看,地下一双绣鞋,安静地排在地面,边榻之上散落着一身锈锦女衣,那定是了,女子已经脱衣而睡,悄悄偏头望去,这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身边女子二十出头,长发散落在枕边,粉腮如腻,鼻孔翕张,甚是诱人;女子均匀的呼吸,不断起伏着薄被之下的青春气息,长长的睫毛根根垂帘合盖,显得高贵而典雅。 文图不敢想象那边被子下面是什么情形,也顾不得来劲,此时在南国只是孤身一人,做出什么歹事立即就会飞灰湮灭! 况且,那女子清纯安详,仿佛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便是那种十恶不赦的淫徒也不忍心下手的明洁。 马上脱身! 再者不知老婆身在何处,身边女子到底何人。事实上,如果他知道这绝妙佳人是谁,恐怕会直接晕过去;如果他动了邪念,恐怕再也不会生还地球世界! 他以最小力量、最慢速度撩开软被,试图起身逃离。 女子看来很是精细,被身边异常触动,慢慢张开眼睛。 身边竟然卧有男子!这怎么可能,大千世界绝无仅有,况且这是天下第一府! 姑娘猛摇头,仔细甄别一下眼前情形,终于确认这一切并非梦中,瞧着同样惊恐的男子三魂出窍,来不及定神,拼尽全力大喝出声: “来人啊──” 声音凄厉! 这是在南国王朝,四周寂静如水,一声惊呼无疑传遍府内!更别说这是求救之声,只是一声轻呼,整个府内的下人、家丁、侍卫也绝不敢怠慢。 文图也是狂躁不已,来不及解释和思考,慌乱起身,刚要移开缎被,顿时傻呆! 自己身上竟然一丝不挂!我的衣服呢?自己绝未做出宽衣解带私入香榻的龌龊之事啊…… 这岂不坏了人家闺女清誉!遂大喊道:“救……”那个“命”字顿然停歇,自己喊救命?还是保命吧!他立即住嘴,立刻明白整个南国王朝恐怕无人会救自己,此刻最为重要的是逃命要紧。 慌乱之际,文图抽过姑娘衣服中的一丝绢带,盖住下身,冲出塌外! 无人能知晓女子此刻的心情,自己睡地好好的,忽然发现身边卧有陌生男儿,这一起身更是令人羞愤不已,男子竟然身无着物,忽哭声而起:“快来人,有淫贼!” 她失声喊着,也跟着坐起,立即软缎滑落,女子上身只有一道红色罩带围住胸部,白滑玉体全然裸露!柔缓香肩,绷起的锁骨暴露无遗。 文图哪还有心思欣赏,即使那女子一丝不再,此刻也强健不起!他知道在这里是赤膊为羞,露足为耻,何况那是白花花一片,瞬时抄起锦缎上衣,扔向女子,恰好遮住她上身。女子倒是配合得很,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衫蒙住上身,几近痴呆地审视着眼前风景。 文图转身冲出门外,当他看见侧门之上“陈王府”三个大字,脑内一片空白,魂出天外,他暗恨那条长廊,将自己穿梭到哪里不好,竟投至此处! 陈王,在南国王朝内南国排名第五,仅仅名列大王一家四兄妹之后,一声戎马,随同南国先王征战天下,举功无数,被称为国中第一号大臣;闺房内那女子,定是陈王唯一的女儿陈莹儿陈长主,她与眼下南国大王青梅竹马,只是为平和战事,大王方才迎娶北土大王瓦赫达的妹妹,否则那是大王后,绝对是南国天下第一美女! 不好! 文图心中大叫,知道在王土之内,定无容身之地! 因侍卫业已就寝,值守的几名家丁手持棍棒随着一个持刀的首领冲将过来,可是见到文图一丝不挂,竟有人哀呼,看来家丁都是深深爱戴着长小姐,这令文图后悔不跌,还是那句话:色心不能动,一动便失控! “杀了他,采花贼!”家丁已是不在乎生死冲将过来。 正是:半片绿衣遮娇女,一抹羞布战家丁! 文图立即一手紧按羞处,另一只手胡乱摇摆着,忽然觉得自己竟有些招式,似是穿梭长廊之内学到的,便空拳招架闪躲,只是所学皆是皮毛,被群攻之下显得狼狈不堪;而且他发现,这可不是在地球世界看电影,几人上,多人看,倒下几个再上几个,全尼玛蜂拥而至,纷纷袭向自己要害!大多的棍棒都准备击中自己的下身,看来大家一致认为那里作了孽! 好在这些人只是家丁,也是毫无武功,再者于陈王府养尊处优,也没什么气力,文图倒是能够应付得来。他看准空挡,闪身扑到持刀人背后,猛扣那头目右腕口,夺下他手中长刀,转过刀锋斩断他的上衣扣绳,右脚抬起踩下他的下衣、软鞋,膝盖猛然出击,那家丁跄踉前倾,上下外衣已在文图脚下,众人稍有惊愣,文图身上已经披上外衣! 文图大大放松,双手出击,低头闪过一片棍影,风般转刀锋而上,瞬时嘡啷作响,有棍棒落地。他断不会下狠手,因为自己无理在先,突然闪到头领身边,手指按住其喉咙,起身跃起,顺势双脚踢倒两人,人已在头领背后,只能施小人之道了! 众家丁见首领被擒,纷纷住手! 首领见状,又恼又羞,竟突然向文图手腕扣去,意欲拨弄文图手中的长刀自杀! 文图暗道:我的陈妹妹,真的对不起!见久持必被擒,一脚蹬开首领,飞身冲向府门直奔马厩,记忆中南朝大王曾赠与陈莹儿一匹纯红千里驹。 果然,那匹马在栓上! 文图以极快速度斩断缰绳,飞身跃向马背,高声喊道:“陈王,陈长主,我本无心,请多谅察,也绝无歹意,天地可鉴,未曾对小姐做出不耻行为!”随后胯下用力,那匹红驹低嘶一声,夺门而出!不刻,便将陈王府撇在身后。 这时,一群侍卫随着陈王着衣出现,陈王见贼人已盗马逃去大声喝道:“何处贼寇,竟敢夜闯王府?” 只是陈王与众侍卫已经睡下,否则文图刚刚穿梭进入南国王朝便命陨消逝。 可是,随着一声哀叫,文图意识到绝非那么简单! 他回头远远瞧去,陈王竟举刀将被夺衣的家丁砍死! “厚厚安葬!”陈王喝令,“杀人盗物,缉拿匪徒!” 一瞬间,南国王朝第一老臣将身无衣物的匪徒定义为杀人越物,这等宵小自然是罪恶滔天,竟敢夜闯王府偷东西杀人,无疑是在与大王做对,里面又有着天下人一共膜拜的陈莹儿,顷刻间将这个淫贼控于万劫不复之地! 文图御马飞驰,心中痛苦扭转,并不是因为陈王如此阴险嫁祸,庇护女儿清白,而是自己刚刚穿梭,便在南国无立身之地!况且,令一家丁无端丧命!更是那陈莹儿悲戚无助的眼神历历在目,瞧得心中怜悯叹息,这么想着,他又猛一摇头,将陈莹儿袒露出来的影子拨弄出去,万不可再造次…… 夜风冷凛,一身单衣令文图颤栗不停,可是他身无杂物,除了一身肌肉什么也没带过来,再者这里无夜市、无门店、无烧烤、无路灯,哪有安身之处! 老婆,你在哪? 文图没见过自己夫人,可是此刻竟开始想念,若是能够寻得,总会有一碗热面吧,可是若他此时看见爱人境遇,直接会跳入河中。 一马一士,漫无目的徘徊在黑漆漆夜风中,显得阴森凄凉。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一向大胆的文图还是有些胆颤,故意出声壮壮胆子,以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遂低头侧身审视坐下红驹,圆目神光,鬃毛抖立,胸廓饱满,长颈厚臀,“你的颜色应该是纯红无暇,我的名字是文图,以后咱们永在一起,就称你为红图驹吧。” 红图驹! 文图探手轻抚红图驹,这是南国王朝第一个伙伴,自然爱惜起来。红图驹也是扬起长颈,“突突”两声,伴着铁蹄轻踏之声,似是很满意这个名字。 文图跨在红图驹背上,毫无目的前行,忽觉腹中咕噜作响,饥肠难耐,便试探说道:“红图驹啊,你若是引领我弄得半点食物,自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没想到,不知红图驹闻得主人话语,还是听得文图腹中之音,突然飞奔起来,果然,速度奇快,却声音轻微。 半柱香时间,红图驹竟悄走几步,在一处红墙之外驻足。 文图一看,卧槽,这不还是陈王府嘛! 第003章 红图之驹 文图仔细一想,一匹马除了自己府院,哪里还能识得食物之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回马枪!此时陈王府定不会认为盗贼再次返来,估计都已经再度睡去,且偷些吃的填充空腹,一切再做打算;况且,此刻异常灵敏的鼻子已经嗅到了边房内传来的香味…… 已近天明,定不会有人! 文图轻拍马背,示意它在此等候,没想到红驹竟然卧下,看来深感文图一身血气,不是凡人。他轻身翻越长墙,见厨房绿门虚掩,屋内灯光微弱,便放下长刀,轻轻推门飘入。 哎呦我擦! 文图再也控制不住,很恶劣骂自己白痴,眼前婉婉而立的不是陈莹儿是谁?!陈莹儿也是遭此变故,恐惧有加,来寻热物压惊。 “不要喊叫,否则他人定会认为你我私通!” 文图顾不得那么多,猛扑上前去捂住她柔唇,低声喝道。 此话果真奏效,而且说的极为在理,陈莹儿惊恐得娇躯颤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是大王国第一聪慧之人,又念在对方没有淫辱自己,此刻也不像有歹意,却像在垂涎眼前糕品,立即指指自己嘴,示意不会出音,又指指前面满满糕点,示意文图大可随便取用。 文图知道陈莹儿善良慧颖,自不会欺瞒自己,再者也是饥渴难忍,便松开手大吃起来。几块甜糕入肚,方才又了底气。 “我叫文图,你叫陈莹儿,陈王之长公主。”文图顾不得嘴中食物下咽,含糊不清说着,也算是自我介绍,以名相告示意没有恶意,同时也表明自己知道对方是谁,暗示即便有恶意也不敢。 “唔,刚刚那是如何缘由?”陈莹儿见眼前男子看上去倒还俊美,又见此刻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便有一丝松懈,顾不得愤怒,急忙询问原因,毕竟不可能有人这般模样出现在厅堂,无衣可着,怎入的闺房? “对不住小姐,我不是你们王国内的人,”文图赤身**进入闺房,怎么扯谎也不会应付过去,索性如实诉知,否则定会影响小姐身思,“也不是神仙,不过只能以这种方法前来,这一切因由你不必知道,也与你无关,我文图绝非恶匪,所以拜托长主一定要保守秘密。”他明白,告诉小姐,她也绝不会说出,否则多事之人定会怀疑陈莹儿妄语,反倒怀疑于她。 陈莹儿一怔,将信将疑,再看文图头发如此短小,进食如此不雅,绝非国中之人,也非北土盗孽,便沉稳下来。 文图食足水饱,起身告辞,却不敢去瞧陈莹儿花容,因为实在无颜以对。不管怎么说,自己堂堂男儿,跑到人家闺女的被子里温存一阵,说起来着实无地自容。 “等等!”陈莹儿娇声留步,转身取过供堂之上仅有的银两,递与文图,“你要尽快远离京城,依父王的脾性,他绝不会轻饶与你,哪怕是掘地三尺,也会将你找出来,而以此南下均是父王势力,你便北上逃离吧,最好再也别回京师;那匹红驹是我的坐骑,一向与我亲昵,只要你轻呼,驹儿,莹儿令你快些,它便尽全力驰跑,无人能够追及。” 文图彻底被感动,暗道:老婆,你看看人家妮子,心思机智,以恩抱怨,一定要学此等善美聪慧! 他揣起银两,稍稍点头,转身刚要出门又停下,吃了人家东西,拿了人家银子,不关心关心人家岂能是礼尚往来,遂背对陈莹儿低声问道:“陈长主,你还爱慕大王吗?” 半晌没有回音,文图转头看去,又是狠骂自己,陈莹儿双眼含泪,伴着刚刚惊吓的憔悴,更是凄美惹怜,这叫做多事!那是南国王朝,掌控天下的大王,这是高王之女,万人爱戴的长主,关自己何事,即便心有牵挂,也是望洋兴叹,赶忙说道:“就当我二货,没问,别哭!” 这是哪里话语,如此唐突不明!陈莹儿突闻此言,竟破涕为笑。 “小姐!”门外丫环声音,听似向厨间走来。 陈莹儿迅速小跑到文图身前,试图挡住文图,那般香气再度袭来!可是她苗条的身子,哪能遮得住文图? 文图闭眼屏住呼吸,不敢再贪婪陈莹儿的气息,因为自己已经吃饱。 “钰儿,你去我房内取一件貂衣,我有些冷。”陈莹儿说道。 “是,小姐!”听似丫环又返回去。 陈莹儿回过头,示意文图尽快离开! 文图是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深深向陈莹儿躬身施礼,悄悄溜出王府,眼前红图驹也是随着立起身来,“谢谢小姐馈赠!”文图驾马离开,去寻自己婆娘。 东方已经泛起一片白光,大地四处也渐渐亮了起来。纵眼望去,整个京城阁楼遍地,府院连连,长街之上三三两两已经出现路人,无数庭落前的吊灯尚未熄灭,昭示着清晨马上就要到来。 浩浩大世,路往何方? 文图茫然无助,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穿梭长廊将自己投放在京都,定是有他的用意,可自己浪的出奇,非要进入女子身边,到头来引得走脱无路。 天明当然出不得京城,恐怕此时四门均已寻着自己,那陈王一声喝令,自己一个小小平民焉能逃得出去? 无奈之下,文图将红图驹藏与山内,自己便寻一隐蔽处瞌睡起来,等待晚夜再出城北上,过了两个时辰,他又被山风吹醒。见已是午时,便偷偷溜到到临近的一个小集市,意欲购买些衣物御寒,可是他发现最需要的是顶斗笠,因为城墙四周,张贴告示全土擒拿杀人越货之徒,上面刻画着自己肖像! 虽然面貌画得不是很像,但很容易就被分辨出来,因为自己头发不足两寸,可这里的人均是长发扎束,发髻高盘。 “为何没有名讳?” “此等宵小竟敢夜闯陈王府杀人盗物,定是江洋匪寇!” “惊扰了陈长主,罪该万死……” 百姓议论纷纷,跃跃欲试。 不刻,文图头戴斗笠,从一家料店走出来,轻撩垂纱,透过人群缝隙再次望将过去,果然那硕大告示上没有自己名字,心中赞叹陈莹儿,目前在南朝王国,唯有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还有红图驹晓得。 忽然,一队兵勇横街而过,手中不断敲锣,停声之际,齐声叫喊:捕获匪徒,赏金三千!那阵势俨然像在捉拿朝廷钦犯,义正言辞。 我天!陈王竟动用兵捕,那赏金足够一家数口一辈子享用,这怎么一经穿梭至王土,自己身价如此昂贵! 文图不敢久留,悄悄溜回远山,继续躲在暗角处,啃着从集市上买来的干粮,不断思忖着如何才能寻到自己的未来的妻子,也好一同完成南朝之使命,尽快返回去,一番番惊吓,又是如此忍受饥寒,反倒不如在会馆值岗!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见有异响,便循声走过去。 大山中腰半跪着一位老汉,面容苍老,双目昏黄,手中束缚一只山雉,喜不自胜。那雏雉黑蓝相间,丹红面垂,长长灰尾不停摇曳,惊恐万千,眼睛不断转动着,几欲脱逃还是被老汉问问拿住,看来老汉定是早已垂涎此物,将它捕获,企盼晚间美味。 瞧着那山雉可怜的模样,文图不禁想起自己,幽幽道出一声: “老人家,放了它吧!” 老汉被吓了一跳,立即抿紧脖前的衣扣,有些愤懑地瞪着文图,沉声回道:“我已捕它好些日子,好不容易上了索套,怎么能说放就放?” 文图哭笑不得,好像自己也是刚刚上了索套,被困在这里,更加怜悯那只马上就被碎杀的小生灵,狠狠瞪了老汉一眼,只是隔着斗笠,老人家看不见。见老汉如此执拗,便不再理会,径直走上山去。 刚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又洪声说道:“老人家,拜托你放了它吧!” 老汉刚要起身回返,再一次听到这话语,声音中充满善念,忽然想起自己的小爱孙,也是与手中正在挣扎的小山雉年岁相仿吧,便不自觉受之感染,盯视几眼山鸡,虽是依依不舍,到底还是松了手。 那山雉突获自由,扑扑逃跑,慌乱之中将枯草中一块圆石蹬向远处,圆石稍一翻滚落向山谷,半晌才传来清脆的落地回音。 老汉徐徐起身,也向山下蹒跚,那一脚果真踩在圆石原来的位置,若是山雉不将圆石扑远,这一脚定会踩到那块圆石,以他的身力定然把持不住而摔倒,而斜下的翻滚方向便是万丈山渊,自是粉身碎骨,不得踪影。 冥冥之中,却是小小山雉无意之中救了老汉! 老汉浑然不觉,仍在盘算如何向小孙孙交代,捕鸡而不获。 文图移步前行,愁眉苦脸奔向红驹藏身之处,忽闻红图驹嘶叫,其声音近似惊恐! “不好!” 文图飞身跑去,拨开树枝,发现马前十丈之外,竟立一只猛虎,身长七八尺,高有三尺上下,色黄衬白,黑纹杂乱,白须抖立,巨口微张,两例獠牙左右突兀,厉眼猛睁,已做半扑状,意图厮害宝驹。 红图驹被缰绳拴在巨木上逃离不得,两只大眼睛发出惊恐光芒,忽然发现主人已至,竟停止呼啸,不知是怕主人受伤还是威吓猛虎,身体抖擞,无数红色鬃毛立起,一只后蹄轻抬,不断磕打地面。非提醒主人,便是在震慑恶虎! 文图大喝一声“混账!” 猛然从后背抽出长刀,冲出暗处。这红驹是自己第一位朋友,也是陈莹儿所赠,岂能受到伤害! 猛虎身子一凛,发现有人持刀袭来,似是犹豫稍即,但还是纵身跃起,“嗷”声震人,直扑文图。 文图向右一闪,躲过虎口,抬腿猛踢虎臀,猛虎尾部被踢立即调转,大嘴恰好落在文图左肩,狠狠一口下去!文图顿觉左臂酸麻,肩角撕痛,知是被虎咬伤,再次集结气力,将恶虎踢翻,瞬间砍断缰绳,忍痛飞上马背。 “驹儿,莹儿令你快些!”文图想起陈莹儿的嘱咐。 红图驹显然听见熟悉声音,前躯猛低,后臀微翘,突然扬尘而起,果然飞速一般,片刻便将紧追不止的猛虎甩远。 猛虎“噗噗”几声,发现食物已经望尘莫及,悻悻离开。 文图伏在马背上,强忍左肩伤痛,忽觉红驹停步,仰起头不断摇晃。他立即竖耳听去,山下已是熙熙攘攘: “恶徒藏匿此山,快快沿马蹄寻找!” “老汉称此人戴有斗笠,身有钢刀,众人要小心!” 第004章 三入王堂 尘世因缘无道是,去去往往或停歇,怜是危时应了你,反倒城头把榜揭。官兵闻听老汉禀告,聚集而来;又闻山中马鸣,定是那恶匪无疑,纷纷亮出武器,围山而来。 文图身负撕伤,再看那群兵勇训练有素,手持兵刃,万万不能贸然出击,既然是救赎,老婆那边恐怕会有危险,南国王朝内也定有灾难,可自己全无知晓,费了这么大劲,若有灾难势必生灵涂炭,危及到日后的地球生态,万万不能死在这里! 苦思之下,只好央求宝马:“红驹啊,你带我逃走,我要尽快疗伤!” 红图驹竟似听得主人吩咐,忽然窜起,冲出莽莽丛木,众人惊愣之时凌空踢倒一个兵勇,长嘶一声,绝尘消遁!数兵勇起身追击,各个兵勇步法极快,看得文图瞳孔紧缩。 可是,红驹自有神力,全身丝无赘肉,每一寸恰到好处,极通人性,灵气无敌! 片刻之后,兵勇已无影踪。 文图肩头的伤口疼痛难忍,已经感觉到血已凝固,左半个身子也是逐渐不听使唤,索性埋下身子,任由坐骑奔驰,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不知红驹疾奔几时,在一座建筑后面停住。文图见已是傍晚,便起身凝视,浑身惊颤,呀呀呀,这里不还是陈王府嘛?! 你这红图驹,怎么就认死理啊! 他伸手轻拍那红马,示意快些离开。不想,红驹竟文丝未动,低下头,“突突”两声,又抬头仰视,不肯离开王府。 死了,死了!文图黯然失色,走也走不得,红驹又始终惦念陈王府,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京城了…… 这时,后门轻轻开启,探出一人,文图大惊失色:陈莹儿! 陈莹儿也是恍惚听见红驹声音,便赶来观望,赫然发现眼前当真是自己爱驹,背上托着血染的文图!刚想娇呼,立刻自己捂住嘴,奔过来拉下文图,抬起手轻轻抚摸爱马言道:“做得甚好!”说完,便手牵文图,直接引入自己闺房。 文图暗道:看三国,有刘备三请诸葛亮,没想自己竟三入陈王府,而且这陈王正在竭尽全力,捕杀自己!他绝对不会想到,淫徒盗匪竟在自己女儿闺帐之内!也许,整个天下此刻这里最安全了! “小姐?!”侍女钰儿忽见陈莹儿搀扶左臂全是鲜血男子进入,惊呼起来。 “小声!”陈莹儿喝住钰儿,“钰儿,快去寻些伤药,称作我不甚划伤,且已脱衣卧下,任何人不得入内!” 钰儿爽快应是,可是刚要外出,忽觉有异,再探视文图,一把抓住陈莹儿,将她带至自己身后,恶声喝道:“小姐,他就是昨日的淫,不,盗贼!”钰儿立即伸出手,做出阻挡架势,防止文图靠近。 “不得胡说!”陈莹儿训斥钰儿,“快去,我自知是那位公子。” 钰儿顿时脸红,张嘴惊愕地看着小姐,想想当日的情形,这公子赤着身子逃出王府,如此说来,岂不是小姐与这位公子? “并非你胡想那样!”陈莹儿已是厉声。 钰儿又偷窥一眼文图,不过眼神当即没有了恼恨,竟是憧憬和欢喜。自大王迎亲北土公主为王后,陈莹儿再无临嫁之意,也绝然不答应入宫为妃,钰儿整日瞧着小姐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头早就盼望着长主有个意中人,而此人看去倒还说得过去,不禁偷笑一下,连忙跑出小姐房间取药。 晚夜,陈莹儿亲手为文图包扎完毕,望着他叹道:“不知公子身无分文,或饿或伤,贸然来到王府,究竟所为何事?”这位公子除了着扮出奇,相貌倒是英俊,骨子里也没有那般邪恶之气,三番两次来到王府,陈莹儿岂能不犯嘀咕。 “我来寻人。”文图自是一言难尽,说起来眼前的陈莹儿也不会相信,鬼才认同自己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呼啦一下子穿梭到对方的床上,其实这是一个大穿梭师,瞧着自己的狼狈的模样,说小偷,都会被人耻笑成天下最差劲的窃客。 陈莹儿倒是关切起来,低声问道:“所寻何人,年龄几何,是何名讳,我差人帮你寻找便是!”说的不假,别说是陈王之女陈莹儿,哪怕是府内一个侍卫,在南国天下寻人也不费吹灰之力,毕竟这是权倾朝野的陈王府第。 文图苦笑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老婆姓名、年龄、地址,说起来更会令人讥笑,“不劳烦长主了,只是一个小小友人,不值一提,在下去探查就好,”可是,既然自己降临陈王府,自是有其目的,不禁反问道,“敢问陈小姐,在下一直向往京城与王宫,也是初来此处,陈长主地位高贵,自然知道一二,最近王宫可有什么异常?” 陈莹儿顿显凄楚,毕竟曾是自己的心上人之所,哀怨摇头说道:“未曾听闻,经过无数多变故忍让,大王方荣登宝座,二王、三王虽稍有不满,不过早已被大王感化;北疆叛乱也是安停数年,有大王后在,自不会出现芥蒂。” 看来,陈莹儿一直关注王室,自然仍对大王念念不忘。 文图有些惋惜,大凡皇室王宗,都是三妻四妾,陈莹儿嫁过去弄个贵妃便是,难道莹儿非王后,绝然不入宫么,弄得自己这么善良、聪慧、可人的美娇娘独自暗伤,美中不足!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陈长主的父王?”文图试探问道,反正事已至此,任凭陈莹儿怎么想,如果这一切无恙,也好远离京城,永远别再回来,看样子她兵为介意自己探查王室国道。 “他身居重王位,当年平叛北番、铲除王室孽臣,立有功劳,已是真王室外最高权力。”陈莹儿不知文图意图,只是介绍罢了。的确,南国王土之内陈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宫内有二王爷、三王爷和公主,可是均是文臣,这陈王却有着无可匹敌的兵将权力,事实上已经与王室中的王爷地位相当。 文图见问不出什么,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便准备告辞,再不趁着夜色逃跑,恐怕会连累小姐,便起身说道:“文图不知道如何感谢小姐,数次馈赠相救,实为惭愧!” “你既不是恶人,自会得到善报。父王手刃家丁,嫁祸于你,实为保我清誉,也算是陈王府亏欠你,我代为受过,你不必多虑!” 文图不得不抬眼望去,这绝世女子要是在地球,肯定引得无数富少疯狂追求,可惜是在墨守成规的王图。 陈莹儿被文图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忆起那晚文图慌乱的举止,紧闭双唇低下头去。 打住!文图立即喝止自己小浪劲,我是来寻找自己老婆的,但绝不是陈莹儿!想到这,决定立刻离开,一则被陈王发现,逃脱不得;二是长时间如此,定是毁坏着小姐清纯;最重要的,也是文图最为恐惧的,自己已是有妇之夫,绝不能搞婚外恋!因为,马上就有一种令人嗤之以鼻的冲动! “陈小姐,我不便久留,如是有缘,来日文某必定报答!” “也好,”说着,陈莹儿取出一些银票,递过一只令牌,“这是我的通关令牌,目前无人知晓你名字,你大可放心使用,国土所有城池,均可顺利通过,暂时远离京畿重地!” “文某有一事不明,可否赐之一二?” 陈莹儿点头,看一眼文图,又立即垂首。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屡次出手相救?” 陈莹儿莞尔一笑,又是一种别样香气袭来,文图暗恼:快说,说完就走,我若再问,天地不容! “陈王府戒备森严,你绝不能不着衣服便来,虽已……”陈莹儿已是有些羞态,意为赤身卧床,“但未曾做出非分之事,可见你定是深有隐情;再者你夜半径自返回王府,可见异常聪明果敢,说不定将来会成为我大王朝有用的英才!再者……”陈莹儿立即停住不说,那自是先有裸身卧床,后有多次分辨,心中也自然有些好感。 好个聪慧女子,不过那次回马枪是饿极之际,红图驹给带来的!文图暗道。 虽只有一面之缘,文图心底却生出依依惜别之意,手中捻着陈莹儿沉甸甸的令牌,既有感激,又有伤感,不想自己一介穿梭师,竟令小女子多次相助;而身为异界志士,却丝毫也帮不上王府长主…… “就此别过……” “文公子多多保重!” 陈莹儿见文图离去,眼睛远远望着公子消失之处,摆手唤来钰儿吩咐道:“公子身上有伤,你寻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此去北上第一站便是咸枫城,那里是父王的兵城,令他们暂且随去帮衬一下,过得此城,估计就无大碍了……” “是,小姐。”钰儿辛酸地瞧一眼陈莹儿,闷闷不乐转身而去。 文图驾驭红图驹,连夜北上,远离陈王核心区域,如今最为紧急的,自是在灾难到来之前,寻到未曾见面的老婆。他连续前行一个多时辰,方才到达咸枫城内,寻得一处客栈,稍事休息。 次日醒来,已是红阳当空,越是北向,天气也越发干裂,更是显得四周一尘不染,清新冷冽,深深呼上一口,毫无尘埃烟味,倒像是对自己的奖赏一般,这可是在本世界绝无仅有的好空气! 不过正值盛世,街道上人们还是摩肩接踵,甚是热闹。文图安顿好红图驹,便独自步入市集,购买一些物品以备沿途不时之需。 这时,一阵喧闹声令他皱起眉头。 第005章 咸枫落难 随着吵闹声,前方人头攒动,一些人围拢过去,随后又惧怕着散开,但仍有留恋,便远远驻足观看。文图冷眼探去,瞧不见内中详情,不过看百姓们的样子,各个皱着眉头,一定是发生了忍无可忍的事情。 不必说,定是有人在欺辱百姓,而平民敢怒不敢言。 文图转过身,极力劝解着自己,眼前已经身陷囹圄,弄不好随时都会被陈王府的人认出,拿了回去立刻就成为陈王刀下亡魂,自当不能惹是生非,每逢这个时刻,应该会有其他英雄出现。 “恐怕这婆婆今日要被打伤在这里!”围观人中惜叹。 殴打老妪?这还了得!文图再度驻足停留,心中那个英雄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难道是自己?也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迅速拨开人群进去,立在冲突中心的边缘。 “他是何人?”文图问身边一位中年农妇,手指向场内一个叫嚣男子,那人摇晃着手中宝剑,不断责骂着一位年老妇人,口中之辞只是埋怨老妪撞到了他。 中年妇女稍稍打量一下文图,小声答道:“看来公子不是咸枫城的人,他是副掌城的二公子,那一对老夫妇在此贩卖果品……”那口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气愤,看来这掌城家少爷在此城为非作歹甚多,早已激起民怨。 文图没有再听,不说也知道是仗势欺人,眼见那公子已然抬脚将老妇踢倒,待他再次扬手劈打老汉时,文图上前将他手腕制住! “你这一抓,可知自己便会没命?”掌城少爷没有脱手,轻蔑盯向文图,就像瞧着自己豢养的小鸡子一样,随时可以拿来杀掉品了;越是嚣张的人,越是容不得他人作梗,一来有损自己的威风,二来为虎作伥惯了,也容不下旁人阻拦。 文图倒是一怔,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现如此恶徒,张口闭口草芥人命,丝毫不皱眉头,激愤之下脱口而出: “你这样,你爸爸知道不知道?” 如此大不恭!此言一出,周围人一阵骚动,明显这是个蹚浑水的侠士,虽然不敢大声,也传来瓮声瓮气的叫好音。 “混账小徒,”富少爷怒喝,“口出狂言,今天便要你就此住嘴!” 说着,左手绕剑刺向文图! 文图看剑锋所向,正是自己内脏,顿时明白此人定是动辄无端伤人,毫无手软之意,可这一剑下去,自己绝无法活命!文图从没有如此恼恨,右手一松抖开少爷的右臂,顺势探向他持剑的手腕,稍一用力,那长剑竟突然变向直挺挺刺入掌城少爷的体内,这纯粹是动作失误! 文图惊恐得睁大眼睛,自己绝无杀之心,可是这少爷太过外强中干,丝毫没有力道,那么轻轻一拧,便将剑锋拧入了他的内脏,再定睛看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少爷嘴唇翕张几下,翻着白眼一命呜呼。 本是带罪之人,再杀掌城大人的少爷!文图僵在原地,知道再也无法逃脱。 人群哑寂片刻,迅速传来各种声音,甚至有人拍手称快,可人人有家有孩儿,珍惜身家性命,呼啦一声四散开来,边逃着边回头瞧向这里,尽是惋惜之色! 瞬间,文图孤身一人立在那里! 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脱身,一群家丁,一圈兵勇,已经将自己围在中央,没想到这里的“警察”好快!未等有人报警就将罪犯围住,自己肩头有伤,况且眼前人数众多,想跑也跑不掉,只好束手就擒! “罪首报上名来!” 转眼间文图被五花大绑,衙役喝问着。 “草民……”文图稍一思索答道,“草民陈二!”他觉得这名字不错,随了陈莹儿姓氏,况且自己确实有些二,明知此处乃是非之地,还做这出头鸟,飞就飞了,还将堂堂掌城家的公子弄死,这哪是一个“二”字能概括的清楚。 不但衙役动作果断,州丞也是异常麻利,公堂之上稍稍审讯来由之后便怒目圆睁宣道: “犯人陈二,当街杀人,押入大牢,三日后午时菜市口问斩!” 文图深深为这公检法集于一身的县丞办事效率所折服,眼见官丞拍案判毕,摇晃着官戴帽翅,瘦小身板已然抬起意欲离开,赶紧学着电影中的桥段大声疾呼:“大人,陈二冤枉啊……” 州丞大惑不解,哪有杀了人还为自己含冤的钦犯,刚刚抬起的屁股又沉下来,指指文图问道:“你何冤只有?” “大人,小的绝无杀公子之意,是他首先持剑伤人,草民不慎将长剑碰进他的体内,若是有罪,也罪不至死啊!还有,那掌城的少爷必是杀人越货之徒,为何如此草草判案?”文图说得头头是道。 “真是荒唐!”州丞大人嗤之以鼻,冷笑一声,再次轻拍堂木以示愤怒,“现在被刺公子身在何处?” 文图只好如是作答:“死了!” “死于何物?” “长剑……” “公子可有自杀之可能?” “那倒是没有!” “你口口声声说那公子杀人越物,可有证据?”州丞已是怒不可遏,逼问文图。 “这……那倒是没有……”文图张口结舌。 “退堂!” 文图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什么法制节奏,不看动机,不考缘由,只瞧结果,少爷死在自己手中,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若是这样做官,我也能办案!尼玛这才几分钟,命就没了!心中苦恼至极,暗道:老婆,别等我了,穿梭长廊里的人会救你回去! “如此顽劣嘴硬,好在州丞大人心善,要不,非连坐你的家人不可!”文图被押进牢区,衙役狠狠一把将他推入一所房间,“咣当”一声关上牢门,嘴里头不忘振振有词。 文图好想骂他一句脏话,告诉他在这里我没有家人,即便是有,我自己都未寻到;不过寻来也没用,自己将死,自己的老婆还未见面就有可能成为他人之妻,如此想来,还是不见为好,万一生得陈莹儿模样,更会叫苦不迭。 牢房内虽然简陋,不过倒很洁净。几张木榻,上面被褥不是很干净,却也叠放整齐,房内摆放着两个光秃秃的黄色木凳,上面无人,不知是什么习惯,旁边三个人蹲在一起闲聊,瞧见有行新罪徒进来,开始窃窃私语。 文图看那几个人没什么反应,知道这里没有狱霸,见几名囚犯迷惑,自己却懒得张扬,大模大样坐在那条长凳上,瞬间俯视起众人。 “这位壮士,你犯了罪什么罪名?”蹲着的囚犯看来不在乎文图这等架势瞧着,悄声问道,又怕新人不满,互相瞧一眼再看文图,那意思你不回答也无妨。 文图知道这三人定是地道的平民,生来不知道什么叫摆谱,也不在乎什么地位高低,便开口答道:“我杀了这里副掌城的二少爷!” “英雄!”几个人哗啦一下围过来,估计是觉得蹲着不雅,挪蹭几下便站起身,脸上布满兴奋,“当真将那恶徒杀死?” 文图哭笑不得,盯着眼前几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面色红润,毫无伤痕,看来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食不足咽不下,经常被殴打。几人对恶徒之死应该好奇,但竟无一丝关切自己生死,忽觉得这些人甚是可怜。 文图冷下脸点点头,不再说话。 几个人见这年轻人闭口不言,有些惋惜,刚想再蹲下闲聊,却见旁边这位冷眼相待,稍稍弓下的身子一个个又直起来,既不想离文图太远,又不敢靠近这位大侠,一时间显得慌张起来。 文图忽觉得氛尴尬,即便是被处死,也怪不得室内之人,有一搭无一搭问道:“你们都触犯了何事,被关押进来?” 这一问不要紧,三个人再次靠拢进来,脸上也再度高兴起来,逐一向文图禀明,仿佛向大王汇报一般,不过那长日被羁押导致的恶火也将几人口中的臭气吹向文图,引得文图低下头,几次屏住呼吸回避。 “我是因为当街弃灰,被官府捉拿至此……” 一个小伙子连忙抢过话锋答道,“我是与人调闹之时不巧打到他人脑袋,”小伙子怕另外一人说话,径直道出,“他,是因为不慎将一夫人裙带碰落而入牢!” 文图暗惊,很法制啊!禁止街道上倾倒脏灰,证明环保制度刚猛;打人脑袋而入狱,说明人权意识很浓;碰裙带被囚,女性地位很高啊!要不怎么,自己杀了人只想辩驳几句,州丞大人那么震怒。 的确,南朝王国法律严明,也是因此民风纯正,鲜有作奸犯科者;不过另一方面也提高了各地府官的地位,人人望而生畏,却也导致掌城之子无视法条,为非作歹,百姓们惧怕官府,无人敢言。 “这么说,你们很快就会出去,”文图知道这些小事断然判不了死罪,“那么,我向诸位打听点儿事,就是对于大王朝堂,你们可曾有耳闻?”文图坐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风范。 众囚徒自是愿意与这英雄交谈,便各自说起来。 “大王是先王最爱戴的长子,仁德贤厚,深爱百姓。几年前,先王去世,三个儿子争夺王位,又值北番叛乱,最后被陈王父女平定,四公主劝服另外两位兄长,辅佐长兄登上王位,所以天下太平。” “这些我知道!”文图记忆中早就有了这些,他关心的是眼下王朝有无动荡,见三人有些唯唯诺诺,不禁降下口气,“现在的大王后……” “她不是大王后,是北番女子!”未等文图说完,有人拦口说出。 这倒提起文图兴趣,立即转向说话的胖子。 胖子一见英雄来劲,定时也跟着坐在文图身边,一边说,一边比划,旁边几人跟随点头。 “当年大王见天下安定,可是因为平定北边番子耗去了大半国力,而北番那边地界广,草肥人壮,怕恶番再次反攻,便主动迎娶了北番王瓦赫达的妹妹,可是在百姓当中,只有陈王女儿陈长主才是我们的大王后!” 陈莹儿?!文图大吃一惊。 第006章 逃狱北上 文图浑身一震,看来这南国王朝,不单单是兄弟之间险些反目,南北兵马互相残杀,尸体横布,还有着与大王青梅竹马的陈莹儿! “你们说的是陈莹儿吗?”文图明知故问。 “闭嘴!你一介囚犯,哪能配得上直呼我们陈长主的名讳?!”几人异口同声。 我倒! 文图彻底崩溃,刚才自己还是大英雄,喊个名字就变为囚犯,这一定是了,穿梭长廊将自己遣送至王府,必是此缘故。将来的灾难,可能关联陈莹儿,如果她有差池,这个王图的民心就会崩塌! 自己一定要出去! 他长出一口气,这要是自己当时兽性大发,侵伤陈莹儿,大王土之内的民众非得把自己剁成肉泥不可! 还有,若是告知你们几个小辈,我曾与陈莹儿共居一室,她曾救助与我,赐我神驹,亲手为我疗伤,现在身上还揣着她的令牌,你们非得跪地磕头不可。 是啊,文图想到,记忆中的陈莹儿,战时不乱,随父出征,虽丝毫没有武技,却在危难之时喝退数千番兵,一路出谋献策,使得大王军直入北番王府;和时为民,扶住贫苦,竟苦跪两昼夜,为干旱之区求得天雨,普天之下,无不欣叹。 可是,这里戒备森严,铜锁闭门,要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便盼望着三日内肩头上的伤口能能好些,问斩之时想尽办法也要逃脱! 次日午时,牢门打开,狱卒引领进一位女子,文图抬头望去,险些震骇出声。 钰儿! 确实是钰儿,她身披裘衣,颈下一周白色绒毛衬托出她脸上恬静而机敏神色,她一眼便瞧见文图,眼睛眨眨做出暗示,身子虽然未动,抄在袖口内的双手明显颤抖几下。 “尔等听好,”狱卒刚想接着说,发现自己身在前面,赶忙退到钰儿身后,弯下身子,缓下声音,“这是陈王府陈长主的府下姑姑,正在寻找府内的杀人恶贼,闻听今日有嫌犯入内,特意赶来此辨认!” 那几人一听是陈公主的丫环,立即扑倒,连连叩头,不敢再看,也不敢出声。 狱卒一瞧陈二还傻呆呆立在那里,嗖一下子冲到文图身前,“刷”一声抻出一段长刀,示意文图立即跪下,面见陈王府的姑姑竟敢如此大不敬,即将杀头之人也不可如此嚣张! 钰儿这时轻声吩咐狱卒:“你且回避,我要亲自问询!” “是!”狱卒应允,估计是怕陈王府的人责怪狱政不良,狠狠瞪了一眼文图,那意思是你等着老子回来再教训你,“府下姑娘一定要小心。”说完,弯着腰退去。 文图立即起身,此时看见钰儿,仿佛见到亲人一般。瞧眼前情形,一定是陈莹儿获知了自己被抓的信息,着钰儿前来探查,心里深深泛起酸意。 “你叫什么名字?”钰儿问道,仿佛审问文图一般。 “陈二!”文图佯作恭敬。 钰儿一下子低头,连忙用手将嘴捂住,看样子是险些笑出来,没想到这两人定是心有沟通,姓氏都合在一起。稍许又将紧抿的嘴松开,近似喝斥口气问道:“陈二,我问你,你可曾到过京都?” “不曾前往。” “你随我走出,这里黯淡得很,无法识辨。”钰儿令道。 文图随着钰儿走出牢门,见那几人仍旧伏地不动,心中很是感叹,人囚尚且如此,若是陈莹儿驾到,那浩浩百姓如何反应?可是瞧着钰儿的走向,这不是要令自己逃狱吗?那,钰儿怎么办? 钰儿引领文图到一拐角,悄声道:“你且将我击伤,从这里逃出去,外面我已安排妥当,有人假扮百姓拦住官兵!还有,出得此城便不是陈王府的拥兵,小姐的下人也就无法再跟随于你,一定要好自为之!” “这可使不得!”文图断然拒绝,自己怎么能击伤钰儿!听闻钰儿的话,陈莹儿竟然派人暗中跟随自己保护周全,自己何德何能,引来陈长主如此重视,瞧着钰儿心急如焚的样子,更是摇头不止,自己绝不忍心下此狠手,将恩人的侍女打伤。 “小姐吩咐,尽快北上,不得再度惹起祸端。”说完,钰儿竟准备好一样,一头撞向墙壁,顿时鲜血顺着额头淌出,佯装昏倒!她一定是意料到文图绝不会出手,所以来之时便已做好准备。 混蛋文图!他自己暗骂自己。 再也不能拖累下去,文图飞身冲出大牢,府衙之内竟无有巡兵,想必是已被钰儿指使出去寻找府内的刺客了。可是脑海中也随之一凛,这偌大的州府,竟然能够听从陈王府一个丫环调遣,那么,整个南国王朝各城的官老爷岂不是都听从本城属王的命令? 南国王朝,依旧施行诸王议政,各个朝王虽均归属朝廷,可都有自己的城池和兵马,名义上属于兵府掌控,可从眼下看来并非如此,本王在城池之中一定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 这时,身后哭喊声音传来:府下姑姑!府下姑姑!快来人,陈二逃跑! 文图迅速冲进大街,果然,追出的几名狱卒遇到几人“无意”挡住,官兵怒喝之后予以袭击,可是击打不中,只好笨拙地绕开那几个人,再度向前奔去。 集市上平民看去,这不是那个杀恶少的小伙子嘛,见到有人堵住兵勇去路,纷纷跑到路中间,有的将摊位偷偷前移,瞬间水泄不通! 文图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闪避,让开去路,官兵见前面路已封死,望洋兴叹。 更是令人意外的是,文图逃到客栈,那老板一见,先是一愣,立即抱拳:“大侠,你的马匹我已喂足水草,你的银子我也不要,快快逃去!” 文图一拜谢过,立即跃上红图驹,飞驰而去。 奔出咸枫城,文图长长吁出一口气,顿觉四周风景靓丽,身心也是豁然开朗。那一株株冲天杨木,俨然高耸着探向云霄,虽然枯叶不再,随时还有数片残瓣飘下,也阻不住那挺立的身姿! 虽然是身负多重罪名,毕竟是重获自由,也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娘子了,要不,那姑娘不知道老公是谁呢,丈夫就夭折与异世界! 再走,文图开始小心翼翼,沿途只能依山北行,偶遇城府,只要递出令牌,无一阻拦,城外的野路只好餐风露宿,山果为食,涧水为饮。随着北隅临近,加之日趋严寒,身外的苍茫开始呈现出来,明亮色彩越来越谈,兀山枯木越来越多,沙尘也开始频现,文图最后几日竟是满嘴沙土而行,好在红图驹神勇,一直神采奕奕,有着使不完的精力,载着文图一路北行…… 一行,竟是两个多月! 途经城池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庆贺年关,可文图丝毫没有那种惬意,他决定要抵达南国最北城池,一旦被发现,可以越境逃往北土,安定下来之后再做寻妻打算。 一日,他与红驹来到一座山下稍事停歇。 文图再次捧水入口,从河面之上发现自己模样,吃惊非小,接着狂笑起来。头发已经蓄长,脸色黝黑,胡须浓密,俨然壮士一般,若是这般模样去往陈王府,恐怕陈莹儿也认不出了! 他登上一块巨石,弯下腰用力挺直,使尽全身气力狂吼一声:啊── 啸声荡去,便在山野中回响起来。 “红图驹啊,”文图走到坐骑身边,抚着长鬃感叹起来,“真是难为了你,本该在尊贵无比的陈王府享受福禄,现在却跟着我四处逃亡,真是对不住啊,也对不住你的主人,不好意思啊,等我安定之时,一定请你喝酒……” 红驹微微扬头,根本听不懂文图言语,再次俯下长颈,吸吮一口涧水。 人马再次前行,走着走着,山脚下已现出人家、庭院、城墙和星星点点的灯光,应该就要抵达番邦之外最后一座南国城池,可眼前出现两条岔路,文图犹豫起来,这也没个路标,没个警察指挥,该走那条?眼见天色已黑,再者饥肠辘辘,走错了还得返回来,干脆模仿影视剧中那些猜测之法吧,便举起手来准备胡乱指点。 忽然,一只硕大的山鸡扑出野丛,刚要稳步而行,忽然发现有人在那立着,扑棱棱沿着其中一条小路飞跑而去,片刻又消失在树灌之中。 就是它吧!文图瞧着山雉消失的小路,总比没个提示好,轻喝一声跃身上马,提起缰绳令道:“爱驹,我们就走这条路……” 山路尽头便是一座民居! 文图哪里晓得,前面就是他娇妻所在! 他的“老婆”也随着家人,从南国王宫一路奔波,返回北番边境探望乡人,此时正在府中享受天伦之乐! 也就在此刻,一群蒙面人开始悄悄凑近一座民院,确认了有王宫赶来的车马,也闻听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虽互相对视一眼,俯低身子隐藏在夜色中。 里面的主子,是大王后的贴身侍卫,少年之时便进入北土,凭借一声肝胆和武艺博得瓦赫达垂爱,赐给了王妹做护卫,也是随着公主远嫁南国,进驻京都,誓死效忠大王后。如今天下祥和,大王后恩准侍卫返乡省亲,他便着家眷回到旧居,等候着欢度年关,年后再回王都侍奉旧主。 忽然,庭院内一直杯子被碰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讯号!院外的人一同立起,猛地抽出武器冲将进去…… 第007章 庭中怒斗 黑山,黄木,白草凄凄。 北方冷风吹过,文图随着紧紧外衣,口中呼出热气清晰可见。 “红图驹,这一路辛苦你了,如若无你,我早已命丧黄泉。”文图一边行着一边爱抚神驹,将脸贴在马背蹭来蹭去,嘴上忍不住再起谢意。 “嘶──”红驹一声长鸣,前蹄高跃,嘴中热气急促吐出。 文图听见鸣叫顿时觉得心酸,竟似一根柔丝在脏腑中不断抽拉,鼻尖耸动,眼睛顿时干涩起来。这是怎么啦!曲径通幽,旁无异物,天气虽然凉冷,可毫无危险征兆,哪来得这般感觉? 瞧着宝驹忙乱的样子,文图喃喃说道:“红图驹,快走,带我奔向心痛之处!” 神驹果然听话,径自向远处一奔去,越是向前,文图越是伤心,不自觉捂住自己心脏,强忍悲痛!那种伤心,仿佛是在穿梭长廊中观看自己葬礼一般。 耳边风声响起,两侧幽暗的树木纷纷向后倒去一般,耳边马蹄声几乎与剧烈的心跳产生共鸣,铮铮之音犹如磕打在心脏上,令人呼吸急促;红马飞驰,迎来厉厉寒风,吹得文图睁不开眼睛,脸庞和眉角刀割一般疼痛。 红图驹狂奔至庭院之外猛然驻足,凭借着急骤而止的力量后蹄高耸,臀部上翘,后半个身子扬空而起,文图丝毫没有防备,顿时失去控制,身子似是断线风筝般飞入庭院当中! 他睁大眼睛屏神观看,只见地下血泊中扑卧数人,已被杀害,大多人都是紧握兵刃,怒目圆睁,动作各异,一定是在拼命抵抗中被人斩杀;有的双手伸向门庭方向,不是正在通告厅内人,就是意欲抱住杀手的双腿过程中被残害…… 房内仍有声音! 文图来不及多想,扬起长刀夺门而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更加悲壮且即将结束的画面:几个蒙面人正走向一位粗面男子,男人五十岁左右,费劲气力强睁双目,抵御着困乏,看来是被人偷偷下药,导致无力抵抗,而他怀中正紧紧护着一个孩子,哀怜表情无疑正在乞求匪徒放过孩童。 “什么人?!”歹徒忽然发现闯进一人,纷纷注目凝视过来,见来人浓眉大眼,胡须满布,手持长刀,怒气冲冲,以为是何方高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提醒多加警惕。 文图喘着恶气瞪着众刺客,瞧那模样和身后一片尸体就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故意装作沉稳,抖一抖长刀喝道:“哪里来的贼寇,竟然闯入我的地盘行凶,你们也不问问本爷同意不同意?” 为首的一人听着这是江湖口气,半分放心又半分担心,不是官府中人就好,可瞧那神态恐怕很难对付,将手中长剑微微沉下,稍一抱拳道:“这位兄台,我与阁下天地不犯,此等事宜也定于你无关,若是得罪了贵主,报上名号,我等择日前往赔罪;如一意阻拦,我等自不顾分寸,恐怕会怠慢了兄台……” 文图见对方稍有芥蒂,立即跨立原地,鄙视地摇摇头,用刀尖指指众人,阴沉起脸来,“此有老小,定不能伤害,若尔等现在立即滚开,本人概不追究,”他想追究也没那本事,“若是一意孤行,就让你们尝尝屠龙刀的厉害!” 屠龙刀? 这几个此刻没听说过,他们当然读不到《倚天屠龙记》,再次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命令战胜恐惧,一齐向前一步,震慑文图。 等等!文图暗叫不好,脚腕有些颤抖,险些随着倒退一步,还是咬紧牙关稳住,冷冷地盯着众人手中兵刃。 旁边萎靡的老者已经摇摇欲坠,似是一眼便瞧出文图本事,想要伸手示意英雄快快退下,可终究没有抬起来。文图偷偷瞧见,更是心急如焚,既然歹徒下毒之后才敢闯入,足以见得这位老者身怀绝技,本想拖延一下时间令他清醒,可是看他那神色却是越来越难以承受,心里一片冰凉。 这如何是好,打也打不过,想跑他们断然容不得,干脆,拼了! 文图大喝一声,冲将上去! 他双手扬刀,身体打个漂亮的旋转,用尽全身气力向首恶脑袋上砍去!嘴里大声叫着:“飞龙在天!”不管是什么,反正对方听不懂,有气魄就好。 首领听见这招式果然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见那长刀霍霍而下,心里有些害怕,本能地提剑格挡,只听“嘡啷”一声!情景自然大跌眼镜,文图手中长刀不翼而飞,虎口、臂膀、胸膛甚至脚面一阵酥麻,摇晃着跄踉起来,哪来的这么大劲儿,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贼首忽然发现这般情形,气得的大声骂娘,身后传来放浪的嘲笑声,他抬起脚踢在文图身上,文图立即失去控制径直扑倒在老者身边。 却在此时,文图忽然觉得有一股力气悄然涌入身体,浑身血液沸腾起来,几乎听见自己的骨结格格作响,瞬时觉得自己有些高大。难道是老者正在为自己输送功力,一般书籍小说、影视剧都是这么描写的,刚要恩谢老者,可抬头看去,那老头已经浑然入睡…… 刺客立即靠拢过来,准备结束使命! 忽然间,文图拾起长刀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呲牙咧嘴挥舞长刀,眼前竟然出现一片光影,不过在刺客眼里还差得远,那首领再度将宝剑探进去,又是“当啷”声响,文图被震得后退,可是刀仍在手! 刺客们稍显诧异,不知为何摔个跟头就厉害起来;首领怕时间久了出变,使出一个眼色,其中一名杀手忽然绕过文图,扬剑刺向老者和他怀中的孩童! “混账!”文图顿觉这绝然不可,觉得那剑仿佛要刺入自己身体一般,恼怒之下不知那里来的力道,跃身蹿出,长刀劈向行刺之人后背,速度之快自己都没瞧见过! 那人觉得身后风起,连忙腾身闪避,躲开文图袭来的长刀。 文图见倒在地上的男子已然承受不住,这样下去孩子定会被害,立即从男子手中抄过孩子,搂在怀里。那婴孩紧紧抓住文图前胸,竟似懂得此人在保护自己,不出一点声息。 好个凄凉! 竟如此心痛! 小小婴儿害得了你们什么?! 文图搂住孩儿那一刹那,忽觉体内迸发出一种力量,就像在穿梭通道内被人扭来扭去,因此而来的愤怒的力量! “我要杀了你们──”文图声嘶力竭吼道。 刹那间,文图冲入刀风剑雨,凭借着宁死不屈的牛犊子劲儿和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拼命地挥刀狂砍,他已不在乎自己生死,根本不需要知道谁胜谁负,只要杀掉一个就行!他明明看见,刚才那凶匪招式狠辣,快速无比,可是现在再瞧,那几人脚步竟有些沉重,手中武器袭来速度也变得缓慢些许! 以他的技艺,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刺客的,可是这三番两次地暴走还是大大地震慑了歹徒,明明是一脚被踢飞,起身便能挡住杀手的剑;明明是被震得连连倒退,却又一下子勇猛起来,谁刺他,他就砍谁! 江湖之上绝无这般武功! 这群匪首正是因为惜命,没有一个想与文图同归于尽,又有些恐惧,怕他再过一会儿又厉害一层,虽然刀剑之光密罩文图,一时竟下不得手结束其性命。 文图不懂得武功,只是凭借一种莫名的勇气和身力格斗,姿势也越发古怪难看,可是在刺客眼里,却当成了一种可怕的招式;方才行刺孩童之人稍一走神,“当”一声,手中宝剑竟被文图挑去,“唔”那人显然不相信这是事实,可是瞧见自己手中已然空无一物,惊异地瞪着文图。 另外几人明显被这一阵势吓到,互相瞅一眼,怕僵持下去定会引来官府众人,决定速速请援兵,猛然跳出来,转身遁去…… 歹徒刚刚逃去,文图忽觉浑身酸痛,想收回举在空中的长刀,可是稍一用力,感觉右臂根本不听使唤,长刀脱手落在地上,刚才还有着满身的气力,为什么现在一点劲儿也没了,估计来个十岁小孩儿也打不过了,他知道这帮恶人绝不会就此罢休,赶紧取过一碗凉水,扑到男子面前,灌水入喉,男子方才稍稍清醒。 男子看见自己的孩子在文图怀中无恙,老脸呈出苦笑,微声说道:“谢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文图!” 老者环视一下,发现已经没有自己人,证实均已被害,颤抖着抱起身边已经失去气息的夫人,老泪纵横,指指文图怀中所抱,呜咽道:“拜托文壮士救救我的孩子!” “老人家放心,只要有文图在,绝不会令旁人加害孩子!只是,为何出现此等惨事?” 老汉艰难地保持着自制,怕是再有人前来,急促答道:“不晓得,我本是大王后贴身护卫,今日回乡探视,不想白日刚刚落脚,晚间便被家中细作下药,打斗中我已功力殆尽,恍惚之下敌不过这群恶首!你快快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无论对方是谁,既然已经动手,绝不会中途放弃的……” 大王后的护卫! 文图隐约感觉到大王图要发生重大变故!大王后的护卫本在王都,在家乡绝不会招惹仇家,既然追到这里暗害,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不过自己与老人不谋而合,需要马上逃离这里,遂伸出右手想扶起老护卫,一起离开,却被他断然拒绝。 侍卫老泪纵横,缓缓抬起手指向文图怀中的婴儿…… 第008章 为妻赋名 文图见老人家悲痛欲绝,不敢多问,凝重神色侧耳恭听。 老人家落手抓住文图,沉吟变声:“五年前,我夫人在京城家院中发现此童,竟是刚刚出生便被抛弃,见女孩甚是怜悯清秀,便收养为女儿,只可惜自小双目失明,不过随着日子长久,此儿倒是伶俐,文侠士救女之恩,老身自当来生再报!” “哪里哪里,我一定尽我所能,只是,敢问老人家,这孩童名号?”文图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眼下再弄个盲童傍身定有羁绊,可老护卫见一个瞎了眼睛的孩子扔进院中,尚且不离不弃,自己一代穿梭师,焉能毫无情义?随即欣然应允,问起孩子姓名。 “我们符家之女,因公事繁忙,至今尚未取名,就劳烦少侠吧!” “此女虽是盲目,可处事甚聪,淡然柔顺,便叫符柔罢!”文图见方才小儿抱着自己不哭不叫,定是聪明柔和,信口雌黄起来。 符柔?! 文图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娘!为什么是符柔?突然想起了穿梭通道内的话! 一道白光闪进文图大脑,历历在目── 通道内看见的百年墓碑上,自己名字右侧赫然篆刻着两个灿字:符柔! 自己老婆便是符柔! 我的老婆为什么是盲人?盲人能生出那么多孩子么?哦,对啊,盲人不耽搁生儿育女!他立即将符柔轻抬审视,不想手腕用力过度,符柔轻“嘤”一声。 文图呼吸急促,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真实所在!南国王朝鲜有遗弃,凭空而降于符府,那眼前孩童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是自己将来的妻子!目前刚刚五岁,甚是名字是老公给起,最重要的,是今后要与老公一起浪迹天涯…… 若真能够谈情说爱,至少再等候十五年!按照穿梭长廊所言,自己和符柔要在南国王朝闯荡十五载! 不但只有五岁,还是双目失明! 孤孤零零入王图,愁愁惨惨逃异途,北土遭遇娇妻小,牙牙岁五道不出! “符柔,好,好,我的符柔救拜托给文大侠了,”老侍卫悲戚言道,“还有,符某一生光明磊落,从未积怨他人,可是……”他再度瞧了瞧文图,终究是放弃了嘱托…… 文图心中不是什么滋味,凭空捡到一个孩子,不想却是将来的老婆,不知是福是祸,恍惚间一声异响惊醒过来,定睛一看,惊惶懊恼捶胸顿足,符老爷挥剑自杀!那定是怕拖累了自己! “大王图!”文图仰首啸叫! 小符柔吓得撇嘴要哭,文图赶紧轻拍几下,符柔立即住口。 你放心,符大人,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文图心中发誓,他也说不出原因,究竟是瞧着可怜,还是养育了自己的老婆,抑或是符侍卫乃王宫中大人物,总之为其报仇成为他的志愿! 文图将符柔贴在胸前,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烦躁,热气上扬,眼睛愈发的难受,在他看来,只是怒恼所致,并无在意。 文图知道,马上还会有人来此,迅速将符柔放进一襁褓之内,这是专为背起孩童缝制,红绸面料,搭接精制,内附棉质松软,薄而不透,背包两侧还飘着一对捂耳白球,竟是鹅毛粘缝,精巧可爱。一看便知,这是王宫材料,符母亲手裁制,瞧着那一针一线的手工,文图心里更加难过起来。 “文图,你几岁?我叫你什么?”符柔应该是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放在背后,正要背自己,微声问道。 “我……”文图暗想,好聪明,只曾说出一次便记得,可无法说出年龄,因为自己永远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你就叫我叔……”卧槽,文图又是大凛,这地球文明中辈分不可弄错,但总不能现在就喊老公吧,“以后,你就称呼我文图哥哥!”他知道,自己与符柔将来还要穿梭,无所谓如何交谈。 “文图哥哥,父母大人呢?” “他们睡下了,”文图心情再度黯淡,“两位老人以后要留在这里,我带你去治好眼睛!” 说着,文图将背后襁褓两条绸带绕到前胸,上下紧紧扎得牢靠,这些不用他人嘱咐,自己将来的老婆,自然丢弃不得。 文图忽听院外有人接近,立即将耳球罩在符柔耳上,这样她就听不见什么,加之双目失明,便不会体受到身外的厮杀、嚎叫和惨烈。 从此,符柔定会依附在文图后背上领略祥和而善良的世界。 文图没有多想,毕竟他体内流淌着另一世界内战士血液,此刻背负的,不单单是老婆,是一种信仰,一种希望! 门外,有人偷入;文图,取过符老爷身边的黑色战斧,应声冲将出去! “站住!”一群黑衣人拦住去路。 文图压制不住心中愤怒,沉吟道:“今日,阻我者亡!” 那些人甚至讥笑,认为眼前立着的,无非一介初出茅庐武士,不知天高地厚,纷纷冲将过来,举起自己兵器劈头砍下。 文图回头看符柔,她已经闭上眼睛入睡,便将背包上面棉套头合盖,左手轻拍着符柔,嘴中低喝:“尔等畜生!” 说完,右手抡起长斧,挥向身边之人,一道黑风,不,是一圈黑色斧头利刃,几乎同时呈现在一群人的喉头前,竟像一尾尾毒蛇的黑信,稍作停留,瞬间又探出! 所有人同时感到劲风突至,也是被那吓人的怒吼声吓了一跳,连忙撤身。 文图立即跃上红图驹,猛喝一声,再度挥斧斩去,迎上来的一柄长剑当啷一声缩回,文图也感觉到自己右臂酥麻,不敢久作停留,顺势侧眼探去,死去的家丁大多被一枚三角形状暗器所杀,每个三角都是棱刺锋利,那个暗器模样也深深刻在文图的脑海中,他下定决心,总有一日要寻出端倪,为符老爷和夫人──自己将来妻子的养父母报仇! 就在增援的刺客们稍有懈怠之际,文图驾驭红图驹开逃! 众匪徒也是各自出声,跳上马驹,猛追过去,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不一会儿,前面的黑影便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夜色之中…… 文图知道此路不通,再次折返左道,直奔北城;四周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唯一感觉到温暖的,是背后符柔和胯下红驹贴身之处,其外都已僵冷一片。 眼见一道城门临近,文图被拦住。 “站住,”守城护卫合枪拦下文图,“晚夜不得入城!” 文图下马,喝问护卫:“正是夜黑,我们……我们兄妹何处安身?” 护卫显然很是不满,无意再理会。文图见城门紧闭,身后说不定又有追兵,便低声说道:“陈王府陈长主派我前来,有急事进城,我已连续数昼夜未做停歇,不知……” “陈长主……”护卫未等到文图说完,失口说出,立即放下长枪,半信半疑盯着文图,说话声音却低微起来,“敢问可有凭证?” 文图心中大作惊叹,难道这军马之人也如此看重陈莹儿?也难怪,当年陈王一路北上,陈莹儿巾帼须眉,连战连胜,自是不忘爱戴士兵,她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想着,便将陈莹儿令牌取出。 “大人!”两位护兵同时弯腰示意,再抬起头来,二人竟是舍不得放手那令牌,你我互相抚摸珍爱,“恕下官眼拙,万万不可告知陈长主!” 文图心酸不已,点头应是。既然如此,文图叮嘱:“若有人提及我二人,万不可泄露!” “大人放心,即使砍我二人头颅,也不会说出半点消息,”两名护卫异口同声,随即仰头指令,“开城门,有公务!” 城门徐徐开启,文图上马向护卫辞别,竟瞧见二人业已唯唯诺诺,倒向是与亲人告别,自己也是心潮翻滚,不是滋味,遂扬马进城。 片刻,一队人马赶到,带头之人下马奔至护卫身边,掏出令牌喝道:“二王都尉,尔等可曾见到一男子背负童子入城?” 护卫答道:“大人,未曾见此等模样之人进入。奉掌城令,因边临北番,夜间无令牌者一律不得入内。大人,要进城吗?” 说完,护卫转身准备告知。 “不必!”都尉喝令,说完回身上马,“追!”带领手下返程追去。 都尉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杏眼浓眉,脸色严峻不可侵犯。他驾马奔回路口,见一群人正候在那里,正是暗害符侍卫一家的刺客,遂下马审视众人,阴声问道:“你们可知符侍卫与那男子说了什么?” 那位头领与增援而来的一位头头上前回道:“绝不会说什么,那老家伙不知我等是何来历!侍卫已死,那小儿也不知道什么,不知都尉大人否将余下的赏银……” 都尉抬起头巡视一遭眼前的刺客,喃喃吟道:“若非符侍卫识得本都尉,哪会有活口留下?!”愤怒之际忽然一摆手! 瞬间,身后的兵勇拥出武器冲了上来,都尉也是猛施身手,不出半刻,一群杀手荡然无存,尸体横布…… “追!”都尉上马,看也不看死人一眼,御马向南奔去! 第009章 赌坊借银 长街夜半,人色稀少。北城与北土之疆濒临,自然添上一层阴暗,眼下凛冬严寒,更是显得凄凉,沿街的门窗紧紧闭着,极少透出光亮,冷风不断吹袭沿街的挂物,一些牌坊和垂灯便发出叮当响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文图停马一家酒店门前,小二立即跑颠上来侍奉,像是现代泊车一般,将红图驹牵至马棚喂理,引领二人入内。 “客官要些什么,本店应有尽有!” “来两份……”文图刚想说意大利面,这里绝对没有,也绝对没听过,“两份热面,二两白酒!”说着,便将背带松解,抱过符柔一起坐下。 “二两?”小二大为不解,“本店的酒是上好的十年秋梁红白酒,二斤一坛,不可拆封。” “来一坛,再上些肉来!”他已是数日未曾粘荤。 “文图哥哥,”符柔听见二人谈话说道,但很是胆怯,“父亲大人说,御马之人少饮烈酒。”说罢,伸出胖乎乎小手习惯地摸索开去,不过很快又缩回去。 文图一怔,如此小小年纪,已然懂得如此道理,甚感欣慰,刚想说无妨,今晚就在此停歇,又一想,老婆的教育责任在自己,两人不可能在大王图长留,便低下头俯在斧头耳边换做白话说道:“父亲说的对,以后呢,还有饮酒不驾车,驾车不饮酒;没事,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符柔没听明白这句话,但还是点点头,不再说话,因为眼睛看不见,点头方向正好对着提酒而来的店小二,好像很满意好酒上桌,弄得小二偷笑。 文图自知不能先吃,便将热面翻搅,尽快冷却,随后用嘴唇试试,证实温度适中,并将面条用竹筷夹断,一点点喂符柔;随着,夹起一小块牛肉试图喂给符柔,可是她断然咀嚼不碎,可以后单单吃面,岂不毫无营养? 一咬牙,文图夹起半点青菜和牛肉放在一起,自己咀嚼几下,定是可以下咽,便喂将过去,符柔痛快嚼食几下,吞进肚内,粉红胖嘟嘟小脸笑着,“好香!” 弄得文图倒是一阵脸红!若是正常小儿,自己咀嚼喂食自无恙状,可这毕竟是自己将来的妻子,不知很多年以后,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如此这般,是如何状态? 文图打开酒坛,细品一口,立即凝眉,此酒定是以清纯山泉之水,经过制曲酒母,最后酿造而成,清爽不腻,似甜似涩,绝对是长久蒸馏之尾酒,使得酒精含量大大降低,按照现代方法计算不会超过20度。 他终于明白,在诸多书籍小说中有壮士数杯不倒,这酒自己也能引得下两坛;也是了,若是烈酒,那《水浒传》中的武松,定不能十数碗不醉。 想着,文图捧起酒坛,不一会儿将坛中琼浆喝得一干二净! 店小二惊呆,旁边惊叫:“好酒量!” 文图暗笑,不是我酒量高,而是南国王朝内的人酒量低而已,若是自己身旁无符柔,恐怕五坛也拦之不住。 酒足饭饱,文图结账,遂问小二:“楼上可还有房间?” “客官,看来你是外来之人,本城之内戌时之后,若要住店,必须前往衙门核实身份,以免匪徒作恶!” 靠,这不是和现代的派出所登记制度差不多么! 店家见文图迟疑,以为带着盲童不便,又怕丢掉这份生意,近前劝道:“要不这样,客官将小姐留在店内,我好生侍奉,此去往东不远就是衙门,也好办的快些……” 去你的!文图暗道,我才不呢,这是本爷的家内,岂能说放你这就放你这? 再者说,现在早已被通缉,去衙门他确实不敢,只好问道:“哪里有歇息之处? “青楼!”小二立即露出诡秘笑容。 你娘的!文图暗骂,再怎么说,也不能抱着老婆进妓院吧,看来酒家是住不了了,总得寻个地方让符柔睡上一觉,便问道:“可否将马匹存放你处?” “当然可以,一晚一两银子,客官大可放心,我们一定喂给上好饲料!” 文图立即掏出二两银子,意思存车加洗车,嘱咐道:“将我的马存至隐蔽之处,找马倌好好梳理!” “好嘞!”店家一把抽过银子,大笑着跑去。这大半夜的,即便是留下二人暂住,也只能收一两银子,拿起布帚等物打理打理马匹就多得一两,自然不亏。 文图再次背起符柔,步入月染长街。 通道之上,寥寥无几的路人匆匆而过,自不停步,偶有几只马匹飞身而去,御马之人也是低声驱使,免得惊扰街临。夜色甚是清透凉凛,无一丝杂味,在大王土,面街倾倒赃物即可入狱,哪里有半点污染? 空月皎洁白光,映射着文图身影,如此孤单无助。 文图抬眼望去,见自己已经步入商街,红灯摇曳,人头晃动。 “文图哥哥,我想睡觉!”符柔已经睁不开眼睛,含糊不清说道。 文图立刻停住脚步,这确实是一道难题,自己身上银子不多,哪敢步入青楼,那里是高档豪华会馆,不开个奥迪之类估计进不得。但再回头观看,心里难过,只见小符柔低头歪脑,似睡非睡,很是憔悴。 这可如何是好! 文图忽见前方有一赌坊,狠下心来,今晚便带着老婆先饮酒,再去赌,然后入红楼,即使她长大,获晓此时此刻的境遇也埋怨不得,再者这种事情,恐怕常人想都不敢想呢。 文图一进赌坊,便被伙计引领到赌桌前,不过眼神中充满着怪异,怎么大半夜的带着孩子来赌?以为眼前壮汉一定是输急了眼,便给桌主递个眼色,文图立即看明白,无非是此人已疯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全杀。 赌坊内虽然拥挤得很,但不像赌场那般无状,人们各自忙碌着自己银子,杂役也是往来穿梭,迎送赌徒,打扫坊间,看上去倒是秩序井然。 赌客们也是纷纷诧异,见到文图阴沉着脸色满嘴酒气拥进来,身后还背着个孩子,一定是将家中喝个透底,输个精光,连孩子都无处存放,这等狂徒谁还敢碰一下,无形中给文图让出很宽阔的一个位置,说话声音也小了起来。 正中下怀!文图暗道。 “文图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小符柔被吵闹声惊醒,问道。 “这是赌场,是坏人来的地方。”文图回过头小声答道。 “那我们为何还来?” 自然是需要银子,文图暗想,可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转过头去悄声搪塞道:“没事,哥哥就是来看都有什么样的坏人!” 文图仔细观看,赌法非常简单,只是猜出赌坛之下彩色棍棍的单双,他当然能够极快知晓坛下有几只彩棍,可是他发现,总是在掀开刹那被桌主做手脚。自己绝不能再生出事端,心中有数之后,便将自己银两全部压在冷口之上,哪方注小,就押哪方,果然是次次猜中。 两刻之后,文图手中已有大把银两,见桌主已经开始注意自己,便抽出一小块扔给桌主,桌主会意,立即低头谢过,文图扬长而去。 他明白,在这里,永无赢家! 有赌瘾之人,一眼便会被赌家看穿,小赌会让你赢,大赌立即扫光你银两;瘾君子便再来,还是如此,小赢大输,深渊无底;无赌瘾之人,赌家会察言观色,衡量局势,赢的自然是赌家权衡之下,令其作为陪衬,引诱他人,如果加注,自会血本无归,因为赌家自知此人赌一把便走,哪能施舍这等机缘? 他步出赌坊,深感自责,没想到养活妻子竟然靠赌,怕自己以后上了瘾头,便摸摸符柔小脸心中发誓:此生绝不再进赌场! 符柔被文图碰醒,刚想睁开眼睛,可着实挺不住,又瞬间耷拉下头去,可能是感到这样不好,费劲地想抬起头,还是伸出手把住文图衣服,将脑袋靠在他后背上,想静静睡一会儿,可是随着文图走路,仍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符柔,我们现在就去一间睡觉之地。”文图小声说道。 “嗯,”符柔含糊不清答道,最后一丝好奇令她嘟囔出声,“酒家不行,去哪里……”明显已经不在乎答案。 “找一个……一个好看的地方。”文图涩涩答道,反正符柔眼睛看不见,自己进去也不嫖,只是休憩一晚,很容易就蒙混过去。 青楼非靑,上下三层均是被大红灯笼笼罩,由楼顶垂下几丈红色幔帐,随着寒风瑟瑟抖动,那节奏很是令人遐想,足以见得老板费尽了心思;红毯铺地,暖门幽开,在这严冬里果然是引人垂涎。红楼之下,摇摆女妓粉状尽染,极尽身段,唯恐放过一个男人,凡是有掏银子能力的男人。 文图慢悠悠走近红楼,眼前的男人分为三等差别,正人君子者避之绕行,目不斜视;好事之人观而不入,心猿意马;决意消遣者或左顾右盼,或半推半就,或长驱直入,两腿早已酥麻不直,急匆匆进去,无一人抬头挺胸,心思早已飘到了轻歌曼舞之中…… 他故意放慢脚步,临近楼前伎女,眼睛也装作游离模样,仿佛憧憬着里面的一切,等候伎女招呼,毕竟自己不是来此消费的,只是暂住一晚,以后或将长居于此,被人认出了可不好。 可是无论如何做作,仕女们绝不搭理他! 文图将步子放到极慢,眼看就要漫门而过,还是无人前来搭讪,只好硬着头皮调转身子向妓院里面走。 “这位客官,等等!”一名伎女伸手将他拦住,眼睛里充满着迷惑。 文图立即恼怒起来,你们不来拉扯我,还不准我自己进去?狠狠瞪着眼前女子,气冲冲说道:“本公子今夜来此消遣,有什么理由不准进去?!”说罢,一把拨开伎女,径直冲向大堂,那小伎女也是随着跑了进来。 “公子留步!”老鸨急速迎来,张开双臂拦住文图,做出一副禁止入内的神态,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着…… 第010章 携妻寻妓 “怎么?”文图还没反应过来,对老鸨的态度极为不满。 老鸨撇着嘴调侃着,不过脸上的笑眯眯神色一直没有散去,“这位公子爷,你这,你这……”她指指文图身后的符柔,“恐怕有些不便吧?” 文图恍然大悟,负童参赌也就罢了,背着小女来**当然说不通,他立即掏出一锭银子甚是气派地拍在红桌上,他知道这些是带不走之物,就像光着身子卧在陈莹儿床榻里一样。 老鸭眼睛立即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不住摇晃着肥腻身体,小眼睛眯起,低声问道:“客官,你若是在这里,那,不如将孩子给老奴带着,享乐之后再带走便可!” 狗日的!文图心中骂道,你看这世间,那个男人敢在老婆身边叫鸡?! “不必了,你这里有没有艺妓,只卖艺不……”文图赶紧看符柔,见她没有在意,应是不懂,“就是那种洁身之人!” “当然有!只要十两!” 文图不懂得价格,便又取出两锭一共三十两,突然逼视老鸨,吓得老鸨竟自后退一步立刻又堆起笑脸,“给我叫最好的,还有,我来之事你决不可对外人透露,每次我都是双倍付钱给你!还有,另外十两给这孩子买几身眼下的合身衣裳,剩下的全归你!” “大爷,你就放心吧!”老鸨果断地抄起银子,一半入了袖口,一半揣入怀内,风一样跑开去,瞬间便没了影子。 文图被侍女领入二层一间小房,里面香洒飘逸,柔棉四布,花灯垂吊,好不温馨!不时,红帘轻挑,飘进一位丽人,未曾描妆,却也清秀;一件紧身紫衣,勾勒全部突兀之处;手持琵琶,偏腿坐在藤椅之上,拿捏细指轻放在立弦之上,做出弹奏之态。 “客官,你是听曲还是观舞?”姑娘瞧一眼文图,衣衫有些不整,看上去身材硬朗,五官端正,眼神清明,无丝毫淫邪之意,虽面带愁容,倒也放下心来。 “不听曲,不观舞。” “可要小女子陪你说说话来?”姑娘一怔,放下琵琶,这样的男子倒是第一次碰见,花了大把银子,既不享乐也不消遣。 “不,你去弄些温水,给我妹妹洗浴更衣,然后陪她睡下就是,她很少次出门,我怕不甚习惯。”文图将符柔轻放在软榻之上,解开束带,勾住脖颈垫入香枕,佯作轻车熟路般拍拍符柔,示意她好好安睡。 “文图哥哥,我要与你一起睡!”小符柔当然不愿与陌生女子一床。 “好好!”文图哄骗符柔,其实自己满身酒气,不忍心给她留下如此第一印象。 女子惊愣,刚要问,忽然想起什么,便住口转身,侍奉起小符柔,好一阵子方才拾掇完毕。经过如此一场颠簸,符柔禁不止困意,香香睡去。青楼女子纵有千般本事,最终还是手足无措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没有做过陪客人妹妹睡觉这种艺妓。 文图看一眼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玲子。”女子稍一低头,眼神茫然,被文图瞧着,下意识地去持琵琶,忽又想到客人不听这个,黯然缩手。 “玲子,”文图自然知道是艺名,无心多问,“去床榻陪我妹妹睡下便是。” 姑娘见文图眼神刚毅,索性不再拒绝,躺上床去,轻轻拍着符柔,自己也是睡意朦胧。 文图丝毫没有困意,便站起身,走到床前,将缎被轻轻拉过,铺罩到二人身上,此时玲子正手拍着符柔,见有人给自己盖被,想起往日情形,紧皱眉头幽然神伤…… 文图自是不觉,坐在一旁沉思符老爷一家被杀之事,甚感痛苦,也预感到一种不祥。 想一想,还有十五年,自己带着五岁盲妻,如何行动,从哪里才能找出灾难来源,这南土北番,幅员辽阔,人员无数,从何下手? 再想到符柔,心中又是一凛,为什么令长廊令她穿梭,刚刚五岁啊! 突然,他想到,长廊中人称符柔深谙医术,年龄会随着增长,这就说明,她也是成人,但被传来之后得以重生。 当然,如果长廊把自己成年的老婆赤身**传过来,自己断然不会答应,这么一想,他便禁不住再次去看符柔红扑扑小脸。 文图体内血液不同于地球文明中的人,他没有过多思虑,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开始想,等老婆长大如何向她解释,小时候曾经带着她进入妓院! 这时,文图看见玲子坐起来,眼睛里竟然充满痛楚甚是难过,便问道:“你不舒服?” 玲子苦苦笑出,没有回答,反问文图:“已近天明,客官不曾入睡,似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老婆!”文图脱口说道,可是立即改口,“夫人!” “夫人?”玲子不解,凤眼微瞪,指指床榻之上,“这女童可是客官女儿?” “不,”文图心想,如果说她是我女儿的母亲,你信么?装作坦诚说道,“当真是妹妹!” “你深夜携妹入青楼,说来谁人相信?” 文图突然发现眼前女子竟似忘记身份,质问自己,没有回答,直视玲子提醒。玲子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立即低下头,深深一礼,幽怨说道:“还望客官谅解小女,方才触景生情,得罪了公子爷!” 文图性格直爽,从受不得吞吞吐吐,便说道:“看来玲子也是性情中人,定是因我身在青楼,却念夫人,从而引得姑娘不满,可是如此?” 玲子未曾想到这男子自己道出,很是惶然,稍稍点头,长髻跟着微微颤动。 文图暗道,我还用想吗,那卧在床上熟睡的五岁女孩,便是将来的夫人!我不知道她将来的脾性,也不知道啥模样,更不知这眼疾能否医治好,可无论相貌美丑,性情爆裂还是温柔,都是自己将来的夫人,别无抉择,倒是略去了相亲之事。 瞧着玲子愁眉苦脸神色,文图于心不忍,再者面面相觑又有些尴尬,索性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是在想,无论男女,谈婚论嫁之时,皆为弱冠之年,性情初现,必将貌美当做首要条件,其次便是出身,这是体性本能与权势利诱所发;而人移岁逝,或是俊雅不再,或是日久思异,便同床异梦。”文图说道这里,停顿一刻,转向符柔,心中感慨,无论她将来状况如何,可想起百年同没,也是天赐的恩惠,他丝毫没有察觉玲子神情几乎凝固。 “若是令花甲老人选择婚嫁,无一以美丑身份为标准,反倒那些相貌平平之人,婚嫁之后美满如初;如此看来,凡人之间的男女之事,定是受到年轻体盛的枷锁,或是身份地位所制,屡有不满……”文图心想,说白了,就是正值婚嫁年龄,也是性需求最强烈时候,这时候很容易被美貌迷惑,不知道玲子听明白没有,他抬头过去,狠吃一惊。 玲子已泪流满面! 文图连忙起身,手足失措,这破费着银子,反倒把艺妓弄哭,什么套路? “公子说的极是,”玲子全然忘记自己处境,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坦言公子,不由得心情抒发,“梧枝引娇凤,荷叶垂靑蜓,待至寒霜降,枯木甚孤零。并非,并非哪一家女子都能如愿以偿……” 文图不谙辞赋,不过听闻姑娘一番言语,知道她身世凄楚,不过这里是青楼,想问也问不出什么,见那女子端坐忧思,楚楚可怜,稍稍安慰起来:“身不如意,不能心不如意,就如家妹,小小的就随着我闯荡,既没了父母垂爱,也无了家居天伦,又是双目失明瞧不见身外美景,可你瞧她,睡着还偷笑,相比之下,姑娘倒是幸福得很……” 玲子听到这里,偷偷将眼角的泪痕擦去,安详地看一眼睡熟的符柔,又冲着文图淡笑一下,立即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弄得文图心中猛跳了几下,最终还是被符柔微微的呼吸声给镇压下去。 窗外,已是明光泛起,室内的灯烛之亮便黯然失色,两人各自揣摩着心事,不再说话。文图倒是有些诧异,这种房间的这种香气,很容易就勾起人的不良心思,可是瞧着眼前玲子的模样,倒像觉得故交一般,毫无非分之想! 这时,玲子也同样抬起头注视文图,四目相对,均是微微一笑,却无闪躲之意。 突然,楼下大哗,紧接着便是慌乱的脚步声和惊异的呼叫声,两人抬头一看,已是天明,听到外面人声骚乱,竟是官兵冲入! “奉二王手令,捉拿极恶嫌犯,任何人不得抵抗,否则立杀不饶!”官兵在外面吼叫,顿时,一片寂静。 “哎呦官爷!”老鸨声音,“我们这里尽是青楼女子,哪里有什么嫌犯?” “住口,嫌犯所盗马匹已经扣获,定然在城内,此处有无携带女童男子入内?” 老鸨立即大声喊道:“官爷,我这老眼昏花,从未发现有这样的人物,老身想不会有人带着孩童来这种地方吧?”她既高声提醒文图,算是没白收你的银子,又将自己排除在外,即便官兵发现,也是自己老眼昏花。 文图大惊失色,没想到官府如此执着,竟寻到了自己的红驹,马上就会发现自己,立即背起符柔,低声嘱咐:“符柔,有人前来捣乱,万不可出声!” 符柔刚被弄醒,轻“嗯”一声,立即用小手捂住嘴。 文图起身要走,嘱咐玲子:“你也快快离开此屋,不可受我牵连!” 玲子反倒镇定自若,再度上下打量兄妹二人一番,轻轻摇摇头,立即将文图推至帘后,几近命令:“不要冲动,对方很是厉害,你绝然逃不出去,在这里稍候便是!” 随着一通急促脚步声,房门被一脚蹬开,接近着便是一声吼叫传来:“退后,官府搜查!快……你?”来人忽然发生惊异的声音! 第011章 青楼飞玲 来者正是那都尉,突然发现玲子,连忙后退半步极为震惊,连忙低头将口气缓和下来问道:“慕,慕姑娘,你怎会在这里?”这青楼女子名为慕飞玲。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好好侍奉着二王,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做什么?”慕飞玲肃穆注视着都尉,满口责怪的口气,很快又在屋内踱着微步,把弄着彩盒化起妆来。毕竟是二王身边的人,慕飞玲把弄颜面的双手还是有些颤抖,几度想问一问王都状况,那个冤家的近情,可终究欲言又止。 “我在捉拿朝廷重犯。”都尉闻听二王名字,身子再度低下几分,满身的盔甲铮铮作响,手提起的长剑也垂了下来,不过眼角不断跳动,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脖子后的青筋突跳着,两腮也是骨骼隆起。 “什么罪犯?”玲子没有思考顺口问道,取出一绢软布轻轻擦拭着眉头不如意的梳描之处,而后再次拿起粉妆,向眉间画去,眼睛始终没有瞧那都尉。 “这……” “既然吞吐不清,便是无耻勾当,我也不想听,快快出去!”慕飞玲瞟了一眼都尉,又飞快地收回眼神。 “慕姑娘,用不用禀告二……” “不必了!我若想留在王府,自不会远来毗邻北番之地,你若通会与他,本姑娘便逃往北土任由北人发落,逃不得也会挥剑自刎,到头来二王定会将本姑娘的死加在你的头上,恐怕……”慕飞玲一下子收起妆盒,怒目探向都尉,口气异常严厉,充满着极度愤懑。 “都尉不敢,自当没有见过慕姑娘!” 都尉紧皱眉心迅速出门,立在门外等候其他官兵禀报,那也示意着此房间业已搜查完毕,并无异状,他眯着眼睛机警地盯着青楼内每一寸地方的动静。 不一刻,兵勇纷纷报告:“都尉,没有发现嫌犯!” “走,他一定还在北城内,插翅难逃,随我去搜!”都尉立即带领众人离去,不刻老鸨声嘶力竭吩咐着伎女们收拾凌乱不堪的厅堂,嘴上不断嘟哝着,大概是在盘算文图此来到底是亏了本还是略有盈余。 文图闪出垂帘,快步走到玲子身前说道:“多谢慕姑娘搭救!”他不知道此女与二王之间有何纠葛,也不知道为何仗义救赎自己,总之这与自己的使命毫无关系,眼下只能尽快逃离,估计南国境内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再者驻留下去很容易被人发现,误会慕飞玲。 “萍水相逢,略进绵薄之力而已,飞玲瞧公子倒不像是江湖贼寇,不管怎么说,你得罪了二王,最好不要留在南朝,还是逃往北土谋生吧……”慕飞玲不再以玲子自称,道出自己的名讳,毕竟事关二王,便劝解文图起来。那是南国的王爷,想杀一个不见经传的公子太过同意。 文图会意点头,速速奔向窗台,偷偷开窗一看,这还了得! 自己心爱的红图驹被官兵牵领着,那可是陈莹儿赠予的宝物,驮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准官兵将它带走,一旦归还了陈莹儿,长主说不定会担心自己,想着立即回头对符柔说道:“符柔,抓好,我带你出去玩耍!”说着将白绒耳罩扣在符柔耳边,符柔抿嘴笑着,迅速点头。 “不要!”慕飞玲急促制止。 可是,已经来不及!文图纵身跳出窗户,压低身子,左手按住背后的符柔,疾步沿着二楼房檐向前跑去,他回头看看确认远离妓院,方才停住。 慕飞玲知道,此人定是怕连累自己,向窗外伸出去的手上下摆动着,可是文图已经看不见,张开口要喊,可是街内有着跑来跑去的官兵,茫然无助地盯着文图身影,空有长风轻拂她紫袖飞飘,小窗之外俏面酸然…… 文图瞪着眼睛,左右权衡着身体,这倒是难不住他,比这高的楼层也训练过,瞅准机会和位置,双腿一跃向下面跳去,不偏不倚落在红图驹背上! 宝马忽然发现主人从天而降,瞬时仰头长嘶,肥颈瞬间前探跃向前面,后蹄猛然扬起竟将身后兵勇踢倒,文图也顺势取过那柄黑斧! 长街之上顿时大乱,两侧兵勇纷纷倒戈冲过来,远处都尉等人发现有变也是骑马奔来。文图无心伤害兵勇,大吼一声,扬起长斧,胡乱地向四周挥动,再者身后有符柔,决不能丧生南国,逃生的**如此强烈,倒是激发了几分果敢之气,他疯子一样向北逃窜。 此时都尉赶到,文图稍一侧身,抬斧劈去,都尉轻甩马头,毫不费力避了过去,突然扬起长剑,这是要直接刺杀文图二人! 刺客尚且招架不住,何况是都尉! 文图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那都尉的身法如此凌厉,举止之间丝毫没有给自己活口的机会,都尉手中长剑已然落下! 正在此刻,一位蒙面黑衣人真正是从天而降,右手持着一把剑鞘却未拔出宝剑,左臂后扬把持着身体平衡,双腿微屈,上身挺直,似是天神般降落,“嘡”一声格挡住都尉此来的剑锋,再次用剑鞘探向都尉面部,这人来得太过突然,都尉不得不向后仰马撤身,这才容得文图喘息一口。 黑衣人使出的却是虚招,稍一扭身便落在在红图驹后臀部,背对着文图低声喝道:“快走,直奔番邦逃命……” 慕飞玲的声音! 慕飞玲言罢,再度飞身向都尉冲去! 文图怒喝一声,摆起黑斧,向前猛挥,忙不迭向北逃窜,兵捕见又来救兵危及都尉,呼啦一下向黑衣人围去,文图这才弄出一条路飞奔前去,回头看时,慕飞玲右臂已被都尉刺中,她再次跃上楼檐飞速逃离,都尉顾不得刺客,率领骑兵直追文图。 北城之外不远,已是黄沙万顷,因南土与北番交临,百姓谁也不敢在此耕作,多年以来,便成荒漠,沙丘忽高忽低,遁眼望去,长天与沙海接壤,低尘与高风漫漫,浩瀚而凄凉,无际而诡然…… 不时,黄土之上,一匹神驹扬尘驰来,双眼炯炯有神,浑身红如丹阳,与晨日遥相呼应,鬃毛与肥肌上下耸动,力拔山河之气无可匹敌。 红图驹上,男子紫衣裂裂,气势如虹,俯身凝视,胡须被风紧按在脸上,右手一把长斧横柄垂下,左手扯着缰绳,弯向身后紧紧抚住红色襁褓,那里面是刚满五岁的符柔,随着红驹跳跃,偶尔能见到她耳边白绒。 红日,黄沙,丹驹,威风凛凛;黑斧,浓眉,壮士,紫袍飘飘;粉缎,襁褓,半面,娇娃迷迷…… 马蹄之尾,甩起数丈尘沙;紧随其后的,是一队骑兵,骏马嘶啾,刀枪林立,整齐划一,兵勇们身披铜甲,反射着晨光,不住地呐喊,驾驭声高喧,更是灰尘障天。 文图见都尉率领战骑紧追不舍,俯首再命“驹儿,莹儿令你快些”,瞬时红图驹仰头嘶鸣,速度加快,文图也是用长斧轻轻摩擦地面,尘土再度浓厚,吹向身后! “文图哥哥,我们在飞吗?”符柔突然喊道。 文图用左手轻启小符柔左耳绒球,大笑着回答:“不──,在赛跑──” “我们赢了吗?” “是的,我们第一……” 瞬间又将绒球扣住,文图听见符柔伶脆的笑声。 马背之上,文图沉思:我只是偶入陈府,后又是不经意进入符家,本无密事,为何陈王、二王之人如此穷追不舍,欲置我于死地?难道陈莹儿与大王后有牵连,陈王与二王有阴谋? 还有,刚刚慕姑娘,却为救我而负伤! “停──”都尉抬手,一队骑兵止住,前方粉尘过大,再者距离越来越远,已至番邦边界,士兵自然无法进入,只好作罢。 都尉驭马调转,“驾!”众人回返,他口中高悬:大王历七年腊月二十七,有反王之徒杀人越货,携一童子叛逃番邦,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诛之。无论侠士妇孺,凡擒杀者加官进位,赏金封户! 几日内,壤临北番数城,告示篇篇,均为此番内容。 都尉率骑兵直奔红楼,按住其他兵勇门外守候,独自一人入内,楼内众人惊恐万状,四散躲避,都尉径直推开慕飞玲房间! 却见飞玲紫衣裹身,轻歌曼舞,姿态万千,几位达官贵人前仰后合,拍手称赞。 “都尉?”慕飞玲惊呼,“你又来为何?” “方才追拿逃犯,遇有一女子行刺,被我击伤……”都尉眯起眼睛,窥向慕飞玲肩部。 这时,一位身着紫绸,手把檀竹的臃肿贵人起身,喝问来兵:“你们,何处官兵,敢来骚扰本官雅兴?!” “刷”一声,都尉面色无情,看也不看他,杨剑刺破其喉咙,那贵人来不及惊恐,噗通卧地身亡,瞬间一滩血流出! 此人一死,旁边几人立即连滚带爬躲至墙角。 阁楼之上,偷视男女各自惊叫,又立即住口无声。 “哼!二王果然养得好狠的奴才,既然你信不得我,我就脱给你看!”慕飞玲双手猛向上一伸,轻轻落下,开始解松自己衣带,愤怒地凝视着都尉。 “不必了!”都尉见慕飞玲双臂自如,面色无异,稍一低头表示谦恭,转身带众人而去! 可此时,慕飞玲颈后已是香汗淋漓,右臂处更是渗出血迹! 第012章 北遇乌兰 长墙围隐北番邦,夏时青草寒时荒,风尘卷天弥漫起,九藏骏马绕牛羊。苍茫无际的围石护着泱泱北土,看上去神秘而豪壮。 文图跃下马扑打身上一下,便呼呼落下黄沙,转过头去看符柔,符柔也感觉到文图在瞧自己,咧着嘴一笑,洁白的牙齿裸露出来,成为漫天尘沙中独有的别致风景。再向前走,便透过栏门瞧见里面荒草之上,幔帐连绵,一队队兵马,先后有序,或聚或散,不断巡逻着四周。 “停!”守关番兵袄衣棉帽,手提砍刀,喊住文图。 文图走至兵勇面前,淡然说道:“草民文图,前来投奔北王,不知能否入内?” 兵勇打量着文图,见身后背着孩童,应该不是盗匪,问道:“可有南王通关文牒?” 文图暗道:不会吧,这里跨越边境还需要大王签字! “没有?那便即刻离开,我们不准入内!”北兵摆摆手,示意文图立即返程。 “官爷,帮帮忙,我们兄妹确实是走投无路才来的北土……”文图低声下气说道,见番兵丝毫没有动容,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子,没想到守兵恶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等!” 一声女子高喝传来,声音中伴有颤抖,应是那女子奔跑着过来。 文图忽觉红图驹骚动,呼呼喘气,头部摇晃起来,便透过围栏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位姑娘猛甩着臂膀向这里跑来,头上梳有数条细辫,随着跑动上下摇晃,胖乎乎脸庞,硕大眼睛,身上装饰坠物多多,边跑边重复着:“让他等等!” 跑出门帐,姑娘喜出望外直奔文图而来,文图欣喜若狂,看来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姑娘出现,看兵卫的神色就知道这女子有些地位,有她帮衬自然可以进入北番,遂热情迎上去,不想姑娘躲过他直奔红图驹,嘴中楠楠:“你们几人眼睛果真是浓雾后面的乌云,没有瞧见这是谁吗,我的宝贝红驹!” “宝贝红驹……”看似蛮横的姑娘突然抱住红图驹厚颈,肆无忌惮笑着竟流出几滴眼泪,瞬间被鬃毛擦得毁掉妆黛,眼圈四周黑成一片。 红图驹竟也是发现亲人一般,头部紧靠姑娘,不时地伸出长舌舔舐女子。 “三公主,恕卑职眼拙,”旁边几名兵勇赶紧低头,而后低声劝解,“公主,万不可在寒风下落泪!” 文图立即明白,这是北王瓦赫达的三王妹,名为乌兰图丽,这宝马是北王赠与大王,大王又赠给陈王,陈王赠予了自己的爱女,辗转来到自己手中。 “此人为何来此?”乌兰图丽瞥一眼文图,转向自己是士兵,像是发现与常人不同,再次转过脸打量文图,眼神中厌恶便消逝了几分。 “回禀公主,此人意欲入我北土,可无文牒。” “没有通关文牒,定是作恶之徒,将他赶走,宝驹留下!”乌兰见眼前男子身材魁岸,面貌堂堂,倒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有拿人。 “是!” 士兵立即挥枪示意文图滚开,而乌兰图丽已经牵马入内! 这里是番邦,自己绝不能动手,否则得罪的是公主,如果翻脸,这南国王朝无论何处再无立足之地,真就成为出身未捷身先死!乌兰拉着红驹,不时地用手抚着它后背四处,头也不回一下,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 文图见番兵已然入内,公主肆无忌惮牵走自己的宝贝,情急之下大喝一声: “红图驹!” 红驹也似清醒过来,闻听自己的名字突然停住,低声嘶鸣,后腿蹬紧,臀部后屈,意图向后倒退,任凭乌兰好言安抚,红驹也寸步不移。 乌兰图丽没有回头,停身立足,开始紧闭双唇怄气,气呼呼盯着红图驹,没想到一个草民竟能唤得自己宝驹倒退,心中泛起一丝怒火,也觉得自己在兵勇面前丢尽了脸面,心想帐外之人若是再喊,我便杀了你。 文图不喊,可是无论乌兰如何牵领,红图驹绝不挪步。 乌兰只好转过身,悻悻牵着爱马回到关口,脸色极为难看,从士兵腰间拔出铁剑架在文图脖颈之处,怒声道:“马上离开这里,本公主见你,见你携带婴孩,方才放你一马,休要得寸进尺,若再惊扰本公主座驾,别怪我不客气!” “乌兰图丽公主,你的姐姐系我南国之母,公主也是北土典范,虽此神驹原是你的宝座,不过几经易主,现在是草民所有,还望归还在下,草民立即离开。”文图见刚刚抵达北土就把人家公主得罪了,想必进去比登天还难,可这红图驹不能离开自己,没了宝马无论如何也回不去南国了,说着身子也俯下去,以示自己的尊敬。 文图一含身,露出了白净胖乎的符柔,她也是听见哥哥的马被人牵了去,嘟起小嘴说道:“姐姐把马还给哥哥吧……” 声音清脆甜美,这在边疆之隅绝无仅有,几名士兵相视一笑,歪着头打量着小丫头,不自觉看向公主。 乌兰先是一愣,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名字,也没想到在这里能够听见如此悦耳的童声,虽然没有在意,声音还是降低半分,冷笑一声说道:“我说现在是我的,就是我的!若是公子舍不得,本公主自可给你些银两作为盘缠,这宝驹你就别想了……”她被文图赞美一了下下,话中有理,倒也有些心虚。 文图凝视着乌兰不断摇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分明就是打死也不还红驹,给多少银子也不放手。 乌兰在北番说一不二已经习惯,哪里受得了这番固执,越看越是气,刚刚有的好感消失殆尽,一股莫名的恼火油然而生,虽说剑在手上,可还是不忍心下狠手,便扬起左手,抽向文图右脸。 文图已然忍受不住,立即出手扣住乌兰右臂,稍向前拧动,一声娇呼,长剑落地,眼见乌兰即将摔倒,文图右手上前抓住乌兰衣领一拉,“嘶”一声乌兰上衣扣被尽数撕脱,露出红色内衬。 士兵见状,立即出枪架住文图,周围番兵发现有变,立即冲过数人,将文图围在中间。 乌兰连忙裹紧外袄,气得涨红脸颊,吼一声:“带走!” 乌兰将文图押入自己帐内,喝走番兵,毫无避讳,竟当着文图面褪去上袄,更换新棉衣,洁白丰满的肩臂立即裸露,文图赶忙闭眼。 “文图哥哥,那位姐姐是谁?”小符柔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已听到声音。 “是个歌女,在给我们跳舞。” “漂亮吗?” “这个……” 乌兰图丽不自觉停止动作,偷听文图如何回答,嘴角却泛起笑意,因为她是北番之内人人皆知的美人。 “漂亮,不过没有那日给你沐浴的姐姐好看!” 刚刚实话实说完毕,紧接着暗骂自己是个二货,这话怎么能当着乌兰的面说出来?偷窥过去,乌兰更换衣服的速度明显加快,套上外袄,竟系错了纽扣,几近愤怒地扯开那个扣子,狠狠地再次扣了上去,本想呵斥几句,想了想又放弃,不情愿地翻了翻眼睛,弄好了衣服。 “文图哥哥,我饿!”符柔面临着和文图一样的问题。 乌拉换好衣服,转过身来,见文图合着双眼,便厉着双眼细看上去,眼前男子浓眉俊目,俊俏挺拔,脸上虽是沧桑,但很年轻,也不像什么浪荡之辈,还有就是那坐下竟是自己的红驹,一定有着非同凡响的故事,最重要的,那娇娇小女,甜美稚嫩,着实讨人喜欢。一向好奇的乌兰便凝视着文图,抱起双臂等候文图乞求。 “乌兰公主,我兄妹二人早晨至此尚未用餐,能否……”文图感觉到乌兰已经收拾停当,厚着脸皮说出来,自己吃不吃倒是其次,总不能饿着符柔,毕竟眼前是响当当的公主,绝不会见死不救。 “这位公子,你大可去找那位给小妹妹沐浴之人!” 乌兰嘲笑着说罢,猛一转身走出账外,只听她吩咐道:“看管好里面的人!” “是,公主!”几名番兵同时答道。 文图只好把符柔解开,放在腿上,轻声安慰:“符柔不要着急,姐姐已去弄吃的!”他从乌兰眼神中发现,里面存有善良,否则北王也绝不会将边陲重兵交给王妹。 “嗯,”小符柔痛快应允,小手探索者扬起,放在文图脸上,看样子是想知道这位哥哥长得什么样子,这是她第一次抚摸文图,先是摸摸下巴,再顺势绕上去,沿着脸颊不断摩挲着,中间停在文图鼻梁处,似是在感觉鼻子的高度,而后是耳朵、眼睛以及长发,好像是做出了简单地判断,细声说道,“哥哥的样子比爹爹好看!” 文图心里一酸,自己身为穿梭师,南追杀,北困缚,一事无成,还连累这符柔四处奔波躲藏,甚至饭都吃不饱,就连符侍卫都守护不住,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呵呵,”文图干笑一声,“男人不分好看不好看,做好事多了就是好看……” “原来是这样,”符柔似懂非懂,感觉到自己肚子咕咕作响,便想起去弄饭的姐姐,忽然问道,“刚才那位姐姐是叫乌兰吗?” 文图点点头,忽然意识到符柔看不见,便喃喃答道说道:“是的,叫乌兰图丽,是这里的公主……” 帐外,乌兰图丽刚要进入,忽听里面对话,侧耳倾听。 第013章 诓骗将军 “文图哥哥,乌兰是什么意思?” “乌兰是红色的意思,这个世界有很多颜色,不过红色是最美丽的颜色。” “为什么?” “天上太阳是红色的,我们离不开它;还有我们身体里的血,我们骑的马,你的背包包,都是红色的。” “我们离不开红色,就是离不开乌兰。” “哈哈哈!”文图没想到符柔会这么说,顿时阴云消散,脸上春光灿烂。 乌兰听闻此话刚想笑,见身边有士兵,立即拉下脸来摆头示意他们离开,然后干咳两声,进入帐内,将手中食物放在文图面前,故作矜持道:“先借给你们吃!” 奶酪、饼干、牛肉、马奶,一应俱全。 文图点头谢过,立即端起马奶喂符柔,然后如法炮制,还要口嚼牛肉喂符柔,没想到刚要吐出来,被乌兰大喝一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文图险些被嚼碎的牛肉卡住,急促咳嗽了几下指着符柔说道:“喂她啊……”这口是不行了,连忙自己吞下,再次夹起一片牛肉。 乌兰奔过来蹲下身子,将一小片奶酪喂给符柔,然后用刀叉将牛肉整齐地切成丝状,再从中间切断,夹起来放在马奶中浸泡片刻,再捞出来抖掉奶汁,用嘴轻轻吹几下,自己也投入得冲着符柔噘起嘴,放到符柔唇边示意食物到了,待符柔大大地张开嘴,慢慢送进她的小嘴。 “谢谢美丽的姐姐,”符柔知道已经换人,便说道,“柔儿看不见,也知道了什么是红色,什么是乌兰……” 乌兰脸色一红,立即抬起腿用脚拨开文图,干脆坐在符柔身边侍奉。因为符柔那句话,是她出生以来,乃是今后一生最为满意的赞语,两人边聊边吃,瞬间兵帐内温暖起来,不时传来符柔格格笑声,也伴随着乌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调笑,浑然感觉不到文图一旁也是肚子咕噜噜响着…… 很快,乌兰便与符柔形影不离,符柔也从此真正接受道女孩家的教育,吟歌跳舞,把弄妆粉,越发的懂事起来;有乌兰在这里,自然少不得符柔的衣物,王殿之内不断有人送来绸缎布料,不过只有一种颜色:红!整个兵营之中,便有一个红色的小影子日日奔来跑去,嬉笑连连,成为北土南疆边陲之中独有的一道标志。 文图受益于符柔恩泽,方才得到乌兰宽恕,并允许在营中行走,因为无事可做,索性拿起武器与士兵们一同操练,一则强身壮体,二来也学学把式,免得四处被人追杀。他是穿梭师,有着极为强大的领悟灵性,很快便熟练起来,在兵营中逐渐崭露头角。 一日,有乌兰照顾符柔,文图与红图驹绕边营而行,竟发现方圆数十里,大帐中小帐,布局紧密,遥相呼应,屯兵至少两万。 看来,北王时刻在警惕着南王。 “这是为什么?”文图见一个番兵弄来一个布条,想将自己的手缠绕起来,便抓起他的手观看起来,手背、手缝处红肿泛青,异常干燥,部分已经裂出了口子,新鲜底肉清晰可见,更是那裂口之中竟掺进沙尘,这焉能痊愈? “每到冬天,风干天冷,兵将们便全都如此!”小兵若无其事答道,开来已经习以为常。 “你们没有什么润泽皮肤的药品吗?” “哪有此等药物?” “如果发生战乱,这手怎么能使用武器?” 士兵摇头一笑,几乎是在埋怨文图多事,这点伤痛怎么能耽搁战场杀敌。 翌日,文图背负符柔,与乌兰开始重整兵营,他们带领无数士兵弄来木板或栅栏,在每个帐营北方立起,并向南倾斜,底部用物体固定,这样一来,北风吹到兵营,顺势而去,且挡板斜放不易被吹倒,一时间所有帐区不再有猛烈的寒风,顿显十分温暖。 “你如此神通,为何跑到我们这里?”乌兰从文图后背接过符柔抱在怀里,脸上充满兴奋。 “有些误会,以后会好起来,”文图说道,“还有,这里有没有杏仁?” “太多,每年都扔掉许多!”乌兰没有在意。 “我的天!” “什么?”乌兰不解。 “不,我是说我们伟大的乌兰!” 乌兰听到,竟然有些羞涩。当然,她不知道,她怀抱的,就是眼前文图的老婆。 于是,两人又带领众兵将碾碎杏核取出杏仁,水浸泡两日后用小石磨碾压,制成杏仁油,全部士兵开始涂抹患处,不出几日,竟全部愈合,多年来令官兵深恶痛绝的冻疾之患终于得到根治, 随后,乌兰又依照文图倡议,将全部关营兵力予以调整,班次加多,巡逻人员减少;增加训练难度,减少训练时间和强度,镇关兵营迅速强大起来。 点将台上,文图持黑斧赫赫立在中央。 已是二月末,每月一度的军中比武如火如荼,凡副镇关以下的兵士均可酌自己实力参战,与其说是比武,倒不如称之为竞争上岗,凡是每月夺得魁首的武士,均会根据现有的官职予以提拔,不过文图一直无兵无衔,也不在乎什么官职,可是见到马上就到三月,草芽一出,整个草原内便会出现干戈,心里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台下符柔瞧不见,便侧着耳朵听乌兰讲述:那台上立着文图,长发飘飘,额头扎着一条黑色缎带,双目瞪得溜圆,一身棉衣紧紧扎束,显得飘逸非凡,威风凛凛…… 小符柔听着,又是咧嘴笑了起来。 “上去一个,”乌兰贴近符柔说着,“是西营的一名武士,用的是长枪,打起来了,长枪直刺咽喉,战斧根部一档拨开了,斧头轮了过去!长枪也迎了上去,好!”乌兰讲解着,径自叫起好来。 “怎么样啦?乌兰姐姐?”符柔紧张得抓住乌兰的手,想侧起耳朵听结果,不过周围尽是叫好声,没有听到谁赢谁输。 “噢,竟忘记了,”乌兰不好意思笑笑,贴着符柔耳边高兴说道,“你的文图哥哥赢了!” “好──”符柔独自喊叫起来。 这是大家已经在等待他人上去,突然听到小符柔的呼叫,又是笑声一片。 兵士们本就感激文图,心中又多少有些敬畏,再者北土之内早就有“南符黑斧”一说,传颂着当年南朝之人符侍卫在北土内,除了当今统帅之外,持一柄黑斧所向披靡之事,对黑斧也有些胆怯,只是谁也不晓得这就是那柄战斧。 文图连战连胜,随着台下敢上去的人越来越少,几位副镇关跃跃欲试,最终被乌兰制止,她知道文图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的,最后营中宣布文图取得胜利。 最终,文图众望所归被提拔为提守,位列副镇关之后。 顿时,营中一片欢腾,许多人追着文图抓起扔出,接住再扔出。 “乌兰姐姐,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跳舞,跳男人的舞。” “我们什么时间能跳舞?” “等到你的求林哥哥来到这里……”乌兰看一眼文图,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消失。他的嘴那么甜,求林若有一半就好,想着想着便觉得委屈,将符柔向怀里拉了拉,还是不忘偷偷向文图瞧去…… 转瞬来到三月,天气乍暖还寒,冷气逐渐散去,广阔的大地上稍显湿润,向阳的避风之地已经冒出一丝绿色,昭示着整个北土大地开始酝酿草芽,用不了一个月,豢圈的牛羊马只便会倾巢而出,为整个北土牧民累积秋天的收获,肉和奶是这里的支柱,所以这也是一年一度的危机时刻,各部族为获得充足的草场,往往会产生争端。北王诏令乌兰图丽回北王殿,商议夏初维护各地草源安宁之事宜,结果文图与乌兰图丽不谋而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果然不几日,信兵来报:求林统帅欲前来与边陲商讨春季护草一事。 乌兰听闻这个消息,一下子将地上玩耍的符柔抄进怀中,诡秘而满足地笑了,冲着文图说道:“你果真是料事如神!难道你不怕求林不来么?” 文图意味深长说道:“夏初夺草之际,也是北土之内动乱之时,边疆安定便十分重要,求林将军作为大统帅,焉能不知这层道理?公主不回去,求林也不好责怪,只能前来边境协商,况且……”文图神秘地看一眼乌兰,故意止住不说。 “况且什么?”乌兰逼问。 “公主声称身体不适,即便是没有这层军中事务,卑职想,他也会寻个理由前来探视!” 乌兰一听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是不愿意离开符柔,又有文图信誓旦旦保证求林一定会亲来边陲才没有赶回王殿。听文图这么一说,觉得心中一热,若是求林果真是为了探视自己身体而来,那该有多好!想着想着,倒是有些羞涩,终究是把对求林不懂风情的气愤化作了烟云。 文图见乌兰呈现出鲜有的害羞表情,不禁脱口道:“煞是好看呢……” 乌兰图丽一愣,发现文图正瞧着自己,口齿不清问道:“你说什么?”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这般被文图赞赏,极是美滋滋的受用,可是想到笨嘴笨口的求林,还是觉得心寒不已。 “没什么,没什么。”文图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搪塞道。 没想到符柔一旁证实说道:“乌兰姐姐,文图哥哥说你煞是好看呢。” 两人同时面红耳赤,文图立即补充道:“其实,我诓骗求林将军前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要面见大统帅,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说明……” 乌兰不禁再次莫名其妙看向文图。 文图喜忧参半,摇摇头没有诉明。乌兰图丽凝眉想了想,还是放弃,继续把玩起符柔来,兵营便继续传来调笑声…… 第014章 远陲情定 蓝空白星,月染兵营。 篝火之内,数名番族女人在跳舞,里面自有乌兰和符柔手牵着手笑着跳着。红红的火苗映在符柔洋溢喜悦的脸上,丝毫瞧不出是个失明的丫儿,那般清纯无忧,仿佛一切都映入她的眼里,或者心里。 乌兰则左顾右盼,一边哄着符柔,一边东瞧西望,一会儿是求林,一会儿是文图,似忧还喜,似笑还嗔,只有她脑后数度跳跃的细辫,显示出身为总镇关的公主还是个未婚的姑娘,此刻的心里也随着忽高忽低的舞步一般狂跳着。 文图官衔低微,只能坐在其他桌边,端着海碗细口抿着马奶酒,顺势向姐妹俩瞧去,一个丰腴而灵巧,火光映得脸庞珠圆玉润,一个胖墩喜庆,蹦蹦跳跳,张着小嘴笑得开心至极。 求林高高在上被数名镇关围着,他甚是威猛,腮须满布,虎目阔腮,笑声爽朗,言如洪钟,虽然不停地与属下大碗饮酒,眼睛却不时地扫着乌兰,游离不定。 求林看一眼文图,发现正在盯着乌兰,示意手下喊过来。 “统帅叫你!”一位镇关拉走文图。 文图表情不亢不卑,心想我自不归属于你,也绝不想拉拢于你,不行便扯呼,只要不破坏你与乌兰好事便是。来到求林身边,施礼问候,一位镇关早已扯过一把木椅,令文图坐下。 “喝一碗!”求林推过一碗酒。 “多谢将军!”喝就喝,文图暗想,一坛我能够饮得下。遂端起海碗,一口下肚,可立即后悔不跌,这桌的酒与自己那边不同,却是极烈的酒曲,一碗下肚,顿觉食道灼烧一般,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冲荡胃肠,瞬间急剧咳嗽起来,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乌兰闻听,领着符柔忙跑过来,两人大手、小手一起拍打文图后背。 篝火内,已经开始武士摔跤表演。 文图仔细观看,这些武士身体虽然胖重,可是动作很是灵活,一招一式均是狠辣,相比之下,南国兵勇却太过技巧,如若兵戎相见,大王之军绝占不到便宜。正在思忱,忽听众人疾呼,定睛看向场内,求林竟趁着酒兴步入场地,文图赶紧回过头,抱起符柔,免得自己遭殃。 连上几名镇关,均是很快便被摔倒。 符柔自然好奇,问道:“文图哥哥,他们在打架吗?” “不是,他们都是英雄,在比武。” “文图哥哥,我要你也去!”可能符柔激动,声音高些,立即引起众人鼓掌,这里的官兵无论镇关还是兵士,无不喜欢符柔。一则她与乌兰公主日日形影不离,二者万人兵区唯有孩童一人。 乌兰也是怂恿,因为她知道求林不会出重手,再者文图眼下在南疆之内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定有些招数,众官兵更是高声呐喊。 无奈,文图起身,稍稍挽起衣袖,慢慢地走向场地中央,知道一定会败北,只要求林别给自己难堪就好。 “文图哥哥,带着我!”小符柔不依不饶,乌兰试图劝阻,符柔却哭出声来。 文图知道符柔总是跟随自己奔跑已经习惯,瞧着她双手胡乱张扬着撇着嘴一副决不罢休的样子,心中自是不忍,干脆拉起背带,将符柔放在身后,用力将胸前的扣带系好,并多扣了一道死结,喘一口粗气再次走进场内。 乌兰刚伸出手刚要对求林嘱咐什么,两人已经交手! 两人双臂互相搭肩,头稍稍低垂几乎贴靠在一起,眼睛向下瞄着对方的鞋尖,屁股后挺保持着最低的重心,你退我进,你转我随,都在寻找着对方微微失去平衡那一刻。突然,求林左臂向前一推,文图立即意识到这是虚招,只要向后稍微一动,求林就会立即前冲挺出右腿沿着侧伸过去将自己绊倒,可自己连镇关都摔不过,怎么能摔倒求林?既已出招,绝不会失手!刹那,文图借力施力,反其道而行,右手用力向自己身侧拉求林,意图令他失去平衡。可对方是求林,突然一挺臀部控制住平衡,左脚却出乎意料抬起! 文图知道这左脚只要探过来,自己必倒无疑,趁着求林重心向左,右侧稍微松弛之际,突然松开右臂,身体右旋,沿着求林的右胳膊滚过去,嘴到求林耳边之际说出一句话。求林一愣,竟忘记了对方是文图,习惯地伸出右掌,“砰”一声打在文图的胸口,文图顿觉胸口一紧失去控制,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不好!”求林暗呼,没想到自己会出掌,迅速撤身跑到文图身边,将他拉起来,皱着粗重的眉头询问文图是否伤到,文图笑着摇摇头,也是抓着求林的巨臂一同返回石台。 数十人欢呼雀跃,鼓掌庆祝,孰胜孰输早已在意料之中,只是一招就将兵营中的魁首击倒令众人大开眼界,为自己的大统帅呐喊助威。 “文图哥哥,谁赢了?”符柔见人停住,问道。 文图刚想回答实情,求林答道:“你文图哥哥赢了,呼呼!”笑声很是粗重。 “嘻嘻。”小符柔清脆笑声再次引得众人捧腹。 这个夜晚充满着祥和,大家也是憧憬着,调笑着。求林远处扫一眼乌兰,微微皱一下眉头,刚要起身,还是端起一碗烈酒吞下一口,迅速用手背擦开嘴角的酒滴,好像是怕酒劲过了,嗖一下挺起身,趁人不备走到乌兰身边,张开嘴蠕动几下方硬生生冲着乌兰说出一句:“今晚你就像蓝天上星星,那么美丽!”这,自然是文图刚刚告诉他的,也算是荒原中求爱的最简朴方式,短短片刻已在心中默念了十数遍。 乌兰当场愣住,半晌方才醒过来,一手按住桌角,慢悠悠立起来,直勾勾盯着求林,莫名其妙说道:“你再说一次?!” 既然已出口,大丈夫岂可退缩,求林下垂的双手忽然攥紧,脖子也直挺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再次说道:“今晚,你比蓝天星星更为美丽!” 就在他张口刹那,文图偷偷示意大家静下,忽然之间,静寂之中发出求林的声音,每一个字大家都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立即尴尬低头,已经有人悄悄在后面扯住求林的衣角,知道紧随而来的,便是乌兰公主震天般怒吼呵斥。 大大出人意料,乌兰与空气同时凝固,晚风吹动她一缕缕细辫,双腮泛起红晕,明显看见她鼻子一酸,唇角一动,眼睛流出两行热泪。 文图明白,两人从小在一起二十余年,青梅竹马,可是求林太过刚猛,成为北番人人惧怕的英雄,竟不懂得赞美他人一句,往往爱情只需要一句话。 求林大惊失措,惶恐地看向文图,文图却背过脸去,只顾得弄过符柔,将粉红色小棉袄包得紧些,防她受到风寒。 片刻,北王瓦赫达的三王妹乌兰图丽扑到北土军旅统帅、大将军求林怀里,不顾众人,当场放声大哭起来,那不是哭声,而是嚎叫,发泄着十几年的等候和埋怨,悲怆震撼,声嘶力竭…… 将士们这才回过神来,手舞足蹈,高声呐喊,声音响彻高空,几个调皮的提守搬来家伙,锣鼓齐鸣,欢庆场面极为热烈。 “他们又在跳舞吗?”符柔丝毫没有睡意,歪着头空视前方询问文图。 “是,他们在庆祝,庆祝你乌兰姐姐伟大的爱情……”文图意味深长说道,再一次看向求林二人,王朝之内,公主下嫁将军乃是惯例,何况本就两情相通,如此一来北土之兵自然固若金汤。乌兰万分委屈地仰视着求林,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而求林只顾豪笑着,再也吐不出什么柔情蜜意的话。 “什么是爱情?”符柔接着问道。 这你可问着了,文图释怀大笑,可当即又沉迷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就说两人将来是夫妻吧?遂胡言乱语道:“就是两人都疼着护着想着……” “柔儿知道了,乌兰姐姐与求林哥哥是爱情,乌兰姐姐就是想着求林哥哥,还教我唱歌呢!” “是么?那你唱来听听……” “嗯,好!”符柔清清嗓子,书籍小说抓在文图的臂腕上,一本正经唱了起来: 草稞青,花儿莹,十万羊绒雪,映得月儿明,我的求林哥啊,你可瞧得清?低山笑,高丘声,一匹红阳马,奔得心儿疼,我的求林哥啊,你可听得清…… 稚嫩的声音一起,四周将领便不再出声,轻微的跳着舞着,只把众人的心唱得神魂颠倒;乌兰破天荒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搭出去放在了求林手里,求林听着歌声更是热火朝天,知道那是乌兰教的,一把扯过乌兰狠狠按在怀里,乌兰撇一下嘴,还是没有出声。 自此,北王旗下稳如泰山,融为一体! 求林挽着乌兰公主坐过来,因心有芥蒂,立即审视文图,发现他丝毫没有异样,来不及开口问及,瞬间撕开他的外袄撩开内衬,嘴巴跟着张大,那一掌命中之处竟无丝毫异样! “你当真无事?”求林问文图。 文图摇摇头,暂时没弄清楚求林统帅话中含义。 “呼哈哈!”求林仰天大笑,立即斟过一碗酒,猛地倒入嘴里,瞬间吞进肚内,“南王啊南王,你真是有眼无珠,如是此人,我求林愿拿五万兵士与你交换!哈哈……” 乌兰稍有不解,盯视求林。 求林笑着说道:“我之所言,意在有文图陪伴左右,你定能安然无恙!这样,我便在这里驻留一阵子,历练历练文提守,他日必是大有用处……” 北番汉子的肚量感动文图,求林的关切感动乌兰,如是欢欣感动将士们。 统帅帐内,文图等四人火炉前围坐,符柔已经卧在文图怀内熟睡,乌兰则目不转睛盯视身边魁伟壮汉,一刻也不离开,倒是求林眼神躲躲闪闪,左右游离。 “将军,卑职有一事要说,不知……”文图试探着说起来。 “讲!”求林大咧咧抬起手示意文图。 第015章 未雨绸缪 文图怕触怒求林,低声细语说道:“再过一两个月,便是北土之内争夺草源之时,卑职……” 求林不习惯听人话慢,径直道出此行目的:“王有令,稍后两月,草被皆出,又是番王之间争夺草原之际,边陲之地,万不可掉以轻心,故派本帅前来,与你们商讨如何应对,防止大动干戈,减少冲突和伤亡。” “历年来,均是各自盘踞之地交临处中间分割,不过也屡有冲突。”乌兰见兄王有令,便也肃起神情,不过脸上明显有娇羞之意。 文图自然明白两人心心相印数年,只因求林不懂得风花雪月才互有隔阂,听北土兵勇私下描述,二人曾与雪丘之上嬉闹之时拥抱着翻滚几百丈,乌兰图丽倒地不起,求林都不懂得将公主背回,乌兰愣是一瘸一拐独自走回王殿,气得她立在求林府外大骂三日。 “凡是春末夏初,北土之内便有争执,小则杀人夺物,大则兵戎相见,每年因此死伤数百人,而平定之后,来年又是如此,往复延续,实则北土最大疾患!”文图说道,虽然不知此次使命所在,可是听闻北人如是说,还是心中不忍。 求林一愣:“你是南国之人,怎知道如此详细?” 文图自然是从兵勇口中搜罗而综的信息,但无法说出,只是笑笑,蛛丝马迹焉能瞒得过我这大穿梭师。想起这些,禁不住低头看符柔,稚嫩小脸因炉火炙烤甚是红润,几个月北土饮食令她稍有发胖,心里禁不住感激乌兰。这时,竟有丝丝口水从符柔嘴角流出,文图立即用手去抹,不想被乌兰呵斥,取出自己绸帕轻轻擦拭。 求林见文图没有回答,而且心有思虑,便道:“文镇关对此事有何看法?” 文图见符柔一听见求林说话便微微一凛,便缓缓立起身,双臂紧持符柔,晃动着上身摆动符柔,但毕竟是男人,动作很是难看做作,乌兰干脆起身将符柔接过,狠瞪文图一眼,边走边轻摇起来。 “收服剿灭边陲左右两个部落!”文图突然答道,这是自己深思熟虑之结果,除了撮合将军与公主,这也是诓骗求林来此的真正目的之一,只是施此计策困难重重,撼动北土根基,若是求林不答应,任何人也迈不出半步。 求林大惊失色,“万万不可,这是几百年来北土规矩,族界天定,太阳神为证,任何人不得侵犯,”他手握剑柄,紧紧按住,眉头皱在一起,不过马上又放松下来,深深叹出一口粗气,口气也低迷些许,“万一如此,北王威信就会受到质疑,天草就会得到惩罚,我们牛羊便会传疾,山泉就会干涸啊……” 文图信誓旦旦说道:“恰恰相反,如此往复,不知将来有多少人命丧黄泉,而这里是边界,安定至上,如果东取塔木部落,西剿西河小邦,则一际平安,防线自此安固,免得他们与南国勾结发生叛乱;最重要的是,边邦一旦被消灭,北土之内,今后不敢有人强取豪夺,不会再有番落争斗,北王向来慷慨,自不会因此而发难小番邦,反倒引得敬佩,其他部落定会唯北王马首是瞻!草原平定,自然引来祥和盛世,万人得以幸免于难,太阳神岂能怪罪,这是一件天大好事,以统帅的刚毅,想必也曾考虑过一二,可是无奈祖宗规制。” 如此一说,求林汗如雨下,这是数百年来无人敢言之语,是要杀头之念。 文图自然明白求林所虑,径自大笑起来,吵得符柔一惊,乌兰立即轻轻拍打,再次怒视文图,令其小些声音。 求林也是随着将声音低下半分,喃喃说道:“文提守的思虑确属可怕,但此法却果真能够令北土自此安宁!只是……” “无妨!”文图明白求林意思,“你们谁也不用动,文某并非北人,我自己出兵征伐,事后大可以此理由将我革职查办,原因不是叛逆祖制,而是北土兴兵,那些小番王也绝不敢拿祖宗规制发难北王,只能乖乖接受现实,今后必定不敢擅自出兵争夺草源,私越界线,牧民们也会纷纷感恩北王的泽护,此乃一举多得。” 求林再次审视眼前汉子,面容谨肃。 文图走到火炉旁,放入一块木炭,铁钩轻搅,顺势一束火星窜起。 “此事我要与北王商议之后再做安排,”一向果敢的求林也是心有余悸,同时又注视文图,“而且这么做,岂不成我北番失信于你?” 文图有自己打算,只要边陲安定,内部便稳固,大王不敢北上征讨。而且,北王顾忌自己妹妹在南国为后,也不会突发兵变。这样,灾难之源便不是天下兵乱,自己也好泰然处之。 殊不知,此时的大王府,已是危机重重,魅影连连。 “断不可告知北王!”文图正声喝道,“连同统帅大人也要佯作不知,否则一切定会突遭变故!”一是大王绝不允准,二是若此计策出自大王之口,确有叛逆之嫌。 “好!”求林热血沸腾,后撤一步,竟抱拳相揖,“求林在此谢过文提守!” 乌兰恍然起来,毕竟是女子,不知道如何才好。 文图立即用眼神安慰乌兰,一些以大局为重,乌兰只好微微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求林果不食言,带着文图来到兵长之外的一处低丘下的杨木林中,开始了他的授武之行,这文图一来成全了自己美事,二来心有抱负,为大北土甘愿忍辱,与自己同样义薄云天,自是英雄相惜,索性毫不保留倾力以授。 林中草地,微透青绿。 文图持斧顺风而恭,求林提刀逆风而立。 求林注视着文图,微微点头说道:“南北之武不甚相同,南人讲究技法,不但要胜,而且要胜得雅致,无形之中压制了潜能;而我北土武功,注重力道,只求胜出,以刚猛为主,不求身法;南武扬己之长,北功克敌之短,所以,莫要注重自己的武功有多出奇,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发现对手的短处,瞧准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文图越听越心寒,看上去求林威猛豪壮,没想到心思如此缜密,竟将南人的技艺琢磨得如此深透,若以此教导军中兵将,一旦北兵南下,定是势如破竹无法阻挡! “集气丹田,骤发双臂,足下盘石,出招!”求林大吼一声,惊得枝头一群黄雀呼啦一声逃散。 文图陡然将双腿沉稳,猛地运气入肩,微喝一声轮出战斧! 求林厉眼盯着斧头扫来之径,猛然提身跃起,其形状却如猿猴,麻利而轻巧,未待双腿下落已然举刀向扫空而去的斧柄劈去,“当”一声,文图忽觉虎口震痛,双臂酸楚,轻叫一声脱开了手,铁斧应声落地。 一招落败! 文图大为吃惊,若是求林与追杀自己那厮刺客、都尉战在一起,他们定会一败涂地,想着血往上涌,再次提起黑斧,随着求林的一步步指教凝气出招,他的想法非常简单明了:一天挺住一招,长久下去一定不会被人追得狼狈不堪。 求林除了摆布文图招式心法,极少说话,文图倒也知趣,毕竟那是北土第一号将军,与自己身份相去甚远,只好悉数受教,不敢僭越。 孤丘野林,两位壮士的身影日日不停盘旋在此,除了求林的吼叫声,便是刀斧相击而发的铿锵鸣音,可能是林中雀鸟惧怕了求林的浩荡声音,干脆不再飞来驻足。 文图聪慧异常,领略的能力在王朝之土无人能及,一日日下去,战斧落地的次数逐渐减少,相持而战的时间越来越长,近一个月过去,文图竟然能与求林相持三五十招,令求林大为震惊,大叹“可教”,脸上展露出少有的笑容。 是日,求林临别之际,与文图做最后一次对决,同约乌兰与符柔前来,算是告别之仪式。 林中忽然风起,黑斧迎头劈去,宝刀横行,破空而来,霸气从二人身周四散,惊得小符柔赶紧搂住乌兰的脖子,转瞬又侧起耳朵,意图分辨出一二。 可是,她年纪小小,无法目视,如何能甄别得出来? 乌兰连连后退,紧抱符柔,边拍着边安慰着,脸上却是放出笑意。 风声骤停,一切归于哑寂。文图长斧伏地,手虽然紧握着,可是已经右膝触地呈出单跪姿态,左手虽然后扬,明显在不断颤抖;求林右足踩踏着长斧铁柄,长刀已然架在文图的后颈之上! 文图没有立即起身,默念道:将军,我文图这一败也算是一拜了! 符柔习惯地歪一下头竖起耳朵倾听,没有声音,瞬间噘起嘴来。 “柔儿,是文图哥哥赢了……”乌兰见符柔不满意,想哄她高兴。 符柔连连摇头,俯在乌兰耳边悄声说道:“姐姐说,英雄比武要是输了,一定会说承让表示有礼,可文图哥哥什么也没说,那就是他输了,可不要告诉他,他一定会伤心的……” “哈哈哈,”乌兰爽朗开笑,像是一时忘记了求林就要离开边陲,连声说道,“一定,一定!” 分别,三人互相对视无语。 求林与文图相处一段时间,心性也是有了一丝变化,瞧着乌兰依依惜别的样子,大汉眼神闪躲不定,终于按捺不住,抬起手轻抚乌兰的脸颊,似是惧怕乌兰落泪又马上将手收回来,想说点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转身细细打量着文图,稍许刚才出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征?” “待统帅离开,卑职囚禁乌兰公主之时!”文图胸有成竹答道。 求林与乌兰均是一怔,不过瞬间又释怀起来。 求林悠地拧过身子,脚步踌躇一下,还是大踏步向自己的护卫车马奔去,飞身跃上一匹黑驹,没有回头,胯下一紧驾着战马离去…… 乌兰努了努嘴,望着求林远去的身影,将脸贴在符柔的脸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问询毫不知情的符柔:“王殿那里,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倒是有些想念呢……” 求林奔出十丈开外,忽高声喊道:“文提守足智多谋,武艺高强,本帅封其为南疆副镇关,可调拨精兵五千……” 文图被提拔为北土南疆军营副镇关,开始了南国王朝的征战之旅…… 第016章 东征木塔 浩日当空,万里蓝染,和风拂动七色战旗凛凛飘扬,北土土兵营阵地内,数千铁骑摆阵布开,刀枪高举,将士们各个摩拳擦掌焦急等候着将台上的人发布军令。 高台之上,文图头戴铁盔,一根黑色鹰羽头顶抖立,战盔垂带紧系颌下,铁甲披身,战袍微飘,一柄黑斧斜戳地面;双目炯炯有神,半带忧郁,缓缓巡视一遭台下群情激昂的战士们,震声喊道:“勇士们,东方木塔部落强征兵马,压榨本族族属,牧民痛不欲生,太阳神已经愤怒,命本镇关剿灭其部。今,乌兰总镇关举棋不定,其意当隔;文某只念天意,不伐木塔誓不罢休,如有天责,我文图一人顶当,意欲退离者自可归营,随我者东征木塔──” 一阵沉寂了八年的吼声震耳欲聋…… 大王历八年四月初一,北土南疆军营副镇关文图,不顾属下反对,强行囚禁北王瓦赫达三王妹乌兰图丽公主,携六岁符柔,率骑兵五千,征伐边陲东部木塔部落。 两日后,兵临帐外。 四野丘壑茫茫,绽露低草艾艾,眼前兵帐林林落落,木塔战骑也已排兵布阵,准备誓死一搏。双方坐骑均是吞吐蠢蠢欲动,剑拔弩张。 一位将领见文图摆手喝停部队,立即御马奔了过来,胯下战骑左右摇摆,看来已然跃跃欲试,他低声问道:“镇关大人,为何就此停歇,别看木塔有兵万余,不过皆是无能之辈,我军大可长驱直入,不出两日便可将敌军尽数剿灭!” “稍等片刻!”文图没有解释缘由。 “是!”副镇关猛一夹腿,驾马而去部署安顿。 符柔仍在在文图后背束缚,不过她所在襁褓,为乌兰亲手缝制,红艳锻衬外点绣着两只凤凰,显得极为珍贵,前方缠在文图胸前的不再是背带,而是整块丝布,坚韧无比。 “文图哥哥,我们在打仗吗?”符柔露出奇异表情。 文图之所以带符柔出战,一则她哭闹不休,二是掩人耳目。 “不,我们在操练兵马!”说着,文图再次给符柔戴上耳罩,盲人的听觉异常灵敏,她刚刚六岁,不能听得这战马嘶鸣,兵将厮杀。 忽然,两匹战骑飞奔过来。 “文图!”那是木塔部落首领,他有五十岁左右,眯着眼睛质问文图,“你篡权不道,逆天而行,竟带兵征讨同为太阳之臣的北番,这哪里还有天草的恩泽?!天理不容,哪里还有草民的共乐?!小小镇关,举兵而来,你手中可有北王手令?” “北王手令?!我若能得,大可不必困禁公主!” “你这是反叛!”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我身为镇关,必须清剿异部,以图边陲安定!” 部落首领狂笑,扬起长枪挥舞一圈,以示自己觉不服从,嘲笑道:“你忤逆北王,竟连娃娃都携带在身后,一定是怕是被属下兵将手刃,如此狼狈,何谈王道?” “木塔族王,你部落本就人丁稀少,不顾家中老幼,强征壮丁,弄得部落之内怨声载道;同时你勾结南国贼寇,盗抢财粮,早已令南王不满,不日必将出兵伐你,到时也会引我北土不安!”文图早已准备好这震敌之词,的确,木塔兵临北王军营,当然不敢掠夺北王麾下的草地,便与南国之内的一些强盗勾结,提供军骑,暗入南国,抢夺财物以备需用。 “混账!”首领显然已被戳到痛处,没想到文图把骚扰南国扣上了影响北王大计的帽子,有些紧张起来,回国头去瞧瞧自己手下万余精兵,再看看远远多于文图,心理琢磨一旦僵持数日,北王发现端倪,有可能安然无恙,“我木塔一向效忠北王,绝无背弃之行;若是你一意孤行,木塔之兵绝不低头!” 突然,文图御马前行数丈,对敌方将士高声喊道: “木塔勇士们,你们的首领已不配为王,我文图以项上人头保证,凡投降者自愿从兵,且以后归我北王牧民,待遇绝对优厚于现在。” 木塔部队内,顿时一片骚乱! 首领发现大势不好,立即驭马出击,身边武士也是用冲过来,他要将文图刺于马下,阻挡北王军入侵,盼望北王早些知晓。 文图立即示意属下后退,不必帮衬自己,他左手拍打红图驹,轻声说道:“宝驹,今日我就带你威风一次!”顺势将手放置背后,扶住符柔,他决定不惜杀掉这两个恶首,换取更多人性命。他知道身后铁蹄能力,瞬间就会将木塔万余勇士踏平。 红图驹本身便是北土神马,忽觉主人发出军令,嘶声长啸,冲将过去! 木塔兵勇自是不知道文图战力,在那里翘首观望,不过早已窃窃私语,一时不知要谁取胜更妥当些。 文图麾下骑兵则高声呐喊,有的已经出刀弄枪,等候命令一举冲入敌阵。因为,他们的手刚劲有力,而敌军早已心虚不已。 谁也不会想到,那匹红驹之上,来自他们也不知道的世界,是一位战士,一名穿梭师! 各方兵将等候着恶战,可是大失所望,就在三匹战骑交错的那一刻,所有人看见一柄黑色长斧,不,应该是两把,也似很多把,在空中划出一条黑带,瞬间停住! 木塔首领与战将惊恐着瞪圆眼睛,手中武器扔落! 他们感觉脖颈处撕裂,转眼鲜血滴落,在薄草之上甚是映眼,接着纷纷摔下,气息全无!两匹失去主人的战马,也是哀嘶一声,逃遁而去。 北王兵士见转眼间敌将便死去,立即挥舞武器意欲冲杀,被文图举手制止。 木塔其余将领凝固片刻,根本不相信这种情势下,勇猛无比的文图竟按兵不动,按照北番武略,此刻定是铲灭敌军绝好时刻。他们面面相觑,有的想下令骑兵进攻,可是话到嘴边骤然止住,身后的木塔兵士都在窃窃私语,竟无人为部落长的丧生而惋惜愤怒,这仗还怎么打? 文图麾下的勇士们不断高声呐喊,黑压压的铁蹄不断徘徊,充满着恢弘而下的气势,可是这边却是死气沉沉,有的兵士竟倒退回营地! 几个将领早已厌倦木塔统治,此时业已明白过来,稍稍商议几句,纷纷扔下武器,让开通道。 一名将领高声喊道:“文镇关,我们愿意投入北王宽阔无比的胸膛,愿草原神灵永远护佑我们富饶的土地,请勇士们入帐!” 木塔兵士也是纷纷下马,打开了木塔兵营的大门,不出半日,木塔部落周围的木栏被拆除。 自此,盘踞南北疆界多年的木塔部落消失,北王东界延伸百余里,直至黑野山脚下。 几百年前,北土先王利用“不抗不伐”的策略,对一些不顺从的部落以对抗为借口展开征讨,逐步成为北土之内的巨石,自尊为王;后来,其余小部落发现即使联合起来也无法再与北王抗衡,便纷纷垂首恭命,发誓永不侵犯北王,其时老北王意识到,四散的部落永远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与统治,又惧怕太阳神惩罚,便与诸部落以天神名义发愿,如无抗王,永不发兵。可是,一些小部落之间却冲突不断,大多是为了壮大牧群,争夺草源,无奈这影响不到北王权势,只能调和不能控制。 而文图这一役,无疑在北土掀起轩然大波。 南关帐内,乌兰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称赞文图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木塔消灭,再也不必为东方之疆担忧。 “你们在打仗吗?”符柔突然听见众将士议论,突然问道。 她好像很害怕,在记忆里,没有这个概念,便伸出小手摇晃着,眼睛看不见,还是左右寻找文图,文图立即从乌兰手中报过符柔,轻声说道:“文图哥哥在这里,我和乌兰姐姐在打坏人!” 符柔好像听得明白,懵懂点头,可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描绘不出“坏人”的模样。 “木塔已灭,西和部落一定听到了消息,估计用不了多久,兄王也会料得战报,恐怕他不会允许我们攻打西河……”乌兰皱起眉头说道,自与文图相识以来,受益匪浅,傲气早早消逝不少,“那西河部落长西木性情孤傲,定是宁死不屈,不过我们有战骑一万余,目前东部安定,大可放心使用,速速打下来就好。” 乌兰图丽决意速战速决,免得半途而废。 文图还是用耳罩捂住符柔耳朵,呐呐道:“不是军力问题,而是那里地形杂乱,丘壑繁多,久持会对北王不利。”诚然,一旦北王知晓南疆发生了战事,又是自己的部队在清剿部族,即使心照不宣,也不敢违背先王的盟誓漠然置之,一定会在中部族长的逼迫下诏令退兵。 “无妨,我再去背着兄长调借一些兵力,一举攻下西河。” “这正是我所担心,一旦以多胜寡,会大大损污北王声威!同时,再说什么文图拥兵自傲,恐怕无人再信,公主想一想,从他处借来了援兵,不就等同于北王参战了么?而趋兵过少,又容易受到偷袭!” 乌兰图丽幡然醒悟,的确如此,感激地瞧一眼文图,心里也没了主意,便下意识地去把摸符柔,一不小心触到了文图的手,文图立即想到求林,忙将手缩回来。乌兰翻了一眼文图,索性从文图怀中抢过符柔,将她立在地上,蹲下身子又将符柔揽进身内。 “不能过多,有不能过少,”文图喃喃自语,左右徘徊,集结自己阅读过的全部书籍小说之灵气,挖空心思琢磨着,忽然心中一亮止住身子,喊了一声,“对!最少!” 第017章 出兵西河 这时,探兵回报:“西河之内,兵马一如往常,丝毫未集结成军!” “好,你带人散发消息,就说文图借兵两万,十日后出兵,要在一日之内荡平西河!”文图命令。 乌兰没想到文图如此前后不一,一边说不得借兵,又说什么最少,这边却又大喊借兵西征,迷惑地侧脸看向文图。 文图神秘一笑,装出大师的样子,摇头晃脑说道:“以一针之力,刺万丈之帛!” 是夜凌晨,数千兵勇趁着夜色偷偷向东出营,然后向北绕行,待到白日正大光明紧锣密鼓般南下,再返回营中;如此往复三日,却像真的有两万精兵进入了南疆。 与此同时,北王南疆军营借来了两万军马的消息也传入西河! 乌兰瞧着浩浩荡荡归来的将士,险些笑出声来,就连她看着也是北方调来了援兵,便稍稍思忖一下,拉了一下文图胳膊问道:“文镇关哪里像凡间人物,有如此韬略,倒像是太阳神赐给我北土的雄鹰,本公主敬佩得很,带到我们北归之日,我一定奏请兄王为你寻个满意的家事,让你永远留在北土……” 文图不好意思笑笑,这个恐怕不行了,未来妻子就在你手中牵着,也是发出幽幽目光向二人望去,眼睛中似在诉着意中人就在眼前一般。 这可吓了乌兰一跳,丰满圆润的脸上荡起一片红潮,慌乱地低下头,手中一紧不禁捏疼了符柔。 “嘤”一声,符柔弯一下腰,手却没有从乌兰掌内脱出。 乌兰见自己失了方寸,连忙蹲下来安抚符柔,嘴里赶忙问道:“那,我们什么时间出兵?” “就在明日!如今草芽已出,再等下去出兵就会践踏草地,得不偿失……” 军帐外,文图牵领着符柔,与乌兰一起视察军情。所到之处,将士们纷纷豪情万丈,等待一声军令,向西讨伐,消灭西河部落。文图叹道:“南国之兵,凡值平和之期,均是慵懒散漫,可是北王将士始终如一,苦候征战,这就是南北不一的最大原因啊!” 乌兰边走边道:“当年兄长刚刚为王,力不能及,被陈莹儿杀入北土王帐,南王毕竟慈厚,没有继续屠杀,反倒娶我姐姐为妃后,北土之内定不能恩将仇报南下侵扰,草原上的太阳神也不会答应。可是这北土之内的诸族,却一直没有停歇争斗,也是兄王心中最大的桔梗。” 是的,草原上的太阳在凝视,可是太阳周围也布满愁云,此时的王宫内,大王后已经染病卧床。 提起陈莹儿,文图又是心中一凛。 “你哪里来的武学根基?”乌兰突然停住,盯着英姿焕发的文图,“这么快便学得如此精深,竟能一招砍死两名敌将!” 文图一怔,这如何作答,转念一想,遂答:“父亲大人教诲,身边长斧也是他老人家所赠赐,说来也是,他与大王后的贴身侍卫有些渊源,两人都是用斧,感情也颇深,受到家父教导,我便有一丝武艺。”他不敢如实说符侍卫的事,这里知道的人太多,一定会引起怀疑。说到此处,心里提醒自己,符大人的仇尚且未报! “你是说符侍卫?!”乌兰很是激动,说着已是泪眼莹莹,七年多未曾与姐姐相见,听到符侍卫也是亲切,“南符黑斧,曾经名震一时,有符侍卫在姐姐身边,我倒是很放心。” 可是她哪里知道,南符黑斧已经消逝,这里的黑斧就是他之宝物,文图手里牵的小女,便是他的养女! 这时,符柔却听道两人的交谈,轻轻拉一下文图之手,示意他在说谎。 “哈哈,”文图苦笑,心想你这小女子,千万别胡言乱语,立即抱起她说道,“待我平定西番,定要去为妹妹治好眼疾,是不是符柔?” 小孩子自然很容易被新转变的话题感染,立即紧闭小嘴连连点头,小手也开始抚摸文图脸庞说道:“医好了眼病,就能瞧见哥哥未来的嫂夫人,一定是大大的美人!” 文图哭笑不得,无法言语。 乌兰却不自觉看向文图,心里扑通扑通跳几下,不过很快想起了求林。 次日,一批勇士被文图集结。 他伫立将台,高声喊道:“北王天下草肥土沃,但西河部落屡屡侵犯他族,杀害牧民,掠夺食物,北王一忍再忍,多次告诫,可宽大胸怀仍不能感化番徒,西河之人肆意妄行,用黑色涂抹着北王的宽容。文图与将士们忍无可忍,顾不得祖制,顾不得北王严令,定要弑杀这群侮辱北王英明的番兵!” “杀!”数百勇士振臂高呼。 这一席话,是文图在书籍小说中学来的,叫做鼓舞士气,实际上是蛊惑人心,历代军伐都会有冠冕堂皇理由,无论将敌人的罪责归于伤天害理,还是侮辱自己的君王,无疑会激起将士极大愤慨。 “西木得知我们调兵数万,已将番兵四散布置,我们是北王的子民,是草原上的雄鹰,绝不会以大欺小。今晚,我文图仅带你们这五百名上天赐给北王的勇士,直入番王府,为北王雪耻!勇士们,你们怕吗?”最终,文图挑选出死士五百,决意冰尖施火,冒死一搏。先是造假象调兵,令西河之内兵将分散,再直入一支毫不起眼的奇兵,正是他说的以一针之力,刺万丈之帛。 “不怕!”响声震天。 “敌军万余,我们是草原的兵神,我们宁死也要守卫天上的太阳,出兵!” 一支只有五百人的骑兵瞬即调转马头,驶离军营,他们早已为北王舍出了生命,哪怕是一死,也不允任何人荼毒自己的大王。 文图一身铁甲,铮铮闪亮,战盔之下,双目充满着赫赫光芒,两腮颌下的短须已经能够被风吹动,雄姿凛凛! 他转过身,试图去抱过符柔。 “不!”乌兰发疯般将符柔护在怀中,几近愤怒地瞪着文图,“你疯了么?”这是她的心肝宝贝,绝不可能让文图带往赴死,虽然千番规劝也拦不住文图,但携符柔前往相当于从自己身上割掉块肉! “乌兰公主,我精挑五百死士,当然是希望成功,”文图这时才解释,双眼瞪视乌兰,“即使失败,北王自会以杀我勇士为名立即出兵,消灭西河!只要这样才能永远安定,南疆才会一马平川毫无纰漏,长疆护北,南国才无可乘之机,北土之内才能适时平乱,北土之内才不会再有杀戮!如果五百勇士侥幸收服万兵在握的西木,北王雄名自会威震天下,永无侵犯!” 乌兰已是泪垂香腮,她自舍不得文图,怎能再失符柔,顿然喊道:“这与符柔何干?无论如何也不准带符柔西征!” 文图叹道:“你有所不知,有句话叫做死地后生,只要我带着符柔,五百勇士便知道我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竭尽全力,也会认为我胸有成竹,否则怎么会携妹同征?自然不会有丝毫顾虑,五百当五万!” 文图暗道:更为重要的,此次行动并无百分百把握,有可能会命陨西河,自己战死任务失败,到那时符柔自然会安然返回本世界,在这里消失一定会令你痛苦恐怖! 符柔听见二人争吵,不自主伸出手去搜寻文图,她注定离不开文图。 “若你失利,我有何脸面再活下去……”乌兰见怀中符柔硬是被文图拉出去,蹲在那里失神自语。 文图背好符柔,问一声:“符柔,这次是去打仗,你害怕吗?” “不怕,只要有文图哥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文图见天色已暗,跃上红驹,趋马奔向勇士们。他不敢回头看,一点也不敢。 一代公主乌兰图丽此刻难以自制,缓缓靠近将台,热泪满面,泣不成声:文图,符柔…… 初夏晚夜,文图带领五百死士,穿梭而行,敌军只是听闻文图十日后方才出兵,思想上存有麻痹,再者都在窥探等候着浩浩荡荡的西征王军,文图部队很容易便饶过西河部落重兵集结之地,抵达西木所在总兵帐东侧几里处。 任何人也不会料到,一支部队讨伐西河,仅有五百人! “符柔,如果哥哥不在,你会想我吗?”文图问道,可是说着已是心酸,他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自己会永远消失,而符柔永远不会记起自己,那与符柔一起步入坟墓瞬间化为烟云…… “我每天都想你!”符柔嫩声说道,对她来说,整个世界确实只有文图这个哥哥。 “那好,来亲下哥哥!”文图认为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亲自己。 小符柔高兴地噘嘴,因为失明,找不到文图脸庞,文图只好将脸凑上去。她刚亲一下便撅起嘴,不满地说道:“哥哥脸上汗味难闻!” 文图顿笑,身后的勇士们也是窃窃笑出,随着,各个紧绷战甲,系好头带,纷纷从腰间马后抽出兵刃,俯下身去,抬起头怒视前方微弱的光亮,只有夜色才能瞧见,勇士们额头上的皱纹一道道深邃,脖颈之处青筋泛泛突兀,手上已经凝结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文图立即将符柔捆在身后,捂好耳朵,低声命令:“勇士们,前面就是背弃北王的人,十恶不赦,死有余辜,我们一定会在太阳神护佑下,在这里插上北王大旗,出兵!” 瞬间,一阵马蹄声向西奔去…… 第018章 斧钩恶斗 半月羞弯,夜风私语,几只禽鸟被惊动,奔走相告。 无垠草地上,突现一匹红驹,御马人额头上的一丝红绸带迎风飘逸,那把黑斧高高扬起,俯身驰来;他的背后,紧紧捆负着襁褓,里面的符柔似已熟悉这种颠簸,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身后,五百铁骑紧随红图驹,将士们振颜怒目,摇曳着刀枪,誓杀眼前这群欺凌草原、背弃北王的恶徒! 忽然之间,火把亮起,呐喊声震空不绝! 西河值守的士兵突然发现有人要突袭兵帐,慌忙奔向烽火台,片刻号角声长鸣!呜呜长声拨动静夜,如泣如诉,方圆数十里皆能听闻,这意味着四面八方的西河兵开始涌向这里…… 刹那之际,文图已经冲入敌帐地带,无数敌兵赫然惊醒,手持武器迎面袭来。 吾自有雄师五百,何惧你屯兵万千,长斧怒,娇娃眠,浩气长存,荡彻万山!君不见鬼魅魍魉,却只有北士往前,生死忘,冷暖闲,视死如归,仰啸一番! 这是一首战歌,为更多人生命谱写的草原之曲,里面的音符需要用鲜血描绘! 文图挥舞战斧,一片片敌兵迎风倒下,身后神兵更是精神抖擞,尽全身之力杀敌,他们知道,这战役已无退路,远处,无数西河兵听见号角声正在赶来。 偶尔,文图听见自己的兵勇怒吼着名字,那是有人被敌兵砍落下马。 一种恐怖的力量从腹内荡出,那是一种**,一种生存的**!文图咬紧牙关,忽觉体内那种力量极为霸道,无法控制,顿觉喉咙堵塞,憋得狂喊一声: “啊──” 身边几百敌兵忽闻一声狂吼,震耳欲聋,竟似野兽一般,纷纷僵愣原地,再醒过来,已是无数的刀剑挥舞过来,瞬间倒下! 文图杀得两眼发红,一路向前,已经看见西木手持双钩立在远处,待一切停下来,已是尸体横布,血肉惨烈。回头望去,文图心中大喜过望,自己的兵勇至少有四百,敌兵已倒下无数。 显然,西木阻止了士兵围击,因为看情势主帐附近三千兵士,全部围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你就是文图?”西木没有上马,轻蔑地走向前来,双手各一只铁钩低垂而卧,丝毫不见防备神态,整个北土除了北王与求林,西木从未惧怕过谁,他要杀掉文图,令身后那些人崩溃就擒。 “正是!”文图也跳下红驹,下意识地摸摸符柔耳际,确定严实地扣着耳罩,右手提着长长的黑斧迎面走去,此役非同小可,自己战死,身后的几百勇士再无生还可能,甚至北王都会遭到耻笑。 西木面色一凛,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竟敢带着如此屈指可数的人马前来征讨,岂非自寻死路,但瞧见文图坦然自若的神色,眼角不禁一抽皱起眉头,厉声问道:“草原上已是安定七年之多,从无战乱,你为何突起干戈?” “安定?每年因夏草出现,你争我夺,死亡将士何止我身后百倍?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安定,难道死在你手下的还少吗?” 西木微微转动双钩,厉眼盯着文图,夜风吹起他黑色战袍,显得不是很雍胖。听到此话,他忽然开口大笑,充满着讥讽与不安,“草域自古就有争执,北土之内因此引发冲突实属必然,难不成你小小文图要更换天日?”他见文图豪不为其所动,手一用力,双钩微抖,“照你这么说,你不只只是东讨木塔,西征我西河,还要踏遍草原,将一个个部族都消灭殆尽吗?哈哈,荒唐,可笑,你就不怕太阳神怪罪下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不,我要用你的头颅祭奠太阳神,祭奠那些被你无辜杀害的牧民,也借此令南疆之境牢固如钢。”文图未置是否,只是以安邦定疆为借口回应,如果北王允许,他一定会这么做! 西木瞳孔微缩,倒吸冷气!呼声喝出: “那本王就先杀你了!” 身后有近万大军赶来,眼前年轻人竟丝毫不惧,再说下去恐怕失去士气,瞬间双钩抬起,直袭文图头部。 那炙热的怒气仍在文图体内飘荡,他见这是在地上对峙,长斧绝不如短钩,右手一松一转,倒抓斧柄,向右侧步,猛然间将斧柄顺入西木双钩之中! 西木忽然发现双钩中竟传进长斧把柄,立即用力下探以钩弯压住斧柄,钩锋一转侧向前方直奔文图而去,双钩瞬间在铁柄上划出两道火星,沿着长柄袭向文图。 文图见长斧受制,借力用力,立即将柄手一断沉下,扬起斧头之处反制西木双钩,身体也随着跃起,紧握斧头根部向下探去,硬生生将战斧立起来,双脚飞向了西木面部。 西木猛然抬离双钩,身体后倾,扬起铁钩,以下盘为根向前滑去,意欲用双钩捣碎文图的双足! “喝!”文图扭转身体,趁势落下,就着身力抬起半斧向双钩砍去…… 一斧双钩,不断触及出火花! 两阵勇士互相仇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钩其短,短战而长;斧之长,乏力而短。文图觉得自己这样斗下去极为吃亏,重重的铁斧丝毫用不上力道,遂寻出一道空挡向后跃出,再度持起长斧砍扫过去,绝不再允许西木近前,瞬间局势得到扭转! 西木不敢用短钩硬碰长斧,便寻机会向前刺探,可是那黑斧犹如屏风密不可透,遂耐心寻找破绽,忽然他发现文图使出一招力劈天岳,这是机会!他瞬间避过,闪身向斧光之侧探去,可是双钩到处竟然无人! 又是文图的小伎俩,此时他已经将斧头立在地面,旋转身体将全部力量赋予脚掌狠狠地踢在西木背部,本已前倾的西木跄踉几步“啪”一声俯在地上! 敌兵见番王摔倒,立即冲涌过来护主,可是他们知道错了,而且错得很是可怕!那一刻,弯月,被一片乌云罩住。 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刚刚越过西木身边,他手中的长枪竟然消失不见,硬生生戳进西木后心,西木绝望地瞪着那名士兵,狰狞着死去! 文图抛出长枪,再次提起黑斧,跳上宝驹,刚想说什么,发现不得不跳下来,悄声对战马说道:“红图驹,我若战死,你一定要回到陈莹儿身边,告诉她,我对不住她,没有完成大业!” 红图驹仿佛感觉到主人悲戚,四蹄不断踏步,焦躁不安。 帐外,黑压压的兵勇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而且,远处依旧有火把临近…… 而现在,距离天明乌兰到达还有一个时辰,乌兰所带兵士也只是一千人,如果自己全军覆没,那些人只是保护她离开,这是文图千叮万嘱才做到的,因为一旦她率兵杀入敌阵,整件事情的性质就会发生逆转。 这时,几个首领模样将士牵马走近。 他们止步在十丈外,因为西木被杀,他们绝不敢轻易靠前。 一人怒吼:“南人文图,你擅自挑起事端,杀我番王,死前还有何陈辩?” 文图将长斧扔在地上,知道再英勇善战,也逃不脱万人围堵,同时命令自己勇士:“放在武器!” 兵勇们大为不解,惊恐地盯着文图。 “我们今天全为北王战死,有月亮娘娘作证,他日北王定会前来,领回我们的尸首!”文图昂首挺胸喊道,一副哀怜神态探向他心目中的“月亮娘娘”。正是笔墨百十城,口齿千万兵,有时候打仗不光是靠武器,犹如诸葛爷空城退万兵,这一句话表示着身周勇士是在为北王效忠,他日北王不单单是来领会尸体,恐怕会杀戮出更多的尸首…… 将士听闻此话,只好放下武器。 文图再次看向几个首领,问道:“知道我们都是谁吗?和你们一样,都是草原上的雄鹰,我们可以被你们杀死,绝不反抗,因为我们除了罪恶的西木,绝不忍再杀勇士们!”那口气俨然一副正义赴死的强调,左右逢源,置敌军无所适从。 果然,敌将数人面面相觑,眼前勇士束手就擒,反倒无法下手,那毕竟是北王旗下的勇士,这要是传出去,西河旧部残杀赤手空拳的北王之兵,恐怕西河再无宁日! “勇士们,”文图诡计得逞,再施人心之计,大声喊道,“你们想一想,归在北王帐下有什么不好吗?” “但你杀了我们的族王,我等于你势不两立!”一人突然狂叫。 “茫茫北土,唯有太阳神照耀,伟大的神明正在眷顾着无人匹敌的北王,你们还在等什么,与死去的西木相比,北王那里不及?!” “我们是西河部族,同样伟大是西河人……”又有一声传来。 西河士兵们开始骚动,谁也没有意识到计谋多变的文图将此次征讨化为北王与西木之间的争执,谁都知道,整个北土哪有人能及得上北王?一切症结,只要将主人同化即刻解开。 此时,西和士兵的包围圈在缩小,文图手下的人逐渐靠拢。 可是,那种萧杀的气氛却越发黯淡! 西河人,北土,北王,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文图才能化解谜题…… 南疆营帐内,乌兰图丽早已熬红了眼睛,几次想带兵杀过去,可一想起文图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是停顿下来,苦苦熬近天明,她发疯般冲出帐外,大声令道:“快,随我全去探查……”她的心已然不属于自己,胡乱跳着,心中一遍遍默念:文图,柔儿,千万不要死啊! 第019章 千古婴音 西河兵帐内,文图一步步走向缓缓逼近的敌兵。 “勇士们,”他边走边说,“我文图此来早已抱有不归之意,倘若你们决意再立新王,继续杀戮,大可杀死文图,为你们的首领报仇;不过,你们要放过我身后的勇士,只有那样,才能避免西河陨落……” “文镇关,我们绝不贪生怕死──”南疆勇士呼出声音,接着便是附和之声,再次传来震天的呐喊。 要的就是这种阵势! 文图见敌军果然出现退缩,心中暗喜。 西河将领已经失去族首,本就心底没谱,又瞧见这局面更是局促不安,文图毫无畏死,身后勇士虎视眈眈,一旦欲杀文图,那些死士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律斩杀,北王定会暴怒,推出新主又有可用,此种情形下,谁还愿意当那个新王? 僵持! “部落长只是北土上的一个首领,广阔草原之上,我们是太阳的子孙,父母的后代,还是什么?”文图见时机已到,做出最后一搏,成败在此一举,成就乃是千朝王业,落败自是万古游魂,拼尽全身气力大声嚎叫起来。 他刚要接着喊,可是声音太大吵醒了符柔,她隔着耳罩竟能听见,迷迷糊糊答道:“文图哥哥,我知道,还是北王的孩子!”这自然是听乌兰图丽说的。 这细嫩纯真的女童之声,立即在暂时宁静的夜空传开来,仿佛一泉甘露熄灭了杀戮火焰,又像一句灵语,提醒了彷徨无助的敌军。 “竟然带着孩子!” “这怎么杀啊……” “是啊,难道我们不是北王的属下么?” “只要有王,能饮上好的马奶酒,不是一样么?” ………… ………… 仍是僵持! 谁也没有动,携带孩童杀死敌将,扔掉武器等待死亡,这震撼着每个勇士的心! 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杀死北王手无寸铁的勇士,北王绝不会善罢甘休,整个西河立即会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半晌,方有一个头领走到西木身边,高声喊道:“西木勇士们,我们也是草原勇士,北王是北土最大的勇士,放下武器,投靠他吧……这里是边疆,北王迟早都要的来的……愿太阳神永远保佑你们……”他的声音悲壮高昂,不过声中带着颤抖和无奈。 说完,突然扬起长剑,刎颈自杀!高高的壮汉跄踉几步轰然倒地,以生命做出了彻底的放弃…… 这一幕,永远定格在文图脑海,他禁不住双眼模糊! 半刻种,西河部落士兵全部放下武器,褪掉铠甲,纷纷散去。有留恋者,也是跪在地上亲吻大帐土地,一步三回首悻悻离去。 盘踞边疆数百年的西河部落,也在北土版图中消失。 文图这时方醒过来,附身抱起那名自尽首领尸体,血渍顺着战袍流下,他稍弯身躯,伸直脖颈,青筋暴突,低声喉道:“太阳神,这才是你高傲的勇士──” 远处,无数曾经的士兵驻足,有人已经泪流。 这就是战争! “文图哥哥,有人死了吗?”符柔好像听见文图哀嚎。 “不,他是英雄,英雄永远不会死!” “太好了,那文图哥哥也永远不会死!”符柔竟用小手拍打文图后背,似在高兴。 清晨,乌兰带领士兵急速赶到,战马还未停稳便飞奔下来,忙不迭奔向西河军营,远远地,便瞧见文图表情木讷地立在那里! 什么也不管,只要活着就好! 看见眼前场景,立即惊呆!即使兄长瓦赫达,也绝无此等本领,不用一兵灭掉木塔,五百勇士占据西河! 她奔跑着冲向文图,一把抱住文图和符柔,久久说不得话,也松不得手,她眼里仿佛看见,草原之上,老少妇孺采草欢舞,彼此无界,天地祥和。 “乌兰姐姐!”符柔说道,“是乌兰姐姐的香味!” 乌兰图丽早已听闻符柔一语消恩仇,轻轻抚摸符柔胖脸,低声说道:“是啊,是啊,是乌兰姐姐!你做的好,说的好!我们都是北王的孩子……” 晨阳弹跳而出,红彤彤直射绿地,眼帘尽处,似有一团团雾花,折射着各色的光芒,绿茫茫的矮草一望无垠,晶莹剔透;远处,四散的野禽飞在低空,掠来掠去,似惊而无人扰,似留而意未尽;飞鸟之下,逆着阳光呈现出片片牛羊,或是安逸地觅食,或是缓步前行,不知所往,偶尔停下,便发出各种鸣叫。 营地内外,匆忙奔跑的士兵各个拖着极长的身影,忽而交织,忽而分散。 “报总镇关,已清点完毕,我方将士陨一百一十,伤一百三十五……”一名兵士本来禀告。 “好生安顿!”乌兰图丽喝道。 “遵命!” 乌兰慢悠悠伸出双手把持住符柔,眼睛盯着文图,似是在询问,该不该带走符柔了,眼睛中立即充满忧郁。 文图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解开绷带,将符柔抱过来,发现她已经熟睡,概因听到乌兰前来,感觉了平静,折腾了一夜的疲惫忽然释放,昏昏然睡去。他小心谨慎地将符柔放入乌兰臂弯内,刚想说话,又把她的耳罩扣好,方才退后一步,冲着乌兰示意点头。 乌兰稍一撇嘴,竟似要哭,还是被文图厉厉的目光制住。这是胜者的契约,两人暗中的计谋! 乌兰几乎说不出话,半晌方才吐出两个字,“来……人……”,可是那声音却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忽然又她紧抱符柔,闭上眼睛大喊一声,“来人!” 呼啦跑过来几名兵勇,俯身候命。 “南疆副镇关文图,擅自调用兵马,逼迫木塔族散;不服军令,再平西路部落,视北王于不顾,视军规而不尊,即刻给我拿下!”乌兰几乎是闭着眼睛宣出命令,说完紧跟着咬紧嘴唇。 又是半晌,毫无动静,兵勇们手足无措,互相观望。 “拿下!”乌兰声嘶力竭吼道。 “遵命!”几名士兵立即上前,绳索文图双手,再取出长索意欲五花大绑,可谁也没去动手,为首名士偷窥一眼公主,见没有进一步下命令的意思,索性一把扯过长绳撇在地上,倒像是恭候大将军一般,令众人退后躬身,簇拥着文图离开西河。 南疆营地公主军帐内,乌兰示意属下离开,赶忙奔过去解开文图绳索,明明手腕上毫无痕迹,仍旧不住埋怨道:“这帮无用的兵士,竟捆得如此用力!” 文图瞧着乌兰双眼红肿,面色苍白憔悴,一定是彻夜未眠,牵肠挂肚,刚想伸手安抚她,可又觉得不妥,便低声说道:“公主,如今北土南疆彻底安定,再也不用担心部族与南国勾结生变,不过,这仅仅是开始,北土之内还有无数散小部落,全部拥有自己的兵勇,日后,逐渐要把安疆之举转变为防止部族之间冲突而不得已为之,这样的话,其他部族便会胆战心惊,一切以北王裁定为准,逐步消释散族兵马……” “你这是什么意思?”乌兰听闻文图嘱托,竟像是诀别之词,不由得慌张起来,急忙将符柔放置床榻之上,一把拉住文图,“难道,难道你要离开吗?” 文图点点头,好想也把持着乌兰安抚一番,可自己心里哪有乌兰那般纯净,到底是没敢,意味深长说道:“这般状况,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乌兰一听,确实如此,一下子松开文图,胡乱地翻开箱柜,开始搜罗自己的金银珠宝,不一刻便是一大堆,觉得还是不够,便将手探向自己的金钗首饰。 文图一见哭笑不得,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断摇头,几乎开怀而笑,“公主误会了,文图怎么能就此逃跑?那样的话,南疆所有参战的将士怎么办,北王如何应付?公主又如何交代,你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文图,我,真的是舍不下……”公主半信半疑盯着文图,口中存着委屈与难舍。 这一声,只喊得文图心中乱跳,好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若无求林与符柔,一定要向电视剧那般狠狠抱住她,哪怕是片刻。 这一声,也被醒来的符柔听见,她瞧不见二人形态,含糊不清道:“乌兰姐姐……” 乌兰忙奔过去将符柔扶下床榻,这才意识到文图一旦要离开,符柔定会跟去,这可怎么办,嘴上也是自怨自艾道:“柔儿,姐姐也舍不得你啊……” 符柔听见这话,小嘴笑了,抬起手抚到乌兰的脸上,大拇指不断蠕动着,仿佛是甄别刚才听见的说辞,低声问道: “乌兰姐姐,等你长大,能嫁给文图哥哥吗?” 看来,符柔不知道什么是长大。 此言一出,乌兰惊愣,不知摇头为好,还是点头为妙,不敢去瞧文图,将嘴贴在符柔耳边,悄悄说句话,定是说完之后嘱咐符柔不要说出,符柔不断点头。后来,文图无数次骗符柔说出,小机灵却守口如瓶,因为乌兰姐姐此时已是她的女人,自己养母却毫无印象,而那句话文图终生未知,很简单:如若有来生! 文图一旁呵斥着符柔,心中暗道:可笑,哪有劝其他女人嫁给自己老公的老婆?! 次日,一队车马候命。 文图不断嘱咐乌兰图丽道:“无论北王如何发怒,公主一定要坚持是文图将你囚禁,擅自出兵,否则北王和公主都会引来变故……” 乌兰没有说话。 “还有,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与南国兵戎相见,否则定会生灵涂炭,死伤遍野……” 微风中,仍是空有细辫脑后微扬,乌兰缄口不言。 “善待自己,就如善待草原!” 文图望去,她已悲戚满面…… 文图被“囚禁”于牢车,开始北上行程,一切凭候北王裁决。 “启程……”北土三公主乌兰图丽颤声令道。 第020章 北四公主 北王大殿,气势如虹。红色的圆顶犹如太阳一般,与空日遥相呼应,整个大殿方圆数十丈,四周小殿围落甚多。军兵、战车、弓武不计其数,王旗遍野,铁骑四奔,谁人瞧见亦是崇武之族。 乌兰慢步前行,脚下踌躇;文图神色正凛,被捆绑着随步踏入正厅。 霎时,大厅之内停止喋喋不休,各部落首领怒视文图,有人已经立起!他们终于瞧见了这个遭人唾弃的祸首,被束缚着还那般气定神闲,无所畏惧,更是气得众人咬牙切齿。 “参见公主……”一行族首同声道。 乌兰没有吭声,手牵着符柔扫视众人,厉厉目光立即逼得首领们低下头,仍旧站立的几个族长顿时手足无措,刚想说点什么,到底还是悻悻坐下。 北王背对着众人,右手正在把弄着一座九足铜鼎的突兀之处,听见众人参拜,手中稍稍用力拿捏一下鼎首又松开,慢悠悠转过身子,迈着大步向主台走去,脚下咚咚作响,那力道震得所有人心中不安。 “你就是文图?”北王扶边榻而入座,上下打量一番低声问道,那声音虽小,却也洪声震荡,有偌大的宫殿衬托,显得沉重轰鸣。 “卑职正是!”文图看去,北王相貌堂堂,马奶和牛肉令他甚是黝黑高壮,脖颈粗重,一缕黑须上宽尾细,一条粗辫垂向身后,双眼神凛,竟似能洞穿他人,身着黑染粗布,绣有金色飞鹰图案,正胸前部位镶嵌缝织有太阳神鸟。 “是什么瘟神给你此等胆量,竟敢擅自发兵,伐剿部落?!”北王声音浑厚,铿锵有力,但绝非吼叫,很是刚稳,右手抬起似要拍案,最终还是轻抖一下,抚了抚前胸,继而上扬拿捏几下颌下短须。 文图弯腰施礼,但没有回话。 求林见乌兰图丽眼神凄楚,定是心软,已经装不出戏,看得也是心中不安,遂踏前一步,转过身直视文图,厉声喝道:“你一个小小的镇关,竟敢私自示人困禁公主,这般以下犯上,毫无节制,你当这里是南国吗?” “这是另外一回事,”一名首领终于发话,“北土之内,除北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兵侵犯其他部族。文图背弃北王,数日内清剿木塔、西河两部落,违反祖制,应当立即斩杀!” 文图暗笑,这首领终究是上了求林的套。 “我征伐两个部落,”文图见北王表情愤怒,定是求林未敢告示,此时再不说话唯恐北王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便娓娓道来,“一是南疆与南国比邻,暗小之人不得不防,而且原来的木塔首领竟伙同南国强盗,掠夺民财,长此以往,其边界恐难稳固,在座诸位难道忘记了七年前南国之兵犯我北土了吗?所以,统一边界,也正是为在座各位安宁;二是木塔部落不顾族人反对,强行征丁,民不聊生,同是太阳神的后代,北王的子民,文某实在瞧不过眼,所以动了灭之心思……” 一个中年部落首领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文图几乎吼道:“你说什么?!边界部落不稳,自有北王周全,何需你个南人将领操劳?各部族都有权力纳兵,他木塔征用自己的牧民,又没到其他部族抢夺,与你何干?” 文图终于拿到话柄,扭动一下身子松松身上的绳索,干脆转面冲着那位头领,义正言辞说道:“你等口口声声应着顺从北王,听从王命,无论我是南人还是北人,但是始终就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扩充军备,动辄招兵买马,以壮族威,是对北王的不信任呢,还是想借此抗衡王军?” 他稍一停顿,殿内一片寂静。 突然,文图大喝一声:“既有北王,何来征兵?!” 既有北王,何来征兵?! 北王猛然听到这句话,身体一震,眼睛赫然瞪大,刚要冲天而起,又稳稳停住,不过压在边案上的大手猛然攥拳,迷起眼睛向殿下审视过去…… 众首领纷纷惊愣,稍刻各自低头,暗思自己兵力。 另一位首领晃动身体意思有话要说,文图也是同时张口要说,北王侧着身子,一抬手指向文图:“你说!” “还有西河部落,与在座有的族长一般,每逢草芽出土,仰仗兵强马壮,肆意侵扰其他小部族,稍有争执便出兵杀人扩展草域,有战事则不安,万一南兵趁此利用了干戈,也是北土大患啊!我敢问诸位,为何不请北王定夺,化干戈为玉帛,目中可有北王?!令其子民归于北王,牧民却丰衣足食,大胜以往,牧民欢庆鼓舞,我为何不灭之?!” 一席话,满座皆惊,有人已身体颤抖,指着文图,愤然喝道:“犯贼文图,太阳神不会饶恕你的,草原争执史来便有,哪有此等道理,哪有此等道理,这是违反祖制!” “祖制?”文图早有准备,不屑一顾说道,“无论何种祖制,皆有渊源,草原群雄争霸时,各位先王为防止流血冲突,才有这祖制。而现在,北王仁怀淳厚,北土安宁无乱,小争执也是流血冲突,百年前的祖制已不和时宜,反倒令很多人死于非命。只要我文图在,只要发生流血冲突,仍会起兵伐之!” “住口!”北王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文图,又缓缓坐下,脸上表情复杂。 求林见时机已成熟,突然喝道:“你一介小小镇关,竟擅自出兵,禁锢公主,自是本统帅失察!文图理应囚禁,但念未曾造成兵乱,死伤人数甚微,相比之下反倒低于历年争夺草域人数,公主自有太阳神护佑,未受到伤害,当施杖责之刑!” 席内一片惊乱,倘若如此,与不曾犯错有何区别?可此话出自草原都帅之口,无人敢直接出面顶撞,顿时有些失控。 乌兰见求林故意轻罚,偷窥一眼求林,竟是含情脉脉,弄得求林甚不自在。 北王望去,众首领群情激昂,全然不能接受这等处罚。他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 一抬手,众人住嘴。 “帐下文图身为镇关,擅自调兵征伐同族,理当处斩;但念其为南人,倘以北土祖宗规制责罚,会引来南国不满,且,灭除伐戮之为其心不私;此举,求林将军与总镇关皆有失察之处,今后不得任用南人为镇关以上职位。传诏,禁足总镇关乌兰图丽,文图即日逐出北土!”北王仍是侧着身体,宣布最终王令。 “北王,他终究是违反祖制……”有人已经按捺不住。 “散吧,本王累了!”北王轻轻拍拍坐榻,用雄鹰般眼神逼视众人。 各位族长首领面面相觑,这意味着文图没有违反祖制,或者违反祖制也不必受到惩治,而北土之内,再有壮大军勇、因草动兵者,该如何处置?众人自知大势已去,纷纷心有余悸离开。 一场北土军事上的大扭转,一次政治上的风云,一场殿争,以乌兰图丽被禁足,文图被逐草草了事。 “多谢北王不杀之恩!”文图俯首谢过。 北王没有去看文图,起身走下主殿台,三步两步来到乌兰身边,先是轻轻拍拍爱妹的肩头,点头露笑,而后低下头瞧着符柔: “这个,宝贝,”他又抬起头瞧着公主,脸上一片平和,“符柔,是吧?” 乌兰噘着嘴点点头。 文图暗惊,没想到北王这都知道,那自己出兵他也一定知晓!也是,身处天位的北王,焉能不知南疆的一举一动,恐怕第一次意欲征伐木塔,他就早已获得音信,只是佯作不知而已! 这么一想,文图不禁冒出一声冷汗! “符柔,符柔,哈哈哈……”北王大笑着,伸出手移向乌兰,没有王妹的准许,他倒是没有直接去牵符柔。 乌兰求之不得,立即将符柔小手递进北王手中。 北王拿捏几下符柔嫩乎乎小手,转身便牵领着她向主台走去,刚刚迈出一大步,却立即收回,侧瞧一眼符柔,换成小步前行,边走边笑,声音震动大殿,不断重复着:“北土子民,太阳神之子孙,父母之后代,本王的孩子,哈哈哈!”暗指符柔在西河言语。 “你就是北王吗?”符柔脑海中的故事,都是乌兰讲述,他侧着耳朵随着北王紧跟慢跑,几步之后便气喘吁吁,“你是大英雄,永远不会死的!”这话文图在西河说过。 “不得无礼!”文图远处喝令符柔。 “哈哈!”北王笑得竟有微微眼泪,便一把抹过,根本不去理会文图,步入主台,他一把抄起符柔放在腿上,刚要去摸摸那粉嘟嘟小脸,又瞧瞧自己粗糙的大手,终究是放了下来。 符柔却伸出双手,想要摸摸北王,这是盲童本能。 “万万不可!”文图刚要起步上前制止,被求林抬手拦住。 北王立即将脸移过去,将符柔的手放在自己的阔脸上,符柔胡乱摸一圈,硬硬胡须显然刺痛符柔小手,连忙缩回,童声说道:“你比文图哥哥胖!也比文图哥哥丑好多!” 乌兰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可是远远地再瞧符柔,脸上又漠然下来,马上就要离开北土,那可是口含冰玉般依依不舍。 北王坐下,喊过文官,整肃面容,一字一句言道:“令,符柔年满六岁,娇幼可爱,有神灵庇佑,一语救赎万众,即日起由太阳神为证,收作义妹,排行为四,封为符柔公主,昭示北土,见令膜拜!” “是!”文官停笔,加盖王印。 “来,这是本王贴身玉佩,普天之下,自可如同本王驾临!”说着,北王竟摘下玉佩,赐予符柔,乌兰稍一噘嘴,这是自己从小就垂涎的宝贝,整个草原无不动容的信物,可是一想赐给符柔,倒也笑了。正是这块玉佩,后来免得北王一死。 “谢谢北王!”小符柔说道。 “诶,日后喊我兄王!”北王又是狂笑,稳北土,获公主,自是喜不自胜,求林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文图暗道,好个北王,果真能够雄踞天下!又一想,这将来的老婆是公主,自己岂不是驸马?但绝不敢发笑! “文图,”北王转向文图,“本王令你即日出关,尽快医好公主眼疾,北土之内,钱财尽可使用!”驱逐立即变为出关医治公主,自是无人敢阻止文图携公主入境。 “谢北王!”文图深深行礼。 随后,立即上来几人将文图身上的捆绳卸下。 “求林,你且挑些精良勇士,乖巧牧女,备些车马,随同公主!”北王令求林道。 求林应是刚要转身,被文图拦住,断然决拒绝北王美意,自己有很多事情做,最好是单来独行,此后也是如此。 求林与乌兰图丽公主为文图送行,乌兰自是舍不得刚刚才有的王妹又离开,噙着眼泪,紧抓求林,久久立在王都之外,直至文图与红驹无影。 第021章 与鸟争食 文图之妹被封为公主,无疑当头一棒,众部落首领族长无不动容,哪个还敢增加军备,擅自挑起草域纷争?但凡疆界争执,只好面请北王,由北王定夺。由此一来,瓦赫达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一言而撼动草原。同时,无形之中散落部族的兵马彻底失去意义,一些小部族干脆解散了兵伍,拥兵的大部族也逐渐缩减军备,减少这一项毫无存在意义的开销。 文图驾驭红图驹出得北土南关,却犯难起来,这一介驸马,竟无立足之地!南国之内,自己一定仍在通缉之中,虽无名姓,可身后背负着女童,这特征太明显,想隐瞒都隐瞒不过去! 夏日的荒漠风沙比较小,马蹄印一串串洒在身后,清晰可见。 白日,黄砂,红驹,一对注定漂泊的人,漫无目的南下。 符柔之眼病,最是令文图无解,整个南国王朝,竟无什么名医!所谓名医,皆称符柔无病,而口中之语,竟连自己也能道出,更可怕的是,凡是重病,自生自灭,全土之内竟无真正药坊,民间则是遍地偏方,郎中更是少得可怜。 文图茫然抬头观看,远方已现北城的影子,四周空空荡荡,一片安寂,一种祥和之感油然而生,便拍着红图驹道:“驹儿,文图目前无路可去,你便任意跑吧,带我去个清净之所!” 红图驹立即卷蹄狂奔,一道令牌,一块玉佩,便随着宝驹扬长而去,因料想无战事,长斧便留给乌兰,算是信物。 文图无暇顾及沿途风景,任凭红图驹驰跑,不知多长时间,红驹驻足。 文图注目一瞧,好美的风景! 这是一座小山村,枝叶芽开,流水潺潺,四周山峦环绕,万木成林,山脚下几户人家,人丁极少,果真是世外桃源! “这你也能嗅得?”文图拍赞红驹,便下马步入村庄。 山庄内,一处处低矮的民房虽然散落无致,却全部面南背北,羊肠小道四通八达,石磨、豢槽、小亭、山庙一应俱全。寥寥稀少的村民迷惑地瞧着眼前外来之客,有的窃窃私语,有少年者已是奔跑开去,估计是去喊庄子里的管事。人们细看之下方发现壮士身后还负有孩童,身上也没有兵刃,立刻围拢过来,问长问短不断寒暄。 小村又复安详,更是:翁妪欲笑抬老手,未曾食,也嚼口;慈母撵儿无赖走,一二三,七**。 很快,文图便租住一间小房,也算安顿下来,有着精通人性的符柔,不出数日就与村民成为一家。他从不外出,可手中多的是银子,便让村民外出数十里购买居用,打探外部消息,自己则每日与符柔走入大山游赏,准备就此度过剩余十四年,文图最大乐趣,便是坐在溅石之上,聆听水音,欣赏飞鸟,一看便是一两个时辰。 如此反复,文图却迷上那些飞鸟,飞来窜去,古怪精灵,一旦发现木虫,起而啄之,有同落之鸟,便看哪知速度更快,啄的准确,捕获之鸟扑棱棱飞远,寻个隐蔽处独自享用,未得食者依旧开始四蹿而寻。 他逐渐思索起来,不自觉地拾起木枝,装作飞鸟长喙,迅速敲击一下这里,然后远跳,再刺向那里,鬼才知晓他在作甚,可是终有一日,他抬头大笑,吓得符柔忙跑过来,抓住文图,愣愣侧耳倾听,文图对符柔说道:“我终于明白,打人不需要架势!”符柔不懂,见哥哥没有异常,径自跑开接着玩耍。 文图喃喃自语:“鸟为啄食而击,一击必中,不中则失;喙啄之处,细小若隐,击之必准,不准则逃……” 不但要准,而且要快! 弄错了部位,必然伤到鸟喙;慢了,虫逃无形,或被他鸟啄去…… 自此,一根根木枝,便成为文图武器,一日日绝不停歇,从初来一直打到入秋! 转眼已是仲秋,文图索性攀上了巨木枝头,静静候在那里,目不专情盯着对面树上的虫洞之处,与此同时,四处也有雀鸟奔飞寻觅,小眼睛各自探着食物。 忽然,对面枝干坑口冒出一条稚虫!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飞鸟盘旋而下,直奔蛀虫;文图也是腾身飞出,枝挑洞口! 落地之时,文图向手中木枝瞧去,顶端果然刺中小虫,他喜出望外,不断指着自己的脑门赞赏着:“好快,好准!” 一日,文图习练完毕,立在山间看那一堆隆起的木枝,品味着自己的战绩,忽见远处符柔正往嘴中塞东西,飞奔过去喝问:“符柔,你在做什么?” 符柔紧忙将口中之物吞下,紧闭着小嘴不敢言语。 “快说,你吃了什么?” 符柔立即从背后伸过手来,仍在捏着一束草叶,局促不安答道:“这个……” 文图一瞧,手中一束花枝已被吃掉一半,绿梗蓝花白蕊,不知何名,遂继续问道:“你怎么能胡乱采食野外之物?这是什么?” 符柔摇摇头,由于紧张害怕立即咳嗽起来,几声下去,白色苍白,呼吸喘促。文图忙向她的额头抹去,心里猛然一凛,她在发烧!在南国王朝,他最怕的就是符柔患病,一来医者不好寻找,二来医术卑微粗糙。 在南国王朝,普学不精,更无医院,无处学医,而寥寥无几的医者不是被王宫请去,便是被富贵人家聘去为家医,也是因此束缚了医术,逐渐荒废没落;民间的染病探查之责,便由四散的道家散客承担起来,不过医为偏术,极难对症下药。 “文图哥哥,我还想吃!”符柔指着手中花束,文图哪里知道,符柔本就是医学院的学生,自有这种天性! 文图当然不允,见符柔不松手,只好带着剩余半束回到家中,把自己当做医生,温水擦拭、热水服用,可是符柔仍然咳嗽不停,便找来老人家询问,以为是那花有毒,老人家说道:“那是这里的芩草,牛羊常吃,毫无毒性。” 文图无奈,只好一直守在符柔身边,一会儿摸摸额头,一会儿继续弄来热水,令符柔喝下,心里祈祷着快快康复。 夜半,趁文图不注意,符柔竟偷着将另一半芩草吃下! 文图迷迷糊糊醒来,突然发现状况,刚要发作,可是哪里舍得?既然那草无毒,吃就吃了,瞧着符柔难受的模样,越发不安起来,情不自禁将符柔抱过来,将手放入温水之中,稍稍浸泡片刻,再搭上她的额头,以此来降低她的体温。 “符柔啊,你是不是恨我这个没用的哥哥?”文图几乎是自言自语,别说她恨不恨,自己都非常恨自己,要知道如此,应该多读一些医书,免得临危一概不知,慌手慌脚失去方寸。 “嘻嘻,”符柔想摇摇头,估计是头疼得很,干脆笑出来,干燥的嘴唇微开,落出洁白的小牙,“我才不呢,哥哥都不嫌弃我……咳咳……”说道半途又是勾起身体,咳嗽几声,脸色憋得通红。 这还能笑出来?! 文图简直无言以对,将她的后背稍稍抬得高些,令其呼吸顺畅些,越看越是于心不忍,越瞧越是心急如焚,安慰道:“明天一早,我便带你入城,寻人给你治病,没事的,我们的符柔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着已是心酸,不必说怀中娇儿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即便是他人之女,也容不得如此硬撑着,不管那里什么状况,也要巡视一番。 小木房内的烛光忽而摇晃,映衬着无助的身影,一直那么坐着,不敢弄出动作,怕是惊动了小儿。 文图强打精神,一直审视着符柔,默念着千万别出现状况! 可是,却出现了变化!临近丑时,文图忽然发现,符柔的体温降了下来,脸色也稍显红润,咳嗽的频率越来越低,心中大喜过望,忍不住偷笑一声,忽听到符柔轻语:“文图哥哥,我还要吃那草。” 难道是那芩草起了作用? 文图二话没说,抄起火把,冲入山中寻找那种花草,令他深感意外的是,这种神草遍地都是,自己竟一直没有在意,很快便寻出许多,张着大嘴傻笑着,飞奔回小屋。 按照他的印象,弄来清水将花草洗得干干净净,放入瓦罐中,在石灶上点火熬制,这里不能调节温度,文图便仔细观看这木块的数量,待罐中水沸,便取出大部分木块,留小火熬制,半个时辰过后,将汤汁倒入瓷碗之中,采取最原始方法冷却,那就是取来一只空碗,稍稍挨近,慢慢倒入另一只碗内,待水注稳定逐渐抬高药碗,徐徐折倒,如此反复,并不断用嘴吹气,争取最快冷却下来。 不一会儿,文图反倒大汗淋漓。 他估计温度差不多了,便尝尝药汁,脱口而出:“哇,怎么这么苦!”随后进入屋内,扶起符柔喂下去,没想到符柔丝毫不皱眉头,几口气便将大半碗苦汁饮下。 不出几日,符柔竟然痊愈! 文图抱起符柔,转着身体大笑道:“没想到,你还是神医!” 其实,符柔患得只是轻微肺炎,那草也只是黄芩。 侠士,小女,红图驹,成为小山清溪边的风景,嬉闹着,调笑着,玩耍着,习练着,尽情品赏南国王朝的世外桃源,而溅水旁断裂的木枝,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一座小山。 林中有巨鸟,其名唤文图,柴枝不现影,牵女忘孤独。人与鸟聚,其意亦同,时间久了,禽鸟们便不再惧怕文图,甚至落到他的肩头,不惊不乱;可是一旦轮到文图监视哪株树木,飞鸟们却懒得与他争夺“食物”,因为哪只鸟也没他快! 走出山村,已是一年之后,慕飞玲来访之时。 第022章 病卧王后 大王历九年,夏日的南国大地,热潮席卷京都,街巷之内人潮涌动,纷纷挥扇扬伞避暑,商贩的叫嚷声明显被燥热浸染,显得疲软无力。 对比之下,气势磅礴的大王殿内却阴森低沉,大王容颜震怒,大声训斥着王医:“尔等王医,王后已染病两年,至今仍毫无起色,王医,王医,本王真不知道你们这群王医是干什么的!” 殿下几名王医浑身颤抖,立在那里不敢出声。有的鬓角已经淌出汗水,顺着两腮缓缓而下,定是奇痒难忍,两臂夹紧,却不敢擦拭。 “张贴告示,寻天下名医,医好王后之疾,要什么本王赏什么!” “大王万万不可!”二王从座上起身,偏瘦身材,长发被一丝白绸缠起,圆目微睁,白皙洁净,一身缎锦显得很是华贵,“中土名医,尽在大王殿内,万一大王后患病之事传扬出去,恐怕会引来无端猜测!”他是先王的二子,大王的弟弟,在朝中有着与三王、陈王共鼎三方,权倾朝野,只是至今一直未曾纳妃。 旁边的陈王略一思忖,眼中一丝狡黠闪过,立即起身附和:“大王,无论是何疾患,定有王医诊治,如若民间请医,定会引起江湖术士进入王宫,恐怕会蛊惑王朝,再者北土也会引起动荡,恐生变故。”看上去陈王确属武将,高大威猛,长须至胸,他本想立起来回话,见大王焦急的样子不会顾及自己,索性屁股未动。 三王则静眼旁观,谁也不瞧谁,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你们,”大王手指王医,“尽快想出办法,大王后乃南国之母,不可掉以轻心!”大王后出不得意外,因为她关系着北土百万铁骑的动向。 大王不再停留,无奈地望望身边三位重臣,扬手示意,转身离开大殿。返入后宫,稍稍迟疑一下,还是直奔王后寝殿。 二王与陈王一同走出,并肩行在青石大道上,迈向王宫红门。身外的官员、侍卫与下人见两位重王同行,远远地避开,依旧弯身行礼,唯恐失了礼数。 陈王阔步而行,见已离近宫门,稍稍缓下步伐问道:“闻听自那女子走后,王爷至今未曾纳妃,可有娶妻之念?老臣定当尽全力帮衬。” “谢过陈王,本王闲散惯了,性子变得寡淡,从未想过这般事情,再者君子以天下为重,不谈儿女私情。”二王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几度想要直视陈王,还是压制下来,看见自己的轿子已经立在前面,分开之际继续说道,“陈王年岁大了,可要注重身子,本王择日差人给府上送去些上好参品,好好补补,我也用不上……” “多谢二王体恤,老臣铭记在心!”陈王施礼,缓抚长须哈哈大笑,双眼盯着远去的二王轿辇,直至拐入街巷消失,淡淡一笑,手一摆官袍,转身大步向自己官轿步去。 远处,三王立在那里轻“哼”一声,也是瞧着陈王远去,嘴角微翘冷笑起来,热风也能撩动他轻柔衣裳,显得飘逸非常,风流倜傥。 王宫后殿,大王坐在王后身边,显得很是焦躁,宽厚额头渗出汗珠,红润圆脸紧紧绷起,闷不吭声,就这样瞧着已近两年,王后长发散落,微闭着眼睛睡着,可脸色憔悴惨白,毫无血色,呼吸时急时缓,显得羸弱不堪,旁边侍女低头静立两旁,丝毫不敢出音。 陈王回到府内刚刚坐下,陈莹儿便款款而来,照例拜见,他的眼睛立即发出咄咄光芒,瞧着自己爱女,不住点头,见她要转身离去,喊住问道:“莹儿,最近可有外出游玩?” “未曾出去。”陈莹儿欠身回道。 “也好,也好……”陈王若有所思。 “父王,女儿身体不适,要去静坐稍许,改日再叙。”说完,径自回到闺房。 陈王没有阻拦,微微点点头,立即喊来下人,询问小姐最近状况,着重是有无外出,见家丁一直在那里摇头,满意地笑着。 陈莹儿回到自己房间,不自觉取过那件紫色锦衣,又想起文图那日裸闯闺屋,慌乱之间竟不顾自己危难,为自己扔来绸缎遮身;夜半又重返厨间,狼吞虎咽;不日受伤,卧在床榻之上静候自己疗伤,俨然一副无辜的样子,便苦笑起来,不知狱中逃离之后去往何处,可还安好?也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挂念不止? 钰儿见小姐又在那里发呆,手中依旧摩挲着那件锦衣,一旁不安起来,小声道:“小姐,若忘不得那人,钰儿便差人去打探一番,若是寻得机会,也好见上一面。” 陈莹儿摇头,把手中缎锦轻轻平铺,左右折了几次,摆弄得整整齐齐,幽幽说道:“此等事情岂可强求?想那文图恐非凡夫,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如是有缘,何愁见不上面?可人心之事,断不能擅自揣摩,瞧他模样是在寻人,我能看得出来,是在寻一位女子!罢了,只要他能够如愿以偿,也就是了。对了,不知大王后眼下病情可有好转,是何等病恙这么久了还不见康复?” 钰儿不禁叹息一声,低头不语,宫中自是没有好消息,否则早就丝毫不差地禀报。 陈莹儿见钰儿之状,定是依然如故,凝眉沉思道:“大王后在北土草原长大成人,身体向来康健,只是稍染风寒,为何两年迟迟没有起色,反倒愈发严重?”她心中疑虑重重。可是父王东奔西走,为大王后求药,尚不能救治,恐怕天下人更是毫无办法,只是大王可怜,刚刚平定天下,却日日面对病妃,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愁美人! 王土北城,还有一位愁美人,自是慕飞玲! 同样,也是愁眉不展,端坐在一个圆形花色布杌之上,侧着半面沉思不已。离开王都已是两载,不知那里风云几何。稍稍抬头便瞧见壁上斜挂的宝剑,更是凄楚叹息。只是长剑忆主人,主人无音息。 那是青锋剑,剑鞘一如平常,可是其内却是万人难求的精铁之宝,凿神山之矿,历匠人提炼制铁,着名师四十九日炼就,相传已在宫中流传百载。其身三尺三,白光凌厉,剑刃稍弯,犹如细蛇,视之而心寒;更是那剑锋,白渐蓝,蓝转青,夺人耳目。 剑之主人,正是二王! 大王登上宝座,自己终于盼到可以与二王平淡生活,可是他突然驱离自己,声称不会纳妃,言下之意无非自己出身低贱,愤怒之下,在满满一桌子金银宝器中唯取青锋剑,远离中土,来到边陲隐居…… 大堂内熙熙攘攘,来客络绎不绝,她又忽然想起文图,轻按秀腿起身,袅袅摆动紧凑的身子来到窗口,拨开窗棂,再次向外伸出修长白嫩的五指,小窗依旧,他人不现;又折身回到软榻前,想起那人花银子请自己竟是为妹妹沐浴,陪妹妹卧床,不禁嘴角一笑。 就在这里,他只是轻轻为自己披被,丝毫没有淫浪之举,竟与当年的二王同出一辙!只是人皆远去,空留伊人。 “玲子,有客!”老鸨喊道。 慕飞玲正过精神,提起琵琶,顺着老鸨声音走去。 她是老鸨的心头肉,也是这座青楼内唯一的艺伎,能歌善舞,通词禀赋,深得达官贵人喜爱。不过,她从不收取钱财,只是吃住便可,这是天大美事,老鸨自然不允任何人欺辱于她,只是遇有看上去正经之人,方才招呼玲子。 事实上,北城之内无人是她对手! 几个商家围坐红桌旁,边饮酒边听曲,慕飞玲刚弹起,被一人喝止,嚷道:“不听这段,听了好多遍了,今日来的都是本爷的贵客,来一曲自己的!银子给双份……” 慕飞玲无心与这些人纠葛,轻身颌首,调整琵琶弦音,确认宫商之调,玉指一拨,一道倚楼思慕之音皱起,音色纯雅,委婉低迷,她唱起自己的《青绸鹊桥》: 青绸弄舞,红歌飘恨,愁影凄凄独处。丽颜俏面怎知羞,可是那,新人如故。依窗思盼,花开花散,却是泪流不住。若知鹊鸟不归时,为甚又,急急促促…… “好!”一客商听罢高声赞叹,一口将樽中酒倒入口中,指着慕飞玲道,“再来一曲,再来一曲,此曲听着,竟能忆起年少轻狂,意犹未尽,意犹未尽,快,再来……” 那主请之人一见商官高兴,立即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指指慕飞玲,指指银票,示意你只管唱就是。 慕飞玲忽见自己的探子阿武匆匆忙忙跑进青楼,知道一定有什么事,立即起身,准备探知一二。不想却被男子抓住:“你还没唱完,就想溜开?!” “客官,卑女的确有急事,稍候片刻,去去就来……” “大胆!”东道主勃然大怒,不想令自己的客人失望,干脆用力去扯慕飞玲,意图强迫起坐下再奏。 慕飞玲瞬间将那人手扣住按在桌上,嗔怒而言:“几位客官此次不收半点银子,如若再纠缠于我,便折断你的手!”那人觉得手腕断裂般疼痛,连忙点头,不敢造次。 “慕姑娘,”阿武慌慌张张拉着慕飞玲钻进一间小屋,弯着腰气喘不停,“大事……大事不好,大王后命在旦夕,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慕飞玲见阿武失去方寸,知道出了天大是事儿。 阿武扑通跪在地上,仰着头不断擦拭着汗珠子,苦苦哀求道:“慕姑娘,快,救救二王爷……” 第023章 远居探故 二王爷?! 慕飞玲浑身一颤,指指跪地的阿武,刚要说什么,立即又低迷下来,缓缓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打王都到这里也花了好些时日,还这么慌慌张张,起来说!” 阿武屁股一沉蹿起来,眼睛里充满着惶恐,使劲镇静自己。他的个头尚不及慕飞玲,不过看上去精悍机灵,动作麻利,一身布衣,身材偏瘦,与慕飞玲的雍容华贵形成天壤之别。他谨慎瞧了瞧慕飞玲,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答道:“大王后的病情日益恶化,分毫不见好转;还有,宫中细口传来消息,二王意图勾结被人,刺杀北王……” 慕姑娘一个趔趄,一把搭在阿武的肩头上,不断摇头,幽幽吟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二王虽然薄情,可相处之日绝无谋逆之心,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禁用迟疑的目光审视起阿武。 “绝不会错的!”阿武不断点头,示意自己的消息那还有假。他最早是二王府内的下人,入府之前流落街头被二王所救,便安排在二王别院,生性仗义好交,所以在王都内有无数的朋友,有二王下人这硕大的头衔,自然而然也交结到宫中的好友,消息异常灵通。只是二王驱逐慕飞玲之日,见姑娘可怜,便瞒着二王偷偷跟来,声称自己已回故土,其实是做了慕飞玲的探子。 慕飞玲见阿武信誓旦旦,知道绝不是空穴来风,稍稍犹豫一下便捂住心口,怨气艾艾说道:“他二王也不是好东西,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说罢,转过身子便要离开。 “慕姑娘,你我都是二王所救,况且,况且你心里……” “住口!”慕飞玲轻吼,随后发现阿武呆若木鸡,顿觉自己口气太重,便缓下口气道,“罢了,这种事情岂是你我力所能及,你还是再探音信吧,倘若,倘若……”她无法再说下去,无论发生何种事情,终归是力不能及!二王沦陷,也不会好生生出得宫闱,还有什么倘若? 阿武一眼便瞧出慕姑娘还在挂念着,只是无力帮衬,遂坦言道:“慕姑娘是不是担心我等去不得北土,也无法帮北王?若真是这样,我阿武再笨,也不会来扰了姐姐的清心,其实,其实有一人能够做到,不过需要慕姑娘前往……” “是谁?” “文图!”阿武道出名字,“姐姐曾经救过他,再者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因为……” 慕飞玲未等阿武说完,忽然转起身子,“文图?你在哪里见过,他现在如何,身在何处?”她没想到还能听见文图的名字,况且见阿武模样,终究是有了一番作为,“你是说他能够进入北土之地吗?” 阿武瞧着慕飞玲神态,略有不满,不过不敢招惹,深深地点头。 马车内,阿武一道诉说着文图,两年前,入北土为镇关,率兵劝降木塔,只身携符柔带五百兵勇,闯入万军之地,轻取西河首领首级,在北番之内人人知晓,成为求林之后的又一位英雄。 慕飞玲听得瞠目结舌,暗自叫好,无愧自己的眼力! “还有其他详情吗?”慕飞玲显然没有尽兴。 阿武奇怪地瞥一眼慕飞玲,怎和当年打听二王境遇时一般模样?慕飞玲发现阿武不乖巧,狠狠瞪他,阿武只好喃喃答道:“后来,文图被众部落首领弹压,无奈离开北番,现居住在交界处的一座村庄内。” “就他一个人吗?”慕飞玲谨慎问道,忽觉自己异常,故作咳嗽掩饰。 “慕姑娘,你不会……”诡黠的阿武发现不对劲。 “不会什么?!”慕飞玲脸颊起红晕,“不要胡乱猜忌!自古英雄人向往……”可是突然又想到二王,面色又逐渐黯淡下来。 阿武究竟是在慕飞玲脸上发现二王印迹,方开口说道:“是和符柔公主一起!” “符柔公主?”慕飞玲又是一惊。 阿武又将北王亲封符柔为四公主之事告知慕飞玲,她当即唏嘘不已,没想到两年前同床搂卧的,竟成为北番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她内心更加凄楚,那么大王后岂不是她的姐姐! “阿武,依你看来,二王还有法救赎吗?”慕飞玲知道问也无用,拨弄垂帘看向窗外,手却紧紧抓住横梁,车辆已经稍显颠簸,看来已入乡间,她的心也跟着抖动起来。路外的耕地内,几乎人家正在互相帮协着铲除杂草,谈笑风生,极尽欢快,不禁深深向往着。 阿武顿时冒出汗来,自然知道符柔绝不会轻饶二王,不敢作答,思考半晌方含糊不明说道:“就是掉脑袋,也要保住二王性命!文图毕竟是南人,一直辅佐照顾着公主,如果能够让北王幸免于难,由公主出面求情,也许北王不会大动干戈……”他只是猜想,当想起大王后已经危在旦夕,连忙住口不说。 “只是怕一切已经来不及!”慕飞玲双眼无神,露出无助。 “也许只是臆测,哪里来得确实!”阿武劝慰慕飞玲,也是劝慰自己,“况且还有陈王和三王,也许二王只是蒙在鼓里……” 越说越悲观,两人不再交谈。 马车一路奔波,临至天黑方才到达文图的世外桃源。 “慕姑娘?!”文图一愣,没想她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忙招呼着让座沏茶,怎么想也想不通她的到来。 “有客人吗?”符柔拉住文图手,侧耳问道。这也是两年来第一次有人造访,符柔脸上既有紧张,又布满兴奋,看不见来人,又有些焦急。 “参见北土公主!”慕飞玲向符柔婉婉施礼。 符柔早已得到文图教诲,嘴上不亢不卑说道:“免了!”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有人拜见,小手还是扬起放在眼前,不住地摇晃着。 文图来不及询问慕飞玲如何知道的这些消息,摇摇符柔小手答道:“还记得两年前,为你沐浴,陪你休寝的姐姐吗?” “知道,你说过她比三王姐漂亮。”自是童口无忌,那是初入番邦时,实话实说慕姑娘比图兰图丽好看。 “符柔!”文图甚是尴尬,不好意思瞧一眼慕飞玲,忙问道:“慕姑娘所为何事?” 慕飞玲终于听到另外的男子称赞,而且定是将自己与北番公主比较,心里很是甜美,可是听见文图发问,立刻疾呼:“北王有危险,南国……南国朝中,有人勾结北番咯宁部落,意图加害北王,我等前来禀知!”她左顾右盼,还是没有说出二王的名字,话一出口,羞红了脸颊低下头去。 “怎有此等忤逆之事?!”文图惊魂出窍,忙问,“可有番邦详情?” 阿武与慕飞玲同时摇头,阿武便把探来的消息如实告知,也同样略去了二王名字,不过消息中只有这些,南朝之王勾结咯宁部落首领,意图加害北王,出此之外毫无详情。 “我马上便出发!”文图来不及收拾行装,无论消息是否属实,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眼下瓦赫达是符柔的兄王,理应帮助;抛开这一层不说,那可关系到两国的前途,万一发生战乱,自己如何交代? 慕飞玲立即摘下青锋剑递给文图,嘱咐道:“一定要多加小心!” “慕……”阿武一见此景立即不满,那青锋剑是二王与她的定情之物。 慕飞玲肃容,厉眼瞪向阿武,他赶忙住口! “慕姑娘放心,”文图将青锋剑系在腰间,“咯宁部落距离南疆不远,很快就能到达,再者我身边有公主在,出不了差错……”说着,他便将符柔再度缚与后背,与二人一同出屋牵来红图驹。 红图驹似是见到文图这身着扮,兴奋起来,不听摆弄般不断摇晃着脑袋,等待着文图跃上身来。嘴里不断发出突突之声,后蹄也把持不住,不住踏步,扬起之时便挑起少许尘土。 “文公子,无论发生何等事情,还望差人到北城通告一二,若是,若是再回到北城,只管来我处,我等定会好生款待……”慕飞玲最关心的自然是结果,究竟有无此事,是否事关二王,如果关乎二王,那么眼前的文图与公主,是唯一能够帮助二王开托的人。 “慕姐姐,一定会的……”符柔突发嫩声,她早已对慕飞玲产生好感,再有今日的膜拜,更是心中受用。 “多谢公主!”慕飞玲与阿武同时说道。 “后会有期!”文图来不及回答,飞身上马,轻喝一声,那红图驹犹如久困的脱兔,扬蹄而去…… 大漠之上,又是飞驰着红驹,只是这次多出一把青锋剑,一把比木枝锋利无数倍的青锋剑! 阔别两载,红图驹依旧轻车熟路,早已消逝的南下蹄印似在昨日,转瞬又现北上之痕,仍是荒漠古道,仍是红驹襁褓,只是尽头不然,人亦新颜。 “文图哥哥,我们是去见乌兰王姐吗?”小符柔高声喊着,小腿已经不老实地抖动起来,声音中尽是憧憬和激动。 “是的,还有你的兄王!”文图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不敢停留片刻,如果那阿武信息属实,应该与信使一同北上,时间也差不多,能够有消息流出,阴谋绝不会拖延时间,想着更是心急起来,“驾──”他不断喝着。 月光下,烈马风驰电掣,奔向北方…… 第024章 哗然天变 静空动鸟,圆月弯途,一代枭雄至;清纯似水,目盲心灵,半世公主归;扬鬃厉眼,厚肌奔突,红驹罢蹄处;古道长疆,浑然天成,雄界起风云。三两火把奔将过来,文图已经听见熟悉的喊叫声! “何人夜晚入境?”边关兵勇吼道,“可有文牒?”说着,又是夹起长枪拦住去路! 文图想起第一次逃亡北土时的情景,心中唏嘘。瞧见关兵神态,应该未发生变故,可此刻已不能耽搁,他急忙跳下红图驹,取出公主令牌,呈给兵士。 疆兵一见竟是四公主令牌,忙予行礼,然后侧头偏向文图后背道:“参见四公主!快请公主入内!”说着一摆手,众兵收回兵刃,立即俯首恭迎。 文图暗凛,这是什么世道?权当我赫赫有名的文图是空气啊,竟不如一牌一娇娃! “快说,乌兰公主在不在?”文图急促问道,这件事情必须禀告乌兰,也好暗中探查咯宁的动向。咯宁部落,在原西河部落之北,距离边关也只有几十里,一旦不忠,尽快除之。 “不在,已去陪大王赴宴!” “赴宴?哪里?快喊镇关来!” 片刻,镇关跑到,先是弯腰行礼:“见过公主!”事实上,他们的公主正在文图后背睡觉。 “你可知大王与三公主去哪里赴宴?”文图意识到不妙,刚要去抓镇关的衣领,想到自己已非这里的官职,忙落下手不断揉搓,一副焦急神态问道,不过充其量也是挟公主问事。 镇关倒是从容镇定,瞧一眼文图身后,没有什么动静,还是恭敬作答:“回公主,今日午时大王来到边关巡查,而后携总镇关去往咯宁部落,据称咯宁部落长将自己的女儿献给大王为妃,这是喜庆的事儿,不知公主一行为何如此慌张?” 文图一听脸色突变,大声喝问:“咯宁部落有多少兵力?” 镇关如数家珍:“六千五百!” “你立即带领八千精兵前往咯宁部落!”文图厉声吩咐,此去咯宁较近,再者一旦有变非比寻常,绝非以多胜少。 “这,回公主,”镇关为难,仍是以对公主的口气说话,“边关兵马调用五千以上,皆需总镇关之命,何况,何况四公主……”那意思是四公主年幼,别说五千,就是一兵一卒也不能调遣。 文图见状,只好忍痛割爱般掏出北王玉佩,高高举起,不容辩驳吼道:“马上调兵!” 镇关将军抬眼一瞧,竟是北王之玉佩,立即俯下身去,双拳在握,恭敬答道:“遵命,大王!”这玉佩的分量自然与王玺一般,在草原上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别说一个小小镇关,求林在此,也必得言听计从。 文图见镇关迷惑不解,急速说道:“接到密报,北王参宴恐有变故,故命你带兵勤王;如若流言,此举之责由我与公主承担,绝不牵累镇关大人!还有,一旦有变,观其形势,立即冲进咯宁大帐,拦者立杀! “是!” 文图刚要上马,又落下前腿,转身吩咐道:“还有,今晚禁止任何人出入边关,凡发现后无论何人,立即扣押,详查有无异物,如有,即刻上报王殿……”一边说着,一边纵身上马,身体一紧,红图驹奔往西北…… 北土之上,绿草苍茫,细风轻抚,如同绸缎飘起落下。 文图已是大汗淋漓,无心欣赏这生来也未见到的美景,不断叫着:驹儿,莹儿令你快些!心里虽是不忍红图驹奔苦,可是北王与乌兰公主安危在先,一旦遇难,以求林的脾性,定是率兵挥师南下,人间战场,惨绝人寰,更何况此时的乌兰公主,已然是他的未婚妻! 咯宁部落主帐内,一派张扬。灯火通明,推杯换盏,牧女歌舞连连,一旁鼓乐齐鸣。古老的部族舞蹈千篇一律,可是众人依然赏心悦目,不断指着,笑着,评着。 沉重铿锵的鼓声“咚咚”传来,敲道痛快之处,牧女的腰眼便急速扭动,淋漓尽致地体现着草原粗犷而奔放的劳作;帐外烟熏火燎,烤炉之上翻滚着油汪汪的羊腿、牛排,滴滴落油在炭火中激起“刺啦啦”叫声,排架时高时低,万不能欠一丝火候,稍稍焦黄,发出浑厚的香气方准入桌…… 席内,北王豪放大笑,不断倒入奶酒,吞着大块的肉,嘴角已经泛出油腻。 这时,咯宁族长克匋起身来到大王餐台前,端起酒樽冲着乌兰说道:“乌兰公主,你也饮些米酒,很是香醇!”他弯腰敬献,笑得合不拢嘴。 “我饮不得酒!”乌兰还礼推辞,顺势瞧一眼北王求情,一向都是如此,北王从不劝解自己的王妹进酒。 “诶,王妹,”北王这次却一反常态,稍稍颌首以示不满,“这是兄王喜酒,少饮些便是!再者,克匋一心忠于王殿,已经下令择日交出兵权,这可是北土内的第一例啊,其意可表,来,兄王陪你就是!”北王端起酒樽。 克匋近日上奏北王,着意将自己的长女敬献给大王为妃,为表忠心,同奏,咯宁部落兵马全部归于北王旗下,相当于解散了咯宁兵权,意味着独政不再。这也极大刺激了北王的雄心,一旦成为先例,一定还有其他部落奉献兵权,逐渐必将一统北土,再无担忧。 乌兰很不情愿,将眼前米酒饮下稍许,而后冲着克匋微微示意。 克匋见公主眼前的酒樽中确有减少,便侧身为北王又斟一杯,恭敬说道:“恭贺北王成喜,虽我咯宁不再,不过所有的咯宁族人绝不后悔,一定会效忠北王,与大王一同享受太阳神的恩泽,克匋再敬一杯!” 马上成为王丈的克匋还是谨小慎微,毕恭毕敬地扬脖而干,北王仍旧哈哈大笑,大手一提一扬,一樽酒吞入肚内。 随着丝丝音响,北王瓦赫达与乌兰图丽公主逐渐觉得头晕脑胀,身子不停使唤,乌兰以为是自己饮酒所致,可是再瞧兄王,已经摇摇欲坠,北王哪有酒醉的时候!她发觉有异,立即跑到兄王身边,可是为时已晚,两人互相搀扶着昏昏欲睡,眼睛强睁也是无用,身体酥麻无力,酒中有恙! 乌兰咬着牙想抬手指酒,可是根本抬不起来! 帐中突变! 克匋忽一挥手,殿内音乐骤停,乐手与舞女纷纷离帐,他立即凶相毕露,从士兵手中取过一柄长剑阴凄凄道:“北王啊北王,枉你一世英名,果然不出所料,竟为了区区几千族兵亲来咯宁,贪心,都是贪心啊!哈哈哈……”他仰着脖子狂笑,一副鄙夷神态,不过眼睛一直没敢瞧瓦赫达。 “你?”北王怒火中烧,想要起身,可丝毫动弹不得。 “不瞒北王,”克匋诡眼紧眨,撇着嘴说道,“我等小族早已瞧出端倪,有那个南贼文图开灭族先河,北土之内的小部落迟早都要消失,我们不是傻子啊,我们也想当王,这可怎么办?你瞧,太阳神竟迎来的南国的二王爷,他允诺,只要杀了北王瓦赫达,这北王之位就是我克匋的,他南为大王,我北为大王,而且陈王亲口答应前来护驾,北王,你的末日到了,草原之上终将升起另一个太阳,不过你放心,我克匋绝非无良之辈,定会赴你坟前拜祭……” 乌兰听见此话震惊不止,稍稍回过点神来,狠呆呆瞧着克匋手中的长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慌慌张张扑到瓦赫达身上,绝不允许这恶贼伤害兄王! 克匋冷哼一声,摆了摆剑锋说道:“三公主多心了,克匋不会加害于你,待我成王之日,依旧奉你为公主,二王还答应,准许你王殿内自由行走,免得落人口舌!” 他不会杀乌兰,他需要用乌兰的嘴告知求林此次变故的由来! 克匋依旧侧脸看着北王,只是目光到处是北王的身体,绝不敢去与北王对视,他缓缓提起长剑,准备刺杀瓦赫达! “砰砰”两声异响,一阵风起,克匋忽觉两样东西撞向自己,来不及细看便已被砸倒在地! 瞪大眼睛一瞧,竟是自己的士兵!他刚要破口大骂,顿觉士兵已经失去气息! 惊恐,一种黑乌噬血般的惊恐袭来,他猛然抬头去看,大帐随着剑光一闪,现出了一个大洞口,一匹红马踏蹄而入,马上之人怒气横秋,俊目圆睁,手持一把青白宝剑,赫赫发光! 乌兰口中惊呼“文图”,可是没有声音,只有嘴形,最后的一丝气力用尽,颓然倒入瓦赫达怀中,而北王业已浑然入睡。 “混账东西!”文图一瞧状况,确定北王有恙,大声骂道。 克匋见文图竟然闯入帐内,猛然推过两个士兵,连滚带爬冲出帐外,大声喊道:“号角,号角──” “文图哥哥,”符柔被不规则动作弄醒,“你在干什么?” 文图淡淡答道:“你睡吧,马上就会见到你的王姐了……”他立即回过手去将符柔耳罩合扣,因为镇关的兵马还未赶到,而外面有着几千族兵! 主帐内的十几个士兵呼啦一下持着兵器涌上来,谁杀了北王,自然得到的封赐最高! 他们,无人知道那红马叫做红图驹,那红图驹上的人叫做文图,也无人知道,林中有巨鸟…… 林中有巨鸟,其名唤文图! 那六寸青锋正如雀鸟长喙,其色堪美,更是在烛光衬托下显得美到极致。 此生,他们有幸看到一二,付出的代价却是性命── 一道青光,万种鸟现,似是啄食虫物,又似叨叨吸水,长喙尽处,并非食饮,而是血液,人的血液!士兵们喉前一道长长的尖尖的看似鸟喙的光影乍闪顿消,几乎同时捂住喉咙,血便从指缝间渗出,纷纷倒下去。 帐外,“呜呜”号角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窸窣的脚步声… 第025章 刺探天机 帐外号角一起,其余大帐内的兵勇倾巢而出,纷纷举着武器包围主帐,帐篷立即被挑翻,里面的一切骤然现出,士兵全部倒地死亡,北王已被席桌围护起来,旁边赫然立着红驹图! 文图身前抱着颓靡不堪的乌兰图丽,身后缚着昏昏入睡的符柔公主,右手高扬青锋剑,虎视眈眈瞪着围兵。 欲杀北王,先杀文图! 红图驹嘶啾不止,不断旋转的马蹄,火把映来的刀剑之光偶尔刺到它的眼睛,便再度摆头躲避…… “杀死文图和北王!”克匋已无退路,立在远处声嘶力竭吼叫着,“你们听着,谁杀死北王,立即成为咯宁部落首领;你们不杀了北王,他自会派人来剿灭我们,鸡犬不留!” 咯宁族人自然这层利害,北王已如犬般萎缩在桌下,让他醒过来还了得! 一圈兵勇呼叫着围上来,铺天盖地的兵刃袭向文图,文图紧护着乌兰和符柔,忽然间飞跃一圈,那动作极其难看,若是插了翅膀,俨然一只掠食的巨鸟,没有鸟鸣,却见一圈青雀由青锋剑剑锋之处发出,刷刷刷,剑锋啄出一圈,待文图飞跃上马,十几人同时倒下,血泊开始散染。 另一圈兵士再度冲涌过来,那鸟喙还是一圈叼出去,又倒下一圈! 片刻,文图周围堆满死伤的族兵,血已经流至马蹄之下…… 后面的兵勇开始恐惧退缩,惊恐地向马上的“怪物”瞧去,分明厉着眼睛,短须微飘,紫袍不停摆动,手中一把青白不一的宝剑,倒是什么物件?! 几个不顾死活的族兵奋力奔向人推,试图爬过去再围攻文图,忽然瞧见倒下的兵勇不是一命呜呼,就是捂着喉头呻吟不止,受伤的部位全在喉前!惊愣之下纷纷捂住自己的咽喉,翻滚着退下来! 克匋忽见无人敢在上前,气急败坏,大喝一声:“退后,弓箭手……”他激愤之余放弃了乌兰图丽,无论王殿之人如何认为,自己的命至关重要,他决定让前面陷入兵阵的四人全部殒命! 逆天之为,那是浩浩北土的瓦赫达大王、乌兰图丽三公主、符柔四公主和一代穿梭者!胯下,那是北土神马红图驹! “嘶──”红图驹仿佛惧怕,也似是哀鸣,一声鸣叫荡彻夜宵…… 咯宁人开始向后倒退,文图一听连忙抱紧乌兰,紧盯着高处,准备挥剑遮拦箭雨,再透过桌子缝隙瞧瞧北王,他在地上睡得甚香,竟发来浓重的鼾声!好家伙,这可是千古一王,竟能睡在几千敌军的包围之中! 再瞧乌兰,更是绵软无力毫无知觉,任凭自己摆布,面色惨白,不过呼吸尚畅顺。瞧到这里,文图不禁纳闷,既已得手,为何不下剧毒了其性命? 随着克匋嘶吼,果真出现弓箭手! 一排排利箭呼啸而起,雨点般密不透气,齐刷刷落下,可是箭落之处,却是咯宁弓箭手的位置,一声声哀呼,一片片倒下,咯宁弓箭再也没有机会发出。 南镇关的兵马已到,不用审视形势,大王带来的数十人均已被害,千军围困着什么,不是大王还有谁? 呐喊声震天而起,八千精兵涌入咯宁兵营,咯宁族人哪里能抵挡得住,武器还未抬起,身上便出现裂口,摇晃着倒下去…… 文图看去,心内寒颤不已,北王兵勇各个英勇彪悍,力大无穷,以一敌众,手中刀枪丝毫不留情面,刺杀之处尽是敌兵要害,这要是突然南下,南国岂能抵挡得住?也就是在这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直压抑在他的心头,无论采取什么办法,无论发出多大代价,绝不能让南北兵戎相见。 青锋剑,立即逊色! 他茫然地挥剑入鞘,将乌兰扶正坐于马背,再也无心赏看周围杀戮的悲壮,无意倾听那撕心裂肺的哀呼…… 是夜,咯宁部落血流成河,直至全部投降,北王将士斩杀敌兵千余人。 ………… 翌日。一凛红阳依旧高高升起,还是那轮金日,丝毫没有变化;整个草原依旧是草波如海,此起彼伏,不用寻找,四处布满牛羊马匹;四处,不断传来青草气息,其中不乏夹杂着牲畜的粪香。 不错,是粪香之味!整个北土都能够闻嗅到,因为北王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北王殿内,咯宁族长克匋及其女儿被拖入殿内。 文图无权进入殿内,只好立在殿门处,闻着他的“粪香”,又想起自己的至理名言:色心不能动,一动便失控!一介北王,险些因为纳妃被害!可笑那族长,你直接下毒药便可,为何要用老套蒙汗药,非要浪荡几句,这又不是拍电影,怎么样?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事实上,克匋何尝不想直接毒死北王,一是怕瓦赫达嗅出毒药味道,更主要的,他要的是活口,要的是乌兰亲口告诉求林,这一切是二王所为,然后连夜出关,这里面却包含着更多的玄机! 咯宁族长克匋被捆绑着跪地,眼神迷离躲闪着北王,众将官怒气冲冲瞪着他,克匋知道定死无疑,闭嘴不言。 北王瓦赫达神情黯淡,提着长剑迈着凌乱的步伐,粗粗长辫左右摇晃,缓缓向克匋走近,他一句话也不问,稍抬剑尖对准克匋与他的女儿,来回比划着,最后对准族长女儿,险些是王妃的女子,用剑尖将女子的脸抬起,竟似细细端详起来。 克匋的女儿面色惨白,颤栗不止。 这是族长唯一机会。 “是二王,没错,是二王要挟我!”克匋哭吼起来,想要向前爬几步,立即被身后的兵勇按住。他费尽力气伸出手,上下摆动,可最终也没有喊出求饶的话。 这时,南镇关御马奔来,递给文图一封信函,文图打开一看,大惊失色,迅速递给兵勇传送到北王手里。 北王左手接过密信,稍稍一抖侧脸瞧去,忽然间神色大变,惊诧之余右手微动,克匋女儿的颈下便渗出点点血迹,可是她仍旧一动不敢动。 咯宁族长突然发现密信被截获,惊惧失声,昏死过去! 普天之下,最可怜也最可恨的自然是临死还扯谎之人,北王愤怒至极,扬剑要杀! “大王等等!”文图顾不上自己身份,拨开兵勇架起的枪阵冲进大殿内,“信中所言,不单单是南人之事,而是关系到无数人生死存亡,那便是天下大事。无论南朝北土都在太阳神照耀下,恳望大王暂且手下留情,弄清了事实再做决算不迟……” 北王听到太阳神名字,只好停手。 身后冲上来几名兵勇,意欲架持文图离开殿内,他眼下只是一个南人,无权入帐,更无权参与北土政事。北王微凛眼睛,示意兵勇退下,再次探向文图。 “大王,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其中定有更多诡诈,难免会影响到大王、南王的天下安和,一旦如此,也会,也会令大王后难做;文图虽然是南人,可符柔是北土四公主,为大王筹谋责无旁贷,”他只好抬出符柔的名义为自己正身,同时冷冷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克匋,瞥一眼颤惊不止的克匋女儿,又谨慎瞧一眼大王,示意此女已是大王妃,“还望大王成全,克匋一定知道更多内幕,断不可轻易杀之……” 北王撤回宝剑,眯起眼睛,嘴巴鼓起来,狠狠吐出一口恶气,冲着周围兵勇点点头。 一盆冷水令克匋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回头,见女儿竟然还活着,张大嘴巴惊恐望着北王,不知道是要恩谢,还是要哀求,身体伏在地上,不断翕张出不得声。 大王猛皱一下眉头,思忖片刻,忽高声宣道:“克匋之女,本属罪妇,然念本王已允王婚,祖制在先,罪责其后,故免其不知之罪,沛后殿为妃……”瞬刻,殿内侍女奔过来,缠起克匋的女儿,最终呼着“王妃”簇拥着奔向后殿。 文图深深为大王的英明折服,此番一来,北王自己也无了失察之责,毕竟是他决意纳妃在前,克匋逆罪在后,若是杀了准王妃,势必影响今后纳妃之举,关系到北王千秋万代,而且已有王妃也会深感不安!此举一出,无论克匋念及自己的女儿为妃,还是惧怕日后被黜,一定会就地伏法。 不过克匋之女成为王妃后,再也没有迈出后殿一步,北王也从未临幸于她…… 果然,克匋闻听此言嚎啕大哭,不断怕打着地面,泣不成声说道:“大王啊,克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信中所言属实,不但如此,他们,他们还要刺杀陈王之女,然后,然后以当年擅入北王府为由嫁祸给大王,从而,挑起南北战事……”说完,他闭上了眼睛等死。 文图骇然,刺杀陈莹儿?这还了得?! 一定要阻止这场变故,只要陈王闻听是北土之人以报当年之仇而杀害自己的女儿,一定会率兵卷土重来,他不会顾及大王的意愿,更不会顾及王后的难处! 不但如此,陈莹儿多次救助文图,他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陈莹儿被害,绝代美人,哪个英雄也舍不得…… 他愤怒地向克匋望去,真相一剑了了他的狗命。 北王身体一震,由主台前面转过身来,恶狠狠瞪着克匋,徐徐抬起长剑。 第026章 王公女节 文图见北王冷厉目光充满杀机,赶紧捂住符柔耳朵! 一道剑光,由大王手中的长剑发出,尔后什么也看不见,毫无生息,紧接着克匋的前喉断裂,克匋也是一声未吭扑卧而死! 两人距离足有丈余! 好狠的剑法!文图暗暗吃惊,这也是进入南国王朝第一次瞧见武功如此高的人,凌空集气,气令剑行,行而无踪,那长剑却始终未离开大王的手,这霸道的剑气究竟有谁能够避开,有谁能够阻挡,有谁能够反击? 咯宁族长作茧自缚而死,再一次撼动了北土诸部落的兵权,克匋作为王丈,也已被杀,而且拥兵直接刺激到了北王的安危,凡是拥有族兵的部落,北王故意疏远,且绝不参加该部落的任何宴请、欢庆,更是加快了草原零散兵力的消逝,一些小部落纷纷解散族兵,大部落也是瞧着北王的脸色紧缩兵马,不出几年,草原之上再无一例异兵异卒,瓦赫达以终于一统北土。 求林甚是惭愧,身为统帅竟未料到出此变故,踱步走到文图身前刚要拜谢,却被缠起,文图不好意思说道:“四公主是在下妹妹,北王与乌兰公主也是亲人,谢不得!谢不得!”无论多么镇定,此刻的文图也是心有余悸,他看到了南国北土上空飘浮的阴云,恐怕会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 北王铁青着脸,扶着青石巨案缓缓迈入主座,低着头一言不发,稍刻突然抬起头来,散落在额前的黑发微微飘动,他的目光看向了求林! 文图一见大事不妙,这北王怎么如此大的火气,那神情明明是要征询求林的意见,这两朵火花要是擦起来,南王一定不好交代!思着立即脱口说道:“大王,南王一向忠厚,再者疼爱王后,绝无引来南北祸乱之心!如果大王相信文图,请将此事暂时交由我去查探,文图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土一个交代,如果信中属实,我定会取下此人头颅来见,万不可轻举妄动!” 求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瞧着北王神色立即拿住剑柄,一会儿又看看文图,将剑柄松开,侧着脸寻找乌兰的影子,可是她受不了那药劲儿,还在沉睡着,根本就没来这殿内。 “你是如何获知此消息?”北王直勾勾盯着文图,再一次抬手按住桌案,几乎能够听见他的手指格格作响。 难道如此大恩不言谢么?文图极为费解,你堂堂北土大王,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了你的性命,即使念在符柔是一家人的缘分上,也该表扬表扬我不是?那么英明神武,气盖山河!可是,北王的眼睛里除了恼怒还是恼怒,文图只好悻悻作答:“南土之内一知己,偶然打探到此音信,连夜通知于我。” “此人何名?” “慕飞玲。” 北王立即走到案边,提笔疾书,亲自加盖王印,尔后提起纸帛亲自宣道: 北王历十一年七月十一,本王噩遇咯宁族诡魉偷害,幸,四公主之兄文图救赎得以无恙,其义天明,其行当表,本王奉太阳神名义,诏封文图为北土王公,以示恩泽;另,南土之女慕氏飞玲不苟隔阂,深眷草土,机察变故,挽本王于水火之中,贞节之至,天意可鉴,诏封为北土护王女节…… 女节与王公,都是身份象征和称呼,就如王爷公主之名,其位仅次于王爷和公主,只是没有实权,不过却有着极为显赫的地位,受到朝人尊敬。就像王爷,哪怕是浪荡公子,也无人敢骑着脖子拉屎,毕竟动辄见到大王,一言九鼎,哪个不惧怕三分,再者说欺了王公女节,也就相当于负了王尊。 自北土二公主嫁于南国为后,南北两地均有任命异土之人为官的先例,只是其官职只在被任之地方起作用,回到本土,只是按照对应的礼节予以待遇。北土之内,瓦赫达称王之后,这是首次诏封女节,而王公曾有一例,那便是符柔的养父符侍卫,他虽为南人,但漂泊至北土后,屡次帮助瓦赫达的父王平定异邦,被尊称为南符黑斧,深得先王喜爱,先王病逝后瓦赫达诏封符侍卫为王公,后来符侍卫一心随同二公主回到南朝,便辞去了王公之位,不想被人暗害。 文图知道这王公地位显赫,连忙施礼谢恩。 北王抖抖手中密信,想要再次甄别一番,可刚抬至眼前便转向递给文图,意味深长说道,“文图公,你现在已是我北土王公,理应奉诏行事,此去有两件事要办,第一,要尽快查出事实真相,倘若是钻营小人,不关朝土,你可代本王处置,否则即刻照会本王……”他没有说怎么办,可是双手已经握成铁圈,“其二,酌时侍候四公主进入南朝王宫,着四公主符柔代本王会见二王妹,探明近情,尽快差人来报,不知王妹近况如何,本王不知为何越发挂念,心有不安……” 文图眉角一动,连忙垂下头,听阿武说大王后病得异常厉害,恐怕是兄妹连心,已经感应到了,只好谨慎藏好密信,轻声回道:“是,大王!” “还有,”北王从文图手中牵过符柔,低声说道,“四公主年幼,进得王宫探望王姐,聊叙几日便可,万不得在南宫久留,更不可长居与彼!” 符柔小声答道:“是,大……不,王兄!” 北王丝毫没有笑意,仍是不断拿捏着符柔小手,低头细瞧瞧,又是一把将她抱起来,久久舍不得放下。 文图听见这话心中一凛,看来北王对南朝还是不放心,估计是怕南朝囚禁符柔,或者心有他意,两个王妹都在南朝王宫,无论如何也发不得火! 这时,乌兰图丽由卧厅走出,脸色依旧苍白憔悴,看样子是好个折腾。她也已听见几人对话,见文图与符柔又要离开,不住摇头,双眼发红,猛地跑近扑在文图怀里抽泣起来。在她的记忆中,只是看见了文图冲杀进来,可那是身外有无数敌兵,既然好生生的活着,一定是文图冒死救赎了自己与兄王,不想刚刚碰面又要别离。 文图手足无措,见乌兰紧紧地抱着自己,几乎感觉到她的体温,暗道:好在北土风情淳厚,否则那求林定会吃醋;而,怀中之女按理来讲应是自己的妻姐,定动不得半分邪念。乌兰越哭越伤心,手也抓得越近,文图最是见不得女人哭,尤其又是北土公主,一个丰满的女人,只好用眼睛示意求林救驾。 求林慢步走到公主身后,轻轻拍拍她,公主立即脱开文图又伏在求林肩头放声大哭。 北王见此场面,也是不断叹息,歪着头想把脸贴在符柔脸上,忽又想起什么,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刚硬的胡茬,微微摇头终作放弃。 “呜呜──”众人忽听到符柔哭声,自然因为姐姐痛哭,自己也控制不住。乌兰又奔过来,抱着符柔,脸贴脸思绪万千。 “柔儿……” “姐姐!” 姐妹二人难舍难分,互相依偎着,互相抚摸着脸颊,互相闻嗅着对方的气息,哪怕是一刻,也要铭记在心。王朝注定多别离,草远天高悲戚戚。 经过此番变故,乌兰图丽忽然间长大,刁蛮和倔强自此不再;身同感受,聪慧的草原之女早已领略到文图大志,从此励精图治,后来成为北土著名女英雄。 草原外,疆池边,三公主乌兰图丽与大将军求林为文图送行。疆门四周,密密排满了边城勇士,不管挥动着武器,恭送公主与王公南下。 “文图公,”乌兰公主泪眼迷离,“乌兰不知如何谢你,是你更换了北土的天颜,救兄王与我于危难之时,诸多往事历历在目……想起初见之时,就是在此处,我却只想着留马驱人,心里甚不是滋味!”说着,她不敢再看文图,眼神游离地转向红图驹。 “你是符柔王姐,大可不必,如若感谢,唯有红图驹,那日是它令我得以幸留北土,方才侥幸仰仗大王发迹。”文图说道。 红图驹本身便是公主之宝,此番引文图前来,为北土立下赫赫功劳,也救了公主一命,正可谓善恶自有报。 文图不能久留,南国还有人意图谋害自己的陈妹妹,几次救自己的南国第一女子! 南关之内,文图早已令笔匠临摹信件,塞入那封截获的信袋内封好。这时,他令人将咯宁部落的信使押出来。 “你可知道信件内容?”文图喝问番兵。 “回王公,小人不知。”番兵得知眼前之人是北王府第文图公,不敢造次。 文图知道多此一问,那信件是自己从南镇关手中取过拆开的。此时,里面的信件仍在,只是内容已变,他厉起眼睛逼视着信兵,“本公令你二十日后再进入南国京都,送信后速回,万不可谈及南关被查之事,更不得多嘴,否则你的北土家人会横遭变故!”说着,转向求林统帅,“将军,此人应是忠心耿耿,一心报效太阳神和大王的北土勇士,返回时多加提点。” “如若平安归来,本将自当提携!”求林会意,冲着文图点头答道。 那番兵自是欣喜不已,虽知定有蹊跷,但王公保驾,统帅允诺,还有公主在一旁作证,自不会遭殃,兴高采烈地领命飞驰而去。 文图辞别公主,再次驾驭红图驹,决意返回中土,试图挖出罪魁祸首,护驾阔别近三年的陈莹儿! 第027章 拜慕女节 昔时弄马夺路逃,万丈黄沙负柔娇,但得王公情谊切,又回南朝乐逍遥。三匹烈马扬蹄飞奔,文图带着大王的令官直奔北城。 此次归来,可谓负物颇多:一匹红驹,一块王佩,一柄青锋剑,公主、北王公和北土护王女节令牌,一道王令,一封密信,以及身后刻刻不离不弃的未来之妻。 北城高门依旧,南国守兵拦住文图一行,未曾盘查却已目睹北王官牒,城门立即高高开启,不刻,三匹战驹冲入城内。 还是那家青楼,文图打马停步,不自主探向那间红窗,就是在那里,自己慌不择路逃出妓院,身后有着娇呼不止的慕飞玲!也正是她负伤救了自己,才得以逃到北土,又是她危难时刻告知北土有变,才挽救了北王和三公主乌兰图丽。 正值热季,天热人热心也热! 这种地方,无论白昼黑夜,客官总是络绎不绝;门前摇摆的姑娘,无论何时何地,总是穿着少的不能再少,否则不是身染风寒,便是府衙不允,她们死盯来往路人,倒不是逢人便拥,因为长久以来一看便知道谁人好色而有银子。 文图手牵符柔步入红楼,立即引来一群侍女,刚要被围困,“闪开!”慕飞玲出现,仍是紫衣紧裹,前后各突,修长透露,令人遐思。 慕飞玲不知道文图带来了什么消息,脸上一直是忐忑不安的表情,她将文图等人引入自己红房,先向符柔行礼,然后紧抓文图,急不可耐──让文图快些告知事情如何! 文图见令官还在身后,便示意此人便是慕飞玲。 北王的令官立即站直身子,抖开诏书,沉声道:“南朝之女慕飞玲接北王诏书……” 慕飞玲一怔,忙松开文图,疑惑地瞥一眼文图,见他示意确实如此,忙俯下身去,恭候王命。她与二王有渊源,而且饱读礼仪诗书,自然懂得王朝礼数,只有大王才可亲封异域之人,因二人属妹舅关系,且互有官文,待遇则彼此互通,在南王殿内,也有南王亲封的北土贵臣。 “北王历十一年七月十一,本王噩遇咯宁族诡魉偷害,幸,四公主之兄文图救赎得以无恙……另,忠贞之女慕氏飞玲不苟隔阂,深眷草土,机察变故,挽本王于水火之中,贞节之至,天意可鉴,诏封为北土护王女节……” 护王女节! 这意味着慕飞玲到北土,立即受到符柔同样待遇,等同于公主;而在南国,不可被抓捕问罪,人人得以尊奉;若是深入王宫,也会受到王爷和公主接见,与二王互施平等之礼。实际上,若是此时慕飞玲去南朝王宫,不但二王要参会,哪怕是大王也会亲自召见! 慕飞玲痴呆诺诺,竟半晌回不过神来,如果这王令早在几年前,二王岂能驱离她! “慕女节……” “慕女节!” 两位令官弯着腰不住喊着,文图见慕女节已经走神,只好轻轻抻抻她的衣角示意。 慕女节这是才醒过来,见令官正在那里低声施礼,忙走上前去,从两位令官手中取过诏书和女节令牌,忙不迭道:“谢过两位大人,谢过两位大人……”令官恭维离去。 她当然受宠若惊,北王诏封恩谢,哪是常人能得?确实,如若慕飞玲稍一疏忽,北王已经被斩杀,求林和乌兰再怎么顾及二公主,也忍受不了北王遇害,说不定百万铁骑全数涌出南关,此刻已经踏平北城! 符柔听见,似懂非懂,不知这女节究竟是什么辈分,竟也弯下要去,怯声道:“见过女节……” 慕飞玲大惊失色,自己的地位岂能与公主相提并论,连忙扶住小符柔,满脸丹红。 文图看着眼前婀娜佳人,身子一动,香气逼人,身子一停,姿态万千;窥其身材,娇柔有致,偷看粉腮,羞答惹人。这女人,虽不及陈莹儿雅致,可有着一股令人怜惜的凄美;虽无乌兰图丽的豪放,却有着多姿的神态。无论谁人见到此刻慕女节的神情,心里头都难免有些走神,不想这时符柔忽然轻捏文图问道:“还是那位慕姐姐吗?” 文图一慌,看来人世间大凡故事都有缘由,不经意脑海中马上要胡思乱想,就被这符柔打断。 “正是,她现在当真是你的姐姐,与乌兰姐姐无异。”文图解释道。 符柔闻听,兴趣大增,小脸上绽放光芒,伸出手寻找慕飞玲:“这里也有乌兰姐姐!”慕女节当然压抑不得,猛地落下身去,紧紧抱住自己本不敢触碰的北土公主,不断重复着:“是的,是慕姐姐,是慕姐姐……” 文图想,按道理讲,这种时候可以上去抱住两人,以示关切,可是见符柔不敢出声,只是用小手不断擦拭着慕飞玲眼泪,头部紧贴她前胸,表示安慰,立刻打消这种念头;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说不定此刻定是柔情万丈,使尽全身伎俩在泡妞,自己却在这里看见美人不能碰,身边还跟着刚刚七岁的未来老婆! 他稍一低头,不想透过慕女节低胸瞧见些什么,心里咚咚狂跳,慌忙侧身一步,不想又瞧见女节后部,此刻正微微蹲着爱抚符柔,那……后面也瞧不得!干脆转过身,不断劝着自己:色心不能动,一动就失控! 可是,瞬间又想起陈莹儿!一切浪意瞬间消失,那边可是有危险! “慕女节,”文图劝解起来,“你身为北土女节,自然不能继续逗留此处,大可去往北土,北王定会欣喜;如有牵绊,北王赐给你的金银珠宝也足够数年开销,不知女节意下如何?”女节高贵,怎可独居红楼,更重要的是抹了北王的脸面。 “不去北土,我……”慕飞玲欲言又止,“我便买下当年你饮酒之客栈,有事可来寻我!” “也好!”文图赞道。 不过,文图心中一动,看来慕姑娘曾经暗中查探过自己,心中美意荡漾。 自穿梭至南国王朝,先有陈莹儿柔情蜜意,后有乌兰图丽仰仗依靠,再有慕女节关切温情,想来也不枉此行,身边还尾巴一支,不觉有些飘飘飘,可是南国灾难是不是此次骤变呢? 文图没有将北土发生变故的全部实情告知慕女节,一来眼下还不能完全信任,二者事关重大,也怕她失去理性。不过,文图架不住慕女节苦求,言语中便透出此次天变应当无关二王,才令慕女节稍稍心安。 “此去京都,文图公一定要小心,二王、三王与陈王均非善类,我怕是……怕是均已起异心!”慕女节一边为符柔打扮着,一边警示文图。 “此话怎讲?!”文图惊出一身冷汗! “阿武,就是上次那探子,在京都一带到处网罗信息,一些事情竟匪夷所思,我不敢妄下结论。你若寻他,可去二王府南侧三里外一间民房内。”说着,她又打开橱柜,取出几件童女衣装,红绿为主,薄厚不一,尽是绸缎蚕锦,精致靓丽。 符柔感觉到慕女节为自己更换衣服,顺手摸上去,脸上立即露出甜美笑容,乖乖说道:“多谢姐姐关心!” “姐姐从无依靠,如今有了妹妹,心里甭提多美呢,我这妹妹还是北土四公主,旁人哪敢想象……” “姐姐,你瞧柔儿好看吗?”符柔只能以他人眼睛为镜。 “岂止是好看,美如天仙,贵如瑶女,不笑则羞,不声则嗔,越瞧越疼人呢……” 文图侧脸向展开的橱箱望去,心里顿时感慨万千:那其中摆放着一排排衣服,下面的已经很小,估计是应着符柔的年龄而缝制!难道此女知道符柔还会来此吗,还是凭空念着,以此来作为一份慰藉?好个有心的女人! 再瞧慕女节背影,再也无了那种非分之想,反倒是一种尊重,瞬间觉得慕姑娘伟岸起来,一介歌伎,为了萍水相逢的过客,竟如此珍重相惜;现贵为女节,不骄不躁,依旧甘于寂寞,落落大方。二王有此女足矣,为何两人竟有如此深的隔阂? 不管他们的事,此生有慕女节一知己,亦足矣! 自古贞女惜英雄,慕女节久居红楼,虽守身如玉,不过眼前尽是轻浮浪荡之辈,哪里能见文图这样的英雄侠士,见文图要走,刚要伸手,又作不妥之状缩回,悻悻地将符柔的手递到文图手中,还是顺势拿住了文图的手,低声嘱咐道:“文图公,王都之内非比北城,虎狼盘踞,人心难测,不但要保重自己,更要护住公主,万万不能出一丝的差池,王公放心,我一定会在这里日日为你们祈安……” 文图握住慕女节温软的手,却也涌出一份深深的感激之情,微微点头道:“多谢女节挂念,一旦大事已成,我与公主一定会回到这里,到客栈拜访,也会感谢女节操念之恩……” 说罢,翻身跃上红图驹,从慕女节手中接过符柔,放在胸前护着,打马而去,口中还不忘浪上一句:“文图有女节一知己,心满意足……” 慕女节远眺文图身影,听闻此言紧咬嘴唇,强忍心酸,有微口幽幽叹道:“知己皆远去,弄指倚竹梅,雨霜轮回转,且且盼君归……” 第028章 朝立红门 路虽修远实乃南下,所以季节却像一直未变,一路尽眼绿色,盎然生机。卷土重来的文图,再也不会在乎南朝的通缉,身为北土王公,又有陈莹儿令牌护身,所到之处,可谓一路夹道迎送,直抵京都。 再入王城,却感觉其内四海升平,万人空巷。热暑,阻挡不住银子的来去,人们沿街流动,各取所需,无事之人也是来回游荡,热中取热。咯宁信使还有一段时日方才入京,文图首先要携符柔入宫探视王后,北土的二公主,不惊动罪首和陈莹儿,尽快查出整个事件的端倪,解除后顾之忧。 文图牵引红图驹,寻到阿武住居。 那是几件小房,占地却有半亩,青瓦已旧,院落无杂。文图巡视一番,这是在首都,估计购置小院也花了不少银子,看来阿武的确有些手段,这要再过不知多少年,一旦遇到拆迁,阿武立即腰缠万贯成为富翁。他安顿好红图驹,便随着阿武入内,先是参拜了阿武的母亲,便与符柔一起随着阿武来到侧房。 阿武闻听文图要帮二王爷,顿时高兴起来,喋喋不休讲述二王如何如何救自己和慕飞玲,自己一辈子也不能负了二王云云。再者,家中居住北土王公和公主,那是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说到文图要与公主一同入宫,阿武却皱起眉头说道:“大王突然患病,高烧不退,眼下禁止任何人入内!” “大王与王后都在患病?”文图极为震惊,可是听到阿武描述王后病态,十分的严重,必须尽快入宫探视,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他想起符柔患病时的情形,也是发烧不退,是她自己治愈,便问详细病情,阿武所述果然与符柔一模一样,这不禁令文图为之一振! “哈哈,穿梭长廊,谢谢你!”文图大叹! “穿梭长廊是何物?”阿武疑惑问道。 “木讷之人,不谈也罢。”文图走嘴,不过知道阿武定然不知蹊跷,便如是说。 文图立即低头问符柔:“那一次你在山村患病,吃的花草味道,能否还记得?” 符柔点头,当然记得! 穿梭师文图就在身边,一刻未曾离开,不断激发着符柔潜能! 三人立即上山寻找,绿梗蓝花白蕊,文图记得模样,符柔知晓味道,便逐一采下来令符柔闻嗅,“就是这个!”符柔指着一束绿枝喊道。文图欣喜若狂,没想到王城这边也有这东东,便与阿武东蹿西跑,四处采摘草药,阿武不知道文图要做什么,不过根本不去问,身边那是北土大英雄,大王公,还有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当然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半个时辰便在山上取得很多妙物。 文图抖抖根茎下的湿土,不落之泥便谨慎地用手拂去,又怕被烈阳晒退的药效,便脱下自己的衣衫将草材罩住,小心翼翼地摆放整齐,供奉神物一般放入编筐,足足一大筐! 其实就是黄芩,凡山便有,多不胜数! 文图回到阿武家中,立即取来砂锅,如法炮制精心熬制一些,将汤汁封在密罐中,携符柔便走! “王公大人,”阿武一把拉住文图,诡秘嘱咐道,“若是进了宫,一定要小心陈王,他力大无穷,胜过神仙,一抬手就会把一座房子击倒,千万要躲着他走,更不要招惹他;还有四公主,大王和两个王爷都让着她,脾气特别暴躁,目中无人,一句话就会要人性命,也要避着她点儿,还有,噢,二王没事,他是好人,王公一定要细细弄清来龙去脉,你相信我,二王绝对是好人……”他喋喋不休,唯恐文图冤枉了二王爷。 文图险些笑出,无论是谁也不敢轻易触怒北土公主,一经这么描述,南朝王宫内岂不都是凶神恶煞?! “你放心,本公一定保你的二王爷没事!” “你看,我阿武绝对不会看错人!王公与公主放心,我……我一定想伺候老娘一样对待你的宝马,要是出一点差错,你就回来砍了我!”他终于寻到一个报答文图的借口。 文图点点头,深情瞧一眼马厩内的红图驹,牵领着符柔抱着密罐直奔王宫! 霍! 文图远看王宫之地,精神为之抖擞。遥处宫殿见首不见尾,高高门楼青红相见,厚土高檐,浑然天成。王宫之外是方圆几百丈的大场,尽铺碎石,花白映目,空荡而神秘,静肃而嚣张。宫墙之外,兵将林立,一动不动,飘曳护旗衬着长枪银戟,气派非凡。场内,数队巡兵秩序井然,来往游弋,各个威风凛凛,刀剑欲出。 王朝规制,王宫外百丈之内,不得凡民进入。有远来之客便纷纷围在百丈开外,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或注目凝思,憧憬向往,一波散去,又是一群上前。 文图终于牛逼一回,心想自己终于可以大模大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王宫,那是何等荣耀!虚荣之心使他神采奕奕,英姿勃发,抚抚脑后长发,捋捋颌下短须,提提身上紫袍,摇摇胯下宝剑,轻咳一声,以示庄重;可是,低头再看符柔,顿觉自己黯然失色!小符柔虽然双目失明,可是不卑不亢,神色微凛,矮髻盘头,粉脸如桃,红色缎锦上衣,缝制金色凤雏,蓝色丝绸长裤,银线垂垂,这才是真正的公主!可惜慕姑娘,为何不给我也弄一身像样的衣装? 他便蹲下身,问道:“符柔,文图哥哥今天带你去见南国大王,你怕不怕?” “不怕,当然不怕;不过,我是公主,大王会怕我吗?”符柔好奇问道。 “估计会怕!”文图鼓励符柔,又嘱咐道:“从现在起,你喊我文图,我是你的手下;还有,里面有你的大王姐,就是乌兰姐姐的姐姐,你明白吗?” “明白,文图。”小符柔果然听话。 按照北土礼节,王公地位逊于公主,文图自然属符柔之下,不过这非背即抱,也就没有了尊贵之分;再者,公主之位自然南北告会,文图却不能亮明身份,符柔尚小无人在意,若是北土王公入了南宫,势必引起猜疑。 文图牵领符柔刚刚进入大场,果然两名士兵突至,喝道:“王宫禁地,不得入内,再行一步杖刑伺候!”赫然在两人面前架起长枪阻挡,两兵表情整肃,不容侵犯。 “北土四公主在此,不得放肆!”文图信誓旦旦反唇相讥,那神色俨然居高临下之势。 其一士兵微微撇嘴,立即转头在文图身后搜索,既无兵勇,也无车马,遂再度抬手意欲驱离;另一士兵偷偷拉了他一下,王宫之内早已获悉北土喜获四公主,年龄七八岁,而且是个盲人,怎么瞧着眼前小女也像,便半信半疑问道:“既然是北土公主,可有令牌出示?” 文图这才醒悟过来,只顾得洋洋得意,竟忘记了这茬儿?随即取出符柔公主令牌,摇摇摆摆,一副看不起眼前护卫模样。 士兵悻悻接过令牌,侧头撇嘴观看,习惯地充满着不屑,在王宫大殿外,掌城以下官职自是受不到重视,护卫第一眼望去,显然还是有疑虑,瞥一眼文图和符柔,仔细看将上去,赫然是北土四公主符柔令牌,千真万确的北土公主之物,巡兵万万没想到公主竟携带一个侍卫来此,顿时惊慌失措,险些将令牌脱手,结结巴巴道:“公,公主……请公主稍候!” 那手持令牌的士兵慌忙向王宫跑去,中途连续跄踉,不小心跌了个跟头,可是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接着跑! 文图忽然纳闷,一个小小令牌竟有如此魅力!好在这里没有造假之人,否则不知道会出现多少个公主,多少个王公,多少个女节!要是拿出王佩呢,嘿嘿嘿,他心里幻想着,定是来一架车马,数位侍从,甚至配上一两宫女,搀扶着他上车! 他想得如此简单,如果拿出王佩,无论是谁,南国大王定要亲迎! 文图与符柔静立偌大广场,四周彩旗飘飘,眼前阔道平平,一高健男子,一羸弱女童,姹紫嫣红,景色别致。威风一过,紫飘红动,找人眼帘。 足足一刻钟过去,一点动静有也没有! 文图见王宫红门依旧紧闭,王宫内也没什么反应,心想那小子不会拿着令牌跑了吧?还好,手中还有两个这货,一玉佩,是在不行还有一王公令牌。 “文图哥哥,为什么还不让我们进去,我想见二王姐!”符柔轻轻擦拭额头的汗珠,轻声埋怨道。 鬼才知道!文图暗骂,这是什么效率,我这汤汁可是有保质期的!只好安抚符柔道:“令牌出自北土,恐怕是工匠在甄别吧……”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是无稽之谈,面色极为尴尬,好在符柔瞧不见,便抹抹脸上的汗水,不过紧跟着便后悔起来,想到多少年后,两人果真成了婚,非得遭到耻笑:还工匠甄别,笑煞我也! “噢!”符柔那边噘着嘴应道。 王宫外围的人开始注意起这兄妹二人,直挺挺立在那里,官兵既不驱逐,也不责罚,纷纷议论起来,有好事之人也想着踏前几步,进里面感受感受,不想刚迈进一步,便被巡兵呵斥出来。 文图甩甩长袖,下定主意,那巡兵归来,无论如何也要训斥几句! 刚想到这,忽然隆隆声响,险些将文图吓倒! 王宫尽处,红门大开! 文图,开始了他的救赎之旅! 第029章 初见公主 门开之处,令人汗颜! 先是跑出两名红衣彩兵,紧跑一十八步扬起手中长角冲天而奏,“呜呜呜──”连响三声号角,直冲云霄;接着慢跑出四路人马,两侧共三十六人,黄衣加身,持各式乐器,顿时鼓乐齐鸣,响彻场外;中间两排为三十六名宫女,绿衣紧身,彩绸飘带,举步轻盈,每人双手把持粉色番帐,靓丽惊人。 中间,两座绿色六角大轿一前一后,分别被八名护卫轻抬,悠悠缓缓,慢步稳健。号角手原地未动,其余七十二人围护在轿辇两侧,整齐划一。 一行人,徐徐奔向文图符柔而来! 文图暗叫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阵势,绝对有点浪,非要这么铺张浪费么?也没经受过专门的宫廷礼仪训导啊,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是南国公主,大王妻妹,这是必行礼节,施外域公主接迎仪式。南国王朝规制,依照到访之人地位不同,恭迎的规格也不尽一致,王公以下着后宫官宦相迎,文由人府迎接,武由兵府相待;王公以上则由王室亲自出迎,人数、轿辇与主仪地位各不相同:王公女节由最小的王爷或公主迎接,出四角抬轿,恭三十六人;公主王爷之位,出六角抬轿,七十二人,长王或长公主相迎;若是北王驾到,着亲兵三百六十,迎接侍人三百六十,出八角王辇,大王亲自迎接…… 面对这浩大吓人的场面,早已风餐露宿习惯的文图,有些手足无措,暗自庆幸没有拿出王佩,傻呆地戳在原地,听天由命。 第一座绿轿止步,里面缓缓步出一位妙龄女子,长发脑后,轻束一缕金色丝带,面色微黑但润滑如玉,透着咄咄逼人气势,个子不高却显得灵气万分,上下一色淡蓝柔锦,竟突出挺拔处子之身,早已看得文图眼痴。 “你这侍卫两眼直直,”姑娘扑哧一笑,“看得人家心里扑扑直跳!”女子见到北土小公主,高兴得忘乎所以,竟口无遮拦起来。 文图如梦方醒,忙低下头去,自己只是一个侍卫,怎可冒失地盯着对方,这要是在清朝,岂不是冲犯了人家,弄不好还要被人耻笑。 姑娘走近符柔,倾身行礼,微声道:“南国四公主在此恭迎符柔公主!” 文图这才知道眼前的竟是南朝四公主,大王唯一的妹妹,此女活泼胆大,敢怒敢言,是大王爱妹,在登上宝座过程中,四公主不遗余力左右逢源,才使得二王和三王低头,又想起阿武的嘱咐,眼睛不敢直视,赶忙俯身说道:“四公主,我家公主自幼……” “谢过四公主!”符柔说道,竟右手抬手翻掌向前,再回过按在胸前,微微低身闭目,左腿向前微曲,行北土标准之礼。 这,定是乌兰传授! 四公主果然惊愣一下,随即合唇抿笑,也瞥了一眼文图,似在不满其多余之嘴,顺势手牵符柔,小步迈向绿轿,忽觉侍卫还傻傻立在身后,便皱着眉头回过身说道:“随你家公主便是!” 文图这才跟在符柔身边,稍行几步,方想起手中汤汁,药是趁热喝,酒是阴凉下,便对四公主道:“公主,奉我家公主之命,要先见大王有要事相商!” “这可使不得,符柔公主远道而来,必已乏累,且兄王……” “我等正是为大王患病而来!” “你这小侍卫话多,敢问公主……”四公主不禁气愤一句,瞪了一眼文图,显然不信失明的小公主能有此命令,“你是要先见大王吗?” 文图偷看一眼四公主,心里不禁哼道:狗眼看人低,俺只是没亮明身份而已,你若是知道站在这里的是堂堂北土大王公,瞧你还敢僭越不?事实上,南朝四公主一个字:敢! “大王是我的姐夫,我也好想见一见!”符柔突然说道,说着便下意识地伸出双后,她所说的见无非是摸。乌兰早已将这些告知符柔,况且符柔知道二王姐所有的一切,小小年纪自然亲情至上。 “也好,”四公主嘻嘻笑道,“说不定兄王见到小公主,精神会好些。”说着,不自主瞟一眼文图,刚要回过头去,不禁又定睛再瞧,上下打量一下,脸色好转了一些。 符柔被四公主领着走到第二座绿轿之前,轻抬卷帘扶符柔坐好。 文图与符柔坐在一起已经习惯,也以为自己可以进去,便抬起脚要跟着入轿,不想被护卫伸手拦下,示意跟随行走便是! 四公主瞧见,扑哧一声笑出,又怕文图瞧见,赶忙转身跑向自己轿子。文图却已听见公主的讥笑,尴尬异常,无比懊恼,脸色涨红,哪有这种丢脸之事!岂不损坏北王形象! 文图跟在符柔轿旁放眼望去,南国王宫甚是阔大,沿千亩大场而进,便是数十丈的王殿宫廊,四周禁卫排排;宫廊尽头乃开朝主殿宏伟壮观,左有兵府文府,右有财府工府,主殿之后为大王书殿、寝宫、议殿与宴殿,再后乃王后及各妃正殿,再过几十丈方为后宫后妃寝殿,此排屋瓴之后为王公王医府、膳食府、侍人府、内刑府、杂役府等勤杂护卫之所,此后为巨型宫苑,左侧有数座建筑供大王之子女住用,右侧数座宫殿为当朝公主之所。南国王朝内,大王辈平之人只有单身女子才留在后宫,如今只有公主一人。而各落建筑之周则布满各种廊道、花园及小型宫苑。 一刻之后,浩浩荡荡队伍抵达寝宫。 四公主牵领符柔走向大王卧居,文图便也随之要进,不想再次被护卫拦下,不屑瞧着文图喝道:“大王寝宫,侍卫不得入内!” 文图恼羞成怒,连番的失礼和错误早已颜面扫地,如今却又不让进入,我是王公,凭甚不得入内!可是不敢说出,瞪着眼睛呼呼气喘。 “哈……”四公主刚要笑,还是硬生生憋住,小声自语,“这个侍卫,果真好是痴傻,”又见那个侍卫已是震怒模样,不好意思再令他出笑柄,便对侍卫令道,“不过他随同小公主,进来无妨。”说完,连忙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胸口,看来不好意思笑也能憋坏身体。 寝宫之内,十余侍女静立两旁,面带焦急,丝毫不敢出音;一名宫女立在大王帐前轻摇蒲扇,唯唯诺诺;透过全垂的帐帘,文图瞧见南朝大王仰卧休息,蜷着双腿,双臂搭在胸前,形状很是难受。 四公主跑到大王床前,轻轻撩开垂幔,一把抄起大王的手微微晃动着,俯下身子低声说道:“兄王,你猜猜谁来了?” 大王卧在病榻之上睁开睡眼,咳嗽两声,文图再次细瞧过去,面色潮红憔悴,嘴角已泛出青色,看来着实病的不轻。没想到这南朝第一武士如此脆弱,从未听说过北王瓦赫达何时染病。 大王见是四公主,嘴角微翘露出笑容,气脉明显不再刚劲,也是摇晃着公主的手,努努嘴示意公主坐在自己身边,说道:“还能有谁,不是我宝贝四王妹嘛!” “不,是北土四公主符柔突然驾到!” “当真?!”大王猛然坐起,一下子按住前胸,接下来剧烈咳嗽,来不及住声,便急忙摆腿下榻,“快,快请!” 文图暗惊,看来这南国王朝内,不分什么血缘,地位优先,况且北土封妹,定是早已函告南国。南北王室本属姻亲,故册封义王、义公主都会在第一时间告会对方,也算是告知又多了一个亲戚。 四公主立即将符柔带到大王眼前,大王瞧见连忙拨开仍旧铺在腿上的锦被,双腿垂至床下问道:“你就是符柔王妹吗?” 符柔早已听见对话,便面向声音来处答道:“是,我七岁,你就是大王姐夫吧?” 大王刚要大笑,恐是感觉体力不支,便急促地点头,忽又瞧瞧符柔的眼睛,洪声答道:“正是,快,来人,赐坐……” 文图却不想太多寒暄,抱着药罐子径直走向大王说道:“在下是符柔公主侍从,听闻大王患病,与公主曾患病状相同,当时符柔公主饮用此汤汁痊愈,便熬制些送来,也是公主挂念,刚一进宫便来到大王寝殿……” “这,不可!”四公主立即厉眼瞪视文图,落处竟然是文图的嘴,那定是,如果此人乃南朝侍卫,此刻早已被狠狠地掌嘴。的确,文图自打一见面,嘴便没停下,此刻又恬不知耻拿出药来,南北虽有亲缘,可这药却绝然不可轻易饮用,后宫之内王妃用药都十分的挑剔严格,何况是大王!再者小公主年幼,侍卫送药,难免引人怀疑。 大王微微摆手,示意四公主不必多言,探手从文图手中取过密罐,掀开封口,闻得苦涩味道,咳嗽一声,未等公主拦及,竟一口气吞咽下去! 文图还在那里想,如果大王不用,自己则上前先试饮一些,见状大惊失色,这南王果真是气量非常,仁厚宽怀! 他不知道,即是符柔送来毒药,此刻的大王也不会皱眉,因为大王后的病已越发严重! 四公主也是惊跳起来,见罐中药汁丝毫不存,果真暴怒起来,抬手就要去抓文图衣领,被大王喝止。她恼怒地盯着文图,文图也是顺着看过去,紧凑小脸上撅着嘴,一副愠色,倒是更加好看起来,琢磨着她几度嘲笑自己,不禁眼露轻浮之色,冲着公主就放出一道媚眼!眼中仿佛放出话来:你这个样子瞧着人家,心中自是扑扑直跳! 文图也自暗笑,看你如何应付! 第030章 委屈求药 “你!”这更是令四公主愤恨,刚要发作,还是猛转身子,开始擦着自己脸上冒出的汗水,不断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王,一会儿摸摸兄王的额头,一会儿抚抚兄王的脸庞,显得心惊肉跳。 北公主进药无可厚非,依照礼仪南王自然不便推辞,而令人担心的并非药中有恙,而是这药是否合体,若是出现差池,南人无计可施,只能忍着,无疑会雪上加霜。 “王妹,你且带小王妹去休息,稍过几日待本王好些,要带符柔公主去见王后。”大王谨慎地瞧瞧符柔,又看看四公主,无奈地闭上眼睛。 “是,兄王!”公主将大王服侍上床,盖好单被,不忘再探探大王的气色,而后厉眼瞧向侍女示意,宫女立即屈膝点头。 公主手牵符柔,径自走出,绝不再去理会那个侍卫,强压心中怒火试图小声与符柔寒暄着,文图只好悻悻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小径多弯,左拐右拐方才随着下人来到住处,里面早已收拾停当,整洁利落,丝缎齐备,侍女低垂,恭候着北域公主。 待到寝处,公主方才怒喝文图道:“你一介小小侍卫,在大王府内,要谨言慎行,不得造次,一来有损北王声威,二来有辱公主形象!大王自有王医诊治,不劳你操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凭你十万条性命也保不住……”谁也不相信小小符柔能下什么命令。 文图见这里与北王殿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也是一直压抑着火气,听到这里一时忘却了自己身份,应声而怒,“你一介小小公主,竟训示……”刚想反驳自己是王公,忽听符柔出声示意,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僭越,赶紧停住,可话已出口,细微而续,“一介小小侍卫……” 公主顿然愣住,根本没想到侍卫会顶嘴,张着嘴不知如何应对,脸红一阵,白一阵,又渐黑下来。 “不要吵架!”符柔松开公主的手,不用寻找,一把便抓住文图的手。 “是,公主!”文图赶紧住口,自己任务还没有开始,断不能招惹四公主就此结束。她虽然在南朝没有官职,可是哪个官宦都敬她三分,惹不起只好躲着。 四公主见符柔竟抓住对方,迷惑不解,料到这个侍卫绝非等闲之辈,否则北王也绝不会仅派他一人保护四公主,而此人礼法不通,一定有什么高神之处。 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遂移步符柔身边,蹲下来来,双手握住她的小肩膀,文图由上面看去,四公主黑发柔密纯滑,尾部直抵地面,用一丝带扎住,身体俯下时,一股浓香扑来,竟萌生伸手抚摸那黑滑长发念头,忽觉造次,赶紧勒住心中那匹小马。 “符柔公主,咱们交谈,侍卫自然不会插嘴吵架,”她直接封掉文图的嘴,“北土之内,除了北王兄,你最喜欢谁?” “文图!”小符柔没说哥哥,但小手果断抬起指向旁边,文图在哪里,她看不见也知道。 “哦,叫文图,”四公主自言自语,她开始用这种方法套话,“那么,文图什么地方好?” “嗯哏!”文图无法用眼神示意符柔,她自然瞧不见,只好出声提示言多必失,万万不可随意回话,只可惜符柔根本不懂, “他喂我抱我,讲故事,还在红图驹上背着我赛跑,比武!我生病了,还细心地照顾我……”符柔遇见南朝公主对自己如是交好,一五一十诉说着,说话之间小手不断上下摆动,一副兴奋的样子。 文图赶紧闭上眼睛,绝不能令公主再问下去,若是说道近来的变故,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而此刻身份低微,也不敢上前拦住符柔,形势陡转之下,眼下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这个四公主,便再次睁眼说道:“四公主,恕文某鲁莽出言不逊,在下虽然是南人,可多在北土行事,不谙宫中规矩,多有得罪,以后还望多多赐教!小公主已很劳累,稍事休息再聊不迟!” “我不累!”符柔正说得兴起,自然不累,一经谈到自己的文图哥哥,还有一肚子话可以说。 文图简直气蒙,不累也该累了,怎么见了公主就忘了哥哥呢? 四公主却阴凄凄笑了,鄙视地瞟了一眼文图。 这时,突然跑进一名宫女,气喘不停,不断擦拭脸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呼着:“公主……公主……” 四公主一见连忙起身喝问:“何事如此惊慌?” “大王他……” “怎么啦?!”四公主突然冒出冷汗,一大步迈到文图身边,那意味着大王一旦有变,即刻拿了文图。 “大王他退烧了!” “死丫头!”四公主一听高兴不得了,立即抬手想打文图一拳以示感谢,可再一看是文图,“哼”一声,狠摆玉臂,直接跑出去,可是眼神中的不满已经烟消云散。 她跑出去片刻,又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地跑了回来。 文图一见那模样就知道来干什么,故意冷漠地立在那里,瞧也不瞧公主,心里却唱起了歌,真是乾坤扭转,止不定谁求谁!瞧着公主模样,心里真是痛快极了,莫要小看北土小侍卫,你偌大的南朝,也不能做到如此神速退烧!索性抱起臂膀,若无其事地踱起步来,视公主如不见。 其实,他大错特错。黄芩,又名山茶根,近万种中草药最为常见的草本科药,其性属阴寒,根茎入药,起到退热燥湿、清火消毒、凝经止血的功效,对于体内湿气横行导致的虐热有着极好的疗效,更是肺热咳喘初期不可多得的良药。而文图不甚懂得医理,将整个芩身入内,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熬制,其药性十分霸道,只是符柔体性非同凡人,大王又是极武之人,方能抗住如此强烈的药劲,重药施症,起效奇快。若是换得南国王朝的普通百姓,早就泻痢不止,忍受不了这黄芩的寒气了。 四公主见文图不搭理自己,一副能屈能伸模样,摆弄着双手,微微摇动柔肩,眼睛直挑挑盯着文图,香唇紧锁,几度欲言又止,那毕竟是大王,她的亲哥哥,再强大的怒火也得压制住。 文图明白这妮子想法,无非是还想求药,药当然要给,尽快见到二公主才是正事,可越瞧着南朝四公主越是气,根本就没把英俊潇洒的北土侍卫放在眼里,佯作不知对符柔说道:“公主,你且上床休息,属下在此守候,绝不出屋半步!” “文图!”公主见含情脉脉根本起不到作用,立即再次暴露本色,怒声喝道。 文图觉得不折磨折磨这丫头对不起自己智商,便答道:“公主,在下已经赔罪,文某只是一介侍卫,还望望公主饶恕,况且眼下小公主确已疲累,得罪之处多多海涵……” “对……不起……”那边公主虽然狠狠地攥起拳头,还是凄凄出声,嘴唇微微搐动,高耸鼻梁颤抖,马上就要哭出声样子,大王那是她的命根,“本公主只是想,再劳烦文侍卫弄些那药汁来,大王也是小公主的姐夫……” 文图见再弄下去,公主非哭不可,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公主,为大王医治病疾,自当是义不容辞,那好,这便随我去取药!”他怕再弄下去收不了场,再者那边已是收缩到极致,万一恼羞成怒,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上刀枪,岂不是被人强迫赠药?便瞅瞅四公主,又瞧一眼马上入睡的符柔 看来女人的故作委屈比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撒娇弄情暴跳如雷均管用,她见文图就范,也立即会意文图意思,立即喊一声:“来人!” 呼啦跑进两名护卫。 “多喊些仆女服侍符柔公主,门外调来十名铁卫严加把手,不得出一丝意外!” “是!” 公主急急忙忙跑出门外,发现文图停在那里稍有不满,只好咬着嘴唇悻悻退到文图身后,跟在后面前行,她从未被人摆弄过,此刻早已恨得咬牙切齿,两只眼睛瞪得大大,怒视着文图的后背! 两人园内走几步,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已是午时,园内滩水静静,芳草泛香,绿叶抖露,红花吐蕊,偶有几只彩色蝴蝶起舞,调戏着花花草草,曲径幽转,不胜惬意。和时的王宫犹如人间仙境,美色流连,沁人心脾,不去闻嗅也能品道随风而来的暗香,一口吞下去,便心胸大开,忘却诸多的愁绪。 二王背手停在在一株弱松之下,微瘦身材显得很是干练,也是发现了公主迎来,便待在那里等候,远远望去淡愁铺面,毫无笑意。 “二王兄,哪里来的兴致,竟来园里散步?”公主跑到前面问道,竟也伸手推一把二王,但未曾推动。 看来二王早已习惯,没有回答,转眼瞧向文图淡淡问道:“这位是?” 公主刚想回答,万万没想到文图竟在背后动手动脚,分明是用手在摸自己的后背,夏日衣服单薄,那手指已经触在了身体上,心里更是气得暴涨! 其实文图是在示意公主不要乱讲,“见过二王爷,在下系北土四公主护卫,名字不值一提!”他不想让二王知道自己名字,因为极有可能查出慕女节藏身之处,无论二人有何纠葛,此时是万万不能相见的。 文图俯身行礼之际,腰间宝剑稍有晃动! 那是青锋剑,二王的青锋剑! 第031章 青锋寻主 谁不识青锋剑,二王也一眼便能认出,惊得后退一步,又猛然向前踏来,狠狠盯着文图,白皙脸上悲喜交集,赫然指着文图腰中之剑,竟有些结舌:“你身上……之剑,从何而来?” 文图低头一瞧,暗叫不好!虽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慕女节在躲避二王,但今日一见,发现两人之间必有凄楚故事,看来此剑定是二王赐予慕女节,稍稍思考一下谎道:“在北土偶然拾得,不知二王为何如此惊慌?” 二王眉头一紧猛地捏起手,一下子扣在自己的腿上,随后环视周围,见附近没有其他人,稍稍瞥一眼自己的四妹,还是冲着符柔低声喝问:“剑外可曾发现有人?” 若是孤剑落异土,情何以堪思旧主? “二王爷,只是孤零零一把剑而已!”文图明白二王的意思,剑外之人弦外之音自是慕女节,瞧那德性就是负了慕姑娘,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唏嘘质问。 “胡说!”二王抬起手指向文图,情急之下嘴唇忽然燥白,已经不在乎身份愤怒起来。 公主不知道缘由,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一会儿瞅瞅文图腰间的宝剑,最终还是把审视盗贼般的目光落在文图脸上,眼睛不禁眯起来,刚要说什么,又伸出手意图化解双方,终究是被两人凌厉的眼神镇住,极不情愿地放下手来。 “二王爷,一把青锋剑而已,只是厉铁所制,如若喜欢,在下可以奉送与你,不必如此失状,”毕竟二王出言不逊,文图也是不留客气,故意将青锋剑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倘若剑外有音,怎能飘落北土,二王你却在这里赏花悦水?” “你……”二王哑口无言。 文图再次施礼,试图告别,然后满意地看一眼公主点点头,以示赞赏,毕竟没有出卖自己。公主见此模样,恨不能把文图踩在脚下,用手将他撕烂,一个小小侍卫,不但动手动脚,竟对自己的表现评头论足。 二王哪里容得,那青锋剑是他送给慕飞玲的信物,怎可在其他小厮身上摇晃,况且慕姑娘音信全无,生死不明,若是果真去了北土,自然凶多吉少,他哪里还在乎身前的人是北土侍卫,异域公主的随从,竟伸手探向文图! 文图忽觉背后风至,没想到二王竟然在王宫内大打出手,稍一集气,不慌不忙向左闪身,他是林中之鸟,怎会被人捉到?二王的手差得分毫不及文图,一招落空! 文图一躲,身体便靠住公主右臂。公主不知道那边是二王兄出手所致,忽感觉文图竟贴近自己,身体紧挨在一起,顿时恼羞成怒,下意识地抬起手要给文图一嘴巴,最终还是硬生生落下,狠劲吞下一口唾沫,锁季处已经暴突起来,修长玉指紧紧捏在一起,小腿已经微微颤抖! 二王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一个侍卫竟能躲开自己的招式,顺势反掌向左拨去,想按住文图右侧脖颈。 再躲! 文图转身向左再次躲避,不过那是横劈之掌,稍有不慎就会打到公主,无奈之下抱住公主轻踏一步,瞬间飘移出二王的掌风所及范围! 公主花容失色,未料到一再隐忍,竟引来侍卫将自己抱住!眼见自己身体贴在文图前面,文图之手距离自己前胸差不得两寸,她哪里还能受得住!一把推开文图的浪手,张开嘴巴就要破口大骂。 二王也是发现时机,未等妹妹叫喊,自己却出声:“小小侍卫如此淫邪,竟在本王面前胡作非为,形状猥琐,待本王教训教训你!” 公主立即闭嘴,暗暗点头,发火可能得罪文图,万一不去取药岂不白费自己委屈?二王兄出手,自己既能解气,又不会惹怒文图!立即闪身移开,故作羞涩,双手抱住放在胸前,摆出委屈模样,像在躲避龌龊之徒侵犯自己玉体! 文图发现暂时走不开,闪身一步盯着二王问道:“我本无心,不知二王何意?”怎么想也是不通,无论自己地位如何低微,可是身负北王之命,护送北土公主,二王身为南朝重臣,岂能不知这等道理,难道在二王心里,与慕女节的情结竟比两国礼仪还要重要? 二王只有想拿下眼前侍卫,探问慕飞玲去处,哪怕蛛丝马迹也好!他不再说话,凝气飞起,长腿直袭文图面部,文图向后仰身恰好避过腿风,二王丹田气力一屏,脚便顿停直下,公主马上闭眼,不自觉暗道不好,这时文图身体倾斜,哪里能够躲得过去? 文图的信仰就是,打人无招! 不过,他是在避让,便有些被动,只好手把剑身提起,用青锋剑格挡住住二王长腿,一翻身立在一旁。 文图这时也是有些生气,身为王族怎可随意对北土侍卫动手,便紧盯二王,心中念道,千万不要再来! 没有响声?公主睁开眼睛一瞧,文图好好地立在那里,心中竟脱得一个“好!”忽然觉得自己怎么为这小淫徒叫好,很是奇怪! 二王惊愣一下,如果竟捉不到一个侍卫,岂不遭人笑话!刚想起身再次出手,只听文图厉声喝道:“二王,不知你是要剑,还是要人?” 二王忽闻此语,一个跄踉止住身体,惊问:“此话怎讲?” “要剑,在下立即奉还!”说着,将青锋剑取下放在地面,“要人,敢问二王可能留得此人?” 文图明白,慕飞玲定是瞒着二王远走,其中曲折只有二人自己知道,看慕女节表情就晓得,二王不一定完全收纳得下。 二王果然愣在原地,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文图伸手去拉公主,公主哪里还能允得他碰?娇躯一闪,瞪一眼文图,悻悻跟着文图前往取药。 二王痴痴立在园内,久久动弹不得,暗问自己:到底能不能留得此人?一阵微风吹过,撩动二王长绸,似在倾诉同在远方的思慕,可是他已浑然不知。他缓缓弯下腰,双手将青锋剑拾起,不断把摸着,稍许又把宝剑放在颌下,用自己体温感受着青锋剑的冰冷…… 文图取得花草,便交给公主,嘱咐如何熬制,自己却扯谎说有私事要办,将公主打发走。转回小院,便爱抚着自己的红图驹,问阿武:“可曾探得陈莹儿消息?” 阿武答道:“陈长主几乎不外出,只是每隔半个月就去清潭寺上香祈祷,再过几天便是七月十五,陈长主一定会去祈愿,不过每次都有侍卫随同,不知王公大人是否要结识陈长主?”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休要多问!”文图厉声道,屈指算来,那番兵马上就要抵达京都,七月十五,不知是福是祸。 阿武一吐舌头,马上奔去摆弄草料。 傍晚,辞别阿武和红图驹,文图独自步入京都闹市。盛世的京都很是繁华,早早便张灯结彩,长街左右除劳作的店铺,还有一排小商小贩,不断吆喝着,来往南人形色各异,或忙碌或悠闲,这在北土根本见不到。 四海升平景象,更是令文图心中惆怅,这来之不易的祥和需要用多少人鲜血换来,自己的任务便是保证这种景象永远维持下去,可怎知有人在暗中蠢蠢欲动,意图撕裂南国上河图。 走着走着,便停在一所青楼之外,兴中再次惦念起慕女节,不知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又有何感想?符柔不在身边,自己怎么突然有种猎奇感觉,竟有要进去的冲动!忽又想,大凡男人均有这种想法吧,在老婆眼前猫一般,一旦脱离管制,就像出差到外地,心中便痒痒!但符柔尚小,这么做简直大逆不道,再者色心不能动,一动便失控,遂打消念头,继续前行。 暗处,一位姑娘忽然瞧见文图在青楼之下徘徊,立即瞪起凤眼,怒气冲冲,刚要冲过去,却见文图又离开青楼,方长吁口气,高高撅起的小嘴顺势化作一丝笑意,微黑俏脸上泛起丝丝不满,竟是公主! 文图丝毫没有察觉!走着走着,文图忽觉肠中空空,便走进一家酒楼,临窗坐下点些酒菜,准备自己享用一番,仍是没有注意远处公主也独自坐下。 酒菜尚未入肚,邻桌便有不堪之语令文图丝毫没有了食欲。 “听人说大王后患病,不知道是真是假?” “死也就死了,到底是个北番,在宫里折腾大王!” “陈长主至今未嫁,说不定还在等候大王。” “大王后本应该是陈长主……” 文图没想到南人如此卑鄙,人家堂堂北土二公主远嫁南土,忍受着思乡的痛楚和病魔的折磨,尔等竟在这里诅咒!那边依旧调笑着,他越听越来气,直至怒不可遏,蹭一下子蹿起来,三步两步奔到邻桌,“啪”一声,拍掌落桌面之上,满席的酒菜不住摇晃,高高摆放的寿桃糕点立即塌陷下来,两个摇着蒲扇的家伙一愣,另外一个身着福寿灰袍的中年人暴跳如雷,立起身打量一下文图,荤口大骂: “小畜生,在王城之内,竟敢敢在本官面前拍桌瞪眼,坏了我的好事……”明摆着,这是庆寿宴席。 “啪!”这一掌没拍在桌子上,却落在中年人脸上,一记耳光令那官员右脸顿时红起! 文图暴怒之下没有顾忌对方是谁,若是晓得,估计会忍气吞声,大不了离开了事,那官竟是王都的副掌城之一! 第032章 王城囹圄 殴打朝中命官,酒楼内立即大乱! “快来人啊!有人在打张掌城!”老板吓得已经瘫坐在柜台边。 果真是快,十几名兵捕闻听楼上大哗,立即抽出兵刃蜂拥而上,“当当当”踏着楼梯冲进二层,稍一停顿,不由分说将文图围在中间。 张掌城恼羞成怒,别说父母,就连大王都未曾打他一下,竟被这个小子掴一记耳光,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拿下!”他气急败坏,高举着手不住点着文图。 “等等!”走过来一个女子,笑呵呵来到文图眼前。 “公主?” “公主!” 掌城惊叫,不想公主竟在这里,连忙俯下身去,立即抬手捂住自己被打的脸;其他人更是唯唯诺诺,低下头不敢再瞧,捕兵稍一跨列,齐声恭迎;酒家内的食客纷纷退后,丝毫不敢出声,不过谁也舍不得走,能与公主在一家酒坊,也是福分。 文图听到店家直呼掌城,知道惹下了大祸,此时却瞧见公主亲临,心中暗喜,没想到这妮子还是有些度量,临危时刻挺身而出来救自己,日后断不能再责怪于她,遂抬起头信誓旦旦瞧着公主,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感激。 公主来到文图身边,突然伸出手! 还要握手么? 文图不知是计,本能地抬手握住公主的手,哪知公主顺势便倒向酒桌,文图也是不自觉去扶,公主竟狠狠将文图按向自己身体,以牙还牙! 再看去,文图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非礼公主! “大胆淫贼,这是死罪!” 瞬间,几把刀剑便横架在文图脖子上,他忽然明白公主是在戏弄自己,可是为时已晚,无法抵赖,因为所有人明明看到一个恶徒抓住公主的手,骑在公主身上!若是再出手伤人,估计文图二字将会在南国王朝内被抹掉。 束手就擒! 临街掌打掌城大人之脸,面众欺辱公主玉体,死罪难逃! 文图被捕兵簇拥着向楼下走去,他回头愤怒地瞥一眼公主,好个卑鄙的女人,落井下石,不择手段。公主却微笑着撇撇嘴,明显是在嘲笑这个无用的侍卫! 很快,文图便转过头来,因为周围的的人们纷纷在痛骂自己,有的甚至抄起碗碟意图投掷过来,好在被官兵厉声制止。捕兵们推推搡搡,一直将文图押入京畿牢内。 京都大牢,却不像咸枫城,想逃也逃不出去,厚重的铁门锁链围绕,四周更是钢铁般的墙壁,小屋长宽不足一丈,唯有木床一个。因为是重犯,牢内只有文图自己,估计很久未曾有人,里面阴冷潮湿,只有牢门处透进牢堂掌灯映过来的一丝光亮,令人不寒而栗。 文图一经被扔在牢内,竟无人问津。他忽然思念起符柔,这时估计是睡了吧,不会想哥哥吧,不会哭闹吧?只是可恨的公主,过河拆桥,拿了人家的药材立马翻脸,甚至栽赃嫁祸,将自己困入天牢。 正在焦灼之时,狱卒却送来酒菜,银壶满满,酒香四发,鸭肉香肠青芹绿韭,荤素搭配,甚是丰盛,文图不好意思问道:“这时何人美意,在此谢过!”心中以为公主忽觉不安,大发慈悲,派人送来上好的酒菜压惊。 “奉掌城之令,你欺辱公主,殴打命官,明天午时问斩!”狱卒冷声宣罢,拂袖而去。 什么?问斩?! 这绝使不得!他猛地冲向牢门,可是丝毫不见人影! 身外还有恶事,怎能就此陨殁?忽一琢磨,是啊,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哪怕换成州官铸成此等事实,那也得掉脑袋。死,是绝对不可以的,陈莹儿那里还有危险!他不自觉将手摸向自己胸口的玉佩和令牌,北土王公和北王之佩在此,任何人不得问罪,万不得已只能暴露身份了,别说是被公主陷害,即便真的辱了公主,也只能遣返回北土,任凭北王处置…… 霞光窥视,白雾染城,京畿官地,清晨大牢。 文图折腾了一夜,实在承受不住,恍恍惚惚睡去── 忽然间万骑突现,横空而来,张牙舞爪的战士们手挥长刀,阴暗的天空拦不住旌旗飞扬,散落的尘土阻不住骑士呐喊,刀剑到处,生灵涂炭,哪怕是一只牛羊也瞬间被兵海吞没,片刻化为乌有,百姓们慌不择路哭喊逃窜,可是笨拙的双腿哪能跑得过铁骑,躲得过兵勇长刀,无数尸体倒下,瞬间血流成河…… 这是什么?!文图忽地坐起,不断擦拭额头汗水,惶惶然皱眉叹息,莫不成这就是灾难么? “你们退下,本公主要独自审这恶贼!” 文图闻听声音茫然抬头,竟发现公主立在身前,怒怒地瞪着自己,微黑的脸上似恼还嗔,长长的睫毛遮不住灵气十足的眼睛,愤懑的神情藏不住柔滑细腻的脸颊,静立暗处的身材阻不住凹凸的气息…… “你也知道害怕?”公主迷起眼睛,斜视文图。 她怎么会在这里?定然是了,这依旧是梦!文图懒得理会公主,还在思考方才的梦境,那坐骑应是北土骑兵,莫非是南北交战?可凭自己一人之力,绝无阻挡可能,究竟引发灾难的根源在那里? “本公主在问话!”公主厉声喊道。 文图最恨自己沉思时有人打扰,况且眼前公主几次糟践自己,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忘记自己所在,直接扑过去将公主推靠在墙上,自己的身体也贴了过去! “敢问公主,你是喜欢这般么?”文图激愤交加,堂堂俊脸恼怒变色,那万数铁骑后面,黑压压出现一望无际的北土兵勇,不错,正是求林的部队! 公主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是个畜生,风目圆睁竟有恐色,柔唇翕张不定,吐露徐徐香气,低头看向文图架势:全身紧紧贴住自己,双手竟按在自己双胸之上! 文图此刻烦躁至极,感觉到百万铁骑马上要湮没自己,忽又感觉公主竟然将手伸入了自己的衣衫,一咬牙,饿狼般低头猛向公主白嫩的香颈上咬去,右手竟鬼使神差将公主上衣顶扣撕开,一等一狂暴模样!脑海中,百姓一片片倒下去…… 他的嘴咬住了公主,手也要不老实…… “啪”一声,一记耳光袭来! 怎么真的疼痛?!文图忽然清醒过来,那脑海中无数铁骑瞬间消失,可是留在眼前的却令他尴尬万分,无地自容!震怒的公主被压在自己身下,自己的嘴还张着,明显有粉黛香味。 活生生的公主! 再看,公主右侧脖颈竟有浅浅唇印,衣服上端也已春光乍露!自己的手五指伸张,恶魔般摇摇欲坠…… 文图腾一下子退回来,用力揉搓自己的眼睛,希望再看之时公主不再,可是睁开眼睛,她依旧恼羞成怒地戳在那儿! 此刻,公主手中拿着从文图身上取出的的王佩、令牌和信件,定睛瞧去!这一看不禁惊叫出声,身子不由得颤抖片刻,上面赫然刻着:北土瓦赫达大王!她不由得赫然抬头端详文图,确定了他不是北王,咬紧了牙关。 面见王佩,万人膜拜,气急败坏的公主不得不对着玉佩恭敬一声:“南国四公主在此拜见北王!”再看那令牌:北土王公文图之令!再欲打开密信,被文图一把抢回,哪怕是掉了脑袋,吃了这信件,他也绝不会允许南朝公主知道信中内容! 文图见身份已经败露,无法再隐瞒下去,立即恬不知耻行礼道:“北土王公文图见过公主!”王公的身份自然是低于公主,他只好施礼问候。 刷! 公主一手紧紧扶住自己的衣衫上领,免得再被淫徒窥见其中春色,一手将宝剑立在文图脖上,做出斩杀的气势,声嘶力竭喝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北土王公!” “玉佩何来?” “北土大王所赐,乃符柔公主之物!” “密信到底有何图谋?” 文图立即皱眉,这信万万说不得,关系到南国江山社稷,关系到大王家族,只好低头不语。不过眼前形势非常不利,万一公主误以为文图隐藏王公身份,密藏书信,是为不耻的阴谋,那一切将会化为泡影! 公主此来实属探查文图虚实,到底与二王兄有何瓜葛,才将他入狱;没想到文图如此淫邪无比,连亲带撕,一副畜生形态,心中已然起了杀意,殊不知是那是文图狂躁梦境所致;可是,又见到王佩令牌,既然是北土的王公,她已经没有了斩杀权利,否则自会惹怒北王,后果不不堪设想。 “来人!将犯首押回王宫,大王要亲自审问!”公主再生计策,她暗下毒誓,无论如何也要把文图剥皮不可。 无人敢捆绑,无人敢押解,文图大模大样回到王宫寝处。 “文图哥哥,”符柔显然已忘记文图嘱咐,顾不得室内仆女,“你为何一夜未回?” 文图轻抚符柔短发,竟像好久未曾见得一样,心中很不是味道,泛起酸来,恍惚答道:“昨晚有急事耽搁,符柔是不是想念哥哥?”他也不再顾及惹怒公主,在这里也不会待得长久。 小符柔点点头,小手紧抓文图不放。 “放心,哥哥再也不会离开你!”文图安慰符柔。 “嗯!”符柔甜美笑着。 公主吩咐殿外侍卫,一定要阻止那个侍卫外出,随后迫不及待奔向大王寝殿,她下定决心要掀翻文图,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033章 犬上香肩 公主嘴已经气得发紫,猛甩双臂跑到大王寝宫,可是一见大王刚要说便愣住,他正在快速踱步,气色恢复了大半,见公主气呼呼跑进来,大王笑道:“果真是神药,不出两日本王的精神竟好许多,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康复,神药,神药,应当重赏符柔公主啊,哦,对,还有那个侍卫,毕竟公主尚小,那侍卫有着很大的功劳。吩咐下去,万不可慢待了人家……嗯?你这生气模样,是怎么啦……” “那个侍卫……”公主不知是喜是忧慌乱说道,见兄王兴高采烈的样子,又瞧见脸色还有些憔悴,话道嘴边又咽了下去。 “侍卫也得赏赐,不要小看侍人,王妹想想,北王将掌上明珠交给一个小小侍卫,他岂能是简单角色?可见此人一定忠心耿耿,为人坦荡,值得北王信托,也许就是他在调教着小公主,”大王忽然瞧见公主脖子上的唇印,禁不住再度笑起来,“哈哈,瞧瞧,小公主定是被调教得平易近人,刚来就于你打作一团,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哪有公主模样,脖上竟被小公主咬成此等模样!” 公主当场惊愣住,咬的模样?那个小畜生竟在自己脖上咬出印痕?! “王兄……”公主一把抓住大王悲戚戚出声,眼见就要落下委屈眼泪,更是气得浑身颤抖不已,“大王,定要为王妹做主……” “笑话,天大的笑话,你们且是姐妹,哪有以大欺小道理!她只有七八岁,你怎能与孩童这般计较!”大王认定这是小符柔的杰作,眼下后宫之内敢咬四公主的,恐怕只有符柔公主!于是笑得更加爽朗,心疼模样取过一绢布手帕为爱妹擦拭,公主这时才觉得那被咬之处有所疼痛,牙根咬得格格作响,哪有冰清玉洁公主,被男子咬出印迹之理,简直疯掉,可是闻听大王一番言语,这时反倒无法开口,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本王要梳理一番,稍后宣符柔公主会见大王后!” 公主又是气呼呼跑出,狠狠跺脚,忙不迭将衣领竖起,挡住那略有痛楚之处,忽又觉得肮脏,“哎呀”叫着,用手去摸,随后甩着双臂不知如何撒气。 刚到寝殿前,却见那个恶徒立在门前! 公主立即支开护卫,恶狠狠到:“文图,如若你不说出实情,我定会将你扯谎之事告知大王,以欺君忤逆之罪函告北王,将你拿下!” “谢过公主,”文图见公主竟未禀明大王,心终于放下来,不过此刻已经不敢去瞧公主的眼睛,“为文某袒护一二。”他已经做好准备,一定要着请大王力挽狂澜,搭救王朝,也已经顾不得引出其他变故,至于大王如何降罪,早已抛在脑后。 “你好个不知羞,竟咬人家……”刚说到这,已知走嘴,“畜生一般!”究竟还是微黑娇容变色,被红彤彤罩住,眼睛却低下,心里剧烈跳着,几乎自己能够听见。 “咬你?!”文图大愣,这才想起狱中景象,定是一夜未睡,加上思虑过重,噩梦如真,再有公主挑衅,方才暴躁放浪,心想咬你活该,嘴里却说着,“定是文某恶梦所致,实属失礼!”说着,伸出手想去安慰公主,公主哪能再容得他,想起他的大手捂在自己胸前,竟未立即移开,羞恨得不成样子,不自觉将双手抱在胸前守住。 “公主姐姐!”寝殿内定是符柔听见话音喊道。 公主立即狠瞪一眼文图,跑进里面。 文图抬起头看看初升的太阳,大大圆圆,红红通通,像是在嘲笑自己,尴尬地冲它挥挥手,低着头尾随进入殿内。 “符柔公主,我来为你梳妆,将你打扮得美人一样,稍后大王要带你去见王嫂!” “谁是王嫂?”符柔稚声问道。 “就是你的二王姐,大王的王后啊。” “乌兰大姐姐!”符柔顿时高兴起来。 看着公主为小符柔打扮,文图又想起了乌兰,也顺着思绪想起北土训练有素的铁骑,倘若突然南下,既无电话,也无手机,这里得到消息,也要尽失数十座城池,不知死伤多少将士和百姓。 “二王姐漂亮吗?”符柔问道。 “当然漂亮,是南国最漂亮的女人。”公主哄骗着符柔说道。 说着,符柔伸出小手,来回抚摸公主脸颊,歪着头勾画轮廓,谈后说道:“你比乌兰姐姐瘦些,不过也很漂亮!”小手一移,不小心碰到那被咬之处,公主轻“嘤”一声。 “公主姐姐,怎么啦?” “刚才被狗咬到,有些痛楚!”说着,公主瞪向文图,却发现那人双臂抱在胸前,背靠红柱,长发束之脑后,前额偶有几缕,面色微红衬着黑黑短须,紫衣紧罩,身材挺拔,在南国王朝内属于雄姿勃发的少侠,立在那里眉毛紧锁,双唇禁闭,面色凝重,略带忧郁,似在思考着很重要的问题,这看着看着,忽听“啊呀”一声,公主手中的玉梳碰到符柔小脸,她赶紧回过神来,脸上也露出诧异表情,心里跳得愈发厉害起来。 公主哪里晓得,眼前梳妆的女娃,就是那小子将来的老婆! “大王姐最喜欢吃什么?”符柔看来对大姐姐充满好奇。 “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已经患病两年多了……” “你说什么?!”文图听到这话浑身一抖,忽地窜到公主身边,又倒退数步,急促地问了起来。 “人家才懒得理……”公主刚说道这,忽然觉得不妥,文图乃是北土王公,有着北王玉佩,不可能不关心北土二公主的身体,“王嫂两年前突患风寒,至今未愈,诸王也是四处搜罗秘方,只可惜毫不见起色,近日愈发严重起来……” “这不可能!”文图根本没想到王后的病一直持续到现在,自己出来之时便已获知王后染病,此时再获信息,也是以为旧病复发或者新染恙疾,“怎么会有这等事情,为何无人会知北王?”文图身在北土多时多次,从未闻听王后一直患病,否则北王一定着人前来探望,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气息。 公主的手也是瞬间停住,拍拍符柔示意稍等片刻,也是转过头迷惑地瞧着文图,“你说什么?无人告会?哪有的事?本公主还在琢磨呢,堂堂北王,”忽然回过头瞧一眼符柔,改了口气,“北土之内闻听二公主染病,岂有不探之理?也是,也是以为符柔公主此来正是为此……”遂再次转过头,以怀疑的眼神盯向文图。 文图发现公主也不知详情,怕疑多生事,便指指自己脖子,示意公主被咬之处露了出来,气得公主张嘴作“畜生”二字模样,不敢出声,赶忙将羞处遮挡起来, 文图越发费解,南北自有公函来往,哪有不提及北土大公主患病之理? “谁管理南北公函往来?”文图若无其事问道。 “是陈王。”公主也是稍稍思忖一下,尔后摇摇头接着为符柔梳妆起来, 陈王! 文图开始注视公主,这是当年拼尽全力、几欲生死才保住南国稳固的姑娘,如非是她,三王之间早已兵戎相见。事实上,这四公主不但心细,而且任性泼辣,往昔,忽肆无忌惮大笑,忽痛哭失声惋惜,忽钻进王兄怀中撒娇,忽怒声喝问奸臣,是除了陈王父女外,大王安邦定国的头号功臣。 文图定睛瞧着公主为符柔着扮,心里有些感激,咬了人家,却没有被出卖,看来是个可用的人物,竟全然抛弃不满,瞬间觉得公主美妙起来,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雅致;可是想想怀中密信,不由得哀叹,必定会撕碎这公主的心,若再有陈王作梗,那梦中景象恐怕有一日会成为现实! 他不自觉走到洗漱间,取来一块洁净的丝绢,洒入一些冷水,微微拧一下,再次回到公主身边,不好意思的递过去,示意公主将绢布敷在痛处。 “做什么?”公主瞧一眼符柔,故意问道。 “夏日多汗,免得污了伤处,冷敷上去也好受些……”文图已经脸红脖子粗。 公主一把扯过丝绢,见符柔侧着脸似在聆听,又是故意问道:“敷在那里?” 文图没有多想,顺势答道:“就是被……被……被狗咬的地方!”他也瞧见了符柔正听着,只好自己狗自己一次,瞪了公主一眼。 公主扑哧笑出,再次折了折丝帕,轻轻放在被咬处擦拭,嘴角禁不住抽动一下,而后以胜利的表情瞧了文图一眼。 “什么样的狗,如此凶恶,公主姐姐可将它捉了?”符柔突然问道。 公主一听来了兴致,立即走到符柔身前蹲下身问道:“已经被下人给擒下了,小公主你说,应该如何发落?” 符柔歪着头想了一想,探索着摸到公主的手抬起来抚着以示安慰,轻声说道:“那要看狗是善意还是恶意,要是疯犬,可不能留着,要不会咬到其他人;要是不小心咬到了公主,稍微训斥一下就好,说不定那狗狗是因为喜欢公主才咬的呢……” 听着符柔诉说着,文图那边无地自容,公主这边点头称是,忽听到最后一句,两人同时面红耳赤,尴尬起来…… “大王旨,宣北土四公主符柔探视王后,公主随同──”殿外传来文官长声。 文图急声喝道:“快!去见大王后!” 一行三人迅速步出符柔住处,匆匆赶往王后寝殿! 有谁知道,忍辱负重的大王后,此刻正苦苦坚持着最后一口气,试图等到亲人讯息,哪怕只是一封信件,她绝未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已经到达王宫! 风波突至! 第034章 王后之难(二更) 池内荷花垂放,夹道百蕾盛开,蝶鸟忽高忽低,似有流连,又似远离,更似在引领众人速速到达南国第一王妃榻前。大王疾步在前,身后尾随文图等人,再有浩浩荡荡近百人,趋往王后寝宫。 “爱妃,你可知我带谁为你冲喜?”大王轻轻坐在王后身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拾过夫人的手,尽量显出无忧无虑神态,更是隐藏起自己染病的模样。 文图看去心中大凛,大王后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仰卧在睡榻上羸弱不堪,面色惨白,颧骨高耸,眼睛丝毫没有光泽,喘息微弱,一动便虚汗冒出,不过看见大王驾来,还是强睁眼睛露出几分笑意。 如此严重的病患,怎可不通知北王! 难道大王也蒙在鼓里,或者被谗言所迷惑? “就是我那调皮的公主!”她倒在床上,只能看见公主,又是艰难微笑。四公主又是瞪一眼文图,便向王嫂跑去,心疼着盯着王后,瞅着瞅着嘴一噘,鼻子一抽,眼睛便湿润起来。 “不,是你的四公主,北土四公主!”大王俯下身子,轻声道。 “符柔妹妹?!”大王后立即惊叫,一把抓住大王,试图起身可是第一次没有成功,便用另一只手使劲按住床榻,咬着牙在大王的帮衬下坐起身子,只是这一动便汗如雨下,“哪里,快传!”北土变化,大王后自然掌握的一清二楚。 “二王姐!”符柔当真机灵,循声走到床前,施北土之礼,未等有人牵领便伸直双手,向王后方向摸索过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眼睛瞪得溜圆。 大王后突然听到这一声称呼,瞬间精神陡转,双颊竟红润起来,她连忙伸出手碰触到符柔,深深地憋一口气,再次咬牙将符柔抱起来,放在自己怀中,细细端详着符柔,看了一遍又一便,嘴里不断说着:“可人的模样,我的四王妹!”激动得热泪盈眶,豆大泪水便滴在符柔手上。 “大王姐,你怎么哭了?”符柔伸出手,去摸大王后的脸。 大王后没有说话,紧紧把符柔搂在怀里,生怕被人抢去,她怀里所抱,那是北土希望,是万千人的性命!王后示意大王、公主,自己要与符柔单处一刻,大王便站起身来,将飘在王后身前的长发轻轻撩到她的身后,瞧见她的脸色,神情一振,情不自禁用手摸摸王后的脸颊,顺势将眼泪擦去,王后感激地冲着大王一笑,众人自是知趣,纷纷离开寝宫外面等候,公主瞟一眼文图,文图才不会离开,茫然立在那里,木雕一般。 公主故意走到文图身边,用臂肘轻碰他示意离开,文图还是没有理会,依旧傻乎乎地盯着王后,公主娇嗔一声“死呆子!”悻悻离开。 文图这才敢走近王后,弯下腰去深深行礼,心中波涛汹涌,甚不是滋味,心中默道:这小符柔是你曾经的符侍卫养女!可是眼下已经无法告知,怕是再度打击王后。 “你自然是文图公!”大王后微声说道。 文图一愣,没想到大王后对北土之事了如指掌,不断点头,随之取出王佩恭敬地递给王后,大王后立即取过来,泪水浓浓涌出,紧紧抚摸哥哥贴身之物,又将玉佩放到唇边,闭起眼睛冥想而吸,似乎感觉到玉佩带来的草原气息,半晌方才睁开眼睛,又把持着怀中符柔不断摩挲,径自笑出声来。 “北王可好?”大王后问文图,眼睛却始终不离手中的王佩和胸前的符柔。 “很好,乌兰公主也很康健。”文图知道王后心中挂念,便将最近北土之内发生的喜变一一道出,众散族已经开始消除兵权再无争乱,求林与三公主乌兰图丽两情相悦等等,唯独没有告知北王险些遇刺一事。 大王后流着泪,笑着,不断点着头。 这时,有宫女进入,端进一碗药汁,“大王后,该用药了。”随后见寝宫内只有三人,便识趣离去。 王后看一眼药汁,欲言又止,缓缓地取过来,瞧着瞧着竟笑了,便抬起药碗要喝。 “有味!”符柔突然喊道,紧抓大王姐的手,似是怕她喝药。 大王后爱怜盯着妹妹,轻轻摸着小脸道:“是药味。” “坏味!”符柔不依不饶。 大王后身体猛然一颤,惊恐地盯着符柔,脸色顿时又复惨白! 坏味! 意味着符柔嗅到异常,文图惊慌失措,再次奔到踏前,紧盯着王后手中的药碗!他知道符柔自小有闻嗅的天性,昔日染病,也是凭着嗅觉发现了药材,自己独自吃下,才引得文图上山寻药,治愈了符柔,想着,他便伸手去取那碗! “不要动,”大王后喝令,接着咳嗽两声,明白文图发现端倪,看来是瞒不下去了,“我已经不行,不要妄自生事!” 文图立即俯下身来,低声乞求道:“二公主,文图此来南朝,便是奉北王之令探视公主,惊闻公主竟然染病两载之多,可是北土丝毫没有接到告会,其中定有蹊跷,符柔公主自小便能识别异味,还望公主容许文图探查,否则我绝无脸面向北王交代……”他观察到异状,执意要去取药。 “那里有毒!”大王后见已经败露,哀怨说道。 “大王后!”文图额头渗出汗珠,脸色骤变,哪有明知有毒还要进食道理?他双膝一软,险些坐下地上,惶恐地望着王后。 大王后知道文图定不会放过,淡然一笑,将符柔一侧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捂住符柔耳朵,低微地向文图道出实情:“两年前,我偶患风寒,经过调理好过一阵,后来发现却又愈发严重,便秘密请来一名道医,发现药汁有轻微毒药,可是那时毒已入骨,无法根治,好了也是终生卧床。我知道,一定有人在暗中加害,可是我又能怎样,如果昭示出来,定会引得南国骤变,朝廷动荡,甚至南北交恶;如果拒不食用,定有其他方法加害于我,干脆应了他们的心,只要我是病逝,自不会有人挑拨离间,也换得南北安宁,也希望一死融化那黑恶之心,太阳神自会保佑我的魂魄回到草原。” 文图陡然震住,双拳紧握,眼睛中闪过杀人光芒! 王后喘息一阵,发现文图变化,嘱咐道:“文图公,此事只有你我知晓,万万不可泄露出去,我用自己换来南北九年平和,也不枉此生;我何尝不晓得大兄王的带兵能力,定是势如破竹,可这九年,南国得以生息,兵强马壮,大兄王因此放弃了复仇愿望;反过来,你倒要向大兄王禀告我是病逝,否则我便死的不值!” “二公主,为何不偷偷告诉大王?” “哎,”王后微微叹息,“你不知大王的脾性,若是知道有人下毒,即便是掘地三尺也给找出来,你想想,宫中下人岂能加害于我,定是朝中巨宦,一旦生变,那可是要撼动南朝根基啊,说不定他们见凶迹败露,反过来对大王不利,岂不是四处落空?” 文图强压心中愤怒,一字一句问道:“二公主,你可知谁人下此毒手?”想起怀中密信,他相信南国存有巨大阴谋。 大王后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晓得,索性不想再谈论此事,接着急促呼吸几次,松开符柔推至眼前夸赞起来:“好妹妹,你这般清丽,就像草原上的月亮,一定能够恩泽天下苍生,王姐好生感激,真的好生感激……” 符柔不断地擦拭大王后眼泪,感到这里有些阴森,不再敢说话;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不过也是泪流满面,小手狠狠抓着大王后,一刻也舍不得撒手。 “二王姐,你也很美,你是太阳神!” “哈哈,”王后突然大笑,“是啊,我们的父王也曾这么说过,我是太阳神……” “二王姐真的是太阳神……”符柔将脑袋紧紧靠在王后胸前,重复说着。 “是啊,太阳神,就要回到草原,就要……” 大王后将符柔再次搂在怀里,紧紧地,笑得异常灿烂,突然看见草原上飞奔的铁骑,奔跑的牧民,威风凛凛的北王,跑跑跳跳的乌兰,自己却轻轻地飞向高高太阳神…… “哇……”符柔哭出声! 外面众人也是听见,纷纷涌入大王后寝宫。 文图狠狠咬住牙关,两行寒泪滚滚流出…… 大王历九年七月初十,南国大王后病逝!用自己生命维持着南北和平的英明王后悄然离世,临终,她紧紧搂着符柔,还是将那碗药汁尽数饮下! ………… ………… 文图愤然离开王宫,含着热泪手书一封函告北王: 二公主突染恶疾,虽历南朝尽数王医诊治,诸王四处探访良药,仍无力回天,于北王历十一年七月初十午时不幸病陨,南王着满朝之力厚厚安葬,诏令天哀,举国思悼,北王勿念。另,符柔公主无恙。 可是,他明明听见王城内有人燃放爆竹,愚昧地庆祝,似乎大王后死有应得,他心灰意冷,几欲离开南国王朝,可是自己没有回身之技。 大王后之死,深深震撼文图,一个女人,一个北土女人,飘零在南国为后,明知不被南人接纳,却苦苦支撑着,为夫君大业,忍辱负重;当一碗碗毒药端到眼前,却只能忍恨吞下,为的只是百姓安居乐业。 她最后时刻气若游丝,仍咬牙坚持着,只是为见到家人,可狠心的南人却一直没有给她机会,自己只是误打误撞,才能使得她偶然见到王妹符柔,好寒心! 她死了,而在文图眼里,却活着。 他黯然远离,绝望地盯着遥处王宫,那灰蒙蒙雾气,定是在与大王后作别,此刻那些不愿散去的露珠,自是上天的眼泪,苦诉大王后的忠杰…… 有谁知道,大王后捧着明知有毒的药汁,一口口咽下时候,心里是如何凄凉;又有谁知道,那安静数年的兵马,究竟为何本本分分守在自己疆域?那些愚蠢南人,口口声声辱骂的大王后,可是她竟是一心一意为他们死去! 王锦九载千年笑,玉棺一座万古哭。谁能晓得坟中泪,但为人间不孤独! 文图以回北土回报为由离去,却悄悄潜入清潭寺…… 第035章 清潭香客 晨烟袅清潭,薄雾罩婵娟,红瓦衬绿树,碧水抱青山。 文图带着符柔,来到清潭寺,日日为大王后燃香祈愿,因为在南国王朝,只有他才知晓大王后苦楚。几日下去,他好似懂了很多很多,一介穿梭师,在王后面前竟如此渺小,就像与符柔立在那里,相比于十万大山! 七月十五。 有一伙人伏在香客人群中悄悄潜入清潭寺! 这一切绝逃不过文图眼睛,他的手背突起青筋,腰间长剑自己似在跳跃。 “钰儿,且多拾取些檀香,我还要为大王后多多祈念!”陈莹儿声音!婉婉而凄寒,无奈而悲凉。 “是,小姐。” 文图立即闪躲进人群,尾随着侍卫进入寺内。透过空隙,他终于看到了陈莹儿,乌发长垂,蓬松浑圆,尾底用黑色发束扎住,显得飘柔自如;一身黑色薄锦,肃穆静逸,衬托出袅袅身姿,双手已经伸至前面,定是虔诚地捧着檀香。 “听闻大王后生前见到了自己王妹,也属万幸,不知北土之人现在何处?”陈莹儿问道。 “不晓得,听人说安葬大王后之后便悄然离开!” 陈莹儿停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 “小姐?”钰儿连忙扶住小姐。 “不知他是否去了北土,过得怎样,是否还与我的驹儿一起?”陈莹儿怅然说道。 “小姐,你每月为他祈祷,自然无恙。” 文图大愣,陈莹儿每月上香两次,竟全然是为大王后与自己祈祷!心里不觉扭曲疼痛,万没有想到,南国第一女子竟连续两年清潭寺祈香,其中之愿为一个看似陌生之人! 陈莹儿又哪里知道,心中牵挂之人此刻就在她身后。 前面不远处,陈莹儿面对香炉凄凄跪下,那绝美脸庞已是垂落泪水,远远望去,却仍是婀娜多姿,背影线条犹如细水般,仅仅那么一跪,也是柔美万千,谁晓得那是昔年带兵直入北番的丽人!钰儿一旁听见小姐抽泣,也是侧脸瞧去,那凄美娇娘,细眉轻挑,黑眸含泪,别说是男子,就连她一个女娃见到也是心动! 侍卫散开,警惕守护着。 陈莹儿面对香炉,双手高举檀香默念,尔后将香交给钰儿,再次徐徐俯下身去,文图却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窥视,那一拜,身后除了丰满还是丰满! 文图低头沉思,不时,一代巾帼悄然而逝;眼前,第一美人为己祈祷;暗处,一群匪徒伺机而发! 雾气袭来,似有红驹嘶鸣,似有王后倾诉,似有莹儿心语,又似有万般恶气迎面凛人。 窸窣之声!文图心内一紧,猛地将手扣在剑柄之上,积压内心的怒火翻滚荡漾;他徐徐回手,拍拍身后的符柔示意不要出声,顺势将耳罩为她扣紧,一丝声音都不能进入她的耳帘! 忽然,四周隐处飞出十几蒙面人,直奔陈莹儿而去! 侍卫立即抽刀应付,大大出乎文图所料,不出三五招,侍卫们竟被刺客击倒!那剑,那刀,风一样,狠得出奇。四周的香客们见状也是风一样鸟散,瞬间清潭寺香案前只剩下跪地的愁女,缚童的侠客与一群武艺非凡的刺客! “陈莹儿,你带兵入我北土,辱我大王,今日便代北王取你性命!”一蒙面人高声喊道。 钰儿大惊,一下子扑到小姐身上,誓死护着陈莹儿。 文图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来人动作如此狠辣,招式如实锋利,他们绝非一般兵捕,而是武林中人,看来也是定了杀人之心。 钰儿闭上眼睛,似乎感觉到剑锋凉气,嘴里仍喃喃喊着小姐。 嘡啷一声,那刺向陈莹儿的剑突然飞到远处,刺客一怔,忽见二女身边立着一位眼睛发红的男子,背后紧附着襁褓,牟狠目光刺穿身体一般。 众人调转武器,直奔文图而来,瞬间便将四人围在其中。 陈莹儿忽见自己无恙,刚要抬头看向救命之人,那人已经腾身而起! 她只看见一柄长剑霍霍绕着白光,不断传出铁器碰撞声音,在宁静的清潭寺,显得格外刺耳;剑风刀雨中,那人竟有些下风,包围圈也在逐渐缩小! 陈莹儿连忙轻嘤:“大侠,万不可为我丧了性命,逃开便是!” 忽然,他似乎听见鸟语,分明看见一道道长长鸟喙停在刺客喉前,猛地向前叼去!呜呜几声闷哼,七八个人武器落地,手按咽喉处酿出鲜血! 那是鸟在啄食! 没有动作,即使是有,也极为迅速,看不见;即使看见,也是很难看的翻跃。 那是世外桃源小山般的木枝累积而成,剑法无名! 余下三人惊恐地望着文图,知道已然落败,手中武器尚停在半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逃跑,他们知道逃不出眼前人的剑风;也没有再次袭击,他们知道出手便会被鸟啄到。 扑扑几声,几人纷纷自尽! 文图瞳孔缩小,再度了然对方阴谋。 “英雄!”钰儿几乎哭出,见小姐无恙,抹掉泪水,跑到文图眼前,紧接着“啊,啊”说不出话来。 “钰儿!”陈莹儿轻喝,“不得无礼!” 文图转过身,伸出手淡淡叫道:“陈长主!” 陈莹儿定睛一看,惊得颤声:“文图?!”玉手不自觉伸出,被文图拉起身来。 文图感觉到陈莹儿酥手冰凉,定是惊吓缘故,微微笑着以示安慰。 陈莹儿哪会松手,便也将另外一只递过去握住文图,晨风一掠,便有几丝长发滑到她眼前,淳白脸上簌簌垂下几颗长泪。此刻,香烟停绕,飞鸟止步…… 钰儿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两手自己捏在一起,脸上却红起,遂低下头舍不得再看,生生怕是那风景会消逝。 ………… “文公子为何突来南国?”陈莹儿坐在酒家一角,示意文图背对楼口。 文图便将符柔放在身旁,取下耳罩,指指符柔答道:“这便是北土四公主,我是随驾而来。” 钰儿却像小燕子般,跑来跑去,亲自侍候两位妙人,显然心里开了花。 “公主?莫非你们便是北土差使?” 文图点点头。 “文图哥哥,对面姐姐声音好美,也像乌兰姐姐漂亮吗?”小符柔问道。 陈莹儿怔住,发现公主竟是盲童,连忙起身行礼:“陈莹儿见过公主!”便将符柔抱过去,落座自己身边。 符柔还是伸出手,抚摸着陈莹儿面廓,半路却停下,很是奇怪模样。 “符柔,怎么啦?”文图不解, “这位姐姐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符柔表情很坚决。 文图与陈莹儿同时相视而笑,陈莹儿却有羞状,耳根红潮向前弥漫。 “文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清潭寺一事?”陈莹儿忙问正题。 文图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涉及到密信主人,也涉及南国根基,便苦笑着说:“我要离开南国,便欲清潭寺为二公主上一炷香!不过,你且放心,绝非北土之人行刺长主!”说着,神色黯淡下来。 “陈莹儿不知如何感谢文公子救命之恩。”显然陈莹儿闪过一丝别样念头,粉白鹅蛋脸忽然烧红,赶忙垂下头。 如何感谢?文图心道,你这般美人,但凡我是南国王朝人,自会将你娶了!不对,坐在你旁边的却是自己未来老婆! “自不必谢,”文图忽然想起红图驹,“你我都是红驹主人,它救过很多人性命,自然不能眼看自己主人受害,要谢便谢红驹。” 红图驹! 文图突然想起什么,不在说话,紧紧盯着符柔,她小脸粉乎乎,眼睛黑迷迷,小嘴嫩嘟嘟,长大后虽不是绝世美人,倒也清纯可爱,又想起自己墓前子女,便抬头看向陈莹儿说道:“如今南国并非风平浪静,大王后病逝,你当应南人呼求,入宫为妃,既舍不下大王,也好辅佐于他,振兴南国之治!” 陈莹儿听闻此话,一时不知是喜是愁,方寸顿乱。 如若眼前男子一句话,也可狠下心来,随他远走;可留在大王身边,却又是心中奢望,听得国治之语,又有些迟疑。 如果她知道,对方是历后亿万年奔来的穿梭师,身边娃娃是他未来妻子,估计会欣然些。 文图忽又想起密信,问陈莹儿:“近几日宫中可有风吹草动?” “听父王说,前日南疆来报,南夷兵马突然北上,骚扰边城百姓,杀人掠物,似有,”陈莹儿看一眼符柔,接着说道,“似有北土兵勇在其中,大王已经派人前往清剿!” 文图大惊,连忙问道:“何人前往平叛?” “因大王后病逝,各王出不得宫,况且南夷兵马稀少,只是派前锋大将张和带兵前往。” “哦,”文图细细琢磨,那一定是借北土之名骚扰南朝,意图嫁祸北王。 “对了,”陈莹儿突然想起什么,瞧一眼文图又闪躲开去,“听说四公主突然搅闹,不肯留在宫中,再有三王力荐,大王也意图历练一番,便派她监军同去!” “什么?!”文图蹭一下站起来,忽然意识到失礼,连忙坐下来,“那张和是何等人物?” “他是三王门下,勇猛异常!” “不好!”文图惊恐失措,手稍用力,竟将手中瓷杯捏碎,手指一处刺得流出血!难道竟将四公主作为筹码吗? 殊不知,自打文图悄然离开,四公主顿时失了方寸,见被文图咬伤之处竟一日日痊愈,气不打一处来,多次暗骂为何这伤处好的这么快?文图离去,符柔不再,王嫂病逝,一下子没了气脉,忽闻南疆起乱,三王兄力推自己历练一番,更是心中长了草,不愿意留在宫中日日瞧着文图走过的路,睡过的床榻难过,死活逼着兄王允准自己前往,遂被封为监军同行。 陈莹儿见文图弄伤,不自主抬起文图手指放入玉口之中,吮吸伤口,这文图那里能受得住,感觉手指在陈莹儿嘴中湿润柔滑,后背那股浪劲马上就要窜出,连忙轻抽手指,腹热肠慌:“不妨事,不妨事!” 陈莹儿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身后钰儿已经蒙住眼睛。 文图忽然立起,嘱咐陈莹儿:“在四公主回京之前,你万万不可再踏出王府半步,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说完,红着脸抱起符柔,跑出酒楼。 唯有陈莹儿,独坐角台,两眼茫然不知所往,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是否安好,刺客因何而来,此去意欲何方,他已御马而去…… 文图取得红图驹,抱好符柔,一路狂奔直奔南疆,追赶张和军马! 怀中那封密信,是咯宁族长克匋与三王互通之手书,意为在北土设计杀害北王,嫁祸二王;京都刺杀陈莹儿、南起骚乱,嫁祸北王,陷二王不义,引陈王出兵,从而引起南北兵乱! 第036章 远夷行走(二更) 红图驹一路向南,天色也越发炎热,一奔便是数日,临近南疆,文图内心也是越发紧张。南疆之域,仍是草绿花开,文图凭陈莹儿令牌出得南关,便发现兵马。 连日奔波的符柔不明白此往何处,坐在马背上文图的胸前,眼睛不视也是回头发问: “文图哥哥,我们去哪?” “去救你的公主姐姐!” “有人在打仗吗?” “这……”文图刚想再说去比武,显然不可信,便试探说着,“有人要对公主不利,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前去帮衬?” “那当然了,”符柔竟抬手拍拍文图的前胸,“不过,可不能把人家打坏!” 文图也是轻拍符柔示意已经知晓,可是随之苦笑,这是战争,岂是凡间口舌,又岂能是打坏不打坏,南夷之地,也定是受到三王蛊惑,无论哪路成功,都会引来南国灭顶之灾,北土也会折损大半,这动辄是无数人丧生,血染天下。只是三王可恨,一旦阴谋得逞,大王引咎,二王身负弑杀北王之名难能活命,陈王宁死也要挺军抗争,最后只余下他一人,想不成王都难。 远远望去,南兵浩浩荡荡足有万人,徐徐向南夷城北门挺近,最前面军旗飘扬,看不见公主何处。这无数人眼睛瞧着,张和绝然不敢对公主施毒手,可是南夷城区区几千人,又怎能敌国南兵?文图将红图驹停在远处,一边观察着军兵的动静,一边思考着…… 铁蹄前,前锋将军张和打马盘旋到公主身前,稍稍低身道:“启禀公主,前面不愿处便是南夷城池,历年来大王慈善,未曾伐兵剿灭,使得南夷屡次犯我边域。”说着,张和指着远处高城道。 南国王朝中,陈王曾带兵杀入南夷诸城,几乎将异族兵士清剿殆尽,后因大王下令,只留得该城为南夷族使用,不想仍是成患,被三王利用。 “慈忍必乱!”公主淡淡说道,忽然摸向自己的右颈,只是那伤痕早已痊愈。 “公主,贼城高凛,强攻之下必会损兵折将;再往前走,敌军便会窥见,我们且留下一些人马,令后面的大军绕到南城门,过半个时辰我们这里佯装攻其正门,夷族兵马定会聚集守城,到那时南门大军突然破其城池,定可大获全胜!”张和如数家珍般陈述着,小眼睛不断眨着,一直不敢正视公主,手中长枪也在不断晃动。 他终是使出阴谋! 公主第一次跟随军士赶赴沙场,不深计谋;再者,王嫂病逝,心中甚是难过;最重要的是,那个呆子王公不辞而别,心里不知为何竟泛起痛楚,索性离开王宫出征,眼前是他的猛将,自是不会有差错,便欣然应允。 文图忽然见后面的大军悄然偏离,向西侧绕行而去,直至离开视线,前方仅剩的千余人才开始向前移动,不断呐喊着,摇摆着武器和战旗,故意将阵线拉得很长。那一定是采有偷袭之法,声东击西,这样可以减少军士死伤人数。 如果此行却属要加害公主呢?文图忽然意识到,张和和城内定有勾结,那么也一定知道阵前将士所留甚少。远远地,他寻到了公主,依旧留在前城。文图打马瞧瞧逼近,静观其变,也将符柔绑在身后,拍拍她扣好了耳罩。 那耳罩,仿佛是一道杀戮的开关,由文图控制着。他多次想把符柔存于安全之处,可是符柔绝不离开,再想每次都是生死攸关,胜利了自然是好,失败了他自然灰飞烟灭,符柔自会安然回去,索性便留她在身边,自然也给他自己壮了声威,有谁背负着未来老婆还能偷懒呢? 两刻钟后,南兵距离夷城北门还有两三里,不足千余人突然加速,摇摆旌旗呐喊着向前冲去,阵前的公主头戴战盔红缨,身披薄甲,微屈身子打马奔驰,像是一道彩色风带,席卷而去…… 南兵开始佯装攻城! 而张和对绕道而行的军队命令却是,兵临城下,伺机待命!他根本就没打算攻城! 突然,夷城北门吊桥轰然沉落,城门大开,一支北土兵勇装扮的骑兵冲过吊桥,直奔张和部队而来。 “北土兵马?!”张和佯装大惊失色。 北土兵勇?!文图也是发现端倪,知道其中定有诡计,赶紧驱使红图驹向公主方向奔去,无论如何,也不能令公主出现危险。 公主紧勒坐下战马,那战驹滋溜一声窜起,接着嘶叫起来。她没有料到敌方识破张和计策,竟出兵而来,身边只有几百兵士,难能挡得住上千敌兵,哪里知道这是张和的诡计! 那些兵勇自然是名副其实,他们来自咯宁部落,只是还不知道自己的部落已经消亡,是克匋命令他们悄然南下,途经了整个南土才奔波到这里,而他们的使命是奉命击杀南军侵犯的主将,其他一概不知。 北土兵勇们高声吼叫,挥舞着武器狂潮般涌来,他们口中却喊着北王的名号,各个勇武魁岸,一瞧便知皆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前面的南兵看那势不可挡的架势,竟不自觉向后倒退…… “哪里来的北土兵马?”公主娇呼一声,四周探去,身边的兵士不但敌不过番兵,而且人数也处于下风,忽觉不安。 张和干笑一声,阴阴说道:“禀公主,对不住了,末将只是受三王爷之命,才部署此阵将公主出卖,故意引北土之人前来,将门之下,情非得已,公主,张某将来定会到你坟前拜祭!”说着,提起长枪。 “张和?!你此言是何意?”公主花容失色,万没想到张和变节。 “奉三王令,公主战死沙场,被北土兵勇所害,大王即刻会挥师北上,不再理会南夷之地,末将在此围困数日,待到北方战场兵马不足,便也回京待命。公主,得罪了!”说着,张和竟挥枪刺杀自己兵士,很快南国几百兵士便被敌军包围。 一匹红驹烈马鬃毛纵起,怒视战场,扬蹄而至! 南国兵士虽然不敢与北兵拼战,却仍死死护在公主身边,只是未曾交战便失去了斗志,眼瞧着敌兵长枪阔刀临近,公主前面很快出现空当,几把红枪突然刺向公主! 文图怒吼一声于红驹之上腾空而起,一剑挥去斩断公主身边数只枪头,拦腰抄起公主再次踩踏坐下战骑,飞身回到红图驹后背,将公主揽在身前! 张和忽见有人来救,冷笑一声,知道来者一定逃不过北兵的围困,意欲驾马逃离。文图哪肯,奋力夺过一把长枪,用尽全力向他掷去,若是打斗尚能坚持数个回合,可是一心远离的张和根本意料不到来人如此狠猛,也不晓得他叫文图,更未领会他的准头,仓皇之际,“扑哧”一声,长枪刺入他身体,尸体应声落马。 文图立即左臂紧揽公主,右手扬剑厮杀,红图驹前开始有倒下的尸体,不过南国士兵传来纷纷哀叫声,四周包围圈逐渐缩小。 公主噩梦初醒,方才发觉自己被文图抱住,又是那手,又是按在胸前,可此时已然顾不得恼怒和羞涩,索性闭上眼睛,听由这呆子摆布了…… 混乱之中,文图暗暗瞧去,发现身边一兵身高马大,勇猛异常,死死守在自己身边,身上已沾满敌兵血迹,立即喝道:“身边兵士何名?” “李正!”那兵士答道。 文图立即由公主胸前取出令牌扔于李正吼道:“速去南门,称张和阵亡,公主封你为先锋将军,见机行事!” 李正一愣,可是见来人不容辩驳,公主在他怀中搂着毫无反对之意,手中又有公主令牌,只好从命:“公主保重……”猛杀两名北兵,御马向南逃去。 文图见敌兵体格健壮,甚是勇猛,浑身招数无疑是北人,回想起北土咯宁之变,顿时明了。 “住手!”文图怒吼震天,顺势扬起手中北土王公令牌,“北土王公在此,北人不得僭越!”他几乎喊破了喉咙,那是因为再战下去南兵定会荡然无存,就连他也是凶多吉少。 千余战骑忽见来人手中竟然捏着北土王公令牌,那仅次于统帅之职,瞬时停马踏步,北土兵勇已有迟疑,手中武器仍高高扬着,一时不知如何选择。 “勇士们!”文图见王公身份尚不足立威,接着喊道,“你们是咯宁部落的神兵,你们的族长克匋意图谋害大王已被斩杀,咯宁不复存在,不过,你们的长公主现在仍是大王的王妃;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太阳神作证,我身前女子是南国四公主,你们被人陷害,冒充大王刺杀南国公主,回城之后会被立即斩首!” 北土兵部中一阵骚乱。 自己部落消失,背弃大王刺杀南国公主,可谓南北再无立身之地,倘若果真被识破,南夷也绝不会留得下活口,千名勇士就此无家可归,马上会惨然陨殁。 文图见北土兵将有所焦虑,时机已经成熟,立即说道:“南国四公主宽容,念你们鹰一般眼睛被乌云遮盖,南国大王也会宽赦你们无罪!” 说罢,文图立即用手按一下公主提示,不想这时才感觉到手掌之下温软无比,薄薄的锦缎柔甲之下竟握着公主酥胸!惊慌撤手,脸色极为难看,公主倒是想:你这死呆子,枉自乱摸人家半晌方才发现,先前便是如此,此次定是故意而为!不过见文图在提示自己,立即对北土兵勇点头,高声喝道:“是我南朝逆将张和背叛在先,你等被人欺骗,本公主代大王赦免你们无罪……” 文图只是王公,只有地位没有权力,只好取出符柔令牌高高举起,调转红图驹,取下符柔耳罩,高声喊一句,“北土四公主符柔在此,”随即低下音来,对符柔说道:“哥哥说一句,你喊一句。” “嗯。”小符柔当然会以哥哥之命是从。 “北土勇士们。”文图低声说道。 “北土勇士们──”符柔稚嫩声音高高想起,然后跟随着文图一字一句,“本公主以大王名义,由太阳神作证,宽恕你们被蒙蔽,你们永远是草原上的雄鹰!” “公主!公主!”北土勇士们更是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北土公主,如若北王宽恕,自是有惊无险,终于看到希望,于是齐声高喊群愤激昂。 “公主,”文图说道,“你速去李正那里,我要带兵杀入敌城!” 公主哪里舍得,这般神勇,这般勾人,死也要与这呆子死在一起,拼命摇头,竟将声体紧紧靠住文图,决意不离不弃。 文图担心远处南夷兵发现端倪,吊桥落下,来不及再劝,再者眼下不力破南夷,恐怕三王那里还会有其他阴谋,毕竟他拥着几十万兵权!唯有的办法就是“战死”,蒙蔽三王,尽快封锁他的出路……他胯下用力驾驭红图驹直奔北门,喝道:“勇士们,我身负南北四公主,杀回去打开南城门,是你们唯一机会──” 瞬间,北土千名铁骑倒戈,一支雄兵从天而降! 第037章 单骑罢城(三更) 雄师破关一夕旦,铁蹄声声不归还,何惧血染山河地,不踏陵丘岂平川!马蹄之下,一片片绿草被踢起,一束束花瓣被践踏;马背之上,勇士们高举战旗和武器,呐喊声高,响彻云霄! 北土神兵的愤怒洗刷着南夷之地,这群撕咬牛肉生吞马奶的勇士最为忌恨的就是被蒙骗,宁可刀砍头颅,绝不允许黑障蒙眼,他们不能见不到太阳神!愤怒的长刀霍霍砍向背信弃义的人,吊桥之上的夷兵岂有缚鸡之力,瞬间被踏平,一支慷慨之师杀入城内,一路向南…… 发现兵变的南夷人迅速关闭城门,举城之兵围杀文图部队,而城内里面有着数千夷兵! 公主侧眼偷偷瞧上去,高大无比的文图已然杀红了眼,手中竟提着两杆长枪,宛如镰刀除草般,眼前南夷叛兵一群群倒下,哀嚎漫天。 身后,北土骑兵也在纷纷落马,充斥着怒叫和依依不舍的北土番名。 远处,一片片南夷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公主干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无论天堂还是地狱,就跟了这男子,本来自己的命已是他的!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是他的…… “文图哥哥,这是在做什么?”符柔没有戴耳罩,突然听见从未听过的异常声音。 “他们在跳舞呐喊,可是没有人唱歌,你就唱一曲吧!”他已无法腾出手为符柔戴上耳罩。 符柔果然听话,唱起乌兰所教《草原令》── 北雪岭,南草原,长穹苍宇,皑皑山关,神兵从天降,无娇颜; 东阳升,西峰远,绿地红驹,浩浩蓝天,雄鹰凭空起,有仙班…… 一代公主轻音缭绕,细声长传,小童的嗓音本就清脆,短兵相接之中人人屏气厮杀,倒是少了一些嘈杂,在处处拼砍、尸体横布的南夷城内,突然现出一段歌声,显得那么浩荡,又是那么恐惧。 这是被草原人吟过无数遍的歌谣,顷刻间符柔身后勇士们如琼浆入脑,神力大增,眼睛瞪得更大起来,动作快了起来,身周夷兵倒下去人数多了起来,向前冲杀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一路拦杀怒闯,队伍两侧的夷贼刚刚看见武器,便命丧黄泉,呼呼倒下。 “文图哥哥,我好怕……”符柔忽然闻到血腥味道,在身后使劲抓住文图衣服,嘴里已经发出哭声。 “不要怕,”文图边挥舞长枪杀敌便喊着,“你的公主姐姐也在……” “姐姐没有被坏人伤到吧?”她再次高声问道。 公主险些落泪,赶紧低头向后面说道:“小公主,姐姐没事,姐姐就在这里……” 忽然,一个将领的模样的异族人迎面驾马冲来,手中一柄长刀足有七尺,看见文图猛喝一声横转刀锋,逆着文图的前进方向袭来! 文图前有公主后有符柔,俯身会危及符柔,仰体便会伤到公主,手中长枪无法格挡,忽地将长枪向两侧夷兵掷去,抱起公主旋转而起,动作之丑陋无法形容,只见他的双腿似挣扎的雀鸟般不断抖动,待那长刀劈空之际,再一次落在马上,可是公主哪会旋转,落下之时却是面对着文图! 文图顾不得许多,再夺夷兵之枪,趁着那将领惊疑之际刺去,那人惊恐丧命! 红图驹见主人已落下,又是嘶叫一声,向前驰去…… 公主如愿以偿,终于可以面对文图,乱兵之际不知命运如何,闭上眼睛伏在文图前胸,紧紧靠着他,手便绕过文图身体拿捏住符柔不断抖瑟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示意自己就在身边…… 不足半个时辰,文图兵马艰难杀至南城墙垣,身后仍有无尽的夷兵追来,他高声吼道: “开城门!” 其声嘶哑,其状恐怖! 身后,仅剩几百名兵勇,他们几近疯狂冲入敌军,砍杀守城南夷兵,自己也被身后无数枪矛狠狠刺入身体,有的士兵口吐鲜血,死死撑着城门抬杆,口中喃喃喝着“北王……公主……” “吱吱”声响,那厚重南门徐徐开启,正式迎来一片呐喊声,李正率先冲入城门,南兵蜂拥而至,那不是单骑,不是几百人,而是近万人! 南兵所到之处,哪还有夷兵活路? 夷兵见大势已去,纷纷弃甲逃窜…… 南城之内,瞬间成为战场,已经惊慌的南夷兵怎能招架得住,或投械,或脱逃,南国大军长驱直入,直奔夷族宫殿! 公主这时才睁开眼睛,忽觉头上有异物掉落。 抬头一看,文图布满鲜血的怒颜之上竟有两道泪痕,几颗长泪沿着脸颊扑落,掉在公主头发之上;她顺着文图眼睛望去,北土兵勇所剩不足四百,且有人已经伤痕累累,依旧咬牙挺立在城门之下,浩气荡然!更为惨烈地,是城门撑杆之下,数名北兵尸体依旧叠在一起,双手牢牢把持着开关…… 公主心酸,没想到南国之事竟是北土人士损兵折将,感激、崇敬、爱慕之情一股脑冲涌着心尖,不由自主地,一只手握住文图持枪的拳头,另一手探向文图,轻轻为他擦拭泪水…… “究竟是三王兄在捣鬼,险些令你身陷囹圄,不知该如何感激!”公主嗔声道,她已经气得嘴唇发紫,亲耳听到三王的阴谋,自己的亲生哥哥的叛逆之举,那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的哥哥,为何这么多年再起干戈? “这只是稍稍开端,我怕南国还会有兵变!”文图没有动,口中喃喃,双目紧锁。谋害北王,暗杀陈莹儿,三王均在暗处。可此次出兵,前锋是他的门人,又是他推举的公主,一旦公主没有死,三王立即暴露,他不可能没有后背之计。 “咦?”公主娇躯一抖,显然吓坏。 文图没有回答,跳下战马,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泪混成一片,状态狰狞。他手牵缰绳,令红图驹驮着两位四公主,直奔南夷宫殿。 “见过公主,见过北土王公、四公主!”李正行礼恭迎。 这时,南兵拖着几个夷军将领入内,愤恨地出脚将他们踹倒在地。几个夷人战战兢兢萎缩那里,知道自此永无出路,有的干脆闭上眼睛等死。 “王……”李正刚要对文图说话,连忙转向公主,指着最前面一人说道,“禀公主,这就是南夷城城主,此次逆乱的罪魁祸首!末将请旨监军,如何处置?” “杀了他们!”公主伸着脖子怒叫一声,她亲眼看见无数的南兵北勇纷纷落马,亲眼看见文图流泪,亲耳听到王室的伎俩,多年前的争斗历历在目。 “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符柔一下子脱开公主的手,准确地寻到文图,小手狠狠抓住文图不断摇晃着,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祥和,无论木塔、西河还是咯宁,她都没有听见哀嚎,没有感觉到有人受伤,更别说杀人。 “不杀,不杀……”文图面无表情,冲着符柔说道,两眼冒火一般瞪向南夷城主,还是将符柔的耳罩扣了起来…… 这是他唯一一次骗符柔,仅有的一次! 城主被杀,余下的将领纷纷自危,胡乱地道着实情: “是三王爷,是三王爷啊……” “他答应我们,将来事成之后把原来的城池归还我们……”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最终,在文图的建议下,几人被关入大牢,万一三王反扑,这也是最好的人证。处置完毕罪首,文图立即喝退殿内其余人,凝视着李正。 李正不知何来如此骤变,小心谨慎看一眼怒目赫颜的文图,不自觉低下头去。 文图转身取过身边樽中之酒,一饮而尽,方才看向李正令道:“你且好生安置犒赏北土余存勇士,铲除南夷兵权,整顿吏治,善待夷族之人,守好南国最南之门!” “李正自当竭尽全力,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李正欣然允诺,刚刚说完,又抬起头看向公主,脸上泛起难堪神色,见公主也是微微点头,方才唯诺俯身。 “还有,李将军,”文图转视公主,那边公主早已怒不可遏,微黑脸上充满着惊恐和愤怒,“你要手书大王,如实禀告战情”,接着右手竟搭在公主柔肩之上,公主此刻已经顾不得躲开,摸都摸了,还在乎搭肩,文图继续喃喃说道,“称我与公主下落不明,疑似战亡!同样也密告三王,张和在慌乱之中英勇战死,自己被公主提令将军,以示忠诚。” 战亡?! 李正浑身抖栗,公主也是娇呼出声,一同惊异起来。 文图没有解释,手指李正,义正言辞道:“马上将三王门下,手持五万人以上兵权的城池和将领名字书写出来,一并告知大王派去的监军名字。” 李正已是惊愕张嘴,莫不成文图要带公主肃清三王兵权? 公主忽然明白过来,脸上抽搐一下,眼睛中立即弥漫痛楚,冲着李正点点头。只好如此,只有文图、公主与张和战亡,才能迷惑三王按兵不动,否则穷途末路的三王不知会生出何种兵变! 文图拿起名录,指着城池名字,对公主说道:“南梁城,距离这里最近,我们即刻前往!” 公主手牵符柔,一同随文图走出殿外。 片刻之后,两匹战驹冲出南夷城,直奔南梁城! 大王历九年秋,京师收到李正禀书:与南夷之役,前锋大将张和乱军中战死,北土王公文图、四公主符柔、南国四公主至今下落不知,遍全城而不觅,疑似战亡…… 此书被大王愤怒地摔在地上,密而未发,他已经不敢再同会北土…… 第038章 北途殇事 王之土,文图三人马不停蹄,北上南梁城。沿途文图与公主一路上话语不多,双双沉浸在南疆之变的忧郁中,尽管途经胜地美景时,两人也是稍有驻足,试图以佳丽的景色化开压抑的心结,可最终还是同时叹口气,再度扬鞭御马。 双骑抵达南梁城外,立即被守城兵士拦住,公主刚要掏出令牌,被文图制止。 文图侧眼向告示瞧去,禁止入城者有三:提剑之人,各路信使,贼首盗寇。心中顿时明白,三王已经将城内戒严。纵眼望去,身后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前面的官兵搜查得非常仔细。 他们立即下马,文图煞有介事地拉起公主,牵着符柔,装作柔情蜜意地走向守城兵。 “我与妻儿前往南梁城做些买卖,不知能否通融?” 公主一乐,好个心甜,这一说来便成文图内人,也不枉呆子那一番摩挲,便向“夫君”望去,威风凛凛,洒脱豪壮,当是没有“嫁”错人! 士兵不屑地上下打量文图,嘴里不情愿道:“商人?” 文图当然领会,即刻取出几片散碎银两,递与那士兵,果然顺利进入城内。心中暗道:看来这贪贿之风,各个世界皆有,兵小则官巨,可见此城之内将领也好不到哪去。 公主气愤异常,她自身为南朝公主,身边跟着北土王公和公主,入南城竟要拿银子,怕是引来北人笑话,赶忙转移话题道:“夫君,天色已晚,本公主也有些疲累,不如寻一家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 夫君? 文图纳闷地瞧一眼公主,见她眼神游离,脸颊潮红,略显兴奋和激动,乍看上去竟有些娇气可人,便也不再争执,此时是喊不得名字的。经过此番折腾,她一定是心有余悸,再者费尽心思经营的王业又现争执,前功尽弃,一向高傲的她也受了不小打击,文图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微风拂来,半屡长发飘到公主脸前,文图便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撩那黑丝,公主立即双手护住前胸,嘴中娇道:“这是白天,有人看着呢!”忽见文图是为自己拨去黑发,瞬间无地自容,狠狠低下头,脸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什么是夫君?”好在有小符柔打破僵局。 “就是,就是哥哥。”文图只好假以词义。 “我也喊文图哥哥为夫君吧,这个名字很好听呢……”符柔轻轻拉一拉左右的大手,示意文图与公主。 公主立刻张嘴不知如何应付。 文图心道:我本来就是你夫君,不过是什么时候,自己也不晓得,只知道是同日步入坟墓,被数十英杰后辈祭奠。嘴上却说道:“你还要喊我哥哥,夫君是大人之间称呼!”方才搪塞过去。 三人进得一处酒家,两份清炒,一份甜肉,一坛美酒,便成为文图等人晚膳。 席间,食客们谈论的话题,逐渐引起文图与公主紧张,城内已经戒备,兵马正在集结操练,夜间完全实行宵禁,禁止任何信件出入南梁城! 这是随时起兵的节奏!公主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文图也是黯然失色,三人食罢刚要起身,不想却险些撞倒一女娃娃,他赶紧将女童扶住,口中低声道歉。 “不妨事,不妨事”那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很是清秀,不断摆着手,眼睛却直直视着前方,“是我眼睛失明,撞到大人。” 文图心中一凛,又坐了回去。 孩子的父亲也是谦和,冲文图点点头。旁边有人便喊道:“张大官人,你家财万贯,为何医不得小姐眼病?” “哎,”那人叹道,“我散无数钱财,可是无功而返。”说罢,便邻桌而坐。 小符柔听到有失明姐妹,便安慰道:“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到,心里想得到,手能摸得到,一样很美。” 那失明姑娘听罢,也浅浅笑了。 文图见状,自然是触到痛处,便问那官人:“张兄,在下也是一商家,小妹自幼眼睛失聪,这普天之下,无救治之法吗?” “有!”张官人斩钉截铁答道,“只可惜那物件在北土,别说我南国人士,就连北王也望尘莫及。” 这话题引起文图极大兴趣,公主更是喜不自胜,已经将符柔小手紧紧抓起,俨然看见了希望。 见文图不解,张官人定是要抒发心中烦恼,再者也让女儿听到为父尽力,打开话匣说道:“有一段传说,在北土极北之地的雪山之中,生有一颗白芝,是上天神药,据说能够解得世间百病,后来便有武林志士去寻,结果被一个猛兽夺走,这之后很多人去寻找,寥有生还,纵有空手返回者,也是身负重伤,说那里有一白色动物,不知是人是兽,狠猛无比。再后来,便无人敢前往。你说我一介南国商人,岂能北土怪物手中取得神材?!” “传说而已!”文图淡淡答道,一面令张官人死心,一面安慰对方,自己心里却泛起嘀咕。 公主一听文图如是说,不觉撅起嘴,再看看漂亮的小符柔,忍不住伸手抚摸她小脸。 “店家,客栈可还有房间,我们来两间。”文图招手示意小二过来。 “人家害怕!”公主突然对文图所到,接着又小声嘀咕,“哪有夫君带着妻子还分为两间之理?” “客官,不瞒您说,房间倒是有,”店家瞧瞧公主,瞧瞧符柔,“既然是一家人同来,不如就住一间客房,因为无论是谁单独一间,定会被官兵带走盘问,扰得客官清修!” 文图愣住,看来这掌城大吏冯吉昌果然是已经警觉,三王已是箭在弦上;二者深深感叹南国风情,普通一家小小客栈,如此诚实,如是现代世界,巴不得客人包下三间总统套房挥霍,哪管你什么警察查房不查房? “那好,就一间!”文图知道无论自己还是公主万不能被盘问。 卧房内虽简朴却干净,一张大通铺崭新布单床被,足容得下四人,厅中央一张圆形木桌,三把座椅,一盏酒,一壶茶,几只瓷杯,别无其他。 公主为符柔洗浴完毕,便卧在床上,自然将符柔放在中间。她无数次偷窥文图,可是那呆子倒是沉稳得很,丝毫没有非分之意,公主瞧得眼睛干涩,愤愤然睡去。 小符柔自是往常一样,小手紧紧抓住文图的手,睡得香甜。 文图见二女睡实,方才睁开眼睛,卧在那里不敢出声。 “躲开,别老是摸人家!”公主突然喊道。 文图忽一下坐起,凝目看去,公主双手紧紧护在胸前! 我晕,南国王朝内也有人说梦话?! 可是再一琢磨,自己几次不经意袭胸,公主定是在梦中见到自己龌龊之举,好生惭愧,便注意起来,借着窗外微微灯光,那公主红唇喘得急促起来,黑俊脸上、高耸鼻梁竟渗出几颗汗珠,尤其是玉掌之下,哪里能捂得住…… 文图赶忙躺下,不敢再想,自己绝无做南国驸马本事,也不会永留南国王朝,如果能够生还,迟早要带着符柔──未来的老婆离开这里,而且是“永不得再进入”! 一定要快些消除三王兵权,否则大王便做得不安稳,南国便不安定;最为迫切的,便是尽快离开公主,万不能再令她产生误会,可是却无法告知自己身份,告诉她身边的北土公主才是自己的正妻。 这时,便又将目光投向符柔,小家伙懵懂睡着,小手已经发汗,可是不忍松开,要么她会惊醒,要么立即搜索,再度抓住自己的手。文图长舒一口气,轻轻地为符柔盖好布被,强迫自己合眼睡去。 晨时阳光洒射进来,木居之内无比温馨,南土初秋仍很温热,清新之气也是缓缓窜入屋内。 公主已在梳妆,却不敢看文图一眼,有意无意躲闪着,明显心跳的厉害,谁知道昨夜她做了哪家子梦,一向高傲心细的公主,无人配得上婚嫁,经历如此一番,定是春花怒放,势不可挡。 “可有睡好?”文图出于礼节搭讪。 公主干咳一声,故意把身子扭过去,不瞧文图,可是嗓音有些微颤,暴露出自己梦中不老实:“很好哩,看你样子却是有些憔悴。”手中,妆粉绿盒亦是有些抖动。 文图见得,心中一丝抽动,眼前姑娘在大王登基之前,是王室中的小天仙,正是她不阿气势、聪慧果敢分散了众王兵权,时娇时怒,谈笑间令二王和三王拱手让位。可如今,竟为一介小小穿梭师动得心思,那还了得,必须快快动手,将七城重兵之权秘密控于大王手下。 文图没有再说,带二女至店柜前结账。不想店家笑道:“三位客官不知,昨日大善人张官人说与几位有一面之缘,且同有病女,便将全部账目结清。” 文图愣住,不想这里竟有如此仗义之人,看来并不一定越发达,越有人情味;几年以后,这位张善人被公主提为南梁城府丞,属文官一级,看来好事要长做,止不定哪桩会碰上运气,即使遇不到,被人称颂自会长寿。 三人早早来到掌城首府,自然被挡在殿外,这里是再多银子也是进不去的。 “掌城有令,无大王及三王令牒,任何人禁止入内!”护卫理直气壮。 公主一怔,偏头瞧瞧文图,见文图点头允许,便取出令牌,展示在士兵眼前。 “四公主?!”护卫惊呆,浑身颤抖之态,“听南梁城兵士说,不是已经……”显然护卫禁不住这变故,结舌起来,“公主,恕小的无礼,只有,只有大王和三王的令……” “有阻拦公主者,死!”文图突然怒喝,他看见这里戒备森严,里面人员众多,定是在密谋部署! 第039章 剑罢兵权(二更) “掌城将军,公主带人硬闯……”前面护卫惶恐万状,见到公主与同来男子已然到冯吉昌眼前,立即住嘴。 公主立在将台上猛然回身,怒视台下数十将领,这大白天聚众警戒,鬼鬼祟祟,扬言只有大王与三王之令方准入内,早已触犯兵家大忌,更是惹恼了她。 台下数人忽见站在上面的竟然是四公主,纷纷惊得异声,顿出兵椅移动之争,传言中公主明明已经战死,怎么会突然降临南梁? 众将领仍是立即行礼,异口同声喊道:“公主……” 周围百名护卫更是举刀枪三次,震声高扬:“公主!” 公主没有理会,依旧凝目注视着周围官将,想着如何应付眼前的变故,秋风轻过,吹得她锦缎飘飘,长发微撩,那严正的神态和厉厉目光令众将领低下头去。 “不知公主驾临,吉昌迎接不力,还望……”大将冯吉昌瞳孔不断缩小,举止失去方寸,甚至仔细打量一下公主,见是货真价实,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住口!”公主猛地转过身,瞪大眼睛盯着冯吉昌,别说是他,朝中诸王她也敢怒喝,“我南朝正值盛世,百姓安泰,尔等戒严城池,擅自夜禁,私设入城条令;目前毫无战乱,亦无军事,竟白日关门聚集,是何道理?”无论是宵禁戒严还是私聚,都是朝中兵府所不允的,不过在南朝,各城均有自己的属王,一旦出了什么岔子,自有诸王到兵府了事,所以经常出现朝中有制,城中有度的乱象。 “这……”冯吉昌白眼微翻,阴森森道,“奉三王爷之令,加强守备而别无他意,也是吉昌有些小题大做,生怕引来王爷的不满……”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自圆其说,忽然瞧一眼公主,脸上闪出一丝狡黠,“倒是公主,明明丧信已然发出,不率胜师返京,尽快令大王与朝廷放心,却密来小人之城,又径直来了掌城兵府,这恐怕,恐怕也不合规矩吧?” 他自己说着,也是变得惶恐起来,立即用眼神示意手下,对大殿严加守护。 这一番话,自是引起在座众将领警觉,公主驾到,自是先去文官府丞那里,即使前来掌城大殿,自有众多兵士跟随,怎有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女娃娃强行闯入的道理? 有人已在猜测,交头接耳。 公主见护卫竟将殿门关闭,更是火冒三丈,抬手指向冯吉昌怒道:“怎么,难道你想困禁本公主不成?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冯吉昌,本公主倒是没放在眼里,别说是你,那怕是三王爷亲来,本公主也要拿问于他!” 这话满座将领深信不疑,台上的公主无所不能,耍起性子来大王也拿她没办法,无官无职自无束牵,何况这是王城,所有人都知道公主进了冯吉昌掌城府,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王不准,天下百姓也允许。 “岂敢岂敢,在下定要先行禀告三王,留公主再此多加休闲。”冯吉昌作出卑恭之态,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说是休闲,自然是软禁,无论公主如何发作,掀翻了掌城府都可以,但是想出去恐怕只有三王允准后才行。 公主立即听面白了冯吉昌的意图,大步向前迈出几步,逼得冯吉昌连连后退,她又沉声道:“冯吉昌,你这是大逆不道!监军张成亮何在?” 张成亮立即从将领桌中立起,俯首答道:“属下便是。” 文图一见,此人浓须大眼,体态壮健,定是一员武将。可是自打公主入内,他也未曾站出来,此刻仍是低头不语。 监军,是以大王的名义派驻各兵城的将官,其实就是军中文职,负责监督各地掌城的行军管制,出谋献策,遇有不善之举予以制止。虽有大王的光环,可是虎落平阳,掌城均是诸王的门人,自然效忠本王,根本不会把监军放在眼里,更不会给监军太大的权力,时间一久,这监军一职也就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你身为监军,不善大王之令,竟白日集结违反纲常,为何不予阻拦?”公主明知故问。 张成亮低下头踌躇半步,欲言又止,缓缓而道:“卑职知错了,卑职知错了……” 此时,冯掌城见公主竟兴师问罪,额头冒出稍许汗水,捋捋胡须,咬咬牙,突然高声道:“来人,将公主等人请入殿内好生伺候!” 文图一凛,公主亲临尚不能驾驭,看来好言相劝绝不会令这帮门人将领低头,而三王帐下有城池百座,仅五万兵以上的便有七座,总兵力近五十万,如果这五十万兵马同时出城,在无其他诸王联合阻挡的情况下,顷刻间就可以攻陷王都,若是在这里翻船,其余六座何谈匡正? 无奈之下,文图再次悄悄将符柔的耳罩轻轻扣上!他,本身就是毫无王制的人,整个南国天下,再无一人敢在掌城府暗藏杀机! 呼啦上前名护卫,弯腰示意公主进入大殿。公主冷眼审视来兵,那几人竟身体微缩,不敢造次。 “在座诸位,你们有的是三王门人,有的是掌城大人的亲信,但是,与更多的将领一样,都是大王的臣子!”文图终于发话,想学公主那般气势,终究是没有做到,只好大声一些以示严威,“如今冯掌城密令封城,堵塞官信,集结兵马随时出兵,你们都知道意欲何为!” 台下将领纷纷低下头去,有的已经汗如雨下,这是大逆之罪,可是迫于三王和冯吉昌淫威,哪个敢出声? 一位老将左顾右盼之下终于立了起来,“公主,微将跟随先王数十年,深得南国厚爱,断不会听从旁令出兵,也绝不做有违大王的事情,如若拦不得,末将甘愿自尽请罪!”说着,老手紧按刀柄,凌厉的目光探向冯吉昌。 旁边已有些将领低声附和,不过无人敢抬头,尽量将发声弄得无人能察觉出来自何处,而一些举棋不定的人,见公主高高立在台上,也是犹豫起来。 一场大王与三王之间的权衡较量白热化! “来人,将其拿下!”冯吉昌恼羞成怒,抬手指向那员老将,无他的怂恿,无人敢应声,无人敢对自己的地位提起质疑。 士兵闻听,立即转身奔向那员老将! “仓啷”一声,那员老将抽出长刀,唇下胡须呼呼凛动,怒视来兵。 文图暗叫:好样的!你若杀了那几个兵士,我即刻攒动公主将冯吉昌拿下。 接下来的动作令文图哭笑不得,大跌眼镜!那老将颤抖着身子,竟把宝剑扔于地下,抖动双手去摘顶上将盔!这也算是反抗?文图大惑不解,只是这里是南朝,王制之国,除了卸甲罢官、自尽而亡,哪会有人想到犯上? 文图忍无可忍,此番下去形势就会急转直下,老将一旦被擒,整个大殿立即倾向冯吉昌,他毫不犹豫,猛然从护卫腰间抽出长剑,直接刺向冯吉昌! 冯吉昌虽是武将,一来身处自己军帐毫无防备,二来普天之下哪有这种事情?谁人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戮掌城,哪怕是大王也要着请众王的附和!文图手中长剑根本没有留有余地,直接呈出鹊鸟啄食状,剑锋如长喙仿佛突然发现美食,瞬间钻入他的喉头,格格作响,未等嘴中冒出血迹,冯吉昌惊恐得瞪圆眼睛倒地! 掌城一命呜呼! 这好比小盗贼在官府之内扇打府丞耳光一般令人难以置信,台下众人顿时大乱,叫嚷着不知所措,几个将领甚至在场中间来回蹿跑,彻底失去的方寸。自大王登基,从未有过斩杀镇关大将先例,更别说公主带人剿杀,哪怕是有逆天阴谋,也要经过刑府甄别诸王参表,大王裁定。 各将领纷纷惊愕闪避,盯着文图手中长剑。 公主一见,再次回过身来,一字一句道:“张成亮听命,现以大王之令,任你为南梁掌城大将,凡三王门下、冯吉昌亲信一律囚禁,由你处置,再有违抗者立斩!” “是!”张成亮身子一挺,终于露出大将风范,“来人,将冯吉盛等人拿下!” 历代兵士皆是如此,无论谁为官,大多是为混饭,有大王和公主之命,再者眼前又是大王亲封监军,岂敢不从?再者,但凡骄奢小人,与当朝存有异心,必会阴暗行道,也自然引来众怒。 一时间,侍卫调转枪头,将欲造反之人悉数捆绑! 文图在南国无职,大王公之位自然在这里用不得,便低声告诉公主:“封锁消息。” 公主娇滴滴瞧他一眼,嘴唇保持着最小变化,挪揄说道:“这自不用夫君嘱咐人家!”随即转身冲着众将领命令道:“自今日起,禁止官道中人以及信使出城,凡是信件一律严加审查,不得走漏半点消息!还有,与三王爷信件一如往常,不得有误!” “遵命!”余下将领同声附和。 这时,文图才发现公主另一面,论计谋虽不及陈莹儿,但果敢之势定是南国第一须眉,想到此人竟对自己有着好感,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 不知是心灵相通还是为何,小符柔此时竟紧捏一下文图的手,文图回过神来,有些怅然挠挠头,暗地里瞪符柔一眼,心想:你个小妮子,这也能被你感觉到? 第040章 一别南朝 初冬萧杀,寒霜浸染。 余下的三王所拥重兵六城,倒不像南梁这般费神,不出两个月,文图携两位公主跨越南北尽数走遍,皆是立即将掌城将军拿下,夺取官印,控制亲信,交由大王的监军处置。最后一座城池,已是京师北二百余里,行完官事,文图、公主御马出城。 “公主,你是否回京城?” “文图,你不随我回去么……” 两人驻足下马,几乎同时问道,再瞧对方都是摇头否定,各种惆怅油然而生。 夹道两旁,枫杨萧条,卷地而来的落叶此起彼伏,符柔手拿文图不言不语,两个年轻后人更是对目无声,愁容满面。只是身旁那红驹白马,似乎知道就此别离,互相贴脸呼着白气,厮磨在一起,来回擦蹭着…… 公主摇摇头,这次不是怕文图偷摸,而是真切地紧按胸口,几次想言语都无法出得声来,便死死盯着文图,好像这个人马上就要飞走一般,想起种种,禁不住紧张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文图不再瞧公主,自己已经手牵家内,心中还不是滋味,何况是她!形影不离数月,谈笑风生,豪胆罢兵,忽埋头商计,忽牵手流连,是个人都阻不住那默默而来的情结…… 他不敢多做停留,心中已经产生了那种不好的想法,便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对公主吐露出实情:“三王勾结北土咯宁部落,意图加害北王,嫁祸给二王;七月十五,派人刺杀陈莹儿,嫁祸给北王;此番南夷叛乱,也是出自他手,先是故意力荐于你,然后阴谋加害,将罪首推给北王,大王得知后一定会派兵北征,而这一番番诡计,均是想挑起南北战事,从而窥探王位。这是证据,你马上转给大王,时下三王已是孤身一人,再也无力反抗……” “那,你?”公主终归放下矜持,“不能随我回去吗?” 文图赶忙转过身,幽幽而答,“先前,我曾向北王发誓,一定会查出真相,阻挡变故,将恶首索拿惩处,如今必须回去复命,也防止北王肆意任行;再者……”他低头瞧一眼符柔,“我也想到北土再寻寻有无治疗眼疾的办法。” 公主无奈地点头,接过密信看了一遍,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三王虽然没有成功,但至少夺走上千人的性命,大王不会饶恕他的! “我暂不回京都,我……”公主有些迟疑,俏黑脸颊再次泛起红晕,历经月余,自己那颗砰砰跳的芳心似有所属,眼前男子实在是舍不下,可是见他眉头紧锁,又有重事在身,“我手书告知大兄王,缓些时日回京,不忍看到三王兄陨落。” 文图点头,公主向来善良,定是看不得宫内惨斗,再者辛苦经营来的局面立刻要灰飞烟灭,心中也定唏嘘不已。 “文图哥哥,”符柔忽听见在说自己,“真的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文图抖抖符柔的手,含糊不清答道:“当然!” 没想到符柔一把牵过了公主,这么长的时间,她也不用寻找了,公主在哪里亦能觉察到,“那太好了,我要亲眼瞧着文图哥哥和公主姐姐成婚,”说着,竟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你们都在一个床榻上睡了,谁也不得抵赖……” 两人瞠目结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可是那手还是在符柔的小手中分开…… 最为难难堪的自然是文图! 秋不知风情,风不晓天意,天不谙人事,人要远行…… 廊道内,枯木旁,两人告别。公主几乎把持不住,两眼用力睁着,看似在控制着眼泪,薄薄嘴唇紧紧闭着,不敢说话;文图也是内心抽搐,眼前一代英明公主,无论如何也是天下男人所趋,可是自己身不由已,不敢浪荡造次,不断冲公主点头。 冬日的中北,仍有黄叶翩翩洒落,便飘在公主头上,她却浑然不觉;一阵凉风吹过,公主柔锦微微抖起,阵阵香气侵染着文图呼吸,他也是注目惨笑,刚劲脸庞透着一代大侠荡气凛然的飘逸。 “唯吾凄凄独处,但君赫赫远行。且不要,忘了我!”公主突然扑到文图怀中,双手凉凉,轻捧文图脸庞,眼睛迷离,翘起脚徐徐在文图脸上吻过,尔后竟然鼓嘴笑了,“记住,以后不要乱摸别的姑娘!” 文图很是感动,险些落泪,没有躲开,接着点点头苦笑着;可是又想起大王后之死,不断嘱咐公主在宫内多加小心,心想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我也吻公主一次吧,不想这时符柔在身后拍拍后背,示意怎么没有动静,文图连忙收回造次想法,冲公主摆摆手告别。 他禁不住偷偷瞧上一眼,公主委婉而略带凄迷美颜,再见面时,不知是多少年以后! 文图飞身跃上红图驹,双腿一紧,夺尘而去! 公主终于爆发,内心酸楚冲涌,喉头发紧,双腿发软,禁不得蹲下身子,大口喘着,不断喃喃喊着“文图……”瞬间哭出声,狠狠地哭着,眼泪狂流下来!她见第一次文图色眯眯盯着她,在宫内花园抱她,在牢狱之中袭胸强咬,在南疆沙场临死一刻飞身将自己揽起,南夷城内搂着自己只身杀敌,尔后这段时日,杀反贼,捆叛逆,谈笑之间令五十万大军归于大王帐下…… 她遥望文图背影,越发不能控制…… 一马红图犹自去,度出北口忧佳人;佳人南国悲悲泣,青山黄叶亦丢魂。 几日后,文图与符柔离开南关重地,开始向北城方向奔波。 关外则显得更是凄凉,一座座山峦尽是突兀,一排排黄木不断抖落枯叶,少有人烟,只是几只慌鹜,匆匆由头顶掠过。 “文图哥哥,我们还能见到公主姐姐吗?”符柔已经习惯了与公主同行,几日不见,问起来也有些不满。 “一定能!”文图信誓旦旦。 “现在去见乌兰姐姐吗?我也想她!” “不,我们要去北域雪山,”他下定决心要走一趟,不管那传说是真是假,如若妄言,也便死了这条心,“我们一起去听听那里的传说……吁──”文图没有说完,勒住红图驹,“别出声,符柔!” 左手后伸,又将符柔耳罩扣好! 右手按住剑柄,审视前方── 远处,一匹黑色马骑之下立着一人,白衣飘飘,模样俊朗,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垂于手中,面带愠色盯着文图,浑身布满杀气! 文图暗道:我这一路躲躲闪闪,坐下红图驹神速无比,竟有人能拦得住,这人定非江湖宵小。再瞧去,此人年龄与自己相仿,身外没有帮手,那一定不是朝廷派来的人,拦我为何? “阁下何人,半路拦截文某与妹妹?”文图试探着问道。 对方没有隐瞒,直言道,“在下冷凌!”然后侧过目光发现文图身后却附有襁褓,“放下孩童,我要代南国侠士取你性命。” 文图一怔,如此说眼前男子尚有道义,怕伤及无辜,令自己将符柔放下;但见冷凌气势磅礴,剑法定如泼墨,只好将符柔解下,置于红驹之上轻拍她,示意老老实实守候,自己跳将下马。 红图驹定是感觉到后背上卧有小主人,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嘴中不断出着白气。 冷凌信步上前,鄙视道:“你身为北土厚官,竟入南国杀戮大将军,捆束无数掌城,肆意践踏大王兵威,我身为江湖人士,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 文图意识到消息已走漏,不过好在已经大功告成,眼前冷凌定是被邪言蒙蔽,再者就是有人横生嫉妒,南国之事竟由北人掌控,散发谣言。刚想解释,不想冷凌已经出剑,直劈自己右臂! 冷凌剑法飘逸,伴着白衣抖抖,很是优雅。 文图见对方并非直接致自己于死地,也是拔剑阻挡,“嘡”一声两剑相遇,各自诧异,那力量平分秋色。 荒岭之径,紫衣文图大战白衫冷凌! 两处剑光,忽而围绕紫人,忽而缠向白衣,难解难分;忽然冷凌剑身一转,减少了很多力量,白剑却快速起来,忽上忽下,虚实不清。 文图暗喝一声,好快的剑法!忽然想起求林的话,南人以术为先,北人以力为主,冷凌的姿势确实好看,再者看样子也没有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想法,见他速度越发快起来,嘴里险些笑出声,要是与我比快,你还差点儿,可是再一琢磨,还是放弃了用那鸟剑。 他突然将出剑速度放慢,也不在乎什么姿势,只要避开剑光就是,看似难看的动作却果真奏效,终于可以寻到冷凌的破绽,一旦如此便用尽大半力量刺去,冷凌只好慌忙躲避,险些出现纰漏…… 冷凌看似没想到文图剑术如此怪异,看上去凌乱不堪,但招招控制自己无法突破,而且一旦出剑,力量大的惊人,不得不防! 两人愈战愈烈,双双汗如雨下,一刻钟后文图与冷凌同时停手,看来谁也伤不到谁。 “文图哥哥,我冷!”小符柔在马背上喊道。 文图即刻转身,取下符柔束于背后,紧紧她的白边夹袄。 “文图,你本为南人,又有如此武艺,为何去北土为官,反过来迫害大王,究竟是何意图?”冷凌喘着粗气喝问,虽然显得不情愿,还是将剑刺入鞘室。 “我之为人,不分南北,普天之下均为生息,只是顺天顺民者昌,逆天逆民者亡!” “阁下说的冠冕堂皇,可是为何挟持公主加害南官?”冷凌振振有词。 文图一怔,看来这冷凌真正关心的还是国事,报复远大,只是徒受蒙蔽,不禁再次打量一番,果然是正义凛然,气度非凡。于是,约冷凌近谈,将实情一一道来。随着事情的真相大白,那冷凌双目紧锁,汗颜悔恨,同时也是焦急万分,手中长剑瑟瑟抖动! 很快,文图便写好一封手书,深情递向冷凌,似是朋友间拜托:“你且去交给公主,自知事情原委,同时我力荐你入宫为官,不为锦衣厚禄,确是为天下百姓;公主为人英明聪慧,定会指点你一二;还有,一定要守护好公主,辅佐大王,小心陈王和二王!”他没有提及三王,因为此刻他已经难辞其咎。 冷凌迟疑。 “我文某因公是要你为天下之大为,因私是亏欠公主太多,你身怀绝技,心胸坦荡,绝不枉文图自此拜托!”说着,抱拳拜将下去! 这一拜,可谓英雄气度!这一拜,冷凌与公主相知! 冷凌急忙上前扶住,这一番话自是大丈夫不可不为,点点头便将文图手信塞入怀中,抱拳行揖道:“我有眼无珠错怪文兄,理当即刻返回京师,今后宁死绝不负文兄嘱托!”好个大丈夫!一时错怪,终生悔过! 文图御马飞离,忽然想起什么,高声向冷凌喊道:“御剑之快,不乱则轻,御剑之慢,不虚则空……” 冷凌入宫,揭开另一段佳话。 第041章 难于出关(二更) 文图辞别冷凌再度上马奔驰,数日后便频临北城,想到很快就要再入北土去寻白芝,便回过头问道“符柔,如果你眼睛复明,最想见到什么?” “当然是文图哥哥!”小符柔想都未想,歪头答出,激动之下伸出手拍拍文图后背。 文图心内一酸,枉自平北乱,定南邦,可是小符柔──自己未来妻子的眼睛却无计可施,若不能令她康复,岂不是白白穿梭到南国王朝!若是真的有什么任务,长大之后如何进行? “好,我一定让你看到哥哥!” 文图正说着,不得不再次打马停步,也不得不再次回手将符柔双耳蒙住! 远山已现沙土,近处偶有飞尘。黄天白地,败木夹道,红驹嘶嘶低鸣停住步伐,原地摇摆不定;前面不远处,三个蒙面人跨马徘徊,盯着文图二人,手中已经多出武器! 定睛望去,那三个人身着青衣,紧箍长发,身材挺拔刚劲,御马有力,徐徐向自己走来,那誓杀的气势显而易见,剑气已经逼近文图和符柔!那剑气,自比冬日的寒冷更为阴森;几人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那意味着杀戮早已平常;他们没有围起,足见几人信心十足,相信不刻就会把文图二人刺于马下。 蒙面拦道,若非劫匪,便有隐晦。文图一时瞧不出对方的来头,可是已经感觉到那阴森的霸气,也算是给自己壮壮胆子,便高声喝道:“对面是什么人,文某意欲离开南国,回到北土,报个名号,有什么误会可以化解!”他想到了冷凌,再者对方摸清了路途,自然也知道文图的名字。 红图驹似乎感觉到可怕,后臀微低,竟做出后退模样!有谁知道,它出自宫中,后来无数次入宫,自然嗅得来自宫中马匹味道。 根本无人应答,剑锋突然袭来! 三道白光分为上下,一道刺向文图头部,一道直袭文图腰间,另一道则挑杀红图驹!更为令人咋舌的,几人根本没有防御的意图,只求杀人,不求自保! 红图驹果然做好准备,硬生生后退一步,避开那剑锋;文图瞬间低头,出剑拨开胸前长剑,又是“乓”一声,文图忽觉虎口发震,瞳孔逐渐缩小,对方竟然施出全部力道,剑剑要人性命,完全不在乎自己偌大的空当。 就怕这不要命的! 文图大喝一声,直接发出那鸟剑,可令人惊愕的是,三人虽是有所震惊,却绝不去躲闪,更是迎着文图的剑锋直刺过来,招招都是与人同归于尽,文图不得不撤剑格挡,瞬间落入下风! 三道剑光将文图包围其中,刺客们一声不哼,拼命刺杀文图,可是他不想死,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身后还有着符柔;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可以抗衡来人,只是对方已经放弃了生命,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人!这无形中使文图的剑法大打折扣,空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只能一个字:逃! 他双腿猛夹红图驹,提起全部丹田之气,挥出一圈鸟喙作为虚掩,突然俯下身体,狠刺眼前正中之人,也是不顾一切刺去,也是装作玉石同焚,那人稍一愣神之际,下意识地策马闪躲,红图驹见得空隙突然嘶叫一声,其声高昂,刺客们的马纷纷后退,红驹才猛然窜出。 刺客们不知道为何胯下的马匹为何突然停顿,惊愣之际方才调转马头,再追文图! 不用文图喊什么,那红驹扬蹄飞奔,文图只觉得耳旁风吹厉厉,睁不开眼睛。正是红图驹,以其最初在宫中的地位发威,嘶声镇住了刺客战马,文图得以逃离;也正是此役,教会了文图一招,那就是以死问剑,其功大增! 三名刺客突然发现红马跑得奇快,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几人同时亮出暗器,一抬手便有三道黑影飞向文图,犹如三支飞箭破空而至! 文图忽闻身后异响,定是有暗器袭来,挥剑向后拨挡,忽听符柔“嘤”一声,接着痛哭起来,不好,符柔中镖! 红驹也是听到小主人啼哭,更加飞速逃跑…… 发镖刺客扬手示意另外两个人停下,阴阴说道:“那是神驹,我们追不上;那小公主已经受伤必死无疑,他们只能回到北土,文图致使公主死亡,以后永远也没有机会再来南国,速速回去向陈王禀报……” 瞬间三人再次回转,不一会儿消失…… 北城之内,文图驾驭红图驹直奔那家客栈,红驹刚刚止步,他不顾店小二的招呼,便抱着符柔向里面跑去,小符柔已经哭不出声音,紧紧抓着文图汗水淋漓。文图更是痛苦扭转,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死亡,令符柔安然回返,从来没有想过符柔发生危险…… “客官……文图!”慕女节声音,她刚要招呼来客,忽见冲进来的竟然是文图,又惊又喜,不知是什么情况,一下子立在那里用手捂住嘴。 文图来不及寒暄,疾呼道:“慕女节,快,快救人!” 两人急忙跑进房间,撕开符柔上衣,发现那是一柄尖角飞镖,深深刺入符柔后背,周围已是血迹斑斑,肿胀发黑!慕女节知道文图舍不得,抬手将他的脸拨向别处,吞入一口烈酒,向符柔伤口喷去,猛地将飞镖拔出,涂上疮药包扎,符柔痛得啼音沙哑。可是,刚刚将伤口包住,慕女节沾满血的手却停住,直呆呆瞧着飞镖大叫惊叫一声: “毒镖!” 她花容变色,急忙抬起那飞镖,瞪着眼睛细细端详,又皱起眉头似是回忆琢磨,接着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文图发现大变,也是惶惶无措,紧盯飞镖,再看慕女节。 “这镖我见过,属于南国京畿之内一群秘密武士所有,世间没有几人知道,”慕女节满脸泪水,她自是与二王交识时见得,“能够拥有动用这群武士的,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 文图明白,定是陈王、二王、三王等人。 而此刻,三王已然不可能,那么只有陈王和二王要致自己死地!可是,自己从未招惹陈王与二王啊,即便是帮协公主收服三王兵权,对于他二人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更是为了他们,为何要加害于我?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与王后见了面?难道,他们才是弑杀王后的真凶? “我要回京取解药!”文图顾不得许多,无论谁人在暗中施展恶手,宫内有公主,只要找到她就有机会寻来解药。 慕女节悲戚摇头,轻轻抱起符柔,从绿柜之中取出几件女童红色小袄,看来早已缝制妥当,边为符柔穿戴边说:“动用毒镖,势必杀人,此毒根本没有解药!” “什么?!”文图怒吼,“能坚持多长时间?” “那不一定,每批毒镖都不一样,少则十几日,多则几十日,那也是为折磨中镖之人,震慑他人!” 正是这群人,几年来兴风作浪,无所不害,他们寻来西域毒药,着其分量加入清水稀释,然后将铁镖烧红突入毒汁之中,汲取毒气,令人中镖后,既不会即刻死亡,接下来却又痛不欲生,以此折磨他人,狂树淫威,正如慕女节所言,此毒根本没有解药。 北域雪山! 文图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唯一希望,即使那传说是假,也要在雪山之巅结束此次任务,离开南国王朝,结束自己穿梭生涯。符柔不会死,只是回到现代世界失去穿梭资格,那么这里的世界出现何种灾难,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要去雪山,寻那白芝。”文图喃喃说道。 慕女节眼中一亮,可是立即黯淡下去,难过说道:“那怎么可能,无人能够过得了那关的,轻声终生残废,重者丧失性命,除非你的坐骑叫红图驹!” 红图驹?! 文图一把抓过慕女节,弄得她咳嗽起来,文图连忙松开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激动说道:“快说为什么?!” 慕女节突见文图失态,也是紧紧抓住文图的手,幽幽答道:“那里有一只怪物,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听这里人传言,曾有无数人想要得到那束白芝,听说那里还藏匿着一把彩剑,斩铁如泥,彩光震人,可是没有人能逃得过那畜生的追杀,确有可怜之人,那怪物竟说出人话,大致上是只有红图驹的主人才有资格获得那颗白芝!” 哈哈哈! 文图扬头大笑,可是眼中已是噙着泪水,那红马本是第一天穿梭进南国王朝便从陈莹儿处获得,自己不经意起名红图驹,可是谁知道,在自己没来之前便有此传言,就像给自己老婆取名一般,难道是冥冥中注定吗?事实上,绝非如此。 “不瞒慕女节,文图的坐骑正是红图驹!”文图既激动又难过。 “你说什么?”慕女节惊骇起来,“红图驹?红……图……驹,红鬃,文图……”她喃喃重复着,已经抱起符柔交给文图,她抬起头用目光询问文图是不是这个意思。 文图不断点头。 “等等!”慕女节见文图上马要走喊了一声,走近文图,也靠近了红图驹,情意绵绵地瞧了一眼红驹,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条黄丝绸带,小心翼翼抬起符柔的胳膊套了上去,见大出一遭,便绕了一周,又拍拍符柔说道,“柔儿,这是家父留给姐姐的信物,是吉祥之丝,带着她,一切都会没事的,慕姐姐就在这里等你……” 符柔刚要说话,还是浑浑噩噩睡去…… 文图万分感激,情不自觉抓住慕女节的手,慕女节也是凄苦点头,自此,二人成为亘古不变的知己! 告别慕女节,文图立即驶入北土,大王公与公主回归,自是震动北土,可是文图哪有时间见北王与乌兰,直奔北山,无昼无夜地苦奔月余,方达到北域雪山之角。 山脚下,三名钢铁勇士早已在山下等候。 正月初一,文图背负符柔,牵领红图驹,带着三名勇士登入北域雪山 第042章 南宫内变 大王历十年正月初五,宫中仍旧结彩连连,王妃皇族来来往往,王子小主穿梭不停,每个人红装在身,护卫侍女满脸洋溢着欢笑,一派喜庆气象。 二王与三王一起赶来王宫,照例拜见大兄王,而宫中侍卫只宣进了三王,着二王稍候,他便独自一人信步宫园。 昔日花草已然不在,薄薄雪中只有梅花独放,他徐徐移步到一株怒放的梅子下,抖袖出手拨弄着一枝娇艳的花瓣,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想着想着手便凝固,望着欢声笑语的宫人,暗自发出一声叹息,情不自禁吟起慕飞玲的《梅花》: 涩涩含蕊弄青枝,羞羞笑雪她自痴,且问寒冬为何再,旦把长天吟作诗。 曾几何时,一株梅花两位佳人,曾经那么痴迷相拥,毫无嫌隙。可是转眼间妙女飞离,毫无踪迹,他将那把青锋剑取出,含情脉脉地双指擦拭,隐约感觉到那厉厉剑锋上,曾经沾满美人泪滴…… 大王寝殿内锦挂淋漓,红帐四布,两炉炭火微微燃烧,不时跳跃起凌乱的火星,里面只有两名宫女侍候着。大王于红毯上席地而坐,身披红色锦棉大袄,额头渗有微微汗珠,拾起竹筷摆弄摆弄眼前餐桌上的几道菜肴,尔后抬起头瞧一眼三弟,半晌没有说话。 三王紧了紧夹袄,身体也有些蜷缩,脸色苍白,丝毫看不见节日的兴奋和暖堂的温馨。 “来,吃!”大王用竹筷指指三王,又指指桌上的酒菜,“今天初五,本王与三弟小饮几杯。”说着,便抬起酒樽为三王斟酒,三王连忙欠身伸手阻拦,意欲自己来斟,大王用手拨开,小心翼翼地为他倒满了一杯酒。 “怎么不喊二哥一起?”三王见大兄王喊自己三弟,也顺势叫了二哥。每年的正月初五,大王都特意闲出一日,将两位兄弟宣进宫,再请来公主作陪,兄妹四人畅饮一番,叙叙家常逗逗闷子,一直喝道公主呵斥搅散宴席方才罢休。如今公主不在了,宴席立即死气沉沉起来。 “先与你聊聊,”大王顺势拾起一颗香米,放在嘴里不断咀嚼着,立即传出格格声音,红润脸庞上腮骨不断起伏,却丝毫瞧不见笑意,“三弟妹最近可好?” 三王微微点头,也是拾起竹筷,向桌面上探去,这是才发现面前除了一些衬菜之外,只有一羹牛肉,一盘香米,忽然警觉起来,这哪像大王膳食,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两道菜肴!那些时候,大哥总是将这两道菜背着父王偷偷移至三王眼前,然后见无人发觉,便相视而笑,悄悄击掌庆祝。 “大兄王……” “直接喊我大哥就好,”大王微微欠身,再次为三王斟酒,自己直接端起面前酒樽饮下,指指三王,示意喝下,“听闻弟妹已有身孕,我这一杯算是恭贺!” 三王也是一饮而尽,不过手却微微颤抖。 “哎,”大王叹息一声,夹起一小片牛肉,又扔在在菜盘内,“没有了四王妹,这饭吃得香不起来!想起南疆一役,吾朝损失惨重,四王妹下落不明,更是失了北土的小公主和王公,至今本王也没有告会北土……”他忧郁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三王。 三王连忙低下头,稍稍皱眉答道:“大哥别总是惦记着了,保重身体要紧,李正已经灭了夷族,也算是为王妹报了仇;三弟只是想,暗害四妹的毕竟是北土之人,北土公主与王公陨殁也算是报应;不过,为弟有一事不明,朝中诸王三番五次催促大王查明实情,要北王给个说法,大哥为何迟迟不动?” 宫女上前为二人斟满,大王摇摇手,自己单独饮尽一杯,并未让三王端杯,他端起酒樽,手也颤抖起来,再一次趁着吃酒的机会看一眼三王,脸上立即布满失望和难过,一口浓酒入肚,他脸色更加红润起来,将酒樽极为缓慢地停放在桌上,思忖一阵,忽然抬起头淡淡说道:“大哥方才这一杯敬你,算是还你同胞骨肉之情!” 三王惊愣,白脸抽搐一下,瞪足眼睛恐惧起来。一杯敬年关,一杯谢王妃,这一杯竟像是要斩断兄弟之情!他身体猛然震了一下,一种不祥之感袭来,像是想起了四王妹,眼睛里也透出一丝愧疚,忽又强作镇定,几乎从喉咙挤出两个字:“大……哥?” “啪!”大王身体丝毫未动,猛然间手拍地桌,头却冲向三王,缓缓而沉重言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大哥,你也不再是我弟弟!” 三王身体一抖,惊得身体后仰,狠狠地盯着大王。 大王也是眼睛瞪圆,明显眼角在跳动,似乎压抑着沉积已久的愤怒,腮处骨骼隆起,呼呼喘着粗气。 “来人,赐离别酒!” 离别酒,在南国王朝内被大王首次命名,他取得宝座后,识破几名奸臣真面目,流着眼泪赐给他们毒酒,被赐为离别酒,当时大王竟将自己手指刺破,不忍心杀死这几位老臣,可是公主断然不允,怕是他们东山再起,继续加害大王。 离别酒?! 三王急促喘息起来,喉头被刚刚吃下的最后一口香米顶住,几欲呕吐!见桌上已被放置一盏银樽,那里面是要命的毒酒! 想杀我?! 他本能地想去取剑,可是又颓然松手,在南国之内,除了陈王无人能敌过大王,他绝出不得五招。 “你这是无端清理兄弟!”三王突然吼道,白皙脸上闪过红丝,瞬间又变得苍白。 “啪”又是一声,大王狠狠给三王一记耳光,红红圆脸上满布愤怒,身边两名侍女险些吓倒,不敢近前,双腿不断抖瑟。 “清理兄弟?”大王闻听,更是眼睛稍迷,痛苦说道,“你若是视我为兄弟,为何加害北王,暗杀陈莹儿,计杀公主,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你若视我为兄弟,南疆一役已过数月,为何迟迟不来忏悔?你的眼睛里若还有兄弟,又为何冒着二弟的名义指使北番族叛乱?!” 说罢,大王一把扯出公主传来的密信扔给三王。 三王手忙脚乱地抄过来观看,一屁股瘫坐在红毯上,在咯宁族送来的密信中,咯宁族已经将北王骗到族地,所以在他心目中克匋早已得手,北王早已崩天,说不定北土之内已经要举兵南下,所以一直在怂恿门下诸王谏议大王以公主被刺为名发兵北上,只是陈莹儿没有暗杀成功,陈王一直阻拦方没有得手。 “兄弟,亲人?哈哈哈……”他发现与咯宁族的密信已经到大王手中,自知难逃厄运,突然大笑起来,笑道中途又戛然而止,也是俯下头紧紧盯着大王,“我自知已无立身之地,只好先下手为强!大王,恐怕此刻北土之兵已经开始南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所以,你若要我饮下这离别酒,需要问问南北数城五十万军马同意不同意!” 恼羞成怒的三王,开始威逼大王。 大王眼睛一闭,愤愤将涌上来的眼泪压回去,身体顿时萎靡下来,低着头伸出手,食指指向三王:“你,你个畜生!简直是无药可救!” 多日前,三王已经密令门人,一旦自己遭禁或者出现意外,立即起兵逼迫大王。他哪里知道,信件依旧,可城主已换。 哪怕是一句哀求,一句道歉,也许会触动大王本是仁慈之心,毕竟早在冬末大王就已经获悉一切,一直苦苦等着三弟认罪;哪怕绝望,也是令他与家人度过年关,享受最后一次天伦之乐。 有谁知道,这些时日大王如同地狱一般,痛楚煎熬着! 三王竟以为自己得逞,阴笑道:“大王也要好自为之!”正欲起身,眼前多出一封手书,信封之上赫然写着“四王妹”! 公主没有死?! 三王慌乱打开密信,脸色更是惨白,豆大汗珠滴落下来,那不是因为热,而是恐惧,一种面临死亡的恐惧,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宫内耀武扬威,门下信件一如往旧,而南北七座重兵城池已被公主和北土王公全部收服,自己,全天下只剩自己! 他冷冷笑起,竟流下泪珠,擦拭着嘴角被大王一嘴巴抽出的血渍,整整衣冠,不再去看大王,心里想着自己妃子和怀中胎儿,狠狠瞪着那封密信,知道只凭一张纸,便令千余人丢掉性命,更重要的,那七座城池还有他逆反之音。 三王徐徐取过那杯酒,猛一仰脖吞入肚内,片刻嘴中便涌出黑血。 “大王,”三王张开嘴,那血便滴落下来,“不要以为我死后便平安无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起异心吗?” 大王没有看他,也是粗粗喘着气。 三王擦拭嘴角,满手是血,仍然狠笑着说:“大王嫂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人用毒害死,她明明知道药中有毒,仍然坚持喝下,但害她之人绝不是我,所以王嫂之后定会有人加害我,又能怎样,不出手……就等……死!” 死字刚说完,他也是瘫倒在地,抽搐几下一命归西,死去。 “扑──”大王闻听此话恶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连日的苦楚,加上手刃亲兄弟,已是急火如焚,闻听爱妃为自己饮毒而不言,更是承受不住。 “快来人!”侍女惊恐喊叫着,瞬间蹿进几人。 大王摇晃着立起,怒不可支,抽出护卫的宝剑欲刺向三王尸体,被侍臣拦住,嘴中忿然道:“此事为何不早早禀告?!” 大王几欲摔倒,被众人扶住,缓缓抬起头命令侍卫:“杀了她们两个!”手指伸向侍女。 瞬间,两名女子命丧黄泉。 这就是痛不欲生的大王!别无选择的大王!“拟令!”大王喘着粗气,命令文官,自己也是卧病倒下。 殿外的二王忽然听到哭叫声,手中一动,一瓣梅花脱落下来…… 不日,一道大王旨传遍王宫内外: 大王历十年正月初五,三王暴病而逝;征南将军张和御夷功赫,骁战而亡,追封副王;南梁掌城冯吉昌功至累陨,提为冯王;大王后病逝之余,普临瑞雪,昭示天意,赐为永世王后,世人敬仰不可亵渎;再令,陈王护国有功晋恒王,二王为亲王! 南国王朝内,只有公主心里滴血,这是一道全然为假的王令!一道无奈而为的血书!她知道,自己的兄王几近绝望。 公主牵马踏雪而归,如若不是三王“病逝”,大王患病,她绝不会这么快返京。她凝望眼前宫殿,仍是那么气派,宏壮的檐脊之上铺着一层白皑,宁静而肃穆。可是总觉得少些什么,想着想着,不自觉将胸前锻绣紧了紧。 “你们愿意回京吗?”公主问身边两个侍卫,眼睛却一直盯着王宫,好似要硬生生把那个袭胸的家伙瞧出来。 “公主在哪里我们就愿意在哪……” “好甜的嘴!”公主道。可是,一到王宫就想起那些变故,也就想起了那人,想起他,便心中抽动,很不是滋味,只有她心里明了,心中已有文图!那是一种甜涩感觉,一种稍微安静就想哭的感觉。 思念文图的,还有陈莹儿! 她已经明显瘦下去,自从听闻文图与两位公主疑似战死,便再也未笑得出声,日日哭泪伴随;又有宫中讯息,大王一病不起,更是心如刀绞,便是父王加封一喜,也未换得一丝笑颜。 “小姐,老爷封为恒王,那么将来你也是王,我该如何称呼?”钰儿见小姐日日愁容,也想逗之一笑。 “若那文图无恙,大王康健,平凡女子也好!”陈莹儿又是眼泪流出。 钰儿慌乱,没想到句句弄得小姐哭泣,赶忙去擦拭,不敢再言。 陈莹儿见钰儿紧张,便牵住她的手抚摸着,苦笑说道:“这世间只有两个男子最为令我牵挂,一个是文图,可是已过半年仍毫无音信;另一个是大王,你相信三王是病逝么,既然有王令,就证明是大王亲手斩杀了叛逆之弟,他又病倒,我能帮得上什么,什么也帮不上!”陈莹儿眼睛狠睁几下,已无泪可流,“钰儿,快些掌灯吧!” 陈莹儿眼睛渐渐失去光芒! 钰儿大惊,现在刚刚未时,天色虽不是大亮,可绝未到点灯时间,一种恐惧袭来,她却不敢声张,默默去点起梅花映灯…… 翌日,大王宫外。 一轮红日映空,无尽白雪当地;数排彩旗摇曳,列列精兵伫立。 远处,走来一个人,飒爽英姿,步履捷健,他就是冷凌! 第043章 雪山之巅(二更) 峰接碧天,雪铺长道;隐隐暗暗,迷迷茫茫。仰头瞧不见北域雪山之峰巅,俯首寻不得雾霾吞没之山脚,文图眼角泪珠早已被冻成冰滴,低头看一眼怀中的符柔心乱如麻,她面色苍白肿胀,小嘴唇已是发紫,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睫毛一支支扑在睑外。 “就到这里,你们且回去等待!”文图看见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入者死”三个字,分明是用手指胡乱地画出来,便命令随从说道。 三名铁勇断然不肯,纷纷道:“王公大人,这是北王之令,我等死不能离。” 文图遥望无影山巅,丝毫不见任何路径的雪原,又瞧一眼红图驹,沉声道:“人多反倒牵绊,再者山内是何情况不得而知;你等到山下候着,待我下山再做会合,食物足够数月,三个月之后若不见我,便回去复命吧……” 几人硬要跟随,文图突然抽出剑来,狠狠瞪着勇士,他知道若是兵勇入山,定会在那里丧命,自己死而无憾,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且,随时会与符柔消失在山巅。 “王公,你要沿着有树木之地前行,以防暗坑!” “每走几步,定要深探前方雪况,免得是沟壑积有松雪。” “定要走峰岭,断壁是爬不得的!” “要侧风而进,小心雪崩……” ………… 文图不断点头,将符柔用厚棉披风裹住,垂挂在胸前,左手持探路铁杖,右手牵着红图驹,开始雪山之旅。 符柔已经气若游丝,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必须尽快到达顶峰! 文图一路沿着侧峰而上,探得几尺前进几尺,遇有陡峭之处,文图便侧卧下去,用剑和铁杖勾出一道道坑洼,引得红图驹跟上。 无论那传说是真是假,那怪物究竟是说过红图驹名字,不得不带着心爱宝驹登山。 一步步,一尺尺,有时确是一寸寸;身后,便留下一条断断续续脚印,抑或是一小片狼藉。 深夜,闻听符柔呻吟,疲惫不堪的文图便寻一处山弯落脚,砍些树枝点燃起来取暖,从马背的棉袋中取些水和食物,准备喂食符柔,她哪里还能张得开嘴,文图便将食物嚼碎,嘴对嘴喂将下去。 文图见小符柔浑身颤栗,探出手摸摸,竟是在发烧,他眼睛酸涩,内心痛楚不堪,立即解开自己内衣,令符柔紧贴自己胸膛,用整身的棉衣护住她。 “文图哥哥,我是要死了么?”小符柔似是食入干粮和水,迷迷糊糊问道。 文图又惊又喜,终于听到声音,赶忙说道:“哪里的话,前面有几百人在修路,我们马上就会见到神医。”他不知道,身为穿梭师的符柔,正在痛苦维持岌岌可危的生命。 文图见符柔小嘴突然笑一下,紧接着便痛苦咧嘴,定是受不住那毒药的侵蚀。 他不敢睡,也无心睡,扣好衣带咬着牙立起,再度出发,好在遍地冰雪,能够映出一丝影像,文图瞪着眼睛艰难前行。 两个时辰后,天空透亮,文图却没有看见太阳,抬头一看大惊失色,阴暗天空竟开始飘起小雪,这是登雪山大忌,老化的冰雪尚且有些坚硬,如若再飘上一层薄雪,滑腻无比,寸步难行。 文图强行振奋起来,加快脚步,因为无法攀登雪壁,只能沿着陡峭侧峰而行,稍有狭窄之处,文图更是提心吊胆,万一哪步迈错,两侧便是万丈深渊。 道道孤峰披雪笠,一侠一驹一符柔;浩浩英雄铺冰道,一山一崖一忧愁! 又是一日过去! 文图累到极致,前不见峰顶,后不见来途,寻到一处岩石下,紧紧抱着符柔萎缩在那里打盹,又怕是自己睡过头,便弄来一捧积雪,用手紧紧捏成一团放在脑袋和岩石中间,待身体的温度将那一小团厚雪融化,脑袋便摔碰在岩石上醒来,赶紧牵起红图驹再行。 越是向前走,山壁越是陡峭,文图举步维艰,有时便是一丝一毫挪动,没有他人帮忙,只能自己用撬铲甚至是手探索出前行的道路。眼见符柔呼吸越来越微弱,完全昏迷过去,他心急如焚,一边谨慎前行一边喃喃自语,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抵御阵阵袭来的困乏,也试图用人的声音唤着符柔不要永远地睡去: “符柔啊,其实你并不是八岁,而是成年人,那么大的姑娘,哪能说睡就睡?你应该起来帮哥哥一把,你瞧红图驹都知道帮我……” “其实,陈莹儿为人确实很好,这样的女人在我们的年代已经好少见了,长的迷人,心也善良,又特别聪明,要不是身份特殊,哥哥还真的是心动了呢;符柔,你说说,是要她做大王后呢,还是嫂……靠,算了,说歪了……” “公主姐姐其实是很出色的,你别瞧她张牙舞爪,可是心里头有东西,其实应该告诉他我们的身份,要不……哎,也算了,不提她了……” “就说你的慕姐姐吧,慕女节,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狗眼看人低的二王爷竟然给赶了出来,是不是他薄情寡义呢?可那日见他的神情,却好像有什么隐情。你瞧,她是多么心细,为你缝制了很多衣裳,也时刻惦念着你我,其实以前哥哥见了她,也……不是,其实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我们不能负了她……” “符柔,你是不是在笑话哥哥总是想着女人,其实不是,因为她们都是好人,当然啦,我们的符柔也是好人,心眼儿好,长的也漂亮……” 步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文图已经不敢向身后瞧,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脚下,稍有不慎一失足便会滚到万丈崖下! 太阳在乌云之下的光亮已经临西,终于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顶峰,文图亢奋起来,因为怀中符柔还在呼吸! “啊──”文图一声惊叫,左脚踩在一处雪尖之上失去控制,眼见就要滚落,那意味着不是葬身雪海,便要从头再来! “嘶”一声啸叫,红图驹被拉倒在地,不知是凑巧还是悟通人性,红驹前后双蹄蹬在一起,肚皮下却紧紧卡住一棵白桦树,文图连忙右手紧绕缰绳,缓慢地缩短着绳索,借着红驹拉力和雪地的滑动,一点点挪上峭壁! 文图拉起红驹,忍不住将冻僵的脸贴在鬃毛之上,深切道:“谢谢你,谢谢你红图驹!” 红驹哪里懂得,即使懂得也说不出;它哪里能回话,即使能回,自然会说:你带着小娇妻问药,扯我来作甚? 又是一个时辰,文图终于踩踏千万冰雪,抵达巅峰之所。 夕阳下,顶峰来,只见空荡四处,唯有木屋一间!其实那不是木屋,只是用木头搭起的一处避风之处,没有绳索,没有铁钉,尽是凭借人力将木桩镶嵌入地,用人力将横七竖八的木杆穿在一处!那需要何等霸道的功力?! 峰顶的寒风如尖刀般锋利,烈烈作响。文图几度转身观望,这里甚是平坦,方圆数丈,除了那一堆木头,哪有什么动物,哪有什么白芝? 一丝失望和恐惧袭来! 红图驹不断地踏蹄,似乎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忽然四足顿停,仰起脖颈长嘶一声,接着便是低下脑袋呼呼喘气。 文图几乎站不稳身子,看上去也是狼狈不堪,浑身的衣袄皆已破裂,无论是手上还是脸上都有伤痕和冻得发黑的血迹。 “你那怪物在哪?我那白芝何处──”文图猛集全身之气,长长嚎叫一声。 遍山便生出不断回音,阴森恐怖!半晌,音停静寂,仍是什么也没发生。 “到底有没有啊……”文图几乎要哭,怀中的符柔似是没有了什么动静,低声埋怨着,“不是说红图驹的主人才有资格么……” “嗖”一声,一样东西飞过来,赫然戳在文图眼前! 文图没反应过来,却已发现前面多出一样怪物,他不知道此物从何而来,到底是什么东西,那物白毛蓬乱,直达腰间,将头部遮得毫无空隙,也是有腿有手,不过那手上却也有着白毛,听不见声息,看不见模样,文图骇然震惊,不禁倒退几步将右手放在剑柄之上。 “你,你是人是畜?”文图微声问道。 那怪物忽然一动,再看时却已到达红图驹旁边,吓得红图驹连连后退,惊恐地闪躲起来;文图刚要抽剑,却又立即松手,以这东西的速度,就是杀了自己都看不见是怎么出手的! 稍稍半刻,那白物又一转身,停在文图前面,白手轻轻抬起,将四散白毛拨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 人的眼睛! 文图一见是人,提到嗓子的心放了下来,本是讨物而来自然不能放肆,松开手弯腰作揖问道:“在下文图,敢为老神仙是?” 根本没回声,文图见那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前,不知什么时候,符柔的一只小手竟然露出些许,纤细手腕上的黄丝带令那怪物浑身一震!像是饥渴了数日的虎豹突然发现一只猎物般,那人的眼睛瞪得提溜乱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嘴角竟然淌出了口水,不知是笑还是哭,发出了一种声音! 文图一见那物这种情形,急忙将符柔的手揣入怀内,双手紧紧护住,弯下腰小声说道:“老仙家,要是吃就吃我,这只是个娃娃,而且中了毒……” 怪物懒得理会文图,突然冒出几个字,甚是生硬,估计已经生疏言谈,此言一出,却惊得文图目瞪口呆! 第044章 雪山娘娘 “这娃娃可是符姓……那匹马果真是红图驹?” 这句话沉重而缓慢,好像不是从喉咙中发出,如此笨拙而只字不差,竟像是习练了无数遍,尤其是符字和红图驹三个字,相比其他字眼要清晰一些,老怪物更是颤声道出。 文图心中陡然震动,符姓?红图驹?这又是什么情况?那娃娃当然姓符,名为符柔,是他亲自起的名字,眼下是北土四公主,实为一介传梭师,将来是他的老婆!至于那宝马,不叫红图驹叫甚? 他不敢乱来,也不敢乱说,张着嘴巴冲着怪物点点头,示意所言不假。 这是荒无人烟的雪峰,本来听见人声算是幸运,可那匪夷所思的内容将文图打入万丈深渊。无论是谁此刻都会魂魄离身,就像是大半夜在街上忽然有个陌生人指着你问,是不是你的屁股上有颗红痣?抑或是刚刚出门,却见到一个面貌狰狞的人伸出手,冲着你索要昨夜梦中捡到的银子! 无论红图驹还是符柔,都是文图亲自命名,那也是三年前穿梭进入南国王朝时的经历,符柔穿梭进入南国后,被南符黑斧收养,临终时令自己给起名,方有符柔其讳;至于红图驹,更是自己半夜抢来的宝驹,当时合红鬃文图而成红图驹,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可这里是千年雪山,与外界丝毫不通,哪能知道这些事情? 谁知那怪人根本没去看文图举动,而是突然蹿过来! 文图忽觉白影临近,本能地去护符柔,可是手还未合到一处,小符柔已经在那怪人怀里!怪人双手捧着符柔,不断摇晃着脑袋和头发赏看着,嘴里发出啧啧声音。 怎么无端抢人?想起方才老怪物垂涎的神色,文图惊恐之至,腾身奔去意欲将符柔抢回来,那是他的未来老婆!“嘭”一声,忽觉胸前发闷,身体飞出三丈开外!可那家伙的腿却像是一动未动! 哪有这种可能?即使是大王和北王,断然使不出这种招式,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人便已被踢开,更令人惧怕的是,那老家伙的双足依然戳在那里,丝毫没有抬起再落下踩踏出的痕迹,足印唯一,可见是举止坐卧丝毫不差。 文图见老怪物已经将符柔缓缓抬起,大惊失色,口中狂喊:“不要啊……”他双手抓雪,刚要起身,却又一下子扑下来,一件令他苦笑不得的事情发生,在这万丈雪山之巅发生,在这片旷无人烟之地发生── 那人猛然抬头,白发甩向背后,露出苍老不堪的皱脸,仰天嘶啸:“哈哈哈……”那声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气流,四处残雪飞起,远处甚至发出雪丘崩断声音,文图连忙捂住耳朵,呲牙咧嘴痛苦不堪! 接着,那人“扑通”跪下,双手高高举起托着符柔,脸上竟露出虔诚之色,浑厚之音发出:“符娘娘,小仙在此拜跪,等候四十年,终于来了!” 说罢忽然没了踪迹! 文图确认那影子是钻入了木屋,可是惊愣半晌却没起身──娘娘?在南国王朝,最大的女官是王后,根本没有什么正宫、贵妃、嫔妃一类名称,哪来的娘娘?那老家伙说他等了四十年,可自己与符柔刚穿梭进来三年!难道四十年前就有了符柔和红图驹的说辞么?不可能! 娘娘! 那我是什么?我这一辈子可做不了皇帝! 他,想的太多了! 文图立即放弃不可能有结果的思考,爬起来冲向木屋,隔着空隙看见那老翁已将符柔立起,双手握住她的小肩膀,似在发动什么气功,刚想伸手推门,不觉又是一股力量拍在身上,睁开眼再看,自己又是爬在了木屋之外三丈处! 卧槽! 文图几乎开口骂人,如若是人,为何如此无礼?抢了我的老婆,近前看一眼都不准!转念一想,别说那老头如此这番应该是没有恶意,即使是有,估计自己这两下子一秒钟就会粉身碎骨。 他顾不得爬起来,呆呆地盯着那木房,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细微的声音,那是符柔的声音!是符柔活过来的声音!那一声痛苦微音,却是文图听见过的最为动听、最为惬意的声音!不禁一轱辘翻身起来,不敢出声,径直呈出跪地状态,无论老神仙瞧见瞧不见,这一跪也算是谢过了…… 更是令他诧异的是,这两次被击中竟然没有受伤,这怪物自称小仙,估计真是什么神仙吧?神仙不害人,还跪拜符柔,总之跟着符柔没错,便悻悻走到红图驹身边,取出些干草喂喂它,掏出水粮喂喂自己,眼睛一刻也不敢从木屋那里移开,怕是再一睁眼连那房子都不见踪影。 天色忽然黑下来,文图瞪得眼睛酸痛,感觉那木屋真实存在,毫无凭空消失的样子,便逐渐放下心来。他瞧瞧四处无安身之地,便牵着红图驹走到一处角落,这里两面立岩,雪山之顶也算是最为惬意温暖之处,指指红图驹卧在身旁,红驹果然听话,四腿一弯便伏了下来,他拉出厚厚棉被钻进去,旁边有遮风之石,前面有红驹供暖,再者几日的奔波和刚刚的折腾,不禁昏昏然睡去…… 忽然,他见到一位女孩冲自己跑来,二十一、二岁,漆黑的齐肩短发,微圆嫩滑的脸庞,笑起来层次分明,嘴不说话就透着甜美,最动人就是那眼睛,乌亮却不是很大,迷迷却不似勾人,如此有灵气;身上穿着的竟是一身校服,白蓝相间,可是绝阻挡不住胸前跳跃的青春懵懂,身材修长,哪里该突,哪里该收,似是精准雕画,这是哪家子俏妞? 文图连忙起身,无论是不是打听事情的,一定要好好接待一番。 那女孩跑到文图眼前却立在那里停下,双脚有些踌躇,紧闭微红薄唇,温柔看着他,好像又不敢造次,眉间仍透着腼腆。 “你找谁?”文图忽觉在哪里见过。 “找你啊……”小姑娘双手一背,毫不掩饰答道,身体微微一动,便惹得文图眼球一低向姑娘的胸部瞧去,晕,她穿的是高领衣服,什么也瞧不见。 “找我?”文图再次审视这姑娘,确认没有接触过,刚想告诉她认错了人,还是有些舍不得,便搭讪问道,“那你说说,我叫什么?” “文图啊!” 文图有些犯蒙,一旦确认对方真的是来找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摸摸后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 “文图哥哥,我是你的小符柔啊!”小姑娘格格笑着,一副不满的样子,鼓起了小脸。 文图惊愣不止,符柔怎么长这么大了,噢对,她本来就这么大,原来长的是这个样子,好,好,非常好!想着,便绕过桌子,直奔符柔而去,不自觉张开了臂膀,猛地抱过去,却突然醒来! 睁眼一看,他心中懊恼,只见自己正在搂着红图驹的后腿,好个尴尬!红图驹竟然在擦蹭着他,似是在敲醒他。 抬眼望去,已是清晨。远处的东方泛起青白色,一夜过去!他身上铺满一层微薄清雪,眉毛胡须也是浸染白色。四周白蒙蒙一片,看不见底端,听不见鸟语,嗅不到炊香,依旧死寂一片。 这是山巅! 文图忽想起刚刚做的梦,“符柔!”连忙跳起来,慌乱地拨弄掉雪和冰冻,冲向那神秘木屋,待要接近,忽地放轻脚步,因为对那两次突兀被击飞心有余悸,开始缓缓向前挪移,尽量做到脚下踏雪无声。 马上就要看见屋内情况,又是“嘭”一声,文图被击飞出去! 这还有完没完?! 文图怒不可遏,“刷”拔出剑来,瞪着那简陋不堪的木屋,紧接着一样东西从里面飞出来,分毫不差落在文图脚下…… 第045章 无上剑法 文图以为是暗器之类的东西,猛地向后跃去,低头定睛一瞧却是一本书,黄褐色书页,汗渍斑斑,上面写着四个字:无上剑法! 他读过书籍小说无数,知道这无非是那种关键时刻令主人公飞黄腾达的东西,里面无非是刻画着丑陋的小人模样,耍着招式,写着心得,试图改写男女主人公人生;可是心中暗道:我来自现代世界,这东西早已过时,那里是散打世界,打不过还有手枪、炸弹! 这定是那老翁见他屡屡想入小屋,扔出来供文图消遣!无论如何也是进不得木屋了,冷风不断吹凛着地上的书籍,他便顺势瞧去,里面没有“小人”,全是文字,再用剑尖挑开书页,翻到第一页,是一行大字: 无上剑法,意为上,行为中,剑为下! 有点意思!文图本就是书迷,文字为食,日日贪婪,书上的,网上的,只要眼睛能睁着就如饥似渴欣赏。 可能,这就是穿梭师的天性。 入不得屋内,见不得符柔,干脆便坐下来翻看。 书中的确介绍着一套剑法,无宗无派,无纲无领,却从提剑出剑,一直到挥剑收剑介绍得极为流畅,文图大为惊异,这几乎不像南国王朝内之人书写! 无上剑法,讲得凡剑术并非大同,根据持剑之人的特异,采用不同的出剑始点,挥剑弯度和力度,以获得最大的攻击力度和最快的速度,将浑身之气力融于意念之中,引用不同的攻击之法,或长或短,或强或软,或狠或速…… 不出一个时辰,便通读完本,这还是放慢速度,如果是小说,一刻钟便结束。 文图觉得饶有趣味,便扬起剑,提起丹田之气、猛然拧转身体,依照书中集结意念之法,无剑无人,忘我而出,一道剑光飘出去,霍!那剑光果然凌厉,地面上薄雪纷纷扬起,现出一道半弧形,露出砂石! 再看自己,后背挺直,右腿后伸,左臂弓状抬平,手掌是一个漂亮的梅花指,右臂探出可放可收,很有剑者风范,绝对属于那种不谙剑术之人见了一定拍手叫好姿势! 哈哈哈! 文图大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次拾起那本书赏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读阅领会,远处的红图驹歪着头,一动不动凝视着文图。 意集气,行发力,剑随意。 文图悟出了无上剑法的精髓,一切以自己的意念为本,控制好自己的身态,最后才去把控剑身,其中最大的奥妙就是招式为下,一切以自己的长处为根本。力大者攻其准,敏捷者善其速,根据不同的长处阐述不同的驱剑方式。 木屋那边丝毫没有动静,文图无事可做,便结合书中招式操练起来。果然甚是受用,比那鸟剑更是直接,更是霸道。 一字长天,以意控剑,借着身体骤停之力,施展剑气横扫前方,着重攻击对手中部,其快无比! 排山探月,乃是挑剑击发,或左或右,斜上而刺,侧身而发,有攻有防,力在下盘,攻击对方身体由下而上; 拨江翻海,俯身而施,意在敌手下盘…… 而这一切,却绝不在剑锋,而是剑气!文图耍来耍去,空有架势,却无力道,只好从头再来,不得不从第一页学起,意牵经络,运气而结,打坐在那里凝神聚气控制气脉,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三日过去,小房依旧没有开门。 文图风餐露宿,也只好凭借无上剑法的功法抵御风寒,他闭目坐在一处岩石上,任凭那烈风吹打身体,身外已经集起一层薄薄的护罩。忽然,文图猛地睁开眼睛,他想起小鸟,想起了自己的“鸟剑”──如果,小鸟啄食远处虫物,多出那漂亮的展翅,耽搁哪怕半秒,有可能虫飞远处,抑或被其他小鸟捉到。 他跃下岩石,拔出铁剑,彻底地放弃了身法,任凭意念左右自己,施展起无上剑法! 一片片光影,已然看不到剑,舞者周围的雪层层远离,仿佛是一道旋风逐渐扩散,及至红驹,撩得宝马嘶叫一声,原地踏步不止;文图身法毫无讲求,或高高撅着臀部,或手掌按住丹田,忽像猿猴,忽如逃鸟,看上去难看无比,丝毫不像是舞剑之人! 文图停下,徐徐收回意念,左手一扬,那《无上剑法》飞向高空,他随之一跃而起,就在那书返落的刹那,一道剑光撩开扉页,在那行字上一闪而过;书本落在地上,不知里面状况如何,只是很多年以后,大王之子初获此书,翻开书扉,发现那行字中,“行为中”三字已被人拦腰斩断! 意为上,剑为下,而无行! 他见周围的雪被剑气扫得很远,荡出一圈空地,满意地笑了。 “文图哥哥!”木屋内忽然响起符柔的呼声! 时虽三日,竟似三年,那甜美声音阔别已久!文图喜出望外,疯子一般扑向那座木屋,哪还顾得被嘭嘭,一把推开了木门,里面场景着实吓了他一跳:老翁打坐在一张木板之上,那厚乱的白发陡然向上立着,上面飘着一团白气,看来运功消耗甚多;小符柔面色红润,紧裹着夹袄端坐在一尊圆石之上,伸着双手在寻找文图。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浑然不知已是眼含热泪,瞬间便把符柔紧紧抱在怀里,怕是再被别人抢去,她还这么小,便为自己将来的老公挡了一记毒镖,若是自己中镖,断然来不了这雪山之巅。 见符柔容光焕发,文图再次瞧那老翁,不管他见不见得,也是深深鞠躬,表示感谢。 “是谁救的我?”符柔悄声问,小手紧紧抓着文图。 “是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符柔似乎有些惊讶。 “错!”老翁突然开口,睁开双眼有些惊怕模样,连忙起身弓下来,“娘娘在上,小仙不敢枉自尊大,自古仙有长尊,人有辈分,唤我小仙即可!” 文图大愣,这人不像是疯子,又为何语无伦次? “小仙?”符柔甜甜笑了,“会不会和文图哥哥一样俊美?”说着,伸出双手示意要抚摸那人一番。 “这使不得,定是折煞小仙!”老翁后退一步,慌乱地捋着自己乱糟糟的白发,竟像是害羞之态,用手仔细梳理厚发,可是那头发早已皱乱,根本无法弄得顺滑。 文图见老仙的模样赶紧说道:“符柔,那,那小仙确实很俊俏。” 符柔点点头,看来开始在脑海中描绘漂亮仙人模样。 听来听去,文图觉得老翁自称小仙,甚是尊敬符柔,而目前自己是符柔哥哥,定是地位可圈可点,再者刚刚拍完马屁,将老头丑陋不堪形容成俊俏,便有些浪荡起来,大言不惭对老翁道:“在下感激对符柔,额,符柔娘娘的救命之恩,不过还有一事相求,便是闻听此处有一株白芝,能够治愈百病,也好医愈她的眼疾,不知是真是假?” “哼!”老翁从鼻孔中出声鄙视,翻了翻白眼怒视一下文图,接着撇撇嘴,一不小心眼睛扫到符柔,立即又庄重起来。 文图碰一鼻子灰有些尴尬,没想到老家伙滴水不进,便把符柔抱得高些,只要瞧见自己,就能看见符柔,防止那老家伙再把自己一脚踢出去,悻悻地转过身,把那本《无上剑法》放在一摞书上,也懒得再去看。 “当真是出息不得,”老翁见符柔与文图的脸几乎挨在一起,干脆闭上眼睛,不想再瞧眼前男子,“一代宗法,竟无丝毫敬意!” 有话题! 文图连忙迎上去道:“只是剑法而已,敬其志胜于敬其行。” 有作用,那老翁卷起的白眉微微挑动,嘴未动却出了一声:“刺我一剑来!”文图身子一哆嗦,不是因为语中含义,而是明明没看见张嘴,这声音从何处而来。 在他读过的小说中,却有类似描写,可身临其境到底还是毛骨悚然,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拒绝不得,立即将符柔放在一侧,抽出剑瞄准老翁,不过那姿势不是剑法中所述模样,确像现代击剑手出手前的准备动作。 “刷”一声剑便刺向老翁。 当然是刺空,文图再看,那老头竟仍在原位,不自觉揉揉眼睛,不会错──老翁屁股周围还是尘土,不可能这么快吧? 的确这么快! 这时,老翁却也睁开眼睛,端详文图问道:“哪里来的如此快速剑法?” 文图蒙圈,是赞赏,还是调笑? 他不好意思没有回答,却见老翁站起来顺手拾起一根木枝,甩甩头示意自己跟着出去。他才不肯,出去定挨揍。 “文图哥哥,”符柔似是感觉到什么,“那漂亮小仙要做什么?” “他要和哥哥比武,我……”文图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我打不过他。”的确,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还没等瞧见动作呢,人便已爬在三丈开外,虽然不疼不痒,可是那样子着实令人难堪。 “他是好人,救了我,比武也不会打伤你的,”符柔开始向外推文图,看来天下女人没有希望自己哥哥窝囊的,同时有抬高嗓门喊着,“小仙,可不要把哥哥打伤了……” “小仙遵命!”外面,老者痛快允道。 文图不知这老翁到底是痴傻,还是另有缘故,听着这对话险些笑出来。 第046章 雪巅飞仙(二更) 山顶上因为时时有风,地面上又是薄雪一层,晴日照上去显得旷朗清新。此山为巅,四周布满着云雾和分散四飞的雪花,所以不能一览低峰。老仙弯曲着身子立在场地中央,任凭乱风搅动长发垂须,稍有显现,却见他闭着眼睛,根本不用瞧外面的一举一动。 文图其实非常胆怯,万一力道失去准头,说不定会被老者将自己踢倒九霄云外,再想上来可就难了。于是,脚下小心翼翼,做好逃跑的准备,毫无声息双手抬起长剑,侧着脸防止山风迷住眼睛,一点点向老仙移去。 “只用无上剑法!”老翁眯着眼,抖抖手中木枝。 比就比,文图看一眼立在木屋前的符柔,她已在侧着耳朵倾听。 一剑刺去,老翁果然一愣,没想到这么快;由于只用一种剑法,再者老者已经耗尽了功力,硬生生令文图使出三招,木枝才敲打在文图头上! 文图收剑认输,为感化这死老头子,故作遗憾冲符柔嚷道:“符柔,那俊俏的小神仙三招就将我打败!” 符柔立即撅起小嘴不满,看来救她一命也抵消不了对哥哥的崇敬。 “哪里来的如此之快?”老翁突然问道,不过瞧见文图架势还是撇嘴鄙视。 文图见对方终于肯与自己对话,又怕说多引起不快,简单回道:“没有姿势,随心而欲,剑速自会快些。” 老翁竟惊住,一抬木枝指向文图:“说说听来。” 两人进入木屋,没想到老翁对剑术如此感兴趣,可能是多年来一直在参透缘故,文图便一五一十到来: “无论何种武术,都是人之动作,最初起源至劳作护身或舞蹈礼数,后来衍生为围猎竞技,再后来才成为对抗之术,而能够使用之人皆是贵族官宦,故制术之人一则受习惯所限,二则必将术法编得优雅。时至今日,我辈所用剑术一代代万变不离其宗,殊不知大多时间都是生死之夺,命悬剑锋,如此说来要那剑姿何用,不必准备,不必多出丝毫无用架势,只要能保持最快最重就好。所以……” 文图试探着看向老翁,生怕这一番言论触怒对方,可是那老人已在微微点头,便大着胆子说出最后一句:“那无上剑法,应为意为上,剑为中,行为下。”他终是没敢说出无形两个字。 半晌,屋内一片死寂。 老翁脸上不断搐动,嘴角忽笑忽抿,眼睛忽闭忽翻,似在思考着这数十年来的修炼,以及梦寐以求的这时日;不知有多少故事,多少辛酸,多少哀求? “哈哈哈!” 又是那般狂笑,木屋震荡得灰土掉落,吓得符柔一下子扑向文图怀里,老翁猛一拍胸脯,也是一片尘土飞起,被木缝中投进的阳光照得一清二楚。 “想要那柱白芝吗?”老翁突然喝道。 白芝?! 文图闻听果然有此药物,拨浪鼓有多快,他的头点得便有多快! 如若能够医好符柔,定是对符老爷在天之灵的慰藉,对北王晋封公主的报答,不枉穿梭进南国王朝一场,再者那是自己未来之妻,当然眼见光明最好──虽然不嫌弃,也嫌弃不得。 “要取得我那白芝实为不难,”老翁指向那厚厚一叠书籍,“你且将其尽数参透,若能过得我这一关,自然献上白芝。” 十几本秘籍! 文图大惊失色,正色道:“即使我是佛来之身,万不能短短几日便参透如此多的武书!” 老翁绷脸道:“无上剑法,凡人参悟少说也需十载,你且几日便达如此境界,小儿定有此天分。”估计是太多年未曾与人对话,一经打开话匣子,老头子却也字字清晰起来。 小儿?文图简直对这怪物不可理喻,那边女娃娃一口口娘娘,到这里却成小儿,哪里来的无厘头? “老仙家……”文图刚要诉说委屈,可是眼前却没了人,再度追赶出来寻找,四周早已没了老怪物的影迹。 无奈,文图便开始逐本研究那些秘籍,一日日如同般边读边练,唯一能够令文图开心的只有小符柔,偶尔玲玲笑声,偶尔喊一句哥哥,偶尔扑在文图怀中睡觉…… 对于当世高深莫测的武林心法,若是南国天下之人确实需要极长的时日去领略,可是文图乃是熟读万卷的阅读家,再者又是来自更文明发达的世界,领悟起来游刃有余。他发现了,之所以老仙家首先赠给了自己《无上剑法》,是因为其他功法相比之下都有所逊色,文图便去其杂粕取其精髓,一日日或剑或掌,逐一修炼起来。 白日习武,晚间静修,掌攻身之术,提御气之神。忽剑风漫起,身外萧条;忽掌气环绕,飘雪四飞;忽飞天游走,轻化无形…… 掌为风,剑为雨,北域雪巅谁为主,苍天厚土;行是谈,卧是笑,老木弱风皆是仆,流芳千古。 万事皆怕痴,文图这一头扎进去,顿然对大家的武技深为赞叹,那也是一本本小说,一本本故事,一代代历史,只是没有角色,没有情节,但却有生命,一副副强者更强的生命! 数日之后,文图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那便是粮草不济,带上来的食物有着冰天寒地的自然冷却,倒还能够维持,可是红图驹的草料却出现了空缺,再者符柔一日日的冷粮粗饭,也逐渐消瘦下来。还有,那老仙家毫无音信,仿佛入化了一般,不知去了哪里,文图也偷偷摸摸寻遍了整个山巅,没有发现白芝的任何蛛丝马迹。 “符柔,是不是觉得餐宿很苦?”文图心疼地问道。 符柔急速摇头,似是安慰般拍拍文图的手说道:“有哥哥在,怎么会苦呢?” 木屋外,又是传来红图驹突突声音,偶尔还嘶叫一声,提示主人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山上的水不成问题,因为这里一尘不染,拿一盆罐取些雪来,残木点火微微一烧便融化开来,再从干净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多多过滤几遍,两人与红图驹便可以饮用;只是这吃的难以解决,山巅空气稀薄,极少有草叶、动物出没。 文图瞧一眼符柔,虽然有些清瘦,可是气色甚好,倒也纳闷起来,这里冰天雪地,气温极低,氧气稀薄,他可以施展功法御寒,可小符柔却一点也不惧怕寒冷,跑来跑去丝毫没有冷意,也未患得什么伤风感冒一类的病患,着实是奇迹! 难道仅仅是因为老仙人的施功之为么?想到这里,文图忽然一振,立即喊过符柔嘱咐道:“符柔,你在房子里好好待着,哥哥向山下寻一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草料和我们能吃的……” “我也去!”符柔未等文图答应,便一转身爬在他的后背上,双手紧紧搂起脖子。 “也好!将你自己放在山峰上,哥哥倒是有些不放心……”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开始飘下山巅。文图忽然发现,再也不像当时上山那般费力,稍稍提气,便可以轻步如飞,更不会惧怕那悬崖峭壁。一紫一红,开始穿梭在雪海之中,越向下行,山中便有了飞禽,似乎从未瞧见过文图这等动物,纷纷惊逃四散。 奔下山巅数十丈,文图发现一处平缓向阳之地,迅速斩断一根粗木,施展力气挖掘起来,不刻厚雪便被清除,里面果然有一些树叶细枝,更令人振奋的是,深雪里竟然还有一只冻僵的野兔! 文图如获至宝,仰天大笑,激动地扯过符柔顺势一倒,仰卧在厚雪之上,将符柔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大声笑道:“符柔,今晚哥哥给你做一顿大餐,保准你极为享用!” “什么是大餐?”符柔干脆爬下来,伏在文图身上。 “就是有肉的晚膳,哈哈……” 符柔禁不住吞下口水,小脸笑得阳光灿烂,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肉,甚是高兴,便低下头寻摸了半天在文图脸上亲了一下。 文图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起身,再缚住符柔,收拾好战利品再返山巅。他将那些寻来的树叶细枝用剑斩碎喂食红图驹,再弄来干木点火,开始烤兔充饥,瞧着符柔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的样子,也是幸福地笑起来…… 在北山顶峰,一个与世外隔绝的地方,文图与符柔俨然一对小飞仙,一个日日习武,一个跑来奔去,忽而御雪寻食,忽而互拥畅笑,成为永远为冬日的山巅之春色,身外几乎日日可见的飘雪,一望无垠的白皑,成为两人不离不弃的家人…… 这一段时日,是文图整个穿梭生涯中最为开心的记忆。 转眼几个月过去,文图不断更新着自己的剑法,他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老仙家的身段,将他的身体特征一一目测出来,在雪地上开始计算,因为他终于悟得:无上剑法遵循持剑人条件而发,其他书籍也是深奥无比,手法、意念、气力和速度各有所长,不过他要自己创造一路剑术。 一套可怕的剑术! 那剑术中,不单单根据自己体征,将剑术中的各个要穴发挥极致;更重要的,还要根据对手的情况,哪怕是身长、臂长、骨骼宽瘦、丹田高低,甚至是呼吸快慢、头发长度等等,统统融合在一起,在一隙间距中制胜,你少得一寸,我多得分毫,剑剑在彼身! 终有一日,他豪立山巅,扬剑一挥,四处积雪飞扬,一处突兀的岩石应剑气而断裂!他高声长啸:老仙家,你在哪里,我要与你斗剑── 远山之中,忽然迸发出数丈落雪,就在雪里,飞出一人,正是那老仙者! 第047章 雪巅论剑 云阳抚青岩,仰首不见巅,遥探缥缈罩,咫尺有神仙。耸入云霄的高峰,寒风嘶嘶鸣叫,飘雪厉厉斜飞,一红色小童俏立木屋前,凝着神色侧耳倾听,平地中央一老一少,一怪一人对峙而立。 文图长发飘飘,持剑凝对,一股荡破山风的气势浩然脸上;老人白发已经扎起,尾结自是符柔手腕上的条带,手中一把木剑,似站非站,身体前倾,瞪着文图。 呼! 剑声起,剑风吹! 两人立即消失不见,听不见双剑碰击声,因为格挡浪费时间,都知道对方要刺向那里,躲开便是,可是刺去的,仍是空空。 文图,虽然没有极高的内力,可是也已参透群书,体内流着穿梭师的血液,那潜能也不断激发着,他的剑法诡秘至极,甚至自己发出去都觉得可怕! 老人猛然发现文图身法太过怪异,忽左忽右,虽是躲,但躲避幅度和角度经常出乎自己意料,形状很是不雅,有时甚至很难看,这不是剑术,这绝不是剑术! 可是,老翁已无甚多天罡之气,无法一招制胜,那几十年所修炼的罡气早已全部注入小符柔体内,为其祛除了毒液侵蚀。否则,文图必然是不堪一击!老人卧山四十年,日日习武修炼,堪能比得上常人百载的时间,况且这极寒之地更能激发人的体能,若是那内气还在,这世间根本无人能抵得住他三招。 老人又惊又喜,甚至有些嫉妒,眼睛不自觉绝睁开,手法更加狠辣。事实上,那只是一位现代穿梭师,按现代话语讲,不按套路出牌的击杀之术! 老仙见已过十几招竟不能制胜,忽凝住一口气,突然松开剑柄,右手化掌疾速推去,左指却轻弹那欲要掉落的木剑,瞬时一股强力袭来,木剑猛地旋转起来,横扫文图前胸。 第四本《化掌术》;第九本《弹剑神功》! 哪有右手松剑化掌之理?! 文图大惊,没想到这老人也会匪夷所思?稍一慌乱,只能躲开那掌风,挑剑穿向老翁后发,他知道老头的胖瘦、头发长度。 “啪”一声,文图被那木剑击中,胸口一热,紧跟着后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老翁忽然发现长长白发飞散眼前,凝神去瞧,只见自己脑后的黄色丝带竟在文图长剑之上,沉思片刻仰天笑起:“好个小儿,出息得,出息得!” “文图哥哥,这次谁赢了?”符柔看不见,也听不出所以然,只好开口追问。 “娘娘赢了!哈哈哈!”老翁岔开话题,立即拉起二人钻入木屋,似是苦难终到头,终于大说特说,手指那一堆书,“这是南国北土我认为最好的秘籍,在寻觅过程之中,发现普天下当今只有五人才能配得上习武,便是南有大王,陈王,北有北王,求林,中有黑野山黑牙子,除此之外,纵有千般技艺,也有封顶之时,若再加上你,这苍天六雄,倒也是平衡起来!” 老翁徐徐迈步,稍后意味深长道:“你的剑术最无章法,也最为诡秘,只可惜武中之武,不计人格;你太过仁厚,倘若遇到其中一人狡诈,下不去狠手,也是你的困境;无论对手是谁,定要小心!” 文图听不明白老汉意思,只是装懂点头,因为此时老头很是兴奋。 老翁抬起头,长吁一口气,竟露出从未见过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在旁人看起来已经是生硬的狰狞,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瞧不见眼睛,口中老黄而残缺的牙齿极为瘆人,他也曾试着发出笑声,终究是嘶嘶几音,他指指屋外,指指符柔,指指文图手中符柔的手腕条带,竟然缓缓地跪了下去低声乞求道: “符娘娘,能否将那黄丝带赠给小仙束发?” 这可吓了文图一跳,纵观其变化与言语,绝非痴傻之人,为何这般执着,忙将手中的黄丝带递到符柔手中,令她赏给老人。 符柔立即摸索着走到老仙身边,抬起手没有摸到,稍稍一低便触到了老人的头发,她便亲手聊起他的头发,弯下腰从下面套了上去,又是绕了一圈,方才束住他凌乱的脏发。而老者惊得颤颤巍巍,脑袋俯得极低,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一副极为恭敬的模样。 “小仙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符柔不晓得什么是娘娘,以为是小仙对自己的普通称呼,倒也没在意。 老者伸出手几近膜拜地摸摸那黄丝带,半晌方才立起,见文图惊得瞠目结舌甚至有些恐惧,喃喃道出一句: “其实,三百多年前,红图驹、符娘娘、黄丝带便有传说,如今果真是来了!” 三百年前,红图驹、符娘娘、黄丝带,这怎么可能? “老仙家?”文图见他绝不是扯谎,愈发紧张起来,不禁崇拜地瞧了一眼符柔,下意识地将她拉了过来。 “这是我家族的一个传说……” 文图摇头不懂,将符柔抱起,扣上了耳罩,他不想让符柔听到恐怖之事。符柔很是听话,顺势歪在文图怀里睡去。 “相传三百多年前,南国大王年老,一日忽宣两个儿子进殿,宣布一件事情:两人必须分开,一人为王,一人为仙;为王者,终日操劳但拥有天下,赏王玺,即刻封王;为仙者,清心寡欲且世代单传,赏彩剑,直至第十代方能升仙,不再有子嗣。两位王子互相谦让,最后大王根据品性封长子为王,便是现在南王高祖;二王子,便是我的祖先,大王告知有朝一日,在北土雪山之巅,会生出一株白芝,能够治愈世间百病,第十代王孙会在那里遇见一匹红图驹,一位符娘娘,娘娘手腕上会系着黄丝带,王孙会医好娘娘的伤,娘娘也会赏那王孙黄丝带羽化成仙!我,便是那第十代王孙!” 有些荒唐,但绝非杜撰。因为老翁不知那马名为红图驹,不过想起初见之日符柔果真伸出手腕,老翁开口便问是否符姓,难道? 老翁再次抚摸着脑后十代人苦苦等候的黄丝带,接着说道:“传说中还有,那红图驹主人是天母,白芝定会医好她的伤病,也会寻到配得上彩剑的主人!而这位娘娘,更是救天下于水火中……” 彩剑! 果真有彩剑! 文图惊愣痴迷,临别之际听慕女节说,北城附近的百姓曾有传闻,而且南国王朝大王平叛北土时,闻听陈莹儿直捣北庭,曾慷慨赋诗: 苍天之下怒北番,娇眉铁骑破南关,纵有天庭彩剑在,岂如莹儿谈笑间! 属下便问那彩剑是什么,大王只是回答:传说中赋有神力的彩色之剑,三百年前已流落人间,寻它千度,也是枉然。 “娘娘稍候!” 说罢,老仙又失踪影,不过片刻便返回来,手中多出了一把剑与一木盒,这是他守护四十年的宝贝,早在几代前便有了这物件,老翁得知自己便是第十代传人,便终生未娶,独自来到雪山,苦苦修炼四十年。 也许这一切早已注定,如果他知道自己所救的人是谁,不成仙都难! 即使南国王朝内的哪位凡人,如果救赎符柔,那功德何止千百年修得! 老翁将宝剑赠与文图嘱咐道:“此剑交你保管,我料定你不会是它永远的主人;还有这白芝,虽然小仙探不出符娘娘所患何因,你且与她吃下,但愿能医好眼疾。” 文图不敢窥视那剑鞘之内模样,便打开木盒,那白芝纯白无暇,蘑菇形状,早已干枯,不过立即窜出一股浓香之气沁人心脾。见符柔睡得香,遂合好木盒问道:“老仙家,我有一事不明,符柔如今只有八岁,何谈什么娘娘之说?” 老翁深切看一眼符柔,摇摇头道:“这我且不知,只是你们登峰之日,依常理她只是孩童之身,所中之毒刚烈无比,应在三日前便已逝去,不想竟熬到我处,天因造化方容小仙予以救治。” 文图大惊,符柔岂不是死而复生? 老仙似忧还喜,也是走近文图,轻轻抬起手掌,拍在文图后背;瞬间,文图感觉体内温热无比,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流由双肩注入体内,沿璇玑、风池、百会而上,通天庭而下,过人中、膻中、水分而入气海,好个舒畅,身体也是飘飘欲仙,那是几个月来老人集攒的最后一丝内力。 文图昏昏然睡去,好累好累……慕女节为何如此凄迷,眼角竟然挂着少许泪珠,晶莹剔透,紫缎之内仿佛没有内衬,紧凑玉躯那么优美;这不是陈莹儿吗?娇恐神色哪里去了,自己明明一丝不挂卧在床上,而她竟然甜笑着斜侧身旁,明显感觉到锦被之下也是罩带不再,香气袭袭!可是,为何眼睛如此痴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文图刚要动,陈莹儿又变成了四公主,微微发黑的脸颊色眯眯地,生生要吞人模样,文图岂能自控,扑上去双手紧捧公主玉腮,忽闻: “文图哥哥!” 文图紧忙睁开眼睛,自己双手竟然把持着符柔小脸,似是痛醒很是不满。 为何有此梦境? 难道自己果真是淫邪之徒吗? 不,绝非如此,慕女节、陈莹儿、四公主确属人间美色,可自己身守未来之妻,绝不会在这雪山之巅贪图别异,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仙家?!”文图忽然发现老翁不在,不祥之感来袭。 他猛然起身,冲出木屋之外,瞬间痛苦无法自制…… 第048章 长思远人(二更) 哈哈哈,符娘娘,文公子,小仙就此别过── 哪里来的声音? 文图旋转着身体,分明见不到老翁;群山处处,不断传来那回响,连绵不绝。人呢?文图嘶声高昂:老仙家! 可是,仍闻回音,不再有那老翁半点声息。如若坐化,何来传声?既然活着,何谓成仙?文图悲戚而立,茫然瞧着飘不尽的云雾,就在这里,领略了老人家四十年无尽的愁思和期盼,就在这里,老仙人救赎了符柔帮衬了他,赏天书,授武学,赠彩剑,赐白芝,临别之际还不忘将自身功力传给文图,果真是无度之仙…… 他半跪在山巅,短泪簌簌,如何称呼老仙?人有三尊,君、父、师。为公利舍弃凡生,为君;施功法挽符柔于死地,为父;倾全力教授自己技艺,为师…… 苍山碧雪人已远,顿胸思老客。朝阳矮愁,晨风低啸,哪有半音来。独守云巅数十载,空有芝与剑。偶有疏朋在,文图符柔,怎又无颜色! “文图哥哥,那小仙去了何处?”符柔摸索至屋外,寻不得文图。 文图返身将她抱起,便将脸贴将过去,喃喃道:“飞走了,带着你的黄丝带。” “人会飞吗?” “他是仙人,自然会飞。” “噢,文图哥哥,你怎么哭了?”符柔小手摸到文图眼际。 “不是哭,是笑的,你的伤已痊愈,哥哥笑的。” 笑的也不可,小符柔连忙为文图擦拭眼泪,哪怕一颗也不准留下。 文图将那些书籍寻一处雪地掩埋起来,唯独将《无上剑法》揣入怀内,取出那长剑和白芝,信步走出小屋,猛然间抽出彩剑,自己竟跄踉几步,阳光映在彩剑之上,刺得眼睛灼痛。 那剑,柄有五寸,黑铁为底深深镶嵌着细小玛瑙,必是年已久远,剑缰剑穗均已不在;双侧剑格直弯向前,银光泛泛;只见那剑身三尺长短,赫赫映着斑斓彩色,环绕剑脊,长剑中央剑从处有一条沟带,尽是四四方方凹坑;彩剑锷刃薄而不单,笔直刚劲;剑锋却不似平常,峰首稍有些宽厚,突尖之处并非一点刺,竟有些平整;此件不轻不重,即刻令人有挥斩之欲。 彩剑已出! 文图长出一口气,哪里来得如此神剑?此剑定要为符柔展示! 他决定要手把彩剑舞一套自己的无上剑法,以此来恭送老仙,衬托寂念,也要让符柔瞧一瞧这雪巅之景,自己弄剑的威风,想着便要打开木盒,让符柔吃下那百年白芝。 “嘶──”忽然,红图驹扬起前蹄,嘶叫起来,声音中充满痛苦和悲烈,头部冲着文图摇晃不止,像是怕文图不见,又狠狠蹬踏后蹄,扬起一束束雪迹。 文图连忙上前,抚着红驹问道:“难道你也想吃吗?” 红图驹不断踏着铁蹄呼呼喘着,一簇簇白气从鼻孔中蹿出,头部不端擦蹭文图似有所求。文图忽然感觉到迷惑,瞬间又僵愣原地,红图驹的主人?天母? 既然符柔能够成为娘娘,将来定会被万人敬仰,莫非她一生留在南国王朝?那绝不可能,一旦到她二十岁,自然回到本世界!难道会死在这里被人尊称为娘娘么,难倒穿梭长廊中自己与符柔长眠于现代世界的梦想终将化为泡影吗,可是,从那仙家的嘴里,能够听得出他对符柔的尊崇,若是任务以失败而终,何来被人崇敬? 天母?文图终于意识到,若符柔已是神仙娘娘,岂来天母之称?那红图驹的主人,应该是陈莹儿!因为,他不可能带着红驹穿梭回本世界,陈莹儿怎么啦?如果她是天母,自会嫁给大王,何须这白芝相救? 梦! 文图忽然想起昨夜梦境,陈莹儿竟然看不见自己!还有那红图驹,见到白芝莫名其妙嘶叫,一定有原因! 可是,符柔怎么办?! “符柔,我们下山!”文图决定必须探个究竟,再者老仙已经远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不知山下状况如何,如果一切平安再令符柔吃下白芝亦可。 文图一身功力,再也不会拖累红图驹,反倒是以身探路,甚是轻松,牵着红驹下山而返,不出两日便到达路口,他摸摸藏在胸口的《无上剑法》,转过头凝望远巅,却仍是瞧之不见,就这么走了,一句别语和感谢之词都未来得及对老仙家说,心中很是惆怅。 再看那路碑依旧孤零零立着,上面还是那三个字“入者死”。也许,那段传说已经化为乌有,他抬起手,稍稍思忖一下,猛地拍了下去,石碑瞬间碎裂,不刻便被飞雪淹没。 ………… 山脚下,三名铁士仍在,一路簇拥着出得北山,信使便飞奔而向王殿。 又是数日,一行人抵达北土王殿。 一土两重天,这时的王殿之外已是夏季,绿海波涛,牛羊出豢,暖意融融。文图手牵符柔刚刚出现,前面便是锣鼓齐鸣,红毯铺道,众王族贵戚纷纷前来,与北王一起迎接王公和公主平安归来。四周几百兵勇高声呐喊,提刀震枪,恭迎小北主…… “我的小王妹!”乌兰图丽直接扑过来,连同她的小王妹与文图公一起紧紧抱住,仰起头看看文图,俯下身子瞧瞧符柔,嘴里喃喃说着,“我还以为,还以为……”北疆山下几乎是一日一报,可是过去了一个月,三个月,仍是毫无消息,这可急坏了乌兰图丽,几度想亲往北山,最后被北王勒令制止,她没有想到文图公与王妹一去竟然是将近半年。 “谢谢你!”北王大步上前,冲着深切地点一下头,未等文图回话,便一把扯过符柔,抱起来又放下,而后又抱起来走在前面,引领众人步入王殿。 当然,文图不必北王言谢,因为他们的王妹是他的未来老婆,他知道,眼下北土痛失二公主,自然受不得小公主遇难。 欢宴过后,文图与北王等人入座密谈。 文图还是隐瞒了王后真正死因,并称克匋所言属实,逐一诉说三王与克匋密谋加害北王,意图嫁祸给二王,然后在去年七月十五预谋杀害陈莹儿,嫁祸给北王;尤其是南朝南疆,三王阴谋假借北土兵勇杀害公主,欲引起南北兵变,听得众人神色各异,好在南王早已通会北土,三王因忤逆之罪被大王赐死,免去了一场干戈。 北王健阔身躯依旧斜依在王椅上若有所思,黝黑浑厚的脸显得沉稳,左手轻轻捋着上宽尾细的浓须,然后指指文图问道:“最近南国可有什么异常?” 文图立即摇头:“大王刚刚登基几年,尽是柔政抚民,广阔耕土,厚予百姓,未曾听闻无端揣测。”他每说一句话,都是谨小慎微,偶尔去瞧一瞧北王的脸色,正所谓心中有虚,气不正声。身为正义的穿梭师,不得不隐瞒一代英后的死因,因为只要此言一出,兵强马壮的北土勇士立刻就会打开南关。 北王点点头,随着脸上布满愁云,说话虽然很慢,但是字字却像敲在人的心上:“二王妹一向身体康健,况且有太阳神庇佑;然,南国无半点染病消息,便突然致函病逝,我很是不安。” 文图心中瞬间浓烟翻滚,连忙偷瞧北王,可是猛然却被北王刚正的目光直射过来,险些慌乱,便硬着头皮说道:“二公主最后那一刻,四公主和我在她身边,看得出来公主很开心,口口声声说自己终于可以回到草原,见到日思夜念的兄王和最疼爱的王妹。”虽然是说着,但心里却流血般疼痛。 乌兰图丽已经落下泪来,双手狠狠捏在一起不断点头说道:“是的,王姐魂归草原,她此刻定是在天堂之上灿烂笑着。”她是最相信文图的,也从未怀疑过文图的一言一行,姐妹情深,谁也比不上,只要她深信不疑,旁人也就安慰几分。 求林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拍拍乌兰安慰。 文图最怕的就是求林,此人义薄云天,是草原上人人敬畏的雄鹰,若是知道隐情,定会不顾一切携兵南下,不出半年便会直抵京都。 “求林,”北王用右手食指轻敲着王椅侧沿,“北土现在有多少兵士?” 闻听此话,文图如五雷炸顶般愕然抬头,乌兰也是惊凛出声。 “回大王,经文图公几役,除延边一些部落留有微弱兵力防患流寇,大部分部族兵马归于王殿麾下,目前是二百一十万三千人!” 二百一十万! 文图心里拧在一起,北土雄兵历来凶悍,不必这二百万铁骑,只要一百五十万就会灭掉南国。正因为陈莹儿当年带兵杀入草原,高傲自尊的北王不断扩兵揽将,平时与牧民一起劳作,战时定会一挥而就;而南人,自以为一介女流亦可杀入北土,不自觉疏于兵营建设,虽然也有着两百万上下的兵力,可是人人疏懒,再有诸王分权,战时难能整齐划一,恐怕早已不敌北图雄师,着实可悲。 忽然,北王瓦赫达强调一转,稍加威严地向文图问道:“文图公,以你所见,倘若我这百万雄师冲出南关,南国可否拦得住?”他没有去瞧文图,而是抬手轻轻捋捋背后长长粗辫,稍稍一弹,便直垂而落。 文图不得不卑声回答,“定会一倾而下,所向披靡,”他的后背已然流出汗水,只好实话实说,“由此可见,南国大王早已去除南北芥蒂,无心争战,全心为平民百姓谋福而疏于兵马。”他一语双关,为大王开脱,也在提醒北王。 “呵呵呵,”北王雄厚而沉稳笑着,“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噢对了,”北王突然抬起头,眼睛盯着文图,“万一,若是万一这南北交战起来,你文图公站在那一面?” 文图呼一下子立了起来。 第049章 离别北土 北王毫不意外,侧着眼镜紧盯文图。 自不必说,文图在南国所做的一切绝逃不过北王眼睛。此时他不能说谎,否则即刻会引起北王怀疑,随即回道:“我文图必然誓死阻拦南国北土兵戎相见,因为我是南国人,同时北王、乌兰妹妹也是家人,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家人打在一起;还有,如果我无能为力,到底交恶,文图自当以死谢天!”当然,南国王朝内出现如此灾难,则意味着自身的任务失败,不死还有什么意义? 此话倒是引得北王一愣,随即高声笑起来。 不错,这是实话! “兄王,文图公难得回来,不要提及这些……”乌兰图丽见文图甚是不自在,不满起来,跟着偷偷碰触一下求林,可是求林依旧无动于衷。 “好好,今晚设家宴,我要与文图公一醉方休,全殿内将士一同恭贺四王妹痊愈归来!” “大兄王,”符柔终于听见北王大笑,才敢开口,“晚上有没有篝火,我要与乌兰姐姐跳舞,我还要文图哥哥与求林哥哥比武……” “符……”文图连忙拦住,不过在北王面前随声改口,“公主,这万万使不得,文图哪里是求将军对手。” 众人立即大笑。 晚间的盛宴甚是宏大,大部分王亲贵族亲临,长桌盛酒,羔肉香喷,整整围了满殿一周。文图端详过去,心内甚是感慨,昔日那些部落首领也在其中。自文图三番五次撼动散族兵权之后,众部族终于看透形势,纷纷罢兵散伍,大部分士兵都归于北王统领,北王也绝非空手受之,一道王诏,封各部族之王为王亲,亲自迎来王殿,一来再无屯兵之忧,彻底同化了北军,二来也算是安抚了部王,普天同庆。 “柔儿,眼下没有什么事情,就留在北土,与姐姐一起玩耍吧……”乌兰图丽对符柔说着,眼睛却瞟向文图,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文图拿主意。 符柔立即笑容满面,不住点头,她还是喜欢大草原,可是不一会儿便抓住文图的手,见文图不说话,谨慎地摇了一下。 文图顾不得四周的嘈杂,注目看向乌兰,明显瘦了一些,估计是因为久久不见符柔归来忧愁所致,不过那双大眼睛还是活灵活现,圆圆的脸庞毫无瑕疵;乌兰也是没有听到声音,抬头再瞧文图,四目相对,却有些尴尬,乌兰眼里闪过一丝愁意。 “哦,三公主,”文图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回话,“实不相瞒,南国之内还有些事情,若是处理结束,我自会随着四公主回来。”他知道这是推脱,二公主被害一事,一定要查个清楚,若非如此,一旦哪日东窗事发,南北两地恐怕会烽烟再起,甚至他的人头也会落地,可是这件事情岂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查探出来的。 乌兰图丽脸一红,紧接着又暗淡下去,忽见文图正瞧着,慌忙说道:“要不,要不令符儿暂且留下,你理完事情再回来相聚……” “乌兰姐姐,我不!” 符柔来回摇头,另一只手也一下子钻入文图手里。 文图忽然发现点什么,暗觉不妥,便瞧向北王身边的求林,大统帅仍在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与众王亲谈笑风生,旁若无物,一经笑起来,脸上已经现有横肉。仔细看着,对着北王却是连连颌首,眼睛中丝毫没有不敬之意。 这个呆子!文图暗暗说道。 这时,北王瓦赫达忽然站起来,一摆手,大家立刻鸦雀无声,趁着兴致,他大声说道:“今日,是本王爱妹安然归来之际,诸位王亲同饮一碗,以示庆贺……”说着,他伸手拿过酒碗,一扬脖吞了下去。 众人也是纷纷举杯,乌兰不胜酒力,也趁着北王不注意抿了一口,顿时脸色红润起来。 “众位草原上的英雄,”北王越发兴奋,离桌直奔符柔而来,瞧也不瞧文图一眼,径直拉起符柔来到大殿中央,“本王的四王妹也是草原上小雄鹰,昔日,一语破西河万余战骑,一歌引领五百铁蹄踏平南邦夷族,这是何等的光耀,听南关将士们说,四公主善歌,大家要不要听上一段?”说着,北王双手握住符柔的手,又怕弄疼了不敢用力,又怕太松了令符柔脱开去。 文图一阵心酸,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是对公主疼爱有加,宠溺无状,若是知道同胞骨肉二公主的境遇,那还不疯了! “好!”众人齐声欢呼,最大的声音自然是来自求林的嗓子。 符柔眼睛看不见众人,也不知道站在何处,一点也不害怕,歪歪头又抬起来意图对着北王,可是却弄错了方向,小声问道:“兄王,我唱个什么?” 文图忽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说道:“四公主,南疆战士最爱听你唱的《青稞》,就在这里唱来听听……” “你?!”乌兰一把扯住文图,瞪大了眼睛。 文图什么也没说,坐下来握住了乌兰的手,冲着她微微点头,眼睛中饱含嘱托,是对乌兰的嘱托,对北王的嘱托,也是对亿兆牧民的嘱托,瞬间乌兰娇羞起来,眼睛也模糊起来。 那边,甜甜的童声已经响起,没有丝竹伴奏,却也唱得有板有眼: 草稞青,花儿莹,十万羊绒雪,映得月儿明,我的求林哥啊,你可瞧得清?低山笑,高丘声,一匹红阳马,奔得心儿疼,我的求林哥啊,你可听得清…… 一曲唱罢,四座骇然,纷纷尴尬万分,这道窗户纸无人敢去戳破。求林一口酒没吞下去,呛得急促咳嗽起来;乌兰更是将头埋得低低,不管谁也瞧不见脸;北王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三公主的歌! 文图再度立起,沉声说道:“大王,文图身为王公,多次与将军和公主共事,自然明了大将军与三公主的心事,故文图斗胆谏议,望大王成全二人,下诏赐婚!” 满殿的王胄纷纷瞧向大王,不住地点头,不过谁也没敢出声。一个是一手遮天的统帅,一个是无人敢碰的公主,纵是眼瞧见有些情分,也不敢造次禀明;就是北王,也不敢轻易道出玄机,因为一旦婚配不成,那就意味着王与将之间产生隔阂,其后果不堪设想。 北王第一次现出局促,先是赫然向求林看去,却是迎来“嘿嘿”傻笑,再猛地转身探向乌兰图丽,却遭到一个白眼,这下子大王高兴了起来,一把抱起符柔,噘起嘴就要亲过去,还是摸摸胡子放弃,清了清嗓子,高声宣道: “三公主乌兰图丽心思聪慧,善泽北土,深得本王喜爱;大将军、北军统帅求林义胆感天,勇猛无敌,乃北土第一雄鹰,二人年值婚配,故本王以太阳神之名赐准,以四公主符柔为媒,三公主与求林成婚……” 满堂欢腾! 接下来的北土王朝任何人也撼动不得! 乌兰图丽最后一次抓起文图的手,紧咬着嘴唇,痴呆呆瞧着文图,半晌方才艰难道出:“谢谢你!” ………… 南国兮,生生息息;北土兮,豪豪巍巍;故友兮,依依连连;姊妹兮,卿卿我我。肝肠断离离兮,尽泪流;期久远别别兮,尽衰愁。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文图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北土,有乌兰图丽在,北王不会贸然发兵,便对着乌兰与求林道,“你们一定要好生相待,等我回来。” 乌兰与符柔更是手手不分,泪眼迷离。 “符柔妹妹,真的不知下次什么时间见面,到时你长多高、多漂亮。”乌兰蹲下紧紧搂着符柔。 “乌兰姐姐不哭,我已经长大了。”符柔也是泣不成声。 “对,”文图正欲上马,忽然转身面对求林,“此去南土,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能一年,甚至几年,我要从你身上寻个纪念。”眼睛上下寻找,最后落在求林右手腕的黑色腕带上。 文图未等求林摘下,突然出手! 求林见文图竟要抢腕带,而且那动作出奇凌厉,身体一收侧转过去,左臂抬起迎向文图右手,文图却是轻轻一弹便有厉风出现,如尖锐刀锋袭来,求林大惊,不敢再轻敌,左手立即变掌拨出一团罡气抵御,那掌风与弹指功气相遇瞬间凝聚成一股气流窜出去! 哪知,文图此时却一个旋转右手突然用出化掌术,身体转动的很是难看,完全没有招式,可是求林瞳孔在缩小,因为转身之快完全出乎意料,似乎是一条绸带瞬间扭过,尤其是那掌风,如钢似铁迎面扑来,求林左手尚未收回,只好举右掌迎击,“砰”一声,双方掌气相遇,求林被震得后退几步,文图却是跄踉欲倒,不过手里已经多出求林的黑丝腕带。 “谢了!”文图将那腕带套入右手腕,抱拳行揖。 求林僵愣原地,文图哪里来得如此神功! 乌兰图丽轻拭眼角泪水,右手拉着符柔妹妹,左臂却伸出抱住文图,大王姐已经逝去,南国如有挂念,只是文图、符柔与慕女节,便凄凄嘱咐道:“文图公,此去南朝若是见得慕女节,一定要多加照顾,劝她来北土度些时日,我还没见过她呢……”正是慕女节,救了公主一命。 片刻,文图携符柔上得红图驹,扬马离去,口中还喊着:“等你二位生子之时,我文图定会前来恭贺……”可是,此次离去,文图再也没有踏进北土。此去南国,他要要查清王后死因,稳固大王根基。 乌兰图丽偷视求林,他仍在茫然盯着红驹远去的影子…… 求林急急忙忙赶回王殿,面见北王。不日,北王一道严令密诏发出,传到文图手中,其文如下:文图王公,本王深念远行,甚思速归。故,本王以北王族宗之名而命,不得于南朝从命任何官职…… 自此,彻底否定了文图在南朝为官的前途,也是因为如此,文图在南朝以后的日子里从无半点官职。 第050章 再会北城 初夏之末,那家客栈,竟有佳人,倚门期盼。 文图稍稍立在客栈外没有立即进去,想起慕女节整日面带愁容,决定给她一个惊喜,当初她认为符柔已经无药可施,如今带着健健康康的符柔归来,她一定会高兴至极。于是,俯下身去贴在符柔耳边弄着鬼点子。 “文……图!”慕女节忽见文图归来,大呼一声,急忙奔跑过去,可是见到的却是文图满面愁苦,一言不发,身后背的符柔一动不动,毫无声息,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文图的衣领,瞬间落下眼泪,喃喃地问道,“我的柔儿?” 文图故作悲惨地摇摇头,不敢去瞧慕女节,低下头苦声答道:“我确是登上了北山,可是被那怪物打得一塌糊涂,更别说什么白芝了,符柔终于坚持不住……她,临走之时,还,还不停地喊着女节的名字……” 他活在现代,懂得开玩笑,可是在南朝,他相当于在作孽。 脆弱不堪的慕女节哪能经受得住如此打击,那边二王早已不知音息,再有符柔陨殁,还口口声声临终喊着她的名字,她急火攻心,猛地从文图腰间抽出铁剑,径直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吓得文图连忙出手制止,哪还敢演出接下来的节目,哪还敢再继续**,猛地向身后拍了一巴掌,忙不迭将符柔扔出来。 “慕姐姐,慕姐姐,对不起……”符柔也知道错了,忙寻到慕女节的手抓住,“都是文图哥哥坏!”谁也弄不清,她在文图与慕女节之间,究竟是倾向与谁,到底还是个孩童,三番五次的疼爱,恐怕也已融化了她的小心灵。 “柔儿!” 慕女节如梦方醒,来不及呵斥文图,一把抱住符柔,放声大哭起来,毫不掩饰心中的悲伤,哭声吓跑了就餐的几位食客,哭声弄得文图手足无措连连痛骂自己,哭声也把楼上的阿武惊得慌不择路地跑下来…… “文……” 阿武嗖嗖从二层跑下来,一看是文图,立即大悦,浑身不停抖动,好像见到大英雄般,未等喊出“大侠”二字,被文图出手示意止住。文图又指指慕女节,意思是让她哭一会儿吧。许久,慕女节方才止住哭声,不过满脸已是泪水,她摆弄着不敢出声的符柔,左看右看,一会儿将脸贴上去,一会儿又脱开再看,不知怎么样笑出来,最终还是气呼呼道出一句:“就是你的文图哥哥坏!” “慕姐姐,谢谢你救我。”符柔见慕女节破涕为笑,脱口而出,她记得那日受伤,是慕女节施手相救。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的文图哥哥,”慕女节脸上终于泛起笑意,立刻转向文图,“你果真见到了白芝?”她丝毫没有责怪文图的意思,瞧着本无生还希望的符柔好生生立在这里,也是相信了那传言。 文图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为何?”慕女节指向符柔的眼睛,既然寻到了白芝,自然是传言不假,那白芝能够治愈百病,可眼前的符柔仍是盲童,一丝复明的迹象都没有。 文图眉头一皱,没有回答这个文图,尤其是当着符柔的面,万一将来派做他用,岂不是伤了符柔的心?为了掩盖虚心,随即转移话锋,从身后取出一盒珠宝,递交给慕女节说道:“这是北王、乌兰公主赏给女节的礼物。” “多谢北王和乌兰公主!”慕女节脸上闪过一丝哀愁,喃喃道,“没想到我一介南国平民女子,竟受到北土如此厚爱。”心中,定是又想起二王。打开珠宝盒,一向矜持而无视金银的慕女节也是惊叫出声,里面尽是绿翠红瑙,晶莹剔透,满满一盒子,可谓是价值连城。 几人落座,文图谨慎地瞧了一眼慕女节,还是立即问询阿武:“京中可有什么消息?” 阿武立即中止抖动老实起来,也是瞧一眼慕女节,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禀告起来:“三王病逝后,大王受到打击,一度病倒在床,前几日传来信息,方好转些;只是,陈王之女陈长主……”阿武不知道文图与陈莹儿渊源,看一眼文图住了嘴。这只是他自己关心的事儿,也是南朝所有人关心的事儿,他忽见文图皱起了眉头,应是意识到陈长主的事情与文图无关,不敢再说。 “快说!陈莹儿怎么啦?” 文图见阿武停了嘴,忽一下立起来,抬手指着阿武喝道,两只眼睛得大大,仿佛要杀人的样子。那口气中,分明是陈莹儿出了意外,这可是要文图心头肉一般。慕女节也不晓得个中缘由,万分迷惑地瞧向文图;只有小符柔明白了几分,冲着阿武方向道出一句:“阿武叔叔,你快说……” 阿武没想到文图如此大的反应,被吼声吓了一跳,也是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不过是连连后退,瞧着文图震怒的样子,不禁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子一边小心翼翼答道:“不知是什么原因,陈长主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陈莹儿的眼睛已经失明! 天大的噩耗! 文图失魂落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只有他知道,陈莹儿一定是因为王后去世、大王卧病、认为自己与公主战死沙场,眼见祥和宁静的天下再起波澜,心中哀愁悲戚哭泣,日子久了引起双目失明。这时,他才意识到那梦境中陈莹儿双目凄迷的含意,才晓得红图驹见到白芝为何扬蹄啸叫,也想起了老仙家白芝赐天母的说辞。 不自觉地,文图将手按在那木盒之上。 毕竟那梦中先有慕女节,不过见她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心里反倒有些感激,便释然看向慕女节,她也是紧紧盯着文图,虽然有些迷惑,不却没有过问,很显然文图关心着陈莹儿,她知道关心的人生恙是什么滋味,两人相对,涩涩不语。 晚夜,吊灯高挂,客栈内肃穆安逸。 慕女节安置完其他宿客,便取来木盘,里面放着几碟小菜,一壶清酒,一份蔬果,刚要提起来又放下,拾过铜镜端详端详自己,似是觉得妆黛浓了些,取些棉蘸在眉上、腮边轻轻擦了擦,又冲着镜子淡淡一笑,满意之后立起身来,细细查看自己的衣裳,稍许便捧起木盘走向文图和符柔房间,刚刚走到门外却停住,因为她听见里面在说话。 客房内,文图坐在床榻边,盯着已经躺下的符柔,思忖片刻低声问道:“符柔,想不想永远与哥哥在一起?” “当然想!” “如果你长大以后,发现哥哥明明能治好你的眼睛,却将药物送给了别人,你会怪哥哥吗?” “当然不会,只要哥哥不嫌弃柔儿的眼睛就行,只要是和哥哥在一起就行,哥哥肯定也是为了救别人。” “符柔是最棒的!”文图轻轻摸摸符柔小脸,本已疲累的符柔很快睡去,文图便轻声说道:“对不起符柔,我需要救治的不只是那人的眼睛,而是天下人的眼睛;你放心,等你长大后,我一定娶你为妻,绝不嫌弃,绝不分离!”在他的印象中,符柔本身就是一个盲女,既然上天安排了这段姻缘,早已无权选择,况且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冥冥百年,早已子孙满堂,何惧是盲女,只要是不死,挨到那一天是何等的福分! “嘡啷”一声,门外酒菜掉落在地上。 文图听见异响惊魂出窍,急忙冲出房间,忽见慕女节悲戚戚立在那里,双手依旧做着端物状,可是地上已是狼藉一片,酒洒菜翻,立即意识到女节听到了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尴尬言道:“慕女节?” 慕女节不断摇头,声色俱厉地说道:“我不答应你这么做!决不答应!” 文图不知道慕女节听到了多少,又羞又愧不敢吱声,忙俯下身子将木盘、餐具收拾好,再次端起来,准备递给慕女节,可是她丝毫没有取过来的意向,依旧迷惑地盯着文图,一副不弄清楚不罢休的神态。 “我……”文图无言以对,脸色极为难堪,偷偷瞧一眼熟睡的符柔干咳一声,毫无疑问慕女节听见了欲娶符柔为妻的话语,张口结舌道,“其实……其实符柔并不是我的妹妹,而是,而是……”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圆其说,符柔刚刚八岁,这么小就决意娶人为妻岂不是荒唐可笑? “不是说这个,”慕女节本身就是懂得风情之人,也十分的通情达理,根本就不会在意文图等候小小的符柔,义正言辞说道,“如果符柔长大后成为你妻子,而你却去救别人妻子,那是一种背叛,极不负责,甚至是天大的谎言!”慕女节强忍严重泪水,普天之下它最厌恶薄情男人,又是扔出一句,“若有白芝,必赐柔儿!” “慕女节……”文图试图辩解。 “我以北土女节之名,责文图公施救柔儿,不得放肆!” 北土女节与王公地位相平,但慕飞玲却是瓦赫达亲封的护王女节,地位则略高于文图,而在这唯王命是从的年代,无疑是当头棒喝,直接令文图无所适从;即便是身份无别,她不允许,文图也不敢随意而为,毕竟符柔是北土公主,若是北王得此消息,将本属北土公主的白芝赠给南朝女子,必会勃然大怒降下罪来。 文图灰头土脸,一时难辩。 第051章 临小而誓 两人僵持着,相视无语。旁边客房的人听见动静,谨慎地探出头来,一眼瞧见老板娘立在那里怒气横秋,旁边的入宿男子却手持着店小二的托盘直愣愣立着,不禁纳闷地挠挠头,文图立即用恶狠狠的眼神将那宿客吓了回去,猛地听见“嘭”一声,隔房关闭。 无奈,文图只好将慕女节拉进房间,无法对她诉说陈莹儿是老神仙口中的天母,红图驹的主人,那白芝本该归属陈莹儿,也晓得她因为二王,早已不相信天下男人,便含糊不清问道:“我怎么做你才相信?” 慕女节痛苦摇摇头,避开文图目光,哀怜地瞧着呼呼熟睡的符柔,尽管是夏季还是抖瑟一下,将高耸的紫色衣领紧了紧,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不相信眼前飘逸男子将来能娶一个瞎女人,不相信文图今后十几年会始终如一,不相信他见不到风华绝代的美人…… “我文图对天发誓,只要活着,待到符柔成人,她若不嫌弃文图,我自会娶她为妻!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善终!”文图抬手发誓,振振有词,着实为废话一番,那女子长大成人,他不想娶都不行,想离开都离不得。 慕女节见文图绝非戏耍,而那眼神也绝不像是二王,定是死了心,听得感动,不禁抓住文图的手,悄声嘱咐道:“若你不负,天自恩泽,柔儿年纪尚小,日后我一定会多加感化,去掉她的心结,也免得日后生疑;不过,文图公既发实言,绝不可枉负人心,殊不知,一道离别一道摧灭,一份惨淡,一计生不如死的人途啊……” 文图心中暗喜,浑然不去在乎自己将来妻子眼盲,只要救了陈莹儿,她就有可能成为新的王后,那是所有南人的福分,瞧着慕女节深信不疑的神情,也不禁暗道:自不必发誓,那符柔也是将来的妻子,只是眼前女人这么好唬弄,一句誓言便舍去了女节的喝令,看来天下善良单纯的女人甚多,可是,有多少人因为誓言毁掉了一生呢…… 两人围桌而坐,慕女节不解问道:“柔儿口口声声喊你哥哥,而你意欲娶之为妻,究竟是何缘由?” “她的父母被贼人所害,我正好赶到救了她!她是孤儿,而且……”文图无法说出两人是穿梭师,百年之后同日入土安息,“而且她的父亲临终之前嘱托我要照顾她,我也答应了要护她一生,可符柔自小失明,待到她长大成人,又怕受到欺辱,所以,她若要嫁,我必娶之,她若不嫁,我必守之……” 好个冠冕堂皇的谎言! 虽然结果相同,可是在美人面前,他不自觉将自己说的无比高大,简直将他自己的脸都烧得通红。 “伊人要嫁,吾必娶之,她若不嫁,吾必守之……”慕女节果然被感动,喃喃地重复着,柔情蜜意地瞧一眼文图,不过更多的成分是感激,忽然,她厉立眼睛,惊呼一声,“都尉?!难道说符柔爹娘的死与二王有关?”她瞬间低迷下来,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因为当时都尉四处寻找文图意欲杀害。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凶手是江湖中人,只有找到他们,才能辨出真相。”文图再次忆起南符黑斧一家的惨状,老侍卫挥剑自尽的场景,那时的符侍卫已经功力全消,自知不可能逃过追杀,再有夫人遇难,激愤中随之而去!那个时候,符侍卫明明要嘱咐什么,一定是要嘱咐文图守护二公主,可一个江湖小生又怎会做到?文图的眼睛不由自主瞥向一旁的彩剑之柄! “你决定要救陈莹儿吗?” “是的,她是南国不可多得的女中英杰。” “是啊,她在南国人心中有着很高地位,只是可怜了符柔公主……”慕女节起身走向符柔,摸摸那娇滴滴小脸,微微俯下身子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为她盖好被子,眼睛里瞬间露出羡慕的神色。 “还在思念二王吗?”文图见慕女节忧心忡忡。 “梅花飞去人不在,落土为泥怎相知。念与不念,岂是人力所能为之?” “我见过二王,并将青锋剑留给了他。看得出来,他仍在挂念着你。” 慕女节摇摇头,稍稍思考一下又放弃,还是转向文图问道:“你什么时间动身?” “明日便出发!”文图斩钉截铁答道,那边王后死因未明,不知何时发酵,再有陈莹儿患病,事不宜迟。文图于王都救了陈莹儿离开后,陈莹儿更是惦记在心,可是没想到那一去竟是诀别,还未曾说得感激之语,便从父王口中获知文图已经战亡,再瞧见宫中的种种骤变,再也把持不住,以泪洗面,终有一日眼睛失去了光泽,陈王四处寻医,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两人同时瞧向了符柔,文图站起身恭恭敬敬接着说道:“此去王都,文图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所以,我想将符柔暂且留在这里,劳烦女节照顾,你们同属北土姐妹,我自放心。还有,我需要借阿武一用,不知女节意下如何?”最主要的,他是怕此行危险危及符柔。之所以不将符柔留在北土,他也有一番私心,万一南北变故,两人各自一地,自会受到羁绊和要挟。 “我自责无旁贷……” 翌日,文图携阿武来到前堂,拉起符柔小手意味深长说道:“符柔,哥哥要去办些事情,你留在这里,有慕姐姐陪你;而且,她还会教你唱歌跳舞,奏乐弄剑,吟诗作对,你说好不好?” 小符柔自然舍不得,紧握文图的手,眼睛充满着泪水,可是不敢摇头。 慕女节知道此时已经拦不住文图,便蹲下身扶住符柔:“柔儿,你与我是亲姐妹,我会日日给你做好吃的,天天跟你在一起玩耍,要听话,文图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文图感激地望一眼慕女节,他将符柔留在北城还有两个目的,一是彻底守住慕女节,因为梦中她甚是凄楚,防她有意外;二则有符柔陪伴,她定会快活些。 此时,客栈内一桌上有人发声:“这老板娘满脸愁容,定是有些牵绊,可是一瞧那临别公子却心神荡漾,定是心中欢喜不敢言表;那公子呢,看似一表人才,对小妹妹疼爱备至,怜怜悯悯,浑然不知身边有位倾慕佳人……” “姑娘不要笑弄小女。”慕女节见是自己的常客,不好意思反驳,况且她一向知书达理,拦住对方言语,却已是满面羞红。 文图望去,桌边女子十五六的豆蔻年纪,一身素装紧裹,半头秀发盘髻,脸蛋润泽圆滑,眉弯轻挑似能看穿凡人,高高鼻梁,薄薄嘴唇透着执固气息,一副满不在乎神态。 这女子何人? 文图面无表情走向边桌,那女子更是不服气样子凝视过来,小嘴侧撅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把来人看在眼里。 “姑娘,可否请教芳名?”文图看似谦恭问那女子。 “小女程贝贝,怎么?”程贝贝大眼睛一挑答道,然后静候文图进一步探听,便坐直身子,故意挺挺胸脯,准备着一大堆话要说给对方听,甚至开始准备讥笑对方的震惊,她自然是认为自己地位高高,不可一世。 可是,却出乎她的意料! “程姑娘一个小女娃,出门在外应要尊崇礼仪,守住口德,免得污了你家大人的威风,也免得令人生厌而弃!”文图毫不留情面当头一句,不用说这女娃定是高门之后,可是这般羞辱慕女节他自然受不了,况且好好的离别之景被她给弄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罢向慕女节鞠身行礼,径自离开客栈。 “你?!”程贝贝本想见对方相貌英俊,能够聊上几句,没想到忽然泼来凉水,遭到呵斥颜面扫地,顿时恼羞成怒,起身奔至客栈外,气冲冲挡在文图面前大声嚷道:“你说谁没有口德,再说一次本姑娘听听!”说罢,便下意识地抓住腰间剑柄。 阿武自然认识程贝贝,见这个俏娘拦住了自己的大侠,哈着腰上前笑嘻嘻圆场道: “程……” “滚开!”程贝贝用两个字拦住了阿武的一个字,怒视起阿武,一副命令的样子,鼓着气几乎要发作。 “滚就滚……”阿武仍旧笑嘻嘻移开身子,哪怕是滚也滚得相当受用。 慕女节反倒扑哧笑出声,婉步上前施礼道:“程姑娘莫要见怪,这位文公子的确有要事在身,事关重大不能延误,若有得罪之处,姐姐给你赔不是就好……” 程贝贝不依不饶,转过头怒视文图,猛地见到那人比她还严厉,一脸正肃不可侵犯,马上就要发火的样子,再瞧瞧比自己高出一头,一下子泄了气,跺了一下脚,转身而去! 慕女节见程贝贝跑掉,便拉起符柔,目送文图与阿武离开…… 文图与阿武南下以后,慕女节与符柔很快形影不离,耳鬓厮磨。慕飞玲文武双全,才艺出众,她将自己所有,符柔能够学的东西,一股脑传授给小符柔;当然,这小公主是她红颜知己文图将来的妻子,更是倾力以赴,一则报答文图,二则一定要将公主树成南国才艺佳人,防得文图将来嫌弃,步己之后。 自不必说,小符柔是穿梭师,体内的血液来自更文明的世界,她的天分在南国王朝绝对无人能敌,哪怕是陈莹儿,一日日问乐听武,也为将来成就大业奠定了根基。 文图与阿武快马加鞭,一路南奔,不几时却一伙人被拦在官道之上! 第052章 程庄遇劫 盛夏的官道显得生机盎然,两侧的绿枝肆无忌惮探向路缘,花草吸蝶飞,高树引莺啼,野香迷漫,鸣声起伏。红驹黑马顺长道驰来,一前一后,立即惊飞一群黄雀,冲天而去。 “站住!” 忽然从树林内窜出几个人,步伐不一地跳入官道拦住两人去路,一干人各自手中持着武器,仰头鄙视着文图与阿武,形色不一立在路中央,为首的正是程贝贝。 文图眉头一皱,不想一句话竟得罪了这丫头,只好纵身下马,牵着红图驹一步步走近程贝贝,莫名其妙盯着她,厉声喝道:“此乃官道,你们难道要拦路劫财吗?”很显然,这陈贝贝一介女流绝非劫色。 程贝贝稍稍一怔,立即又变得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地瞧一眼文图,以当家的模样一摆头,示意手下问话,双臂一抱将宝剑戳在怀中。 “奉庄主之命,检查二位随身所带,如有可疑赃物,即刻扣留。”一个扛斧的黑胡子高声叫道,说罢立即转身探视程贝贝,见庄主满意地点点头,呲牙一笑,再次闪到程贝贝身后。 “阿武,对面小姐姓程,这个庄主是什么来头?”文图没有理会拦路之人,回头问阿武。此处名为黑野山,这一带有着众多帮寨,是敌是友定要分清。 阿武一咧嘴,小心翼翼偷看一眼程贝贝,低声回答:“他们是程家庄的人,程姑娘是庄主的女儿,他们是附近少有的良庄,经营绸缎生意,保护来往缎商,从未听说他们有拦截客商的事,估计,估计是……”他欲言又止,既不敢扯谎,有不愿意贬低程贝贝。 文图一听,这程贝贝假意庄主之命,前来阻扰,实属公报私仇,立即恼怒起来;又怕她回去之后添油加醋,果真身负庄主之命,自不能得罪了庄主,为探听虚实,便嚷了一句: “程姑娘率人官道拦截平民,手持武器威吓良人,敢问确属庄主命令吗?” 果然,另外几个人有些慌乱,同时看向程贝贝,脚下不由自主向后挪动半步。 程贝贝本就被文图数落一番丢了面子,堂堂程家庄少主,若再是文图识破谎言而贻笑大方,岂不是令属下笑掉大牙,顿时火冒三丈,摊开双手,一手持剑,一手指着文图对手下吩咐道:“将那,那,勾引良家妇女的淫贼拿下问话!” 勾引良家妇女?! 此话一出,文图与阿武双双怔住,就连程贝贝手下也均是一愣,面面相觑甚是纳闷,勾引良家妇女那是官府的事儿,程家庄一向以生意为主,庄内武丁从未做过此等营生,惶惶然再次看向三庄主小姐,有人小声提醒道:“少庄主?” 程贝贝慌乱失言,禁不住有些害臊,瞧瞧文图坦然的模样,瞧瞧自己身上锦衣,连她自己也微微摇头,文图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只说过一句话,哪来勾引妇女?程贝贝忽见众目睽睽之下,唯独自己不知所以,两眼一瞪,脑袋一拨,一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的神态,突然令道: “上!” 文图倒也纳闷起来,哪有如此不讲道理的女子?刚刚在客栈,分明说得条条有理,定是个聪慧女子,怎可为一句话便如此焦躁,看来是自小被宠得清高傲气。 一把白剑直刺文图而来! 文图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逃者,极寒之巅早已领略了无尽的武学精髓,再有那老仙家的提点,焉能惧怕这娇气的小女?他看过去,程贝贝的剑法也不是很慢,脚下不动,连连躲开她三剑,程贝贝手中的剑不是擦身而过,便是差得半毫,枉自有她急乎乎呼吸,那边却丝毫没动地方! 程贝贝更是气愤,突然将刺空的剑锋向上挑起,试图袭击文图左臂,无论剑法如何缜密,所有破绽均出自变招之时,文图忽一转身右手便弹在陈贝贝玉腕之上,她“嘤”一声丢掉武器,文图左手化掌轻轻一推,一股风便带着程贝贝紧紧贴靠在一颗粗粗的榆树上。 见小姐被袭,另外五人立刻抄家伙扑上,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不过那力道却轻得很,分明是不想伤到这年轻人,只要镇住拿下即可,可是他们根本没看清路数,瞬间手中武器便已不见,突听“扑扑”几声,再看程贝贝狼狈不堪,模样羞恨:左右腋窝下、两腿外侧,甚至两腿中间,五把武器纷纷没入榆木,她自不敢私自动弹。 文图一个箭步冲过去,不想被阿武傻乎乎拦下,他嬉皮笑脸道:“文大侠,千万别动火气,你是堂堂大英雄,不必与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较劲儿,我们继续赶路便是,继续赶路便是……” 小阿武不怕别的,自然是怕文图一怒之下杀了这程贝贝。文图乃是北土王公,即便斩杀了这女子,在南朝也不会被问罪,只能押解回北土着北王处置,但绝不会被问斩。 文图瞪了一眼阿武,将他拨到一旁,来到程贝贝身前,抬手怒向程贝贝喝道:“你,身为庄主家人,本应顾好家业,通畅官道,却在此擅发小脾气,带人官途拦截行恶,你不怕我……” 突见程贝贝眼睛瞪大,一脸惊恐,马上就要杀人似的盯着文图! 文图倒是一怔,低头看去方才发现,他比程贝贝高出许多,手指抬处正对着她的前胸,而且食指指尖已经碰到她的香胸之丘,赶紧向下移动,可手指方向更加唐突,情急之下只好顺势握住程贝贝腿间的长剑之柄。 “你敢动……不要!”程贝贝语无伦次,气得得嘴唇发紫,因为那剑紧贴在自己腿根处,分毫不差,“你动我就杀了你!片甲不留!” “刷!”文图将剑拔出,愤愤仍在地上,又瞧见程贝贝吓得浑身抖瑟,觉得好笑,毕竟是一个女娃,长长吁口气,还是伸手轻轻拍两下程贝贝嫩脸说道:“小女孩家家,这样子刁横还想不想嫁人?!” 说罢,带着阿武离开。 双驹扬蹄南下,尾后便甩起微微尘土与少许砂石。 “文大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阿武在马上也是身体稍微摇晃。 “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 程贝贝咬着牙,跺着脚,瞪着眼,忽然见自己手下偷看自己,大声嚷着:“你们几个,谁要是将今天的是说出去,我就割谁的舌头!” 众人偷笑,赶紧低头应是。 “去给我查查,这个淫贼到底是谁?”程贝贝愤愤转身,又立即回过来,可是远处已经没有红驹影子。 “淫贼,你等着!” 程贝贝发现属下和自己很是狼狈,脱口说出,顺势捂住前胸夹紧双腿。 程家庄,身处黑野山官道以东,盘踞在东山脚下,因为再向西便是官府林木,只好向山上蔓延,方圆三五里均是程庄地界,里面横七竖八盖着木房、仓间,以供来往客商暂住和存放缎料。 正府却很是气派,宽敞的高廊铁门,红刷黑衬,高高的院墙气派凛人。院落里正房十数间,厢房满排。杂役来往,兵丁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小姐,庄主在叫你,”一家丁急匆匆跑来,立即低下声去,“可要小心点儿,好像老庄主发火啦。” 程贝贝赶忙跑进大堂,老远便瞧见父亲立在那里瞪着眼睛,一见事情不妙,立即低下头,装出忸怩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向老庄主挪去。 “你好大的胆子!”老庄主劈头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带人拦道,若是缎商闻听此事,哪个还敢来我程家庄?!” “不是,爹,”程贝贝开始狡辩,“女儿只是路见不平……” “住口!”老庄主一嚷,唇下的长须便翘起飘动,三步两步来到程贝贝身前,意味深长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天天顾着耍性子,弄脾气,当下西山一带群匪虎视眈眈,我东山一带也是庄寨四起,我庄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你是少庄主,爹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就不能好好的,学学庄内事务,替爹打理打理庄务么?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耍着兵刃竟要,竟要去拦……” “爹,那个,那个人是淫贼,调戏……” “胡说八道!”老庄主震怒,吓得程贝贝赶忙蜷身身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淫贼?你知道你拦住的是什么人吗?那是北土的大王公!在北土之内老少皆知,那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单骑破散族,百兵战万勇,就连北王都礼让三分,你竟敢去拦截人家,一剑下去要了你的小命都不会触犯王法,好在王公大量,饶恕于你。女儿啊,你千万要记住,我们惹谁都不怕,决不能触怒北土之人,为什么这里漫山遍野全是山寨,一旦落难,只有逃亡北土,跪求人家收留,可你呢,巴结人家还来不及,却硬生生地去拦道!” “女儿知错了……”程贝贝踌躇说着,可是脑子里立即飘出王公、英雄等等字眼。 老庄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程贝贝垂头丧气走出大堂,失神地回到自己绣房,呆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笑出声,忙寻到铜镜左右摇晃着瞧着自己的模样,不断啧啧出声,甚是满意;马上又做出愤怒状,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前胸,这次却完全按了进去,模仿老气横秋的男声一字一句说道: “小女孩家家,这样子刁横还想不想嫁人?”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忙冲出闺房,喊来一个杂役令道:“走,随本小姐去仓储房,清点一下货物……” 第053章 京献白芝(二更) 尚未入秋,偌大陈王府却铁门紧闭,显得萧条冷清,府外路人极少,没有人敢擅自接近这个地方。偶尔有探访的官员临近,一瞧大门关着,也是不住摇头叹息,调转而去。远处,却大摇大摆忍俊不禁地走来一人,晃得幅度极大,尽显狂者身份,不是别人,正是阿武! 正殿内,家丁们无精打采,垂立在陈王眼前,一个个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张扬,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 陈王手中狠狠捏着一份密卷,不断晃来晃去,另一只手捋着长须,瞪着一群手足无措的家丁,洪声一出,满殿震撼:“枉我为恒王,小女的病却医不得!可悲,当真是可悲!” “报,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能够医好小姐的眼病!”一个小家丁急匆匆跑进来,入殿一刹那险些摔倒,却浑然不觉,脸上露着喜悦神色。 “快请!”陈王猛然立起,魁岸的身材忽地带起一阵风,将手中密卷放起来,亲自走到一旁扯过来一把椅子,并且放到自己座椅旁边,抬抬手示意下人去沏茶伺候。 阿武被家丁引领入内,瞧一眼陈王立即没了刚才的得意劲儿,赶忙并好双腿直直站好,“草民拜见恒王大人!”嘴上使劲说着,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敢问阁下是在何处为医?”陈王刚要指方才移过来的椅子,不禁停住,上下打量着这个一脸稚气的小伙子,浓眉微微一紧,脸色也凝重起来。 “在下并非医者,而是受人之托,赠陈长主良药一颗,定能消除百病。” 陈王来回踱步,不断审视着阿武,看一眼便微微摇头,几乎要去握住宝刀长柄,不过还是眯起眼睛试探道:“你可知这里是陈王府,如若恶药伤人,定会丢掉脑袋。” 阿武自然知道陈王生性多疑,而且位高权重,杀人如同割草一般,便按照文图嘱咐说道:“本是北山之巅一白芝,不知大人听说过没有?” “白芝?!”陈王沉声叫到,立即松开刀柄上的手,直挺挺停在原地,迫不及待指着阿武令道,“你且打开来瞧瞧。” “大人,这白芝密封多年,不宜屡次开启,恐怕会减低药性。” “白芝?”陈莹儿听到有医者前来,便在钰儿搀扶下来到王厅,虽然眼睛不视,不过哪里有台阶,哪里有门槛,都能轻易踏过,不用钰儿刻意提醒,走起来依旧飘飘袅袅,娇柔美妙,丝毫不像是盲目之人。 阿武偷偷瞧一眼,惊得咋舌,不过不敢多看,立即退身向后。 “小民见过陈长主!” “不必多礼,无论有无疗效,也是心向王府,陈莹儿在此谢过了……” 阿武瞠目结舌,哪敢让陈长主言谢,二话不说便取出木盒打开,顿时大厅之内香气飘飘,众人皆是眼明身爽。凭文图所教,阿武取来瓷杯,将那白芝放入,倒些水进去,用竹筷轻轻捣搅,片刻变成为一杯白汁。 陈莹儿眼睛看不见,也是闻得此物异香,心旷神怡。 钰儿接过白芝水,小心谨慎地盯着陈王,看来喝与不喝拿不定注意。 “这位高人,不知何人如此神通,竟能获得传说中的白芝?”陈王还是有些迟疑。 “父王,如若能够告知,那人定会自己前来;若要加害与我,也不会有人上门赐药,况且我已失明,怎会有人恶意相向?钰儿,且取来那药。” 陈王点头,不过手已经按在刀上! 阿武更是心惊胆战地瞧着陈莹儿,不断祈祷着这白芝能起到作用,自不必说,若是有个好歹,他的小命瞬间就会西归而散。此刻心中嘀咕起来:文大侠啊文大侠,这也不是什么美差事啊!还有,为何躲躲藏藏,不让报名号,又不来瞧瞧这美人,万一治好病被陈莹儿相上,岂不是美上加美? 陈莹儿取过白芝水,想都未想,便一口喝了下去。瞬间,仿佛万道冰丝入骨,觉得浑身凉意爽快,那水仿佛再由内腑喷溅,疏通百余经络气穴,仙家般飘飘悠悠。 陈王额头冒汗,不知小女究竟会不会复明;众人也是心脉高悬,等待奇迹出现;只是那阿武,豆大汗珠扑扑掉落,后颈也已湿透,瞪着眼睛瞧陈莹儿反应。 “父王!”不到半刻,陈莹儿竟眼睛明亮起来,“我看到了,全然看到了!” 陈王蹭一下子蹿过来,抬手拍拍阿武肩膀,可能是得意忘形,稍稍加了力气,阿武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去,好在有下人扶住。 “当真看见了?”陈王伸出大手,在陈莹儿面前晃几下。 “父王,真的瞧见了!” 陈莹儿眼睛复明,哪里晓得这本是符柔的白芝,她那里还是双眼漆黑一片;又哪里晓得,这白芝由大王嫡亲守护了百年,实为天下奇材仅此一颗;更是不能知晓,这一杯白芝水令他百病消除,阳寿大增,为南国昌盛奠定了不朽根基。 殿内一片欢腾,钰儿高高蹦起,顾不上姑娘家身份,慌乱笑着。陈王府也是瞬间由地狱变为天堂,陈王大悦,这不单单是女儿病消,心中那愿望更是明亮了些。 “多谢小侠!”陈莹儿向阿武行礼。 “这可使不得!”阿武连忙躲闪,这是南国人心中大王后,一个小小平民哪能承受得起长主拜谢。 “这位小哥,委托之人定有难言之隐,不知他或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本王能够做到,一定给予酬谢!”陈王拿住自己的长须,双眼紧盯着阿武信誓旦旦说道,又一把拉过阿武,几乎是按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阿武哪敢与陈王平起平坐,屁股戳钉子一般跳起来,左顾右盼,终于学舌般道出: “赠芝之人没有留下名号,说过什么也不要,此刻也早已远去,只是令我传来一句话,说,说,天之所向陈王府,民之所向陈长主!” 天之所向陈王府,民之所向陈长主! 陈王不知是对陈王府的尊崇还是告诫,不过第二句明摆着说道心口里,哈哈大笑起来;而陈莹儿,却微微紧起了眉头。 “小侠可有什么帮协之处?”陈莹儿彬彬问道。 “那委我之人高深莫测,自不曾识得真面目,也未提出任何请求;不过在下到有一事想求大人帮忙,不知……”他故意装出为难之状,以示这是临时起意,心里头却不住埋怨着:这替文大侠办事太难了! 殊不知,一个小小眼神也会败在陈王手下,万一让他窥破端倪,一切计划即告失败! “讲!”陈王高壮身材一挺,看来除了南国江山,要什么给什么。 “我有一位哥哥,叫阿文,是个哑巴,不过人甚是机灵,在民间当真是无事可做,想找个能进能出的宫内伙计,一则谋个差事,二则还能照顾老母……” “不必说了,明日你便差他到王宫侍人府,我会嘱咐府官给他安排个清闲些的差事!” “多谢恒王大人体恤,多谢。”阿武连忙行礼。 “他识字与否?”陈王又问。 “识得识得!”阿武脱口说道,自然,这个问题绝不在文图的意料之中,而阿文心里,当然是认为文图那样的英雄哪有不识字道理,再者刚好凑巧,阿文阿武亲兄弟,也不会有人怀疑,自己心里甭提有多美。 陈王干咳一声,指指阿武,沉声嘱咐道:“你要说不识字,不会讲话也不识字的人,是最令人放心的,要他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通知本王!” 陈莹儿心中一怔,紧接着眼神便酸楚起来。 “是,是!”阿武连声回应,他才不管那么多,只要陈莹儿康复,允得文大侠入宫,此行目的就已达到。 无疑,高高在上的陈王又是在宫内安插眼线,一个谁也不会在意的眼线,无论是何人,身旁有个不识字的哑巴,绝不会怀疑;谁也不晓得,陈王已经权倾朝野,无人能敌,还要做什么?大王对他也是恩宠有加,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不管怎样,陈王府祥瑞降临,陈长主眼睛复明,这是陈王的喜事,也是朝中的喜事,更是天下的喜事,府内立即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整整庆祝三日。 满朝文武不管愿不愿意,均是接踵而来道贺,顿时陈王府门庭若市,欢笑声此起彼伏,人间天堂一般。陈王满面春风,迎来送往,嘴上早已合不拢。 “小姐,你的眼睛终于好啦,怎么还不高兴?”钰儿立在陈莹儿一旁,委屈地说着。 陈莹儿忽然一笑,侧着脸瞧着钰儿,悄声道:“既然公主无恙,我想文图也应该无事,你说说,他知道我的眼睛复命,一定会高兴吧……” 钰儿立即噘起嘴,不满回道:“小姐,你日日惦记着他,可是满天下的人你都知道小姐眼睛患了疾病,文公子果真无事,倒应当来看望看望小姐,哪怕是一封书信。” “休要多嘴,就是你的身家性命,也是他给救回来的!” “小姐……”钰儿长声呼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明日大王就要移驾府上啦,先想想这个吧,没准,大王心里还有小姐呢!” “住口!” 陈莹儿思着的文图,哑巴阿文,准备入宫。 第054章 菊思雏凤 “大王到!”一声传呼,百卫两开,红幡夹道,王从中来。 陈王府外,护卫两侧站立,陈王着黄袍,莹儿套蓝缎俯身相迎;大王信步迈出龙辇徐徐而来,他穿得一身红色绸布外衣,随风抖擞,腰间缠一丝紫色缎带,真龙点睛,红润脸上绽放着笑意,未曾临近便起手示意。 “听闻莹儿眼睛已经医好,本王特来恭贺!”大王满意地看看陈王不断点着头。 “多谢大王牵念,亲自下临寒府,老臣感恩万分。” “莹儿在此谢过大王。”那声音玲玲作响,却稍有些颤抖;那杏目闪闪躲躲,却带着一丝忧愁。 王厅早已备好美肴蔬果,琳琅满目,几名舞女也是被请来,伴着丝竹轻舞翩翩,一派热闹喜庆之象。陈王甚是识趣,独自坐到一面,令大王与陈莹儿相邻而处,眼睛却一直游离在对面。 “莹儿是越来越赏目。”大王赞叹道,似是好久不见,肆无忌惮打量着陈莹儿,事实上刚来过没几天。自打陈莹儿染病,大王三番五次前来探望,更是着王医前来诊察,无奈久病无急药,陈莹儿的眼病一直未见好转。 陈莹儿粉脸变红,沉下头低声道:“多谢大王垂赞,这些时日多亏大王常来探望小女,也是心神好了些。” “不必如此客套,你我自小相识,免了那些礼数。”大王顺手取一颗荔枝递与陈莹儿,自己也是剥开一粒,塞进嘴里。 陈莹儿一慌神,连忙接过大王递来的荔枝,自己却没有吃,小心翼翼拨开,又怕手指碰到荔肉,缓缓地将荔枝递给大王,因为那是大王最为钟爱的果品。大王没有用手去接,稍一低头,含住荔肉轻轻一抿,荔枝汁水便有一些从嘴角溢出,陈莹儿忙将自己的香帕取出,想去擦拭,最终还是递给了大王。 “哈哈哈!”大王没等到香帕拭唇,自己擦抹着也是高声大笑, “冰镜笑探水中圆,池内亦有姮娥仙……”这时,一位歌女唱声传来。 大王忽然抬手指着陈莹儿,笑着说道:“这是你的《双月对》,不知桂兔何处跃,玉轮双双共婵娟!”便将后两句念出。 陈莹儿很是害羞,没想到大王竟记得自己的诗词,抿一下嘴小声道:“休得取笑莹儿!”可是听得这首诗,她心里突然想到文图,不知到底是生是死,心中甚是挂念,又想到他劝自己以天下为重,还有那高人的劝慰,不觉迷迷瞧向大王,不料大王正在窥视自己,四目相对,仿佛种种…… “前些年你随父北征,为我大南国立下汗马功劳,可是你却甘愿守闺为秀,如今眼疾已除,再无羁绊;你与公主一向交好,亦为长主之名,本王琢磨着,是不是在宫中为你建一闺阁,一来可与公主亲近些,二来你的父王朝事烦累了,也有个处所休息,若是闲暇得很,亦可在后宫中谋个差事,为本王分一份担子……”大王又是吞下一颗荔枝快速咀嚼着,眼睛离开了陈莹儿,终于道出此来目的。 在南国王朝,大王的子嗣男称公子,女称公主,诸王的子女则称呼次公子与长主,公子成人后自然而然成为王爷,便迁出王公,而公主只要是未婚,一般都留在后宫内。至于未婚长主,大王有权令其迁至宫内,以王室规格侍奉,而在王朝历史中,当今公主是唯一一个终生都留在王宫内的人。陈莹儿是王朝第一长主,可以进驻宫内,至于谋职,女性不可前朝为官,但在后宫掌管一些侍奉府第,自然无可厚非。 陈王一旁听得,眉头为之一皱,即刻又释然起来,忙起身恭谢道:“多谢大王垂爱,多谢大王垂爱!” “这……”陈莹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哈,再议再议……”大王瞧着陈莹儿没有当场婉拒,立即高声大笑,似是不想打断这美妙时刻,顺手指向舞娘,“你,去舞一曲,本王今日高兴!” “是,大王!”陈莹儿轻捋鬓角,飘然起身,冲着大王微微颌首一笑,缓步踏入舞池。 南国之舞,唯陈莹儿独秀! 琵琶奏起,丝竹木琴为伴,一曲《菊思凤》平音而起,陈莹儿不必梳妆,也是人间舞仙,右臂弓弯,左臂低袅,立刻如花初绽,蕊放香气,妙口微张,她那首曲子直令陈王府凤舞九天: 花含露,叶吐珠,香蕊偷出,几枝清秀弄早,数滴老泪扑扑,不哭,不哭,单却荷月躇躇;唇多笑,眸几羞,彩屏长铺,雏凤飞来问好,娇菊掸去孤孤,有我,有我,共把三夏舒舒…… 大王未饮先醉,陈莹儿一曲弄舞,岂是天下人见得? “陈王,本王来此,可有酒宴相迎?”大王春风扑面,看得眼睛勾勾,手却取过空樽,猛得抬起来指向陈王,。 “当然有,当然有,大王屈来陈府,怎可怠慢?来人,备菜,取本王百年老酿,定要恭敬大王几杯!”陈王大嘴喝令,精神抖擞。 大王先饮一杯,然后指指陈王说道:“恒王殚精竭虑,忠心耿耿,实为我南国荣幸,本王在此先敬上一杯。” 陈王慌乱起樽,拂袖而尽,口中故作惊慌,连声道:“岂敢岂敢,折煞老臣,老朽自是大王提携厚爱才有今日,不过大王放心,有朝一日王尊振臂一挥,我陈家定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陈莹儿立即提酒为大王斟满,半礼半敬,翩翩有礼,引得大王不得不多看一眼。而陈莹儿此时却不敢与大王对视,抻袖慢斟,酒满便后撤了身子。 “大王,永世王后仙逝已近一年,微臣想为大王提前操办封后事宜,也好防止临时慌乱无章,引得非议。”陈王再次端救恭敬,话虽说着,却似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脸色有些惶然。 陈莹儿闻听此言,立即欠身说道:“大王,你与父王商谈国事,我不好讨饶;且容我去厨间,亲手为大王做几样小点心解酒。” “好!”大王抬起手,思考一下,对陈莹儿说道,“菊花酥,稻香米糕,这是你拿手的,也是本王垂涎已久的。快去快回。” “是!”陈莹儿飘然而去。 “此事万万不可,”大王回过身凝视陈王,脸色严肃起来,“此事有违祖制,先王后乃是北土二公主,更不可草草操办,况且永世王后效国有加,淑德贤惠,本王无心谈及此事。”大王神色凝重起来,取过一颗荔枝,看了看又放下,似是忘记了陈王存在,自己低头饮了一杯清酒。 为规制后宫,王朝规定在大王后仙逝后,三年之内不再封后,更不得纳妃,也是为了敬仰逝后,以示王恩。后宫王妃甚多,也可以凭借这三年仔细甄别,逐一审查,待到三载期满,由王室会同前朝诸王共同商议王后人选,再有大王裁定册立大王后。 “也罢,也罢,百姓皆知大王秉厚,恕老臣冒昧。”陈王谨慎地看了一眼大王,估计是因为造次出言心有余悸,手中竹筷有些微微颤抖。 两人酒过几盏,陈莹儿便端上糕点,自是吃得大王啧啧称赞。 大王见陈王面有灰色,扬手喊停歌舞,手指向陈王,高声道:“本王今天高兴至极,莹儿已经康复如初,定要喜上加喜,你一心为我南民,刻刻缜密为国,故本王今日赐封你为护国公!” 护国公! 这护国公虽不能直呼王爷,但地位却与二王之辈相同,成为真正的王室至尊。在先王时便有,更重要的,那时的护国公是先王的岳丈,去世后便无人被封, 陈王喜出望外,急忙起身拜谢,长长的胡须来回晃动,身子也已经站不稳,不时地瞧瞧自己女儿,偷偷看看大王,嘴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王府之外,一人头戴斗笠,于暗处偷偷观察着王府动静,当然是文图!他亲眼所见大王前来陈王府道贺,自然是陈莹儿眼疾已除,如今三王早已陨殁,她也不会再有危险。再见陈王府,他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看看昔日翻身而入的高墙,空空如也的马厩,暗自苦笑一声,悄然而去。 长街之上,他刻意闪躲着官兵,漫无目的的前行。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经意地按住彩剑的剑柄,稍稍停顿一刻,不断告诫着自己:既然彩剑重出江湖,岂能生得丝毫懈怠?! 走着走着,忽见眼前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议论,心中想起昔日也曾荣登高榜,被人通缉追拿,便凑上前去观看,只见上面写道:官府赏示,京都之内有一恶徒,身高五尺,体态微胖,连连夜间蒙面杀人劫物,告知城民防范,凡捉拿有功者重赏。 他立即落下斗笠的垂帷,不自觉晃动了一下剑柄! 夜间蒙面杀人,自是穷凶极恶之徒,寻到这恶贼着实容易,凭着自身的敏锐,穿梭师的特异感觉,还有阿武这个万事通,在京都找到谁都不会有难处。 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两个时辰后,他头上的斗笠被取下,那威风凛凛的文图也已不在,长发被削短,顶部束起发髻,眉毛也被修剪得薄短一些,更是那胡须全然不见,身体微微一倾,便成为一个儒雅小生模样。 至于口音,自不必担心,因为早已成为“哑巴”。 自此,文图开始了艰难的王城之旅…… 第055章 哑人入宫 浩浩王宫千深殿,弱弱布绸一哑人,屈膝为得天庭在,不食官禄入官门。 “啊,啊”两声,哑巴无异,侍人府的官衙一见便蹭一下从官椅上蹿下来,晃动着肥胖的身躯直接跑到文图眼前,上下打量几眼,丝毫不见鄙夷神态。 “你可是护国公安排而来的阿文?”官衙看看打扮,确信自己没有走眼。 “嗯嗯。”文图急忙点头,心中却甚为不是滋味。 “好好,”官衙立即差人取来侍人服饰,“奉护国公令,阿文忠诚儒善,直接升为公主府副侍监,与侍监杜德一起负责四公主府内一切事宜。” 来就升官?文图暗喜,可是一听说侍候四公主,心中不免大惊,三王已经被大王赐死,如若陈王与二王勾结一气,就剩下四公主属于王嫡,难道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还有,这四公主定是不好伺候,自己心知肚明。 果然,府衙猛拍文图肩膀,厉眼嘱咐道:“记住,你是侍人府的人,更是护国公的人,只要护国公一句话,你便会被满门抄斩,所以有事,要立即向陈王禀告,记住了吗?” 文图害怕地点点头,一副惟命是从神态。 府衙很是满意,立即将令牌交给文图:“原副侍监已被调离,你可直接去公主府任职,那里有侍人八名,侍女八名,全部听你差遣;你可要小心,万一出了差错,小心你我的……”说着,拿手比向脖颈,示意杀头之祸。 离开侍人府,文图随着侍卫直奔公主府,再入王宫,虽然花草依旧,景色怡然,可没了那心清气爽的心情,左拐右拐,不断接近公主府,他心里盘算着,此行定要尽快实现目的,否则一旦被公主识破,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乱子。 一刻之后,文图来到公主府。 “报公主,此人阿文,是新来的副侍监,只是不能说话,不过人甚是机灵,侍人府特意着他来侍奉公主……”侍卫行礼禀告。 公主一听当即火冒三丈,黑里透粉的脸上又泛起了青色,“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她才不管那么多,直言不讳骂道:“侍人府一群废物!哑巴?这护国公果然是会安排,当真给本公主派来个哑巴侍监,不能说话,又不识字,枉自机灵有个什么用处,算了,本府不缺什么副侍监,少的一个又算什么,你现在就把他给我……” 她突然停住不说,此时她竟然伸手捏住文图耳朵,稍一用力便将他的头提了起来,那边文图疼得呲牙咧嘴,公主一见却瞬间张大了嘴巴,惊愣一下,立即冲着侍卫喝道,“算了,你回去也不好交差,本公主瞧着这个哑巴倒还干净,回去禀告侍人府,留下了。” 到底是因为干净,还是这个哑巴像谁,只有她心里清楚。只是文图,再一见面就被公主拧来拧去,叫苦不迭。 “是!”侍卫礼后倒退出去。 “长得好像……”公主喃喃自语,浑然不顾文图的难堪和不解,转圈不断打量着,又不断摇头,“哎,长得像又有什么用?再者,这活生生一个哑巴小生,哪有那个坏人呆子万分之一!” 呆子?! 文图暗道,公主,你看走眼了!可是转念又想,什么时候在在她嘴里竟成了坏人。 “杜德可在?”公主喊一声。 呼呼跑进一个矮胖子,俯首道:“下人在。” “你身为侍监,大事小情要照顾着副侍监,嘱咐下人们需要问询,只能是可或不可。” “属下明白,阿文失语,小的们都已知晓。”胖侍监连连点头。 看来,公主调教人还是有章法的,文图便抬头看公主,她还是身着蓝色锦缎,俊俏挺拔,尤其是高高的鼻梁,透着惹人灵气。不自觉地,他瞥向昔日曾经咬过的地方,可如今已是白皙嫩滑,丝毫没有影迹;再瞧向那个被自己数次不经意按住的地方,赶紧收回眼神,如今只是个哑巴侍人,惹怒了公主瞬间就会把拖出去打板子。 “我好看吗?”公主见文图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毫不掩饰地突然问道,可又瞬间正经起来,故意站直了身子,有意无意地挺着自己高高的胸脯,甚至微微转动身子让这个阿文看全了身段。 文图不敢再看,只好低下头,不断点头。 “不错,还很诚实,”看来公主有着很深的自信,满意地瞧一眼阿文,抬起手刚要抚摸一下他的肩膀,又悻悻收回,跟着又喃喃道,“只是可惜,那坏人从没有夸过我一句,一句都没有……” “报公主,公主府都尉冷凌求见!” “请!” 文图赶忙退到一边,暗自佩服公主的大度与冷凌的仗义,没想到与两人一别不到一年,冷凌便入宫被公主提为都尉,稍加时日便可入朝为官。而此来,他也正愁着如何见到冷凌,想到便来,真是天随人愿。 冷凌风尘仆仆进入公主殿厅,飘逸施礼,起身之际突然发现文图,不觉一愣,仔细端详过去便随着摇摇头。 “他是新来的副侍监,叫阿文,只是失语,也未读过书,瞧着也比较本分,有事但说无妨。”公主本想令文图出去,不过抬起的手没有进一步作出动作,看了文图一眼还是索性放下了手。 “是,公主!”冷凌也是谨慎地窥一眼文图,听得公主如是说,微微吁出一口气,“公主,卑职入宫为官,不想飞黄腾达,也不想进入前朝为职,只要是公主平平安安,在下便心满意足,闻听殿内比武之事,公主已为属下署名,所以,还望公主收回成命,冷凌不想参加殿内会武……”冷凌低下头,不再看公主,脚下也是不由自主后退稍许,像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殿内会武,是南国王朝选拔武官的一大盛事。大王根据时势所需,每三到五年诏令进行一次殿内比武,首先是由诸城选出武学才子,送到王都进行一轮轮的选拔,最后酌情择优入宫三十至五十人不等,而这些人纷纷根据自己门路寻找自己心中所属的诸王,成为各个重王的门人,以武技决高低,以诸王门人入宫堂,最后大王根据名次与诸王商议所赐官职。 而作为堂堂大公主身边的都尉,自然不必参见外围初选,公主一句话,便可参见殿内会武。 文图此来,也正是想法设法令冷凌参加殿选,没想到公主已经先行一步,替冷凌做了打算。 公主的确想要发怒,不过愤愤地瞧了一眼阿文,气话便吞了回去,冷着脸质问道:“你既然无心高就,又为何信誓旦旦而来?你放心,本公主好的很,以后……以后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她想起了什么,又是向文图看去,看着看着却又狠狠瞪了一眼。 “冷凌何德何能,敢在王宫造次;再者,我之所以入宫,只为憾事,应朋友之托……”冷凌当日进宫,持着文图的手书面见公主,立即得到公主的重用,他没有意识到宫内危机重重,所以一心只为文图的嘱咐保护公主,丝毫没有加官进爵的想法。 “不必再提,你还不如杀了他,那个死……”公主失言,赶忙干咳一声,缓下来说道,“文图公一别再无音信,恐怕早已回到北土,他在信中也是力荐于你,你为人忠恳,心怀大志,必须要为大兄王做些事情,也是为南国百姓着想。同在宫中,不一定非得留在本府才能令本公主无恙,反倒是真的做了官职,更会使得本公主安然……”说着说着,她神态低迷下来。 冷凌不敢再反驳,一时无言以对。 文图此行正有此意,更没想到这冷凌如此重情重义,实为不可多得人才,一时忘记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下人,连连跟着点头,口中竟“嗯嗯”出声。 冷凌十分诧异,厉着眼看向文图。 公主扑哧笑出声来,脸上的烟云消失殆尽,指指阿文,指指冷凌说道:“你瞧瞧,一个哑巴,都知道本公主说的在理,你也一定瞧出来了,此人长得很像文图公,那你就把他当做文图,想一想若是他在,究竟是要你留在公主府做一个都尉,还是要你参加会武,弄个一官半职?” “卑职遵命便是!”冷凌稍一思忖,即声答道。 文图照规矩恭送冷凌出府,屁颠屁颠随在都尉身后,不知是高兴还是可笑,脸上不时偷偷咧嘴。 “你是哪里人?”冷凌忽然停住身子,猛地转过身警惕地厉视文图,一下子又意识到此人不语,便改口问道,“你自小变生活在王都吗?” 文图点点头,又摇摇头,告诉冷凌虽然生在王都,可并未一直在这里生活,现在的人身轨迹只能随同阿武。 “你是拜托何人来的侍人府?是护国公和二王爷吗?” 文图摇摇头,他明白冷凌的意思。 “记住,我冷凌不管其他,只要你侍奉好公主,若有丝毫差池,本都尉舍去项上人头,也要杀你全家!”说罢,冷着脸一转身大步离去。 文图高兴得不得了,却装作吓得半死,害怕得不断点头,嘴上又是“嗯嗯”迎着,望着冷凌刚毅的身姿,他真正地点点头,暗自竖起大拇指。 随着,又做出萎缩装,低着头返回公主府,一代北土王公伺候起南朝公主来…… 第056章 苑诉真情 冷凌没有获得公主退名允许,只好悻悻离开,回到自己执事府,开始琢磨一月之后在大王宫举办的殿内比武,他丝毫没有把握,径自坐下思考着。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江湖武士,而这王殿会武汇集了天下武者,人才济济,不但毫无可能取得名次,即使侥幸有名,焉能落入护国公与二王爷的眼中,高能之士自然早已成为他们的门人。 他正琢磨着,忽听“啪”一声,一样东西隔窗飞入落在地上,警觉的冷凌飞身拨门冲出,可是哪有身影?心中不觉一怔,王宫之内除了大王、陈王,哪有如此快捷之人? 返回厅内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地面之上赫然躺着一本《无上剑法》! 冷凌直直盯着那本武学秘籍,半晌也未动得!殊不知这剑法在几十年前便已失去踪影,他绝不会知道为何会在王宫,又怎么会被人扔进他的厅内,以为有人调笑于他,便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时间不敢翻看,又屏住一口气,猛然展开定神翻开,他的额头紧跟着渗出汗珠,当真是绝代宝典,任何江湖人士求之不得的无上剑法! 看着看着,他的心脏急剧跳起来,书中剑法如此精辟,原来所学简直不值一提,不自觉地,手便伸向腰间长剑…… 文图初来公主府,只能费尽心思博取下人和侍女们的青睐,要么行事必然处处掣肘,好在相貌英俊,再有聪明机智,人家都是活多做,话少说,他却是事多干,话不说──想说他也说不了,不出几日便与下人们打成一片;再有得天独厚的容貌,很快便得到公主赏识,胜过了所有的侍人侍女,成为公主独一无二“百分放心”的侍监。 作为一种寄托,公主日日喊过阿文侍奉自己,没事也扔在一旁立着,心情逐渐地好转起来。而文图,几次偷偷潜入王医府密室,意图寻找永世王后逝前的药方资料,均是无功而返,只能稳定下来,待冷凌比武之后再做打算。 “这是在做什么?”公主见几个侍人在文图引领下摆弄些许木片,木柄。 众侍人纷纷摇头,一齐瞧向文图。 文图只能打手势,费半天劲,公主弄得半懂,意思是天气炎热,做个摆设祛暑消汗。 果然,午后文图提进一样物件,外面圆木圈、内有弯曲木片环绕排列,中间多出一手柄,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手工风扇。他握住手柄轻轻一摇,瞬时凉风呼呼吹来,好不惬意!公主摊开手,俏黑脸颊立即迸露出欢笑,以赏看文图的般的眼神赏赐给眼前的小文子,算是感谢;她眯着眼睛任凭那扇风撩起她的乌发,抖动她的薄衣,开心地笑着,可笑着笑着却逐渐冷肃下来,直勾勾瞧着阿文,不经意的噘噘嘴,似是想起了什么。 那还用说,虽然年纪轻的多,可立在那里为她祛暑的,怎么瞧都是文图! 如此炎日,不但省去了侍女频频挥动纸扇降温,也使得满厅内凉爽畅快。轻转降温,快摇降暑,简直是神器!一旁的小侍女手舞足蹈,如此这般,自不必两人同时摇蒲扇,也事半功倍,激动地转过身准备扑向文图欢庆,不想被公主咳声制止,小侍女赶紧止住脚步,弄得一个蹒跚,莫名其妙起来,公主一向都不管这些的。 “阿文,且陪我去宫苑走走。”公主无了浑身汗水神清气爽,被阿文吹得更是心神荡漾,便喊着文图,一同绕向后院。 那些薄草正是绿得鼎盛,四周牡丹芍药等各色花瓣争奇斗艳,林中有廊道,亭外有石桌,低空有鸣雀,栏下有细河;阳光铺照过来,浑身暖融融痒痒的,芬芳扑面而至,虽无招摇的浓香,可雅淡纯净的花草之味也是带着一丝土气,沁人心脾,忍不住多多猛吸几口。 文图记得,就在此处将青锋剑归还于二王,打斗之中被迫抱住公主,引得公主发怒。两人一前一后徐徐漫步,公主禁不住回过头看两眼阿文,微微苦笑,不自觉絮叨起来。 “你呢,既不能说,也不能写,又是个大活人,我说,你听便是。” 文图谨慎点头,真希望公主能道出什么宫内秘密,以便尽快结束京都之行,刚刚离开数日,倒是很想念小符柔,不知在慕女节那里是否适应。 “大王嫂病逝,脱得北土联姻,这是兄王最最着急的事情;可是,若论大王后,普天下只有陈莹儿是首选,可又怕陈王因此更加骄横,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哥好起来呢?你自是不知道,王后逝去,按祖制需要三年后才能纳妃封后,可我看大哥整日忧心忡忡,好生着急。” 文图只能跟着点头,虽然晓得这宫规,可是忽然心中一亮,身为穿梭师,就是来南国王朝破坏那些烂祖制的,就像在北土,到底不是吹散了散族兵权吗?若在这里再等上两年,见不到符柔,又说不得话,日日对着公主躲躲闪闪,非疯了不可! 还有,成就大王与冷凌,查出王后死因防止兵变,这第一步就是让陈莹儿入宫,她善良聪颖,一心为天下,绝不会放任自己的父王作恶,而是一心一意辅佐大王。 就在此刻,他下定决心,一点要冲击这宫中祖制,因为以后可能还有很多事需要违反祖制!而顺应陈莹儿入宫的,首选挺身逆祖制而行的人,自然是陈王,整个天下也没有比让他破坏祖制更恰当的人! 公主停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呢,也是好不到哪去,自从跟着那坏人南征,便天天想他,一想就心里发痛,痛得发紧,你年纪还小,不晓得那是什么滋味,就好比万只蝼蚁在心内奔爬一样,可是他没有跟着我回来,再也没得到一点消息,我能跟谁说呢?只有自己知道,心已经交于那坏人……” “咳咳!”文图剧烈咳嗽起来,不会说话,可是会咳嗽,若是知道这些,到了如此地步,打死也不同意来公主身边。 公主停住脚步,疑窦丛生般盯着文图说道:“你还小,可能不懂这些。那个坏人,不,其实是个大英雄,大大的英雄,为了我单骑杀入敌阵,为了南朝不顾身家性命,你说说,也就是猜猜吧,他这个时候会想我吗?” 哑巴文图彻底哑巴,只好懂也不懂地点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公主仿佛信了这小阿文。 文图,心中泛起阵阵酸楚,一切都是应当做的,别无选择而为之,可是见公主如此说来,加上那稍有凄凉之美,令他马上就想结束任务,自己毕竟来自另一文明之地,色心不能动,一动就失控啊! 作为奖赏,公主抬起右肘,示意文图挎着自己;文图伸手传过去,却有些抖瑟…… 黄昏之时,陈王府收到一封密信: 护国公大人启,闻听天下之人叨念大王婚事,非陈长主莫属,然有祖制所控。在下认为,祖制乃是时势之下不得而为,昔年高祖在位,兵荒马乱,为防小人钻营,王后逝去时偶定此律,如今天下太平,陈长主乃民心倾向,早一日入宫,便早定天下之心,实乃利国而绝非己私。 陈王原地惊愣,持着密信半晌言语不得,心中不觉愤愤言道:祖制?!自己,不也受到祖制困恼不得宏图大志吗?这,南国天下若无祖制,何尝不是我陈家所有? 阿文! 一代枭雄护国公,身提陡然颤抖起来,巨目圆睁,尔后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陈王虽非后世的宋桧清鳌,可是自先王起兵天下,便一直跟随左右,立过无数次战功,目前的南国王朝,有一半是他的宝刀所取,确实是南国第一功臣。 陈莹儿刚想入内,忽听此语也是一愣,究竟是何种消息,如此振奋?心中不免想起大王,面露担忧,索性令钰儿折身而反,没有步入正殿,再次瞧瞧府门,可是大王岂能是说来就来? “备轿!二王府!” 陈莹儿听见父王在殿内喉了一嗓子,见已经是晚间,更是诧异起来,在钰儿搀扶下回到自己房间,瞧着那件文图扔过来的锦衣愣愣出神,稍刻便坐在绿桌边,呆呆地取过一颗荔枝,缓缓地剥开,呈出晶莹剔透的荔肉,可是她没有吃,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 钰儿看看那件锦衣,又偷偷瞧瞧桌上半开的荔枝,发现小姐紧眉沉思,也是稍稍思忖一下,便移步到锦衣便取过来,低声说道:“小姐,钰儿瞧着这衣裳该洗洗了,我这就去……” “钰儿,”陈莹儿打断了钰儿,故作镇定般问道,“你说,父王这么晚了去二王爷那里做什么?” “应该是有重要的国事吧……” “不然,两人日日在朝,天天会面,哪有这么急的事情,我总是忐忑不安,如今三王病逝,公主乃女儿之身,若是父王与二王爷两人勾结一气,做出什么不善之举,大王他……”她不敢再说下去,无比细白的脸庞上呈现出迟疑,纤纤细手再一次拿捏起荔枝来。 “不会的……”钰儿只能安慰小姐。 “你去父王房里瞧瞧,看看有无异物,方才见有人送来书信,是不是与那书信有关。”钰儿奔出,陈莹儿一把扯过那件锦衣,紧紧贴在胸前,可是又想起文图临别之语,伤心怜怜,喃喃说道,“要是你在就好了……” 不一会儿,钰儿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将那书信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陈莹儿娇容失色,紧扶着桌沿颤抖起来…… 第057章 犬吠鹰飞 黄绸小轿在长街上疾速奔行,路人瞧见那轿夫的步伐和一脸杀气纷纷躲开避让,夜色下仿佛幽灵般穿巷道,过横街,绕民居,抵达王府外。二王府俨然小王宫,气派非凡,里面却显得很是冷清。 “什么人?!”王府侍卫拦住小轿,探头一瞧是护国公的坐轿,口气缓和下来,“护国公大人,王爷已经休寝,有事还是明日再叙吧……” 陈王从轿中走出,大步来到侍卫身前,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示意尽快通传开门。王府之内从未有人晚间探访,侍卫便犹豫起来,忽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陈王的一记耳光,面对护国公不敢声张,捂着脸跑了进去。 府内人丁稀少,只有两三窗户内掌着灯光,庭院内更是瞧不见人,与陈王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陈王走在通道内不禁微微皱眉,嘴角惨惨一笑。 二王看上去略显憔悴,看样子确实睡下又起,内着卧衬外披一件披风立在内殿中央候着,见陈王风尘仆仆而至,疑虑着喝退殿内下人,开始密谈起来。 “这么晚了,不知护国公为何不早早休息,来二王府可是有要事协商?”二王一边说着,显出不是很自在,便走到展架上取下青锋剑,懒洋洋地取过一帕绢布,缓缓抽出宝剑,细细端详一眼,一旁开始擦拭着剑身,背对着陈王。 整个大殿内两人显然不成比例,二王显得清瘦,风度翩翩,而陈王恰恰相反。 陈王见没有下人侍奉,也没有被二王赐坐,更无寒暄之意,左右环顾一下,径直坐在二王的位置上,捋捋长须,开门见山一字一句言道:“本公前来确实有一件天大之事要请教亲王,对王爷一家以及王室来说也是喜事。” “哦?”二王提起兴趣,停下手中活计,将剑入鞘,却没有回头瞧陈王,“说来听听。” “本公心思着,永世王后去世已经一年,可后宫无主,天下无母,总觉得大王朝少了些什么,所以本公想入殿禀书,令大王提前封纳王后!”陈王端起茶,放在唇边,又掂量了一下,没有喝下去,缓缓地放回原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便故意坐直了身子,显得义正言辞。 二王险些扔掉宝剑,猛然转身凝望陈王,也是惶恐模样,甚至上下打量一次陈王,可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沉声回道:“这怎么可能,这祖制百年沿袭,你我不是不晓得,大王至今未提妃为后,也是因此。我们同殿为臣,又是官胄,岂可冒出如此大逆之语,本王绝不答应!” 在王朝朝堂上,已然分为三派,一派为陈王,其次是二王,继三王陨殁后,老臣郑王接替了他的位置,正可谓三足鼎立,各有千秋,每人门下都有几个具备参奏权的重王,诸王议政,参表决意,最后决定重大国政的施行。故,无论哪一方单独参政都是孤掌难鸣。 陈王明白,朝中老郑王一向执拗耿直,绝不会答应此事,如若二王亦不许可,他的门下臣僚自不会允准,提也无用,反倒引起众人猜疑。他装作为难的样子叹息一声,瞥了一眼二王继续说道:“其实,本公的确是为了王朝社稷,不过说来也是,这么着急纳妃封后,难免会引来无端猜忌,说什么永世王后之所以早早仙逝,恐怕与这提前册立大王后有关;也难怪,这里面有着王爷的疏忽,王爷断然拒绝实属情有可原……” 一句话,立后违制,影射先后,衬出二王,必有其咎! 二王果然浑身一震,疾步向前迈几步,又立即停在半路,狠眼瞪着陈王,几近嘲讽道:“护国公此言差矣,即便此事与王嫂的崩天有关,关本王什么事,这嘴上之言可要慎之又慎,大人别忘了,那药中之毒可是出自护国公之手!” 殿内空气几近凝固,空有陈王粗粗的喘气声和二王来回踱步的轻微踏音;静夜空哑,四周的声音清晰可见,偶有王府外民居内传来犬吠之声,周围的家犬虽然不知异响来自何处,也随着嚎叫几声,远处听见却以为两两相峙,因恐而发…… 陈王鼓足一口气冷肃下来,慢慢站起盯视着二王,一副胸有成竹神态,掷地有声说道:“亲王真是大智若愚,这天下人都知道,是王爷监管王医府,即使你说那药是我弄来,恐怕无人会信,每碗药汁可都是从你的王医府取出,大多经过亲王探测送往王后寝宫,即使那送药下人,也是你的人,恐怕老夫查不得手吧?王殿之上,大王最忌恨的就是空穴来风,王间猜忌,让王爷自己说说,此事一旦公诸天下,有多少人会指责本公呢?” 二王瞬间萎靡下来,顾不得失态猛擦额头汗水,惊恐之状明显表露出来,连忙转身不再看陈王,紧盯那把青锋剑,虽是早有筹谋,意料到此种结局,可是到头来果真被陈王拿住了要害,又觉肝肠欲断。事实上,正是因为那些毒药,二王才忍痛斥离慕飞玲,逼得她远离京都,可是到头来仍是逃不过陈王的手掌心! 半晌,二王方才幽幽说道: “看来,护国公对大王提前封后一事势在必得,要不绝不会晚间来到本王府。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加害王后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既然王后已经殡天,况且陈长主本是大王后绝佳人选,你护国公何愁再等上两载?朝中有护国公,焉能允准大王册立他妃为后?”说到这,再次转身怒视陈王。 “不错,爱女陈莹儿与大王青梅竹马,世人皆知,普天同诚,二人更是心照不宣;不过夜长梦多,老夫总感觉大王已对先王后之事起了疑心,你我自是难逃干系,故无人能够阻挡亲王与老夫!”陈王粗粗呼出一口长气。 陈王之所以奏请提前封后,确实为了掩盖王后被毒弑的阴谋。正月初五,大王怒杀三王,三王临终前嘲笑大王,提及了此事,鼻子一向好使的陈王,确实闻嗅到了可怕的味道。 二王吓得连连倒退,见陈王立在自己的椅子边,顾不上思索,摸到茶桌便顺势坐在了客椅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那是极慢的毒药,大王绝不可能会察觉……” 陈王见二王已经束手就擒,也是随着二王坐下来,手捋长须,心有余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之色,“谁也没有想到,那北土来的王后如此强悍,”他的双拳紧紧捏在一起,大腿不自觉抖动了两下,这种紧张是在征伐疆土面对千军万马时也未曾有过,“老夫已经查明,王后明知药中有毒,竟一口口吞下,”说着,两腿摆动得更加迅速,“死前守口如瓶,既未告知大王,也未暗告北土,倒是那道师之语,令老夫日日寒噤不止,一经想起便心惊肉跳,王后医治密卷真本虽已经在老夫手中,可是仍有些挂忌,不如早早结了大王心愿,这样对于你我也是上上保全之策。” 确实如此,即使临终,大王后仍然嘱托文图将秘密永藏心底,怕引来对大王的不利。而那知道真相的道师,早已被陈王拿下,作为将来一旦有变禁锢二王的把柄。 “我若是不答应呢?”二王试探问道。 “你我同困笼中,自然要及早脱身,唯一办法就是大王及早有王后,隐去无端揣测;有了新王后,那件事情就会日日黯淡下去,时间一久,自不会有人提及;王爷一向英明,你想,有新后在,大王怎么能费尽心思去查前王后的死因,说白了,那是对新后的不敬。本公答应,今后定竭力维护二王,毫无进犯!” 陈王慷慨陈词,近乎发誓! 二王如坐针毡,刚刚入座又立起来,不断在殿内走来走去,低头不语。 殿外,高空无月,王府微弱惨淡的烛光映得府殿有些阴森,扑棱棱飞过来两只夜鸟,稍稍停留在王府高脊上一下,片刻便振翅飞起,猛地一冲落在了旁边的民房上,不一会儿便耳鬓厮磨起来。可是好景不长,周围暗处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野猫嗷叫声,似是恐怕,抑或思春,那两只飞鸟瞬间惊飞遁去…… “好,本王应准,一同与你启奏!”二王突然转变态度,盯着陈王,“不过护国公不可再言行不一。” “哪里哪里,亲王与大王是亲兄弟,便是我有三头六臂,岂敢动得尊王半根毫毛;还有,若是小女有幸入宫,那也是你的王嫂,我们即成一家人,岂有内墙起火道理?”陈王一抖衣袖,再度露出大手,上下摆动着,脸上已是春风得意。 “护国公不必客气,好在先嫂刚烈狠辣,宁死守护大兄王,否则现在我等定是狼狈不堪;再过两载,大王依旧会纳妃为后,到那时仍是陈长主,我只是做顺水人情罢了。”二王释然起来,眼睛不断眨着。 “哈哈哈,本公在此谢过亲王。”陈王深深一礼,扬长而去。 二王没有动地,依旧坐在刻椅上,狠狠盯着陈王远去的背影。稍刻,他才紧按着桌角起身,再次取过青锋剑,柔柔抚摸几下,又仰起头来,嘴里阴惨惨道:“慕姑娘,对不起……” 北城内,香榻内的小符柔紧靠着慕女节,两人睡得香甜,一旁微微烛光映道她们的脸上,如此安详,如此静逸,符柔的手早已换人,始终拿捏着慕女节的手,睡梦中偶尔还触动几下…… 陈王府,陈莹儿呆呆坐在绿桌边,浑然不觉悉悉索索众人已归,只是那厚重的府门“咣当”关闭声音,方才令她回过神来…… 公主府,公主也是早已睡下,一位侍女轻轻摇着文图制造的风扇,不时地歪头赏看这物件的前后左右。 王都长街上,文图头戴斗笠,影子一般窜起,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黑鹰一般! 第058章 京畿彩剑(求推荐,二更) 守得刑科律,方能成完人,一朝伸黑手,夜夜似孤魂。 北街员外府院,早已止灯休寝,漆黑一片。此处稍稍远离王宫,巡兵极少游弋,于是显得空旷无人,一片寂静,能够有动作的,只有偶尔惊跑的野猫逃鼠。 高墙外,一条黑影紧贴着暗处悄然前行,偶尔抬起头仰视墙头高度,忽然发现可以落脚之处,猛地一提身跃上边墙,微微一俯飘然飞入大院,动作娴熟拨开厅门,瞬间点亮火把,同时也抽出了宝剑。 “谁?!”员外只穿着贴身白衬,惶然坐了起来,看见是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像是立刻明白此人是谁,赶紧把老夫人棉被向上抻,盖住她的头,同时又紧紧搂住旁边惊醒的小女。 黑衣人不出声,稍稍挑动剑尖逼向员外。 “等等,你可以随意取银两,我府内有多少你拿多少,皆在你身后的柜子里,各种瓶器宝物也可任意选取,万不可伤及我一家老小……”员外浑身颤抖起来,整个王城百姓都知道,蒙面黑衣人正在官府通缉中,此贼没有留下过活口。他见小女儿张开嘴要喊,赶忙伸过手去将她的嘴捂住。 “怎么,竟要喊叫?”那黑衣人抬起剑锋挑向女娃身上的缎被,作恶之人怕报官,怕则引恼,见欲报官自然愤恨起来,手上也加了力量。 老员外惊颤不已,被子下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只有丝丝罩带,他不顾剑尖锋利,一把推过去,手上便绽开一道伤口,鲜血滴在女儿脸上,忙不迭用力将小女的头按进杯子里,随着起身挡在女儿身前跪在睡榻上,不住地叩头,连声哀求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这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你可杀了老朽,求求你放过夫人和孩子,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员外一下接一下叩首,忽然半路却停下,迷起眼睛盯向黑衣人身后。 瞬间,一切凝固! 黑衣人也是觉得身后有呼吸声,猛然回头,一个人,一个头戴黑色斗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他身后,此人正是文图! 什么声息也没有,却已经立在他的身后! 本身为贼,不想身后有人直挺挺戳着却毫无察觉,自是一个高贼,着实令人恐怖。黑衣人侧身后退一步,喉头一动,吞下一口唾沫,手中的白剑颤抖起来。 员外一见来人与恶贼不是同路,立即以哀求眼神望向顶戴斗笠的侠客,顺势将小女向身后推了推,又赶紧按住老夫人不断轻拍安慰。 贼人瞟了一眼文图腰间的剑鞘,又看看自己的剑锋正对着来人,脚下站稳,低声沉吼:“不知阁下是何路数,如若同属,此家乃是我先看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还望阁下去往他处;如若阻拦于我,别怪我手中的剑没长眼睛,这么多年,无人能逃得过我的手中宝剑……” 文图不再理会,起手拿向彩剑之柄! “混账!”贼寇见来人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而且已经将手探向剑柄,为取得先机,剑身一挑向前刺向文图! 其剑势果然好快,在府内微弱灯光的照映下现出一道白光! 贼人的眼角明显在上挑,概因那剑锋已经抵达文图的前胸,似乎是马上就能听见骨骼碎裂声音而引起的兴奋,亲眼所见破血而出导致的紧张。 彩光骤现! 那是一条美如彩虹的弧线! “咔……扑!” 突然没了声音! 彩剑一出,吾欲袭天! 一道彩光从文图的腰间发出,迎着黑衣人的长剑而去,一字长天,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刺来的长剑瞬间断为两截,铮铮落地,一道血印出现在贼人的喉前,喉咙已被割断!这个招摇王城黑夜之中的恶贼扑地死去…… “报官!”文图冲着惊魂未定的员外说道,望着狰狞死去的贼人,他从怀中抽出官府通示,轻轻一撇,正好盖住他的人头,免得小女见了恐惧,说完便转身没了踪迹。 京畿官府之内,众官鼎沸,不想这刚刚通示,贼人便被人正法,立即差人火速秉知大王,也好弄个奖赏。有人撺掇着,是不是将昔日通缉未果的一些重恶之人也试着再告示一番,马上京府之外又出现了一个名字:衮四。 衮四原籍王都,为泄私愤杀邻家三口,在官府捕拿过程中击伤捕快后逃跑,事关官府威望,一直成为京府要员心头之患,闻听此人已经潜回王城,数度围捕无果,又是搭进去一条人命。 两日后,悦通酒家,数盏灯火,食客熙熙攘攘,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店家一溜小跑着,满脸流着汗水却顾不上去擦,唯恐怠慢了满堂的客官。 二层一角,两桌很是安静。 墙角那一桌,围着五六人,有条不紊斟酒闷饮。 “四少爷,此去已是大半年,为什么又突然跑回来了,你不知官府在通缉吗?”其中一个胖子低声道,头发很是特别,中间一缕竟是被剃得精光,很是怪异,像是怕被别人注意到,故意仰着头,身体靠在墙壁上。 “哼!小小官捕,我才不放在眼里!黑野山一带太混乱,各地的犯人都跑去那里,一时分不清哪个强,哪个弱,缩头乌龟似的干了一个月,根本引不起寨主的重用,太难以成事,还不如回来再做打算,如果朝廷再这样下去,我就弄些人专门对付他们!”衮四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细眉阔脸,很是强壮,一脸不屑的样子,鄙视地环视了一周。 旁边一桌,文图咋一口酒,刚刚夹起的牛肉片又放了回去,实在懒得再听下去,便从怀中取出官府通示,径直来到临桌。 几人忽然发现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来到自己身边,纷纷握住武器手柄,诧异地瞪向文图。 “你就是四少?”文图盯着中座之人淡淡问道。 “小儿竟要趟这浑水?”四少冷冷问道,无疑默认自己身份。 这首先是有恃无恐,丝毫不在乎人前暴露;再者,文图最恨小儿这两个字! “前年,城东杜府一家三口被你杀害,可有此事?”文图直直立着,一动不动,别人当然是看不见他嘴动,可是那阴森的质问口气令人不寒而栗。 “你定是要插手此事?”四少站起身,口气中带着轻蔑与威吓,仓啷一声由胯下抽出长刀,丝毫不见恐惧。 文图提起官府通示! 几人立即亮出武器,可是没等到出手,一柄彩剑挥来,剑面砰砰击在那些人胸前,一个个哎哟哟飞出去! 文图没有想杀他们,他的目标只有衮四! 旁边酒客大乱,纷纷躲闪到楼梯道口处,腿下做出随时逃跑的姿势,眼睛却恋恋不舍地看将过来,陌生之人也牵起了手,给自己壮壮胆子。 四少提起长刀劈向文图,那刀法甚快,已经有人惊呼出声。 只差那么一点,一点点,刀却硬生生脱落,所有人只看见一把彩色的宝剑挥斩过去,眨眼间便回归鞘内,四少脖颈前却显现一道血痕,瞬时便有血喷出来;那一张白色告示飘向四少,就在倒地刹那,通示正好落在他的头上。 一道告示一具尸首! 次日清晨,京府墙外,竟张贴出一排通示,尽数通缉几年内重犯,立即引得京人奔走相告。 是夜,一行三人前后而行。 他们,却非一路人。 最前面的人大概三十六七岁,獐头鼠目猥琐不堪,为了躲避京城告示引来可怕的彩剑,在地窖内躲避一整天,趁着夜黑逃窜出来。 此人并非去作案,而是欲逃离王都赶往黑野山,据说那里已是世外桃源,容得下四处而来的落魄人马,他脚下步伐奇快,浑然不觉身后远处跟随着一人,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彩剑文图! 文图抬手扶了扶斗笠,没有急于动手,此处频临民居旺地,横街尸首会引发恐慌。 他,同样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暗处跟着一人,那人的脚下比他还轻! 一蝉蠕动,一螳螂紧随,一黄雀后飘! 半月悄然钻入云层,整条长街被黑暗吞没,只有沿街星点的烛灯摇摇晃晃映过来一丝光明。 街头,前面的人长出一口气,紧了紧身后的背包,松开了卧在剑柄上的手,不自主地在前衣上擦拭着手心内的汗水,突然,他似是感觉的恐惧袭来,猛然转过身,张大了嘴。 前面,一个头蒙斗笠的人正在稳健赶来。 他猛地向腰间探去,可是却找错了方向,赶忙换手从右侧胯下抽出长剑! “你是谁?” 逃犯咽下一口唾沫,嘴唇再度张开,嘴角却在颤抖。 文图抄出怀内的告示,变声说道:“恶首藤二,大王历三年抢物杀人,五年杀妻隐匿,罪已致死……” 说罢,他用力掷出官府告示,那白色薄纸犹如一片飞腾空而起! 同时,彩剑出鞘! 人之临死,必有强力。滕二横过剑锋,不顾一切向文图冲来,那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两只脚交替飞行,牙齿几乎咬碎,另一只手已经松开家当,高高后扬轻摆。 小巫见大巫! 玉石俱焚那是文图的专利! 远处,尾随文图的人戛然而止,立在一处暗角冷冷观望着战局…… 第059章 刀剑纷争(求收藏,三更) 文图稍稍侧身,脚下却没有移动,俨然一代太极宗师在移转乾坤。 长剑刺空! 滕二似是早有准备,虽然身体已经变形,仍是横过剑身直扫文图侧肋! 彩剑岂能容他僭越,一道靓丽的光芒闪动而出,似是一个问号飘在半空,疑问着人间罪恶!彩剑咔嚓一声迎挡住横切过来长剑,将剑身弹离出去,顺势从长剑顶部再绘彩光。 那道彩光犹如泼墨之笔,在滕二的脖颈处一带而过,给他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滕二跄踉几步,双膝一软,跪扑而亡。 此刻,那飞天的告示飘然而落,不偏不倚盖在他的尸首之上! 文图恶气已出,抖抖彩剑,剑锋对准剑鞘刚要送进去,身体却凝固住,倒插过来的彩剑像是被禁锢一般停下。 弯月再出,审视着文图稍稍弯曲的身躯,还有那剑欲归室的姿势,像是一座雕塑,戳在那里一动不动! 暗处,稳步走来一人。 为何没有感觉到? 文图见那人的手向右侧腰间一放,一把白花花的长刀蹿入手中,那动作不是抽取,似是硬生生将宝刀从鞘内吸出! 那人在运力,脚下的石板竟发出轻微的断裂之声。 人脸被惨淡的月光射出模样,文图见得大吃一惊:陈王! 他怎么会跟踪自己?! 文图的右腕微微一抖,彩剑之锋便碰触到剑鞘边缘,发出轻轻的啸叫。 “阁下是谁?”文图故意问道,而且极尽气力更改着嗓音,直至自己听见都听不出是谁,如若这陈王有歹意,恐怕自己难以脱身;若是探查虚实,决不能令他知道自己是谁。 “护国公在此,还不跪下?” 陈王冷凛出声,声若钟鸣。 “护国公大人?”文图佯作惊诧,忽然冷冷一笑,将彩剑调转方向对着陈王,振振有词,“纯属放屁,瞧你形状龌龊,夜晚诡秘,定是滕二一党!”此刻,他的心里好痛快,整个天下也没人敢如此谩骂陈王。 陈王出刀,那定是要探查虚实,想拦也拦不住。 想骗他,只好如此! 陈王果真一愣,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那护国公大人镇守王都,忠贞至伟,身份显赫,自然容得下我这把彩剑;更是高高在上,得人尊崇,身居王府,哪像阁下这般小人,尾随他人,定是冒牌宵小!” 文图一边溜须拍马,防止陈王突下恶手,一边又痛骂陈王,证明自己与朝廷毫无关联,甚至连陈王都不认识。 “好大的胆子,弑杀贼犯,那是朝廷中事,何来你彩剑代为?留下彩剑,物归原主,本王自放你生路!”陈王嘲讽言道。 “朝廷?如是朝廷有力,又何来彩剑?留下彩剑?若你是护国公,就是将彩剑赠送于你,你也不好交代吧?” 陈王又是一惊,瞧瞧文图手中彩剑,眉头皱了起来。 “休要花言巧语,拿你命来!” 文图知道若是不落败于陈王,绝不会轻易离开,此刻的陈王绝无胆量杀自己!他振剑而奔,直刺陈王! 彩光落处,宝刀扬空而起! “嘡”一声,刀剑分离,文图忽然感觉到右臂酥麻不止,彩剑险些脱落失手。 稍一停顿,他再度卷剑而出,避开陈王刀锋,直刺他的下盘。本来留了一些气力,可是瞧陈王文丝未动的模样,直接激发了他的好胜心,用尽了全力! 陈王还是没有动地方,宝刀霍霍下行,瞬间展出一面屏障,文图不敢大意,突然踏地而起,横扫陈王人头! 他是丈二和尚,不允陈王摸着头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陈王瞧出自己的套路,因为冷凌也在使用无上剑法。 陈王忽见对方剑法匪夷所思,无奈之下侧身避开彩剑,扬起长刀劈向文图双腿! 文图像蛤蟆似的又向前一窜,避开了迎天而上的宝刀,挥手袭向陈王后背。 人在空中,速度变慢,陈王左掌却已掀来,未等彩剑折过顶点,“嘭”一声大手拍在文图下腹部! 文图再得仙家真传,也及不上陈王踏踏实实历练而来的四十年功力,那是南国数一数二的高手! 文图顿时失去控制,翻转着身体摔倒一旁! 他忽然感觉到内脏翻滚,疼痛不止,忙抬手指指陈王,随后按住摇摇欲坠的斗笠,沉声喝道: “好个凶恶之徒,有如此武艺不入朝纲,却在这里弑杀忠良,真是令人唾弃!彩剑在,本人在,阁下若是想做彩剑侠士,大可杀了我!” 陈王踏出了脚又缩了回去。 文图见计策得逞,急忙站起身,仓皇逃窜,口中仍然不忘调上一句:“欲得彩剑,除非陈王!” 甚至还强忍剧痛阴凄凄干笑数声,将踌躇的陈王撇在街头,捂着腹部逃之夭夭…… 陈王悻悻地将宝刀入鞘! 又是不出数日,那些贼乱匪首不是被彩剑割喉,便是活生生被捆绑着扔进官捕首府。 掌城一边收拾着无本万利的战果,一边谩骂着属下,一边向朝廷邀着功,一边琢磨着彩剑的模样。 一时间,京城之内沸沸腾腾,传说着各类彩剑侠士的神勇;更是令捕衙意外的,那些小恶之徒,惧怕官府通示,纷纷扑来投首,怕被彩剑斩杀…… ………… “此人到底是谁?”京都掌城大人终于按捺不住,召集各路头头召开会议,高坐官台,注视台下十数捕官。 台下无不摇头。 “只是听说此人动作伶俐,体态刚健,头戴斗笠不见真面目。” “所有见到他的人均称此人有一把彩色宝剑,无人能敌,看不见出剑,只能看到彩色剑光!” “只是那日在悦通酒家,此人有过几句问话,其余说的最多的是报官二字,是个男子,应是年轻男子。” “好了!”掌城止住众人话语,“各位捉拿重犯未果,反倒让江湖人士为你们操劳,却在这里恭维崇敬,甚至连彩剑侠士之面都未曾谋得,不觉得惭愧之极吗?” 众人纷纷摇头,可是脸上的佩服神色仍然没有消散。 “还有,此人每每夜间行侠仗义,却分毫不取酬劳,定是我南国本分武士,可是你们说来听听,堂堂捕府千余人,不及一把彩剑,让我如何向大王交代!” 厅内捕官,个个也是精挑细选,武功了得,确实有些丧失颜面,不过天下英雄人人向往,即便是稍有嫉妒,也是敌不过心中敬佩,因为无论何官,他们都有家人。只是他们不是来自现代世界的穿梭师,没有那种敏锐的感觉,还少了一个阿武。 更重要的,他们没有彩剑! 掌城见下面人仍在窃窃私语,大声说道:“京畿重地,乃是护国公大人亲自掌管,你们想一想,让一个彩剑侠士风云突起,护国公大人的脸往哪搁儿?!” 顿时,众人闭上嘴,一个个耷拉下脑袋。 其实,护国公确实有些把持不住颜面,接触到了彩剑侠士,在证明武技不敌自己、无法取得彩剑的情况下,放弃了追查。 南国京都,自此平安昌泰,哪有再敢作奸犯科者?消息一道传至宫内,也引起了朝官的议论。 彩刃飘七光,王都贱客殇,奔走切切问,可有铺祥潢? 京城商铺,无不制作彩剑绘画,挺拔的剑身,五颜六色的剑锋,上面刻意制作上去不一的吉祥语句,可其形状与真正的彩剑相去甚远,只是因为没有人真正目睹彩剑的全貌。不过,无论商家制作多少绘画,也是瞬间被抢购殆尽。彩剑,成为一家一户张贴的祥物。 彩剑侠士,不是一个人,而是成为一种象征,长久定格在南国王朝京都内。 阿武家内,也照例粘贴上了彩剑的描画! 文图从王宫中归来,一抬头便瞧见,苦笑一下,刚要回屋,又折回来立在那幅夸张的巨作下沉思许久,终于摇摇头将那幅画揭了下来…… 他持着彩画来到红驹身前,一边轻抚它红彤彤鬃毛,一边喃喃问道: “红图驹,你是我的宝贝,彩剑也是我的宝贝,有了你们,文图当真是觉得万分幸运呢……” 红图驹听见文图说话,稍稍仰起头,片刻又探进石槽内,品食起它的干草来。 “其实,我根本没想到这样,我知道这样不好;要不,我哪日请一画匠来,也给你做一副画儿,让世人知道你耀武扬威的样子?” 红图驹才懒得搭理他,依旧咀嚼着美料。 “那就算了,可别怪我没说!” 文图咧嘴一笑,瞧瞧手中画样,还是将它撕碎…… 不久,这吉祥彩剑的画在王都内消失,据说是彩剑侠客放出话来:本人彩剑乃天物,不容得任何人描绘,否则本人定会追究商家。 ………… 王宫内,公主再次带着文图来到后苑,此处较为僻静,无宫事无人寻来,她便大大方方坐在文图身边,肩膀几乎靠在一起。 文图是躲也躲不得,靠也靠不得,一直锋芒在背般尴尬而坐。 哑巴好装人难当,这执拗的公主从早到晚无不弄得他头疼,瞧那样子,完全是将自己当做了文图耍来耍去! 公主赏看了一会儿眼前景色,突然转过头瞧着文图喃喃道: “彩剑侠士!” 这话吓了文图一跳,屁股几乎离开木凳要蹿起来,再一瞧她的眼里充满迷茫和向往,心才放了下来。 第060章 清泪衷肠 一段时间以来,公主认为阿文相貌如同文图,更重要的是,他就是文图,能装得他人,可是心却变不了,那心灵感应也令公主如影随形带着文图。 文图见公主提及彩剑侠士,懵懂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你哪里知道,”公主轻笑一声,稍稍用力挤靠了一下文图,提示此等大事焉能是你小小侍人能够知晓的,“彩剑侠士……”她又喃喃地重复着,眼睛中充满好奇和激动。 文图最怕公主带他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没有宫内人士前来,更是显得温馨无比,四处花枝欣然吐蕊,地面绿草嬉笑而出;身后,一座巨型假山矗立池中,审视着静雅之地一般,清水淌淌出音,如诉如歌;阳光照射过来,心中更是暖意融融。尤其是这身边有着一位招人疼爱的香滴滴公主,太过费神──主图心里便不断默念着自己格言。 “一说起这彩剑侠士,”公主立即又迷起凤目,傲气与霸气瞬时不见,不自觉贴近近文图,那脂粉与娇身之香便开始祸害着文图,“本公主就想起我的文图,红驹之上挥枪杀敌,神勇无比,傻乎乎睡卧客间,那么多日夜在一起,竟然……他就是一个坏人!” 说罢,又去看文图,仿佛自己正在与文图交谈一般,为提示自己,看看阿文模样,好像是令自己随时记得起文图,殊不知身边便是文图。若她知道,此刻一定羞得返身跳入池塘之中…… “坏人,那么多时日,竟没有再摸人家一下,就是坏人。”说着,下意识地挺挺胸脯,声音中竟有些委屈,嘴角搐动着。 文图见她又要哭,立即手指一直彩色蝴蝶,“呜,呜”提示公主去欣赏彩蝶,意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每次在公主府内都是如此,起效甚好。 “闭嘴!”公主不满,看样子在这里提到文图,一万只马也拉不回来,噘着嘴硬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 文图见公主很是难过,忽然指指自己肩膀,指指公主;公主稍稍思忖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径自将头靠在文图肩膀上,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此情景,令人酸楚! 门前杨柳木,门后栓如宿,开闭千百次,木栓不曾顾。 伊在思远君,君在耳萦处,执手不相认,凄然泪如诉…… 半晌,公主方回过神来,不过没有将头移开,微微启口冲着文图问道:“小文子,你说文图会不会不喜欢我?” 文图闻到一种令人心神荡漾的味道,那柔嫩香唇就在嘴边几寸处!赶忙屏住呼吸,不断地摇着头,他知道要是点头承认文图不喜欢她一定会挨骂。 “既然喜欢我,为何不来见我?是不是他心有所属?” 这下子可难倒文图,如果摇头,那入情入境的公主说不清立即起马北上,去寻自己,可自己确实已有未来之妻,符柔;倘若点头,表示文图心有他属,轻则挨骂,重则挨板子,更是会伤透公主芳心,看她凄楚模样真是不忍心再令她难过。 他只好不动,手又指向远方一只蝴蝶,知道定会被骂,不过此骂非彼骂,骂就骂了。 “我也看见了……”公主却很平淡,不自觉用头擦蹭了几下文图肩膀,“这不怪你,你也不知道的,他是北土王公,定会在那里成就家室,辅佐北王。小文子,你说若是真有来生,我们再次相遇,文图会娶人家为妻吗?”忽然,公主抬起头,手指向文图,以吩咐的口气喝道,“等等再回答,想好了再点头……”入情入境,她已将心中情结去处完全交给了文图。 文图想都未想,连忙点头。暗道:此生我已有符柔,若有来生,定不在南朝,公主,对不起…… “当真?!”公主甜笑,好像马上就可以成亲样子。 文图仍是一遍遍点头,可是几次屏住喘息,艰难抗拒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处子之香。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来此处吗?因为我喜欢身后的山和水,每次见到,我都会想起文图,也想起陈莹儿的《水怀山》,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文图还是点点头,脸色极其难看。 公主清清嗓子,缓缓吟道: “峰峦远,峭崖近,卧怀碧水,若是刚柔两不宜,为何我自抱着你?水纹绿,山花红,果真远近不相识,怎可你竟拥着我?” 公主忽觉手背发烫,悄悄侧眼望去,文图眼睛竟流出泪珠,其中两颗刚好落在自己手背之上,文图!那南夷城内,文图长泪惜兵,便是这等模样,丝毫不差! 公主凄迷,一抬嘴便吻了过去,香唇柔柔贴在文图脸上。 文图大惊失色,猛然站起慌乱地擦抹着眼睛,顺势低下身去,惶惶不知所措,哪有公主亲吻下人一说?这是要砍头的! 公主却笑了,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要是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走神,娇声笑道,“不怪你的,都是那坏人!”她劝慰着,突然又想起什么,“小文子,后日便是殿内比武日,你说冷凌会入榜吗?” 殿内比武入榜,是前八名,这八人都会被大王任职。 文图肯定地点头。 “那就是了,你说的,不,你点头一定没错!” 主仆二人又装作若无其事返回公主府,公主立即奔到风扇前,轻摇把柄转动起来把玩着,另一只手取过绢布亲自擦拭着扇围…… 差事府内,冷凌口中暗呼一声“拨江翻海”,身体一俯突然刺出一剑,凌厉无比,疾速非常。他收回剑式,冷峻的嘴角飘出一丝笑意,可是再次走到《无上剑法》边,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 “宫中隐藏着如此高深的人物,究竟会是谁呢,想必是对公主甚好,才将剑谱赠赐于我……” 他不禁想起阿文,随着摇摇头。不过,他决定一定要探视一番。无论是不是,不会武功最好! 想到这里,他便离开执事府,直奔公主府邸。还未到府门前,早已被公主的侍女们发现,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羞滴滴候在那里,等着英雄登堂入府。 “恭迎都尉大人……”一片做作的女声。 冷凌微微点头,面无表情,依旧是看也看一眼,大步奔入公主正殿。 “还是那个样子……”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不满地议论着。 文图一见冷凌驾到,忙小步跑过来,低下身子以示恭迎。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适应,这般大王公给南朝都尉施礼,心里有些憋屈。可日子一长,更是发现冷凌其人刚正不阿,唯心护主,一身正气,礼数便也坦然起来。 冷凌远处向公主施礼,趁公主未注意,突然向右跨出一小步,顺势抬起手掌向文图身体走去! 动作果然奇快!可是,在文图眼里却慢得很,这是在偷袭!冷凌绝不会做出对侍人下手的举动,那唯一目的就是试探。 “啊,啊……”在文图感觉,冷凌掌力只发出半分,定是不会伤人,而对于一个不谙武功的人来说,应当是会摔倒在地,他便做出被推到的样子,慌乱地摆着手,面露愧色对着冷凌摆手,表示自己毫无冒犯之意。 公主见状急忙冲过来,一把拉着文图的手将他扯起来,厉色对冷凌喝道:“你堂堂一个都尉,怎么这么不小心!” 活该!文图心中暗道,小样儿,想试探本王公,死了那条心吧! “公主恕罪,”冷凌忙俯身赔罪,脸色轻松下来,又转向文图问道,“阿文,痛不痛?” 文图胡乱摇着手,再一次对冷凌刮目相看。 “冷凌,后日便是内殿会武,本公主琢磨着,无论如何也要进榜,这可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推举门人,要是落了榜,名次太过靠后,本公主的脸往哪搁啊,大王都会笑话我。不过你放心,即便是入不得首榜八人,只要稍稍落后几人,我便跑去兄王那里给你讨个官职来……”公主一边鼓励一边安慰,看得出很是心急。 王朝数年,诸王都有自己无数的门人,唯独公主,从未向朝廷推举门人,这便是头一遭,所以自然牵挂得很,那自然关乎着她的脸面。 “公主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只不过,因目前天下安和,武人崇尚朝纲,此次会武高手如云,辣手无数,闻听武林之内各路豪杰纷纷赶来,一旦落败,唯恐污了公主颜面……”冷凌确实没有信心。 公主没说什么,只是冲着冷凌满意地点点头。 文图无法直接与冷凌对话,瞧着也是干着急,立在一旁傻乎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个是忠心为王的公主,一个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心里有了主意,不过那想法还是酸酸的,比求林与乌兰图丽成为伉俪还要酸些。再瞧那冷凌,本身就以快法剑宗为长,而其臂长胜过常人,心里更是有了盘算。 临近傍晚,又是冷凌的执事府,又是“嗖”一下子钻进一封书信,冷凌还是本能地追出府堂,当然,还是空无一人。他再回到府内,翻看书信细瞧,上面却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无上剑法精在扬己之长,阁下臂摆过人,应着力讲求攻,势必事半功倍。 冷凌凝眉思忖,忽幡然醒悟,扬起长剑便是一记排山探月,剑锋十足向前,猛地斜上挑去,左侧的空当虽然大些,可前面的攻击哪能给人还手的机会? 好长!好狠!好快! 攻过失守,御过失法。而真正的攻击,比常人胜出无数倍的强攻,令对方不得不防御的攻击,又何必去在乎自己的防御?! 冷凌再次暗问:究竟是谁在如此提点? 他矗立长剑,冷冷地看上去,喃喃说道:“草民冷凌,焉能辜负公主与秘密高人的期望?” 第061章 秘密高人(二更) 大宫殿之内,大王威风凛凛,凝坐王椅,王袍加身,垂带左右,身边四名铁甲护卫,一文官俯首,无须圆脸显得浑然洁净,双目厉色巡视殿内重官。 护国公、亲王在前,身后文武官将数十人,各立其位;文职官戴袍缎,颜色不一,武将薄甲护身,头绫锦红。 “今日开朝,本王有两件事需要与众臣协商,这第一件,”大王拿起京畿掌城奏报,“首京掌城书告,连日来京城之内出现一手持彩剑的侠客,悉数斩杀擒获京内数名重犯,众臣对此事有何决断?” 老臣邓王弯腰行礼后高声秉道:“彩剑传说百年前便已存在,这是宫中秘事,关乎我大王室血脉;不过此彩剑是否为彼彩剑不得而知,还望大王详查再做定夺。” 大王微笑着瞧着邓王,稍稍点头。 “秉大王,此人武艺高强,行踪诡秘,铲除恶道,实属我南国良才,需尽早查询此人,令之入朝为将,定会为大王效力。” 大王还是点点头,看来没有得到满意禀奏,便将目光转向陈王:“护国公,依你之见呢?” 陈王立即上前一步,行揖上奏:“秉大王,此人心术良正,不求索取,护国卫民有功,确属友善之辈;然,近日京内屡屡出现彩剑宣门之事,长此以往定将动摇民心,唯心膜拜,降我南国官威,有损大王神明。”说到这里,陈王故意停住,众臣已是窃窃私语,连连点头。 大王心中一怔,想到自己寝宫飞来的密信,果然不出所料,陈王定会道破玄机;不过,这奏言正中下怀,便指指陈王浓音道:“接着说。” “之所以引起民心崇拜,是因为百姓见剑不见人,故本公奏请大王,无论此人是谁,身在何处,即刻为此人加官进爵,昭示城外,使其成为朝中之人,京民则立可转向宫殿,倾心我南国,敬崇于大王!” “好,准奏!拟何官职更为妥当?”大王心里由衷佩服起书写密信之人。 封官加位是二王的事,他也是稍稍向前说道:“秉大王,护国公言之有理,变影为人是眼下良策,官职过低,会引起民心不满,过高则会懈怠为官之人,臣弟以为封副掌城一职应属妥当。” “亲王所言极是!”陈王附和。 众臣也是纷纷应是。 “好,拟王令,”大王轻轻指一下身旁文官,“京畿之内持有彩剑之人,因秘务在身,不便公开名讳,实为大王亲令钦官,职副掌城,身有王令,此令昭示民间不得效仿,违者以充官杀人论。” “这……”陈王稍一踌躇,再次俯首说道,“老臣只是担心,这赐封之官未曾面见持剑之人,万一此令被其拒绝,岂不弄出笑话。” “无妨,无妨,”大王摆手,明白陈王所想,因为他的手里有此人密信,“这第二件事,便是明日殿内比武,进展如何?” 一位武将向前挪动半步,回道:“禀大王,此次比武,殿内各王均有提名,各地参与会武者千余人计,抵至初试武士计一百有五人,由兵府操持的入宫之试今日已经完成,参与宫内会武的人中,护国公提名五人,亲王提名五人,郑王三人,耿王两人,公主一人,这殿后十六名胜者将于明日举行二试,最终优胜两人,后日参与殿内比武,届时由大王裁决。” “哦?”大王深感意外,张口笑了起来,“公主尚有提名?这是第一次,那人叫什么?” “回大王,公主府都尉冷凌,北方人士,年二十二岁,此人甚是骁勇,初试过程中尚未拔剑,未曾出得武器的还有两人,一是护国公提名邺城武士柯明,年二十五岁;还有亲王提名两塔城武士张泽亮,年二十四岁。” 冷凌! 大王心中暗道,公主府都尉冷凌! “这榜首应拟为何等官职比较适宜?”大王依照惯例发问。 二王言道:“历届殿内比武,最高官职为兵府先锋,等同于京畿掌城之职,可随召入殿听朝,故臣弟认为不宜高出此职。”说罢,不自觉瞧一眼陈王,见他满意笑着。 凡是殿内比武,均被众王重视,南国王朝内,陈王便是殿内比武状元,后来平定了各处的叛乱。一旦遴选开始,众武士便纷纷寻求自己的主子,而每个王最多提名五人,故陈王与二王均是人满为患,高手云集,经过选拔自会杀入二试。 此次二王所言有理有据,无人意图反驳。而纵观此次比武,最大的榜首可能是邺城的柯明,那是陈王的门人,也不好出面驳斥。 大王似乎没有最后决断,到底还是相信了那密信,便将眼光徐徐移向陈王,淡淡问道:“护国公,你认为呢?” 谁都瞧的出大王没有立即决断,虽不知有何缘由,但证明尚有余地。陈王更是一愣神,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喜悦,紧跟着高声道:“自老臣荣幸获大王御赐,便未再任命大将军,此位一直空缺,虽国无战事,但王朝之内不可无大将,如若殿试成就,经大王提点,可任之为大将军!” 大王走了神,哪有此等神机妙算,那密信中果真提到大将军,难道那柯明能够胜任此职为我所用?可陈王已经将布天下,如若再有大将军,岂不成权倾陈王? “大王……”陈王见大王若有所思,竟茫然无神,小声提醒。 “准奏!”大王惊醒过来脱口而出。 “大王!”二王意欲阻拦,因为自己的张泽亮绝没有取胜把握。 大王一挥手,阻止二王继续说话,既然那神仙已经预料,定有天数,况且绝不会加害自己,不再纠结此事,再次扫视一下众人准备退朝,因为密信中接下来的话他倒是不再相信,淡淡问道:“众臣可还有奏,无禀退朝!” 陈王立即上前一大步,高声说道:“大王,微臣有奏!” 大王心里一颤,险些失声,一种吉祥之感涌上心头,不过仍任面如洪钟不动声色,厉声道:“讲!” “微臣斗胆启奏,永世王后仙逝半载有余,国不可一日无母,理当顺应天意,祷告先祖,以期更制,提早收纳册封大王后!” 大王后! 大王猛然站立起来,并不是因陈王提出这违逆祖制之奏,而是密信中完全已有料及,这究竟是为何? “大王万万不可,”邓王颤抖着移步启奏,大王循声望去,那是自己的老臣,为数不多的忠臣之一,“南国万民唯礼数为先,永世王后逝去不足三载,万不可违反祖制啊大王!如若草率行事,怎可慰藉永世王后在天之灵,怎可平定天下循规蹈矩之民啊大王。”老臣已是悲悲戚戚,看来就是被陈王砍掉脑袋,也断然不肯。 “大王,”陈王既然已经说出去,定是收不回来,“高祖定制之时,战乱纷纷,民不聊生,朝中四分五裂,适逢王后去世,高祖为防逆臣趁机以纳后为名扰乱朝纲,或争夺王后之位酿出惨祸,方有王后逝三年不得续后之说,如今天下太平,纳后封后无可厚非。老臣自愿请命前往永世王后墓前秉知,先祖位前跪请,如有是非,全当老臣为祸!” 大王缓缓坐下,极力遏制心中波澜,凝视着陈王,想着那信,又依照信中最后陈述将目光投向二王。 二王立即抬手为揖,义正言辞般说道:“大王,护国公所提破祖制提前纳后,容得臣弟说几句,”他首先不忘将责任归揽于陈王,“时下大王无王后,相当于民间家户无妇,然我南国男女各半,仰望王宫,承接祥瑞,宫内无后主,自然令民间百姓心有余悸,耿耿于怀,甚至唯唯诺诺,日夜期盼,动摇民心,故臣弟附和护国公所言,奏请大兄王纳后!” 二王居然同意! 大殿之内顿时稍有骚乱,又有两个老臣唯唯诺诺:“大王,三思啊!” “大王,不可啊……” 但是大王的忠臣不但年事已高,而且人数寡少,片刻便被一阵声音压下去:“臣附和!” “臣附和……”自是两位重王的门人。 …… 大王忽见今日情形完全被料到,心中也是怅然起来,没想到自己身为大王,力量竟如此薄弱,深深赞叹书写密信之人,那个持有彩剑之人,当然也是遵照信中嘱托,故意沉下脸来,一字一句言道:“此是违背祖制,再议!” 陈王顿时惊愣,偷偷窥视大王,可是明明见到高兴之态,心中了然,接着便心花怒放,赶紧行礼以示造次。 连夜,陈王密访几位老臣,当然他不敢威胁,不过他有三寸不烂之舌。老臣们自然没有迟钝之辈,大王不但没有惩处陈王犯逆之语,而且两个字“再议”直接敲碎他们老守的堡垒,再见到大王无丝毫愠怒,心中巴不得陈王来求情。 后殿寝宫之中,大王宽衣解带,换得睡袍,招手喊来亲信小文官,将那信扔给他,示意仔细读一遍,自己则合上眼睛,仔细品味心中语意。 文官抬起密信,逐字读到: 启禀大王,明日朝会定有三事:一则为彩剑,此乃王族高祖之辈传留,实为大王之物,在下先行保管,行侠之事实属无奈,不想引民枉自揣测有损王威,可依重王之见封在下微职以正视听,在下无憾;二则为殿试,大王可征得陈王之意,允榜首为大将军,定为大王效忠,以正军权;三则陈王必提纳后之奏,二王必附和,然忠厚老臣反对,大王可稍稍拒之,南国须尽快召陈长主入宫,悉听良策,防发变故。借彩剑之人手书。 大王一摆手,那文官出外。 他踱步寝宫内,暗自思忖:彩剑白芝,这是传说中曾高祖遗留之物,自己多年寻之不遇,果真同时出现,那么救莹儿之人便是持剑之人,况且急令自己纳陈莹儿为后,自是天意不可违,想着便暗下决心…… 他唯一担心是,明日的比武是何结果! 第062章 高台会试(三更求收藏) 暖暖初秋之际,巍巍王宫之中,两座高架比武台赫然矗立,几百武甲护卫排列整齐,围墙边缘排排彩旗迎风招展,台下众王亲贵族熙熙攘攘入座观看。难能一见的王宫内会武届时召开,此为十六选二,也是牵绕诸王心肠的会试,关乎着几年之内的王朝政运。 公主坐在前排,旁边立着文图,专注等着冷凌出场。 “小文子,依你看冷凌能获得第几名?”公主一脸期待侧瞧着文图,布满了虔诚,看样子果真是信了这个这眼前阿文。 文图偷偷扫视周围,见无人注意,悄悄竖起大拇指。 “第……”公主赶紧降下声音,小声道:“第一名?” 文图笑着点头。 公主撇嘴摇头,喃喃道:“此人虽是我那文图力荐,可是哪能敌过护国公与二王兄的武士?看来,你猜测也有拿不准的时候!”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昨日对话,立即不满起来,瞪一眼文图,面露愠怒,似要发火又憋了回去,索性不再理睬文图。 文图立即尴尬笑着,依旧傻傻竖起大拇指。 公主紧张兮兮坐在台下,闻听前面叫喊,便与文图一起循声望去,黄衣武卫手持战表,高声朗读道:“第二场十六进八,冷凌对程顺!” 公主身子立即坐直,刚要偏头看一眼文图,立即转回头,不再理会。这座台下的人便静下来,专心致志瞧看台上动静,都知道冷凌是公主的门人,再张扬定会被骂。 冷凌身着短袖武衣,上青下蓝,很是精悍,走出来发现台下竟有公主与阿文,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苟言笑。 陈顺用的是铁爪,随着比武官一声令下,闪身迎向冷凌,一记“水泼阳日”,出现一道爪弧形,勾向冷凌左臂,此时冷凌方才抽出宝剑,“一字长天!”身体未动,剑身如风,袭向那铁爪,果然将其阻住,猛然借力推起,程顺竟倒退一步。 随着,冷凌手中的长剑犹如长蛇一般,将对方束缚在剑光之中。 几个回合下来,比武官高声叫道:“冷凌胜!” 台上,冷凌长剑已架在程顺脖颈之上。 “竟然入榜?!”公主脱口赞道,一下子又忘记了刚才对阿文的不满,“对了,小文子,若是我那文图来,是不是能夺得魁首?” 文图摇摇头,其模样不知是不晓得,还是不能夺魁。 “不会说话,也有坏处。”公主噘嘴,因为她也没弄明白文图意思。 “第六场,八近四,冷凌对何国奎!” 公主连忙瞧去,险些站起来,刚刚伸出去的手猛地缩回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拿住下人的手自是不好。文图也抬头望去,这是陈王门徒,看那强壮模样便知力大无比,有着浑厚的功底,走起路来一板一眼,丝毫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样子。 台上两人行礼,何国奎武器为刀,并未率先出刀,而是凌空翻起,双脚踢向冷凌;冷凌也是一愣,见如此胖重之人竟灵敏如兔,自然不敢怠慢,也是低下宝剑看护命门,身体右倾,扬起左臂施出“排山探月”,一堵墙般撞向对手右腿,何国奎见那臂力也是惊人,控制身体猛然落地,顺着冲势横出钢刀,斩向冷凌! 刀法之快,令文图暗叹,可对方是冷凌,掌得无上剑法的冷凌! 公主已然完全被台上所染,看那刀已经临近冷凌,惊得娇呼出声。 一把长剑,无招无式,无章无法,轻轻磕碰刀尖,何国奎手中钢刀便变了方向,那道看起来极长的剑光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袭向对手。 何国奎立即抽身后退,抬刀招架,力道也加至极满。 台下亦有武学之才,看见冷凌的剑法如此诡异,根本想不到来向去所,更是那鞭长莫及的破绽几乎令人窒息,即使发现了,也无力予以还击。半刻之后,何国奎脸上汗下,渐渐钢刀被控,身体也被罩在剑光之内无还手之力…… 不光是他,台下所有人包括公主在内都瞧得出来,冷凌绝无恶意刺杀何国奎,否则此时的何国奎早已成为剑下亡魂!不愧壮汉,他突然跳出圈外拱手认输道:“冷都尉承让,何某自知无力还击,在此谢过!” 公主已然说不出话,再次侧眼看文图,可是他毫无表情,因为文图根本没有考虑今天结果,而是明日冷凌对柯明一战。 哼!公主轻蔑出声,以为文图在为自己的预测故作深沉。 随着比武官的喊叫声,一个名叫张泽亮的武士对阵另外一人。 文图一怔,张泽亮明明是另一武台上的人选,在柯明一组之中,为何?忽然心中明了,定是陈王与二王捣鬼,意欲柯张明日相遇,献武大王。 很快,张泽亮以犀利的剑法战胜了对手…… “本武台最后一场,张泽亮对冷凌。” 瞬间,两人战在一起,长剑对长剑。 张泽亮是两塔一带武林代表,剑法以凌厉为主,看上去力量轻微,不过似织娘穿针引线,其法神速,滴水不进;而无上剑法讲求的是意为上,冷凌手中宝剑却似一块无论如何也织不入的绸布,飘来飘去,忽折忽展,令张泽亮无计可施,只好再次提快剑速,瞬时之间剑光穿梭,不见人影奔忙,逐渐冷凌宝剑所及范围较广的优势显露出来,压得张泽亮气喘如牛。 张泽亮本是拜在二王门下的武士,武功自然了得,昔日分选之时与陈王首选门人柯明分在一组,可是陈王与二王在一系列的比试中发现,这二人均是自己门下的佼佼者,若是同台竞技,自有陨落,便密谋商议强令武事官将二人分开。 冷凌自受到文图密信启发,将大部分气力压在长剑之上,注重攻击,再有诡秘的无上招式,一时间将张泽亮压制住。 蓦地,台下文图见张泽亮左手四指微张,不是掌,不是拳!腕下有一光点,台下百余人均在盯着这两位俊俏公子比剑,无人注意此番变化,而文图确认那是短匕,这在殿内比武中绝不允许! 一旦张泽亮左手发招,冷凌必须掌臂阻挡,可这匕首会刺破冷凌,立即会一败涂地;而以冷凌性格,定会隐忍不发,绝不会令公主与亲王这对亲兄妹反目! 文图,已经将上衣末端衣扣扯下,捻在指尖。忽见张泽亮右手持剑直挑冷凌面门为虚,左手顺势猛击冷凌胸部为实。弹剑神功!剑可弹,衣扣何难?那小小扣子仿佛一只蚊蚁,猛然飞咬张泽亮左腕神门穴! 只听得张泽亮轻叫,“嘡啷”一声暗藏的短匕脱落,铮铮落在木台之上,冷凌长剑也顺势抵在他前胸。 “停!”比武官冲入台中央,先是宣布:“冷凌胜出,明日参加殿内比武!”又是愤怒至极,高声喊道:“来人,将私藏暗器者张泽亮拿下!” “等等!”冷凌厉声喊道,顺势扫视台下,因为只有他才能看见那小小衣扣,那扣子正踩在自己脚下,可是台下都在惊呼诧异,公主娇喜无比,阿文手捂脸颊掩饰激动,哪能寻到帮衬自己之人?“张侠士并未有意使用暗器,而是争斗之时罡气相震而落于腰间,并无恶施暗器之罪!” “可是如此?”比武官怒视张泽亮。 张泽亮无地自容,刚刚产生的怒气瞬间被冷凌的气度折服,刚想承认自己意欲加害冷凌,再次被对方凌厉目光震住,不敢出声,眼睛紧闭,因为那等同于谋杀大王殿士,乃杀头之罪。 比武官见状,只好悻悻宣布:“两塔人士张泽亮,殿内比武私带杂器,剥其十年不得参加殿武,另台武士败者直接晋为武士三甲!” 冷凌稍稍用力,竟将足下之衣扣硬生生镶入鞋底,免得暴露宫内高人,此人不来比武,定是有隐藏之意。不过,心中却暗暗判定,此人定是赠送自己《无上剑法》之人,单凭衣扣便能消抵暗器,其武功远远超乎自己。 台下的公主已经玉手不自觉抬起,紧紧抓住文图,简直不相信眼前一切,小小冷凌竟能进入亚次,参加大王亲自观战的殿内比武,即使不敌柯明,那也是名震天下,能够协助大王领兵御敌,想到这里心里甜得不行。 “果真是次魁!”公主高兴得脱口而出,俨然已经放弃夺得榜首, 回到公主殿,文图借机跑向侍女间,见小侍女阿翠在,便“啊,啊”指指自己衣服,示意丢一衣扣,帮忙缝补。 阿翠诡秘地盯着文图,嘻嘻笑着说:“想让我帮你缝上衣扣是不是?” 文图点点头。 阿翠麻利地从屉斗内取出针线衣扣,猛一侧脸道:“除非,你亲我一下!” 亲就亲! 文图见四周无人,况且公主殿内人经过公主调教,亲如兄妹,相互无猜,再者一旦败露被冷凌发现,一切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顺势窜过去,“啪”一声亲在阿翠脸上,丝毫无淫邪之念。 阿翠嘻嘻笑着,看来也没有多想,边缝衣扣边说道:“既然你亲了我,明日我便去公主那里,允我嫁给你!” 这可把文图吓坏,“啊啊”变声。 “哈哈,”阿翠笑声更亮,眼睛一直盯着手中活计,“你放心,本姑娘在调逗与你,若是提到与你成婚,公主非打我板子不可,她倒是舍不得你呢!” 文图没想到一代穿梭师、北土王公、南国掌城、彩剑侠士,竟被小丫头调剂,不过不敢造次,连连指指衣服,指指嘴,示意阿翠不得说出去,有那一吻作为报答,阿翠自然应允。 自己心里很是坦然,看阿翠也很天真,心中唏嘘不已,在南国王朝的南国公主殿,非嫡亲非情侣,如此一亲倒是融融恰恰,可若是在地球世界,恐怕是凤毛麟角。 “副侍监!”门外有侍人高喊。 文图急忙跑出去,冲着侍人点头。 “公主和都尉大人传你!”侍人急促喊道。 陈王府内,陈王带有焦灼之像,瞪视着眼前一干人,忽然开口道:“速去查探冷凌的动静,如若白日不好动手,夜间也要……” 第063章 三英相会 文图连忙跑去公主内殿,见冷凌也在,便低下头谨慎移步公主身边。 冷凌向前跨进一步,低头审视文图的衣服,那胸前一排黑扣整齐排列着,一颗也不缺,微微摇头,嘴中苦笑一下,他昨日刚刚试探过,这阿文一点武功根基都没有,哪里能远隔数丈凭借一枚小小的扣子击落张泽亮的短匕? 文图感觉到冷凌在偷窥自己前衣,心中暗叫不好,这冷凌不但气度非凡,心思却也缜密,在混乱的比武台上能够发现钮扣,而且在已经试探过自己的情况下依旧不放过,绝非一般莽夫,一定要快快离开这里。 “小文子,借你吉言,冷都尉荣进二甲,实乃我公主府之荣耀;历年以来本公主从未提名入武,没想到我……”刚想说我的文图,立即改口,“我友图所荐的冷都尉,竟能得此佳绩,本公主着实高兴,你立刻去换身行头,随我、冷都尉出宫庆贺一番!” “万呜……” 文图情急之下险些道出万万不可,只好再补呜啊予以掩饰,可这声音出来如同犬吠,令人忍俊不禁;公主先一愣,紧接着格格笑起,指指冷凌,指指文图;冷凌从未听过阿文这种叫声,诧异地瞧向文图。 文图连忙摆手,指着自己肚子,作出痛苦状,咬着牙未等公主阻拦,一溜烟跑出去。他知道,冷凌所用剑法,陈王绝未见过,闻听后必会心有桔梗,此时外出绝不安全,因为这关系到谁为大将军,那是武将之中最高领军,振臂一挥,身后便会现出千军万马。 此等差事,陈王哪能垂手让人?! 公主当然不知道其中端倪,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她不顾冷凌的推辞,带着两名侍卫,引领这位二甲之内的侠士,直抵京城之内最为豪华的酒家德顺楼,她要好好地庆祝一番,女子亦有扬眉吐气之时。 伙计们一见是公主,那就别提多殷勤,呼啦围过来数名,浑然不顾其他贵客的呼叫,簇拥着公主步入二层小间,竹凳红桌,紫帘垂落,七八人门外侍候着。 不时,长街之上果然出现几人奔向德顺楼,步伐如飞,举止轻捷,根本不在乎周围人的惊诧,因为他们各个蒙面,手持兵刃,杀气腾腾;自不必问,伤不得冷凌,他们不会来! “佯作刺杀公主,分散冷凌注意,才能伤到他!不得伤到公主,只将冷凌打伤即可!”头前的蒙面人厉声吩咐道。 “是!” 尾随几人悄声道。 只要打伤冷凌,明日的殿内比武谁胜谁负,今晚便提前揭榜;伤到公主,谁也不好交代,说不定大王一气之下取笑了这次殿试! 房间内,公主提一杯水,信誓旦旦对冷凌说道:“本公主今天高兴得很,不但都尉入了榜,而且进入殿试,的的确确是给公主府添了光彩,大王知道了,也一定高兴,在此便以水代酒,恭贺冷都尉荣登二甲……” “卑职岂敢,多谢公主!”冷凌立即起身弯腰,饮下樽中酒方入座。 “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冷都尉有此绝艺,不枉文图荐你归我门下,实为本公主之惊喜;当然,本公主不敢奢望大将军,冷都尉也不必心怀愧疚,次榜亦为荣耀;不知都尉有什么愿望,意谋何等官职,”说着,嘴又撅起,一副娇蛮神态,俨然不把大王放在眼里的样子,“我过会儿便去兄王那里,便会给你乞来!兄王不准都不行!”甚至想好了撒娇之词,耍赖之举。 “公主不可,”冷凌见公主如此器重,脸上呈现出感激神态,随着便着急起来,“属下之所以入宫,只为跟随公主左右,保护公主安危,对朝内官职却从未奢望过。只要是公主安然无恙,即便拿了卑职的人头也在所不惜……” 一代英雄冷凌说的此语,令公主刮目相看,再者眼前都尉是文图推荐而入,心中也是暖起来。 她缓缓低下头,摆弄着眼前杯展,脑海中不停地翻滚着,无论是何种女子,有着天下数一数二的年少英雄陪在身边,誓死护着自身的安全,何尝不会心动?半晌,她觉得没有动静,方才发现冷凌依旧挺着身子坐在对面,似在等候吩咐。 “快吃,快吃,”公主指指满桌的菜肴,“以后啊,你便是朝中武将,不必如此谨慎,也免了那些礼数,随便些更好……”一说随便,她立即又想起那该死的文图,身子不由自主弯了弯,稍稍收回高挺的胸脯。 冷凌再度立起,一脸正色回道:“卑职无论身居何等官职,永远是公主的都尉,此生绝不食言,唯公主的安危为首任,誓死效忠公主!” 公主喜得扑哧一笑,忙摆起手来,示意大可不必,脸上的甜美暴露无遗。 忽然,几名蒙面人不顾阻拦冲入屋内! “什么人?!” 冷凌抽出长剑立即挡在公主面前,他不可能让人伤到公主! 那几名刺客哪有时间答话,这是京畿,说不定捕兵正在赶来,纷纷扬起武器佯装刺杀公主;立在他们眼前的冷凌,已至殿内二甲,即使几人合力,短时间内也难伤得到他,不过若要保护公主,那定会耗掉一半功力。 武器铮铮作响,溅出火亮。 公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刚要破口大骂又怕分了都尉的神,坐在那里怒视着刺客。 冷凌也是诧异,哪里来得如此武功高超之人?!他手提长剑挥斩,身体紧紧偎在公主身边,稍有差池,便会有人伤到公主。 可是,几只武器为虚,袭向公主;冷凌不知,必要阻挡,另外几人为实,狠辣围攻冷凌,眼见包围圈在缩小! 何止是一半,简直是全部,冷凌丝毫不在乎自己生死,全身心地护着公主身子,这样一来,身周破绽百出,随时有可能被刺客斩伤! “咔嚓”一声,一名刺客钢刀拦腰折断,这怎么可能?!忽又听得几声脆响,地面之上再多出两把武器,刺客们侧脸望去,惊惶失措,眼前竟立着一把彩剑! “彩剑?!”其中两个人被利剑之光刺得遮住眼睛,身体瞬间退后。 彩剑侠士! 冷凌等人见身前立着头戴斗笠之人,遮挡着面部;彩剑分明握在手中,闪着刺眼彩光,不用去碰,便感觉那剑身透着刺穿万空的杀气,不用去听,便闻得剑锋鸣着铮铮之音。 “彩剑侠士?!”公主禁不住脱口叫出。 几名刺客纷纷倒退,谁都知道那剑碰不得,稍有不慎就会喉前破裂;持剑之人乃是副掌城之职,伤不到他自己便命丧黄泉,伤得到他,大王与京城百姓就是掘地三尺,也会将施害之人碎尸万段! 刺客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瞧见地上几个被斩断的武器,瞬间夺门而逃。 文图转身刚要离去,“等等!”冷凌轻喊一声说道,“侠士刚才出手,是无上剑法,那冷某在此拜谢赐书救命之恩!” 赠赐《无上剑法》,比武台下衣扣救人,一定就是此人。 公主忽然感觉到这彩剑侠士甚是亲切,她却不知道这就是文图,便抬起手怯生生说道:“这位侠士,既然身怀绝技,又一心为王朝着想,不如到我的公主府来,也好与冷凌一起向大王举荐,不知……” 文图暗自苦笑,就在你身边,只是那个哑巴而已,可是身负北王严旨,岂能在南朝为官?转念一想,这倒是个机会,不再辩驳,对着公主施礼后变变嗓音,“在下无心,多谢公主垂爱,”又转向冷凌沉声道,“柯明剑法主下盘,要多多施用拨江探海,还有,要保护好公主。” “大侠放心,有恩人与文图嘱托,在下宁死也不会让人伤到公主半点!”冷凌不会笑,说起来字字稳健,令人深信不疑。 公主惊奇地盯着二人,未料想自己能亲眼看到彩剑侠士,还能听见说话,甚至出手相救;也没想到二人竟有渊源;更令人意外的,彩剑侠士竟认得自己,嘱托他人照顾;更是令人心神荡漾的,便是这冷凌答复,一个冷面武士,竟亲口说出此等柔情蜜意之语,好个受用。 文图一转身,装作煞有介事般嘱咐道:“公主英明良善,冷凌情深意切,难得,难得……”说罢,一抬步没了影子。 公主听见这话,心中泛起别样滋味,偷偷瞧一眼冷凌,依旧冷冰冰盯着晃动的垂帘。 酒家之内蜂拥冲入数名捕兵,忽觉头戴斗笠之人风一样飘走,腰间挎着的定是彩剑,纷纷一怔,又异口同声冲着空门参拜:“见过掌城大人!” 那是他们不知姓名也未曾蒙面的副掌城! “你可识得此人?”公主愣愣盯着冷凌,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属下未曾谋面,不过确认他屡次入宫,帮衬于我。卑职的剑法,便是此副掌城所赐,而且中途也不忘提点,更是今日交手之时,张泽亮意图下黑手暗刺,卑职想也一定是此人出手阻拦,暗中击落了暗器……”冷凌面带崇敬地陈述着,一口感激之音。 “你与我速速回府,免得再生变故。”公主一听实情,更是多看了冷凌两眼。 “属下遵命!” 两人乘轿回宫,直到返至宫门之内,远处的文图方才离去…… 文图趁着黄昏之色寻僻静路径前行,心里琢磨起来,如今冷凌之事已有定局,去掉一块心事,那么接下来便是王后之事,提前封后,有违宗规,无论如何也要报给二公主听听,要她在天之灵允准,想着,脚下一转,奔向永世王后坟墓方向。 而此时陈王府内的陈莹儿,忽觉心中不安,捂住了胸口…… 第064章 晚夜拜墓(二更) 已进七月,晚夜来风不再灼热,而是飘着清晰之气。四周密松无边,不远处小溪潺潺。王室墓地,前有平川远案,后有群山靠背,左起丘壑青龙,右卧长岭白虎,肃穆静逸,毫无喧嚣破土。 文图不知不觉来到北山大王后墓林,守卫士兵早已睡去,他悄然到大王后碑前,深深凝望着“永世王后之墓”几个大字,单腿跪将下去。 眼前墓内,安静睡着永世王后,那是草原上的二仙子,是北土先王的掌上明珠,传说中的太阳神鸟。北土内,二公主天性淑德,温柔而雅,三公主乌兰图丽则性情活泼,姐妹情深。出嫁当日,二公主泪流满面,不愿离开草原,北王也是心疼不已,对爱妹言道:你是草原上珍珠,是太阳神鸟,整个天空任你飞翔……有谁知道,深深爱戴大王的王后,竟在弥留的最后时间,为南国北土平和,为大王稳固,一滴滴饮下毒药,令人悲痛的是,她明明知晓那药中有毒…… “二公主,文图虽非南朝北土之人,可现在身为北土王公,在此允准我跪拜……” 文图取下斗笠,月光便洒在他清俊脸上,可是眼中布满愁丝,几欲泪出。他缓缓地伸出手,抵至墓碑前,却不敢去碰触那几个丹红大字,终归停在半寸开外。 一代英后,他不敢亵渎! 北公主,入南宫,缠绵九载,逝往苍穹;一语道破,吾不饮毒谁饮毒,高天泪,坤宇空,为得王家低飞燕,命陨匆匆!千坟拜祭,万鬼愁容,唯有木郁葱。敢问低草,魂归何处,哪西哪东? 文图低下头,喃喃道:二公主,在下实为罪责在身,公主饮恨离世,可我却,却对北王只字未提,实乃大逆之罪!可是,文图也知道,公主绝不愿意瞧见南北交恶,所以,文图对天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毒害公主一事查个水落石出,不惜一切代价惩处恶首,还世间一个公道,让公主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稍刻,文图低迷地抬起头,似是面对着永世王后,正肃而言:“还有,二公主,适逢南国杂乱无章,陈王险恶,二王挑唆,兵权散落,民间志士被各王悉数压制,大王身单影只,无人辅佐,这定是你最不愿见到的。故,在下文图前来拜请,容大王更改祖制,即刻纳后;而南国之内,民心所往,天意所成,唯有陈莹儿一人方能担此重任,此女聪慧异常,即能排兵布阵,又能献计献策,虽然身为陈王之女,但绝无私心,也好压制重臣阻碍朝纲。文图与陈莹儿实为知己,纳后之举亦为文图操控,如若大王后不肯,震怒下来,便全数落在我身之上,且不要怪罪陈莹儿,文图公即使灰飞烟灭,绝无怨言……” 突有风起,吹得一只鸟低低掠过,似有叮咛,便又高高飞起,落在松枝之上。 那鸟,身形娇小,羽身乌亮,喙钩微弯,颈长而白,短尾垂下,灵躯之下有三足,竟是阳乌神鸟!稳立枝头,身体微微前倾,扬起长颈又低下去…… 千真万确的北土神鸟,牧民崇拜的太阳神鸟! 叮咛着什么?既然不再远走,那自是允准了。 谁也不知道,阳乌眼里,此刻已经润泽湿莹,足趾紧紧勾住木枝,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 “文图!”陈莹儿猛然坐起,抓着胸口不断喘息,额头上尽是汗水,双眼茫然无神,一副惊怕痛楚的样子。 钰儿惊叫着跑到榻前,见小姐凄凄迷迷,知道定又是梦见文图了,连忙取过软巾一边为她擦汗,一边轻声问道:“小姐,看你出得如此多汗,是噩梦吗?” “不!我见到了文图,我明明见他眼睛里充着泪水,跪在大王后墓前为我祈祷,宁可天负他,不可迁怒我……”陈莹儿一副无助的样子,甚至双手抓住了钰儿,面带乞肯。 钰儿眉头皱紧,喃喃说着,“这,还是噩梦啊……”钰儿悲戚戚出声,“小姐是神仙玉体,梦自是真的,小姐说公子念着长主,自然是真的……”她连声安慰。 陈莹儿急忙下床,双手扶住绿案苦苦思索着,忽然想起什么,身体竟生颤抖,痴迷瞧向钰儿问道:“钰儿,彩剑与白芝同现京城,我听父王讲过王室传说,那彩剑侠士定是赐我白芝之人,而白芝生在北土雪山之巅,这彩剑侠士也应是北土人士,既来南朝,为何蒙面,他会不会就是文图?” 她这么说着,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钰儿先是张大了嘴,表情愕然,随后不断摇着头,“如若公子获得了白芝,那也是北域之内,他哪里会知道小姐患有眼疾?还有,既然知道白芝能够治愈失明之症,哪有不为小公主吃下之理?” 依情依理,文图自然不会知道陈莹儿患病,再者符柔公主也是双目失明,一定在第一时间内为北土四公主吃下白芝。可是,没有人会知道,那里有一位王族老者,陈莹儿与钰儿绝不会知道,红图驹也随着上了山。 “符柔公主?”陈莹儿那边也是跟着摇头,喃喃说道,“钰儿,我且问你,若是文图取得白芝,知晓我双目失明,他会救谁?” “当然是小姐了!这……”钰儿跳起,十分恐慌。 “快与我去王后墓!” “小姐,这么晚了……” “快!” 月夜,一台香轿由陈王府悄悄出发,轿夫快步前行,钰儿更是一路小跑随着。长街陌道,早已人去无息,空有银轮高高挂起,映射出矮小的长主轿辇的影子不断移动,一行人谁也不敢吱声,只是偶来传来陈莹儿焦急的催促声。 蓝绸四角小轿之内,陈莹儿眼神迷离,柔唇紧锁,高鼻翕张,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狠狠捏在一起,心已飞远。 半个时辰后,一干人抵达王室墓地。 钰儿此路自然走的是正道,王室墓林自然不准凡人随意进入。护卫发现有人意欲进入墓地,便亮出兵器走上前去,可是一见走下轿的竟是陈长主,立即燃灯恭迎,只不过满脸疑窦,费解地瞧着陈长主一行,眼下已是晚夜,没有祭祀之说。 钰儿不紧不慢为小姐披好绸缎大氅,若无其事说道:“长主小姐遗失一样贵物,忽想起前日曾来王后墓前拜祭,应该是丢在了这里,此物乃是我家老夫人所赐,自是丢不得,所以连夜寻到了这里,你等在此等候,我与小姐前去寻找便是!” “是!”护卫与家丁同时答道。 陈莹儿不再顾及身份,在钰儿的搀扶下急匆匆跑到王后墓前,哪有人影?厚墓高耸悲悲壮壮,平土拜地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屡屡袭来,丝毫没有人的气息…… “不会错的,绝不会错的……”陈莹儿喃喃自语,左右环顾神情黯淡,“就是在这里,我明明瞧见的……” 钰儿听着小姐的诉说,身体一紧,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去抻陈莹儿衣角,示意尽快离开此地,众墓此起彼伏,甚有寒意。 陈莹儿丝毫不予在意,将钰儿手中提灯取过,连同自己手中光亮徐徐靠近墓碑前,定睛一看,身体顿时僵愣住,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那碑前坟土,明明是有人跪拜的痕迹,晚风尚且没有将其吹散,不是刚刚跪得吗? 一片松土,一处膝痕,瞬间仿佛那人仍在参拜,背影依稀,俨然文图! “文图……真的是你吗?”陈莹儿低声抽泣,四处环视,毫无影迹,红黄灯光照在脸上,洁白月色扑向娇颜,墓前泪美人,旷夜甚凄凉。 那阳乌再次低飞而来,树叶中扑扑展翅,似在叮咛着什么。 “思君不见君,君在我侧;见君亦思君,君在哪旁?” 陈莹儿再次跪在王后墓前,凄凄出声。 “小姐,既然公子在,他定会去找你,我们还是回去吧。”钰儿见小姐久久跪地,转到另一侧,用身体挡着吹向陈莹儿的夜风。 “在与不在,见与不见,大王后灵上自知,如是文公子果然来过,为我伏难之语自不必信,我等小女,自会日夜祷念永世王后,绝不敢荼毒王后善念……” 陈莹儿缓缓将身体伏下,长长乌发便落在地面;她的泪水,也是一滴滴落在文图刚刚拜祭的位置。 陈王与二王进谏附和大王提前封后,消息早已传至陈莹儿耳中,有那封密信,再有父王四处奔走,她心里明白,父王一定是在为她入主王宫筹谋策划,否则绝不会如此着急。而破除祖制提前纳妃封后,首当其中便荼毒了永世王后的在天神灵,那么,文图此来引咎,也定是为了这般,昔日,他曾嘱咐陈莹儿进入王宫。 许久,陈莹儿婉婉而起,哀哀地对着王后墓倾诉着:错在莹儿,莫要怪他,莫要怪他…… 远处,紧抓巨松而立的文图已然将手掌按在胸口,强压着心中剧痛。 那只枝上阳乌似乎听到,悄然拍打翅膀,伸直长颈,短喙前倾,水灵灵双眼忽闪忽闭,又稍稍垂头,似是悲伤,又似是允诺…… 第065章 王殿会武 次日,王宫庆典,群情激昂。王殿内的大王威风八面,喜笑颜开,端坐王椅之上,心里开始琢磨着赐给这冷凌何职,职位太高,定会引起群臣反对;过低,那娇蛮四公主哪里能允。好在是小王妹门人,定要给一个重要的差事。 “在下冷凌,见过邺城柯明!” “柯明幸会冷都尉!” 王殿之内,两人互相施礼。 数十名殿臣已是远远落座,观赏这三五年方才见得的王殿比试,不过各有心思:柯明就任大将军,有人喜有人忧;而冷凌,绝大数人都喜欢,因为他是公主门下,有史以来第一次。 公主身后立着文图,因为是自己的都尉,自然允准带个侍人前来,又是个哑巴,无人在意。 比武官上前一步奏道:“启禀大王,柯明,邺城掌城之侄,年二十五;冷凌,年二十二,公主府都尉。两人过初试、二试,属榜内前二甲,今日殿试,恭请大王赐示。” “你二人,”大王抬手指一下又放下,“都是我南国良将,有护国公与公主提点,自是品行端正,技艺超群,今日以武会友,切不可故伤对方,点到为止。开始吧!” “是!”冷凌与柯明同时回道。 柯明也是长剑,不过剑身却很长,头微微低下,左手后扬,右手持剑猛然刺出,直奔冷凌丹田之处;冷凌挥剑拦击,身体竟然未动,那长剑瞬间沿着对方剑锋挑向柯明! 大王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坐直,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招式! 陈王更是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冷凌手中宝剑,普天之下没有他不知的剑术,可是这等模样的倒是首次。 二王则冷眼旁观,这二人谁胜谁负已经与他无关,那张泽亮险些被赐死,现在还心有余悸。 片刻之后冷凌与柯明陷入剑阵,众臣听得剑声叮叮,觉得耳边剑风呼呼,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冷凌,哪个是柯明。 文图见公主已是稍有颤抖,紧张得不能自制,这在王殿之内可有些不雅,毕竟身为高贵王妹,哪能失态?便趁人不注意,右手轻轻拍一下公主左肩,顺势纳入一股罡气,公主不懂得武功,只是觉得小文子这么一模,心里畅快起来,不再抖动;不过不能去看文图,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好些。 长剑萧萧锁天,英士凛凛盘地,忽一转,寒风乍起;白光道道成圆,黑影魅魅无边,再一轮,冷气渐宽! 柯明见无机可乘,忽左掌成拳,勾向冷凌,同时右手之剑却变了方向,轻划冷凌双腿,紧跟在后面的,自是看家本领,“平地起罄石!” 大王心中一紧,冷凌绝挡不住这三式同发! 有文图嘱咐,冷凌一直在防备之中,见柯明施出绝技,猛然向后倾身避过铁拳,长剑自右向左飘去,拨江!冷凌长剑尾部轻轻拨开柯明剑锋,未等那罄石挑起,探海!冷凌的宝剑经硬生生探向柯明下腹! 大王、陈王均是一愣,此剑法闻所未闻,冷凌的手腕须有多大的弯曲?多快的速度才能成就此法? 柯明绝技被制,重创信心,干脆不再出虚招,全部剑气集于冷凌下盘,冷凌已能从容应付。两人足足打满两刻,被比武官示意停止。 这二人剑法,自然轮不到武官分辨胜负,即使要他甄别,也是哑口无言。 整个大殿能够看清的,自然只有大王和陈王,当然还有那小文子。 “哈哈哈!”大王大笑着站起身来,竟徐徐走到二人眼前,伸出双手拍打冷凌与柯明,“痛快,本王登基以来,这是第二次殿试,”忽然猛地转一圈,红润脸庞充满兴奋,洪声高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王,慢慢闭上眼睛,面无表情。 公主性急,容不得大王多言,直截了当:“大兄王,到底谁胜谁负?” 大王看一眼陈王,见他无心道出胜负,刚要开口,忽闻柯明弯身禀告:“禀大王,在下不敌冷都尉,已然负出。” 大王猛地转过身,更是春风得意,指指柯明:“说说!” 柯明惭愧地望一眼陈王,低声答道:“各位请看!”说着,仰起头,将自己白色立领武士缎衣向前轻抻,“在下立领两角已被冷都尉削掉,都尉慈厚,并未再挺剑半寸,否则早已命归西天!” 大王愣住! 文图更是唏嘘不已,看来这心术不正之人,所寻门人也会审其品性,择良者为优,一则少得日后狡诈,二则免去世人指骂;便如在本世界,穷凶极恶之徒,也会教育子女以警察为尊,善良诚实做人。 这柯明也是心胸坦荡! 大王冲着比武官点点头,那官蹭一下跑出来高声宣道:“奉大王令,冷凌胜出,为此次殿内比武榜首!” 众官齐声道贺,接着哗然一片,谁也没想到四公主竟有此良将。 四公主被双喜冲荡,顾不得那么多,站起身便盯着文图娇笑,脸却红成一片,一是冷凌果然依阿文所言,夺得榜首;二是那宫苑之语,自是真话,文图在挂念着她,此生不能成婚,来生自会娶她! “护国公,本王有一事相求!” “大王!”护国公虽然脸色难看,没想到自己提名的大将军给了公主门下,可是哪敢让大王求事,“岂敢言求,便是这脑袋,也是大王说要便要得。” 大王手指柯明,对着陈王说道:“此人,本王要留在身边!” 依照惯例,柯明是陈王门人,比武失败自会由陈王点拨,去往哪座城池任命。 “谢大王!”陈王连忙行礼。 “多谢大王提点!”柯明万没有想到竟受到大王赏识,其实他自己不认输,大王绝不会去扯出他衣领,如此诚信之人,大王自会喜欢。 “谢过大兄王!”公主也是喜滋滋拜谢,大王极为高兴地盯着公主,公主更是喜出望外,知道再怎么撒娇,大哥也不会怪罪了。 拟令! 大王面色沉肃,指着文官:“诏,冷凌气度磅礴,武艺超群,集众臣之意,封为大将军!柯明,柯明,诚挚可表,技艺可佳,封为……封为御前都尉!” 大王历十年七月十六,冷凌就任大将军,统帅京都之内全部军兵,各城军士如有调遣,接大将军令,最多可派出一半兵马,这意味着南国几近一半兵马归于大王与公主麾下;而柯明,远离陈王,守护大王,宫内全部兵勇护卫皆有其掌管。 陈王此时已是灰头土脸,不但自己信誓旦旦的大将军没有垂手,甚至门人柯明也被大王夺走,可是那时自己亲口启奏,只能忍苦自吞。 “众臣可有启奏,无奏退朝!” “大王,老臣有奏!” 大王一瞧,是自己老忠臣邓王,点点头,便坐回王椅道:“讲!” 老忠臣们之所以立在这殿中,自然不只是年老,哪个都是心思远大,见陈王此次大丢颜面,自知这时是安抚的绝好时机,他们一生都已献给南国,自不会允许任何人迁怒大王。 “大王,我等老臣商议,大王正值年胜,后殿子嗣稀薄,况我南国日益昌盛,定是先祖厚佑,自不会因此而迁怒。故,老臣们依护国公、陈王之见,拟请大王提前封后!” 大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如此之快,群臣口径同一。 “这……”大王仍有迟疑。 文图却紧闭眼睛,虽然心中当真出现些酸楚,不过终于事成,默默感激大王后在天之灵。 “大王!”又有一位老臣上前,“我等是先王同僚,自是心脉相同,先祖定不会责罚!” “大王,”看来老臣们果真是商议妥当,“老臣以先王授意,聚忠老而商谈,斗胆禀上,后宫各妃或年少不事,或功无闻国,如今天意难违,民心所属,首选大王后非护国公之女陈莹儿莫属,理应纳其为妃而直封王后!” 我天!文图简直眩晕,这选择妻子都得听大臣的,说什么这辈子也不做什么皇帝、大王,好在是陈莹儿,若是弄个张莹儿、王莹儿,岂不乱了分寸? 陈王一听果然眉心大开,大将军虽然另有所属,可是王后绝不低于大将军,立即起身行礼高声喝道:“臣护国公附和!” “臣附和!”护国公所属重臣起身跟随。 二王见大势已去,此时再不说话,反倒弄得前后不一,遂起身道:“臣弟附和。” 剩余重臣也是异口同声:“臣等附和!” 这满殿附和声,即使大王不同意,也无济于事,只是个声音罢了! 文图这时才感觉到危险存处,就是这当朝议政,万万没想到南国王朝内竟有如此高度民主的政治,这不利于施政,绝对不利于安定!诸王皆非民选,而是依据往日功劳而赐,或者是沿袭父王之位,这就将私心引入了议政,一旦触及自身,大可私下联络一同进奏,迫大王允准,正如此次的提前封后! 大王自是满心欢喜,用力压抑着不再表现出来,一脸正肃地把目光投向公主。 公主毕竟是王妹,眼下已是大将军的主子,又亲临朝政,身已在此岂能不征求意向,况且这个公主,人人惧怕,倘若她一口反对,就是陈王也不好强加震慑。 公主还在那里笑着,根本没有感觉到几十人同时在瞧着她,忽觉殿内安静无音,赶紧回过神来,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再看大王才知道那边兄王在征求自己想法。 她没见过此等阵势,顿时慌乱起来,一会儿摇手,一会儿点头,嘴里却说着:“莹儿,不不,陈长主,不,大王嫂!” 众臣们谁都知道大王能坐在王椅之上,有很多功劳属于这公主,即便是陈王,也喜欢她三分,纷纷大笑。 “大将军,依你之见?”大王看向冷凌。 冷凌也是一怔,没想到马上便参政,不过神情自若,拱手回道:“禀大王,祖制为的是警示王室,可国母职责是训导天下,王室再大,也没有天下之大,故微将附和!” 别说众臣,就连文图都暗暗叫好,冷凌必是救国之人!可是心里觉得有些委屈,这一切都是自己设计,可到头来在大殿之内唯有自己当真成为哑巴。 大王再次站起来,没有去看众臣,思考稍许,抬头直视殿下文武官员,指着陈王:“准奏!” “谢大王!”陈王立即迎合。 “恭贺大王!”群臣同声道贺。 “护国公,封后之事全权交由你去办理,选良辰吉日,拟令陈莹儿入宫为妃,即刻封后!公主,明日随同前往永世王后墓前,本王要亲自秉示先王后!”大殿之内唯冷落了二王,大王忽凝神探向二王,却没有喊亲王,意味深长道:“二弟,你只身为国事操劳,肝胆涂地,毫无罅隙,至今尚未纳妾,兄王深感不安;再有,公主业已成人,且门下冷凌为大将军,需入朝历练,而纵观宫内当属民道而无关国事者,唯王医府与膳食府,即日起均由公主掌管,一则二弟闲暇些时日,为自己后室着想,二则引公主入后宫,为国事操劳分忧!” “老臣附和!”护国公不必说,第一个答应,缘由他自己明白,爱女即将入宫,这可关系到陈莹儿生活起居,有逝去的先王后之鉴,定是心中惶恐。 如是说,为己,为妹,为国,二王俯首应是,群臣更是齐声附和。 ps:今日仍然三更,中午和晚上再来两更,求收藏推荐点击评论,也在此谢谢大家! 第066章 大王跪拜 坊间民居刚刚掌灯,文图快步如飞躲过京民,径直跃入一家民宅。与此同时,王医府医方藏室别人翻动的消息也纷纷传到大王、陈王耳朵里。 “妮子,宫内谋得营生,为何突然不去了?”听见老汉边咳嗽边问。 稍有沉默,女子声音:“爹爹,你久病卧床,女儿要回来好生侍奉你年老。” “可没有了生计,哪来的银子?” 又是沉默。 “啊,谁?”姑娘忽见身后站着一人,看不见模样,高高挺拔,心里惧怕起来。 “可是贼人?”老汉见有人立在女儿身后,惊恐起来。 姑娘颤巍巍立起身,结舌道:“你可知京城之内有彩剑侠士?”意图威吓来人。 文图“刷”抽出彩剑,直接横在姑娘肩上,沉声问道:“你可是王医府药女?” “彩剑?!”药女见得长剑模样惊叫着,跟着急速点头。 “我且问你,侍奉大王后期间,那药中可有端倪?”文图知道这女子已悄然辞去药女之职,定是有缘故。 彩剑立威,一是为京城铲除妖孽,更为重要的是形成一种信仰,令所探查之人无所顾忌,所遇之人知难而退,免得多生枝节,这才是对大王说的“无奈之举”。 彩剑侠士是万民心中膜拜,药女哪敢扯谎,摇头答道:“药中是否有变,小女确实不知,不过……”她胆怯看向文图,但看不见对方表情,接着说道,“王医府内由陈医官专为大王后配药,每每配药都会有护国公大人在场,这令小女生疑;再者小女主管探器,可是大王后之药,二王要亲自探查,少有几次,才允我用银器探药,但未发现有异常。” “二王主监王医府,为何陈王来此配药?”文图心中隐约感到不祥。 “这正是小女子疑惑之处,还有,即使大王用药,二王亦不必亲临探毒,公主已监管王医府,小女深感不安,便于今日辞了药女之职。” 陈王配药,二王探毒?! 文图的心撕裂般痛楚,为何要毒害王后,难道果真想令北王南下吗?大王后,我一定要为你雪仇,无论何人! 文图收回彩剑,知道这药女离开王医府,便意味着死亡,掏出一大把银子递给姑娘嘱咐:“你与父亲连夜离开京都,马不停蹄赶赴北城,寻一位叫慕飞玲的女子,只要你说出红图驹三字,她自会安排你们治病生息!” 老汉与女儿闻听此话,方知那药中有恙,一个老泪纵横,一位悲悲戚戚,纷纷跪在文图眼前,拜谢不杀之恩,连夜逃亡北城。 文图不敢有半点疏忽,趁着夜色直奔陈司官家。 陈司官家内,四五人刚刚餐罢晚膳,司官尚未来得及起身,忽然冲入几名刺客,不由分说举刀便杀,瞬间全家人倒在血泊之中!领头之人暗喝:“速速将尸体隐匿,清除血迹,去药女家!” 文图赶到后,一切皆以结束:司官家内无人,餐桌之上饭菜尚有温热,不是被灭口便是被掳走! 文图吃惊非小,公主马上接管王医府,这定是陈王与二王所为! 陈王,定是南国祸患,能掣肘于他的,却只有其女陈莹儿!文图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助陈莹儿入宫。 次日,清空万里,风清气爽。 永世王后墓林外,早早列开兵阵;墓碑前,也是红毯铺地,等候着大王到来。 一声号角长鸣,百余军勇出现,队前是冷凌御马带领,威风凛凛;接着便是王轿,八名壮汉肩抬,稳稳前行,轿旁跟着佩剑柯明,两名文官,周围尽是铁甲护卫,风雨不透;王轿之后便是公主彩轿,四人轻扛,亦是稳健,轿外只有哑巴阿文跟随。其后,仍是百名军勇押后,枪高林立。 冷凌迅速命人围在王后墓前,背对墓碑施开警戒,其余军勇铁卫纷纷跑向周围,层层护住,除了那枝上阳乌,恐怕连一只蚂蚁都近不得。 大王落轿迈出,徐徐走到永世王后目前,凝视着,宽厚额堂微微收缩,粗重眉睫抬起,红润脸上沉积如水。 片刻,大王抬手指指冷凌与柯明,沉声道:“散开,本王要说说话。” 冷凌迟疑不肯,依照宫外军法,护王绝不准离开箭射范围;文官立即回应道:“大王,万万不可,这……” “散开!”大王没有去看几人,又重复一遍,不过声音却充着怒意。 冷凌知道,这散开的距离自是不能听见大王说话,遂高声命令:“墓尊之周军勇,随我散至八丈之外,令外围弓箭手每半刻空射一次弓箭警示;发现异人,立即捕抓,抗者立即斩杀!” “是!”墓林内一阵高呼,随后冷凌柯明等人跑向四周,大王身体立即暴露出来。 公主立在大王身后,示意一眼文图,依照常理此乃侍人,也要远远离开;文图自然会意,刚要转身,大王回头凝视一眼文图道:“你乃失语之人,便在你家公主身边守候吧。”说着,竟露出感激神色。 文图心内大惊,那眼神分明在说着什么! 大王难道早已知道自己是谁? 不错,这南国都是大王的,怎能不查密信来源?大王早已知道,阿文便是彩剑侠士,一直在关注国事,提点冷凌辅佐公主,这当是百年不遇的良才;只是,他不知道这阿文,便是文图,也不敢想堂堂北土王公会化身哑巴。 甚至,来不及救陈司官,而那药女却被大王秘密拦下,藏匿起来,等待日后所用。 大王再次面对王后墓,竟直挺挺跪了下去! “大兄王……”公主惊慌失措,这怎么可以? “大王,不可啊……”远处文官竟抽搐出音,可是哪敢上前。 南国王朝内,王身以上除高祖外无跪拜之礼,无论天地庙宇,何况是大王?只有草民方可屈膝下跪,那也不得在当街行跪。 公主、文图不敢再造次,也是跟着跪将下去。 远山高巅,竟有两人,远远望去也是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大王竟跪拜先王后,立即起身离去,马不停蹄赶回北土禀告北王。 正是这一跪,北王撤回了在南国的全部探子,结束对王妹死因调查,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爱妃,今日本王以人夫身份与你说说话,你可能听见?”大王伸出手轻轻抚摸墓碑,“整整九年,你我恩爱有加,然天不作和,更是,更是本王用人不力,致你英颜陨落;记得爱妃说过,你嫁的不只是本王,而是南国,你的确做到了,用你自己的性命做到了!爱妃死因我已查明,可是眼下无计可施,只待日后我定会给你交代,给北王一个交代!”说罢,再次抚摸墓碑。 公主大惊失色,险些晕倒──大王嫂并非病逝?难道?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大兄王急急地把王医府和膳食府交给自己掌管,问题自是出在那里;这也明摆着,大王在碑前诉苦,一是要保守秘密,二是要谨慎监管入口之堂,不得再出半点差错。 大王如此英明! 并未对公主说的半句,可以一切皆以明了。 文图更是心中难过,当然不知道此事出自死去的三王之口,可怜这大王,明知先王后被人毒害,可是仍然令贼首逍遥殿堂之内日日相见,常人哪能忍受? 此时也是恍然大悟,如此机密之语,大王竟允许自己旁听,定是知道自己是持有彩剑之人,密送信函之人。更为诧异的是,既然大王知道自己是彩剑侠士,定然会知道自己在秘查王后死因,如是说,也正是告诫自己不要鲁莽行事!暗暗道:如若大王知道自己是北土王公,自然不会允得自己留在墓前,倘若日后得知,大王定会惶惶不可终日,须立即离开王宫! 还有,心中早已思念符柔。 “爱妃,今日本王跪拜,还有一事相求,便是违背祖制提前纳后,不在私念而在国运,护国公之女陈莹儿聪颖善良,定会辅助本王;说到这里,自是唏嘘不已,想当年纳爱妃入宫,竟为国安,入寝之时方初见爱妃妙颜,可日久天长反倒生得无上恩爱,夫妻真情。而陈莹儿与本王自小相识,无猜之至,可如今仍是为了南国设计,本王也是心痛不已。爱妃如若是不答应,自可托梦于我,我断然听从爱妃决断……” 一代王后,饮毒为国之女,岂能不答应。 松枝上的阳乌不敢出声,三只稚足微微挪动着,洁白长颈向前伸倾俯下,弯喙竟低于枝头,似是在应允着什么,眼睛仍是扑闪扑闪,不知是否在流泪…… 拜祭大典结束,大王率众人回返,手刚刚扶住轿柱,忽见一直鸟飞走,竟有三足!忽然忆起王后一日笑着对自己说:“大王,臣后的父王曾经说过,我是太阳神鸟,整个天空我都可以飞,可如今,单单飞进这里!”说罢,指着大王胸膛。大王大笑起来,接着问道:“噢?太阳神鸟什么样子?”王后将脸贴在大王胸前,闭上眼睛,幽幽答道:“我也未曾见过,只是传说中,那神鸟有三只足……” 大王望着阳乌飞走,暗暗道:谢谢爱妃! 阳乌展翅高飞,异常快速,分明是去了北方…… 也许有一日,无论是北王还是乌兰图丽,会在草原上的高空,发现传说中的太阳神鸟;抑或这神鸟,干脆飞回北土王殿!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返王宫,紧跟着天空却飘来片片乌云,阴霾起来。 一个时辰后,便落下雨滴。 天泪! 第067章 莹忆文图 七月南国天,沥沥飘雨,京都一片昏沉,路人稀少,车马停蹄,明明是白昼却暗得黄昏一般,天滴拍窗,发出促人之声,但凡心急如焚的人,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阴沉,便浸染着陈王府内的准王后。陈莹儿呆呆坐在红椅之上,手中将那片锦缎──文图慌乱之时扔过来罩住身子的锦衣捏得褶皱不堪,紧紧地贴在胸前,费了大半天力气意图忘却,可越是如此,手腕抖得越是厉害,窗外细雨仿佛就敲打在心上…… 申时三刻,陈莹儿忽道:“钰儿,陪我去一处地方。” “哪里?”钰儿开始准备斗篷与竹伞。 “阿武家里!” “小姐?!”钰儿一愣神,急忙放下手中雨具奔到陈莹儿身前,伸出双臂做出阻拦之状,“小姐莫要再去了,王令已下,即使见到文图也是枉然……” 陈莹儿没有在说话,性情中人自认为这夏雨自是天泪,不见文图,绝不外嫁,隐隐感觉到,那白芝定是绕过符柔小公主,到了自己这里。 倘若如此,怎能报文图之恩?那小公主,是北王爱玉,是先王后之亲姊妹,也是文图掌上明珠,哪能自己贪图? 钰儿知道小姐自不会弄出乱子,只好尾随前往。两人撑伞步行,雨中的陈莹儿脸色苍白,凄然悲怆,茫然行进,这可忙坏了钰儿,左右蹿动,防止雨滴溅到小姐的衣裳。 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阿武家门前! 柴门微启,阿武小脸钻出来,一见竟是陈长主! 阿武慌忙失措,刚想关门可又不敢,眼前是准王后;可是还有文图公,千叮万嘱不准莹儿钰儿入内,紧紧阻住门缝张口结舌。 竹伞之下,陈莹儿淡淡一笑,竟向阿武欠身行礼。 “我就说不可!”阿武小脸惊惶,别说自己,即使王公贵族,哪有承受得住护国公之女参拜? “我就说不可!”阿武惶惶重复着,干脆打开门,南人哪个不想目睹王后天颜,何况是进自己家门,估计是文图嘱咐无论何种情形也不允陈莹儿入内。 可是这一进小院,陈莹儿惊呆了,钰儿也是惊叫一声,那马棚之下不正是红驹嘛! “驹儿!”见物思人,陈莹儿不能自控,奔向自己的宝马。 红图驹竟见到旧主,长颈弯过来不停摇动,后蹄急促踏着,嘴中“突突”出声,这样子连阿武都激动地小眼睛紧眨着。 “你究竟是在这里!”陈莹儿将脸紧紧贴在红驹颈旁。 “突!突!”红驹似在说话。 陈莹儿与红驹日厮夜守,早已心思相同,忽想起钰儿之语,顿时抬起头,喃喃问道:“驹儿,莫非在北山之巅,你已知道我失明,透露给文图?” 突!突! 那就是了!陈莹儿忍住心中丝绞,忽想起柔儿! 小屋内,阿武将陈莹儿引领到别室,主动说着:“兄长去宫内服侍公主,主屋有母亲在。” 陈莹儿微微点头,忽然转身问阿武:“文图呢?” 阿武被吓一跳,不过还是强忍着:“很久不见,一年前便将这红驹托于我打理……” “不要骗我,这红驹精通人性,如若文图不常在,它见到我定会骚动不安,意欲随我回府。” “当真如此。”阿武没见过这场面,小小平民与即将成为大王后的长主交谈,不说谎都会颤栗。 陈莹儿盯视着阿武,这是亲自为她送去白芝之人,如若文图在此,那么取得彩剑白芝也定是文图无疑,这关系到符柔公主,关系到北王心思;再者,她身欲嫁,必须要见得文图一面。 想着,陈莹儿说道:“阿武,陈莹儿在此向你施大礼,万望你能道出实情!” 阿武忽见长主要施礼,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哀求:“万万不可啊长主,小的说,说!你问便是!” “文图是不是彩剑侠士?” “是!”阿武将脸贴在地上,已然哭出声,他知道二人渊源,可是也知道眼前是准王后,又不知道如何向文图交代。 “白芝是否为文图所有?” “是!” 陈莹儿身子一震险些跌倒,钰儿赶紧扶住,不过双女均是震撼不已。 “那本长主问你,柔儿小主的眼疾?”她虽然在问,可是已经没有胆量听下去。 阿武断然不敢说,浑身抖成一团,不知如何回答。可是,这哪能瞒得过陈莹儿,若是符柔康复,阿武岂能不说? 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天之所向陈王府,民之所向陈长主”,这自然是文图之语。 为什么不去见我?分明是心中有我! “罢了!”陈莹儿伸手去搀阿武,阿武不敢造次,扑棱一下自己跳起来,不敢看陈莹儿,“文图现在何处?” “小的确实不知,他行侠仗义,行踪不定,也不知几时归还。”即使杀了他,也不敢说出阿文便是文图,文图就在宫中服侍公主,这不但是文图死令,而且关乎着文图的生死。 陈莹儿深信不疑,自知眼下无法见到文图,悲然转身。 见长主就要离去,阿武小声说道:“文图公曾说过,万一我被,我被长主……就告诉长主一句话,长主要嫁的不只是大王,而是天下人,辅佐的不只是大王,也是天下人。”那自是影响到性命而万不得已之语。 陈莹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默默离去。 她知道,文图不会再见自己,也不会再与自己诉说知己之语。 是夜,手握毫毛之笔,泪眼迷迷,作《忆文图》: 我旁现君惊断魂,怎可半丝不在身? 弓鸟抽翅惊如兔,夜辰又回见佳人。 再闻君时血染伤,红驹低蹄似断肠, 心疼兮兮谁是我,南北哪哪神慌张。 我若有请谁无情,有情无情在闺房, 我若无情谁有情,无情有情凤求凰。 七月十五殇清潭,君踩白剑降仙班, 听得南夷烽烟起,独留佳人守南山。 碎空泪垂传噩信,天下黄纸心中烬, 忽闻钰儿泣泣声,黑昼不分愁白鬓。 君若已故我思君,思君思君痕泪唇, 我若已故谁思君,思君思君唇泪痕。 彩剑红驹白芝香,黑笠斩恶揭王章, 可怜柔儿眉前暗,恨得莹儿赏天光。 时日如梭尽蹉跎,令我入宫定争夺, 君心可有相思泪,慰我为妃效南国。 君手我手手执手,君心我心心映心, 宁可天下无知己,你我自是同一人! 书毕许久,陈莹儿将书信小心翼翼折好,又有几滴清泪落在绢纸之上,她异常难过地对钰儿嘱咐道:“钰儿,此生难见文图,你却将它送往阿武府内,令他转交给文图,便说莹儿心意已决,定从他之令,入宫为妃,为我南国之民效一片丹心!” “小姐……”钰儿踌躇不已,她深知陈莹儿喜爱着大王,可是文图机缘巧合,几次相救,也已是万分感激,都是儿女情长,毕竟是选择了南国,心里禁不住为文图委屈。 陈莹儿反倒坚强起来,轻轻擦拭钰儿,意味深长道:“古之有言,大爱不在榻。我属文图,更属南国,姐姐自当全天下人皆为文图!” “嗯嗯……”钰儿终于落泪,哪怕是有一丝,不为南国,自己宁死也要守住小姐与文图之爱,“我即刻就去!” 晚夜,风吹雨斜,长街之上早已无人。 文图辞罢侍监,回到阿武府内。 刚进小院,见那红图驹后蹄踏踏不止,心生惊凛,速速奔上去,紧抱红驹,可是顿时怔住,这鬃毛之上,竟有女子香气。陈莹儿,世间只有旧主陈莹儿方能亲得红图驹。 闪身冲入屋内,阿武已是瘫在眼前! 文图紧闭双眼,苍天,可不要为我误了南国! 再看,边桌之上已有纸书,抖开一看,竟是陈莹儿字迹,那字字之间淌着泪痕,刚要去读,阿武唯唯诺诺道:“钰儿府台刚刚来过,赠文图公手书,称莹儿心意已决,定从你之令,入宫为妃,为我南国之民效一片丹心!” 我若有请谁无情,有情无情在闺房,我若无情谁有情,无情有情凤求凰。君若已故我思君,思君思君痕泪唇,我若已故谁思君,思君思君唇泪痕。君手我手手执手,君心我心心映心,宁可天下无知己,你我自是同一人! 同一人! 文图直接冲出小屋之外,仰望乌天,任那雨点敲着自己。 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一滴滴由文图脸颊滴落,心痛得弯下腰去。 那雨中不是莹儿吗?胆怯着,指指厨间糕点,令自己去吃?那雨中不是莹儿吗?慌得不知所措,为自己疗伤;那雨中不是莹儿吗?令钰儿只身北上,狱墙撞伤,救赎自己。 又见,莹儿跪拜永世王后坟前,口口声声哭诉着,万不能降罪无图;又见,挥笔哭着,一字一泪,有着《忆文图》! “穿梭长廊,救救我!” 文图也是人,怎能不爱慕陈莹儿,那点点滴滴,便像这小雨,啪嗒啪嗒滴在心口,雨水此刻如刀,一片片割着文图的心…… “文图哥哥!”小符柔竟走来,小脸嘻嘻笑着,眼睛直直视着前方,双手伸直不知所向,茫然寻找着。 “符柔!”文图此时方醒,几乎嚎叫着冲向符柔,扑向自己未来的爱人,可是,那还是雨滴,小符柔瞬间便消逝! “莹儿为国,柔儿为我!”文图喃喃说道。 雨水,浸湿文图,阿武在门前不敢上前,傻呆呆立着,眼看着自己的英雄半蹲在屋前,死死咬着嘴唇,不知已经有血滴渗出…… 第068章 拜大王后(一更) 王殿之前,丝毫不染。大王注视着广殿之前文武众臣与兵士,脸上阴霾早已不在,神采飞扬等待着自己的两小无猜,美人诗人智人完人,双手垂立,阔口微张,随时可能大笑一场的样子。 殿下,数百名红衣护卫高举长枪,对面斜着架起一座通道,地面上早已铺就一条红布长毯;枪廊过去,便是文职武将数十人,目光凝注半弯施礼;台阶上,护国公身着战甲,腰佩宝刀威风凛凛,神采奕奕;最后,大王王袍加身,脑后长发银丝束起,红润结实的脸庞更是急不可耐,喜气洋洋。 一阵喜乐走起,千人台下敬肃,一代英后陈莹儿落轿而出,如天降仙! 陈莹儿头顶莹蓝凤冠,紫绸霞帔披肩,一身红缎千垂万抖映衬着金色花绣,耳吊环,胸落佩,纤纤细手持佛珠,万紫千红中映出白嫩嫩脸,弯钩钩眉,娇滴滴眸,高挺挺鼻,红彤彤唇;前面,两名侍女引路,身后则跟着数人或提着长长裙尾,或手提祥物,个个喜笑颜开。 钰儿低眉闭唇,小步跟在小姐身后,只有她知道,前面万民国母,此刻心肠搅乱,一面为钟情,一面为国度,最终选择后者;只好信誓旦旦,全天下,皆为文图! 南国第一美女陈莹儿,偷偷舒出口长气,微张柔唇徐徐迈入红毯,意味着自此踏入王宫,成为南国第一女人。 途经文武官员身边,蓦地,她忽然感觉到远方有人在注视自己,那是久违而熟悉的感觉,是文图! 文图在吗? 陈莹儿脚步一缓,便想起文图的话,不再迟疑,稍稍快了脚步,直奔大殿官阶。 陈王立即躬身行礼,拜迎自己的掌上明珠──大王后。 陈莹儿没有去看父亲,信步达到大王眼前,弯下身去闭眼行礼,听候王令。 文官立即轻轻抬高王旨,高声读起: 王诏,奉天意民愿,着王胄之念,护国公之女陈莹儿,昔年引兵抗番,铸鼎刻功,闲时不忘民疾,心挂天下。此女品性端淑,理通四方,善美得敬,众望之归。本王祷先祖恩准,永世王后之允,应王室之恩,册陈莹儿为妃。即日入宫封为王后,昭示天下。特令,大王历十年八月初一。 “臣后谢过大王!” 陈莹儿接过王旨,转过身来看向前面,顿时号角长鸣,台下几百人高呼“大王后”,文官行礼,武将抬拳,兵士戳枪恭敬。 她却没有去看文武官员,而是目视前方,一边手中紧紧握住王旨,丝毫不敢怠慢;一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文图影子,陈莹儿是何等女子,服用白芝之后更是神明通天,已经隐隐感觉到,就在眼前,有一个人的心在痛,不是别人,定是文图!可是寻来寻去,眉头逐渐皱起,嘴唇也轻咬起来,哪有文图的影子! 她能够通得那心,虽已不是爱恋与私情,可是此刻那人正在凝视着这里,嘱托着什么;若说是红颜知己,却又为何袭来丝丝伤感? 自此,你便是我的知己,明明活着,到底在哪里?心中道出:我已成婚── 我已成婚君且独,君成婚时谁人哭? 我若生子君生子,结缔金兰如己出; 我已成婚君且独,君成婚时谁人哭? 我生君生倘不同,两小无猜联璧珠! 男为金兰,女为姊妹,异同则为夫妻,这是大王后之愿! 可是没有人知道,此生文图不会在南国王朝成婚! 大殿之下,公主远瞧着大王嫂高兴笑着,晓得双眸弯弯,她已然明白大兄王之心,虽然今后还有更多的争执和痛楚,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侧脸看去,那小文子却面无表情,一下子沉下脸,瞪着文图责问你为何不高兴?文图哑然笑着,可是,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如此难看表情,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滴血! “厚情之人必成眷属,坏人文图,你在哪里?”看得陈莹儿入妃,公主禁不住感叹。 文图已然削掉心肉般,望着公主娇娇脸颊,忽然悄悄指向冷凌,示意此人可为婿! “小文子!”公主责怪文图,可到底还是顺着文图手指瞧一眼冷凌,那般气派,那般冷漠,可是透着无可替代之刚毅。 “大王后入殿,众臣参拜!”陈王赫赫有声。 “大王后……”殿外数百人,一同高喊。 大王喜笑颜开,轻挽陈莹儿慢步离去,身后传来震天恭送呼声…… 迎罢王后,公主带着文图径直来到宫苑南角,池中荷花怒放,引得几只绿蜓飞来窜去,公主立在那里看得痴迷,一言不发。 文图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陪公主来此,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公主性格活泼,内心良善,只是在迷着自己的影子,可是又不能说话,便轻轻碰一下她,做出冷凌姿势,虽然装得不像,可是公主却一眼看明白,睁大眼睛问道:“大将军?” 文图跟着狠狠点头,抄起公主玉手,自己装作冷凌,将两人拇指按在一起,又猛地点头。可是此时文图一本正经,却露出一些文图表情。 公主望去,这小文子像极了文图,顺势便抓住文图的手扑在他怀里,嘴里委屈道:“你和文图一样坏!” 文图知道此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便也轻轻搂住公主,心中有些不舍。 “小文子,文图可能真的不再来了,你说话一向很灵验,确定他想着我吗?” 文图猛劲点头。 “但愿他能过得好些,你答应过如果有来生,他会娶我,”借着大王嫂的婚庆,她也是怅然所思,“明明摸了人家,却一次也不来看我,哪怕是一面也好,让我说说心里挂念,也好受些……” 文图坚持着,强忍心中伤感。 也许,公主一番番对着小文子倾诉衷肠,而这阿文的确就是文图,感应之中已将心结打开,她伏在文图怀中淡淡笑了。 文图煞有介事地微微呼吸一下公主身上散发的香气,抬起手想抚抚她的长发,碰触发髻之处,还是放了回去…… 一刻钟之后,两人同步回到公主殿。 公主瞧着文图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点头说道:“阿文啊,你的模样确实俊俏,只可惜不语,不过放心,你侍奉本公主有功,择日本公主一定选个可心的侍女,给你们赐婚,也好令你永远留在公主府,虽然不能为官,也绝不亏待了你!” 文图苦笑不得,不住点头,可是瞧着公主满面春风的模样,心里释然起来。 借着机会,文图偷偷步出公主府,深情凝望着眼前公主住居,感慨万千,如今冷凌升任大将军,定是一心辅佐大王;陈莹儿入主王宫,也会连同大王一起匡正朝纲;公主情结已了,估摸着定会委身冷凌,一切心愿业已完成。如无意外,加害二公主的人应为陈王与二王,大王一定能够查清,眼下天下初定,尚不能草率行事,符柔刚刚八岁,距离任务结束尚远,一定有机会为二公主报仇雪恨,离别北城已是几个月,该回去瞧瞧符柔了。想到这里,他徐徐弯下腰去,向公主府三施主仆之礼,默念着公主安好,悄悄离开王宫…… 冷凌安排完军中事务,径直赶往公主府,一代大将军,想调查何事自然手到擒来。他没有先去拜见公主,径自来到侍女府。 “冷……大将军!”屋内侍女纷纷参拜,不敢再向往日那般抬头偷窥。 “阿翠留下,其他人散去,我有事要问!”冷凌已然拿出都尉口气,若是大将军,反倒没有这权利。 冷凌逼视阿翠:“阿文比武归来那日,是不是先到你处?” 眼前是大将军,哪怕一根手指头,自家便会悉数不存;可是,那日毕竟答应文图不得外说,如今大将军竟问起此事,其中定有蹊跷,恐怕殃及阿文,默默摇头。 “我是公主门人,阿文与我自有渊源,本将军向你保证,事关重大,但对阿文绝对无坏处而言!” 阿翠惶然抬头,见大将军绝非说谎,便点头应是。 “你是否为他缝补衣扣?” “将军,你怎么知道?!”阿翠失声。 “彩剑侠士?!不可以外传!”冷凌来不及解释,直接飞身跑出。阿翠扑腾坐在地上,难不成这阿文是彩剑侠士?果真要是他,自己即是死去也好开心,想着竟偷笑,抬手捂着脸上那日阿文亲过之处。 冷凌冲入公主主殿,竟忘记施礼,望着惊慌失措的公主: “公主,小文子呢?” “阿文呢?” 两人同时惊呼,公主顾不得身份,奔跑着直奔后苑,可是寻了个遍处,也未发现这个哑巴,她小声呼着阿文名字,可是许久无人应答,干脆大吼一声,可是仍不见阿文人影,索性着人在池塘内打捞,可是阿文岂能溺水? 她惶然回到府内,一把抄起冷凌的手,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公主,几乎乞求道:“大将军,无论如何也要多多派人寻到阿文……” 冷凌受宠若惊,赫然退后禀道:“请公主放心,末将一定会找到他,哪怕是整个王朝,也在所不辞!”他眼神惆怅,悔恨交加,这是彩剑侠士,是师尊,是救命恩人! 自此再也没有了哑巴阿文,小文子,在公主府变成如同彩剑侠士那般传说,只有冷凌与阿翠知晓,其实那是一个人,虽然他们不知道那就是文图! 第069章 初探锋芒(二更) 秋来早,淡香袅,一帘红帐遮娘巧,半忧半喜卧,候君好。陈莹儿执意留在永世王后原来的寝宫,撤去宫女们送来的浓香摆设,除睡榻之上的红色垂帷,其余皆为清新淡雅。 “大王驾到……”侍人门外高呼。 陈莹儿忙摆身下榻,迎来大王,含笑为他剥去王袍,示意宫女退后,亲自扶大王入座,为郎君沏香茶,备清水,轻摇蒲扇。 “王后啊,这些都是下人活计,陪我坐下聊聊就是。”大王欲伸手夺过陈莹儿手中摇扇,被她轻轻一抬躲了过去,只好点点头,索性享用起来。 陈莹儿稍稍侧脸细细观察一下,便将另一只手按在大王的后颈上,微微抚弄起来,低声沉吟:“苦自口出,忧自心来,臣后见大王愁容满面,可是有什么心事?” “哎,朝中尽数老臣,步步有所牵绊,不谈也罢,不谈也罢,就谈本王的莹儿……” “莹儿事小,朝纲事大。大王,目前王宫之内少有年轻官宦,主因各地文举选拔的才子均被留在本府,何不取一些有用之人,大王亲自选配,留在身边使用,也好固大王之命令!” 南朝之中,各城都有自己门主,也就是朝中的诸王,尽管几代大王都有意愿施行类似于殿内会武的政策,来招引文士入殿为官,可是从未得到诸王的一致首肯,缘由很简单,文官不像武将选拔那样,任何人也拦不住,事关王朝安危。可这文人一但入宫为官,之中不乏真才实学而又清高者,很难把控,恐怕会危及诸王的切身利益。为平衡王政,只把文选局限于各地城池。 可是,文比不同武斗,不是凭借着招式将对手打败,赢就是赢了,输就是输了,谁人也做不得弊;这文举,只凭一纸书才,孰高孰低全凭考试官,最终只将那些俯首称臣的学子留在城殿中驱用。 “本王何尝不想,可是宫内三分,护国公和二王弟的人断不会答应。十六王,我只有五王。” “这个臣后知道,可是不提怎会有人知晓。”陈莹儿双手捋起长长黑发,扎在一起。 大王先是一怔,见陈莹儿心有成竹模样忽然大笑起来,指着爱妃:“果然是聪明佳人,爱妃之意,我尽管提出便是,自然被重臣驳回,只当是说给天下人听。” 陈莹儿点头附和:“重臣们应了,自是成全了大王;如是不应,倒也是获取天下有用之才的青睐,反倒对那些怂恿的臣子们不利。总之,大王没有任何损失,收获还颇多呢。用不了几年,天下文子才士,自会形成压力,迫使群臣上奏。” “哈哈哈,有我陈莹儿,何惧南国不稳!”大王大笑感慨。 “还有,”陈莹儿缓缓到来,眉头现出愁意,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字一句言道,“王朝施政之策,自然是十六王共同商议定夺,一旦触及重王利益,自然步步维艰,可不试试以其左肘制其右臂……” ………… 王殿之内,大王起身,众臣微低身躯,知道大王要金口玉言。 “如今,南国昌盛,库内丰盈,然民之本实为耕种,本王琢磨着,可否凡开一亩者,免一亩赋税;民粮之税减两成,百旦以上富家,增税三成!还有,殿内老臣众多,本王想亲自选拔一些年轻志士入得宫来,跟随各王参习政务。众臣之见呢?” 这是国政,自然要十六王过半同意才能移送政务府操作,可这是显而易见之事,哪里能够施行?大王望去,只有自己几个老臣附和,其余的重王都在等着陈王与二王发表意见,只见两人低头不语,虽不反驳,亦不附和。 老郑王身子微微颤动,虽然附和声已出,依旧诧异地盯向高殿之上的大王。 诸王心知肚明,此等政务难以实现,可谁也未曾料得大王为何说出来?岂不是自灭威风? “大王,官商富甲乃国之本,虽不及民众人数,可号令之力甚广,民开田减税尚可,若是向百旦以上富户官家增税,恐怕会引起朝纲动荡,南国不稳……”陈王见殿内一片静肃,甚是尴尬,身为真正的护国公,不得不开口。 二王随着也是上前禀奏:“大王,民间确有能人志士,可皆是年幼之辈,如不经过城内历练贸然入宫,不知品性如何,不知能否长久如一,定会影响大王声威;再者,我高祖大王,也有年轻朝官误政之鉴!” 接着,二人身后便了无声音。 两项政见瞬间系数被灭,大王没有表现出懊恼,轻轻抬手指二人一下,缓缓说道:“护国公与亲王言之有理,也是为南国着想,再议。” 可是,这哪里能够瞒得住天下人,无论平民百姓,还是文人志士,纷纷上书。毕竟这项国策关乎道每家每户的生计,开荒为己用,不但增了收入,还不用缴纳税赋,再减去些税银,自然深得民心;而文人呢,万万没想到大王竟有直入朝纲的意愿,本就苦读十数载,空无用武地,更是群情激昂。天下人知道这项朝政被诸王驳斥,一时间怨声载道,甚至有的地方出现民众聚集,各地纷纷奏来疾书。 又是听朝之日,数十重臣台下等候,却望着王台之上那厚厚数摞手书,心中各自揣测王意。冷凌殿侧威凛而立,柯明佩剑王座之旁而候,也是等候大王驾临。 大王快速步入,走向王椅。 殿内众人齐声高喊:“大……” “够了!”大王怒声喊道,激愤交加,猛然回身将王台之上全部书牒推散出去,那一份份手书、文牒飘散四处,甚至有一张竟打在陈王脸上,他却没有动。 殿内一片寂静,有人甚至感觉到冷凌和柯明充满杀气。 大王没有入座,而是循步走下高台,一字一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众位老臣,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是我大南国的魂脉!可是你们看看,看看!”说着,低头拾起一份手书,用力敲打一位殿臣的脑袋,当然他不是王,“本王一天之内,最多收到七百件疾书,每份书纸内又有几百人签押,各个城池内,不知道屯压着多少这样的书牒,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啊!” 大王愤怒地转身,狠狠瞪着殿下各臣,却降下音调:“难道,这么多人都错了吗?只有你们十六王才对吗?” 停顿片刻,台下已是唯唯诺诺。 “十六王,十六王,本王琢磨着,是不是该废了这十六王定政的规矩……”大王喃喃沉吟。 “大王……”扑通一声,一位年迈的老臣忽然瘫坐在地上,已经站不起来。 十六王议政,最早出现在王室家族雏成部落之时,其时由一些小部落组成联盟,各部落长推举小王作为本部落的代表参与部落事宜,后来部落逐渐壮大,自定南朝,可这十六王参政的祖制一直沿袭下来,在后来夺得天下创制南国之时,诸先王均无力也不敢破除这延续几百年的祖制。 侍卫连忙上前意欲搀扶那位倒地的老王,大王怒喝:“就让他坐在那里听!” “大王,恕老臣直言,这十六王定政,也是……” “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大王慢步移到陈王身边,轻轻拍着他肩膀,“既然说出去,大家都听着呢,我知道是高祖法制,南国规矩,”大王俨然口气渐缓,再迈出几步,背对着群臣,“你们也将它视为今天的朝政,商定吧!” 此话一出,重口哑然,这是君王临时发怒口不阻拦而出,可是既已出口,又怎能不了了之?可是让这十六王决定是否延续十六王定政,可难倒了众臣。 附和,意味着自此之后王独大;不附和,可是毕竟自己树威自己,意欲与王争权,相当于自己抽自己耳光。 陈王已经冒下汗来,偷看二王,那边也是如坐针毡。 台边那两个小子虎视眈眈,台下各各汗流浃背,不知如何是好。 宏大的王殿内顿时显得压抑无比,诸王以及后面的文武群臣皆是小心翼翼呼吸,唯恐气脉大了被大王听见,扯出来让陈述一番。这若是被文图知道,自然笑得前仰后合,称大王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个不可能实现却掷地有声的笑话。而在朝堂,众官几乎嗅到烽烟味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然根本不可能废掉这重王议政,可此举自然撼动着朝纲根基。 半晌,大王粗粗喘口气,示意自己只是一时气话,缓缓转过身心平气和说道,“本王知道,这是我南朝最为根本的奠基,你们无权更改,”这算是给众王一个台阶下,也表明他只是一时气愤,“此策不单单是祖制,也是避免朝王独揽朝政意气而发引来变故,本王当然不能撤除这十六王定政……”其实,他是胜利了,“退朝!” 文官一声高喊:“退朝──” 殿内,竟有十几人忘记退朝要离开王殿,愣愣立在那里,只待柯明提醒方才醒悟。 不几日,穷减富增之税政实施,大南国几百年终于开始王选,与殿内会武一样,酌情三至五年开展文士选拔,文魁同样由大王亲点,开辟了类似文武状元之举。 自此,每逢议政,那十六王总觉得附和与不附和,分量变得轻下许多,甚至有时候竟迟疑着,是不是自己在打自己嘴巴…… 不久,一些政策得以实施,田地广开,国储饱满。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重政在各城内实施不一,或缓或减;更是那王选,各城池利用初选将文人才士压制,赶往京城的,仍是各王之门人。大王耳聪目明,瞧着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文人,哪敢重用。 文图驾驭红图驹,带着阿武,北上会妻! 第070章 公节悟道(三更) 迢迢阳关道,红驹嘶嘶笑,彩剑系腰间,神侠自年少!红图驹踏着秋色一路北上,哑巴终于可以开口,下人终于变回王公,文图与阿武谈笑风生,好不自在。只是一个思念着小符柔,一个惦记的小香主,丝毫不愿停留,天明即启,浑黑方憩,快马加鞭直奔北城。 “吾自凡间来,君自落仙台,拂袖清凉至,柔情似尘埃……” 文图闻听符柔之音,心里荡漾不止,摆摆手停马驻蹄,喝令阿武止步,一边微笑着侧耳倾听,一边悄悄步入客栈。甜嫩的童音伴着古琴声娓娓传来,似小涧流水,似酷夏凉风,令人耳目一新,越听越是舍不得。 慕女节见文图突然归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几失方寸,刚要喊出声,被文图抬手制止,她便忙捂住自己的嘴,直愣愣盯着文图修饰出的年少模样。 文图悄然步向后苑,一檀香古琴,一羸弱盲女,四周偶落黄叶,台前端坐白衣童子,果真是符柔弹着古琴,稚声歌唱。 如此甜美! “谁?!”小符柔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罢唱停琴,侧起耳朵试图甄别异响,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似是听不到动静,又向后偏偏身子,失明的眼睛瞪得大大。 文图一见符柔可爱模样,愈发激动,故意一步步挪向妹妹,想要给她个惊喜。 符柔却先给了他一记惊喜! “叮!”符柔似是害怕,右手起伏一荡,三指弹出一音拨向身后,那古琴之上忽然跳出一股罡气,像是三道厉风,猛然吹向文图! 文图震惊失色,那罡气扑面而来,其中竟有力量不得不躲!他哪里知道,符柔体内充满着几十年的罡气!闪过身去,见符柔面带恐惧,几近着急,马上就要哭出,赶紧开口说话:“符柔,文图哥哥回来了!” “文图哥哥!”小符柔稍愣一下,听到当真是文图的声音,紧接着呜呜哭出声,几个月不见,早已忍受不住。她慌忙站起身来,一不小心碰倒了小小藤椅,仍然不顾一切奔向文图,还是不用寻找,一下子就能摸到文图身处。 文图也是心中不忍,稍一弯腰抱起符柔,上下端详打量着,没想到竟长高许多!而且,小模样被慕女节打理得格外俊俏,额前头帘微垂,脑后细辫数缕,脸上胖乎乎粉里透红,令人疼爱万千。 慕女节跟过来,见文图把弄着符柔,嘴角透出满意微笑,瞧瞧文图风尘仆仆样子,轻声对符柔道:“柔儿,文图哥哥连续奔波已是劳累,且让哥哥休息片刻。” 符柔自是不肯,紧紧抱着文图,将小脸贴在文图脸上,使劲拧着身子,断然不肯。 阿武见状,心里便放松起来,示意慕女节有事要禀,两人来到客栈一角,他便绘声绘色讲述起文图近来遭遇,更是刻意描述二王人不离剑至今未娶等等。 慕女节脸上茫然起来,闻听文图化身哑人入宫,帮衬大将军;一把彩剑铲荡逆贼,被人尊称彩剑侠士;陈莹儿眼疾已除,并逆祖制而成为王后,一时间唏嘘不已……听到二王境遇,依旧单人苦等,毫无纳妃之意,联想王后入宫前苦寻文图赠《忆文图》,更是黯然神伤,不禁心中感叹:人间真情究竟是何物,爱与不爱究竟有何区别?二王,你果真没有忘记飞玲吗? “文图哥哥,你答应我!” “什么?”文图目不转睛瞪着符柔,一脸甜蜜。 “你先答应我,我才说!” “好,文图哥哥答应你!” “以后,一刻刻也不准你离开我!” “哥哥答应你!”文图毫不犹豫,信誓旦旦,如今北土安宁,求林与乌兰图丽伉俪已成,绝无后患;南国也已平定,今后自然有王后陈莹儿运筹帷幄,似是此次任务已经完成。只等候时机成熟,揭发陈王与二王,为二公主昭雪!他不禁侧目向远处的慕女节看去,那边凄美娇娘,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头。 “啧!”小符柔高兴至极,在文图脸上亲了一下。相别数月,日夜思念,小符柔天天盼着文图回归,更是多次啼哭,突然之间相见喜不自胜,自是小娃亲哥哥,可是等到再次亲吻,已是十二年之后! “女节,我有一事不明。”文图将符柔安放藤椅之上,令她再次抚琴吟唱,转身来到慕女节身边,诧异地问道。 “什么事?” “我刚刚初见符柔,她竟能抚琴击人,可是你所授予?” 慕女节摇摇头道:“我也十分不解,只是传授她音律歌舞,赋诗剑术,至于琴音施力,我却一窍不通,可是有一日她自己奏琴,竟抬手击毙一只野鼠,我也是惊呼不已!” 文图稍稍思忖一下不再探究,可能是穿梭师本性使然罢。四人开始张罗着弄菜把酒,围桌而食,畅谈不已,融融乐乐,俨然一家人。 次日,文图便早早把符柔带到客栈后苑,想探视符柔为何有此天罡之气。 “符柔,你将文图哥哥比作坏人,击我一掌……” “不,文图哥哥才不是坏人。”小符柔断然不肯,噘着嘴不断摇头。 慕女节明白文图意思,离开倚靠的门栏,走到符柔身边俯下身子,轻轻道:“柔儿,哥哥要试试你的气力,假装前面有坏人要打哥哥,只能靠你才能救得,且狠狠打他一掌,哥哥就会安然无恙。” 小符柔歪着头想想,看来需要在心中描画一种场面,一定是哥哥被坏人捕获,危在旦夕之类,紧接着小脸沉下来,小嘴紧抿,身体紧在一起,像是集结了全身力气,忽然喝道“迎风掌!”两只小手猛然向前推出! 文图与慕女节惊呼出声── 符柔眼前一块三寸见方的圆石竟向前滚动数丈,墙角一片枯叶翻卷而飞! 这罡气之功,即使苦练二十年也不一定能够拥有! 慕女节僵愣原地,简直不敢相信,除去招法,自己也不能有此功力;文图更是张口结舌,只有八岁的符柔,竟然掌风移石,这是为何?忽然想起,在雪山之巅,自己与老翁比剑,那仙人却用不得罡气之法,否则定会一脚踢飞自己,莫非为救符柔,竟将全部罡气赠予符柔? 果真如此! 那日夜修炼四十载的功力,何止凡人百年所得! “文图哥哥,打到坏人了吗?”符柔见两人突然不语,不明白为什么。 “坏人被你打得连滚带爬。”文图答道。 “嘻嘻!”符柔满意地笑了,接着便小英雄般地玩耍起来。 文图想起昨日自己轻步偷入,符柔竟能够听到一二,便对慕女节说道:“符柔虽然失明,可听力非常,又有罡气在身,定是可造之才。” 慕女节瞧一眼远处玩耍的符柔,轻声道:“只可惜那白芝!”说着又是幽怨起来,听闻陈莹儿已是王后,一时间不知文图到底是对是错,偷看一眼文图,仍是那般刚毅,只好就着话题说下去,“可是,比武竞技,形态百千,若是遇到高手,那边步伐和武器轻盈起来,自会降低符柔的防御能力,令符柔始终处于被偷袭的境地,难以防备,武功也会大打折扣。” “说的是!”文图陷入沉思。 他读过无数著作,时常遇到“盲武”,那些均是强者至上,身外无敌,自然是彼此功法悬殊,闭着眼睛也能取胜。若是二者势均力敌,一方眼睛失明,无论如何也无法取胜。盲则制行,无法窥视地方动静,自己便处于无法行动的地步。 可这,一切均源于动! “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 文图与慕女节同时出声道出端倪!二人没想到几近一时想出法子,四目相对,各自欢喜,文图一时忘却这是哪里,习惯地伸手立掌,意图与女节击掌相庆,可这礼节在南国王朝绝对没有,慕女节一怔,不知文图要做什么,红着脸微微欠身,以礼相待。 文图瞧着自己的手傻乎乎立在眼前,顿时陷入尴尬,忽然想起北山木屋内的《琵琶术》,顺势转臂指向那架古琴! “古琴?”慕女节一时不明文图的意思。 文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走到古琴旁,伸出大手放在琴弦之上,装作大神般的样子五指一拉,出现一阵杂乱琴音。 慕女节捂嘴轻笑,款款来到文图身边,抬起文图的手,用另一只手指着他的小指说道,“奏琴不可用末指,”说着,身体贴近文图,用她的手掰弄着文图右手手指,一只只向琴弦压去,内外拨弹,便发出一声声铮铮之音,耐心讲解着,“初奏之法,内弹为入,外弹为出,拇指出为托,入为擘,食指出为挑,入为抹,中指出入为剔勾,名指出入为摘打……” 文图无心习那指法,可是被慕女节拿捏着手拨来拨去不好拒绝,那边细声阐述,毫无芥蒂,更是不便出声,只好装作虚心领受,不住点头;两人身体紧紧挨着,也是迸过来一丝丝香气,只是文图丝毫没有那种荡漾,丝毫没有偷偷贪婪呼吸的冲动……也许,注定两人只能做知己! 他心里只是喃喃道:我不是要学琴,而是这古琴,可以给符柔用作武器,一种霸道的武器! 第071章 八年之后(四更) 北土王公女节身下,是一座百年古琴! 此琴乃宫廷之物,深褐琴体古香古色,右宽左窄,右缘琴额微隆嵌有岳山,似龙非龙,若马非马;岳山内侧承露七眼,内镶蚕丝琴弦有七,淳白无暇,琴肩焦尾错落有致,琴腰处微凹,雁足端半弧形,浑然天成。 慕女节教罢文图,微微屈身双手抚琴,立即露出虔诚神态,细眉一跳便拨出一声,果然清脆流畅,仿佛水流之声,见文图兴致大增,便说道:“这古琴有七弦,均由上好蚕丝制作,首弦为粗,千余蚕丝缠绕,尾弦最细,蚕丝四百,弦长三尺有六;七弦名与音依次为土宫、金商、木角、火徽、水羽、文、武;徽十三,意月数;音有三,泛天、散地、按人。” 符柔突然说道:“七弦之内,首弦为宫,最大;依此为商,民,事,物,最后是刚和柔,慕姐姐教我的。”说完,抓住文图手等待夸赞。 文图抚摸着符柔头发,以示高兴,突然想起这古琴也是二王赠,便想起本世界历史中的司马相如,幽幽道:“有一公子文武双全,被当时的王奉为武骑常侍,善弄琴,名绿绮,恋一女名文君,后果真至其家,借琴抒情,奏唱道: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此时,慕女节已经面对着古琴泪眼凄迷,“文君暗喜,也是倾慕此人,可自己是富家子女,断然决定与那公子私会,当晚定终身;文君来到公子家中,见其除绿绮之外一贫如洗,却没有嫌疑,当垆卖酒营生,后来终被本家认可,两人厮守终生,万世鸳鸯。” 慕女节顿时黯然下来,直呆呆瞧着眼前古琴,殊不知也是琴剑留人,也曾暗定终身,可是到头来二王却勃然反目,要说无情,却又为何至今未娶? “相信我,眷恋不在朝暮,一定会安然无恙。”文图知道慕女节难过,瞧二王的情势,一定是在等她,只是现在身不由已。有陈莹儿在,总有一天会令他回首,倘若北王宽恕,那二人定能相会,可眼下不是时候,便安慰道。 慕女节转过身,凄然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会等吗?” 文图肯定答道:“如果我是二王,一定会等。” 二人正说着,忽听前庭有人吵嚷,立刻奔去,见阿武正在与两名官兵争执。 “我们是正经商家,为何提名报姓?”阿武气呼呼立在官兵面前,不过身子没有抖动,直勾勾瞪着对面的兵捕,一副不满的样子,由于激动涨红了脸。屡屡往来于争斗之间,他的警觉性一天比一天高,鼻子里更是冷哼出声。 官兵立即打着官腔,也是不屑一顾,抬起手指指阿武喝道:“奉命,查一女子,名为慕飞玲,听闻此客栈的店主便是此名,必须详查,阻拦者以抗君法者论!” 文图与慕女节惊愣地对视一眼,两人立即明白这是二王在南国四处寻慕女节,能够抵达北城,看来着实费了极大的功夫。文图立即暗示慕女节不要轻举妄动,此时相会尚无定数,如若二王罪行滔天,又怎么与北土公主般的女节成婚? “给我令牌!”文图伸手,慕女节立即明白,掏出令牌后转过躲进后苑。 他走上前去拉走阿武,对官兵微微施礼谦恭说道:“我家店主外出,人不在庭内,其名讳的确为慕飞玲,不过,你们要寻的人可是来自北土?” “北土?”官兵瞪一眼文图,极不情愿地摇头,“这女子是北土之人吗?” 文图立即亮出令牌,那是北王所赐,分明刻着“北土慕飞玲女节”几个大字,官兵接过令牌仔细甄别,见货真价实,立即弓下身子道:“见过北土女节!”那定不是了,几名官兵撤掉了满脸的不满,稍稍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自此,文图再也没有走出客栈,日日埋头在房内研练,除四人一齐吃饭外,很少交谈,或抱着符柔,或将她放在床榻上守护,夜以继日谱写武书,根据《琵琶术》以及那些秘籍,历时数月,终于谱成《古琴之术》! 《古琴之术》共七等层次,由武篇,文篇,沿七律之音直至最后的宫篇,罡气运用各有不同,武篇讲求谱音为刃,称武音,是最简单之琴术,抚琴者可随心所欲激发宫至武七调,便即刻发出刺人之音,似钢刀铁匕,入体则毙命,而根据琴弦七律,力量与速度各有不同,最多发出七种武器之音。 文音,则主防御,琴师利用天罡之气舞弦而成,如同一道音律之屏障,刚不可催,抵御近匪偷袭,此乃专门为符柔所设,因双目失明,防人暗算。 其余五篇皆为群法之术,以水篇即羽音为基础,水音一发,律章缥缈,毫无罅隙,所到之处,如洪汤贯耳,气势磅礴,朱雀撕咬,凡被波及之人心受制,主因心属火,自被水所克,或瘫迷不知所往,或心血不足而丧命。 其次为徽火之篇,白虎为命轴,如若七律同发,依抚琴之人罡气不同,方圆数丈之内凡人必将金肺受制,呼吸紧蹙而不得行走,凡金铁之物尽数脱失,丝毫靠近不得,如烈阳炙烤,不可不退。 符柔虽有无尚罡气,但毕竟年少,多年只习至此层…… 至于其余角商宫律,青龙玄武麒麟之篇,直至文图离开南国王朝后的近百年,也无人能够习得,因为此法太过猛烈,须由无尽的内气操控,可是符柔纵有百年功力只能习到武、文、羽水、徽火之篇,至于金木土三篇,更是需要极深的内力,无奇遇之功、天资之才,凡人焉能领悟得出!尤其是最后的土宫之律,将使坤地变色,如同千百万黄麟自琴弦之上飞出,音律所及,世间之源的水息不再,万物萎靡,人体阴肾劈裂,干涸而死! 文图与慕女节,一边带领符柔休习古琴术,一边根据弦音变化谱写功法之词,历经几载,终作《彩剑红驹律》,成为符柔抚琴御敌心法: 彩铗曳,火骥鸣,檀瑶铮铮,似君沉梦起剑声。乾天悬玉锁,广土金钥生,巽风不及处,震霖破安宁。榻飞间灭宇消,巷裂街倒途没,物断层; 文图笑,符柔咛,几事曾曾,若君高歌引香风。艮山起万木,荡水百草生,离火所到处,兑泽守祥平。物是家安国盛,虎跃龙飞凤舞,人有声。 首段至起剑声共五式,为武律;乾字至最后为六式,文律;次段为水火之篇,亦十一式。此二十二式又有七弦轻重之分,遂变化为一百五十四招,再有两至七弦同时发出,变化无穷。 至于其他三篇,空有古琴招数,再无心法可言,文图知道只有那北山雪顶的老人才有可能习得,可是茫茫世间,又有几人终生参入武学,如若有人参透,心法便留与后人书写罢。 春风夏雨秋凉冬寒,自此无法阻挡文图与符柔修习。 青山一隅,文图寻得僻静之所,此处有褐岩碧水,远离市集,既宁静又适合操琴弄剑,一道道彩光,一声声琴音,笼罩着神秘的古岭。一字长天,排山探月,拨江翻海!彩剑淋漓尽致地施展着霸气与光辉,其势不可挡,其式不可摧,纵是身法刁钻古怪,看似章法不一,甚不雅观,可是那闪躲游离的方寸愈发准确…… 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却是白衣妙女端坐抚琴之像,符柔婉雅而留,面色平和,娇躯微倾拨奏出声,“彩铗曳,火骥鸣,檀瑶铮铮,似君沉梦起剑声……”缥缈之音由琴身而发,随着招式渐狠,琴音由弱变强,起初乃是片刃单枪之力,随着“起剑声”的娇呼,武律五式之终,忽现刀光剑影,破空而至,势如破竹,果若左右四指同发,更是引来武器之魔,弑人于无形。 “乾天悬玉锁,广土金钥生,巽风不及处,震霖破安宁……”琴音忽缓,听似柔情似水,叮咛诉说,眼不见琴起刀刃,耳不冲铮铮器响,可若是临近过去,顿觉符柔身周如有万丈铜壁从天而降,牢不可破,无钥无隙,风不进,雨不淋,前两言为四式,待到“震霖破安宁”这最后一式文律声起,百年心力俨然构筑了一道剑戟莫入的地带,铁至脱手,人至飞离…… 至于水火之音,弹至极处,群山变色,淌水翻腾,即使不远处的彩剑,也是发出鸣鸣之音,带到“人有声”三个字由符柔的口中脱出,文图也不得不收剑入鞘! ……………… 忽见,文图把持着符柔,施剑术,练罡气,慕女节一旁鼓琴奏乐; 忽见,文图彩剑挥挥,符柔抚琴习术; 又见,琴弦之上道道煞气袭来,文图扬剑抵御; 又见,符柔跨着红驹,御马奔驰…… 阿武只能日日跑堂,即是小店家,又是小伙计。 《古琴之术》一页页翻过去,彩剑一日日快下去。最终,那琴音太过刚猛,三人每逢习练,只好移到山峰之上…… 忽听,文图狂笑,符柔险些将自己击飞,身后土丘已然抹平; 忽听,慕女节悲悲戚戚,抚古琴如见其人; 又听,你这妮子酥胸隆起,臀满高翘,似是大了; 又听,符柔惊呼,女节惶笑,柔儿,此血滴不是病伤,而是你已成人…… 斗转星移,木荒花放,人事匆匆,竟是八年! 八年,匆匆而过,南朝北土尚且平和,可是随着大王的权势愈加高威,一股力量再次悄然涌动…… 八年,符柔已经一十六岁! 第072章 柔儿救主(五更) 翠山潭水娇草,文图一剑挥去,竟无声无风无影,彩剑已入鞘室,十丈开外一凛壁岩硬生生裂开一道印痕! “不要偷袭……”文图急忙再次抽剑。 可依然飘来一道徽火之音,他立刻屏住呼吸,挥起一道剑气迎去,可那是琴律,还是有几丝罡气飘来,彩剑也发出震荡之声,如不是文图,剑早已脱手!那剑气与琴音相遇之处,卷起一阵漩涡,横飞而去,数丈之外的池水遇得,推起一层涟漪。 “符柔,女节!”文图知道定是二人捣鬼。 “嘻嘻,文图哥哥,你是怕柔儿不成?”符柔虽然失明,可是所怀技艺早已探得路径,忽从岩石一角漫步出来,手中携着古琴。 那符柔,已是身长近五尺,巧巧玉立,一身白锻,漆黑长发飘至腰间,自是微圆嫩滑脸庞,笑起来层层分明,嘴总爱抿起透着甜美,双眸虽然不视,可是天有所怜,虽不是很大,可乌黑明亮,一动即会天地变色之美。 弯弯细眉水,皙皙羞面娇,柔柔红唇笑,隆隆自梁高;委委廓耳嫩,突突香胸稍,亭亭弄风立,古色自香消。 慕女节日日调教的女子,哪有不温文尔雅之说? “徽火之律,万不可轻易发出,常人定会有损伤……” “除万恶之源,罢狡敌之手,方能拨奏此术!”符柔干脆替哥哥把话说完。 慕女节微微笑了,整整八年,日日煎熬着思虑二王之苦,倘若无这小符柔陪伴左右,无文图悉心劝解,无阿武偶来二王消息,早已吻颈自尽。 “我要你再背背我。”说着,符柔竟飞飘至文图身后,轻轻一跃,便扑到文图后背之上。 连续八年的修习,很少有背抱之机,随着符柔武渐大成,况且以符柔之体暂不能修行角木以上之术,反倒轻松下来,文图忽想像小时候般,背着符柔走一圈,可忽然怔住。 若是之前无穿梭长廊提点,便将符柔当做妹妹看待,自无了男女之嫌;可是,那姑娘是自己未来之妻子,心底总是有着芥蒂,这一扑,又是夏季,符柔成熟的气息忽然压在后背,慌乱之中将他放下,嘴中谎道:“哥哥已是乏累,不如挽着我步行片刻。” 符柔不知,便顺势挎住文图,将头靠在他臂弯之上。 文图暗暗埋怨慕女节:“哪里来得如此香料,竟将符柔弄得芳气袭人。” 慕女节自是冰雪聪明,见到眼前一幕,自然知道是何种缘由,眼前符柔已近十七岁,娇媚温柔,无论哪个公子看了,无不心神荡漾,遂想起文图当日誓言,那是文图发誓必娶符柔为妻,才被慕女节允准将雪山白芝赠与大王后陈莹儿;循声望去,文图也是尴尬万千看过来,两人同时面红如丹。 “柔儿,不如你在此弹奏《彩剑红驹律》,令文图哥哥与慕姐姐赏听。”慕女节见符柔紧贴文图,文图已是有些不自在。 “好啊!”符柔循声跑到慕女节身边,支起古琴之足,眼睛微微闭起,凝神锁唇,右手一拨,山涧之中忽如长水落下,又似万马奔腾,不入罡气之律,更是清新流畅,立即将这里变成人间仙境,“彩铗曳,火骥鸣,檀瑶铮铮,似君沉梦起剑声。乾天悬玉锁,广土金钥生,巽风不及处,震霖……” 琴声戈然而止! “文图哥哥,山下有一群人在追杀一匹良驹,那些人内气十足,杀气甚浓!” 若论听力,文图当然自愧不如。 “走,去看看……” 三人几近飘飞,片刻便来到山脚。 远处,飞驰而来一匹白驹,那白马头压得很低,似是疲累至极,马上之人怀中抱着一个童子,可是看御马之人模样已然受伤,手中没有武器,身体侧倾,正在忍受着伤痛折磨。 白驹后,十几匹战马如疯似癫,扬尘追赶,手上挥舞着武器。 “官马!”慕女节失声喊道。 不错,这些战马后背座鞍披戴,皆是官府所有。 瞬间前面马匹冲至文图之处,一眼便看出文图不是凡人,忽一下滚落下来,不忘紧紧护着怀中男童,顿时惊得孩童哭出声。 “大侠……”那人胸背、胳膊尽是伤口,血流不止,已然奄奄一息,“救王公子!” 文图立即上前扶住那人,可是仔细一看,“啊”一声惊叫出声,感觉如同雷电袭顶,毛骨悚然:“柯明?!” 正是柯明,王宫之内铁卫总管、御前先锋。 王公子,岂不是陈莹儿之子?! 柯明不识得眼前人,因为八年前他只是哑巴阿文,如今是紫袍侠士,可是见追兵已经将几人包围,已经来不及细说,连忙点头,嘴角却渗出血水:“将此子,速速送往北土,寻文图公保护……”纵有满腹话要说,可是已经道不出。 柯明闭眼安去! 他的手沾满鲜血,死死不松开王公子小手…… 身边战骑循着踏步,头领忽言道:“此等三人,断然一个不留,就地处死!” “文图哥哥……”符柔经历杀戮无数,可都是小时候戴着耳罩,浑然不知身外生死,如今听到竟有人要杀自己,白嫩脸上惊现怒容。 “他们,是一等一的坏人!”文图答道,顺势拉过小公子,把那小手塞进符柔手里嘱咐道,“保护小侄儿,无论是谁碰他,你尽可使用古琴全篇之术!”他知道,王公子定是大王之子,如今这么小,也定是与陈莹儿所生,是小侄儿无疑。 “嗯!”符柔果然听话,立即古琴落座,右手指抚在琴弦之上。 慕女节也是拔出长剑,立在符柔身后守护。 众骑兵未再言语,听得首官指令,纷纷扬起武器冲过来。 文图知道,这些人皆是京中秘密武士,能够刺伤柯明,武功定然了得,猛然抽出彩剑! 人群中有人惊叫:“彩剑?” 时隔八年,彩剑重出江湖! 不过,周围的人并没有退怯,看来深得武家栽培,已是不惧怕这彩剑;可是,彩剑也一直没有停歇,融天地之气,合古琴之力,早已不是当年的彩剑。 文图飞身跃起,直接迎向刀光剑影,丝毫没有停止之意,胸膛已经临近那些兵器,可各个查得一寸,贼人明明以为自己手中刀剑即会刺人来人身体,可是那斩破立岩之气发出! 纷纷觉得脖前、胸前一凉,在这炎热夏日,竟有些受用,可是顿时觉得不妥,因为身体已经瘫软,有的看见自己血浆溅出,有的已经栽落马下! 一名刺客袭向小公子,慕女节扬剑拦截,可是她既无符柔天赋,又无文图技艺,也不是穿梭师,哪能敌得过这宫中秘密刺客,“当”一声长剑被击飞。 剑锋刺向公子,小公子立刻害怕,也将另一只手伸过去,猛地拉符柔,嘴里却哭声喊着:“姑姑,有剑!” 如此聪明善意,文图心中大悦,一句话便知对方是姑姑,自己不躲竟顾得他人,看来陈莹儿教子也是无可挑剔。 小小孩童怎能拉得动符柔,她觉得有剑临近,竟是杀人的气场,左手一松,学着小时候文图动作,已将小公子双眼蒙上,右手却一弹一扬,口中轻轻念道:“彩铗!火骥!”怒拨文武双弦! 这《彩剑红驹律》,第一段彩铗起,为武律,乾字起为文律;第二段文图起是羽水律,艮字起为徽火律。 “叮叮”两声,弦上起飞武,是大小两把,是看不见的音刀律剑,刺客的剑锋尚未抵达琴旁,忽觉前胸有两股气流窜入,如洪山撞鸟,自己硬生生飞起来,摔落丈外,内脏碎裂,气息也是赫然消逝。 文图几个回合,这宫中高手纷纷在惊恐诧异中落马,此时那首领见无法战胜对手,打马调转过去逃窜,眼见前面还有两人,文图怒声喊道:“绝不能让你逃走!”提起全部丹田之气,向那人掷出彩剑,随后两掌将仅剩的二人击至马下。 符柔当然听得到有人远去,忽听哥哥之语,竟是贼人逃脱,这自是不允! “起剑声!”娇呼出音,“咛”声骤响,古琴出音! 文图立即后悔扔出彩剑,方需上前拾取,万一伤到剑刃,当然会惋惜。因为,他听得出来,符柔拨弄的是宫土之调,最粗之弦,而且弹出的竟是武律中最后一式,也是最后三字“起剑声”。 “扑!” “刷!” 头领没有惊奇后背为何刺入长剑,那自然是紫袍之人所发;惊恐的是,随后那一击不是武器,可脏腑之内尽数破裂;来不及去甄别何物,脑内的一丝恐惧消失…… 四人一起将柯明安葬在山内僻静之处,文图面对草墓懊恼不已。 回想起柯明与冷凌比武,坦然认输,心胸宽阔无比,义正言辞,深得大王喜爱才夺陈王门人留在身边,没想到只有八年,便被贼人所害,侧脸看看惊魂未定的小公子,更是心中惆怅,如此小小年纪,便亲历杀戮,究竟是好是坏? 想到这里,弯下身体问小公子:“你父母是谁?” 小公子见这些人救自己,当然不会撒谎,直言回道:“大王和王后。” “拜见王公子!”文图等人施礼。 “我已离开王宫,是你们救的我,以后不必再行礼了……”说着,眼泪啪啪落下。 文图仔细看去,小公子额头宽厚,脸却俊俏,定是大王与陈莹儿所生,便指着坟墓喃喃嘱咐:“睡在这里的人,是为救你而去,你一定要记住他是你的武士,无论害你们的人是谁,不要……” “仇不可轻复,人不可乱杀,我明白。” 文图忽然醒悟,这一定是陈莹儿所授,心内不禁暗暗佩服她的深谋远虑,以及小公子的聪颖智慧。 “今年你七岁,很快就长大,将来一定要风风光光将柯先锋带回京城。”王公子几岁,自是天下人皆知。 “嗯。” 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文图紧张起来,难道真正的灾难尚未到来?! 第073章 楠儿之难 客栈之内,阿武干脆将店门关闭,挂起招牌打烊一日。 他已年二十有七,尽管文图二人多次提亲,可他一直坚持慕女节与二王重归就好方才言娶,否则绝不纳妻。 摇晃身子的毛病早已被慕女节喝制,可是见到眼前这些人,心里唏嘘不已:南国王公子,将来的大王;北土四公主,大王公,女节。这四人,哪是在一家客栈便能在一起?想着又是身子一晃,可瞬间便停止。 按照现代话讲,如是四人若是打一桌麻将,自是倾国倾城。 “你叫什么名字?”慕女节问王公子。 “叫我楠儿便可。”回答之后,小公子还是有些拘束,立即伸出手抓住符柔。 符柔也是紧握小公子吓得冰凉小手,小声道:“以后我们只能喊你楠儿……”她看不见楠儿表情,感觉到公子在连连点头。 “楠儿,究竟发生什么事?”符柔见他紧张,便蹲下来问道。 “一日柯先锋陪我到外面玩,忽然就被人推下水,听到外面打斗,后来被柯先锋救起,他说,宫内已经回不去,说什么暴露了,外祖什么的,便带着我找一个叫文图的人,可是一直有人在追杀他,后来我们不敢走官道,只是夜里走小路,可还是被发现……” “柔儿,你带楠儿去歇息。”慕女节见小公子边说边眯眼睛,定是疲累不堪。 文图沉思片刻对阿武说道:“你速差人去京城秘密打探消息。”然后又看向慕女节。 慕女节不用问,便能猜到文图想什么,摇摇头道:“这不是二王所为,以他的武功不可能训出如此狠辣的杀手;而京城之内的官宦,只有两人才能有此技艺。” 文图更是惊诧非常:这两人均不可能! 一个是大王! 一个是陈王! 大王是楠儿的生父,陈王是楠儿的外祖…… “外祖!”文图忽地站起身,竟然有些颤抖,几乎去抓慕女节玉臂,还是停下来。 慕女节却瘫坐在椅子上,两眼茫然,听得小楠儿口述,却像是陈王在要外孙的命,所以柯明无法回宫,投奔北土王公,估计是陈王见已败露,竟悉数动用南国暗武,纷纷追杀二人。 “看样子,王公子暂时不能送回京城。”慕女节半晌方醒过来,见一个个被从王宫之内赶出,自己不仅又幽然暗伤。 “若陈王发现不得小公子尸首,说不定会造出更大孽!”文图若有所思。 “如何应对?” “报官,说王公子死亡!” ………… 阿武闯入北城掌城府。 “何人敢闯掌城重地?!” 阿武立即装作慌张,从腰间取出一个令牌谨慎小心问道:“我见此人已死,没有多想便予以安葬,可是闻听旁人说这是宫中之物,赶紧前来禀报,怕是误了掌城大人禀告!” 守卫取过令牌一看大惊失色,“御前先锋柯明”几个字就可以要他的命,慌乱跑进去禀报。 掌城大人一见,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御前先锋,是时刻跟随大王的宫中最高武卫,若是此人在北城不明不白死掉,恐怕他也得陪葬,“快……快传来人……” “在哪里发现此人此物?” 阿武也是战战兢兢,冒着豆大汗珠回道:“刚才我上草芽山寻猎,忽见此人倒卧血泊之中,看模样却像官人,便将其安葬,他身上悬有此令牌,我取下之后询问旁人,才知这是宫中之物,未曾回家便来报官!” “可还有无其他蹊跷?” 阿武暗道,你不问我正想说呢,接着答道:“山上某崖角之处发现一只鞋,小民没敢动,现仍在那里;下山之后发现有人在山脚处将几具尸体运走!” 掌城一边抹汗一边听,听到这已是不敢再听,嘶哑着嗓子喊道:“来人,来……快随我上草芽山。” 掌城带着几十兵士,在阿武带领下看坟冢,辨童鞋。当他拾起那鞋,脸色霎时惨白,那是宫中孩童之物,连滚带爬冲至山下大河旁,乘着竹筏寻找,就在河内一块巨石之上,溅有几滴血迹,石缝之内又发现半块碎裂玉佩。 大人端详玉佩,只见上面赫然刻着“王公子……”,哭喊道:“打捞……”瞬间昏厥过去。众官兵一边救大人一边打捞,紧紧打捞出一件王公子上衣! 掌城苏醒过来,再看那宫中锦缎,洋洋而去的河水,知道自己必会大难临头。 可事实出乎意料,一切便没了消息。 ………… 文图取来笔砚,深深陷入愁思,想起那《忆文图》感慨万千,时过八载方才回音,可又不得不书,再次卷入国难之事,心中更是惆怅不已。 “慕女节,此书就劳烦你了。” 慕女节惊奇道:“你不如实告知大王后吗,恐怕她会因此牵肠挂肚。” 文图摇摇头道:“万一泄露出去,王公子就会有危险,我相信大王后聪慧,柯明尚且战死,能够救小公子的人定有保护他的能力,只要是王公子无恙,王后便能放下心来,如再秉知危险之源,定会允准我们出此下策。” 慕女节深深为文图的深谋远虑折服,遂提笔依照文图所示手书大王后。 王后啓:王公子被追杀,柯明落难,现楠儿于吾处全然无恙。然贼人狡诈凶恶,暂无法回宫,否则定会被伤,其缘由日后告知;可同秉大王秘而不宣,称王公子亦落难,各重王深知便可,不可昭示,吾定当悉力教诲王公子文武之道,善守柯先锋之冢,待详情查明无碍王体后,定会将王公子遣回。大王历十八年七月初七。 数日后,京中来人开棺验尸,证明是柯明之身后,一京官面对尸首宣读:“大王令,逆贼柯明,携王公子潜逃,拒捕杀官,形迹败露后迫伤王公子,责鞭尸二十,就地掩埋永不得回京;家人尽数流放,着专人看守。大王历十八年八月十八。” ………… 晚夜,风凉,几片叶落,圆月凄凄。 文图左手牵符柔,右手牵楠儿,静立柯明坟前。 “我要去见父王!”楠儿气愤交加。 文图没有说话,自然知道小楠儿因为柯明为己而死,不但没有奖赏,竟死后鞭尸,家人流放,这卧坟的英雄为国死而后已,禁不住眼中噙泪水。 “文图哥哥,这可如何是好?”符柔明明是哭了,玉手已是在颤抖。 “楠儿你知道,柯先锋是为了把你送到我这里才死的,你的父王这么做,正是为了保护柯先锋的家人和你,日后定会将柯先锋风光大葬,也会将他的家人和你接回宫中。可是现在,父王和母后正在查找凶手,只能先这么做;以后你做了王,也要多想,不要惧怕一时的伤痛,一定要长远为计!”说着,却想起陈莹儿获得此信息,如何悲痛,堂堂王之子,竟不能回宫,而且要假作亡逝,又是如何无奈。 恐怕,此时她仍在落泪…… 小公子虽然点着头,却用力抓紧符柔的手。 “符柔你要记住,这就是王道,有时候为了更多人,可能要忘记一个人;有时候这个人死了,却比活着更能令人尊崇王道。” 符柔自然明白,自小到大都是哥哥之命毫无违抗,哥哥之语牢记心中。 忽又想起慕女节与阿武这些年的讲述,自五岁便被哥哥放在背后逃避追杀,投奔北土,带着自己单骑破木塔,乱军之中取西木首级,只身救北王兄和乌兰姐,南疆血杀南夷…… 再想起南国王公子之事,心中觉得文图哥哥如此神明,眼泪落着,心里却很幸福,禁不住紧紧靠住文图肩膀…… 不时,身前白衣仙女,背后南国储王,文图驾驭红图驹返回客栈。 自此,决不能按兵不动。 “文图,如若陈王果真念血亲于不顾,仗剑杀害亲孙毁掉王储,究竟所为何事?”慕女节开始为符柔缝织秋冬衣料,也在为王公子准备新衣,边作边问。 “女为后,孙为王,若是尚不满足,恐怕……” “啊!”慕女节闻听此言惊魂出窍,不小心刺到自己,文图赶紧伸手,可是又想起本世界那些神剧,拾起玉指吸几下,令对方心神泛滥,反倒缩回来,心想不就是刺破手指吗,没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二王。 “哼!”慕女节果然不满,八年多两人独处时间无数,孤男寡女却从未出现尴尬,这也是符柔原因,不过若是心无芥蒂,你抓去允了又该如何,遂幽幽道,“难道你这么多年丝毫没有对我有非分之想?” 文图不敢回答,他是身边女孩子嘴中的“小色鬼,坏家伙”,要说一次没有过,坟中物才相信,可是来到南国王朝十余载,始终一句话:色心不能动,一动便失控。 “慕女节冰清玉洁……”文图不敢往下说,怕自己走嘴,“你我都是心有所属之人,岂敢妄想?” “不过,”慕女节苦笑一下,继续奉旨物料,转移到正题,“南王、冷凌手中兵马百万,即便他起了反心,又用何用?”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万一南国与北土交战,兵力耗竭,陈王反倒可以乘机逆反!”说着,文图再度想起先王后之死,“女节聪慧过人,如何才能阻拦住两国交恶?” 文图意识到,无论陈王有何阴谋,都事关王朝,而二公主之虽然沉寂多年,一旦爆发,也会危机南国王朝,万事不得不防,一切都得往坏处决算。 “文图所言极是,一旦南国兵败,陈王之女为大王后,身后又无子嗣,大王不退位难以平复北土,陈王定会借机罢黜大王,割地赔银,自己登上王位,”说着,手中活计已经缓慢下来,“而断其交恶,自是阻城为上,阻兵为中,阻行为下。” “阻城,南国城池众多,各有自己之主,百姓也拦之不住;阻兵,浩浩百万,有章有纪,非一人之力而能分化;这阻行么……” 文图顺势取过研究数年的南国地图,仔细凝望着,手指晃动着,突然落在一处…… 第074章 目盲心闻 客栈内尚未扫进晨光,一家人席桌围坐,趁着无客早早用膳。 文图早已经习惯,竹筷夹起一片腌制黄椒轻轻放在符柔碗内,符柔也是微微一笑,幸福甜蜜,十多年如一日,自己腹中几乎都是文图哥哥给填饱。 “符姑姑,”小公子边吃边问道,“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么?” 符柔嘴里“嗯”一声,冲着楠儿方向点点头。 “身外情况一无所知吗?”楠儿甚是茫然。 符柔摇摇头,稍稍思考一下回答道:“全然而知。” 小公子十分不解,奇怪“咦”一声。 符柔放下竹筷,意味深长说道:“眼虽不见,心却能闻。看外面的事物不一定要用眼睛,即便双目能见,有些时候反倒看不透,倒不如用心去看,没有了外表的迷惑,有些人和事却能一清二楚。” 小楠儿似懂非懂,看一眼两位姑姑,又瞧一眼文图,只是没有去瞅阿武。 文图感到惊奇,深深盯一眼慕女节,看来将孩子交给她,必有大成。 阿武感到备受冷落,顺势问符柔:“小公主,既然你能看得如此透彻,倒是将周遭几位说来听听。”说完,偷视一眼慕女节,怕是被责备。 符柔果然来了兴趣,索性放下食物,盲眼直对着前方,笑嘻嘻说道:“我文图哥哥,是这个世界最最好的人,相貌堂堂,一身正气;慕姐姐心慈柔善,倒有些郁郁寡欢,我知道在思念一个人;小公子刚刚六岁,却聪明异常,将来必成大器。” 阿武立即不满,竹筷放在碗沿之上,清脆出声。 符柔“格格”笑着,连忙补充道:“阿武哥哥也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关怀他人,神通广大,只是……” “只是什么?”阿武白白的脸上一愣,身体险些晃动。 “只是暗恋那个程贝贝,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哈哈。每次程贝贝一到,阿武哥哥便没了声音,可又舍不得走,柔儿隋王瞧不见,可心里能够感应到,阿武哥哥定是偷偷看着人家心猿意马。” “胡……不要妄言!”阿武急忙抄起竹筷,大口饮着早汤。 文图立即逼视阿武,慕女节也是嘴里吃着,眼睛却盯着阿武,大家心知肚明,不想被符柔道破,只见那阿武面红耳赤,碗中汤尚未喝完,嘴里却“还得再弄些”,赶紧起身去取。 自文图回归,这程贝贝便偶尔来此胡搅,虽言语犀利,但恪守本分,可长此以往,偶有几个月不来,大家却惦记。 “程姐姐又来了……”符柔食罢,侧脸倾听后言道。 人未入内,已被符柔听到! “我去楼上清扫客房……”阿武嗖嗖跑上楼,没了人影,临近入房,仍不让狠狠瞪一眼符柔,如不是柔儿,他才不会离开。 文图与慕女节相视而笑,看来阿武确实心有所虚。 果然,程贝贝脸上洒满娇蛮飘然而至。 “呦,这是哪里来的孩子,虎头虎脑,脸却清俊得很!”程贝贝径直来到餐桌旁边,扫一眼小公子,还是将眼神停在文图脸上。 “不得无礼!”文图喝道,可又不便如实说。 如是南国王公子,程贝贝必俯身行大礼,且绝不敢造次。 “我叫楠儿,你就是程贝贝?”小公子绝顶聪明,知道来人必是符姑姑嘴中的女人。 这一问,倒是提起程贝贝十二万分兴趣,毕竟几人曾背后议论自己,便跑到小公子身边,蹲下身来近似卑恭问道:“好楠儿,跟姑姑说说,他们几人可曾谈到我,嘴中说些什么?” 小公子打量一番程贝贝,见她蓝白素服裹身,秀发高盘,脸蛋也是好看,心里自然失去防备答道:“说是有人偷偷喜欢于你,可我见你却舍不得文叔父模样……” 众人险些惊呼出声! “瞎说,”程贝贝脸羞,立即抬手爱抚小公子的头发,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态,嘴上连连道着,“好灵透的孩子,好可爱的楠儿……”。” 此时,忽然进入几名官兵,环视众人。 这是例行巡防,文图没有在意。因为北城毗邻北土,可四处开敞,远离南国,绝无御敌可能,大王便下令允许北土之人来此游商居住,以防北土贸然出兵令百姓遭殃,只是把重兵囤积在南邻的紫叶城;这里,便加强巡视,防止北土之人侵扰。 一臃肿官兵将目光落在小公子身上闻到:“此儿何人?” 慕女节大怒,刚想呵斥,可立即转念答道:“本家侄儿,生于北土,来此省亲而已。几位快坐,我打发伙计弄些早糕,补补早膳。” “谢过女节,不必了,即是北土之人,我且问你,其父何名,我也好计入账薄,严加管制。” 慕女节哑口。 “我便是。”文图想起《忆文图》中“如己出”之语,瞬刻答道,“此乃吾儿文楠,年六岁。” “你可是南人!”官兵大惑,立即怀疑起来。 程贝贝在身后自然不允,文图绝未娶妻生子,否则自己也不会经常来此,身体一动刚要戳穿文图谎言,自己的手却被文图抓住,被狠狠捏一下,痛得她嘤声轻出,可不敢再妄言,顺势用另只手狠狠拍打一下文图后背。 “在下妻子亦是南人,在北土成婚,不料她英年早逝,只好回到南国,如今将爱儿接来,在此照顾。” 官兵再看慕女节,她也是微微点头。 这些人不敢招惹慕女节,因为她在北土地位之高,便连掌城也是望尘莫及,惹她定会受到责罚,遂严令道:“最近各地匪寇贼首纷纷北上,此地已不安宁,望各位珍重。”说罢便转身离去。 文图知道,自陈莹儿就任王后,协理大王重处盗贼流寇,南朝之内令这些人无容身之地,便北逃至此,隐匿在南北交界的黑野山一带。 “文楠,这个名字好听得很。”慕女节竟少有地轻笑,轻轻拉过王公子的手,细细打量着,甚至瞧瞧文图,最终还是微微摇头。 “官爷面前扯谎,你好大胆子!”程贝贝噘嘴,瞪着文图后背,手还是不断搓着,定是被文图捏得很疼。 刷! 文图竟拔出彩剑,横架在程贝贝肩头,一脸怒容言道:“管好你自己的嘴,万一走漏半点风声,我便杀了你!” 程贝贝万万没想到竟如此突变,看文图模样绝不是在威吓自己,而是一本正经,立即委屈起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接触,竟不如一个孩子,脸色气得煞白。刚想愤怒离开,可终究是舍不得,狠狠咬牙吞下怒水,悻悻道: “我叫他文楠便是!” 文图回剑入鞘。 符柔听见这些,便寻到小公子身边,提起他的另一只小手嘱咐道:“楠儿,今后若是有人问你,便是南国文楠,爹爹叫文图,母亲已病逝,千万不要忘记。” “我听符姑姑的。”小公子已然吓坏,可是只要符柔说话,定是铭记在心。 程贝贝见自己倍受委屈,又无人安慰,心中暗骂:这死阿武跑哪去了?一跺脚,向前跑去,意欲离开客栈。 “站住!”文图喝道。 程贝贝自然听话,哪怕是呵斥,一下子立在哪里,紧跟着迅速噘嘴,仔细聆听文图要说什么。 几人来到楼上客房,文图喊来阿武,在红桌上铺起地图,看着阿武与程贝贝意味深长道:“半年多来,大王严政治贼,民民连保,使得各地的匪盗无处藏身,纷纷来到黑野山一带,可谓是群蛇混杂,正邪难辨,阿武耳目众多,程姑娘自幼居住在这一带,可有什么耳闻?” 阿武闻听黑野山,顿时眉头紧锁,跟着不断摇头,瞥一眼程贝贝,小声劝慰道:“文大侠还是放弃此地吧。这一带地形险要,山高壁陡,处处是各路山寨、匪帮,官府曾经多次派兵清剿,结果均是惨败而归,官兵根本耗不起;目前,此处在紫叶城以北,恐怕就连大王都已经抛弃。” 说完,阿武余悸未消,紧张地看慕女节,忽见被女节瞪着,知道她定与文图商议过,连忙补充道:“至于寨庄分布,自是程姑娘比我清楚。” 程贝贝见文图手指之处,竟是自家一带,十分诧异,嘟着嘴言道:“文大哥不会垂涎程家庄之地吧?” 文图立即移开手指,在地图之上东西方向一划问道:“这里有多少人?” 程贝贝立即答道:“这一带东西向皆为山岗,中间有十数里宽敞地带与官道分割,散落着无数帮派,自是有良家也有恶徒,不过随着商家远离此地,善守之庄逐渐消失,多数为匪盗,愈是无路人,愈发四处杀戮抢盗,大王自有关闭紫叶城之意,故北城之内良民最受其祸患……” “人数众多的正义帮派,还有哪个?” “自是程家庄!”阿武迫不及待道出,却又见文图与慕女节不满地盯着自己,变得很是尴尬,因为大家都知道程家庄是正派之帮,否则程贝贝也不会立在这里,偷偷看一眼程贝贝,她果真有些喜笑颜开,便又喃喃跟道,“还有韩门寨,都是几百人的庄寨。” 程贝贝又忧郁起来,幽幽道:“韩债主与家父均已年高,相比山上万人贼首,如今已是岌岌可危。” “阿武,你有没有听说过黑牙子?”文图想起老翁的话。 “黑牙子?!”阿武惊愕起来,眼睛小了一圈,看似很害怕样子,嘱咐文图:“你可别碰他!”说完,便端起眼前酒杯狠狠吞一口,似乎提到这名字都要饮酒壮胆。 “说来听听。”文图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此人。 阿武干咳一声,偷偷看一眼慕女节和程贝贝,然后说道:“黑牙子本人,手中阔刀无人能敌,他率众在官道以西的山岭之内,所以……” 文图暗暗瞧着南北险山当中,那一条宽十五里的地带,心里开始盘算。 慕女节自然读出文图心思,那必是在这里“阻行”,可是,就凭这几人之力? 几日后黄昏,阿武气喘吁吁跑入,刚一踏进客栈楼门,便大声喊道:“文大侠,救命!” “何事如此惊慌?!”文图大愣。 慕女节、符柔与小公子也是闻讯上前。 阿武一见客栈内尚有食客,便压低声音道:“快救程家庄,有大批人去赶往那里!” 文图一见,脸色正起,愤然道:“你不是言称官府早已放弃,我们去有何用处?” 阿武随即透出哭音,那里可是有程贝贝!可是见文图已经拉起符柔,瞬间又笑了。 “慕女节,小公子就交给你了!”文图嘱咐道。 第075章 程家之变(二更求推荐) 山高长而没阳,地俯身而生暗。仲秋之北域,月亏圆而高挂,树紧身而立守。 一匹红驹,载紫袍文图而悬剑,乘白衣符柔而提琴,身后阿武猛打黑驹,拼力追赶…… 部族半个时辰便达程家庄之外,文图远远望去,已是狼藉一片:程家庄数人倒在两旁,已被杀死,其余人逐步退后,怂恿着受伤而奄奄一息的老庄主。 程贝贝手持黑色宝剑,立在最前,只是宝剑低低垂下,空有暴怒的眼睛瞪视着贼人,一副欲哭无泪模样,人也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看样子不敌贼人,连战连败。 “程姑娘,我西岭招收贤德,若是你率众归靠我领地,只是借你庄地一用,自会赏你副岭主之职,如若不肯,自会与你爹同等下场!”十几剑客步步紧逼程贝贝。 “宁死不肯!”她满脸是泪鄙视着眼前之人,竟将长剑横在自己颌下,“即便我死,也不会归降你等险恶之徒!” 可是,她太过脆弱,一把长刀飞出,手中宝剑被击飞,人也是瘫倒在地上。 “弟兄们,岭主有令,凡不归顺着,杀无赦!” 文图暗道,十几个人竟妄言血洗程家庄,如此说来,此地多是武林魁首,只是有善恶之分罢了。 “文图哥哥,好像是坏人在威逼程姐姐!”符柔提醒文图。 “符柔,今后你遇见的坏人会越来越多,我要你随我逐一清剿他们!” “自然听文图哥哥的!”自打五岁开始,符柔无一次违抗文图命令,定是那“柔”字管用,因为自己的名字都是文图哥哥所起。 究竟是有隐隐感觉,自己与文图,有着说不清的依赖。 她来自另一世界,已经十七岁! 几个匪徒扬起武器,准备刺杀手无寸铁的程贝贝!身后阿武不敢大声,可见文图还在那里优哉游哉,心底竟责备一句,“嗯”一声提示。 一匹红驹忽然冲进,文图立在程贝贝眼前! “文大哥?!”程贝贝竟在这时遇到文图,自是悲喜交集。 “哈哈哈!”马上之人狂笑,“哪来的小厮,竟敢与西岭做对?!” 文图不去理贼人,对陈贝贝说道:“去照顾庄主!” 可是随即传来程贝贝嚎啕哭声…… 这哭声在愈发白亮的月光里显得格外悲戚。 程家庄的人见老庄主战死,纷纷冲涌上来,欲与贼寇同归于尽,被文图抬手制止。 “文图哥哥,难道是程姐姐的爹被……” “便是我眼前贼人所害!” 符柔身体一正,闭上眼睛,脸色却变得愤怒起来。 “我杀了你这个……”贼首直扑文图,他太低估文图,即便再加上一百个他,也容不得放肆,后面的字没有说下去,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说下去,因为喉头已经断裂,血尚未喷溅,人已扑地! “小子!”周围十几人群攻而上!看姿势要立即置文图于死地! 程贝贝后面哭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眼前一切,只是见到一道道彩光,似乎是哪位私塾老者,在空中写着字,环环绕绕,片刻便消失不见,然后一切又静止,十几个人纷纷栽倒,气息全无! “阿武!” “在,在……” “带我去西岭!” “两百余号人啊,你……好!”阿武见文图瞪大双眼,根本不敢再辩。 程贝贝猛然窜上一匹马,喝令:“程家庄的人听着,留得一百人守庄,其余人随我去西岭为庄主报仇!”说罢,御马跟随文图,任自己的眼泪流淌,她哪里晓得瞬间家父便已不在,自己刚刚领会经营生意,爹爹一辈子的心血却毁于一旦,不管西岭有多少人,有多凶恶,即便死在那里,她也绝不退缩。 南北之商有着极大的差利,北土物品单一却丰盈遍地,南朝物种齐全,琳琅满目,所以商贾冒着风险也要走这一遭。只是随着王朝安政严厉,匪徒群集于此,愈发的猖獗,导致这一带贼寇不断扰乱南北商营,彻底阻断南国北土人商往来,形成恶性循环。 “西岭是何来头!” “穷凶极恶,理当千刀万剐!”阿武愤愤答道,事实确属如此,西岭之匪首无恶不作,文图也是偶有耳闻,可是阿武见程贝贝凄惨无比,如是答道。 众人片刻便达西岭。 “什么……”人字未出,那西岭守门已然倒下! “阿武,你在此守候,若我一个时辰不出,立即带女节与公子去往北土!”他太过高估西岭群匪。 “是!” 阿武似是初次领命,又是北土王公,彩剑侠士,南国副掌城,自是荣幸。 “程贝贝,你也随阿武……” “甘愿与文大哥上山,死而无憾!”面临家父图遭变故,她哪里会山下苟生? 红图驹载着彩剑侠士、北土公主,程家庄小姐随后御马飞奔上山。只是小东岭,一片山丘,几处坑洼,数处林野,竟藏有两百余人,这令文图心中震撼,吃什么,喝什么,尽是弱肉强食,以至于杀戮正经商家! 西岭山寇忽见有陌生人上山,忽然围上来。 三尺之内绝无生还!文图咬牙切齿,因为这一带,必定更换天日。 贼寇自是不允,竟放箭射来,文图丝毫不惧,因为身后有符柔,一代琴师符柔! 只是轻轻拨弄细弦,一片片水律之音洒洒而出,所到之处,众人感觉心内受制,浑身绵软,竟似那飞去之箭,一片片折倒下去,动弹不得。 “何人竟敢擅闯西山岭,命还要不要?!”一声狂吼,岭主提着长斧冲出岭帐!几名匪首也是跟随冲出。 文图冷冷瞧去,五尺不足,脚宽臂长,定是力气出奇。 “程家庄程贝贝,前来为父报仇,杀你这等……”刚说到这里,程贝贝不敢再说,偷偷窥视一眼文图,打马退向后面。几个贼寇,竟杀害程家庄主,山上这岭主,怎么可能谈得荡平之语! “杀你这等凶恶贼首!”文图向来善良,嫉恶如仇,见姑娘不敢说,自己便接上说道。 “呼哈哈,”岭主根本没把来人放在眼里,摆摆手中长斧,不屑一顾道,“就你们几个娃娃?哈哈,来人,将他们碎尸万段,杀男子者立为副岭主!” 几名小首领听闻此话,呼啦冲上来。 文图在南国京都,尚将重犯能绑则绑,可是眼前群贼相对于朝廷重犯,个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彩剑已出! 岭主正在那里等待喜讯,可是纳闷手下为什么突然停住,眯眼细看,又为什么突然倒下去?半晌,才知那些人已被剑杀! “大胆!”一声怒吼,长斧劈头而来。 又是一道彩光袭来,长斧瞬间回扬! 岭主惊愕地看向来人,哪有如此神力,接着变招,横扫红图驹,可是忽觉手中巨斧轻若薄棉,细看之下勃然大怒,跟随自己几十年的神斧只剩下一柄木棒! 岭主立即提起旁边一只长枪,疾风般刺向文图。 “好快!”符柔在身后感觉到。 程贝贝芳心紧锁,贼主的身法果真是诡秘,眼见枪头已经接近文图咽喉之处,彩剑轻拨之后顿然击出一道破岩之光,“还你公道!”文图大喝,那光影似是久渴的蜥蜴,嗖一下卡在岭主脖颈处,死死钻进去!猛然,岭主喉头前溅出一片血迹,瞪着眼扑在地上! 剩余数名贼首见岭主倒地,不但没有退散,反而蜂拥而上,其中几人高喊着:“谁杀此人,立为岭主!” 文图惨然变色,看来这一带贼寇已经无家可归,只是崇尚抢盗,无药可救,哪一个都同于京城重犯!明知岭主已死,仍然不惜性命冲来,皆亡命之徒耳! 彩剑在东岭! 东岭无音息! 冲上来的十余人簌簌倒下,彩剑证明他们犯过太多错误。 “杀了他们!”程家庄的人已将投降的西岭人围困,圈内萎缩着一百余人。 “杀了他们!” 群声激愤,为老庄主之死索要他们性命。 “等等!”文图大喝,知道这些均是无家无业之人。 “遵从文庄主发落!” 程家庄的人忽然转向文图施礼,文图大愣,再看程贝贝,已是摇摇欲坠地立在程家庄人前,自是她的授意。 文图下马,令符柔扶住程贝贝,见她已经无力可施,再者自己确实要有发源之地,干脆允下来,大声说道:“好,我就暂时任得你们庄主,这些人,”手指向西岭被俘之人,“皆是无家可归,杀之,老庄主也不能复生,况且涂炭性命;放之,不是流落街头,便是被官府缉捕,到头来也是一死。依我之见,程家庄也是用人之际,凡自愿跟随之人,可入我程家庄,再行凶恶就地斩杀,悔过改善者留用庄人!” “谢过庄主!”那些人纷纷爬地而拜,谢文图不杀之恩。 程家庄的人虽有不满,可山上贼寇繁多,召来些人也是好事,有庄主之命,程贝贝之允,只好答应。 “你叫什么名字?”文图转向一个年轻人,见他在厮杀中甚是骁勇。 “回庄主,程林!” “现在任你为副庄主,立即带领庄众回返庄内,好生安葬老庄主,安顿受伤庄人和这些投靠之人,你家小姐身体有恙,我要带她去疗治,几日后即返!” “是,庄主!” 众人散去,文图见程贝贝经不住丧父打击,加之与匪徒厮杀元气大伤,几近昏迷,只好带她回客栈找慕女节。再者,还要收拾行装,他要带众人进驻程家庄,施展大业;慕女节长久在客栈,必将暴露,还有小公子,也不便就在公开之地,客栈已不再安全。 自此,西岭之帮消失,程家庄开始在黑野山崛起。 良家之辈,眼见群贼日益强大,自知大势已去,纷纷投靠程家庄,很快庄人已千余,文图开始史无前例的计划。 第076章 柔儿情悟(三更求推荐) 已是深夜,文图将程贝贝抱入一间客房,轻放在床榻上,她滑韧脸上已是毫无血色,轻挑的眉睫下仍挂着眼泪,执固与满不在乎神态早已被悲痛伤心淹没。 浑身溅满血迹! 文图刚要离开,忽听“等等”声音,程贝贝已经焦灼过度,昏睡着。 “好生歇息!”文图劝慰一句,赶紧去喊慕女节。 ………… 清晨,客房内透进丝丝光亮。 朦胧中,程贝贝醒来,精神虽有些好转,但仍是憔悴不堪,眼睛已有肿胀,想起父亲,悲痛不能自制。 侧眼瞧去,枕边有一身上黑下绿绸缎女衣,叠放整齐,想必是那文图为自己准备,心中甚是激动,仔细想想,自己第一次见面便喊他淫贼,可是一直以来到没有什么淫邪之举,而且携自己灭掉西岭帮,为家人报仇;又想起昨夜将自己抱入这客房,后来呢?程贝贝却再也忆不起来。再想,却头痛难忍。 看那阳光照射高度,看得出来已是巳时初,连忙起身,可是忽然轻嘤一声又卧下! 她发现,自己除胸前罩带、下身短衣之外全部已经脱掉,不知是恶梦引起的冷汗还是什么,床上甚是潮湿,她魂魄飘失,明明,是文图一个人将自己送入房间,记忆中绝未有旁人进入,哪怕是跟随回来的白衣柔儿。 她不敢再想,轻轻取过身边衣裳穿戴,可又胡思乱想起文图给自己脱去全部衣服,然后……她立即摇头,紧咬嘴唇喃喃道:“不,他如此仗义之人,不会有此淫举。” 程贝贝刚一起身,发现自己枕边已被泪水浸染,身下布单竟有血迹!她立刻瘫坐地上,难道昨夜自己一直在难过、惧怕、挣扎吗?望着那斑斑血点,她彻底崩溃……连忙将布单扯起,放进盆皿中清洗。 她怯生生走下楼,只有阿武在厅内发呆。 “阿武,”程贝贝小心谨慎问道,“你可曾见到文图?” 阿武心疼看一眼程贝贝,毕竟她刚刚丧父,可是心中有杂念不敢多看,便摇摇头道:“刚刚出去,在后院与符柔习武。” “昨晚?你,和他在一起吗?” “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阿武显然不满,本想自己也照顾程贝贝,不想被慕女节喝止;再者二王与慕女节之事始终令他纠结,引致自己不想谈情说爱,“昨晚他一夜未睡,一直在你房间照料你!”随后满心酸意,自言自语道,“身边总是少不了女子。”一脸气愤模样。 天杀的阿武,思想单纯幼稚,根本未去多想,草草回答,但凡有一丝男女之嫌,定会告知昨晚慕女节也在,其时两人见程贝贝虚弱不堪,一直照顾至天明方才离开。 程贝贝闻听此言,突然激愤,身边少不了女子?!究竟有多少?! 阿武指指木桌上的餐点,对程贝贝说道:“你的!快些吃!”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程贝贝已是眼泪凄迷。 “文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程贝贝艰难咽着枣糕,不敢抬头,怕被阿武发现自己哭。 “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吗?!”阿武见程贝贝竟问此话,虽是心中喜欢她,可是若是诋毁文图,他断然会翻脸,干脆起身离开,简直是明知故问,以德报怨,救你性命,多此一问。 难道他确实做了苟且之事吗?难道这阿武也心知肚明吗? 半块枣糕上,扑扑掉落两颗眼泪…… “程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符柔凭着感觉来到程贝贝身边。 “文图哥哥好不好?”程贝贝突然问。 “他自然是世间最好的人。” “如果他是坏人,你还会喜欢他吗?”程贝贝再次想起那狼藉布单。 “他绝然不是坏人,小时候他便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符柔撅着嘴,明显如果假设是坏人也不可,“却从未嫌弃于我。”说着,白皙脸庞现出柔美笑意。 程贝贝仔细看去,你这娇娇女娃,女人见你也是心都化了,若是眼睛康明,恐怕这天下再无美色可言,艰难控制住感情,喃喃说道:“我的爹爹也是那么说的,可是……” “定是你的爹爹走的很远,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就像文图哥哥。” “是啊,”程贝贝苦笑起来,也是撅起嘴,不过心情稍好些,“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五岁时候,文图哥哥抱我走,自那再也没有见过爹娘,我知道他在骗我,爹娘一定在天上,在天上看着我。” 程贝贝一怔,如此说符柔也是孤儿,被文图所救,听着妙语仿佛自己也有稍许放松。 “柔儿,我问你,文图哥哥可有心上人?”程贝贝见周围无人悄悄问道。 符柔偷笑,听得周围动静,然后小声道:“程姐姐是不是喜欢文图哥哥?” 程贝贝一愣,扪心自问:当真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他做出此等苟且之事,却没有怨恨?是啊,自八年前那次林中被调笑,被呵斥还想不想嫁人之后,经常都能想到这个人;随后这些年,经常来此客栈胡闹,可从未见他焦躁;昨日险些被害,又是他出手相救,现在又是自己的庄主。自是旷古英雄,单骑平西岭,彩剑弑匪首,不顾往日芥蒂,抱着自己……可是,一经幻想到昨夜床榻之上,文图趁自己昏睡扑上来的模样,还是心有芥蒂捂起脸。 “你要做什么?”程贝贝见符柔伸出双手摸向自己。 “既然你喜欢文图哥哥,我要摸摸你长的漂亮不漂亮!” “好吧。” 符柔很专注地从额头一直摸到下巴,嘴里喃喃道:“你比乌兰姐姐清瘦些,比慕姐姐的脸圆,比四公主稍胖些,你们都很漂亮,只是比莹儿姐姐稍稍……”她不好意直言不讳程贝贝不如陈莹儿好看。 这一番话让程贝贝险些骂出口,没想到文图竟然识得这么美人,定是个薄情之人! 闻得便有乌兰,慕女节、四公主,莹儿,还有自己! “莹儿姐姐是谁?”程贝贝不知哪里来的嫉妒之意。 “你们南国大王后陈莹儿,这你怎会不知?”符柔稍显惊异。 “嘘,怎么可以直呼其名?你见过大王后?我们南国,你不是南国人吗?”程贝贝越来越糊涂。 “你多次来客栈,根本容不得细说。不过详情最好问过文图哥哥,我不便多言,只是可以告诉你,我不算是南国人。” 程贝贝紧抓符柔,眼泪还是滴在她的手上,符柔向来善解人意,见此时文图与程贝贝已同是程家庄人,况且这姐姐很漂亮,虽有些泼辣,不过人还是善良,以为自己不多惹得人哭,只好接着说道:“前王后便是我姐姐!” “前王后?!”程贝贝惊乱疑问,“你姐姐是先王后,难道你是北土公主?”她绝不敢相信,自己臂弯内的柔儿是公主身份。 符柔点点头,随即稍稍侧耳。 “你放心,绝不会外传!”程贝贝知道符柔在听有没有人。 “果真?那,那文图大哥是?” “文图哥哥是北土大王公。” 果然是王公! 程贝贝忽然想起八年前老庄主的告诫,那时候还年少,以为家父是在吓唬女儿,再者耳闻目睹,文图身居客栈,深入简出,一个随从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是王公!可是,她想到这里,心中暗道:那我岂不是王公夫人!程贝贝险些说出口,可是猛然间停住,暗暗嘲笑自己,哪里能如此,说不定有很多王公夫人呢,禁不住立即合上双腿,俨然怕被文图欺辱神态。 “若是文图哥哥也喜欢你,”符柔突然想起刚才的话,“你可以嫁给他,不过有一点,千万不要嫌弃我,我不会离开文图哥哥!” 忽然,符柔感觉到一种压抑袭来! 自从五岁开始,目虽不睹,可耳闻哥哥甚多痛楚之事,但绝无有此刻这种心酸! 为何,襁褓中岌岌可危,被追击逃遁,哥哥背负自己越荒漠落难北土;北国之中跨红驹收服东部,剿杀西河;单骑杀入咯宁,护得北兄王与乌兰姐姐平安;南下清潭寺,剑杀刺客护得陈长主无恙;下南疆,乱中揽得四公主,引北土勇士几百骑攻破南夷;带公主与自己,北上封城,破三王嫡系;入北山之巅,救自己险些命丧……为何,这一刻觉得文图不再是哥哥,而是一位英雄,一个一等一的男人?! 这是为何?! 心中不免描画文图臂弯内挽得美人,倘若那美人不是自己,怎有伤感? 为何脸上发烧,为何心跳急促,为何咽喉干渴…… 扑哧一声,程贝贝竟笑出声来,虽有些无奈,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受用得很,根本没有发现符柔变化。 符柔趁机躲开,凭着感觉坐在一处角落,仔细回忆中脑海中全部文图影迹: 自从有记忆,他明明将自己视为明珠般呵护,为何一次也没有亲自己,只是喊自己妹妹、符柔,却没有像别人一样喊自己柔儿? 忽然又想起,那日在山涧,自己扑到他的后背之上,为何慌乱起来,赶忙将自己放下,明显感觉到文图哥哥甚是不自在! 不可能!那是梦!小时候从雪山疗伤归来,文图哥哥与慕姐姐大声吵架,文图哥哥发誓要娶自己为妻,那明明是梦,绝不是真的…… 如果这些都是巧合,怎么一提到文图哥哥娶妻,自己怎如此难过? “符姑姑,你在想什么?”小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符柔身边。 符柔一怔回过神,听得程贝贝不在厅内,便小声问道:“楠儿,你有无哥哥姐姐?” “我有姐姐。”小公子答道。 “你细细听来,细细想想,姐姐看你时候的表情,和文图叔父看姑姑的表情,是不是一样?”符柔竟有些颤抖,柔美脸上顿现紧张。 “不一样!”小公子稍稍回忆一番,肯定答道。 符柔忽地站起身,伸手没有摸到小公子,遂又蹲下身子,抚摸他的小脸鼓励着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姐姐看我的时候,不是笑就是夸我,抱着我摸我;文图叔父看你的时候,也是笑,不过和姐姐的不一样,他想摸但不敢摸你……” 符柔惊愣得一动不动,那颗心砰砰跳着,小公子仿佛听见,把小手放在符柔胸前,纳闷起来:“姑姑,你的心怎么……” “嘘,不要乱说,不许你对别人讲这些。” “嗯,姑姑。” 符柔缓缓立起身,脸色凝重沉迷,心中暗道一声:文图哥哥! 第077章 古刹穿越女1 符柔正思忖着,忽被一声大吼惊醒过来。这时,客栈内走进几人,各自手持武器,进门便喊:“酒家,给大爷弄些酒菜来!” 文图等人闻听喝声由后苑等处纷纷拥入客栈大厅,这一代王公女节,落在客栈便是伙计,一旦有客官入栈,便各有分工地招呼迎接。 “他们是贼人!”符柔虽看不见,但细微声音说道。 文图懵懂望符柔一眼心中诧异,这正邪也能心中读得? “你怎么晓得?” 符柔小诡计立上心头,装作不自觉抓住文图的手,文图刚要安慰妹妹,不想那卧在手中的酥手轻轻一颤,微微一颤,那定不是恐怕! 两人的血液不是南国王朝内所有,两人均是穿梭师,心自有灵通,文图忽觉得那一颤是小心,是萌动,是纯纯少女的一刻精妙,慌神之下竟突然脱手! 是了! 符柔心中瞬间荡起一层波澜,文图哥哥很是在意……凭着感觉,她连忙背过身去,生怕哥哥看见自己脸烧,嘴里却答道:“来者四人各自手持武器,气脉所出烦躁不安,步伐所至武功甚高,既非北地之人,又非官府捕兵,自然是流寇之辈。” 文图脸色立刻春意盎然,符柔眼虽不见,可这心的确透亮清澈,好个通灵之至! 伙计刚刚跑到四位客官眼前,忽然愣住,门外呼啦围上一群官兵。 “接紫叶城函告,尔等四贼杀害府官,掠夺财物,北城捕府即刻予以收押,违抗者就地斩杀!”捕兵亮出武器,示意几人伏法。 “哈哈哈,”一个络腮胡子阴笑道,“我们杀入官府,捕兵都拿我们没办法,就凭你们这些人?” 捕兵也是一愣,竟退后半步。四贼在百余兵中杀害府官,自己手下才二十几人。 其中的瘦子讥笑道:“若非我等无处可栖,才懒得来这北地;待我们喝罢酒,便去黑野山,老子今天高兴,就免了你们这些兵士一死。如若继续刁难,我等绝不轻饶!” 文图暗道:这北城之内龙蛇各异,官府实属无奈,倘若在南土各城,此等草寇绝不敢出此浪言。 说着,几人竟招呼伙计继续弄酒,小伙计哪还敢上前半步。 “的确是贼人!”符柔禁不住惊呼。 “罢了,”络腮胡子怕耽搁时间引来更多捕兵,起身正欲离开,忽听符柔此语,“是谁在辱骂本爷?” 程贝贝忽地站起身,拔出宝剑,刚要出手被文图拦住,扶着她肩膀令她坐下,他知道程贝贝不是几人对手。 符柔见有人听得自己说话,不再遮掩,转过身来教训道:“尔等杀人越货,理当受到官府收押,称你贼人有何不妥?” 瘦子忽地冲向符柔,人已到,剑已出! 如果他知道这女娃是谁,抑或晓得身边那豪壮挺拔的男子是谁,定会叫苦不迭,为何不早早归隐黑野山,还来北城浪荡一遭图些酒喝? 瘦子的瞳孔已经缩至极小,因为感觉到自己剑锋已经探到那白衣女娃的前颈,忽觉竟又离得那么远,稍稍定睛瞧看魂魄飞散,自己手中剑竟不见!眼睛透出惊恐,没等回头,后脖之处中得一掌顿时昏厥! 另外三人见状,不理会官兵,一齐扑向文图。 忽听“呀呀”两声,一人腿已经折断,另一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络腮胡子见此人太过犀利,忽转身窜起,踩着官兵脑袋飞窜出去。 文图绝不允许他逃掉,这种人在哪座城池都是祸害,纵身跃出;眼见那贼跳上一匹黑马向南逃窜,立即返回后苑跨上红图驹追过去。 那匹黑马也是很快,加上丧家之犬般的贼人用刀猛刺马臀,一刻钟后,红图驹方追上贼人。 “小厮,我今天要你的命!”那络腮胡子扬起钢刀砍向文图。 刀法好快! 文图不得不躲闪过去,瞬间抽出彩剑。 “彩……剑?”络腮胡子根本不相信自己眼睛,天下究竟有多少彩剑,这是不是八年前的京城彩剑? 两三招后,彩剑染红,那是贼首心脏的血! 文图收回彩剑,刚要转身,却见此地甚是安静,远处小山郁郁葱葱,林中一角透出一座古刹顶角,红木弯弯。山脚下,一条小径已经布满青草,可是中间确有人行痕迹。此处独居,不是高人便是恶首,文图禁不住诱惑,见身后已有官兵追来,自会弄回那尸首,便跃身跳下,牵着红图驹步入古松林。 一剑一马一文图,一山一刹一孤独。 古刹有三四间房,红顶绿柱,窄小廊道很是洁净,必是有人打扫。四周布满松树,白蝶灰鸟穿穿梭梭,蝉鸣不止,很是惬意。 眼见接近古刹,忽然听到几句唱声,出自女子口中,很动听很漂亮的歌音,可是文图第一次呆傻在原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亲耳所闻,红驹竟然也向后退步,那歌词,仿佛现代人下班回家打开房门后,突然见到客厅之内戳着一名清兵,令人惊秫: 此刻我听到, 石头在歌唱, 街道在哭泣, 杜鹃花在尖叫…… 文图记得这是汪峰歌曲,第一句应是“这时我听到”! 可这里是南国王朝! 一种马上要遇到本世界人的感觉出现,难道这位也是穿梭师吗?不可能,穿梭长廊中没有提及到还有别人! 可这里是远山古刹,渺无人烟,一个现代女子为何独自处于这里? 看那脚下草径,绝非几日形成,片片矮草已经倒卧贴地,看来此人也绝非刚刚至此;而那小小古刹,径廊如此清洁,足以见得此女子心神惬意,绝无忧愁伤感。 既非穿梭师,必是穿越者! 此人也绝不会帮得上自己,自己也不会帮助对方,何时能回自己也无能为力,倘若清高气爽,何不令她在此悠闲,免得扰人清修,徒生厌烦,想罢欲转身离去。 “谁?”一个女子突然手持匕首跑出来,定然是感觉到古刹外有人,面色惶然,身体微微颤抖。 文图一看,女子二十四五岁,短发齐肩散着,脸庞鹅蛋般惊恐着,眉毛轻轻弯着,大眼睛乌黑亮着,嘴唇薄薄闭着,黑色半袖,掩不住凸凸前胸,白色长裙,阻不住修长细腿。 “在下文图,冒昧打扰!”文图直眼去瞧女子半袖,断定此人来自自己的世界。 “看什么?!”女子赶紧抱住臂膀挡住前胸,白皙双手捂着手臂,可焉能遮得住? 既然穿越至此,独居古刹,为何见到来人又如此惊惶? 文图决定要进一步探视,未等礼让便拴好红驹进入房内。 房间虽小,可是一应俱全,各式衣物、妆盒、厨具,布置合理,井井有条,墙角放着很多松子,石头磨具,还有松子油半成品,看来这女子在自给自足,弄些食料、化妆品营生。 文图再次打量女子,见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品,自是把那首饰卖了;能够穿着现代衣服来此,定是穿越,因为自己来时,是赤条条卧在陈莹儿睡榻之上! “你叫什么名字?”文图盯着女子小声问道,怕这女子惶恐。 女子小心看着文图腰间宝剑,右手还握着那匕首,没敢说话。 “我若是贼人,早已出剑;再者此处绝无钱财可掠!”文图鼓励这姑娘。 “百合。”女子答道。 “百合,哪……”刚想问哪里人,又怕暴露自己身份,“在下文图,我且问你,为何小小女子,独居这里,不恐野兽强盗吗?” “你是第一个能到这里的人!”百合小心答道。 “坐下说话。”文图自己坐在木凳之上,指着旁边木椅,好似自己是主人。 “文图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称呼,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百合也是坐下,紧盯着文图。 “追杀一名贼寇偶然到此。”文图见对方眼神直直的,毫无羞涩,感觉到自己可能在南国王朝久了,有些不适应。 百合见文图也在看自己,定是自己的穿着不合时宜,便慌乱寻出一件长袖缎衣套在外面,可是里面还有半袖,很快便流出汗来。 文图见百合仍是局促紧张,心想你怕得何来,果真有贵重之物,令匪盗取走便是;你既然不是南国王朝之人,自然与任何人无冤无仇,也不会遭人残害。 怕什么?劫色?! 文图忽然大笑,自己穿梭进入南国王朝已有十三年,没想到,这南国王朝中的万土,从未听闻过什么淫邪之事,这里清纯无比,无论王宫凡间,少有浪荡之举! 男女之间,但凡有相如文君之举,大多是夫妻。 可是这一笑,却令百合寒颤起来,紧紧抱着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热汗与冷汗夹杂一起,淋漓尽致! 远山无人,松林古刹,寡男熟女,顿生惊恐! 只是在那原本世界,倘若哪个男子佩剑入山,忽发现古庙之中竟有异世界传来美女,娇娇凄凄,毫无身份,不动身体也必动凡心! 可是这里是南国王朝,小色鬼文图早已被累累纯情感染,面对女子早已心无邪念,但凡不能自控,青楼内的慕飞玲,痴迷的陈莹儿,夜栈中的公主,恐怕早已突破南国王朝的范畴…… “你要做什么?!”百合触景生俱,万没想到在这里会被异世界的人惦念上身体,这哪里能躲得过去?! “你把那件外绸脱掉便可!”文图见百合汗如雨下。 脱掉外衣便可?! 百合顿时发现淫贼一样,不脱反紧,狠狠拽着外衣,生怕被恶狼扯了去… 第078章 古刹穿越女2(二更) 文图见百合误解,倒是有些不自在,男人最怕的就是内心坦荡,却被当做心怀不轨,若是说出来,有怕被人理解为心口不一,索性将眼神离开她环视周围,营造自己绝无歹念的气氛。 “你多大?”百合问道。 “年二十五。” 百合耐着性子,强作抿嘴一笑,“好奇怪的答复,你是做什么的,请原谅我不怎么会说话。” 文图暗道:你放心,我全听得懂。嘴上答道:“江湖中人而已,小姐呢?” 这倒有些难,百合皱一下眉头立起身,偷偷看一眼文图的眼睛,没有在贪婪着自己的身体,否则这个时刻定不会把控,早已露出狰狞,便琢磨如何讲,一边擦汗,一边将双手抬起上下摆动说道:“我呢,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不是说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怎么说呢,在一块不知道距离多少光年,不,多远的地方,反正不是你能见到的,也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另一个年代,我们把它叫做城市,我是一名天文爱好者,几乎达到痴迷程度,就在一个极为巧合时间,一处极为巧合地点,一种极为巧合天象,睡着睡着,我就来到这里了,不是梦呓,也不是传说,我们管它叫穿越……你,能不能听明白?” 文图点点头道:“听得明白,你几岁?你们那地方叫什么?” “这么快就接受了?”百合非常诧异文图为什么没有惊魂出窍,看来此人不但聪明,而且定力非常,她哪里知道,文图也是来自她口中的时代,“我也是二十五岁,我住的地方叫中国,城市名字叫龙城。” 龙城?! 与自己生活在一个城市! 文图心中猛然惊愣,同来自一个年代,来自龙城,在南国王朝相遇,这是亿兆年才能修来的缘分吧! 在自己读过的无数著作中,只见无数穿越者来往于各朝代宫廷之内,动辄翻云覆雨,小巧柔情,可在南国王朝遇到穿越者,心里不禁唏嘘不已。 各类穿越,无论上将还是小女,均是居于闹市或府要,可独自一人留在远山古刹,倒是头一次见闻。 “你还能回去吗?”文图盯着百合问道。 百合指指边桌之上一堆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忐忑答道:“我不知道,不过觉得这里很特别,我想能回去,也就是,怎么说呢,也许有一天……” “我能听明白。”文图见百合讲话很费神。 “噢,你是个聪明人。”百合有些放松。 “你来我们这里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不下山去生活?” “快一个月了,我不想去,因为这里的人都很愚昧,不,太单纯。”百合立即瞪大眼睛瞧文图,怕这江湖中人发怒,这荒山野岭要是出点意外,报官都没人信。 “其实单纯并不是愚钝,”文图承认南国王朝内的人善良单纯,“反倒是太过聪慧以后,才会出现愚昧。” 百合若有所思说道:“我们那里叫发展,是一种文明的发展,虽然掺杂着很多不良因素,不过高度的物质和文化文明,令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不像这里……我这么说,可能你听不明白……” 文图突然道,“我全然明白,”他很不喜欢这种论调,反驳起来,“人世之间,都有一种蜕变而前的过程,权当我们这里没有你们那里优越,”文图也是激动,干脆直言不讳,也不必在乎百合怎么认为,“可往往那一朝一日的变数也是美好的,总不能你们那里的人生下来就是成人吧?” 百合突然语塞,听这话好像是在骂人,可是又不敢发怒。 “我且问你,”文图接着说道,“你方才见我甚是惊恐,心中究竟惧怕什么?” 百合被文图感染,竟大胆指向文图,又指指自己前胸,一目了然。 “你是怕我辱了你不成!”文图直截了当说道。 百合不敢再说,可是心中纳闷,此人难道毫无此种想法?事实上却已明了。 “我不知你们那里律法章篇,可在南国北土,辱人身体之罪实属罕有!” “这是为何?!”百合头脑嗡嗡作响,连连后退,直至身体被墙壁阻住方才停下,她却以为是,哪怕眼前男子扑将过来,将自己强暴,也不犯王法!想着,又把刚刚放下的匕首拾起来,在胸前慌乱地比划着。 文图大怒,猛然站起身子迈过去! 百合未等惊叫出声,发现手中匕首已经不见,慌乱向外跑去! 忽然一股风袭来,她觉得似一阵漩涡席卷而起,又觉得身体竟飞起来,砰一声落在睡榻之上,刚刚套上的外衣也已不见,已经直挺挺仰面朝天躺在那里,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双腿竟然叉开着! 这时,她才意识到,想跑已是不可能;惊恐着望过去,那文图竟是满脸震怒一步步走来,倒没有宽衣解带之状,又是害怕又是诧异! 文图手指百合大声怒喝道:“这就是你们的文明!听闻少有此律,便心生邪念,恐对方将自己身体淫辱。你为何不想想,此处少律,竟因鲜有人触犯?!” 什么?! 百合绝不相信,在这浩大国土之上有着泱泱万民,极少淫辱之事,说白了怎可能强奸犯人甚少?!即便是风俗淳朴,男女之事岂能无欲? 她绝不会知道,这是一个纯清无尚的世界! “你是说,因犯者稀少而王律甚微……”百合不可思议,瞬时坐起凝视着文图。 文图狠狠地瞪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曾被囚狱,那里有几个监犯,有将自家灰土飘散至当街之上者,有不慎将人衣物撞掉者;此地律法言道:无论男女,凡将他人外衣触乱而意含恶念者,入狱一月,无论恶意与否;这里也有青楼,可章法禁刻!虽有惩淫之律,可万民视淫辱为大逆,辱人如辱已,时间一久,那章法反倒形同虚设。” 百合睁大眼睛,护在胸前的双手终于垂下来。 “我不晓得你们那里究竟是先有辱人身体之实,后有治人侵犯之罪,还是先设淫邪之罪,方引来淫邪之举。我倒是有一知己,曾与本国王爷有夫妻之实,离别已近十载,我那知己苦苦守候,王爷也是恪守人道,至今未沾染他女!只是北土王尊,南国大王,应祖宗制法为延续国嗣,方有后妃,我不知道这些在你们那里是落后还是愚昧!” 如此一番话下来,百合干脆下榻立在文图面前,甚是羞愧,觉得这些比折辱她的身体还难受!于是胆子壮起来,为挽回些颜面,高傲地仰着脖,一字一句说道:“可你们什么都不懂,天上的星星什么名字,什么是汽车,什么是手机,什么是……什么是安全套,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声音非常细微。 避孕套?! 文图哑然,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啊?明显是在调戏自己!可文图只能装作不知,遂问道:“我倒想问你,此地与你处相比,凡间平民喜笑颜开者究竟是哪里更多?”文图心知肚明。 百合再度语塞,自不必说,定是这里的人,这是自己亲眼所见!这一场败下来,虽心有不甘,还是红着脸偷偷瞧过去,这人真是不一般,怎么看怎么英俊挺拔,怎么看怎么入目。 “这里也有性感男人!”禁不住心中暗道。 文图见百合不答,接着说:“如果你等待回你们那里,便是有着憧憬和希望;不过,这一带盗贼颇多,定要多加小心,若是徒生纠集,你自是无身份可言,反倒引来烦恼。我居住的地方在北大约三十里处,如需帮助可去找我。” “你,不想带我走吗?”百合竟笑了,看来不管哪个世界,只要是好人便不会被设防。 文图倒是愣住,没有想到这一点,身边已有慕女节、程贝贝、符柔和小公子,自己马上还要奔回程家庄图谋大计,再弄回去个百合,自己恐怕应付不了,最关键这百合不是南国王朝的人。 “我见你没有跟我一起走的样子。”文图淡然说道。 不错,百合不相信有这样的世界,自己心里也很矛盾,究竟哪一种更称得上文明,物质与精神哪个更为重要。 不过此时,她不再憎恨这里,只是有一种好奇和冲动,既然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就有一定的原因,她决心要更改一些什么,她不相信迷信,而是相信自己的实力。 文图迈出刹门,突然止住脚步。 “刚才你说什么,什么安全套,究竟何物?”文图突然转过头来。 百合腾然脸红,这可怎么回答?可是见文图一脸诚挚请教表情,又不能不回答:“其实就是,其实就是避孕套,就是,就是,其实是一种塑料,睡觉时候戴上……不会失眠!”百合的表情极为尴尬,甚至在合眉闭眼掩盖说谎。 “那么说,你在你们那里睡觉的时候,日日要用此物?”文图仍是一连虔诚。 “靠!”百合顿怒失言,可是对方不知不为罪,而是尴尬笑着,俨然忘记自己身份,“这东西我怎么能……”突然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停住笑,咬着牙说道,“这样,如果你能穿越到我门那里,我教你怎么用……”可是说完又立即后悔得跺脚,这东西怎么能教,立刻转过身,张着嘴瞪大眼睛,脸红得发烧,心中暗想:好在身后男子不晓得是什么。 “咳咳”文图猛然被这话呛住连声咳嗽,止住后便面不改色说道:“那好吧!”以牙还牙,谁让这百合先调戏自己,“这物件如此神奇,这里断然没有,果然到你们那里,还望小姐仔细教我,也叫我睡得香甜……” 百合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接言,暗暗后悔自己唐突,狠狠点头,却瞪着文图。 见文图即将离身远去,忽然想起什么,喃喃道:“也许有一天,天空会在这个世界里开启无数的穿越之门,只要能找到原点,所有人都可以去我们那里,当然,当然也包括你……” “什么!”文图大惊失色,愕然止住脚步,这是破坏平衡,定会引发灾难,不会是百合吧?南国之灾难,会不会是这个? 猛然转身,凝视着百合! 百合没想到文图如此大的反应,竟吓得后退一步,一时间不晓得此人是想去还不不想去。 “百合姑娘,我问你一言,还望如实回答,你晓得什么是灾难吗?” 百合薄薄嘴唇一抿,这难不倒自己,立即答道:“对一个世界来说,只有两种东西是灾难,那就是战争和疾病。” 战争和疾病! 自己和符柔! 文图忽然悟出什么,不再理会百合,翻身上马离去,可是心内却警惕起来…… 第079章 古刹穿越女3(三更) 历数载而别离,经变故而枉然。 文图手牵红图驹,凝望着客栈,正是在这里开始了南国王朝内最为甜蜜的生活,转眼八年已过,自知日后又临动荡,心里很是舍不得。只是为宏图大志,不得不迁居程家庄。 符柔不再手牵手,却挽着哥哥;慕女节更是放不下这客栈,不过听闻文图所言已不再安宁,只好放弃继续留下的念头,依依不舍瞧着客栈牌匾和立在门口悲悲戚戚的伙计;程贝贝始终高兴不起来,文图竟然没有多看自己几眼,显然与所做之事不吻合,一时难以转变情绪,有着被人欺辱的感觉,可是想到万一属实,文图不会别自己而去,倒也坦然些。 只是小公子,茫然望着大家,浑然不知为了他要转移地方,而是紧紧抓着符柔姑姑的手,一刻也松开。 “店家,如若有人问及我等,你便说已然全部北上,去往北土了。”文图再次嘱咐新店家,那掌柜连连点头。 “阿武果真是误事!”慕女节见大家只等他一人,幽怨叹道。 老远,阿武急急忙忙奔过来,满脸兴奋样子,可是一见到众人不满之意,马上沉下脸,偷偷望一眼程贝贝。 文图见状很是诧异便问阿武:“至此一别,客栈便已易主,未想到你如此高兴,看来旧物对你无甚怜爱,那么说来你也是寡情之人!” 这还了得! 阿武猛猛摇头,惭愧瞧一眼程贝贝说道:“绝非如此,绝非如此!闻听方才集市之上,一妖女卖松油,故意将上身之衣袖剪断而裸露臂膀,下衣短脚之处亦上翻故露脚踝,极为不雅,疑为荡妇,已被告官,现在已被府衙之人拿下,我只是纳闷无论北土还是南国,绝无此类妖女子逆天而为,便凑去看了热闹……” 不好! 文图暗道,此女定是百合,她绝非真心如此,而是本性使然,虽已是末秋,可日高炎炙,定是受不了这烦热,才去掉外衣挽起裤脚,此种天气如在龙城,姑娘们均是短衣短裤短裙。 “你可知那女子叫什么?” “说是百合!” 果真是她,必须要出手相救! “你们先去客栈等候,我与慕女节去府衙一趟,去去便回……” “文图哥哥,我也要去!”符柔不依不饶,定是心有灵犀觉得那女子绝非凡人。 “也好。”文图准备即便暴露北土公主身份也要救赎百合。 ………… 北城府衙公堂之内,却只有衙役五六人立在一旁,府衙大人坐在高台之上,也不像凶恶之人,无惊堂木之类。 百合见自己并未要求跪下,手上也不被束缚,只是站在大堂中央便可,看来这里的法制很是特别。 “台下女子何人?年龄几何?”府台手指百合,不过倒是气愤得很。 “小女百合,二十五岁。”百合尽量装出是本地人。 府台见这女子衣袖上挽,竟露出三五寸上臂,头发散而蓬乱,尤其是那上衣前扣,竟活生生敞开一只,立即勃然大怒道:“好个丑陋女子,竟取得如此美名迷惑他人,你可知罪?” 百合彻底崩溃,在自己城市,有着无数粉丝前呼后拥,人称“百合教授”,既美丽又博学,只因装束不同倒成了“丑陋女子”! 心中闷气,嘴上便答道:“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你集市露身,举止妖道,引发民怒,依大王律,入监三日即刻收押!”说完竟要转身离去。 “大人,我想问一下,衣服是我自己所有,身体也是我自己所有,我受不了天热,露出一些祛暑,既未露出,露出什么重要部位,也未强迫他人观看,未偷未抢,何罪之有?” 大人一怔,怒目盯视着百合如实告知:“小女子好无教养,出口无章,此乃国律,任何人不得违抗!” 我的天,百合简直蒙圈,国律禁止露身,如是裸奔,岂不成死罪?!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人稍候!”文图带着慕女节,牵领符柔入内。 百合侧眼望去更是大吃一惊,文图?明明仪表堂堂,正气凛然,这家伙,一下子带进两个美人,一个愁容凄美,一个娇娇滴滴,还手牵着手! “台下何人?慕女节……”府台当然认得慕女节,这是在北城内居住的北土最为尊贵的人,他立即奔下高台,急急来到慕女节身边行礼:“见过慕女节。”刚要转身吩咐属下侍奉,被慕女节拦住。 慕女节也是回礼,但不知来做什么,只好看向文图。 “府台大人,这位百合姑娘是慕女节知己,触犯章律,实属初犯,不知可否予以宽容?”文图大言不惭。 慕女节险些出声,自己却不认识立在一旁的怪女子,可是有文图的话,也不好出言。 “女节,不是本台不允,这是大王律,当真是容不得……” 百合既不知道女节是什么官位,也不知道府台为何谦卑,可是既然那么大的官,竟然这小小罪责都通融不得,开始暗自懊恼,不过还是钦佩文图仗义。 “这……”文图见女节尚不能起作用,只好向前拉符柔,符柔立即领会。 “府台大人,我乃符柔公主,还望看在北王之面,饶恕这轻犯女子!”说着,符柔亮出自己令牌。 慕女节还是凄凄摇头。 府台断然不信,北土符柔公主怎么会在北城?可是一见令牌上大字,浑身惊颤,连忙再施大礼,嘴里喊着:“快,快来人,玉椅王茶伺候!后堂设宴,同禀掌城大人!” “不必不必!”文图赶忙制止,不过还是跑过几个人,摆椅设茶,符柔身后出现几名带刀武卫,似是在护驾。 别说小小府台,即便是大王也要以礼相迎异邦公主,何况又是大王妻妹。 百合再度惊异不已,没想到一面之缘竟引得文图携什么女节、公主来救,更重要的是,这文图究竟是什么人,竟牵着公主?可是远远望去,那公主如此美丽,我这现代女人见得也是心神荡漾,只是那眼睛好像有问题。 “回公主,大王之律,普天之下无人能抗,实在难为小的,即便是大王在此,本台也不敢应允,若是得罪了公主,小人自愿请职归乡,辞了这官绝无怨言!” 文图忽然醒悟,这就是南国王朝!一国公主、女节同时求情,那公主是大王的妻妹,尚不能饶恕小小乱言之罪,何须有重罪之罚? 这时才明白,当时自己入狱,虽是杀人,可被杀之辈是当杀之人,陈莹儿当时却只能令钰儿假作被打伤,才能救出自己。 百合则深深感到羞愧,当然也和文图一样惊诧非常,只是小小当街露臂,未造成任何后果,公主都前来求情,但是竟求而未果,好神奇! “那只好如此,”符柔自是伶俐,“还望府台好生对待这位女子,不要难为于她!” “本台遵命,”府台见公主与女节并未责怪自己,深感不安,“小人在此谢过公主与女节不责之恩!来人,将犯女百合入监!” “百合,”文图随即转身,掏出一些银子交至百合手中,见官兵听不见小声道,“自今以后你无法再入市集叫卖,权当拿去营生,即日我等迁居程家庄,距离古刹不远,出狱后如觉孤单,大可去往我处,定当悉历帮助。”这是异世界“同乡”,薄力相助自是应当。 百合举目无亲,又面临入狱,自然内心感激,不想此世界之人如此深情,暗暗为自己避孕套之说深感惭愧。 三人悻悻而归。 “此女是何人?”慕女节不解问文图。 不好解释! “你不会曾与那妖女有什么渊源吧?”程贝贝有些惊恐,那妖女如此浪荡,大逆不道,如今文图竟出动女节与公主相救,莫非早已与那妖女有肌肤之举?想着,更是心中怅然。 “只是一面之缘。”文图想半晌也不知如何回答。 “文图哥哥心善,只是想救她而已。”符柔答道,她自然相信文图。 “妖女是什么?”小公子不解,疑惑地看着姑姑。 符柔俯下身,柔声答道“妖女呢,就是坏女人,不过既然你的文图叔父想救她,她就不是妖女。” “噢!”小公子这句话听得懂。 阿武自然看不惯程贝贝如此关心文图公,枉费自己日日关切,却换不来一句,自言自语道:“一面之缘尚且如此,那若是有了渊源,岂不……”说着这里忽然意识到不妥,可是为时已晚。 再望去,慕女节双眼凄迷,愣神无主,不用说一定是怀念起与二王相知相遇相爱。阿武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随即狠狠瞪一眼程贝贝,赶紧低下头去。 文图知道程家庄内必是乱作一团,无人打理,立即上得红图驹,轻轻抚着厚厚红鬃喃喃道:“驹儿,今日起你要与我征战沙场,不要枉费主人恩赐!”他嘴中的主人,自是陈莹儿。 红图驹似是懂得,踏踏铁蹄威风凛凛。 说罢,拉起小公子放在身前,手牵符柔白色坐骑,引领者慕女节等三人,直奔程家庄! 一行六人,风尘仆仆,紫袍红驹携公子,素缎白马驮符柔,女节少主伴庄首,一线黑野险中求。 程林早已率几百庄众庄前迎候,一声声呐喊接来文图庄主,开启了南北之交处的新纪元。 第080章 东山西岭 程家庄内围墙高耸,铁门威严,百余房座错落有致,均是灰顶白墙。庄后半山尽是帐屋紧驻,营居庄兵。主殿之内,主台微高而不浮夸,黄木座椅却很庄重,台下两侧则是一排黑椅供议事之人落座。 符柔则早与小公子玩耍去了。 文图凛坐庄主之位,前排自是慕女节与程贝贝,后面有程林等十数人,皆是老庄主的厚爱。他刚要说话,忽然庄兵押着一人入内秉道:“启禀庄主,此人原属西岭帮众,在北城一民户之内抢得农粮五担,回庄后已交由庄仓,有违庄规请庄主发落!” 文图看向程林,程林立即起身答道:“依照庄规,抢盗民物者断其手。然庄内目前资粮紧缺,该人抢物而归公,实属无私藏之念,可将民粮返还,还望庄主从轻发落!” “资粮紧缺,定是过往缎商稀少之故,也是我庄护商不利,”文图勃然大怒,他知道要想令百姓传颂,商户信任,不能小忍,遂猛拍主台喝道,“吾之罪责岂可强加民众,来人,将抢盗平民之人拖出去斩首,民户之粮三倍返还!” 程贝贝忽一下立起,此罚太过苛刻,可是再一想自己只是副庄主,而那文图之色丝毫容不得辩驳,接着便悻悻坐下。 “是!”庄兵应道。 那人伏地哭求,可已经无济于事,随着一声哀嚎,程家庄再无抢夺之事。 文图立起胸有成竹道:“程家庄自今日起,轮番护卫官道中客商,无论路人还是商贾,一律严加守护,来往缎商更要来去平安,凡入我程家庄者,一律以礼相待,不折不扣,从缎商起,本庄无论何种生意,均可在此运转!” “庄主!”程林在此站起来,“程家庄一向只做缎商生意,从不沾惹其他,本来官道中便是强取豪夺,如若护卫路人、招揽异商,便会引来各大帮寨不满,恐怕力不从心……” “无妨!”文图信誓旦旦,“自即日起,程贝贝协同我管理全庄事宜,慕姑娘身有经营之技,掌管来往商资,程林负责庄兵操练,阿武消息灵通,多多探查来往巨商信息,以便随时应对……” 守护路人!护卫全部客商! 慕女节心中暗自惊喜,这是何等的气魄,长久以往此路必通,商家必然趋之若鹜,投奔程家庄! ………… 官道外林中,文图、符柔与小公子御马巡视。 小公子突然道:“文叔父,旁边是官道,为何父王不派人看守,而要我们巡视?” 文图长舒一口气,手指东西险山峻岭答道:“你父王也曾多次出兵,可是这里面群匪猖獗,均是无功而返,只好叔父与姑姑一起为你父王完成此霸业。你是王公子,不知道同意不同意?” “当然同意!”小公子拍拍胸脯兴趣昂然。 “那就好,”文图见王公子既然同意,将来定不会被世人讽骂,“将来你一定要守护好此地,因为这里是南北通商要道,如若没有南北之分,世间才会真正和平。”他又想起百合的话语。 “嗯。”小公子爽快答应。 “文图哥哥,我有一点不明白。”符柔在马上轻轻说道,不过没有往下说,因为文图不允她绝不多嘴。 “什么事?” “你是北土王公,我是公主,依理讲不应该在南国施政,这样会不会引得大王不满?”符柔很轻柔地说,估计是怕文图呵斥。 “守住此处要塞,正是为了南国北土,”文图无法告知符柔我们是穿梭师,是来这里完成任务的,“一是商路通,双方均有好处;二是万一兵马相见,此路可拦行。” 符柔听不明白,刚想问什么,忽然警觉道:“文图哥哥,我们的人被围困了!” 文图也听见远处出现吵闹声,似有程家庄人叫喝,立即驾驭红图驹赶去,符柔的白马也是紧随红驹之后。 “庄主有令,凡是过往客商,我程家庄必须护送!”一名庄众喊道。 “哼!”几十人围着程家庄庄兵,庄兵之内有几名客商唯唯诺诺,镖护之人已经受伤。“不管你们程家庄什么屁庄主哪来的道道,向来如此,非入山林交易的途经之物,谁先发现便是谁的,凭什么你们护送,难不成故意与群帮做对?” 文图立即明白,里面的是过往客商,并不是与山中各寨往来,因此会被劫持。他立即下马,将小公子抱至符柔身边嘱咐道:“看护楠儿。” 符柔立即扶住小公子,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到劫匪言语甚是气愤,知道文图要发火,便小声道:“文图哥哥小心。” 文图大步走进包围圈,程家庄的人一见,立即齐声道:“庄主!” “是谁打伤的镖师?”文图扶起倒地的镖客。 未等庄众指明,忽然有人喊道:“是我!”那人抱着弯刀立在外面,一脸鄙视神态,看来未曾把程家庄放在眼里,“你程家庄破坏江湖规矩,竟阻挡我寨生财,不怕这黑野山群起而攻吗?” “此人是哪个寨内?”文图自然不认识,只好问庄众。 “他们是黑门寨的人,也属于东岭,喊叫之人名为聂晁,是黑门寨副寨主。” “黑门寨?”文图忽然震怒,大声喊道,“我未去清剿你们,今日反倒自投罗网,自这官道通商以来,你等屡屡作恶,今日便令你为这受伤的镖师偿命!” 偿命?! 聂晁倒是被弄得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一笑这新庄主太过稚嫩,二笑镖师只是受伤,竟夸口令自己偿命! 文图暗下狠心,黑野山一带匪寇都是穷凶极恶,被官府追杀至此,如不即刻立威,恐怕已经来不及。陈王蠢蠢欲动,二王不知是否生变,再者穿梭长廊称符柔二十岁左右便能够返回,还有三年多时间,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文图迎着聂晁笑声冲过去,黑门寨的人一见小庄主要动手,纷纷扬起武器招架,几声断喝,文图身边的人已经爬在地上,哎呦喊着。 聂晁大惊失色,没想到此人竟如此诡秘,立即闪身挥过弯刀,砍向文图上路。 可在文图看来,那刀速太过缓慢,一个箭步已经冲到聂晁眼前,随着弯刀落地,聂晁头盖骨已被掌裂! 黑门寨的人忽见副寨主当场毙命,哪敢再起来,立即伏在地上乞求饶命。 “你们黑门寨一共有多少人?”文图喝问。 “回庄主,一百有余!” “你们这些人听着,如有作恶尽快投官,此地已留不得你们,如无犯科尽可自行离去,也可投奔我程家庄。各庄众,即刻随我入黑门,剿灭他们!” “庄主?”十几个小兵觉得这不可思议,即使庄主武功高强,怎么带这几人便去剿灭? “谢过这位庄主!”几名客商更是觉得匪夷所思,自己镖师受伤不但要贼人偿命,甚至前往灭寨,那此路必程家庄所归,干脆转身去了程家庄。 官道之东,黑野山一隅,一处山弯之内,便是黑门寨。 正午时分,忽见寨内冲入红白神驹各一匹,上载紫袍男子挥舞彩剑,另有白衣妙女轻抚古琴。 小公子已然紧闭双眼! 所到之处,一片哀嚎,各式武器纷纷落地,寨人或纷乱逃窜,或俯倒受制,眼见双马杀至债主门前。 “你是什么人?竟敢入侵黑门寨?”寨主没想到十几个人便冲到自己眼前,定不是官兵,否则早已接到禀告。 “你寨副寨主聂晁在官道刺伤过往客商,今天程家庄便灭你黑门!”文图喝道。 “你说什么?”无疑这寨主闻所未闻,这不合规矩,也罪不至此。 “自今日起,凡擅入官道劫持过往客商财物,侵扰路人,一律杀无赦,有帮者灭帮,有寨者灭债,聂晁因伤及镖客,已被文某正法,寨主罪不可恕,由我庄捆绑投官,还是自寻死路?”文图故意如是说,实为无奈之举,倘若哪日百万雄兵相遇,死者何止万千,百姓遭殃者怎能数计? “我胡某从未怕过谁,今日你不来我寨,他日我必会带人灭你程家庄!”说罢,挺起长枪直刺文图咽喉。 “文图哥哥,那武器有毒!”符柔竟然嗅得出长枪之尖涂有毒物。 “哥哥晓得了!”文图扬剑一挑,格开长枪,他最恨的就是毒。 寨主也不是宵小之辈,立即撤出枪头再刺,文图竟迎了上去! 只差丝毫,枪柄贴着文图的衣衫刺空而去,可是彩剑却未空! 剑锋赫然刺入寨主季肋,几乎听见钢铁破骨声响,伴着哀哀惨叫,杀人如麻的胡寨主一名归西。 文图与符柔双驹灭寨,立即在东西两岭传开,缘由十分简单──黑门寨意欲抢夺商客财物,打伤镖师! 这无疑破坏江湖规矩,宛若在酒家吞食一碗面无力付钱却被杀一般,立即搅乱格局,各小庄小寨纷纷自危,面对拥有千数人的程家庄,自知无力抵抗,各个土崩瓦解,或投奔程家庄,或投靠黑野寨。 随着韩门寨投诚,一些稍稍本分的山寨也是归于程家庄,很快便形成东山黑野寨,西岭程家庄格局。 距离文图的目标,也是越来越近! 而各地客商,忽闻北城黑野山一带有程家庄崛起,即便是路人都要护送,便再度兴起南北商道,纷纷投奔程家庄,交易南国与北土之物,而慕女节自知如何经营,从不克扣刁难,一时间程家庄成为南北大通道的守门神庄,而东山,黑牙子却开始坐立不稳! 第081章 我叫百合(求推荐收藏) 数日后,一场秋雨袭来,带着丝丝凉意,偶有阵阵雷鸣夹杂着斜风开始敲打摇摇欲坠的晚叶,便有黄绿飘落,自是舍不得母枝,迅速沾着雨滴伴着泥土将自己死死束缚在树根之下。 文图一日也没有出厅,苦苦思考着如何对付黑牙子,双方已是剑拔弩张,可他手握三千人马,个个都是生性险恶,无恶不作之徒;而自己的程家庄不足两千庄兵,大多是无家可归的良辈之人,若论厮杀绝不是黑野寨对手,想起老神仙的话,自己也没有战胜黑牙子的把握…… 又,此处阴雨绵绵,不知龙城之内到底是什么季节,那些朋友是不是在喝着香酒,吃着火锅,搂着小妞,各个前仰后合,浑然忘记了自己…… “天已透凉,稍加些衣服吧。”慕女节走进卧厅,送来几件暖衣。 “谢谢慕女节,这多年以来多亏你悉心照料,我与符柔才能安然无恙。”文图见慕女节赠衣,感激起这份真正的关爱,忽想起百合此时定是无衣可加,远山野岭怎能承受? “哪里话,若论亲情,符柔自是我的妹妹,你也是北土王公;若论知己,你我多年友情,怎可言谢!” 两人相遇十年有余,却从未调笑讥讽过,倒是相敬如宾。 慕女节见文图心事重重,一下子明白他在担心他人,便幽幽道:“不知那位百合是何来头,但见凄然入狱,也未有家人前来,如若独身一人,不能照料自己,文图公何不多加体贴?” 文图知道自己表情逃不过慕女节眼睛,微微点头道:“那日我追逐朝廷重犯,偶然在东岭一带山上的古刹见到她,确实无家人,而且在深山内独居,这雨竟一日未停,恐怕她煎熬不过去;可是……” “你放心,柔儿自小甚解人意,温柔聪慧,绝不会介意;只是那程姑娘,总觉得最近时日不对劲,欲言不敢,欲行不为,好似心中遮掩着什么,看得出来她很是在意与你。” “恐怕还是心有余悸,毕竟程老庄主刚刚逝去,可能就是有些恩情吧,过些日子便好;如果有时机,可以帮助她与阿武亲近些,我看他二人倒是很般配。只是你,这么多年全为他人,难道一直要等下去吗?”文图想起二王,同时也想起永世王后。 慕女节摇摇头,脸色低迷,沉声道:“情若能等得,岂有回首处?你还是去一趟吧,我见那百合自是孤单无助,也像是当年的我一般,我去见见程姑娘,向她秉明便是。” “驾──” 红图驹之上蓑衣文图冒着夜雨直奔古刹。 程家庄距离古刹很近,不足一刻便来到山脚。 古刹之内亮着微弱的油灯,文图知道百合定在其内。 “笃笃笃……”文图开始重敲古刹之门,因为室外雷声雨声夹杂。 忽然,古刹内灯光不见,接着一阵索索之声,文图明白定是百合受到惊吓,止灯后拿出匕首,藏在角落等候信息,想想她的样子一定好笑。 “砰”一声,文图稍稍用力便将古刹门强行推开,口中立即说着:“百合别怕,是我!”说着,脱掉蓑衣点燃油灯。 文图环视望去,霍!自己却吓一跳,只见百合萎缩在墙角,浑身不断颤抖着,双目瞪得圆圆,手中果然持着匕首! 心里想到,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文学家,这雷雨竟将你吓成如此模样。 “文图?!”百合这时才看清,连忙起身,不断转动双腿,看来是蹲得麻木。 “你这是被雨惊吓,还是被冻的,如此惊慌?”文图疑虑问道。 百合仍在颤栗着,面色苍白,嘴唇干燥,颤音答道:“没事,可能是阴冷所致,还有你这大半夜的敲门,别说在这深山,就是在家里也令人惊秫。” 文图一笑,确实如此。 可是见百合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也是迷然,他立即走上前伸手一摸,百合额头甚是发烫,应是秋雨一来,古刹骤凉导致她寒凉入体引发风寒。 一个女子,外面雨霖不止,自然也无法寻药。 来不及多说,文图即刻脱掉自己外袍,给百合穿上,再披上蓑衣,拉起百合便走。 “你呢?”百合见文图只余下内衬,外面又湿冷非常。 文图淡淡一笑道:“我乃武林中人,岂能惧怕这丝毫寒气?” 说罢,牵着百合走出古刹,两人驾马直回程家庄;高烧不止的百合早已迷迷糊糊,在文图后背上抚着睡去。 程家庄内,程贝贝看见眼前一切气不打一处来,文图浑身**,只剩白色内衬,怀里抱着个年轻姑娘,痴痴迷迷不省人事。 这程家庄毕竟是自己家,虽然慕女节提前诉说一些情况,可这又脱衣又抱,自是心中难忍。越想越气,程贝贝忽然阻拦在文图眼前,厉声道:“我程家庄不许这女人进入!” 文图也是觉得有些唐突,不过百合身体仍在灼烧,只好低身道:“此女突染风寒,需要即刻卧榻修养,还望程姑娘多多海涵……” “不行!”不说这卧榻还好,一提到床榻之上,程贝贝立即想起那晚文图将自己抱至睡间,清晨起来床上狼藉之状。 文图双手已经感觉到百合体温极高,必须立即医治,高声喝道:“让开!”随后身体向前一拥,立即将程贝贝推至一边,“慕女节,帮忙!” 程贝贝气恼异常跺着脚,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符柔闻声走出来,感觉到程贝贝在哭泣,循声走到她身边,悄声问道:“程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文图哥哥,夜半衣衫不整,竟怀抱着一个女子归来,我拦也拦不住,硬是闯了进去,眼里丝毫没有我在的模样……” “嘻嘻。”符柔却笑了。 “你笑什么?”程贝贝立目不满。 符柔脸一红,但没有说出,可是程贝贝想起自己承认喜欢文图,定是这小妮子识破自己心思,也是面容尴尬,好在符柔失明不见。 符柔转身摸索着向慕女节房间走去。 “你去做什么?”程贝贝不解。 “既然文图哥哥将她抱进来,那女子不是生病便是受伤,我倒要去看看有无能帮之处……” “唔,那,等等,我扶你去。”程贝贝抹掉眼泪,快走几步追上符柔,挽起她的胳膊,禁不住仔细看符柔一眼,心里甚不是滋味。 临近凌晨,百合方才苏醒,感觉到额头缠绕温热罩布,见自己卧在睡榻之内,闻得满屋飘着姜汤汁味道,知道文图在照顾自己。侧脸看去,惺忪眼睛瞬间睁大:文图身旁,不但有那个什么女节,漂亮小公主,还有一个气嘟嘟靓丽女子,简直是三仙环绕,立即将目光锁定文图,见他很是憔悴,关切望着自己──若再加上自己,整整四个女子,这不是花痴的节奏吗? 百合伸出舌头舔舔几近干裂的嘴唇,刚想说感谢的话,可又不敢开口,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妥当,便用征求眼神探视文图。 “你终于醒来,昨夜一直高烧不退,好在有慕女节照料,都是萍水相逢,不必在意,我只代你谢过女节便是。”文图明白百合不敢开口因由。 百合感激地点点头。 程贝贝听得此话更是懊恼,我当夜昏厥,为何你不喊来慕女节,而是独自一人脱我衣裳……更是代人感谢之语令人气愤,这女子难不成是哑巴,还容你代谢? 慕女节立即欠身,冲着百合示意不必言谢,照顾人已是她的习惯。 百合又看向符柔,昨夜恍惚中此女曾为自己运功疗病,嘴里喃喃道:“公主……” 符柔立即寻到百合身边,因为是哥哥带回的人,自己也感到亲切,只可惜眼睛看不见,又不好身手去摸,便寻到百合的手抓起,嘴上甜甜笑着。 文图见百合有些诧异盯着符柔的动作,“符柔妹妹自幼失明,”这时才想起尚未介绍,便逐一道明,“这是北土四公主,这位是慕飞玲女节,也相当于公主,那位……”文图一看程贝贝脸色冰冷,只好转回头,“是这里的庄主。” “我叫百合,”百合又是伸舌舔舔嘴唇,慕女节立即端来一杯清水递给她,“百忙……不,劳烦你们照顾我,特别感激……”不过,纳闷还是战胜怯懦,盯着文图问道,“符柔是公主,你是她哥哥,那岂不是王爷?” 百合再度为自己的穿越感到纳闷,难道说穿越就必须见到王爷吗? 文图立即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他的哥哥。” 符柔却笑了,轻轻摇一下百合的手,知道她没有弄明白,稍稍抬起头说道:“文图哥哥是北土王公,南国的副掌城,程家庄的庄主,并非我的亲哥哥,而是救我的英雄!”一脸骄傲表情,带着无限憧憬,无意中将并非我的亲哥哥几个字说的很重,她自己也浑然不觉。 百合艰难地坐起来,面对冷面女言道:“程庄主,我冒昧来打扰,一定是给你们造成很多不便之处,还望多多担待。” 程贝贝虽然气呼呼,可是到底是客人,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天刚蒙蒙亮,阿武牵着小公子气喘吁吁跑进来,忽然发现床榻之上的百合,张嘴结舌道:“这不是那,那妖,妖……” “妖女!”百合替他把话说完,知道自己早被这一带传为妖女。 “对,不对,她为何在此处?”阿武见文图在瞪着自己,赶紧低头住嘴。 “有何急事,如此慌慌张张?”文图问阿武。 见里面这么多人,阿武欲言又止。 “无妨,这里均是自己人,说来听听,不要吞吞吐吐!” “南国四公主她,她……”阿武还是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盯着文图,怕是这文图公勃然大怒。 文图一听是公主的事情,忽然站起来揪住阿武衣领,大声喝道:“快说,公主到底怎么啦?” 第082章 攻打黑野 阿武连忙抓住文图的手,咳嗽两声,深深后悔自己言之过早。 “她于前些时日,前些时日完婚……” 文图的手顿然松开,这明明令人高兴,也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事,可此刻为何笑不出来? 北土求林与乌兰图丽早已婚配,自己也是兴高采烈;可一直没有公主成婚消息,自己知道因为什么,万万没有想到,公主这一等竟是八年! 慕女节自然明白文图痛楚,禁不住出手扶住他的臂膀。 “定是与那大将军冷凌?”文图连忙问道。 “正是!”阿武甚为惊讶,没想到文图比自己还神通广大。 “甚好,甚好!”文图喃喃说着,到底是公主应了自己的话,嫁于大将军冷凌,这意味着南国之兵过半归于王室。 百合看着文图表情却有些读不懂,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看样子,文图一定与那公主有着情愫牵连,不必说定是一段佳话,殊不知那冷凌也是文图力荐至公主身边,自己却装作哑人一步步调教保护,令其成为大将军。 “佳人之身,定有其归;郁郁不为,实为为之。”慕女节幽然说道,也是安慰文图,他也是男人,一个陈莹儿,一位四公主,哪能说丝毫无心,只是文图大义凛然全为符柔,这才是慕女节一直钦佩文图的缘由。 不过这话只有文图明白,躲避八年,实则为了公主嫁于冷凌,以期成就大业,又期盼又不忍的心结一直延续八年! “公主嫁与不嫁,与文庄主何干?”程贝贝不知其中内情,见文图茫然样子开始埋怨阿武多事。 “王姑成婚?太好了!”小公子高兴地跳起来,径直跑向符柔,双手抓住姑姑的手兴致勃勃,显示出公主对小公子疼爱有加。 “王姑?!”程贝贝失声。 百合更是一惊,万没想到这小男孩竟然开口王姑,那岂不是太子之类?这屋内都聚集了什么人,公主,王公,女节,庄主,甚至有王子,我的天!文图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有此能量? 阿武一见自己闯了大祸,刚想转身逃跑,被文图喝住:“你与程庄主出去巡视,将缘由告知,万不可透露出去,否则程家庄必有灭顶之灾!” 文图说完,手牵小公子说道:“楠儿,陪文叔父出去走走,”又转向慕女节说道,“你与符柔好好照顾百合……” 后山半腰,雨后晴空引来阵阵清爽。晨阳毫不吝啬吐露着憋闷一日的温意,黄绿相见的树木也是亭亭玉立,贪婪呼吸着晚秋的最后馈赠。 文图长舒口气,手中牵领着王公子缓步登山,心中叨念着慕女节的《莫念女》:莫念女之夭夭,莫念女之韬韬,她身后,岂无情缘千丈高?莫念女之号号,莫念女之娆娆,她耳边,自有君郎万语悄…… “文叔父,你见没见过王姑?”小楠儿见文图许久不语,侧着头细声问道。 文图止步蹲下身来意味深长道:“我自识得,她是你父王身边最为忠诚之人,心地善良,为人首肯,以后一定要好心对待王姑,宁可天负你,不可负王姑,明白吗?” “楠儿明白!” “你在这里站好,我给你耍耍剑来──” 说着,文图抽出彩剑凝聚一口丹田之气,竟闭双唇,厉眼腾空而起! 不知是发泄情结,还是暗自高兴,文图竟用尽全力。 那彩剑,犹如惊鸟四散,亦如游龙寻尾,忽一道彩虹环绕木稍,又一道厉光横道残叶,片刻便没了文图身影,只见片片光环忽远忽近,惊得小公子捂住小嘴瞪大眼睛不敢出声。 足足半柱香功夫,文图已是热汗淋漓,轻落在小公子身边,四周一层黄叶,竟无一丝木枝,也无一片绿叶! 文图已经将临近数棵老木上的熟叶尽数斩落,丝毫没有伤到树枝与仍旧泛绿的残片! “文叔父,我也要学剑法!”小公子兴趣盎然。 “好,叔父现在便教你,”说着,文图拾起两段木枝,一人一支,“学习剑法,首先要懂得用这里的气,”手按向小楠儿丹田之处,“不要想此剑可杀人,而是要念此剑可救人。” “我长大后一定时刻想着救人!”小公子忽然觉得肚脐之处热乎乎的。 文图一招一式带着小公子练习,开始便是无上剑法! 七岁王公子,虽然毫无力道,可是那无上剑法,却早早刻在心中,为他成为一代英王奠定了厚积。 卧厅内,听闻王公子遭遇,百合惊诧不已,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的国度,也有如此杀戮和危难,更是为文图运筹帷幄和大度胸怀感到深深敬佩。 符柔不知为什么,竟觉得百合如此亲切,半刻也不愿离开睡榻,一会儿紧握她的手,一会儿抚摸她的脸,似是久别亲人。其实,在整个南国王朝,只有她和百合来自同一世界,流着同样血液。 “柔儿,你的文图哥哥有没有心上人?”百合不在乎问得对不对,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过知道跟随慕女节叫柔儿应该没错。 慕女节听闻此话一怔,悄悄看一眼符柔,心中答道:这柔儿便是。 符柔轻轻抬起百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似在思考,然后摇摇头答道:“应是没有,从未说过曾爱慕哪位女子。”她认为只要文图哥哥的想法,都会说给她听。 智障?! 百合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不过立即自己给否定了。可是这文图身边美女如云,个个风华绝代,王亲贵戚,哪有不动心之理? 她不会知道,捏着自己手的,便是文图将来的妻子,而且文图自从她五岁便知! 忽觉得不对劲,睁大眼睛盯着符柔:“柔儿,为何你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慕女节慌然抬起头,惊愕地盯着柔儿,即便将来有此情缘,柔儿现在岂能能够觉察到?她也不晓得,这一对璧人同是穿梭师! 符柔娇娇一笑,自己竟没有觉出来,可是那种压抑还是突然袭来…… 这时,有庄人入内,请慕女节前往迎接客商,慕女节便离去。 百合见室内无人,立即问符柔:“你是不是喜欢文图?” 符柔点点头,满脸兴奋道:“是啊,我一直喜欢文图哥哥。”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哎呀,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文图哥哥?” “百合姐姐取笑,我岂能不知?” “算了……”百合战败,悻悻望着娇媚可人的盲眼女娃,不断摇头。 符柔很奇怪百合为何有此问,倒是反问道:“百合姐姐有没有心上人?” 百合再次卧下缓缓答道:“有过,后来我喜欢上天文……不,喜欢上一件事情,后来就分开了,不过我没有伤心,真的。”可是,百合还是苦苦皱一下眉头。 “喜之于人,必喜之于事,慕姐姐说的,如若那男子不喜欢你所做的事情,何谈喜欢于你?此等寡情之人,离去也罢!” 百合突然愣住,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谁说这里的人单纯?这不就是至理名言吗?想着,心里豁然开朗,竟笑出声来,又起身扶住符柔双肩,一脸感谢模样,可是符柔自是看不见。 “柔儿,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就是你记忆中的文图哥哥说给我听?” “当然可以!” 一则符柔感到自己与百合甚是亲昵,二则说起文图,那是她的一切。 足足半个时辰,眼见百合瞠目结舌,没想到此世间竟有此等人物,纷乱之中帷幄,万军之中取胜。 “我们去偷听!”百合顾不得病痛,闻听文图在主殿说话,突然来了兴趣。 “偷听?”符柔极为不解。 百合未等符柔接着问,便拉起符柔悄悄来到主殿后面,隔着屏风听文图等人议事,符柔虽觉得闻所未闻,倒是很有一番风味。 主殿内,程林说道:“因文庄主决断深得民心,随之庄众护商有力,大批南北商客前来以我庄为间介交易货品,程家庄可谓日进斗金,可是西岭黑野寨之人狡诈异常,经常骚扰劫掠,甚至殴伤庄兵,长此以往也引得恶寨壮盈,实为喉头桔梗。” 一位老者跟着说道:“亏得庄主英明,目前将双山良人引至程家庄,可西山之匪均是心狠手辣,程家庄目前还不是对手,何况黑牙子是阴狠之徒,江湖中人闻风丧胆,故眼下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以防黑牙子偷袭我程家庄。” 文图闻听微微点头,自家昌盛也引得贼人丰盈,不除之不快,可除之又无法,左右为难;想到自己心中决算,遂问道:“各位可知,若是有人建造一处城墙,此墙长十五里,高十丈,内宽十五丈,上面再建房屋库所,需要多长时间?” “如有能工巧匠,动用千人,少则一年,多则两载便可完成。”一首领答道。 “什么?!”文图忽地窜起,“为何如此缓慢?” 说完恍然大悟,本想三五月便能完工,可这里是南国王朝,哪有什么机械吊斗,全凭人工铁架,而符柔马上十七,最多还有三年便结束任务,无论是否胜利。 他已经听不见属下议论,为何庄主会有此问,又为何大惊失色。仿佛看见,百万北土雄狮冲入同样众多的南兵军营,无数勇士头颅抛洒四处,处处尸体横布,血染疆地,军旗凌乱惨绝人寰;更为悲烈的是便是那平民百姓,马蹄到处荡然无存,夷为平地,人烟绝失,南国北土再次回到几百年前,无国无政,遍地哀嚎…… “报庄主,程家庄有人被黑野寨人打伤!” 一声禀报将文图拉回神来,细看之下寨兵扶着一伤兵入内,文图立即瞪大眼睛直奔伤兵,因为在他胸前赫然镶嵌着一枚三角形暗器! 那致命的三角形暗器!曾在符侍卫家中发现的三角形暗器! 文图愤怒失声,指着那暗器问道:“这是何人所发?” “黑野寨的人,这是他们独门暗器三线镖。” 正是这些暗器,刺杀了符柔养父母一家! “程林!”文图大声喊道。 “吩咐下去,明日攻打黑野寨!” 第083章 一石数鸟 程家庄庄主内殿一片哑寂,众人无不魂惊魄飞! “恕在下不能领命!”程林立即掏出令牌,俯身高高举在头顶,以示辞去庄主之位也不能贸然兴兵。 程贝贝直接站起更是难忍,干脆娇面生怒喝道:“不知文庄主哪里来的豪心壮志,明知本庄无力与黑牙子拼斗而以卵击石,不顾千人性命拼死一搏,可是要灭我程家庄?”想起文图抱着百合横撞自己,更是火由心生。 文图知道这二人是为程家庄众人担心,便迈步走下主台,来到黑椅中间的廊道,意味深长说道:“官道通畅,财源不断,可是我盛敌盛,长此下去我们永远也敌不过黑牙子,刚刚起色的商廊也会随着黑野寨的兴起而再度黯淡下去,而此时庄众倍增,拿什么食饭,用什么生计,不去抢夺便会消散,可这是老庄主在天之灵决不允许的!” 程贝贝听到自己父亲之语,只好缓缓坐下。 众人闻听此话也是有理,可无人敢应决战黑野寨! “你文图哥哥好厉害。”百合悄悄对符柔耳语。 符柔急促点头,一脸满意神色,倒像是夸赞自己模样。 “东山之峰险要颇多,群贼自可四处藏匿杀我不备,此乃官府多次出兵兴剿失败之因,我庄本就力不胜敌,胜算可谓不足十之一,还望庄主从长计议。”程林是铁了心。 黑椅庄首们也是纷纷点头。 文图再次言道:“昔日北王立业初年,受奸人挑拨,挥师南下拔城破池所向披靡,陈王怒发冲冠携如今的大王后依计而行,以少胜多,日渐强大,直抵北王府。我程家庄如今也是迫在眉睫,须立刻出兵,横扫黑野寨,才能令本庄在南北之疆域独大!”他刚刚就任庄主,不知道在座之人是否全是心腹,断不能道出计划,必须令黑野寨知道程家庄要攻山。 言罢,立即佯作怒状,猛然提起一张黑椅,弹剑神功令黑椅飞向屋顶,瞬间抽出彩剑刺出片片虹光,黑椅碎段即将落地一刻,再施化掌术,破裂的黑木齐刷刷落地,瞬间摆成一个“大”字! 众人纷纷惊呼出声! “传令,本庄主心意已决,明日辰时末集结全部庄兵,巳时攻打黑野寨;贪生者自可离去,抗令者立斩!陈贝贝、程林留下商议细节,其余人散去!” 庄首们再看去,文图已是坐在主台上,怒目威凛,无人敢再言。 主殿内,陈林还是举着那令牌弯腰站立。 文图缓步走到他眼前,弯过他的手,将令牌紧紧握住,深切说道:“程林庄主果然是义胆忠心,深深令文某钦佩!” 陈林正准备被撤去副庄主之职,而后遭受惩罚,没想到文图忽然如是说,满面迟疑望着庄主。 “明日黑野山必会人马聚集,卯时你派百名心腹壮士秘密潜入西岭营地四周,只要携带庄旗即可,如听得我呵斥敌兵立即摇旗呐喊;辰时末你在后山聚集全部庄兵,持兵戴甲下山,只达东山脚下即可,而后立即四散庄兵隐藏,围捕逃窜的黑野寨逃兵,万万不可入山!不得出现丝毫纰漏,负责我文图必会丧命!” “庄主?”陈林更是不明,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头雾水,几近喃喃问道,“无人入山岂有逃兵?” 少许壮士山内隐藏伺机而动,定是助长声威,绝不会是杀入敌阵;程家庄庄兵在山脚围捕,那么谁进入山内清剿? “你听命便是,程家庄就全靠你了!”文图猛拍陈林侧臂,脸上冷肃而不容辩驳,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遵命!”陈林迷惑地大步跑出主殿。 后殿之内,文图看向程贝贝,安慰道:“我不会伤害程家庄一兵一卒,不过明日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听闻不伤庄人,程贝贝为刚才的话语深深自责,欣然答道:“庄主吩咐便是。” “明日晨起,你要拿此令牌前往北土掌城之处,”说着,将陈莹儿之前赠送的令牌放在陈贝贝手中,“以程家庄庄主身份告知,明日会有大量黑野寨逃匪下山,令兵勇尽数捉拿,此乃大功一件,掌城上有王后之前令牌撑腰,下有擒获匪盗之功绩在身,定会欣然应允,只需派兵一千便足矣。” 程贝贝接过令牌,见上面是陈长主之名,心中甚是迷茫,没想到文图手中竟有如此珍贵之物,见他表情陈肃只好应允。 “文图公!”慕女节听闻至此竟然流下香汗,上前制止,“庄兵不入山,官兵亦不入山,依你之见可是单独踏入黑野寨?!” 程贝贝闻听此言吓得手中令牌脱落,顾不得去拾取,一把抓住文图狠狠摇头道:“我死也不允,黑野山上贼人三千,仅凭你一人岂能走得近黑牙子,走得近贼首哪还有力抵抗于他?” 百合紧紧抓着符柔的手,符柔也是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小公子是手。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后殿内,百合惊恐望着文图,这是机器人吗?自古以来也没有单人入千军的神话! “我生则敌破,我亡自枉然,”文图无法说明真正的缘由,此时再不剿灭黑野寨,时间已是来不及,正如百合所言,第一灾难便是战争,自己深深预感到,似有一场战争来袭,必须依据慕女节之意,阻其行,而若不能分化这场战争,作为穿梭师比死还难过,故此不死彼亦死,何不尝试一番,“无论何时,程家庄必有此难,如若我阵亡,程贝贝要立即审时度势,一则解散程家庄,二则投奔掌城,适时再击溃黑野寨。” “为何执意如此呢?”百合很是纳闷。 文图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小公子面前,深深施王宫大礼:“王公子,在下副掌城文图,明日欲携符柔杀入黑野寨,剿灭贼寇,请王公子御准!”文图知道此去如死,也会令王公子成王后晓得如何发令,让他明白王令关系到国之存亡。 小公子瞪大眼睛,自然知道王宫礼数,大概听闻文图要与符柔姑姑去杀敌,一时不知道准还是不准,刚想抬头看姑姑,再次被文图喝声制止。 “请王公子御准!” 他哪里知道凶险几何,竟信誓旦旦允旨:“准!” 王公子下令,恐怕任何人再也拦不得。 可是,慕女节突然哭出声,一把扯过符柔紧按在怀里,几近哭叫道:“我为北土女节,公主年少无知,故以北王之令,自不能允你带走柔儿!” 符柔自小便跟定了文图,岂能惧怕,一边擦拭着慕女节的眼泪,一边柔声说道:“慕姐姐曾告诉我,小时候文图哥哥带着我冲入西河乱军,便是抱着不归之心,方有归来之实;如今,我定会随哥哥而去,一定会平安归来。” 程贝贝见不得这场面,心中暗道:文图,我生是你身,死是你鬼,如若明日你战死,我程贝贝自是以死相随!口中便说道:“我且等你归来,如若不回,我自会去黑野山寻你……” 文图不便多言,喃喃道:“明日若是有异,你们即刻带着楠儿南下入宫,将其送至大王后身前,如何禀告慕女节自知;现在你等先出去,我要与符柔商谈……” 慕女节牵着小公子与程贝贝一同悲悲戚戚离开后殿,百合却立在那里不走。 文图示意百合也要回避,百合摇头表示强烈拒绝。 “你?”文图深为不解。 没想到,符柔也是抓住百合的手! “罢了!”文图明白,两人之所以如此投契,无非同是龙城之人。 还有,如果自己战死自会消失,符柔回到龙城,如果百合尚能穿越回去,也许能够成为好姐妹。 “符柔,我终于找到当年杀害你养父母的贼人,正是黑野寨的匪徒,多年前我已经暗下发誓,一定要为南符黑斧报仇!还有,此次攻打黑野寨,明日之战生死未卜,你会不会惧怕?”文图不敢看符柔,因为一旦烟消云散,哪还有什么百岁同入墓,儿孙自英明之说? “什么?!”符柔没想到文图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查父母被杀元凶,而且终有结果,自是悲愤交集,接着说道,“自是不怕,有文图哥哥在,死又何妨?”符柔很是坦然。 百合心内一酸,小小少女竟有如此胸怀,自叹不如。 “我带你入山,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以后你会明白;只是,果真我出现意外,你不必挂念哥哥,一定要好好活着,记得完成自己……”刚想说学业、工作之语,可不是时机便改口接着说,“自己的心愿,还有,以后百合姐姐一定会照顾你,帮助你……”言道此处,文图也是悲伤起来,口口声声称这是自己将来的妻子,可是明日凶多吉少,天力无助,未成亲便丧家,何人能忍受得住。 百合听到这再也承受不住,连连点头表示愿意照符柔,深深为眼前男子折服,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文图战死符柔岂能安然无恙? 符柔却安慰起文图:“文图哥哥,同死也是修得的缘分,为何有憾?柔儿自小便在你后背长大,如今想起来日日欣喜,有太阳神庇佑,我与哥哥定能平安归来。” 文图见符柔胜过自己,也是惨然笑出:“定是如此,否则却让百合看了笑话。” 百合哪里还能开玩笑,干脆瞪一眼文图,心中却再也不后悔穿越到此,耳闻神话般的传奇,目睹真情人性,这是多少年也悟不出的道理。 文图伸出手把符柔揽在怀里紧紧抱住,浑然不顾百合在旁边痴迷神往,他知道,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拥,本是自己未来妻子,可不知这南国王朝还给不给得机会…… 黄昏时分,符柔抚琴,轻弹《彩剑红驹律》,娇口微张吟唱词谣,顿时程家庄内余音袅袅,清爽淡雅,无人不驻足神迷: 彩铗曳,火骥鸣,檀瑶铮铮,似君沉梦起剑声。乾天悬玉锁,广土金钥生…… 慕女节更是一身红缎裹身,闻歌起舞,翩翩兮如飞,曼曼兮似飘。 百合看得痴呆,听得入迷,竟以为进入仙境,品味着异土的芬芳不能自制。 第084章 决战黑野1 连绵黑岭刻老颜,刀琢侧壁横旧山,一雀萦索无归宿,只因冷峰入苍天。 黑野西岭,尽处苍木沟壑峻岭,确属不可攻之地。黑牙子手握阔刀之柄,狠眼凝视着眼前遍山寨众。他身长六尺,胖瘦适中,骨骼仓健而毫无赘肉,浓发半白有黑带扎束,脸色漆黑层次分明,唇上胡须左右分布,大耳前罩阴森恐怖。 “报寨主,程家庄的人开始集结,全部持兵器装战甲!”一寨兵禀报后迅速跑去。 黑牙子面不改色,坐在山岩上,冷冷地盯着入山之路。 “寨主,听闻程家庄小庄主很是神勇,不如令些人埋伏起来,击之措手不及。”一红须副寨主言道。 “探知敌策,方可出兵,”黑牙子轻抹八字胡须,“一则那小儿年幼无知,自不必伏之;二则果真狡诈,定是想到我有伏兵,岂能容他分化?三则我黑牙子纵横江湖几十载,尚无对手,对付一个乳臭小儿,却要暗手,岂不令寨人笑话?” 红须之人点头称是,手中也是黑剑扬起,灭杀程家庄信心满满。 “寨主,若是那小庄主与官兵合污入山,恐怕还需一场恶斗。”另一位胖寨主说道。 “东山险要,如若官兵进山,怎能一步登天,自有鸟号相告,令人四散而伏不迟!” “也是,也是!” 黑牙子又立起,注视一眼五位副寨主,竟有如临大敌之意,忽刻薄讥笑道:“想那小儿定是不几日便拥兵千余,冲昏头脑,才敢入我西岭。本寨主故意容他些时日,如今此处商道已通,财源不断,他不扰我,我亦要灭他;今后我等自不必凡人必抢杀,也学程家庄介中谋利,少得官府追缴,也足了黑野寨的衣食!” 众人见寨主心中早有筹备,各个獐头鼠目般诡笑。 “报寨主,程家庄已经出西岭,直奔东山而来!” “哈哈哈,自此以后这黑野山便是我黑牙子一人所有!”说着,黑牙子猛然抽出阔刀,扬臂挥去,身后一颗巨树拦腰折断! 那刀,背长四尺四寸,平厚刚硬;刀身宽达一尺一寸,凹凸不整,正因黑牙子臂力无穷,凡是擦撞的武器,定被这铁突震荡失手;刀锋如纸,一见便有寒意。只是那刀尖之下三寸处,有一细微缺口。 当年的黑牙子阔刀到处,白衣黑缎纷纷撕裂,武林之人不躲官府只逃阔刀,南国大王未登基时,为救陈莹儿,曾与黑牙子有过一场恶战,长剑击阔刀,一战竟是半个时辰,其时:凡天之变色,地之怒颜,均不抵长剑阔刀之怒气,搅战数百回合,仍不见丝毫人影,鸟不敢飞,虫不敢逾,木不敢呼,叶不敢吸,一切皆已枉然,万物不复存在;只是招罢之时,四处毫无生机,树木皆然折裂,花草荡然枯萎,两人脚下黄土染黑,竟是三两载未曾再出芽。 当时黑牙子将大王左臂划伤,长剑却破空将阔刀之锋刺裂一道纹痕,剑锋直挺挺立在黑牙子喉前,大王念其乃武林奇才,意欲召归帐下,只可惜当时陈王憎恨黑牙子欲加害爱女,谏言先王此人断不可用,最终将这武林奇才拒之门外。 可惜的是,黑牙子闻听王宫驱逐之意,一怒之下弑杀十数江湖人士,逃至黑野山另起黑寨,残害无数商客。若知如此,大王早就将手中长剑一刺,了了他的性命! “寨主,此刻程家庄的人估计开始上山……”红须说道。 “住口!” 黑牙子突然瞪大眼睛,阴森森向山下望去,那是何物?! 可是人? 只见一束紫袍之外如电闪般飘闪着彩光! 窈窕白衣之前一物音声缭绕! 前面迎上去的人未等立稳便停住,只待那紫袍白衣走过方才齐刷刷倒下;后面追上的人未曾近前,纷纷捂住胸口尽失武器,痛苦无助跌落! 文图与符柔! 刀近失手,枪近断臂;人来倒地,兵来俯首。 文图瞪着双目,一道道剑光发出去如同条条细索,勒断迎上前武器和兵丁;符柔紧随其后,背靠文图,施用天之罡气怒拨琴弦,无数音刀律剑飞出,所经之处尽出哀嚎。 忽,琴声骤变,似有天音出现,如同浓雷贯耳,又如火舌突现: “艮山起万木,荡水百草生,离火所到处,兑泽守祥平……” 音律竟四处飘散,凡是音落之地,寨兵手中武器尽数脱落,无力拾取! 一片片贼兵倒下,纵使你有三千,岂料入山两人,后面的山兵只能望洋兴叹,眼见前面的同恶纷纷丧命却挤不上前。 黑野山邦,夹道如肠,断首贼兵路,少年敢张扬,紫缎白绸萧然处,尽慌张;褐岩壁下,一柔一刚,削风散雨间,英仙自张狂,彩剑瑶琴怒,无生汤! “什么人?!”黑牙子万万没想到只有两个人冲上来,可是无论何种策略都黯然失色,再来三千寨兵,也是几十人方能近前,而无人能达三尺之内。 那条山道之上,累积着恶人尸首,远远望去近似膜拜。 几近寨殿,却不再敢有人上前,眼巴巴望着二人冲到寨主眼前。 符柔知道已经到黑牙子附近,立即支起琴足,飘然扬指按在琴弦之上,那附近的寨兵一见,纷纷向后移动,无数人惊惶摔倒。 五名副寨主哪里还顾得江湖道义,纷纷亮出武器袭向文图。 “你们黑野寨的人,杀害先王后护卫符大人,今日便为他们取尔等性命!” 文图左手一扬,忽然卷起地上数支武器,猛施弹剑神功,那些刀枪鬼魂似地咬向来人,就在武器离手那一刹那,左手又忽然摊开,凝结出一道霸气,喝一声“化掌术”!未等高音落尾,文图腾身而起,无上剑法令彩剑渗出数道虹光,刺向几个匪首。 这尽是江湖散失的招数,几人见所未见,闪过那飞来武器,有一人被掌气所及,果真是心都化了,脏器碎裂当场无命!再避过那厉厉掌风,一人咽喉处横出一道血印,映着彩光,恐惧着倒下! 红须与胖首竟逃过三招,围住文图;另有一人见女娃拦住寨兵,绕过文图直奔符柔。 “符柔小心!”文图叫道。 女无架,并非不会打。 只是可怜这投机之人,哪里知道那小小女子体内有着什么样的罡气! “檀瑶铮铮……似君沉梦……起剑声!”符柔脆声念着武律中最后三式,竟然三弦同拨! 三道音符叮叮作响,看不见古琴之上发出什么,那人忽觉有煞气飞向自己,扬剑迎去,一道罡气被阻,却硬生生震落他的手中黑剑,当此人意料到一切已经结束时,才知道如果活着,永远不再去听琴曲──似君沉梦直接击碎他丹田之气,“扑”一声口喷鲜血;另一道起剑声立刻撕断他的双腿,胫腓处直折回弯,身体扑跪倒地。 符柔身前寨兵不自觉又是退后几步,这些尽是劫财之人,如今给百金,也绝不敢再上前! 文图那里的剑法愈来愈快,两人明显开始气虚,胖首看准文图侧身之机大喝一声,左腿后扬借势击出“扬长入月”,直刺文图右后;红须更是拼尽全力,轮圆长斧劈向文图前胸。文图突然低剑入土,仗力俯身却狠扬右脚,那一脚“砰”声落在胖首独立的右腿之上,似乎听见骨裂之音,红须眼见自己的长斧击空,可是惊愕之时,胖首的长剑却挺刺进他的前胸,土中彩剑忽然斜刺而来,胖首未等闭眼喉前便出现一道裂痕,两人同时倒地! 这一役看得黑牙子目瞪口呆,无论何种招数,自己都从未见过,几次想上前协助,可近前尽是自己寨兵,怕污了阔刀名威,狠心之下竟舍了五人性命。 这便是黑野寨,数年来杀戮无数,寨内也是死伤尽有,死便死了,却从无人祭祀惦念,时间长久过去,也就无了人情味道,只剩铜臭和刀枪。 见文图已然汗出,黑牙子阴笑起来:“没想到小娃竟偷学道如此神功,只可惜太过稚嫩,速而无力,今天就让你尝尝我黑牙子绝技,不出一个时辰,我便率众荡平你程家庄。” “恶毒不过黑牙子,当年大王饶你一命,只是惜你武中良才,可恨你心量小狭如鼠,杀戮无辜以泄私愤,实乃豕犬不如!” “混账,乳臭未干小儿,无非冠冕堂皇,竟敢辱骂本寨主?!”黑牙子确被戳到痛处,八字胡须微微立起。 文图见确有成效,立即随声跟去:“武林良才无数,非官文人遍地,尽数为国操劳献勤,只是你这贱物,肆杀过往商客,殊不知那些商家皆如你的父母,供你吃喝,空有半头白发,犬居暗野见不得天日,却不知已被天下人骂得体无完肤,名入臭厕,粪便不如!” 辱其心必丧其志! 文图知道,这黑野寨本就毫无纲领,尽是乌合之众,只要灭掉黑牙子,群贼一经挑拨立即鸟散,清得这黑寨,东西两山便不再有匪寇,程家庄即刻便可以大揽南北通商之财,掌控那中间十五里宽道,这是南北之军必经之路,阻其行的最佳之地;倘若绕过这里已是千里之外,非大漠便阔江,度过之军也是疲乏无力,不可再战。 黑牙子已是怒不可制,不再闻听文图言语,提起阔刀劈向文图…… 第085章 攻打黑野2(求收藏谢啦~) 黑牙子刀风如巨石,瞬时袭向文图上盘,似劈似砍似无招数。 文图扬剑挡去,一阵颤鸣,文图竟震得后退一步;黑牙子也是顿收身躯,未料口中小儿竟有如此内力! 一字长天!文图忽然立停身体,半似飘忽,彩剑呼啸而过闪出一壁虹光如泼如片,势不可挡!黑牙子巨刀空中泄下,看似画出一道屏障,可那刀雨之中竟突起一阵尖刺蓦地穿向文图前胸。 排山探月!文图不敢怠慢,稍稍侧身,那侧身动作极为难看,丝毫没有章法甚至有些扭曲,可是极为快速以至于黑牙子也是眉头一皱,彩剑挑起便应光生出山峰般刚硬障体,而那刀锋在风中一探,如荒山之巅猛然窜出一条巨蟒裂口吐信,狰狞着蹿向黑牙子咽喉!黑牙子却不闪身,泄下之刀竟不变向,左手化成二指抵住胸前刀身,凝聚一股气力,瞬间便迎面推来,巨蟒信折蹿飞异处,如洪之破甲煞气破空而至! 拨江探海!文图俯身,不,并不是俯身,而是弯腰,绝非是武林人士游龙摆尾姿势,当然亦为不雅,只是速度奇快,长剑尾部扫开煞气底部,剑锋硬生生探向黑牙子下腹! 黑牙子暗自诧异,这武功究竟出自何处,若是有师所授,何来无章无法动作诡异,如无师自通,如此小儿怎能有此招数?!眼见那彩色剑光袭向下腹之处,黑牙子提气跃起,阔刀卷着狂风冲天而下,口中洪声喝道“碎空斩”…… 文图正在弯着腰! 符柔忽然感觉到哥哥的气脉下沉,而高空之上有煞气泄下! 哥哥怒杀山路十余里,又与那匪首交恶,已经失去甚多元气,听声音那寨主年纪定是比哥哥大哩,感觉到危险,“火骥鸣”!一道弦音突响,律声中仿佛有着红驹嘶鸣,吞向黑牙子,黑牙子忽见罡气袭来,阔刀一收一放,那煞气竟调转方向,忽然似水如池直灭火音!文图趁势闪身挺起…… 哪知刀之煞气并未消失,倾灭音律之后直袭符柔! “符柔小心!” 符柔已经感觉到有刀气破音律而来,而且那气力之猛震人心弦,猛然拨动琴弦施文音之篇:榻飞间灭宇消,巷裂街倒途没,物断层!三式齐发!一盏音律之屏障应声而出,黑牙子凝身之内气喷溅在音屏之上,虽然破散而去,可是忽然文律之屏风倒转,蓦地击打在符柔身上,一股灼热顿时由符柔内脏上涌,那是鲜血! 符柔屏住呼吸令那鲜血咽下,身体禁不住颤抖几下,随之内脏翻滚,半晌方才平静…… 文图已经感觉到符柔受创,怒气冲天,如果继续耗下去,那些惊恐的寨兵如若回过神来蜂拥而上,符柔定是气力不接,身后还有黑牙子,恐怕难以应付。遂集结全力挥舞彩剑与黑牙子交战一起。 白为刀色,彩为剑光,只闻其音,不见其人。 阔刀力道太大,速度也是不逊于彩剑,逐渐文图现出破绽。 黑牙子大喝一声,长腿落地后,阔刀斜向劈来! 文图知道自己很难应付这黑牙子,口中竟出了“柔儿”!一直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一直都称她符柔,因为那是自己未来妻子,可如今心意已决,凄凉由心生,思慕在心落…… 符柔忽然听见哥哥喊自己柔儿,声音中透着凄苦,不知为何眼睛中竟涌出泪来! 文图身体直挺挺迎着那刀锋而去,彩剑也是直刺黑牙子胸膛! 同归于尽!那是与秘密武士一战学会的杀法! 黑牙子万没有想到眼前小儿竟如此不要命,瞪大眼睛惊恐失色! “咔”一声响。 “扑”一声来! 顿时,文图前胸皮肉被阔刀割开。 而那彩剑之锋也深深刺入黑牙子左肩! 两人内力顿减,身有破裂之处,岂能再施罡气? 忽然听见一个女人惊叫,似是拦之不住,一个七八岁孩童从寨殿内跑出,见到黑牙子肩头有血哭喊着“爹!” 此童自是黑牙子之子,听到有人惊呼受伤,定是担心父亲慌乱间挣脱了母亲的束缚。 黑牙子已是气急败坏,眉头一紧做出天地不容之举,稍一回手竟提起自己儿子,当做一个暗器投向文图,紧跟着阔刀猛然跟进,那是要穿透自己儿子身体刺杀文图! “啊──”孩子母亲看见这一幕惊恐地哭喊…… 文图见小童飞过,而那阔刀紧随其后,如果躲开那刀必然刺入孩童身体,来不及思索,本能地伸手一探接过孩子,顺势向左扑去! 符柔感觉到文图哥哥有难,刚想施法可是内气尚未聚集,跟着娇呼出音。 又是“扑”一声,文图有救童儿之举,自是慢下半拍,阔刀之尖头刺入文图右侧锁季之处!顿时鲜血沿着刀锋渗出。 文图忽然想起老仙的话,仁厚受制,慈忍失法,可是本性难移。此刻,他仿佛瞧见了那老者矗立山巅,凝视着自己,非笑非怒,非哀非怨…… “哈哈哈!”黑牙子狂笑起来,文图这一受伤,定然不是自己对手,而那女娃娃眼睛失聪,自然也是不在话下。那这东山西岭自是他一人天下,官府无能为力,他自己便是王!“我黑牙子竟未想到先养商再吃商,多谢程家庄为黑野寨筹谋一切,你去死吧,哈哈……” 人至张狂时,丝毫无戒心! 黑牙子笑声骤停,瞳孔突然缩小,眉头皱在一起,看样子已经感觉到痛苦── 他的妻子,文图怀中孩童的母亲,手握一把长剑已经刺入他的后心! 夫亦贵,子亦重,夫欲害子,母自不容。 “贱人!”黑牙子气势全无,艰难吐出两个字,用最后一丝气力从文图体内抽出阔刀劈向自己妻子,那恼羞成怒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一切马上消失,可是心脏破血令他动作如同寨兵般缓慢,彩剑已在他的后颈之上施出一字长天! 那是黑牙子这一生最后领略到的无上剑法,他手中的阔刀距离妻子三五寸便“嘡啷”落地,圆瞪的眼睛爆出血来,八字胡须翘立,嘴中也是酿出浓血,“噗通”一声尸体俯倒…… 黑牙子纵横江湖二十余年原本是一代枭雄,只因陈王一语弹劾,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甚至隔断南北商路,令无数民众有物不出,有银不进。 文图强忍伤痛将孩童交给他的母亲,转身豪喝道: “黑野寨的人听着,四周已尽是我程家庄庄兵和官府将士,凡未曾作奸犯科者,均可自由离去或归于我程家庄,归降者即刻便是我程家庄兵,将杀人盗物者一律拿下,无论何人再若停留黑野寨,杀无赦──” 忽然,四处顿现程家庄庄旗,震震呼喊声响彻半空! 符柔见哥哥无恙笑得花开,闻听哥哥发令抬起古琴聚气发声,那些寨兵哪敢再停留,纷纷向山下逃去,稍有落后者高高喊着:“程家庄主饶命,我即刻下山……” 山外,陈贝贝等人苦苦守候,已是一个多时辰,东山毫无动静。 百合也是跟来,越等越急,不禁咬着嘴唇晃动双手掩饰着恐慌。 “有逃兵!快看,有逃兵!”百合忽见有人慌乱跑出来,大声喊着,激动得捂着嘴跳起来…… 程贝贝哪里还能坚持得住,顾不得程林与官兵阻拦,抽出宝剑喝令道:“来人,随我去探视庄主!” ………… 卧厅之内,慕女节强忍心痛为文图疗伤,不过嘴角却有着微微笑容。 符柔也是面色惨白,一旁打坐静养。 “我要去见掌城大人!”文图知道此役必惊动王宫,有些言辞绝不能说。 慕女节摇头不允说道:“你的伤已破锁骨,不宜移动……” “掌城大人到!”庄兵忽然报。 这掌城自不是白痴,未伤一兵一卒便清剿黑牙子,自不敢独大,而获知程家庄庄主受伤,便亲自前来。 可是,文图却忘记令小公子回避! 掌城杜士明满面春风,摆手示意随从止步,阔步步入文图卧厅,刚一进入忽然怔住,瞪着眼睛摇晃一下竟摔倒在地,紧接着爬起来颤颤巍巍深施大礼:“北城掌城杜士明拜见王公子!” “免礼!”小公子轻声说道。 “这……这……”杜士明老脸露出笑容,万分不解地盯着睡榻之上文图。 他已经向王宫上报王公子失踪,可这王子竟安然无恙在程家庄之内,这是他万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一连串的欣喜将这位老将弄得神魂颠倒,浑然不知慕女节在连连让座。 文图见再扯谎已经来不及,遂言道:“在下文图,因有恙在身无法行拜,还望杜掌城体谅!” “哪里,哪里!”杜士明没有去看文图,冲着他摆摆手,而是满脸皱笑盯着王公子欣赏,生怕这宝贝再遗失一般,他既然在文图这里,那文图也绝不是简单角色。 杜士明是邓王门人,也是大王的忠厚老臣,因边临北土,大王便将这位老将安排在北城任职。所以,他自然欣喜若狂,如果禀告王公子健在,对自己也是增寿的差事。 “文庄主,我此来之目的,一是程家庄在剿灭贼寨时功不可没,斩杀朝中重犯黑牙子,擒获我南国各城各类人犯七百一十二人,可谓南国之喜,天下之恩,大王必定重赏,不知文庄主有何请赏报禀;二是探望文庄主之伤,代大王慰察;不想天降祥瑞护着我主王公子,如何向大王告知?” 文图答道:“杜掌城,实不相瞒,此次清剿黑野寨确属王公子谕令,文某也不敢擅自为之。不过眼下却不能禀告大王王公子之事,也不得提及我文图之名……” 杜士明惊恐万状呆愣原地,隐瞒王公子生死,那可是死罪! 不提文图之名,又怎有入山杀贼? 文图见杜士明为难,喃喃说道:“杜掌城,我自知你是忠厚良臣,方与你协作制贼,可是确有不便言明之重大变故,故文某斗胆拟手书一封,无论如何也恳请杜大人首肯,也是为了南国千秋外代……” 大王历十八年冬月十一,大王喜获北城奏书: 老臣杜士明启奏,北城之南黑野山一带凶匪猖獗数年致商道断梗,臣等多次清剿无功而返,然有程家庄之志士协助,于大王历十月二十与大王之兵入山围剿,众豪杰杀重犯黑牙子等人,清除黑寨,各地涌来之恶犯七百一十二计悉数被擒,实乃大王英明天德所致。然臣挚请,程家庄主程氏拒表邀功,只提在黑野山建筑寨基,以护卫南北通商,实为功德之举,老臣斗胆代大王应允。 大王接到此奏章,高兴得两日未眠设宴欢庆。 直至文图离开南国王朝后数年,宫内史志之内才添加“王公子谕令”字样。 ps:多谢大家支持,求收藏推荐!! 第086章 怒逐小众(二更求推荐) 程家庄主殿之内,文图带伤议事,虽然不是直挺而坐,可是众人无不认为其威风凛凛;主台之凝视下去,黑椅庄首们惭愧低头,谁也未曾料想文庄主与符柔二人便清剿黑野寨。 因符柔战功赫赫,群首决意令其参与议事,便与百合一起位于程贝贝、程林、慕女节之后。至于百合参与庄事,文图自是有其目的,因为一直为她万人穿越之语耿耿于怀。 程林首先立起道:“禀庄主,此次剿灭黑野寨缴获银两物品甚多,掌城大人念建庄之举,全部赠予我庄;敌寨投兵计一千三百,也已尽数安置。尚有主犯九人扣押,还需庄主发落!” 文图迟疑,哪来的九名犯人,为何不交由官府处置? “带上来!”文图莫名其妙。 庄兵立即簇拥着一群人入殿。 文图望去恍然大悟,这是六名寨主的妻儿,六位女人三个孩童,包括黑野寨主黑牙子妻子二人。 这妇孺何来之罪? 文图没做过庄主,不知这庄寨规矩,只好伸手指向程林问道:“依照规矩理当如何处置?” “为防止江湖之上屡生匪帮,家人日后反目,能人志士灭其庄寨,依照规矩当尽数斩杀妻子与儿女,故此等九人应当即刻斩杀!” 文图身体一颤,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可仔细一想,在古代,尚有株连九族之说,杀妻儿已是从轻。 “还是落后!”百合悄声道,符柔不解其意,手摸向百合,百合立即捂嘴不语。 台下几个女人年纪不一,姿色各有不同,立在那里大多悲泣无语,有的是自愿,有的是被强迫,无论怎么说都是嫁给了匪首,被斩也是罪有应得,似乎在入嫁那一刻便已注定有此一日。 “庄主!”黑牙子之妻扑通跪下,忍着哭声哀求,“我等六妇人乃罪首之身理当问斩,贱女毫无含冤,只是这三个小儿年幼无知,还请庄主网开一面,哪怕终日禁押,也留得性命,我等死亦无憾!” 随着,另外两位母亲也是跪下连连叩首。 这可难倒文图,依规当斩,依理不该杀,再看那些女人各个颤抖着,绝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规矩,忽然想起北土灭东西部落,南国提前纳后,此等规矩自己尚能破坏,这江湖上的规矩又当如何? 可是万一轻处,将来再有匪首,恐怕世人会将罪责强加程家庄,说什么正因为程家庄放纵恶首家人,才引得盗匪横行之语。 想着想着忽然有了主意,激动之处脱口而出:“把这些女人和孩子全部给我留下……” 台下自不必说,何止议论诧异诡秘埋怨不解甚至愤怒。 再看那几个位上女子── 符柔,满脸笑意,自然知道哥哥心善,不忍心杀害妇孺,再者凡是哥哥的话都是对的; 百合,极为不解甚至讥笑,一代豪雄哪来这么大胃口,一弄就是六个女人?自己却口口声声称这里清洁无暇,什么破王爷? 慕女节微微点头,只有她知道文图要做什么; 程贝贝简直气疯不能自制,彻底确认那晚文图对自己不轨,虽然英勇无比,可到底是个淫贼!事后对自己不冷不热,丝毫没有担待之情,如今却当着全庄首要,竟要留下这些女人,岂不是荒淫无道?! 文图却没有注意这些,望着那几个唯唯诺诺的女人淡淡说道:“程林传令出去,黑野寨六名寨主家人,尽数在乱战中被杀,台下这九人全部更姓为程,遣至劳部,为寨兵洗衣做饭,依照程家庄人同等对待。”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见有人仍不满,又接着讲道,“我程家庄是仁义之师,不杀无辜,倘若此后数年规制更改,被念及杀戮无辜妇孺九人,定会带来祸患,而称为战死,外人自不会多言,也留得这些人性命,何尝不是功德之事?” 台下一片惭愧之声,虽有人心有余悸,不过这庄主太过厉害无人敢言。 六名女子哭谢不杀之恩,同声道:“程氏在此谢过庄主!”九人随着庄兵离去,也获得了想都不敢想的自由。 百合这才意识到自己思想有问题,一个不知道先进多少年的现代人,为何看不透如此落后的侠士?这等智慧从何而来? 文图此时扶椅而起,再次来到众人中间,意味深长地说道:“黑野寨既然已被清剿,今后此道再无祸患,两地商客定会云集至此,北土缺不得丝缎茶蔬,玉石玩物,南国也少不了牛羊马匹,奶品皮背,可交易起来甚有难处,方才以此为介,缴纳少许捐募,讨得方便快捷;可我们程家庄位居山内,甚是不便,如今官府已经允准我庄建筑寨所,故我想趁着冬季之交,广纳能工巧匠,收购石料土基,待到明年春化之时开始动工,在东山与西岭之间构建一条长廊,内设各类买卖场所、居住之寓、仓储之间以及庄兵操练之场,不知在座各位以为如何?” 一老首领立即应言:“庄主所言极是,老庄主在时也是为山上之居困惑不已,然当时四处匪盗无法迁移。只是此等场所犹如小城一座,需耗费无数钱财,唯恐眼下庄力不支,如再给老首与慕女节半载,定能筹集到全部财资。” 文图看向慕女节,她也是点头示意。 “不可,即是少了吃穿,也不得再延误,传令下去即日起消减开支,全庄上下节俭行事。” “是,庄主!” 众人齐声答道。 ………… 已是寒冬,文图着一身布棉牵着小公子练武归来,发现符柔与百合在庄门之前等候,两人也是素棉裹身,看上去无了娇媚,倒多出几分素美。 “楠儿,最近饭菜素淡,你可还能承受得住?”符柔拉过小公子问道。 “姑姑等人尚且食用,楠儿怎能嫌弃?” “楠儿要记住,素为源,可养身;节为本,可养国。”符柔说道。 “楠儿自当谨记在心。”就像符柔听从文图之语一样,凡是姑姑讲的,他也是惟命是从。 百合这时才知道,文图与符柔二人一直在谆谆教诲王公子,正是为了这南国,不禁心中再度感叹。小公子只有七岁,便开始文武韬身,那将来焉能不成一代英王? 仔细想起来,心中又是纳闷,文图本是南北大官,手有南王子北公主,自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惨淡留在程家庄,过着节食缩衣的日子,还建什么长廊一心为南北通商,究竟图什么?不贪财,不恋色,不做官,不为名利,他要做什么? “站住!”文图忽然喝住一庄众,把百合吓一跳回过神来。 那庄众一愣神才见到是庄主,连忙行礼不知为何。 “手中是什么?”文图指指庄众废料手筐。 “食所之内丢弃的废物……”庄众小声答道。 见此处有异状,些许庄人围上来,忽见是庄主在怒问庄众,连忙又退后一些不敢上前,定身在那里观看发生了什么;殿内慕女节与程贝贝也是闻讯赶出,见文图面充愠怒,赶忙看向那庄众。 “你是做什么的?”文图指着庄众。 “负责,负责清理废物。”庄众忽然发现庄内重要齐聚于此,害怕起来。 文图显然已是极为愤怒,竟将手伸入废物之中,取出一颗芹芥,放在唇边闻闻,明显中间桔梗淡绿完好,只是几片芹叶腐烂。 “这岂是废物?”文图瞪着庄众。 众人发觉文图表情不对,纷纷提起心来。 百合暗道:文图还是年轻,恐怕是胡乱立威,不就是一颗芹菜吗?别说叶子腐烂,就是整棵丢掉又能如何?幼稚,太幼稚,有些吹毛求疵!在自己家里,一包新鲜蔬菜都曾经扔过! “我见枝叶已腐,便将它……”说道这他愣然停嘴,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不敢再说下去。 文图轻轻将残叶撕掉,在身上擦拭几下,竟将那绿色芹梗生吃下去! 百合又是捂住嘴,不会吧?可是仔细一想,这可不是什么立威。 要出意外! 慕女节、程贝贝连忙上前意欲阻拦,庄主吃废料中的生梗,那一定是意味着怒不可遏!可是为时已晚! 文图忽然忽然冲上去,“啪”一记耳光险些将那庄人打到,声嘶力竭喊道:“来人,将此人拉下去重大十板,赶出程家庄,永不得返回!” 周围之人无不惊呼出声! 哪有如此重刑! 那小庄人不惧这挨板子,可是身无分文被逐出程家庄,只有死路一条,拼命哀求可已无济于事,被庄兵硬生生拉走! 百合更是不解,这不是秦始皇吗?就凭一颗破芹菜,竟打个半死再逐出,岂不是要了手下的命? 文图盯着那哀嚎远去的小庄人心里默念道:对不起,就当你为程家庄而离开,如不节俭定会阻碍长廊工期,万一哪日兵马到来不知死伤多少人;也当你为南国而离开,身边有王公子,定会记住此事,将来为王一定言出必行,勤俭强国! 小公子确实震惊非常,也是吓得不轻,别说这一棵残菜,便是锦衣玉食,自己也是说不要就不要,说扔就扔,暗自惊怕起来。这一幕,他确实终生不忘,受益匪浅。 无奈,庄内众首商议后在庄规之内加入一条:凡乱弃可用之物不节俭者重罚治罪,极刑至斩! 文图满脸严肃地走到慕女节身边,倒不惧百合听到,小声道:“慕女节,你且取些银两偷偷赠予那庄人,令其南下自谋生路吧!” 慕女节立即感激地点头,她明白文图此刻的痛楚。 “百合,你随我来有事要商,符柔带着楠儿去抚琴便是!” 百合一愣,不会发现自己怪异表情了吧,这说罚就罚,不会对自己下手吧?驱逐手下又赠银,还是有一套的!想着便紧随文图身后跑去,偷偷看那文图背影,高大而挺拔,宽松布棉之衣,走路铿锵有力,这不是皇帝的气派吗?自己小碎步赶着,这不是妃子的节奏吗?想着竟扑哧出声,嘲笑自己的花痴:不会要临幸我吧…… 第087章 吾世长城 后殿之内,文图与百合相对而坐。 文图一时不知道如何才能引出百合话题,因为这建造长廊需要她的记忆与智慧。 百合见文图不说话,小心脏陡然收缩竟慌不择言:“文庄主,你知道什么是临幸吗?”顺着刚才瞎想脱口而出,可是说罢便面红耳赤简直想扇自己嘴巴。 临幸?! 文图暗叫,我读过小说无数,岂能不知道什么是临幸?你这疯丫头又在调笑! 不过只能装作不知,盯着百合让她解释。 因为文图刚刚发完火,脸上还是沉肃表情,百合不敢不说又不能如实说,慌慌张张遮掩道:“就是器重一个人……” 文图明白了,此时正是时机,禁不住想教训教训百合不羁性格,看似满意地点点头,直勾勾瞧着百合道:“这个词很好,那么现在我就想临幸于你!” 现在?!临幸我?! 百合大惊失色猛然护住自己双腿,可是一想不是这回事,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在文图面前瞎说。 可是想着想着又走神,那英俊挺拔的大文图俨然穿上了皇上的龙袍,威风凛凛飒爽英姿,那一转身更是风靡一世,勇不可当!帅死!自己竟被弄光衣物,包裹红毯被几个太监扛着,轻轻放在文图皇帝的睡榻之上,文图顾不得脱掉龙袍,径直扑将过来,百合不禁娇笑道:“你着什么急?先脱……” 立刻住嘴,因为听见文图咳嗽声,正在疑问地盯着自己,百合简直崩溃而疯,赶紧接上原话:“脱掉外罩吧,这屋里有炭炉,以防风热患病……”说罢,赶紧跑到文图身后帮着将外套脱下,狠狠咬住嘴唇痛苦不堪。 “百合,我记得你说过,最大的灾难是战争,你既然来自比我们更为强大的王国,说一说如何防御战争?” “把一切引发战争的苗头,就是原因制止住!” 文图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北土绝不会仅仅因为大王后被害便擅自出兵,因为那是王室之事,大不了将陈王与二王捆了治罪便是。既然大王已经查清先王后死因,暗示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早晚有一天他会出手,只是眼下二人手中重兵在握,不得而行;可是,那被自己救赎的小药女却未来得北城,到底去了哪里,万一被北土之人劫持,定会出现变故。 “我是说一旦战争烽烟骤起,怎样阻挡军士行进?” “飞机大炮坦克……对,你不懂这些……”百合也为难起来。 简直是笨!文图暗想,你不知到这里什么状况吗?遂接着问道:“在你们王国没有像这里的年代吗?” “有……长城!”百合试探答道,不过语速明显减慢,已经开始惧怕文图发怒。 对,就是这个,文图脸色好转。 “长城?”文图佯作不知,也是试探百合对长城的了解程度。 “长城是我们那里古代防御工程,可以阻挡军队前进。” “你可知那长城的构造?” “我是天文学爱好者,岂能不研究长城,它由边墙、望敌楼、营地、烽火台等部分组成,高处十米,就是你们这里的三丈。” 文图通读无数著作,不过对长城没有更深的研究,见天赐百合心中喜不自胜,不禁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我所言之黑野山!” “黑野山?”百合不解。 文图离开座椅走到百合身边,轻轻拍拍她的柔肩,知道此处长城成功与否,全系她一身,遂真心诚意地邀请拜托:“百合,不瞒你说,我文图实为一介普通平民,如今身为北土王公,南国掌城,不得不为国事思虑一番,我琢磨着南国和北土迟早有一天会兵戎相见,可是你不知道,以眼下南国兵力素质,很难抵御北土几百万铁骑,一旦双方交战,不知多少将士会命丧黄泉,更是无辜百姓遭受涂炭,故想在黑野山关隘之处东西横跨一道长廊,就是你说的长城,不过要更宽敞些,里面要能建造房宅住所,兵士营地以及行商寓所,不知你能否帮衬于我?” 百合有些受宠若惊,这么大的工程交给自己,而且又是这“小皇帝”文图恳请,哪有不领受道理?便点头应允。 “文庄主,难道你对外称此长廊为庄地,供南北商人交易而用,实则是军事工程,拦截南北军队?”百合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文图十分满意点头,“正是,我要令这城墙高有十丈,光滑如镜无法攀爬,城墙之外布满荆棘,攻城云梯无法临近;城墙之上建有箭台,发现敌兵也可居高射箭;另,设无数抛物之处,夏秋可抛石,冬春可洒水油,令攻城兵士无法靠近。” 百合暗暗为文图远虑折服,那小小芹菜竟全是为此,此人定是当皇帝的料,那将来事成,自己不是女将也是妃嫔,不枉穿越来此一趟。 “好,我答应!”百合已是心潮澎湃,“不过我冒昧大胆问一句,文庄主做这些究竟何求?是不是将来自己为王?” “岂有此理!”文图刚要发怒,可觉得暂时不能得罪这姑娘,“我只是为百姓着想,即便是你也要记得,此乃万世功德之事,将来你回到自己王国,记得自己曾经为过千秋万代之伟业,纵是留在这里也不可居功自傲,自会被百姓传颂,断然不准将此事泄露出去……” “百合明白了……” 文图在后殿之内转一圈,觉得还是心有桔梗,缓缓问道:“百合,我想问你一句,你曾经说过这里很特别,所不定哪日会开启什么穿越之门,此话当真?” 百合兴高采烈笑了,飞快点头说道:“这只是一个猜想,我也在不断观察和计算,我既能来,自有穿越之道,只要找到它并将那个穿越的时间延长,这是的人自会穿越到我们那里,而且……” 文图立即伸手示意百合住口,沉重说道:“万一有此法,一定要提前告知我,就算我文图拜托!” 他绝不会令此种状况发生,哪怕丧了性命,甚至包括百合的命,因为一旦发生,无论南国王朝的人,还是本世界的人,定是史无前例的灾难! 百合却误解其意,以为文图也在憧憬着飞往地球,那就意味着要和自己同去,而且定会询问自己避孕套的用法,想着,到那是究竟该如何解释?会不会……脸又烧成红炭。 “我一定最先告知文庄主,还有一事,不知道能不能问?”百合小心谨慎。 “但讲无妨!”文图没有注意到百合表情变化。 “你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武艺高强,胸怀大志……”百合数落一大堆好听的词,主要是怕文图贸然发怒,“有没有心上人?” 心上人?文图凭心自问,我有无心上人?只是我已经有了老婆,那还能来得心上人,陈莹儿,四公主,慕女节,程贝贝都是女中娇子,可是与她们尽为知己,若是未看见通道中自己的葬礼,莹儿与公主可能会成为心上人,可是自己身为穿梭师,无权在南国王朝获得心上人,否则定会糟蹋了异世界的感情。 摇摇头,心里还是想着符柔。 “那么,你看我的为人怎么样?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用你们这个世界的眼光,评价我会是什么,我在你眼里总不会是妖女吧?”百合语无伦次,因为眼前这个文图的智商不低于自己,虽然心有不宣可绝不敢讲出来。 “哪能是妖女,相貌标致聪明伶俐,博学多才,是我们这个世界不可多得的豪杰女子!” 百合被文图夸奖,倒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不敢去看文图壮着胆子问道:“你两次救我,又把我弄到这里照顾,你有没有一点点,我是说丝毫,对我有点好感?” 文图万没想到百合这么坦率,倒是有些语笨,不知如何回答,既不能说自己将来也有可能回到龙城,也无法告知符柔便是自己将来妻子,只好顺势答道:“当然有好感,否则今后怎么会经常临幸于你?” 我晕死! 百合彻底抓狂,这一口一个临幸,你这文图可知那是需要脱掉衣服行男女之事?大言不惭说出来,弄得这心噗噗的! 只好咬着牙说道:“文庄主,器重便是器重,在我们那个世界临幸还有点别的意思,我听到有些不舒服,以后若是言及此语,还是用器重吧。” 文图望着百合无奈和羞怯表情,倒是感觉到她的真诚,心里放松下来,又忍不住道出一句:“好,以后文图定会对你更加器重,不再临幸于你!” “不!”百合断然否定,可是说完猛地跳起来,心里暗骂自己:靠,你花痴啊!疯掉了是不是?哪有人家不临幸还反对道理! 文图大笑起来,却也举得唐突,不敢在后殿继续停留,指指百合道:“那就劳烦你了!”说完,大步流星走出去,赶忙去寻符柔和小公子。 百合不断拍着自己胸脯,喘着粗气,不知如何是好……可能这是她一生中最为美好的记忆,不,也有可能是一场梦,令她返回后拼命加以证实。之所以成为天文爱好者,正是因为智慧与执着,百合开始日复一日研究图纸,计算料方,城墙断垣射孔烽台一应俱全…… 冬月末,畜力车、推车、滚排等等将一堆堆料材运至黑野山,一批批匠人能手,涌入程家庄…… 第088章 符柔骤醒1 大王历十九年正月初一,雪飘一夜,至晨方止。 慕女节早早出门,立在庄外又见到雪中寒梅,不禁见物思人咏起雪与梅:白花铺地起红朵,愁思漫野拜青枝,远君可是独行客,怜有佳人寒下痴…… “又在思慕二王?”文图踩着冬雪走近,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慕女节一羞未答,手松开梅枝引得一串串白雪洒落下来,脸色又幽然暗淡喃喃道:“思之则念,慕之则恋,隐隐远远,枉自怪叹,”她这么多年却从未在文图面前隐瞒自己,“如今天寒地冻,长廊材料也已备齐,只等暖春方才行工,倒是你,要经常去探望程姑娘,我见她总是闷闷不乐,经常责骂阿武,有些话要说得明白,免得日后徒增烦恼……” 文图也是无计可施,暗自探口气,权当将那姑娘当做小孩子看待罢。 “文叔父,慕姑姑!”小公子突然跑出来。 文图一把将楠儿抱起,用力抛向空中,飞身又将其接住,大笑说道:“看我们的楠儿,强壮得很呢,来,在这雪地之上写几个字让叔父瞧瞧。” 小公子欣然应允,立即拾取一段木枝向前一倾身,手下探字,身体却旋转一周,那是无上剑法之拨江探海招式,瞬间立身止住舒出一口气,文图慕女节望去,雪中赫然出现四个工整大字: 天下太平! “好,楠儿果真聪慧异常,不枉慕姑姑苦心教你!”文图蹲下身,将公子棉绒衣领紧紧,“这四个字好写但很难做,要时刻谨记心中,这天下便是四海,太平便是昌盛,不要囚眼于宫中,要心放广土百姓;不要无战则鸣,要以强盛为本,你可曾记住?” “楠儿记下了!” “走,随叔父去练武……” “等一等,昨夜我答应陪符姑姑踏雪,我去喊她……”说罢返回庄殿,不刻便手牵符柔走出。 “慕女节,你告知程姑娘与阿武要多带些人巡视,路面有雪恐商客行动不便,令庄兵多加协助,多开一些驿所,可以令他们就地休息,多住几日。” 慕女节点点头,深情望一眼符柔转身离去。 小公子手牵符柔,文图紧随其后走向后山。 “文图哥哥,听闻这雪景甚是美妙,只可惜我不能瞧见,你倒是形容一番,我想想如何?”符柔伸出手握住文图的手,侧耳倾听,因为自己内心的世界全是文图口述。 “好,雪色白洁,凡物尽染。附近山脉、厅堂、树木尽是雪挂,望眼瞧去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雪性宁静,一切尘燥被其淹没,无论身外如何繁闹,在雪景中也是安静如初,身心爽朗。” “好美……”符柔禁不住脱口说道。 抵达练武台,四周巨木之上便有扑扑之声,一片片积雪迎风落下。 “其实符姑姑更美!”小公子突然说道。 听得小公子所言,文图也禁不住仔细赏看符柔,头带红色白沿棉帽,罩住乌黑亮发,竟有一缕偷偷垂下靠在耳前,微微飘动;微圆的脸庞被白雪衬得娇柔可爱,眼睛忽闪忽闪,虽然不视可仍很有神,心中不禁感激起穿梭通道,如此美妙的女子将来做老婆,也不枉那一场险些丧命的坠落…… “小小年纪竟谈论美不美,将来为王可如何是好?”符柔稍稍用力捏一下小公子的手,提示他不要多想。 “此言甚是,大丈夫要以天下为美。”文图也是嘱咐小公子。 “你是大丈夫,却为何盯着符姑姑不挪开眼睛?” 小公子歪着头质问文图。 “盯着我不放?格格格……”符柔接着娇笑起来,“文叔父不是看我美不美,而是关心于我,小孩家家不要乱讲。”此刻,符柔心中一荡,觉得哥哥盯着自己不动,肯定是最美的事情。 “就是就是!”小公子竟撒泼起来。 文图无奈只好承认:“好好,文叔父确是盯着符姑姑不放,我是在想,天下之人认为无视为疾,可我觉得姑姑虽然看不见,可是眼睛却能分辨一切善美,倒是清澈无比的双眸呢!” 符柔听得此话,甭提多高兴,那一笑倾倒满山皑雪…… 小公子见自己胜利,忽然道:“文叔父,难得你二人一同来此,今日便不练武,我与文叔父、符姑姑开殿……” “不得胡言!”文图怒喝,大王才可言之开朝,小儿岂能乱说。 小公子从未遭到文图呵斥,一听挨骂立即委屈起来,小眼睛乱眨着看看符柔,可是符柔哪里能瞧见,便又狠狠拉一下符柔的手。 符柔感觉到楠儿要哭,随即俯下身子意味深长道:“楠儿,只要你长大成人作为合格的大王,才能口出开殿之语,否则父王母后听见如是说,定会不高兴明白吗?” “我只为文叔父你二人开朝,算是一家人之朝,有何不可?”小公子决意如此。 一家人开朝! 文图见公子如是说,看来绝无拒绝可能,便扫视周围后说道:“好,仅此一次,而且越快越好……” 说罢,文图抱起小公子,将他放在稍高之处立好,便退身下来拉一下符柔,示意开朝在即以礼相待。 “掌城文图,恭请大王开朝!” “小女符柔,恭请大王!” 小公子却未笑,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来,缓缓说道:“二位贤臣平身……” “谢大王……”文图与符柔异口同声回道,也佯装严肃立在小公子身前。 小公子看看文图,看看符柔,将小手背在身后,以示训话神态。 “台下文图,本王问你,你可曾有妻室?”小公子一脸严肃,不过还是小心地眨着眼睛,怕自己说错话被文图呵斥。 文图一怔却未曾多想,张口便答:“谢大王关爱,尚未娶妻。” 小公子舔舔嘴唇,看样子要说关键的话,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妥当,忽又抬手指指文图,觉得应该是这样子,然后大声喊道: “文图,符柔姑姑善良贤淑,本王心意,自今日起准你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不得分开……” 文图愕然。 符柔吓一跳,循着声音喊向小公子:“楠儿!” 两人惊愣之间,谁也未发觉上空飞鸟中,那只阳乌竟飞来,悄悄落在枝头,三只褐足紧紧抓住雪枝。 “不得无礼!”小公子倒像是进入角色,哪能允许符柔喊自己乳名。 符柔甜甜一笑,也转换口气道:“大王,小女稍过碧玉之年实属年少,且自幼双目失明不敢言嫁,与文图哥哥已是身心相随,拖累至今,怎可言婚配之事?” 她在那里与小公子逗着嘴架,说着闹着。 文图却一直在盯着符柔看,雪地里春意盎然…… “本王心意已决,”小公子越来越霸道,“即刻在我面前吻来,也算是夫妻之实。” 到底是年幼,认为这男女之间一吻便是夫妻。 文图立即去看小公子,刚想制止这般胡闹,却听符柔再次清脆笑起来:“好好,小女吻文图哥哥便是。” 符柔与小公子形影不离,就像一直听从文图话语一样,凡是小公子之语都是言听计从,从不反驳,心中未有多想,讨公子欢喜而已。 文图忽听符柔要吻自己断然不可,这符柔定是心无杂念,可是自己却恰恰相反,这是自己的未来伴侣,这一吻岂能无男女之嫌,如今大事未成便动了心念,万一误了大事岂不令穿梭通道中那娘们的笑话? 符柔笑着便寻文图之手,嘴上已经做出亲吻模样,文图向后退一步,示意自己不能受这一吻。 “大胆文图,如若不听从本王之令,便,便将符柔姑姑许配他人!” 这话却逗笑文图,见楠儿一派小王子模样义正言辞,却也不忍心搅了他第一次“开朝”,不管怎么说眼前女孩毕竟是自己未来之妻,而且符柔心无旁骛,应了他也罢。 想着,文图伸右手牵过符柔,左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侧过脸去。 就在这一刻,符柔也是以为文图的嘴唇在前,稍稍一偏却恰恰吻在文图唇角…… 几片飞雪飘落下来,轻轻打在文图脸上,定睛看过去,符柔的娇美脸颊就在眼前,那一丝散落的黑发也是飘落在文图脸上,痒痒的。 还有,一股淡香袭来,那是符柔体内发出的少女气息,是一种女人的气息…… 她的唇好凉,好柔,好淳,文图猛闭眼睛,竟生生的转动嘴角,将自己的嘴全部粘附在符柔的香唇之上! 符柔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亲吻在哥哥的嘴上,惶恐之间猛然瞪大眼眸。 枝头上的阳乌悄悄拍打一下翅膀! 它飞速的叨起一口白雪,一张口,两滴融化的雪水伴着它的体温落下,分毫不差地掉在符柔的双眸内,阳乌又是低一次头,悠悠起飞北去…… 符柔眼内落冰,轻“嘤”一声! 文图忽见自己正在全然吻着符柔,定是她怯怕赶紧要脱开,没想到立刻被符柔按住,双唇紧紧半晌未离…… 四处已有雪融化为水! 小公子猛地将双手抬起捂住眼睛…… 一片黄叶承受不住厚雪压力终于掉下来,不偏不倚落在文图头上,舍不得再次飘去! 第089章 符柔骤醒2 奇山雪,峭崖白,这香醇欲向谁说,枝头却在偷然细听,合眸便把心止;冷娃怯,热汉痴,那深吻恐埋心底,雀鸟依旧驻足窥视,振翅倒也含羞…… 这一吻,惊动天地,惊动南国王朝! 这一吻,骇白雪卷起而狂飙,动山峦抖擞而狂笑…… 文图感觉到符柔的柔唇已经湿热,刚想离开,可符柔却狠狠搂住文图不准他动,嘴却停下…… 符柔忽然记起:养父母萎靡于地,文图言道,此女虽是盲目,可处事甚聪,淡然柔顺,便叫符柔罢!那是自己的名字! 又,文图夹起半点青菜和牛肉自己咀嚼几下,然后亲口喂食自己,自己下笑着道:好香! 心里突然飞跃而入红图驹,那红驹之上文图白衣飘飘气势如虹,持一把长斧正义凛然,背负着自己飞驰北上,身后一卷长土袭得追兵望洋兴叹! 逃至北土进入兵帐,两人饥肠辘辘,自己喊道:文图哥哥,我饿! “木塔勇士们,你们的首领已不配为王……”文图带着自己劝降木塔。 西河之内,文图高喊着:“部落长只是首领,广阔草原之上,我们是太阳的子孙,父母的后代,还是什么?”自己悄声道:我知道,还是北王的孩子! 随后,文图襁褓中背负自己救北兄王与王姐,清潭寺护陈莹儿,南疆提公主杀敌,北上缴械三王兵权…… 自己还记得那《草原令》:北雪山,南草原,长穹苍宇,皑皑山关,神兵从天降,无娇颜…… 这一幕幕,自五岁起的点点滴滴全然记起! 此时,文图见符柔紧闭着双眼,而清颊之上已是在淌着泪水,便停下那亲吻,又觉得对不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符柔更是不敢睁眼,狠狠靠住文图前胸── 忽然,符柔记起了,终于记起了!自己孤零零出现在一块圆木之上不断啼哭着,符夫人从房屋内跑出来,那是自己的养母!老夫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自此日日心肝般疼护着自己,玩耍在养父母掌怀之间。 为何有婴儿时的记忆?! 页! 自己正在宿舍用手机,读罢一章便要去首页再寻一篇,刚刚按下去首页图标,自己就不见了! 对,自己穿过了一条黑色通道,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悠地就落在了符府! 我叫符柔,来自上海,二十二岁,龙城医学院中医系大三学生! “文图哥哥!我叫符柔!”符柔俯在文图怀里柔声道。 文图一怔,我怎能不知道你叫符柔,就是这名字也是我所起,可是感觉不对劲,因为符柔小心脏跳似鹿奔,模样很是害怕。顺势将她推开瞧去,符柔的脸上俨然滴着泪水。 “符柔……”文图轻轻摇晃她的肩头,“为什么闭着眼睛?睁开无妨,虽然看不见也很好看!” 符柔紧忙摇头,不敢睁开。 因为她仿佛看见,眼膜内透进红色,那是光亮! 身外的一切究竟何等状况? 这里的雪与自己那个世界上的雪一样吗?眼前的文图哥哥到底什么模样?那小公子会不会吓一跳?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瞬间瞧见一切! “符柔,难道你的眼睛有恙吗?不要怕,有哥哥在!” “嘻嘻!”符柔破涕为笑,“文图哥哥,你实话告诉我,你长得到底帅不帅?” 帅不帅?! 文图惶愣之中竟脱开手后退一步,帅不帅?这哪是南国王朝之人所能道出?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符柔还是不敢睁开眼睛,感觉到文图后退小心翼翼说道。 符柔还是摸索着寻到文图,紧紧闭着双唇,轻轻抬起手不容文图说话便上下左右抚摸着文图的脸庞,似是再做最后甄别,嘴里小声说着:“我的文图哥哥……” 天上阳乌,地上王公子,异世界穿梭师,用神水,用王命,用热吻,用婚嫁之声,唤醒了符柔! 她猛然睁开双眸,刚想惊叫却怔住! 眼前赫然立着的,是大文图!布棉紫衣罩外,英姿冲天,神武挺拔!昂藏七尺,气宇非凡,一缕黑发扎束在后肩,豪俊之颜上透着茫然,浓重眼眸中露着关切…… “文图……哥……哥!”符柔立即捂住自己双脸,几乎不敢出声,蚊蝇小声道:“我看见你了……” 看见我了?! 文图仗势跃起喜不自胜,竟忽略了小公子已经跑到跟前,盯着符柔眼睛急切问道:“当真看得见?” 符柔眼睛又落下珍珠串串,不敢松开手,倒是像害怕被文图瞧见自己模样一般,羞怕地深深点头。 “符柔!”文图喜笑颜开,这是何等的喜事,便在大王历十九年第一天,符柔眼睛突然康复,他顾不得那么多猛然拉过符柔,狠狠地抱在怀里! “文叔父,还有我……”倍受冷落的小公子极不情愿。 两人便顺势俯下来,又将未来的一代英王揽住…… 雪却不再飘,因是风已停;阳日此刻暖暖,胜似万年夏仲。 ………… “倒是发生何事?”文图将符柔带入自己睡厅急促问道。 符柔看了又笑,笑了又看,不敢瞧时怕哥哥多虑,可是瞅时又心起涟漪,只好极不自然答道,“我想起来了,”她绝不敢对文图说谎,“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自另外一个城市龙城,是那里医学院中医系的大三学生,文图哥哥,你一定听不明白,不过以后我会一点点跟你讲清楚……” 文图哑然失笑,自己全然明白,自己也来自龙城哪能听不明白! “如此说来,”文图故作惊诧之状,“不知你还能否回到自己原处,可有担忧之事?”试探着要不要告知穿梭师一事。 符柔确实有些思念父母,还有那群死闺蜜,可是那打手机之人却未道出此行缘由,是否还能回归龙城,好在有文图哥哥,也只好听天由命。 “文图哥哥放心,我无事可忧,生在南国,被你抚养成人,自是文图哥哥去哪,我就,”符柔偷偷看一眼文图,见他没有反对之意,谨慎说道,“我就去哪。”她怕说出自己的思虑引得文图担忧 这还好!文图默默念道。 医学院?中医系? 文图恍然大悟,小的时候符柔患病,竟能自嗅药草,一定是这个原因。 “符柔,以后一定要谨慎行事,万不可泄露此处玄机!这里是大王与北王天下,还望你恪守这里规矩,免得生出不幸。” “那是自然,我身为北土公主,亲身所经之事历历入心,文图哥哥尚能生死不顾为南国北土操劳,符柔既来之则安之。况且遣送我来此之人曾令我救赎人命,也未曾完成心愿,但听文图哥哥之令,如能救人性命,身为医者在哪里又有何妨?” 穿梭通道既然将符柔穿梭至此,定是为这南国王朝内医术不精之故,文图心里陡然生出奇妙想法,何不令符柔就此研究医术,普及天下? “柔儿!” “公主……” 慕女节等人欣闻符柔突然复明,更是如获至宝般蜂拥而入。 慕女节立即捧起符柔脸颊,仔细地端详着,不断地点着头,那水汪汪大眼睛果真是有了生气,俨然会说话的样子。 “慕姐姐……”符柔不用辨认,嗅得慕女节的香气便知,“绝代美人,果真是绝代美人,”说着又嘟起嘴,“只是一直不晓得慕姐姐眉宇之间透着伤感神色……” 她一边走一边指着身旁众人,逐一说道:“程姐姐,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小许多,也就二十岁的样子,也很是迷人……这定是百合姐,你的样子好,好……”符柔不敢说出口,却觉得百合也不像是这里的人,那气息与模样,倒同像是一个世界所有,“好漂亮。” 程贝贝终于露出笑脸,指指符柔道:“没想到柔儿眼睛康复,嘴却更甜了!” 百合确是一怔,符柔眼神中那般聪慧,笑得如此灿烂无邪,倒也不像此地女子,不过还是拉过符柔合,伸手轻摸她的双睑道:“终于好了,终于好了……” “咳……咳”之声微微传来。 “嘻嘻,自不必说,你就是阿武哥,”显然阿武已经等不及,一时兴奋竟露出摇摆身态,“神通广大,暗……”符柔刚想说暗恋程姐姐,可是她却在身边,只好更言道,“暗中却网罗天下大事,为程家庄鞠躬尽瘁,当是大大的英雄!” 阿武这是方才定下身,咧嘴开笑。 慕女节还是心高未消,但不相信文图与柔儿道出实情,便盯着小公子道:“楠儿与姑姑说说,究竟发生何种状况倒使得柔儿姑姑的眼睛瞬间好起来?” 小公子一听立即兴趣大增,立即挺直身体高声道:“山后我与文叔父符姑姑开……” “楠儿!”文图立即喝住,这可不得轻易说出去,一则开朝之语犯大忌,二则哪能提及王命提亲之事?更为羞愧的是,若是言道自己与符柔亲吻,岂不弄出笑话? 小公子一吐舌头,不敢再说。 “此事不提,此事不提,只是小开玩笑,不想符柔大笑之后眼睛便豁然开朗!”文图立即遮掩过去。 百合不信,因为她发现符柔的脸已红若丹花,甚至波染耳根脖颈,那绝不是小玩笑!符柔的眼里,已经流露出女人的羞怯,便是当年自己与初恋男子那一种风情,于是悄悄碰一下符柔,狠呆呆瞧她,哪知符柔的娇嫩脸颊更加烧红…… 第090章 关隘长廊 “文图是否将你欺负?”百合贴在符柔耳边调逗。 符柔哪敢说实话,用脸别开百合热唇,趁人不备摇摇头,心中却回道:文图哥哥岂能欺负我?便是那吻,我倒是很舍不得他离开! 文图正直身体看一下众人,立即冷肃下来口中出声:“年关已过,马上事务繁忙,自即日起,百合倾力绘刻长廊形状,程姑娘、陈林与阿武负责官道巡视,我与符柔专心传授小公子技艺,而庄中往来之事,只好多多劳烦慕女节亲力亲为……” 众人点头应是。 文图随后取出一本书递与程贝贝,意味深长道:“程庄主心巧慧智,对于武技定能无师自通,此书乃我手抄,还望尽快加以严习,一同与你练剑的自是阿武,他根底尚浅,定要多加调教。阿武!” 阿武痛快答应,嗖一声跑上前来,当然愿意与程贝贝一起练剑,便侧眼向那书本瞧去。 无上剑法! 程贝贝与阿武同时惊叫,这是百年以前便已消逝无踪的剑术,怎会在文图手中? 程贝贝见与自己一同习剑之人不是文图,心底有些失落,瞧见阿武兴奋之状,狠狠瞪他一眼。 慕女节忍不住偷瞧一眼文图,不愧为一代英豪,为了阿武与程贝贝,竟然拿出全部家当,此种男子天下绝无二人。 其他人散去做事,文图令符柔坐下,深切问道:“符柔,你既是学习医术之人,可曾记得所习心得?” 符柔鼓起嘴,心里想:我是全系前三名呢!说出来哥哥也不会懂的! “早已悉数记于心中,柔儿所学医技称为中医,诊断方法叫做望闻问切,文图哥哥能听懂的话,有阴阳之说,二者虽对立但可互补,比如火旺攻心属阳,则需以阴津之药调理;还有五行学说,便如那《彩剑红驹律》,肺属金,肝属木,肾属水,心属火,脾脏为土,至于更多的,”符柔还是小心看一眼文图,生怕是哥哥烦躁不满,“可能,恐怕……” “我明白了,”文图见符柔小心谨慎模样极为可爱,心中倒是不忍,“我记得你小时候,竟能嗅得治病药材,不知你现在能不能区分各类草物本色,哪些可成药,有何疗效?” “这倒是容易的很,我在大二,不,不,”符柔连忙摆手,甚至自责唐突,“很早就能识别各类草药,也识得用途,不但如此,对于各类病症用哪些草药熬制,分量几何,柔儿也是铭记在心……” “就是如此!”文图忽然站起身,刚想去抱符柔,可是已不是原来口口声声妹妹之时,又悄然停止,“即刻起,你便将你全部所学,一字不留写出册来,凡是世间百病,何法可医,越是详尽越好,草药之名即可以你所学为准,也可自行命名。” 符柔仍有不解,若是如此怎能令此处的人知晓那些是草药,又叫什么。 文图看出符柔疑惑,接着说道:“从明日起,程家庄广收天下之草本,凡是你认为可以入药的,便册名入库,辅佐你所做之书,定会大白与天下。” “文图哥哥,你要给谁治病?”符柔没想到自己能起到这么大作用,深深后悔没有再多学一点。 “天下人!”文图浩然答道。 给天下人治病?! 符柔简直不敢相信,如此重负哥哥竟成竹在胸,便深深感激起小公子来,如果他成为王,定不会食言,自己岂不真的成为哥哥的…… 脸又红起! 自此,文图日日不离王公子,授剑传道,倾心以付…… 符柔日日不离睡厅,尽脑中所学,造册书写《符之术》…… 百合日日萎缩桌边,依靠天文学计算能力,描绘着浩浩长廊…… 慕女节则日夜操劳,节衣缩食,在群群客商中间周旋…… 程贝贝与阿武喜获无上剑法,形影不离,终日研习剑术…… 不出数日,四海商客奔走相告,程家庄广收天下草物,凡甄别可用者,尽数用白花花银子购买,无论南国北土,无数药商纷纷前来,山上之物换银子,无本万利;更为重要着,干枯草药甚为轻利,凡前往商人同时带着各类本土特产,以此为饵,一时间程家庄成为天下最大商所,几千庄兵已无战乱,便也纷纷加入商事,程家庄逐渐不再是一处地名,成为南北通商的名词。 …………………… 转眼已是三月,北方尚未花开,可是地吐嫩芽,万物复苏。 文图一声号令,几千人涌入东山西岭间的宽阔地带,根据百合的图纸,无数能工巧匠振臂高呼,开始搭建南国王朝中的“长城”! 百合在日记中如是记载:“文图与我共同研制成功黑野山关隘之长廊设计,该长廊东西向均起于东山西岭峻险山崖,深深凿接不可攻陷。纵长7950米,墙体高35米,极尽铁箭纵高射程,厚8米,皆为青土灰泥烧制而成,纵使炮火炸弹亦无法攻破,外体平滑无法攀爬,之中镶嵌巨型铁门两座,拱形与墙体同厚日常开启;长廊之内紧靠墙体为天阶供兵士上下,有烽火台4处,每两公里一座;抛物台、射孔无数,可攻击临近敌兵。长廊之内街宽55米,建造主殿、兵营、仓库、民居、交易场等,堪称一座小城。据我估算,以此世界之力,一旦巨门垂地,高台之上拥有足够的兵勇和战器,即使几十万大军也毫无办法攻破,门不开,兵不入。在文图号令之下,于大王历十九年三月三日辰时震鼓开工,倾程家庄之力,与当年冬月十五日提前完工。期间,耗财无数,死伤十数人,皆由文图厚置。尔后,程家庄之人浩浩荡荡迁入程家庄,庄人无不赞叹,我也是深感佩服,文图如此宏图大志,实为一代宗师,令人敬仰,此时我真不再想回到龙城,哪怕与其相处,也是极尽人间欢乐……” 日月星辰兮移,天地万物兮集,矗拔山河兮廊,英雄盖世兮奇!探云而高,横跨而骄,扭望而长,平川起战壕。风不袭城碉,雨不霖壁堡,鸟不过巨廊,鹊不离地草…… 又是寒冬,文图走下天阶,深情凝望着四处点燃的烛灯,心思澎湃,耗时八月有余,心中的长廊终于建成,算是下下之策,好在交易日盛,南北之间商事往来,也引得两土有些依存,这城堡之内,无论南国还是北土之人,尽数欢乐之至,也算是没有枉费心机。 再看那些仓间重兵把守,里面尽是收购的各类草药,根据符柔估计,即便是一种病,其内数量也能同时开出十万单药方,供病者连饮十日,还是多多益善,倘若哪日突然离开,将其与《符之术》敬献南北二王,也是天福一件!见天色已晚,便迈步走向符柔殿所。 忽然,一阵锣想! 发生了什么事? 文图惊愣,这是庄内有人犯了恶法才出的声音! 瞬间无数人涌出,跑向锣声骤响之处,已经有庄兵抱着木柴跑向刑架之处,定是有人触犯天条,欲施之火行! “禀庄主,”程林气喘不停跑到文图面前,看来是寻了好久,“庄兵抓获一罪恶滔天之女,请庄主前往裁刑!” 文图来不及细问,急忙奔去刑架之处,庄人一见庄主驾到立即闪开通路,慕女节等人也是悉数到齐,紧张情绪溢于言表。 见小公子在颤抖,上前拉住他的小手,鼓励他不要害怕,可是自己望将过去,心内也是一凛! 刑架之上捆绑着一个女人,二十二三岁模样,头发蓬乱,惊恐眼睛瞪着文图,最令人震惊的是那女人竟腆着肚子,明显是个孕妇! 刑架旁已有手持火把兵士,女子身周布满干柴,那是等自己一声令下,便将这女子活活烧死…… 文图立即明白缘由,迅速扫视周围距离女子最近的人,猛然发现一男子嘴角触动,眼睛里喊着悔恨泪水,右手弯曲,透着微微光亮能够看见偶有反光,手里有短匕,那就是了,这火一旦点起,便是两尸三命,那男子会当场自杀! “究竟何事?”文图虽是明知还是大声喝问道。 程林上前一步回道:“禀庄主,此女名为图朵,二十二岁,北土之人,于二月入程家庄,庄主仁厚,见她身无分文便吩咐到食府为差,只是这女子y淫邪至极,竟与他人苟合,孕有逆子,我等倾力审问拼死不答,定是与我南国之人为淫……依照南国之章,程家庄之规,理当火刑处死,乞等庄主下令!” “嗯?”身后的百合简直无法接受,立即捂住双脸惊恐失色,这是什么法则,即便是处死,腹中胎儿岂能同受,甚至感觉到恶心几乎呕吐。 文图看向慕女节和程贝贝,两人双双低下头,看来确实如此…… 符柔断然不能接受,立即蹭道文图身后,悄悄用手碰触着文图,眼神怜艾悲戚无比,可是又不敢说话。 “那……男子呢?”文图突然问程林。 “属下一定彻查,绝不允此等贼人活在我程家庄!” “我是在问如若查到那男子,理当如何处置?” 程林立即正色道:“北土之人只能殃及本主,依照规矩,南人作孽者依律处以火刑,家人押至官府尽数流放!” 文图猛地盯一眼远处那男子,此人立即垂头,看来也是以死明志,保护家人! 第091章 以身通婚1 黑暗天色飘来冷风,袭得文图一颤。 身后立即多出一把黑椅,身上也被庄兵披上裘绒披风,文图顺势坐下紧皱眉头思考着,南国王朝中,南国北土多年的厮杀与隔阂,只是永世王后嫁入王宫之后而平定,于是导致南北凡民间的世俗偏念,宁死南北不婚配,可是想到王后忽然问道:“程林,我南国之人什么官职可娶北土之女为妻?” “王以上的重臣,临娶女节以上的北女!”程林干脆利落答道。 我靠,我不行啊!文图暗骂道。 “程林,”文图稍稍转身凝视,缓声道,“这东边仓间,有着万担草药;这北地兵营,有着三千兵士,战时为兵,和时为众;这四处民居,有庄众甚多,时时要提防盗寇;这长廊南北各有雄师百万,以此为屏障。本庄主将这些托付给你,还望你能够胜任……” 程林险些跪倒,别说这一通,就是一条整个程家庄之内也无人能为啊,于是慌忙应付道: “庄主不如杀了属下,无庄主便无程家庄,哪里来得此番嘱托?” 四周人群出现群议,这是行刑之地,为何有此托付?文庄主不在,程家庄岂不鸟散? 文图正是此意,当然是诡计之作。 他抖掉披风,立身牵起小公子,一定要让公子懂得什么是人性,将来如何应对南北隔阂,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小公子的判断关系到亿兆平民! “那你便也将我处以火刑吧!”文图不再理会程林,眼神探向那图朵,女子突然听到此话竟吓得连连摆头,意思很明显,自己违了王法死而无憾,绝不再愤怒,瞪着的眼变为凄然…… “庄主!”程林大惊失色。 众人更是一片骚乱。 文图冷面向天,一字一句言道:“此女腹中胎儿便是我的,一日酒醉见其怜悯,便有今日之事,既有章法我身为庄主岂能不从?” 这是谎言! 文图身后的一家之人尽数知晓! 慕女节厉眼圆睁,没想到文图竟如此荒谬,突然瞧见小公子凄凄抬头看着文图,立刻心内明畅,这是文图在融化小公子,以期日后做出正确抉择。想着,一把拉回欲冲向前的程贝贝,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顺势努嘴向小公子,程贝贝赶紧住嘴。 符柔此时已明白哥哥在以身试法,只有一个念头:谁要敢烧我家哥哥,自会与他拼命! 百合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惊诧地望着文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一切皆已凝固! 有的庄人已经落下眼泪,并不是激动,而是为庄主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 “怎么,无人动手吗?”文图怒声道,瞬间又看向身后庄兵。 身边庄兵立刻后退,谁敢惊动庄主? 文图见无人言语,浓声道:“既然你们无人令我步入那刑架,权当你们放弃对本庄主的惩罚,今日我便纳图朵为妾……” “庄主,此事绝然不可,恕老朽死不应允……”一位黑椅老首扑过来宁死不肯,“如此一来,我程家庄定会遭到朝廷重罚,庄人不保啊!” “我意已决,谁人之劝不再听取!”文图狠下心要破这规矩,最大的融合自是联姻,倘若民间有南北婚配,那自然胜过一切和平之法。 “庄主断然如此,老首便自尽效天!”老者昏黄泪下,眼见文图率领程家庄蒸蒸日上,岂能因此断了后路。 文图深知老者执拗,言语不可能打动其心,四处庄人紧张地盯着这里,心内纷纷敲锣打鼓。 若不救这女子,历经此次变故,北城一带今后断然无人再敢异族成姻;而北土之人,唯有这一带最多,实为联姻发祥之地,此事不可不为。 文图决意吓吓这老者,便沉声道:“即便你死,我也要纳其为妾!” 刑架上女子之口虽然被布带缠住,仍然拼命摇着头,呜呜吼着,本来自己的命就是程家庄所救,是自己触律在先,怎么能在坑害他人? 老者摇摇头绝望起来,猛然抽出一名兵士的宝剑,文图以为老者也要吓唬自己,可是那一幕永远定格在文图脑海中:老首狠狠割断自己喉咙,当场自尽,嘴里仍然含糊不清叹着“文……庄……主!” 文图无法再退,也不敢流露出惋惜,哪怕日后给你跪地磕头,今日便也狠心从事! 他“刷”一声亮出彩剑,大声喝道:“今日,我文某纳北土图朵为妾,倘有决意不允之庄人,自可离去,程家庄绝不挽留!” 说罢,他大步走到图朵身边,挥剑斩断丝绳,旁边手持火把的庄兵刚刚还正义凛然,此刻无不黯然低头。文图不敢撕下图朵嘴上的布带,怕她道出实情误了大事。 庄人见老首自杀都未拦住庄主,自是信了他的言语,定然与这女子有染,可是谁也舍不得离开程家庄,远处不禁再次传来哭泣声。 “将老首厚葬!”文图强忍眼中泪滴,枉费了这忠老的性命。 更制必有代价,想你在天之灵,终有一天会见到南北无别的天下! 庄主纳北土之女为妾,撼动了程家庄的根基,文图更是强人所难,遂喊过程林,指着哆嗦成一团的女子问道:“此女为妾,那腹中之子亦是吾儿,可我如今大事未成,依照庄规可否赠妾与他人?” “如是,如是庄主之妾,自然可以许配他人,以示恩宠,只是,只是这腹中之子若为男婴,当是小庄主之位,恐怕无人能承担得起……” 文图没有多说,立即扫视四周,庄主许配妾身,作为庄人那是无尚荣耀,可女子确是北土之人,男人们一时无法扭转世俗原地不动,只有几人稍稍上前,尽是北土之男子,其中确有那位暗持匕首之人。 确定是此人! 文图手一指那个男子说道:“你过来!” 男子没想到庄主能喊自己,偷偷藏好匕首,连滚带爬扑将过来,立在庄主身边的女子,可是自己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候茗,二十四岁,在后食府当差,与这,这图朵也曾认识。” 文图点点头,侧脸看向图朵,别人眼里是在征求意见,可是图朵明明看见庄主在询问是否是此人,腹内婴儿可是此人所有?图朵又是拼命点头,眼泪刷刷地流着。 文图揭去图朵封带对候茗说道:“北女图朵为本庄主之妾,见你倒还忠厚,便将她许配与你,至于胎儿毕竟是我酒后一时冲动而为,此刻剥其姓氏改为候姓,随你姓氏,日后成人你自会如实告知,”旁人不知这话含义,只有候茗知道,那子非庄主之子,而是自己亲生,“善待此女,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两人鸡啄米般点头。 文图长吁一口气,还是瞧一眼慕女节与程贝贝,因为符柔与百合自不必解释,两人脸上虽不悦,但还是接受这一变故,“传令下去,候茗与图朵即刻计入程家庄正册,更为庄人!” “庄主!” 候茗与图朵二人扑通跪下,不但不杀,反而因祸得福,一生有养,这是哪里来的福分。 文图倒不再理会二人,转身面向黑压压庄众,赫然道出匪夷所思之令:“凡今后无论男女,南国与北土之间通婚者,都可投奔我程家庄;已是庄人,赏米银,非我庄人,酌力载入正册……” 即使是雷打也不动,尽管一片唏嘘,文图却不再去理会。拉起小公子,信步返向自己主殿。 “文叔父,听闻母后言道,南北通婚是乱纲纪之举,你为何……”小公子不知如何表达,毕竟自己刚刚封符姑姑为文叔父之妻,这边又弄出个孩子。 “楠儿要铭记,纲纪皆为民,倘若日后果真出现很多南北通婚之人,就证明那是民意,且不可以纲律为由加以阻拦,反倒应给废除那纲纪。” “那样母后会责怪我的……”小公子似乎听懂,可是还是有些害怕。 “定然不会,通婚之事无碍国家社稷,反倒融洽南北,你想,如此利国安民之道,英明的母后还能反对吗?”文图忽然心中一亮,再次计上心来。 “我先劝母后同意,母后定会再劝父王!”小公子仰起头看文图。 “正是!”文图大悦,“你学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给母后手书一封报平安了,否则定会伤及母后身体……” “我自己书写?” “当然!” “那自是太好了!” 是夜,一封密信急速送往京城,那是王公子抄摹文图之笔,内容如下: 母后启上:吾乃楠儿,惊闻北城一带程家庄之内违纲常而允南北通婚,儿之意母后应坦然处之,少则无碍国事,多则属民愿,大可不必兴师惩处。楠儿自此身健体康,行书操武,他日定当面陈述。又,上书之中,儿不识之字仅有四数,母后定当欣然。楠儿手书,以后苑之中与母后击掌两次言“天不苍老我便少”之词为证。拜上。大王历十九年冬月十九。 文图暗知北土之人在南国免死,如厌恶通婚自可强令控制,北王自不会责罚南朝;而南国如王后出面,大事化小,自会免除程家庄之难。如此一来,这通婚之事便有了开端,以后如何便看民意所向罢。 此刻,南国王宫内却无人对此上心,因为一场宫廷骤变引得文图符柔不得不携王公子南下…… 第092章 以身通婚2 大王历二十年正月二十。 程家庄内忽然涌进数名官兵,“掌城大人到!”庄兵大声喊道。 文图急忙带程贝贝出来迎接,知道这是朝廷最后的决断,没想到如此快疾,定是加急而来! “杜大人!”文图恭迎道。 “程家庄主程氏接令!”杜士明先要履官事。 程贝贝立即低身行礼,身体却颤抖着,因为这关系到今后程家庄的命数:“民女程贝贝接令。” “大王令,程家庄先有剿匪之德,然无视纲纪,居功自傲,竟私允民间与异族通婚,实为不可恕之罪责,故免去先前灭寇之功,罚程家庄百金以儆效尤;凡今后再有同类者,必处以罚银,由北城之府收缴!大王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八。”杜士明亲自读罢,仍是面有疑色,“看来,大王果真是仁慈。” “杜大人,殿内说话。”文图也是深感不安,如此重大违律之事,为何如此轻罚,甚至可以出银买婚,岂不是顺了自己意图。 符柔立即给杜士明沏茶,早早便将小公子带出。 程贝贝终于放下心负,露出笑脸。 “杜大人,朝廷如此责罚,你如何看待?”文图有些焦躁。 杜士明皱着眉头摇头,饮一口清茶道:“我深知此次鲁莽行事,定会震惊朝廷,寝食不安,甚至早有罢官安顿,却未想到竟只字未提掌城失职之语。” 文图知道有小公子求情能够起些作用,但绝不会因此而在朝殿中得到如此轻处。遂言道:“即便是大王念之前功,从轻发落程家庄,但绝不会出现今后同举罚银之言,如此一说倒是允了南北通婚,如此顺畅反倒令文某焦虑……” “谁说不是,此王令之出,必有护国公与二王的应允,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即便大王力挽狂澜救赎程家庄于水火之中,可二位重臣绝不会轻允后述!” “杜大人,你可曾听闻京中有何变故?” “倒是未曾听得,不过有一事我很纳闷,前些时日来往官兵曾说京内传闻,护国公要发难于大将军,我只是一笑却之,两人实属王亲,绝不会自起干戈,今日见此王令,禁不住再次念起这传闻,空穴来风绝非无因,难不成护国公趁此事迎合大王,虚张声势想压制大将军?” 文图险些将手中茶杯碰倒,心中骇然惊恐,陈王势力独大,如果想压制大将军岂能顾忌王亲?必须尽快赶往京城以防不测,不过嘴中不说,趁机回道:“也许确属大王仁厚之举触动了各臣,我等多虑了。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杜大人准允……” “但说无妨,你程家庄救了王公子,也相当于救老夫一命,又剿灭黑野寨,功归杜某,自当有力则为。” “王公子一事,杜大人千万守口如瓶,我想过几日暗送公子回京,以免发生不测。还有,邓王是从小看着大王长大,忠心耿耿,大人是邓王门人,自然也是忠正无二,便是看在王公子之面,以后多加看照程家庄,如有抗令通婚者,还望从轻发落……” “王公子失踪自是老夫之责,兹事体大,绝不会弄出差错;只是老夫不明,文庄主为何倾力支持异族通婚,这在我等看来,确有不妥。” “杜大人有所不知,北城濒临北疆,故北土之人甚多,这通婚之举实属无奈,一则可以令南北之间多些姻缘,少得民间冲突;二则长此以往,北土之人则广至南国,北王也会三思,一旦此门大开,那么南北之分定然消弱,兵亦是民,兵戎相见的机会便小许多;这第三尤为重要,杜大人也知道,北城易攻难守,即使全城皆兵也难能抵挡北土铁骑一泻而下,毫无缓兵之计,故大王将重兵布在紫叶城内,也是大王深知杜大人忠厚,方准予北城掌城之职;可是大人想一想,一旦发生兵乱,官兵自然迅捷,可百姓呢,绝无可能逃得过北土雄兵践踏,如若城内尽数异族通婚之人,北王也不忍心肆意杀戮,保得百姓生命。我想,邓王足智多谋,一定料到此事之优,既能保全杜大人清誉,也守住无数人性命,况且即便应允,异族通婚传至京城,不知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故邓王方才首肯,否则此事无关王室,邓王坚决反对,大王也不会轻易发令……” 杜士明深吸一口气,顿时另眼看待眼前年轻人,没想到有此大志,一心为百姓,甚至是为自己,脸上即刻布满敬意:“听此一席肺腑之言,文庄主果然远虑,自叹不如,庄主放心,杜某一定竭尽所能,对异族通婚之事加以暗保,不枉庄主一片苦心。” 文图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不情之请,几日后我便南下入京,对外称去往北土,杜大人也要随声附和;然,形势复杂多变,万一此期间发生兵乱,杜大人千万不要恋战,即刻率兵离开北城,进驻程家庄,我这长廊名为通商之所,实为御兵之墙,抛台箭孔一应俱全,而城墙之中藏有铁闸,一经落地敌兵决不可破,还望杜大人亲自指挥,切不可乱杀敌兵引起强怒,防御便可,如此可保住紫叶等数城人的性命……” 杜士明一听此言霍然立起,浓眉绽开,竟深深弯下腰去行礼:“杜某不知文庄主竟如此爱国惜民,信任杜某,在此受老夫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文图赶往扶住杜士明,“你我均是天下君子,自会为万民周虑,北土之兵也是人,只要我们护住高墙,迟早有退兵之日,也算是你我尽了君子之道!” 说来惭愧,自己是为了完成任务,在这里自称君子,确实有些不雅。 临别,文图仍然不忘异族通婚之事,寒暄而言:“至于通婚之举,自有我程家庄出银缴罚,杜大人且不可为难,不过罚银越少越好……” “哈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杜士明激动之色布满苍颜,几乎看到了南北平和之像,普天之下无人能有他的顾虑之大,因为他是南国第一道城池掌城。 ………… 文图坐在主殿之内,注视着台下惊魂未定的黑椅群首。 “程林,你将大王令再宣读一遍。” 程林立刻高声宣读大王令,台下众人齐声呼道:“大王英明!” 当然谁也不敢相信王罚如此轻渺! 文图暗笑道,还得骗骗在座各位,其实也不是骗,事实而已,接着又安慰自己。 “诸位庄首,其实本庄倾力倡导南北通婚,也是为了程家庄着想。我琢磨着,各位均是南国之人,即便异族通婚,也不至于召来杀头之患,可是我庄毗接北土,万一哪日兵临城下,北兵一见程家庄内有着无数的北土之人,况且已与庄人婚配,怎能下得了狠手?诸首想想,是否有些道理?” 众庄首一听,果然是此等道理,再者大王轻罚暗允明明昭示着程家庄胜利,于是纷纷点头称是。 “当然,此事亦有弊端,民众一旦决定嫁娶异人,定会投奔我程家庄,可是庄城领域有限,自然容不下过多之人,不知各位有何良策?” 一老者立起不答此题却容颜甚喜:“老朽虽一时想不出计策,可是我活了五六十年,当真是未见过文庄主这样年轻有为之才,竟能事事思虑周全,老朽是在是佩服,死而无憾啊!” 众人皆大笑称是。 符柔突然说道,“我有一策,不知……”刚说到这,忽然觉得自己唐突,赶紧去瞧文图,红着脸降下语音,“不知能说不能说。”因为她想到了班级花名册。 “讲!”文图心里自然开花并结果。 “国之大,乃天下;家之大,亦庭院。然,家人在外仍是家主,我们何不再造一本程家庄册,称之为次册,专为异族通婚者登记,如此一来,即便官府问询,那庄外之人亦是程家庄的人,只是身不在庄内而已,也为那些舍不得自家之所的新人图了方便,程家庄自不会人满为患。”符柔说完,还是去瞧文图,不管说的对与否,只要哥哥不生气就好。 “妙策!”台下有人出声。 文图欣喜若狂,甚至感激地冲符柔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至于罚银,如是当事者清贫,程家庄代为缴纳!” 符柔悄悄低头微笑,她不在乎自己所言会不会被庄人接受,只是文图首肯便心满意足。 “程贝贝程林二位庄主,”文图看看二人,面带满意说道,“明日,我与符柔、文楠回北土一些时日,你二人与阿武定要守好关口,继续广购天下药材,我不在期间发生变故,可以关闭城门,誓死守卫程家庄。还有,一旦北城杜大人前来,立即迎进城来,听从他的调度!” “是!”程林、阿武同时答道。 “你?”程贝贝刚想问,可是这是主殿议事便住口。 符柔也不知道文图为何突然回北土,不管那么多,只要带着自己,走到哪都好。想着想着,自己却偷笑,在龙城医学院,也有过很多师哥追求,却丝毫没有动心,只要一想到恋爱,那身边的金丸竟似温热一般;可是哪里知道,忽然到了这里,竟五岁遇到文图哥哥,若是将来嫁于他,倒是很好笑的一件事,夫君自小背着自己逃亡争战,亲口喂自己食饭,还有,定是天定姻缘,要不怎么一吻眼睛却好了呢…… “符柔!” 符柔吓一跳,举头一看羞得无地自容,庄首已然尽数离开,文图竟似喊自己不止一遍,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第093章 巡视女居 冬夜之殿,向来温馨无比其乐融融,可是现在无人能够笑出。尽管文图极力想令众人欢愉些,可是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大庄主、温情柔儿、宝贝楠儿一同离开,程家庄哪还有生气? “又是梅花时节,也是匆匆离别,可曾三步回首,不乏亦想停歇……”慕女节以水代酒,为文图三人祝安。 符柔几乎哭出,狠狠地屏住眼泪,幽然而答:“一道南路,三人独处,百赤(站赤即驿站)无度,千遍徘步,万点相思,只虑远方故。” “喝酒!”百合管不了那么多,果真端起酒樽倒下去,谁阻拦也是无济于事。 阿武则拼命陪程贝贝交谈,可是说多回少。 慕女节瞧着这三人,自是离不了文图,也是一想到早起晚归见不到文图,同时文图进京只有自己知道,万一有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心内禁不住酸楚,悄悄低下头…… 文图见愈是多言愈发苦楚,便吩咐各自散了,令符柔领着楠儿回屋,自己只好向皇帝出巡前一般按个巡视,以保后宫安宁。 他自是先来到慕女节房间,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苦命知己,心里极为不是滋味,想说怕是惊了女节,不说又怕有什么嘱托。 慕女节一见便知文图想什么,凄然道:“倒是不必说了,此去京城你入不得宫,定要嘱咐柔儿不要乱说,这么多年他虽是未娶,我也是常有不忍,可是毕竟时过境迁,反倒令我疑虑究竟有何事,引得他如此狼狈!” 文图不便多说,只好点点头,心里却在劝慰,无论结果如何,符柔已经十八岁,最多两年定有分晓,算是再忍忍吧。 “此去无归期,虽知慕女节已是身心疲累,文图还是拜托多多照看程家庄,尤其是百合,不甚了解世事,即便有得罪之处,也望女节宽恕。” “这是自然,尽管放心就是,只要你与柔儿平安归来,我便是舍了性命也无妨。倒是柔儿最令我挂怀,此去王宫身兼护王之责,她品性善良雅淡,只身步入深宫险地,我的心总是提跳不断,”慕女节黑亮眼黯淡下来,紧咬嘴唇说道,“你倒是令她万一遇到险境,可以直呼二王,告知他我的情况就是,不论他如何刻薄,倒不至于见死不救,有何要求我从了他便是……” 文图更是心有不忍,只好点点头,不敢多做停留,怕是伤透女节之心,又去巡视程贝贝。 他知道,这个丫头不好对付,生性泼辣敢怒敢言,不过见到几个月以来与阿武独处,竟也生出些情分,心里跟着舒爽一些。 “如果走就必须保证回来,如若不能,你便老死在程家庄!”程贝贝一见到文图劈头就嚷。 “这里有程姑娘,我岂能不归?”文图调笑道,可是他哪里知道程贝贝近三年来一直以为文图曾与自己同床而卧,甚是早已有不想之实。 就这么两句话,程贝贝扑到文图怀里失声痛哭,她知道眼前庄主似是没有娶自己之意,可是耳闻目睹,早已化恨为爱,至于文图如何想,自己也不再深究,总之这男子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亦不是淫邪之徒,如今将自家的程家庄建成天下皆知的庄寨,更是心中敬慕。 她这一哭,有声变无声,将那眼泪化为想言而不出的话语,足足半柱香功夫,谁也没有多说,凄然分离。 文图走到百合房前,却止住脚步,整个程家庄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异世界的人,如今这一走,她定会举步维艰,如果说今后程家庄铸就辉煌,百合之功至少十之五,因为那长廊有一半是出于她手…… 怎么说呢?文图彻底犯难。 忽然,百合从房内冲出,定是发现文图已然来到门前,二话不说扯着文图衣领带进房内,她已是满嘴酒气,只看走路便知人已醉。 “你说,你什么时间回来?”百合手指着文图摇晃着,仿佛在质问自己马上出差而且极有可能出轨的丈夫。 “很快便归。”文图扶着百合令其坐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百合边说便跟着自己节奏点头,“你没回来,我却穿回去了,怎么办?” 文图一怔,确实如此,整个南国王朝只有百合是瞬间就会不见的故人,而且此去若有凶险,定是此生不会再见,只能喃喃答道:“我相信上天会让你等到我回来。” “上天?”百合不屑地撇着嘴,“上天如果安排不要随便想念一个人,还会令我来你这里?”说着竟打出一个酒嗝出来。 文图无语。 百合见文图被自己震住,咧嘴笑了,蹒跚起身走到文图身前,指着文图前胸说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他老人家说,就让我直接生在文图身边吧……”说着又委屈起来,似要哭的样子。 文图还是想起那句话,妈妈说过,女孩子家家不要喝酒。 “百合,无论如何我要谢你鼎力相助,没有你就没有程家庄的将来,不管你今后何方,程家庄的人,这个世界的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你早些休息吧……” “等等,我还没给你唱歌呢,听着──” 此刻我听到,石头在歌唱,街道在哭泣,杜鹃花在尖叫…… 不仅还是唱错词,酒后的歌音已经有些跑调。 “甚是好听!”文图赞道,只想尽快离开令她早点入寝,“好了,明天要赶路,等我回来……” “不!”百合轻声拒绝,“文大哥,给你说实话吧,你还没有走,我都已经想念你了……”说完,百合微红的脸上竟有些抽搐。 这可如何是好,对,去喊慕女节! 文图刚要转身,再次被百合一把扯住,口中喃喃道:“我还要给你跳舞呢……” 文图大惊失色,这是什么话?没等反应过来,百合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外衣! 她满面通红,双眼迷离,似合又睁,呈现出意乱情迷之态! 一时间,文图不再相信:那些小说、影视剧中男主角眼前明明立着一位裸美人,要么佯作逃窜,要么慌乱遮挡,要么合眼为盲,不看才是造孽!只见:百合齐肩秀发稍有蓬乱,眼神迷离而炙热,双腮泛着兴奋红晕,高耸鼻梁明显呼吸急促,双唇微抖暴露出紧张和羞涩;白滑皮肤展露无疑,竟已渗出点点汗滴,剧烈的喘息使锁骨处高高突起,玉臂紧紧垂下不得不双手握紧……他的血液冲涌上来,几欲崩溃! 那是一副画,美丽而令人神往的梦幻! 紧接着,又是一道浓烈的酒嗝打过来,直接将文图的**扑灭! 这时,文图意识到异世界的灵魂也是有血有肉,自己也是个男人;又是瞬间,后山之雪迎面飘来,冰冰地敲打在自己脸上,红驹之上孤零零悬着彩剑,马背之上竟立着一只鸟,似有三只长足,又见自己拥吻着符柔……不错,有老婆在的情况下,造次才为造孽!不错,色心不能动,一动就失控!他终于变成自己鄙视的男主角,提起薄被,将百合围住,轻轻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自己却深深舒着长气,明显感觉到心脏已在喉头处猛跳,几乎头痛欲裂! 不刻,文图便将慕女节喊来。 慕女节一见睡榻之上薄被之下的百合竟上身几近**,娇容大变,猛然回头看向文图,忽又惊醒过来,倘若文图身有龌龊,自不会慌慌张张喊自己前来,便将蜜糖与橘计伴水,温凉一些后口口喂下,皱着眉头听那百合懵懂喊着“文图,文图……” “慕女节,我是不是做得有不妥之处?”文图还是心中狂跳。 “君自是善意,可善意岂能阻挡倾慕?这不怪你,自然也怪不得百合……”慕女节低下头,轻轻将湿布搭在百合额头。 文图当然读懂慕女节,一定又在扪心自问:这不怪自己,可岂能责怪二王? “还有一事,”文图忽然想起百合身份,摇着头不知如何诉说,因为万一百合穿越回去,慕女节必定会发疯寻找,“百合曾说自己有故人,如果哪日突然不见不辞而别,你不必为此着急,她除程家庄哪也不会去,如若不再,便是那故人将其接走……” 可是文图大错特错,两人在一起十余年,扯谎焉能逃得过女节的眼睛? 她幽然叹气道:“如若你心有百合,只要不亏待我那柔儿便是。”这是一妻一妾的语气。 “我……”文图知道慕女节误解,可是已无他法,就当做是自己把百合偷偷带走吧…… 文图刚想回自己寝榻,却满脑子是百合那白花花身子,干脆折身去往符柔房间,她与小公子已安然入睡,望着符柔清白脸颊,许久内心方才平静。他轻轻将散在符柔脸上的秀发拨开,令她舒服些,心里却说道:符柔,你我在一起还有近八十年,你不会嫌弃我吧?想到这里,自己竟险些笑出声,那符柔竟也嘴角露出笑意,像是感觉到文图就在身边…… 文图回到房内打坐起来,准备明日一早便南下入京。 这一去竟艰难无比,生死万千…… 第094章 京城双梦 偷将惊风藏老树,却把静雪铺君路,碧霄远晷雀消闲,忽现红驹官道处。 红图驹似是久违如此长奔,轻快地扬起四蹄,甚至偶尔歪头,不知是否在偷窥自己的紫袍主人,还有那把修长的彩剑;不过猛蹿几步便稍稍减缓,是在等候身后白驹白衣白仙人。 小公子知道那是自己母后的宝骑,可是思忖再三还是坐在符柔身前,同乘白马紧追文图,两匹黑马也是驮着两个随从吃力跟随。 一行五人不敢多做停留,晚夜方才住栈,天稍发亮便启程,一路奔波疾驰二十余日抵达咸枫城,前面便是京都,只有不到一日路程。 “今晚便就此歇息!”文图同符柔住进一家客栈,因为有许多事情需要嘱咐。 小公子格格笑着问符柔:“符姑姑你当真是厉害,为什么你给我浴足比母后还舒服?”他低头看着给自己洗足的姑姑。 “我是医……”符柔摇摇头,又将医生二字吞咽答道,“我学有医术,自会摆弄足底穴位。” “噢,原来如此。”小公子双颊隆起再笑。 “楠儿,从明日起一定要记住,不能再喊符姑姑,要叫柔姑姑,只道姑姑姓柔名柔儿,还有如若你父王同意拜姑姑为师,日后要叫柔王师,明白吗?”文图严厉嘱咐道。 “柔姑姑,为什么?”小公子不解。 “不要问为何,只当关系到姑姑的安全,甚至身家性命。”文图认真沉肃。 小公子一听顿时警觉起来,嘴上不停地说着:“柔姑姑,柔王师,柔姑姑,柔王师……”念着不停。 半晌,文图将小公子抱在睡榻之上,将他双足擦干,把持着他肩头问道:“楠儿,你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话只有你的父王和母后知晓,最好外祖也知道……” 小公子见文图一脸正凛,立即低头思索,忽地抬头大声道:“有!” “快讲!” “父王最爱吃荔枝,有一日父王与母后边吃边读诗,我听着似是在外祖家也读过,便背那诗,费了好一阵子,若是现在,听得一遍就会背下……” “背背听来。”文图迫不及待。 小公子在睡榻之上站起身,挺直身体振振有词:“双月对,冰镜笑探水中圆,池内亦有姮娥仙,不知桂兔何处跃,玉轮双双共婵娟!” “楠儿好聪明!”符柔拍手称赞。 文图怔住,是啊,这定是陈莹儿年少时为大王所写,他人岂能知晓,明明双月对,可诗词之中尽现冰镜、姮娥、桂兔、玉轮、婵娟之别称,竟无月字,想到这里心内也是怅然,更是那《忆文图》,险些要了自己性命,不敢再想往日知己之苦。 “符柔要记住,入宫之前定要买些荔枝,提醒楠儿以赠父王荔枝为由,读念此诗以正视听……” “柔儿明白。”符柔立即答道。 小公子兴奋难控,一年有余终能见到父王母后,如今已满八岁,身怀武技心有诗书,母后见了一定高兴。 “明日便入宫,我要文叔父一起去!” “文叔父不能去,楠儿还要记住,以后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文叔父!”文图便一遍一遍地嘱咐小公子如何如何。 已是戌末,方才一切停当,文图正欲离开去自己房间。 小公子突然发难,手指符柔道:“本王早已封姑姑为文叔父之妻,今晚你我便不再同床,去与文叔父一床而卧!” 我天! 符柔险些跳起来,娇怒道:“楠儿,不要胡闹!”赶紧转过身,不想让文图看见自己脸红。 自己来自龙城,定能忍受些挑逗,可哥哥是这里的人,心怀若谷岂能怀乱? “定不允许!”小公子干脆横在睡榻之上,小手指向另外一张睡榻,“姑姑去陪叔父,我要亲眼所见,若非绝不就寝!” “好吧!”文图忽然说道,不知宫中是否有变,小公子随时都有可能回宫,这两日休息不好,定会引来不满。 符柔吓一跳,没想到文图应允,胆怯地看向哥哥。 文图卧在里面,指着外侧,示意符柔卧下。 如是以往符柔焉用礼让,会径自扑上去睡在旁边,可是山后一吻早已唤醒自己,便小心翼翼上床,一时不知何种位置妥当,背对文图甚是无礼,面对又不敢,只好仰在那里,赶紧把眼睛闭上,瞬间暗恨自己,因为那心脏猛跳之声震得自己都耳鸣,文图哥哥岂能不知? 这姿态不用描绘自是难堪。 小公子见姑姑上床,瞬间闭眼睡去。 文图却无心念及其他,开口道:“符柔,我这一路便在琢磨,南国多年无战事,身为大将军的冷凌毫无瑕疵,可毕竟对护国公造成不小的震慑,如果他发难驸夫冷凌,只有一条理由……” “自是王公子失踪!”说完符柔即刻后悔,因为那声音自己听起来都在颤抖,暗暗嘱咐自己别再插话。 “不错,身为大将军掌控兵权,柯明以罪人身份掳走王子,逃脱京畿重地一路无阻,已过一年多,尚无公子消息,作为护国公、王子外祖,有权质问冷凌。” 那可是公主夫君,他的王亲啊!符柔心道,可是不敢出声。 “再者,”文图见符柔没有答话,接着说道,“王后入宫以来,大王果断施政,已是初见成效,可仍是受王权分落之制,名为才人王选,可是各城池在初选中要么打压真正文才之人,要么高捧自己心腹,到头来大王亲选仍是一场空,这么多年竟无一榜首被大王看中;至于兵权更是四分五裂,各王均有,如果冷凌号令,我想出城之兵一定是老弱病残……还有,你入宫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出任何纰漏。” 符柔不敢说话只好点头,此番嘱咐虽已听过无数遍,可是每次都是心甜。 文图心事重重思绪万千,一边是舍不得符柔入宫,一边又不能弃楠儿于不顾,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仔细想着还有什么事没有嘱咐到位,想想也没有了。 可是,文图只要一动便引得符柔一颤。 文图此时稍稍放心,才侧眼向符柔瞧去,这一看吓一跳,明显她的眼睛紧紧闭着是在假寐,而那前胸难以平复的耸动更是扣人心弦。 这丫头,竟如此惧怕!紧接着自己也是砰砰心跳,好想上前再吻,可是此时定会吓坏符柔,只好悄悄起身,走下睡榻一旁打坐养神。 符柔见文图离床,简直要打自己嘴巴,如此不争气! 吻都吻了,还怕再吻,便是猛然扑将过去抱住哥哥亲吻,他总不会打自己吧? 小公子,好想让你瞬间长大成人,做个言而有信的明君! 霍然,符柔进入梦境── 龙城医院,文图搀扶着自己慢步走向妇产科,身后竟然跟着两个孩子,晕,那是自己的孩子! “哇,你们看,一对龙凤胎,好好漂亮!”旁边的孕妇指着自己孩子,啧啧称赞,看样子也是冲喜般,你摸摸我摸摸。 两个孩子倒也懂事,一口口“阿姨”,引得周围之人无不羡煞。 “看,还是我们符柔厉害!”文图指着符柔肚子,我晕,怎么又怀孕了? 符柔脸烧得涨红,侧着眼睛含情脉脉盯着老公,悄声说道:“我是医生,自然懂得是自己厉害,不过也有你一半功劳啊!” “我是大文图,要生就一对!”文图信誓旦旦。 符柔自然幸福得不行,又碰碰文图不自觉问道:“老公,那次穿梭至南国王朝,”穿梭?这是什么?哪来这个词语?“记得一次与王公子住客栈,你我同卧一张睡榻,你有没有想和我那个?或者想扑上去亲我?” 文图眼睛一瞥说道:“看你吓成那个样子,即是有蚊子叮咬你一下,也会嚎叫出声!”说罢连连摇头。 符柔立即噘嘴不满,我有那么笨吗? “25号,符柔孕检!” “到你了!”文图立即搀扶着符柔进入b超室。 大夫仔细扫描着,一遍不行又来一遍,甚至靠近电脑屏幕细瞧,似是终于确定,放回仪器取过一些纸递给符柔说道:“符医生,恭喜你了,好厉害啊!” “什么情况?” “又是双胞胎!” 又是双胞胎?! 符柔猛然坐起,这是什么梦?再看,王公子已然在睡榻上睡得香甜,文图打坐中也是睁开眼睛莫名其妙盯着自己! “什么双胞胎?”文图的确不解,看着满脸疑虑的符柔。 我竟梦呓出口?! 符柔连连摆手解释,不过是有生第一次对文图扯谎:“梦见一女生双胞胎,惊着文图哥哥了吧?” “这是好梦,你定有极大吉祥之事,快些歇息吧,定是沿途劳累。”文图轻步上前安抚道,扶符柔睡下,将脱落的棉被铺在她身上。 符柔哪里还能入睡,细如蚊声问文图:“文图哥哥,你听说过什么叫穿梭吗?” 文图惊得换身一颤,不过马上又镇定下来,心里却万分恐惧,符柔怎么能知道穿梭,难道她的梦能出现此语?这里便是穿梭至南国王朝,万万不能让她知晓。 连忙摇头解释:“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我商论大王开朝之事,倘若护国公当朝为难大将军,一边是陈王,国丈,一边是将军,驸夫,大王定是震痛,所以我们快马加鞭,恐怕像是穿梭吧……” 符柔点点头,应是如此!不过嘴角却泛起笑意,偷偷瞥向文图,想想身后子女伶俐可人,怀中又有双胎,天啊,立即扯过棉被捂在脸上…… 第095章 陨文图汇 翌日酉时文图一行进入京城,宁静即刻被繁华抹煞。长街之上已近朦胧,喧嚣虽不及夏日,但人马店铺之蒸蒸热气昭示着升平天下。 “文图哥哥,快看!” 文图顺着符柔玉臂瞧去,一家红楼客栈三层矗立在林林总总的房群之中,店门旁边竖立一块巨型牌匾,赫然书写着几个大字:京城文图汇。 几人立即下马走向客栈。 “客官,里面请,是饮酒,住店还是听汇?”店家一见眼前立有五人连忙问道。 “听汇?”符柔不明其意。 店家立即殷勤起来,满脸陪笑道:“呦,看来客官是外地高贵,先进屋,先进屋,本楼独有的文图汇,满京城都知道,载歌载舞伴着弹说,边饮酒品茗边赏心悦目……” “文图汇是何内容?”文图以为只是文辞图章之类的墨客手笔。 店家却满脸含笑,弯着腰试探着伸手去牵红图驹与白马,忽见两位马主没有反对之意,立即摇头腆笑,满心欢喜道:“几位客官大人,咱边走边说,这文图汇的内容主要来自北方,一些能人雅士根据江湖消息,描刻了当年京城之内彩剑侠士文图北上剿寇的传奇……” “什么?!”文图大惊失态,立即用手捂住剑柄,看来这彩剑绝不可再轻易出鞘。 符柔赶忙用手捂住嘴,瞬间又松开吩咐道:“四马单厮,上好草料伺候,先备些酒菜,我等既住店也赏那文图汇!”符柔这次没有去征询文图意见,因为那文图汇令人神往。 “好嘞好嘞!”店家高兴不得了,这一笔银子来得顺畅。 五人临墙而坐,点几碟小菜,上两壶烫酒,几屉白萝紫叶包子,小公子吃得津津有味。 符柔压低声音问道:“文图哥哥,为何京城之内知道如此详细?” “定是黑野山一带的人知道详情,传到京都这里,便将二者结合起来,只要没有北土音息就好。”文图突然想起自己北土破散部与雪山取白芝之事。 “嘻嘻,我却希望有,令这京内之人知道,我文图哥哥是何等神勇!” 文图倒无此愿望,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说不定哪日离开南国王朝,免得更多人念及,看着符柔一脸兴奋模样,便不再反驳。 随着夜色来临,客栈之内的人逐渐多起来,文图见符柔已经餐罢并使了个眼色,符柔立即会意,戴上斗笠,同时给小公子扣上毡帽,并将长围巾提起遮住脸庞,因为两人不能露面。 远处架台之上已经有人在准备,搭鼓布景,乐师就坐。 店家挨个餐桌收着银子。 文图没想到自己的穿梭,倒是吵红了京城之内的一家酒楼。 正在捉摸着,店门一转呼啦冲进七八个人,身着青衣腰间垂剑,那剑是宫内所有!紧随着迈进一人,虽稍有沧桑,可文图一眼便认出,赶紧转过头来。 冷凌! 入内之人并没有去惊动看家,立即围坐在三个圆桌四周,紧紧围护着中间空桌。 大将军护驾! 文图暗暗惊诧,不会公主会来听汇吧! “楠儿记住,一定不要出声,不要回头看,一会儿可能王姑要来,现在不是时机……” “为何不能相见?”小公子兴奋言道,不过被围巾蒙着嘴,有些含糊不清。 文图不能过多说话,悄悄答道:“会有坏人妄言,称你乃假王子,不要多问!”随即冷肃起来,小公子连忙点头,可是眼前没有舞台,只好直勾勾盯着姑姑看。 稍许便有几人布衣素装进入,冷凌紧随其后。 文图侧眼瞧去,立即血往上涌几乎不能自制,按住符柔的手微言:“符柔,千万不要动,是大王、王后和公主!楠儿也是!” 大王携王后、王妹一同微服赏看文图汇! 符柔身体一抖,虽然有斗笠遮挡,再者背对着架台,可是已经感觉到公主的气息,毕竟小时候与她缠绵半年之久。 小公子狠狠瞪大眼睛,身后不远处便是魂牵梦绕的父王与母后,却不能跑上去相见,对于八岁孩童来说异常难过;符柔觉察到小公子不对劲,顺势将她搂过靠在自己身前。 也许就是这一刻,小公子知道什么是王…… “莹姑娘,三番五次喊我前来,便是为这文图汇么?”大王声音很低微,不过功力非常的文图与符柔听得一清二楚。 “王兄,”此称一语双关滴水不漏,“听闻此汇震动京城,且内容却有蹊跷,便引来四妹一同观赏,也许能寻得蛛丝马迹。” “再优美的歌舞也比不过嫂嫂的神技,只是这名字妹妹很是奇怪,”说着,公主望一眼冷凌,“彩剑侠士人人皆知,可是与文图何干?” “听闻妹妹说,那彩剑侠士便是多年前你府上一位哑人侍卫,也曾帮衬过妹夫,”陈莹儿心知肚明,“你倒是说过那人与文图模样相仿,我们不妨听听!” 陈莹儿旁敲侧击,以免公主得知彩剑侠士便是文图后失态,而自己多年见不到文图,也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有何动向。 公主摇着头,虽然冷凌早已告知阿文便是彩剑侠士,当时唏嘘不已,现在更是阻止阿文便是文图的想法,因为在那后苑,自己靠在阿文肩头,幽幽陈述对文图的思念,若是同一人,自己不疯才怪…… 符柔听见此语,手不自觉一动,没想到哥哥曾经装扮哑人保护公主、提点大将军,心旷神怡,斗笠内的脸春花盛开。 “我时常悔愧,彩剑侠士曾京内铲凶,又曾暗地帮衬于我,”大王浓重说着,拾取一颗荔枝,陈莹儿连忙抢过去为他剥开,“那官职太小了……” 一行人谈论这彩剑侠士,文图的心潮翻滚,自己何德何能,在南国王朝大土,令大王等人唏嘘。 自己,只是一介穿梭师。 “各位客官,本日文图汇开始──” 店家台上高声喊道,台下一片雷动。 瞬间鼓乐齐鸣,一群女子上台翩翩起舞。 女子清唱声起:“黄天白沙婴不哭,壮士跨马北道出,初入江湖逃亡去,红驹之上乃文图……” 文图听见心中惊凛不止,是何等能人,能够追溯如此久远? “你果真没哭?”文图偷声问符柔。 符柔紧张而幸福着,稍稍点头,好在文图看不见,斗笠之内早已心猿意马! “北土显神通,文图入王公,再返南国地,夷蛮惹苍穹……” 台上女子轮番伴唱,竟将文图平叛南夷之事描绘得出神入化,只是将公主与霸兵权一节只字不提,应是涉及王室与政令,江湖中人无人敢语。 女子们舞罢离去。 上台一位中年男子,双手轻抬圆头木棒,“咚咚”两声敲在木鼓之上,伴着节奏边打边唱: “正说这,文图凯胜归,忽然又,荡荡人去不见回;怎知道,为女拜北锥,确是那,冥冥白芝惹人追;却不见,传说不信谁,只晓得,仰天彩剑身后背……” 台下看客又是一阵掌鸣,因为彩剑终于出世! 文图知道,白芝之事只有慕女节、符柔、阿武和陈莹儿知晓,江湖中人便传言寻而不得。 这时陈莹儿苦笑着看向大王,大王紧抚其手道:“江湖中人尚不知文图已将那白芝赠赐于你,可是倒也消息灵通,只是苦了永世王后的王妹符柔公主,一直双目无视……” 听到这里,公主却双目紧锁,直愣愣盯着台上男子,如若不是这里,定然将剑架在此人颈前,令其道出实情,可是那文图确实获取彩剑? 听着听着,男子更是将京城彩剑炫耀得有些神奇,事实上对于京人,那确实是一段神话……又是“咚咚”两声后鼓音骤停,男子白语问道:“各位看官英明,便是在问那文图身后的女娃哪里去里了,且说大英雄无家无室,哪里来的妹妹,又是双目失明,可是想不想闻得?” “闻得!”台下首次听汇之人已是群情激昂。 “闻得,闻得,且听琴师奏明!”说罢扬长而去,引得台下笑声。 一名歌伎袅袅入台,随后的舞女们更是打扮得俏丽;琵琶一响,众女再舞,女子声音甜萦动人心弦: 北国黑野疆乱冈,东山盗寇张狂,英雄累此殇,文图难忍,倚天降!彩剑挥,斩断贼首,身边有琴娘,抚弦弄律震三千,笑音媚媚眼双盲…… 文图忽听“嗯”一声,是公主发出的惊呼! 公主面色呆滞,却紧紧抓着冷凌喃喃道:“那,阿文便是文图,阿文便是文图……”冷凌也是一怔,如此汇属实,彩剑侠士便是文图,怜惜地盯着自己的公主。 公主又笑了,必是想到了后苑对语,悄悄对夫君道:“此生足矣!” 足足半个时辰,文图汇结束。 文图暗自庆幸,不知书写词汇之人不晓得还是恪守规矩,未将自己在程家庄一事道出,如若如此,定会引起风波。想着已是确定,应是后者,因为黑野寨的人都知道自己以程家庄主身份攻山,写客定是怕扰了自己,引得此汇半途而废,还有那涉及官府之事半字不提,也是为了能够一直赚银子, 大王兴致未尽,饮一口茶水问道:“这文图公今年有多大年纪?” 陈莹儿答道:“与我、四妹妹年龄相仿,大概三十七八岁。” 符柔马上摇头,在自己眼里,哥哥只有二十四五岁,事实上确实是二十五岁。 大王表情严肃,淡淡说道:“南国有愧与他……” 陈莹儿与公主几乎同声道:“也有愧于符柔公主……” 几人起身离开,陈莹儿刚要迈出客栈却稍作停留,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心里甚不是滋味,回头望去尽是食客或看官无有异常,稍稍摇头尾随大王而去! 此文图汇只是昙花一现,在文图观后不几日便摘牌停演改为歌舞之汇,很多年后才有传闻,是彩剑侠士文图亲临酒楼令其罢演。 客栈内的听客纷纷散去,文图却久久未离座,看似如此祥和,谁知已是杀机四伏;符柔更是心内酸涩,没想到自己一个未出校门的大学生,竟被国王等人挂念! 次日文图吩咐手下秘密联络阿武的眼线,打探宫中消息,如若无恙,便多与小公子逗留几日。可是,未等安置,下人便匆匆奔来,高呼朝中发生变故…… 之后,文图便购置一座僻静小院,令随从守护好红图驹,并将彩剑与古琴匿好,每一两日便返回自己小院与红驹图玩耍,自己直奔繁华要地,不日便再购一座小楼…… 第096章 舌尖宫廷1(求推荐) 大王一表正肃环视殿内,群臣俯首待命。 “今日开朝先不提国事,本王想听听诸位重臣昨晚都做了何事,可有令人愉悦之举。”大王更肃为笑。 “回大王,”自然是邓王先开口,“老臣自昨晚戌时初便临榻就寝,不想那重孙儿竟爬上来往老臣脸上撒了泡尿,那童子水甚香!” “哈哈哈!”大王洪声笑起,台下也是笑声一片。 程王听闻也是难耐心喜,回道:“大王,我府之内屡遭家禽被盗,终于昨日擒住犯首,各位猜是谁,隔壁邻家的小犬!”众人又是哄笑,侧耳听着老臣继续说,“我当然大怒,立即赶往老农家质问,万没想到那农主吓得不轻,竟要将小女嫁老臣为妾作为抵偿,我已是花甲之人,怎能续弦?遂赏了些银子,鸡鸭丢了不算,还亏了银两……” 大王更是笑声高高,看着这两位忠臣连连点头。 于是,各王纷纷回禀,护国公门人赵王禀告竟被自己夫人罚拜,耿王回道昨日为追杀一只仓鼠累得满头大汗……大殿之内一派祥和。 大王咳嗽一声以示正是开朝,群臣立即再次立好,热闹瞬间消失。 “昨晚,本王微服赏看一场歌舞名为文图汇,诉说了一位北土王公身为南人,不顾自己性命杀南夷擒京贼平北寇的故事,此人正是我南国副掌城彩剑侠士”,说道这里,殿内稍有骚动,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文图汇,“一位副掌城,成为文图汇的主角,供京人赏看,却一直为国事操劳,那么我们的将士在做什么!” 大王突然喝问,众人身体均是一颤。 陈王没料到大王声音如此高昂,眼角不禁又是一跳。 停顿片刻,大王意味深长接着说道:“各位重臣尽享安乐,阖家调顺,高兴的事举不胜举,不错,如今南界安稳,北疆平定,国库充盈,四海皆歌,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各城池之内的兵将们是不是在日日操练,是不是心念匪变,万一那北土百万夷兵突然南下,南国北部需要丢掉多少城池才能令他们止步!” 各王心内寒颤,确实如此,南兵多年无战事,早已有些松懈,况且各王政略各有不同,故城池之兵也是参差不齐。 “本王常常想,”大王见群臣唯唯诺诺,缓下口气,“是不是该出一些政纲,严厉各城兵马操练之策,强我南兵固我民心?” 邓王拱手回复:“大王英明,依老臣之见,应由兵府制定统一兵则,严制军兵政能技要之标,届时由兵府逐一查考……” 未等邓王讲完,陈王立即出声:“回大王,各城之内初始能力不同,训练强度各异,倘若一概而论,必有不适应之军,恐怕难以实施,倒是引发将士不满!” 二王更是心照不宣,如若依照邓王所言,大将军冷凌的兵府将获无限权力,势必影响到门人的情绪,也是立即回禀:“陈王所言极是,城有不同,兵有各长,一线之标,恐怕会导致弱技不得提高,强能却受到压制。” 大王似乎早料到如此,冷眼瞧向冷凌。 冷凌上前一步,沉稳之声却透着刚烈:“禀大王,护国公与亲王陈章不无道理,兵府对各地兵将之能掌控甚少,实乃卑职之责;然,各王自是对所属城池现状了如指掌,不如分别根据实际制定操兵纲要,再由兵府视情酌定总纲要领。臣想,各王绝不会置兵颓而不顾,如此一来,既能实施统一要领,又能防止顾此失彼……” 此话暗透指责,又切合现状,谁再反对意味着放任兵之颓废,可谓刚柔并济。 除几位老忠臣,各王纷纷瞧向陈王。 陈王暗自冷笑,冷凌是冷凌,兵府是兵府,遂回道:“大将军之言入情入理,合乎军意,臣附和!” 这一点大王倒是没想到,护国公第一个附和。 紧接着,此项政令便是通过,这意味着各城池的军队终于可以令兵府触手可及,虽未增加调动之权,倒也是一个有利于大王的开端。 大王压下心中激动,例行问道:“各臣还有无奏章,若无……” “老臣有奏!” 陈王再上前半步,满脸抽搐眼睛瞪圆,眼角连续跳着,甚至后颈已然渗出少许汗水! 大王心中一惊,从未见过护国公如此紧张之状,抬手之职允道:“准奏。” “王公子本是大王嫡长子,出于王后,乃国之储王,然失踪一年仍是杳无音信,天下人惶恐,朝中大臣更是心有余悸,唯恐国基不稳,朝纲动荡,故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还望大王彻查!”陈王虽面不敢朝王,但语气极为生硬。 众臣也是点头称是,王公子失踪岂能草草了事? 二王斜眼看罢陈王,立即垂下头,不知这只老狐狸要卖什么药。 “王公子遇难,本王也是心碎不甘,但罪臣柯明已然被严惩,此事无活口留下,本王何曾不想查个明白?” “大王,”陈王几近咬牙地步,看来也是压抑着惶恐,“昔日柯明护驾失明,竟携公子远逃,此种定有因由。想那柯明身为御前先锋,本是兵卫之职,宫中武卫也尽有人掌管,且罪臣柯明挟持公子逃出京畿要地,连跨数城竟无人查捕,试问我南国兵马岂能无责?” 大王暗自深吸一口气,这陈王究竟发飙! “依护国公之见,如何处罚这失职之责?” “大王,我南国兵马何止百万,纵不能依法责众,故臣要弹劾一人,便是大将军冷凌!”陈王落地有声,慷慨陈词,眼角跳得愈发猛烈,一向沉稳老成的陈王汗流浃背,已然是孤注一掷。 弹劾? 弹劾大将军冷凌?! 殿内大臣全部惶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弹劾王以上重臣,要么弹劾之人受到王惩,要么被弹劾者引咎辞官,这陈王定是横下一条心罢黜冷凌之职! 一面是王丈护国公,一面是公主驸夫大将军,别说陈词,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出。 大王被定在原地,惊愣惶然。终于明白他为何附和冷凌之奏,此政实行,如不是冷凌掌控,纵观天下谁能做与自己一心的大将军? 虽暗有传闻心有桔梗,但大王认为充其量也是步入议殿书房与自己阐明,或者当庭质责,万万没想到一代枭王护国公竟殿内突然发难弹劾,他一时无计可施,只好将目光投向二王,哪知二王将头埋得很低,毫无陈词之状。 “邓王!”大王无奈,吼向自己的老臣,因为他一向足智多谋。 邓王稍稍迈步向前唯唯道:“护国公所言确有道理,兵精岂能不识主?因公而言,王公子乃国之本,因私却是自己的祖孙;而大将军也是国之魂窍,统领我南国安宁,事事亲为丝毫不敢怠慢。老臣愚钝,还望大王决断!” 说了等于没说!弹劾,还是驳斥,丝毫没有主意。 大王刚想发怒却忍住,再次环视众臣。 这可吓坏殿内之人,竟然纷纷不自觉向后退出半步! 邓王年过七十,辅佐三位大王,一生以智谋立于朝内,曲径尚不能言之要重,哪还有人敢言? 大王无奈将目光停留在二王身上,缓下口气意味深长道:“二弟,你且说说……” 二王知道难逃一劫早已胸口有辞,稍稍倾身而答:“大王,南国王宫重王之间弹劾史来罕有,高祖以后均未发生过,故无从查考。而今日护国公弹劾之奏,定是谨慎而为有理有据,王公子受难一事,沿途兵将确有失察之咎;臣弟以为,冷将军恪尽职守,毫无罅隙,任职以来日夜操劳,王侄与后宫外出时有柯明陪伴无甚疑窦,失察之举也是情有可原。而,护国公乃我南朝文官之首,冷将军亦是南**士统帅,恕臣弟语力薄弱,不如此奏另议,改日再评查此事……” “冷凌大罪不可恕,有天道昭示,请大王裁定!”陈王一见二王想拖延此奏,顿然打断他的话,开始威喝连连;因为此话已出便是无回之箭,倘若无声无息自己便声威扫地,当庭要求大王裁决。 大王艰难起身,额头也是渗出汗滴,驳斥回去,陈王定然当朝不允,手中重王各个声名显赫,日后他自己也绝不会罢休,立即引得南国不稳;而冷凌为人忠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诚心辅佐自己,准予弹劾相当于自己拱手让出半壁河山,况且公主岂能容忍? “臣知罪!”冷凌忽然向前一步,拱手低首请罪。 他知道,大王明政刚有起色,万不能因自己引发动乱,名为大将军,可若是果真调兵遣将,那出城的兵力定是一些老部,绝抵不过城内三分之一,而今陈王重权在握,羽翼太过丰满,丝毫不容触动,只好自己领罪。 瞬间,大殿之内空气凝固,弹劾之人振振有词,不容反驳;被弹劾之将军自认有罪,局面顿时失控,全然倒向陈王。 整整八年,冷凌倾尽心血,一丝丝地从军权中运筹帷幄,几乎走尽天下城池,面见各掌城将军,这无疑撼动着各王的权力,终于引发陈王弹劾。 大王举步维艰,双手已在颤抖,刚抬起手却头脑内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说何言…… “报,报……大王……”一名铁卫几乎是翻滚着冲进大殿。 “混账东西!”大王终于开口,放下手臂,暗自庆幸有人奏报,如非口出何言自己也不得而知,“大殿之内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来人拉下去先打十板!” “是!”几名铁卫冲击来。 越是这样那小铁卫越紧张,眼见就要被拉走,拼着命才结结巴巴喊出来:“报大王……王公子,王公子回宫……” “等等!”大王怒吼! 第097章 舌尖宫廷2 大王猛地从王椅上蹿起来,手指那铁卫喝到: “再说一遍!” “回,回大王,王公子回宫!”那铁卫见自己有救,咬着牙回道。 “赏!”大王大声道。 “是!”刚要打板立刻变为王赏,拥来的铁卫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公子回宫?! 大王险些摔倒,几乎摔倒的何止只有大王,除了陈王几欲晕倒之外,其余众人全部震骇无法自制! “快传!快……”大王一个箭步冲下王台。 “父王!”远远的声音,确是救赎南国的声音,小公子高声喊道。 “楠儿!”大王急速前冲两步,见到自己日夜苦念的王子,本想他定会大哭大闹奔向自己,却见小公子镇定自若,手里牵着一位姑娘,并未跑向自己,因为他知道这是王殿在开朝。 两人数丈之外停立,同声俯身行礼,女子口中念道:“拜见大王!” 正是符柔! “哈哈哈,”大王先是一怔,立即浓音大笑,举得还是难舒心中闷气,又是鼓足气力大笑,“哈哈哈──” 直震得众人双耳嗡嗡作响! 王公子已经出现,那一道弹劾如同废言,陈王思孙情有可原,冷凌也是丝毫无罪! “大胆刁民,竟敢私自挟持王公子,来人,将妖女拿下!”陈王气不打一处来,愤然怒向符柔。 “慢!”小公子竟然抬手制止。 大王又是一怔,自己的王子走时朦胧纤弱,不甚懂得王规宫矩,可是见那气势,咄咄逼人,丝毫不像是一个八岁孩童之语。 陈王也是一愣,惶然不知所措。 “此女乃是我救命恩人,还望父王体察!” “噢?”大王几乎笑出,这小小年纪竟然说出此等话来,简直不可相信,他岂能知道,虽然只有一年半,可慕女节、文图、符柔倾力而授,加之两位现代穿梭师,更是胜过王师十倍,“你且说来听听!”脸上的笑容不亚于当日迎娶陈莹儿。 “那日柯叔父带我游玩,不想被江湖贼人追杀,”这自是文图所教,免得陈王生疑,“柯叔父为了救我被匪寇杀害,我才能逃至山顶,可是不慎落水,醒后才知被这姑姑所救……” “可是如此?”大王瞧向符柔。 “小公子前面所言民女也是言听,落水之事确是属实,那日民女在河边玩耍,偶遇落水公子,便轻施搭救。” 陈王突然喝问道:“那你为何时隔年半方才遣送回公子?” 符柔轻轻施礼道:“回大人,小公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公子,我岂能相信?只是后来半信半疑方南下来此,民女不会骑马,又担心王公子所言属实恐遭不测,便乔装慢行,这一行便是大半年……” 大王刚要说话,二王突然喝问道:“这位女子,你贸然携公子入宫,我等见模样却如王侄,你可有证物,如果擅自携带貌似之人蒙混,定是满门抄斩之罪!” 此言一出,大殿哗然。 符柔暗道:二王你醒醒吧,我慕姐姐念你好辛苦,为何还是如此泼辣?好在文图哥哥有准备! 大王心内顿生厌恶,那明明是己出的王儿,难不成你要拦住不成?可是众臣也是哑口无言,确实如此,万一这是假冒王子,岂不是乱了南国?何况这小公子出口成章,那像是一年之前的王公子? “王叔,难道你不识得楠儿吗?”小公子反问,又看向陈王,“外祖,你也忘记孙儿不成?”说着,小公子有转向众人,“邓爷爷,程爷爷……” “大王,此童确是王公子啊……”邓王忽然喊道。 群臣纷纷点头,天下除了王公子,哪有八岁孩童识得这几人? 大王再次审视二王,二王紧皱眉头却不言语。 “禀告大王,”符柔不敢抬头,柔声细语道,“楠儿天生聪颖,实属民间无有,在救他之日,民女将他所着衣物存留至今,也是腰间有半块玉佩,上书楠儿之字,不知是否宫内所有,还望大王明鉴!”说着,符柔自身后取出公子旧时衣服、半块玉佩呈给文官。 文官一见险些跪倒,颤抖着大声喊道:“这是公子之物,这是公子之物没错,下官参见王公子……”行大礼后慌慌张张端着王子之物跑向大王。 众人循声望去,那定是王子衣裳,也是宫中王佩! “参见王公子!”邓王疾呼,却尽带哭声。 “参见王公子……”大殿之内拜声洪天,响彻王宫。 大王终于见到天日,疾步冲到王儿身边刚要抱起,却见王子深施王子之礼:“见过父王,恕儿不孝,一别便是一年有余,恐是伤了父王与母后身体!” 大王几乎被小儿举动震动,嘴上喜绵绵道:“有你归来,母后自然好,自然好!” 小公子刚要上前,被符柔轻轻一捏,忽然记起什么,转身跑到符柔身后,取出一串荔枝,递与大王,童声道:“王儿也是惦记着父王与母后,只是入宫不便过多携物,母后曾向王儿说过,父王最爱吃荔枝,冰镜笑探水中圆,池内亦有姮娥仙……” “不知桂兔何处跃,玉轮双双共婵娟!”大王紧接道,念罢大笑。 正是这一串荔枝,这一首诗,令王公子以正视听,这些陈王曾亲眼目睹,况且自是陈莹儿亲口所述,他人绝不知晓,彻底打消奸人日后假王子入殿之想法。 当然这是文图密谋,小王子险些忘记。 这时,大王才想起身边小公子的救命恩人。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符柔又是欠身答道:“小女柔儿。” “柔儿,你胆大心细,救护有功,又将王公子调教可人,说,要什么赏赐,只管讲来!” “大王仁德广厚,惠泽天下,王公子亦是天命所赐,乃南国万民之主,小女一介草民,理当从事,岂有救自家主子却要赏赐之理?只是,如若王公子所言属实,黑野山一带匪寇已被官府正法,王公子大仇得报,倒是那柯大人仍是尸骨孤单于寒山,还望大王体察。” “说的好,好!”大王眼睛更加明亮起来,“传令,即刻将柯明之墓迁于王墓之外,以正护王公子之命,封护王将军,依次王之礼厚葬;其家人即刻接回京中,好生侍候,能官男子尽数封赏!” “是!”文官领命。 “王儿,你说,给这位恩女何等赏赐?” 小公子却离开父王,再次走到符柔眼前,伸手抓住她的手道:“柔,柔姑姑教导我说,”看来将“符姑姑”改为“柔姑姑”倒是费尽好一番气力,“施恩于人,不如施政于人,我想让柔姑姑做我的王师!” 施恩于人,不如施政于人! 陈王听得心中一凛,心内寒颤! “施恩于人,不如施政于人?”大王重复道,在大殿之内踱着步,口中喃喃,“施恩于人,不如施政于人……” 这,当然还是文图传出的话语。 “准!”大王忽然满面严肃手指符柔,提高嗓门道,“本王封你为总王师,凡是本王子女,你均可择优调教!” “这……”符柔假作难为情,此行虽然舍不下文图,可是保护王公子之命在身,也不得不从。 “就这么定了!”大王未等文官宣布,便独自喊道,“护国公、二王弟与冷将军留下,本王今晚宴殿摆家宴,大贺爱子平安归来……退朝,退朝!” 说罢,伴着群臣高叫“是,大王!”伸手牵起王公子,小公子手牵符柔一同步入后宫,根本不去看群臣退殿! ………… 王后正殿内,檀香烟绕。 自打王公子走失后,每日入宫巡视完毕王医府与膳食府,公主便经常探望王嫂,叙家常品参茶陪她,以免过分忧伤伤及身体。 “王嫂,楠儿这一别已是一年余,你也该放下心肠,少些愁念,葆身子以待来日再添王子,我身为王姑总觉得楠儿虽无音信,但定有天佑,早晚会平安归来。”公主品一口茶,轻轻放在桌上盯着王后满脸愁云。 “不瞒妹妹说,我所担忧之事并非单单楠儿去向,还有一事总是心内忐忑……”王后抬起头,明显露出痛苦与无奈。 “什么事?”公主惊诧问道。 “听闻家父最近行动诡秘,竟有传闻欲为难冷将军,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论国事他们是文首武魁,一旦争执会将南国与大王置于不稳之地,论家事,一个是父亲,一位是驸夫,怎可同屋之下起干戈?” “王后大可放心,护国公心胸坦荡,大义凛然,即便是这南国大半江山也是他亲手平定,岂能……” “王后,王后,不好了……”侍女突然跑进来,可是猛然见到公主又在,顿时哑了嘴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何事如此惊慌无状,快快讲来!”钰儿低喝。 “这……”侍女还是看一眼公主不敢说,脸上立即流出汗水。 公主即刻明了,一定是前朝发生了变故,也一定是自己夫君冷凌受到了质问。遂缓缓说道:“无妨,本公主不会怪你,是不是冷将军有事?” 侍女害怕地点点头,小声回道:“护国公当朝……当朝弹劾冷将军!” “什么?!”王后与公主同时失声喊道,也是同时站立起来。 弹劾?! 两人没有想到如此严重,一经弹劾便意味着两人之中必有一人离开王宫,这如何了得? “究竟所为何事,速速道来!”王后大惊失色。 “护国公弹劾冷将军护主不力,致使王公子被劫持至北城方……方失踪……” 王后陈莹儿立刻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呆滞,喃喃说道:“这与冷将军有何干系,父王,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第098章 舌尖宫廷3 公主突见王后竟然失去方寸,连忙上前扶住,哀怨幽然道:“王后息怒,那是宫中之国事,你不必太过牵挂,自有大兄王定夺,即便有恙也只怪冷凌用人不力,该当责罚……” “王后,王后!”又一侍女呼呼气喘跑进来,满脸布着惊喜,也是见到公主在,却浑然未发现二人愁状,“公主,大喜事!” “胡闹!”钰儿见此情景,立即呵斥侍女,唯恐侍女失状受到责罚。 王后果然震怒,吓得侍女连退数步险些跌倒,“大惊小怪,丝毫无章法可言,到底何事禀明就是!”眼下南国再大喜事也无法抵消前朝正在焦灼的弹劾之变! “回王后,王公子,王公子他回来了……”侍女确再也不敢再露出深压内心的喜悦。 “王公子回来了?!”公主再度失声。 “楠儿,你说的可是楠儿?在哪?快快带来随我去前朝,”王后喜形于色,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定能阻挡一场浩劫,“还愣着做什么,快……”钰儿连忙上前扶住王后。 “回王后、公主,王公子已在前朝之上,化解了弹劾之奏,而且,而且……” “你这丫头,说话吞吞吐吐,快些道来,失了方寸本后也赦你无罪!” 侍女一听立即变得手舞足蹈,笑得开了花一般,便将王公子进殿一事如实奏明,口中不断说着:“同来的还有一小女,公子喊她柔姑姑,口齿伶俐聪慧异常,反斥群臣以假乱真之语,更加令人欣喜的是,王公子镇定自若,竟说什么,什么施恩于人,不如施政于人,还有,还有,当朝取出荔枝,对大王说冰镜笑探水中圆,池内亦有姮娥仙……” “我的楠儿!不错,是我的楠儿!”王后情不自禁,喜形于色回头看看公主,看看钰儿,连忙将手放在胸前,“只要冷将军无碍,我就放心了!” 不刻,大王满面春风牵着小公子与符柔二人直接步入王后寝宫,身后方才传来侍女迎声:“大王到!王公子到!” “参见大王!”钰儿慌忙迎上去。 “参见大王,参见兄王!”王后与公主也是恭声。 “免,免!”大王兴致冲冲,指着小公子,再指指王后,激动得说不说话。 “我的楠儿……”王后猛然搂住爱子满面热泪,即是在后宫也早早听闻小公子毫发无伤来归,随之而来的是总王师柔儿,万万没想到手书密信之人竟是如此年少,点拨爱子的之人竟是女子! “参见母后,参见王姑!”小公子一气呵成。 这可喜坏了公主,微黑脸上绽放当年见到文图一般的笑容,“王侄如此大成,真是可喜可贺,呦,看你这小脸,好个俏人家!” “参见王后!见过公主!”符柔也是彬彬有礼,想当年自己手摸王后,口称这是最美丽的女子,如今多年已过,更是风韵犹存,羡煞旁人。公主也是曾与自己同榻而卧几近半载,想起她便心中畅快。 “快请坐!”王后此时方细细端详符柔,长得好水灵,她定然不知道这便是符柔,在她心里,符柔公主还是盲人,“不知如何酬谢你才是,竟能将楠儿调教得如此明理,”说着上前爱抚符柔脸颊,“我南国尚有此等聪慧女子,果真是天下之幸!” “不敢承受王后谬奖。”符柔低下头来。 “柔儿,你我一见如故,自不必客套,这宫中之事多变,你自知王公子落难之实,我也是心有余悸,日后在宫中万事小心,一旦有危情定要告知于我,免得伤你。” “是,王后。”符柔心想,如若告知正是你的父王加害王公子,定然受不了这打击。 “柔儿,且随我来,大王准你参宴,不过家父生性冷僻,二王才华横溢,若是为难与你,尽可不必答言,有本后为你做主。” “是!” 大王宴厅灯烛辉煌气势恢宏,高台之上左右两排座落,左牌坐着大王、王后与王公子,右排则是陈王、二王、冷凌与公主,符柔位于一边,依公主而坐。 席间,大王笑得不停,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王后母子二人,这压抑一年多的懊恼终于得以风化,主殿变故也烟消云散。 “护国公、冷将军,你二人均为国事与王子之事险些干戈,都是好意,也都是肱骨之臣,本王甚是欣喜,来,与你二人同饮一杯!” “惭愧!”陈王道,立即拂袖饮尽。 “谢大王!”冷凌也是一饮而尽。 随着,大王不断劝酒,确实兴致万千。 台下,更是轻歌曼舞,舞女缭绕,音律祥和。 陈王酒过五巡,指指符柔,当然这里他的辈分最高,“小女聪慧异常,甘当王师教导孙儿,老夫自是满意得很,王之师,定然能出口成章,你便引着这舞音,吟来一首诗听听,也算是给大王助兴!” 孙儿之师,陈王探教,自当是情理之中。 符柔莞尔一笑,瞧向大王,大王立即抬手道:“无妨无妨,随便说几句即可,沿途劳累身体疲乏,本王绝不勉强。”王后跟着点头,满面善意。 公主也是拉住柔儿之手道:“妹妹但说无妨。” 符柔想起临行前文图的嘱咐,王宫之内不必过分慎微从事,愈是大有所成,越是引来关注反倒安全些,便起身行礼:“小女献丑,今日王公子欣然回宫,自是喜事,不如由柔儿为大王等人舞上一曲,也是博得王公子赏看……” “好,好,柔姑姑,不,王师!”小公子拍手,他自然最为怀恋与文图等人在一起的时日,“我最喜欢看你弄舞……” “舞一曲,好,没想到柔王师竟是善舞之人,快……”大王自饮一杯,指指台下。 舞女立刻闪身围在符柔身边为她伴舞,普天之下舞技之巅只有陈莹儿、慕女节二人,但符柔是慕女节所教授,却是年少女子,自是风华略提舞技。 符柔轻一俯身,仰首向上,微微一转,右手摸天,丝竹鼓乐骤起,唇中轻音潺潺出口成章,唱起《王归还》: 天颜笑,母仪欢,王子身边,紫气绕麒麟,器宇起东山;陈公少,亲王贤,驸妇璧联,南朝无往事,往事不度关;今夕在,明朝又,享了家伦,王归还…… 此舞缥缈柔弱,却又霸气内敛,一带带白袖忽东忽西,似上而下,痴迷了众人! “哈哈哈!陈公少,陈公少!”陈王忽而豪笑不止,没想到这丫头竟将自己说成年少,可是内心顿现酸楚,此场天伦晚矣!不错,如果此曲早来二十年,那陈王定会循规蹈矩,果真永享了这天伦,可是三十载的霸气与独大,早已凝集了贪婪与无境。而这王师如此伶俐,想拦都拦不住,心中更是沉重,若是此等王师殒落宫中,定会引起朝中震怒,可如此智女训导王公子,那将来定会对自己不利…… “妹妹如此卓技,真是南国罕有,更是迷煞本后……”王后连声夸赞。 “小女不敢,王土之上善舞者唯王后一人,民女岂能登天?”符柔自是不敢造次。 大王兴致勃勃,也是举辞称美。 二王亦是撩及兴致言道:“柔王师果真聪慧,礼乐均通,政章口成,本王捉琢磨想与王师对一句辞赋,不知王师能否赏光?”有大王及王后在此,自不敢强令。 符柔早知二王定会如此! 当初见到慕女节便也是出口成对,暗自欢喜,可不趁机点拨他一下,遂点头答道:“亲王见笑,亲王乃我南国第一才子,小女虽不敢辞拒,还望亲王不要见笑就好。”符柔深得慕女节八年多倾力授教,再者醒悟之后还有地球世界的十五年现代学业,在南国王朝自是游刃有余。 “嗯,”二王饮罢杯中酒满意点头,脸上却没有笑容,指着空樽念道,“樽中无浆,可是真酒,不知谁人愁丝入口。”暗指符柔是否真的王师,又将虚词全数用尽,果真是强人所难。 愁丝,我当然知道你这愁丝何来! 符柔轻轻取过一颗荔枝,不去剥开,巧然立于指尖,略一思忖答道:“衣下有果,绝非薄荔,只待品者倾慕出声。” 不但告之对方自己绝非假王师,而且一下子戳中二王要害,二王慌忙之中将眼前酒樽拨倒,只是听者有意:自己确与爱慕之人有果,那女子也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可是品者孤单十数年岂敢出声,向谁出声,人在哪里?尤其是那个“慕”字,直接要了二王的命。 “哈哈哈!”大王不知二王内幕,指着他笑道,“二弟,酒未醉你,辞赋却将你击乱,我这才华独霸天下的二弟,终于碰见了对手,来,本王与你王弟、王师饮一杯!” 二王匆忙饮罢樽中酒,心底确是为吞下的愁丝翻滚涌动。 符柔口中谢过大王,以水代酒缓缓饮尽。 “柔王师,”小公子突然来了兴趣,稚声高喊,“楠儿也想了一对,不知能够与王师……” 大王一愣,做梦也想不到小儿还能出对,张口大笑,未等符柔回应便指着爱子:“说,说!” 小公子瞧一眼父王,还是将目光探向符柔,那意思王师不说话,自己不敢说。 符柔哪敢拒绝,连连点头。 小公子当即立身,边用手指着大王、王后与陈王,边停停顿顿所道:“父王母后……王后父!” 二王一听,刚刚吞下的酒险些喷将出来,此对出自王子口中,简直是绝妙之词,七言四字三人,亲情关联,自己竟一时无解,便瞧向符柔。 陈王更是一怔,虽不懂得对律,可这“王后父”倒地还是提醒了他,心里矛盾重重。 大王干脆饮下一杯酒,嘴角已然咧向耳根,王后与公主则满面惊色。 符柔吓一跳,看似幼稚的人物称呼,可是对起来却有些难,她看看周围之人均在喜出望外盯着自己,灵机一动指着上空地面,又环扫众人答道:“天祥人和祥和天……”虽亦是七言四字,可是只有天人二事,很久以后符柔仍是思之汗颜。 “好!”大王高兴至极,恩爱有加地瞧着小公子,已像是看到了南国的明日。 王后盯着端庄的符柔,心里喃喃道:这是天赐的柔儿啊,如若长此以往,前朝之中定然少些争斗,南国也自然少些风潮涌动…… 第099章 亲王思姬 亲王府内显得却很惨淡,只有数名侍卫与侍人,丝毫无暖殿之意,不过二王早已习惯了寡淡而居。 王宴归来他已是半醉,呆呆坐在红桌之侧,右臂懒懒搭在桌面之上,盯着热气缭绕的茶杯恍惚出神,主殿一旁里着一名男侍低头伺奉,亲王清瘦身子在偌大的殿堂内显得甚是孤楚,白皙脸庞已被酒染烧红。 衣下有果,绝非薄荔,只待品者倾慕出声…… 他皱紧眉头,想去取茶水温热,终究是懒得伸手,干脆闭上眼睛。 那是京城的大红楼,自己飘逸而入,立即被老鸨扯过,诡秘悄声:“二王,今日来着了,你不是常说京内红楼无雅女吗?我这里前几日来了一位姑娘,人那叫秀美,诗词舞曲样样精通,这文骚之人与之对赋竟无一人能胜,至今尚未饮得一杯酒……” 二王大悦,未等老鸨说完便抬手喝令:“快引我去!” “这……”胖乎乎的老鸨擦下汗水面露难色。 “有人的话退他银子!”二王自是不等。 两人一同步入二楼红房,果真有一公子在内,已是满脸红涨,看来是无法敌对那女子,二王抬眼瞧去也是目光大亮:妙龄女子紫袍缠身,秀而腴柔,条段引人,粉面凤眼,不对辞赋也醉人。 里面的公子见又来男子,定是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立即恼羞成怒,大骂老鸨不守规矩,嚷着嚷着已是出手伸向老鸨,二王岂能允许他放肆,立即拧腕将他制住,公子龇牙咧嘴哀叫,二王吩咐道:“退他双倍银子,赶紧离开!”手稍一抬,那人已是跄踉不止。 公子见状稍一思忖,对也对不过,打也打不过,还能赚份银子,又免得被人家嘲笑,低着脑袋随着老鸨而去。 “姑娘什么名字?”二王赶紧收回眼神,因为自己便也发现两眼发直。 “小女慕飞玲,喊我玲子便可!”慕飞玲还是有些胆怯。 二王指指红桌之上酒樽,直接发问:“可是无对自饮,三对对饮?”这是大红楼规矩,每人出三对,谁落败饮酒,若是三对皆成二人同饮。 “单杯独空,双杯杯空。”慕飞玲点点头。 好个伶俐的女子! 二王略有思忖,又指指玲子:“紫衣裹富贵,娇容化千秋,怎可入得贫败之地?”深为不解如此华贵女子为何被迫入得红楼。 慕飞玲脸色黯淡下来愁思密布,婉婉答道:“红檐衬空堂,小舍遗万代,无奈出自官匪之城……” 二王闻听勃然大怒,自是民间凡女,举家遭到官僚迫害,忘记了对诗直接问道:“你且将实情讲出,本……本公子为你做主!” “这位公子心胸坦诚,气势非凡,自是有一番势力,不过小女与公子萍水相逢,倒不得劳烦公子挂念,也免得徒生烦恼,只是吟诗作对便好,人落红楼岂能不识命数?” 身为南国二王,岂有管不得的事情,见慕飞玲缄口不答,便再次喊来老鸨,力邀慕飞玲到别院一叙,不想被慕飞玲婉言拒绝。 之后,二王便频频与慕飞玲往来,方知慕飞玲家父因不满当地州台苛政,意欲前往府台告状,竟被州台所杀,慕飞玲无奈之下逃往京城为歌伎。 二王哪里允许,一纸手书便查办了那州台,索性将慕飞玲接入自己的别院,两人卿卿我我,吟诗耍剑,慕飞玲也爱慕二王英才,便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二王,那是他一生中念念不忘的时日。 终有一日,一切化为乌有! 陈王贸然来访,逼迫二王。 “二王,你我同朝为臣,向来毫无罅隙,不过老夫近闻一事不知真伪,还望二王据实示下……”陈王捋着长须,紧盯二王。 二王已是心虚,故作镇定回道:“陈王乃国之首要重臣,耳目众多,怎么会有我知你却不晓之事?” 陈王抬头大笑道:“二王不要误会,你我多年交情,失之一而尽数落败,倘若对二王不利,我陈某自是天不允地不容……” “你所问何事?” “老臣偶有听闻,二王怜香惜玉,竟将一名歌姬藏于别院之中,此女名为慕飞玲,不知可有此事?” 二王见已经败露,也知道陈王既然言出,想抵赖也枉然,便低头默许。 “二王,你乃国之重臣,王室之从,此举万万不可,依照祖制乃被废黜之罪,一旦传扬出去,这南国王室定会被天下人斥责,二王定是自身难保。倘若你有不便之处,老臣定当出手,将那女子杖杀于无形!” “你敢?!”二王冷汗顿下,伸手摸向青锋剑,可是立即缩回,自己知道再有十个二王,也不敌眼前的陈王。 陈王见时机已到,忽又仰天大笑道:“如此看来我这二王确实重情重义,宁舍天下不弃美人。不过老臣倒有一策,不知道二王能否闻之其详?” 二王被对方手握把柄,自是无计可施,只好看向陈王。 “眼下老臣已派人将红楼簿册中的慕姑娘名字除去,我掌管侍人府,可将慕姑娘的名字纳入侍人府名册,再提为内人、总管,而后移出后宫,成为官富女子,届时二王是封妃还是纳妾,自可悉听尊便。” “陈王,你这深夜来访,既保我清誉无恙,又护我意中之人正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二王果真才慧无比,老臣斗胆前来,还是拜肯二王一件事情,万万为老臣做主!” 无利岂陈王?! 二王见陈王竟冒出汗来,绝非小事,抬手允道:“但讲无妨。” “昨日我那愚钝之侄,便是王医府的医司,慌乱之中竟将配给王后的药方弄错,我竭力呵斥,蠢侄方才道出实情,此药方虽无大碍,亦不会被察觉,可毕竟稍有毒性,如果常年引用,多则两年,少则一载,定会要了服药之人的性命。可是此药已经熬制封存,再换定然引起你的王医府大乱,说不定有无数人被杀头,也会连累到二王,故老臣想乞求二王亲自探毒,混过此次疏忽……” “陈医司!混账!这万万不可,即便是杀头,焉能将那带毒的药汁送往王后寝宫?本王……” 二王忽然顿住,眼见陈王已是瞳孔收缩,怒目微睁逼视着二王! 先有慕飞玲之难,后有陈医司错药,这两条足以令二王拱手退出大殿! 配错药方?! 二王忽然警醒,那陈医司多年王医,岂能配错药方? “陈王,陈医司在我王医府多年,从未出现过纰漏,而病者又是堂堂王后,即便是他三昼夜不吃不睡,也断不会配错王后之药……” 陈王紧绷着脸不说话,知道此言蒙混不过去。 “难道你?”二王已经意料中这是陈王与陈医司故作陷害,一则牵连着自己,陈医司乃陈王嫡侄,一旦东窗事发大可反咬一口,有陈王暗保,到头来倒霉的只是自己;二则直接针对王后,大逆不道毒害正后。二王脸色惨白踌躇不止,分明眼前立着的是一位魔头。 陈王转过身,俨然也是泛着丝丝恐惧,开始在殿厅内踱步半晌方开口:“当年我与爱女陈莹儿披荆斩棘直捣北土,那个时候普天之下谁人不晓得我的莹儿应该是大王后?可是当时国力空虚兵马颓废,大王意识到北土兵勇休息养性之速远远高于我南国,无奈之下迎娶瓦赫达之王妹为后,如今已经过去六年有余,我南国兵强马壮,日益强盛,可是二王你知道老臣是怎么度过这六载的吗?凭什么一介北夷之女,为我南国之母?” “此乃国事,为的是天下万民,陈王岂能贪一己之私?” 陈王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说,接着说道:“那药丝毫无异状,每隔几日我便嘱咐陈医司配无毒之药,再令他寻药女探视,掩饰众人耳目,其余时间他自会找你探毒,还望二王谨慎从事,老臣只想为我陈家,为我的爱女,也同样是为天下万民之愿而不得不为!” 说罢,陈王径自离去,将孤零无助的二王撇在殿内。 次日,王医府病录记载:二王亲自探药无异,着药女送往王后寝宫……当晚二王一夜未睡,眼前除了慕飞玲的幽雅身姿,还有王后频频饮药毒发的惨状,可是一切已被陈王操控…… 无论如何,慕飞玲终将是陈王手中的把柄,随时可以处置。而自己已经踏上不归之路,成为毒害王后的罪魁祸首,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那时的慕飞玲也会烟消云散,死无葬身之地,甚至陈王会嫁祸慕飞玲怂恿二王,将她置于万劫不复境地…… 于是,二王带着青锋剑与大量珠宝银两连夜赶赴别院,面见慕飞玲。 “二王,你这是要去哪?”慕飞玲与二王相处一段时间,已然心胸开朗,露出极美的笑脸,可是这是她以后很多年之中笑得最为开心的最后一次。 “不是我要去哪,而是你要去哪。”二王表情陈肃。 “我要去哪?自是二王去哪,小女方能去哪……” “雀虽及梧桐,但仍无凤翼……” “二王?!”慕飞玲险些瘫坐,惶惶立稳身子,焦虑地盯着自己心上人,喃喃问道:“二王,你是嫌弃玲子吗?” 二王已是不敢再说,这宫中的阴谋已是逆天而为,一介小小歌伎岂能逃得过去,随时会被阴风吹得粉身碎骨。 “二王,果真如此,那花前月下的誓言从何而来,那如舞似飞的剑术从何而来,那雪中的寒梅为何啼笑,那雨中的甘霖为何有音?” 二王哑然,如果不是大王后一事,哪怕辞了王命,也要与这红颜知己厮守,可是那样只有死路一条,无法面对慕飞玲,幽幽答道:“权当本王薄情寡义欠你终生,慕姑娘毕竟是红楼中人,这关乎到王室和江山社稷……这里有的我的青锋剑,还有一些银两,你速速离开京城,好自为之吧……” “二王!”慕飞玲如泣如诉,这是救命恩人,又是无尚的知己…… 二王不敢久留,拂袖而去! 再去别院,人去楼空,桌上的青锋剑已经不见,可是那珠宝翡翠一粒未动,二王俯身而泣,可是一切都已太晚,那淳厚的大王后,北土上的太阳神鸟,已经开始饮着带毒的药汁! …………………… 二王睁开眼睛,瞧着眼前侍人缓缓吩咐道:“喊都尉来,我要去别院。” “亲王,已是子时,不如……”侍人见二王眼睛湿润又带愠色,连忙喊道:“亲王传都尉!” 别院之内清雪已被扫去,堆积在墙边,自慕飞玲走后,这里便不再有人气。 “都尉,最近还是没有消息吗?”二王缓慢走着,身后跟着都尉和两个侍卫。 “回亲王,属下着人踏遍了南国各城,仍未发现慕姑娘踪迹。”都尉与慕飞玲相处时间与二王一样长,自是关心。 出于敬畏,都尉未将多年前在北城见过慕姑娘的消息禀告二王。 二王手抚青锋剑,喃喃道:“莫非慕姑娘当真是流落北土遇难?”心里想起当年随同北土四公主符柔而来的侍卫举动。 这把青锋剑是那个侍卫所留。 “二王放心,慕姑娘身怀技艺,绝不会在北土弃剑身亡,”都尉断然否定,“我曾派人到北土打探,未发现慕姑娘讯息;在南北函文中,异域落亡的名单之中也为发现慕姑娘名字。” “她到底在哪?”二王将手按在停内圆桌之上,那是无数昼夜二人秉灯夜谈之地。 都尉低下头,无言以对。 倘若他告知多年前曾在北城相遇,二王一定会留意北城一带消息,那么那个名叫慕飞玲的北土护王女节可能会引起二王注意。 二王不会想到,一介南国平女会成为北土女节,多数时候竟以为慕飞玲无路可走,变卖了那把青锋剑! “你再多派些人手,四处探寻慕姑娘的下落,记住不要张扬出去,更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都尉答道。 第100章 师会善娥 王师府内,符柔主位而落,沿桌望去,三位年迈老书生与两位武师恭敬谨慎,倒是心有不忍,心想自己此地只有十八,生活之城方二十二岁,还是大学生,便在这里做总王师,感觉有些言过其实。 “诸位王师,柔儿不才,仅凭救护王公子得到大王赏识,高居于此实在心中惭愧;论才能自不如各位才老与武人,日后诸位自可称我为柔儿,免了那些繁礼俗节,也好一同辅育王之子孙。” “总王师抬爱,”一位老者立起拱手,“在下冯世德,乃副总王师,吾等均为王谕之封,遇大王厚爱为师,尽力教导各王后裔之成长,自当礼数为先,为师垂范,岂可擅自僭越,还望总王师示下……” 符柔险些笑出,这一点倒于自己的老师有些相像,绝不跨越礼数墨守成规。 冯世德见符柔一时不明,接着言道:“恕老朽未秉明之罪,王师府内,此等四人为王师督守,另有王师十八人,文九武九,各自承着六至八名朝廷各王的子孙文武韬略之教诲;大王帐下有王子三人,公主六人,分由这四位督守负责;而王公子与长公主为正出,便由老朽教诲,而王公子失踪之后,便只有长公主一人,如今喜获总王师与王公子一道归来,这二人理当由总王师辅教。” “长公主?”符柔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长公主年十六,名善娥,系永世王后所出,心地慈善,不过稍有内敛……” “快,喊她进来……”符柔一时忘记自己身份,忽见日程尚未布置,赶紧接着说道:“各位王师辛苦,无论重王还是大王,其子嗣均为他日南国栋梁,各位王师定要殚心竭虑,悉力教导万不可出差错。目前规程仍旧不变,但凡有才华出众之人,可秉知于我,我自会向大王提点。还有,王公子年幼又临武变,尚不宜教授武技,待日后安定下来,再由冯老推荐武师。”符柔知道,楠儿目前的武功,恐怕宫内的武师已经无法教诲。 “是,总王师!”四位督守随着冯世德离去。 “参见王师!” “见过柔姑……不,王师!” 善娥牵着楠儿一同步入王师府主殿。 “见过长公主,见过王公子。”符柔也是飘然而礼。 “好漂亮!”善娥不禁脱口而出,两眼直愣愣盯着符柔。 符柔听见这声音便心酸不已,定睛瞧去,善娥稍稍发胖,不过脸上却是玲珑可爱,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倔强,估计是承接了王姐的血脉。 心里几乎呼叫着:我是你的姨娘啊! 立即拉过两人言道,“今天是第一日会见,便不再授讲,”说着把手中的文书放在一旁,“王师自与你们聊聊……” 楠儿立即答道:“好,好!”说罢便牵住符柔的手。 “楠儿不得无礼!”善娥绷起脸教训小公子。 楠儿刚想松手,又被符柔拉住,顺势也是伸手抓过善娥幽幽说道:“善娥,今后你我之间免去那些师生之礼,我长不了你几岁,有什么心事自可向为师讲来。” 善娥立在那里,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符柔已是不忍,在偌大后宫,唯有善娥失去生母,定是心里多些恐惧和防范;随着记忆归来,王姐逝前的言辞声声在耳,那一碗碗毒药径自饮下,虽有文图哥哥万般嘱咐,可毕竟是符柔,此刻哪里能承受得住? “王师,你怎么哭了?”善娥吓坏,赶紧靠近一些符柔,以为自己惹恼王师,那样父王一定会责罚。 符柔见自己失态,连忙把善娥搂住低声道:“今后若无外人在场,你二人均喊我柔姑姑,记住没有?” 楠儿与善娥见王师流泪岂能不从,纷纷点头。 “楠儿,你去边桌之上摹写《颂德》一章,我与你王姐首次见面,要好好聊聊。” “是,柔姑姑!”小公子痛快答应,这称呼叫起来畅快。 “善娥,这么多年你有无到北土王舅那里去过?”符柔问道。 善娥忽觉得眼前王师竟如此亲切,顺势将头依附在符柔肩头,脸色充满憧憬摇摇头。 “你也没有见过北土亲人吗? “见过一次,”谈到北土,善娥倒是精神起来,干脆闭上眼睛琢磨草原形状,“记得小时候,应是五岁那年,北土的四姨娘来过,只停留几天便离开,如今也没了多少印象,只是姨娘自幼眼睛双盲,不知道现今好了没有……如果看不见,那大草原,摸是摸不到头的……” 符柔几乎无法自制,你那口中的姨娘便是眼前的柔姑姑! 她伸手把住善娥的肩头,不小心再次把眼泪落到长公主脸上。 “柔……姑姑,你的心地果真是善良,竟为善娥落泪。” 你是我的甥女,孤零零在这后宫,不知有多少惆怅。好在大王与王后慈爱,也好在你是女儿之身,否则不知要承受多少灾难? 半个时辰之后,楠儿写罢,立即跑过来令符柔评点。 “楠儿写得果真是工整,”符柔连胜夸赞,小公子脸上洋溢着兴奋,“那姑姑问你,这德行,悟而后行是何意?” “回姑姑,凡是德行,均要由心领悟之后才能实施,对不对?” 符柔满意点点头,善娥也是伸手抚摸起王弟笑脸表示满意。 “如果领悟之后不得而行,又如何称之为德行?”符柔又问道。 小公子眨眨眼睛,瞧瞧姑姑,看看姐姐,一下子没了主意,便慢悠悠蹭到善娥身边,偷着伸手拧王姐,示意她提示一下,在姑姑面前答不上话,对他来讲比受到父王斥责还要难受。 “楠儿,王姐也有所不知,不如听姑姑道来……” 楠儿虽觉得委屈,不过好在王姐也答不上来,便抬手看向姑姑。 “德行,并非尽数为之而成,心悟而行,谓之德行;审时度势悟而不行,亦为德行。”对于一介现代大学生,理解升华南国王朝内的古书,确属手到擒来。 “姑姑,楠儿明白了,虽然是有德之为,心里领悟之后发现如果施行,会破坏更大的德行,不为之也是德行,对不对……” 符柔与善娥突然怔住,符柔是不理解,虽然楠儿天资聪颖,但只有八岁,怎能理解到如此之深?几乎胜过自己城市中的孩子!善娥惊愣的原因是,即便是楠儿说这些,自己也是似明非明! 谁也不晓得,文图日日携王公子练武启智,这经过穿梭师启开的智慧,果真是现代孩童都比不上,况且这是天命王子,大王与陈莹儿所生! “咦?”殿外也是传出一声惊呼。 瞬间,王后带着钰儿等人进入王师府。 “参见王后!” “拜见母后!” “来来,”王后拉过善娥的手,竟似自己的孩子,然后皱一下眉头万分不解地盯着小公子问道,“你刚才所言可是《颂德》之句?”这时第一日柔王师授讲,王后自然要亲临查探一番。 楠儿兴奋地点头。 “我且问你,德行之篇中有悟而后行之词,不为之也是德行之语何来?”王后满脸严肃。 小公子正色答道:“心悟而行,谓之德行;悟而不行,亦为德行。”他重复着柔姑姑的话。 “这是谁之言辞?”王后转眼看向符柔, “是小女所言……” “大胆王师,竟然擅自主张僭越古章,授王子以诡言,天高并非一日而语,地厚岂可半时尺量,你竟如此糊涂!”王后勃然大怒。 “小女有罪!”符柔眼睛酸涩,赶紧低下头去,她自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是王后哪里知道这小子的智商?怕小公子走歪了路,反倒不如循规蹈矩,日后大些在拓展不迟。 “王后息怒!”钰儿赶紧挽住王后,“这定是王公子聪慧异常,悟了真道理。” “母后息怒。”善娥也是微声劝王后。 王后厉眼瞧向小公子,心中纳闷一向乖善的王子为何不言。 小公子见母后看自己突然问道:“母后,楠儿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能不能问问母后?”说完,两手捏在一起很紧张的样子。 “何事?” “十年前,父王纳母后入宫,也是越了规制,难不成也有不妥吗?” “王公子!”符柔花容变色,此话一出,自己这个王师定是第一天便做到头了,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入得宫内却无法再将他带出,可是如若自己被驱逐出去,如何向文图哥哥交代?小公子的安全谁来看护? “公……子!”钰儿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地望一眼楠儿,又可怜兮兮地瞧一眼符柔。 “楠儿?!” 王后听见小公子如此发问,顿时魂飞魄散,她万万没想到如此小小年纪便发此难,这当然是她最大的心结,万一王公子对此事心有桔梗,那迟早也受到牵累。她身体已经有些摇晃,钰儿失声将王后扶稳。 符柔彻底崩溃! “母后,楠儿绝非顶撞与你,父王有后,南国有母,百姓爱戴,稳下人心,父王力排众议而为,正是心悟而行;母后入宫,虽不尊规制,但后宫安宁,前朝安定,可称作悟而不行,亦为德行。”当然,那些好处是文图所授,以免日后母子隔阂,可毕竟是悟出了道理,令人不得不惊异。 不尊规制,可称作悟而不行,亦为德行! 王后再一听,激动得一时说不话来。 她绝不会想到,此言出自自己的小儿嘴中,十年来经常心有余悸,天下人迟早会明了其中曲折,唯一担心的便是这楠儿,日后成年责问自己如何作答。没想到刚满八岁,便早早解开自己的心结,更为重要的是,楠儿能够理解到如此地步,“悟而不行,亦为德行”之语绝不是僭越,而为更深的真谛!楠儿能够懂得! 看这情形,绝非王师提前暗授! “我的好楠儿!”王后一时忘乎所以,俯下身来便搂住小公子,亲吻一下脸颊,又揽入怀里,惊喜连连。 善娥突然明白无恙,赶紧过去把住符柔肩膀,心里却跳得异常厉害。 第101章 王后谕令 仲春的南国京都,依然寒冷。 王后寝宫内红红的炭火边,大王伸出双手烤着,突然见王后痴迷的样子很是不解问道:“王后,这冰天雪地,却见你春色盎然,怎么,有了喜事竟不拿出来与本王分享,越发私心啊!” “莹儿岂敢,我在琢磨,《颂德》之中德行篇有悟而后行之语,倘若道出心悟而行,谓之德行;悟而不行,亦为德行,大王想想能是何人所能理解?” “王后什么时间又研究起儿时篇章,竟是童心未泯啊,好,好!记得本王为学之时,大概十六七岁,王师说过类似的言语,不过说的悟而慎行,既然是德行,必需行之,这不行即是违律,如亦是德行,大凡因为形势所迫,损小而护巨。能悟得此语之人,如非佛师,在我南国可赏他一个副府台之职!” “副府台?!”王后失声,那是一座城池中次高文官,那么楠儿现在可做府台大人? 大王见王后如此惊诧,遂即问道:“果真有此等高人?” “非也,只是莹儿瞎想而已。”王后稍稍一笑。 “你身为皇后,天性聪慧非常,本王便无赏可赐了,哈哈哈。” 王后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缓缓走到大王身边,轻靠在王之肩。 “大王,王后,”钰儿轻飘飘走进来,“这是钰儿亲手熬制的红枣薏米粥,暖胃驱寒,趁热吃了,也好早些歇息。” “嗯好!”大王立即起身用膳。 王后微口入肚觉得甚是可口,突然问道:“钰儿,此粥可还有?” “有!”钰儿高兴答道。 “你速端些给王师府送去赠予那柔王师,这天寒地冻,也差人多送去些上等炭火,对了还有,再派去两个侍女,一个姑娘家梳妆起来繁琐,也好多些人手伺候。” “是!”钰儿更加高兴。 “还有,多带几个侍卫将楠儿接回来,多加小心!” “是,王后,钰儿这就去。” 钰儿小跑着奔出去,王后转过脸看看大王,低声问道:“最近几日见大王似有愁眉不展,定是那前朝又有琐碎之事,不知莹儿能否帮衬得上?” “如今天下大成,一些政策各城之内虽小有梗阻,尚能得以大通;兵马方面,冷凌不愧为大将军,步步为营,兵府也逐步运转起来;只是这文考,多年来已经举办几届,本王的确亲身查考,可是竟无一可用之才,要么笔法平庸,要么华而不实,是在令人犯难。而这王宫之内,尽数老臣,本王也已年愈不惑,长此以往,我的楠儿可怎么办?六月的大考,日日令本王放之不下啊。” “大王有所不知,并非我南国无可用之才,而是在各城初选之机,一些名士早早被压制,无法参与大考;而被举荐之人,非官即富,总是有些根基的……” “本王岂能不知,只可惜无法根除这礼制,总不能令浩浩万子全部进京参考吧?” 大王早已将双手烤热,顺势贴在王后脸上为她取暖,王后立即粉面笑出。 “只可惜这无数朝官,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搜罗各地英才而聚,择其忧者敬献给朝廷参考,倘若如此,大王即可以王令准予入考,既免去云集之难,又可寻出国士之才……” 大王略有思忖,然后说道:“你如此一说,倒是令我想起一事,今日书房之中接密报,在京城之内一家书坊辰时开张,场面宏大,引来无数京民观摩,书坊名字没有在意,可是书坊之意却在聚会天下才子,品词论道,声称凡优异之才,可赠之往返耗银。” “大王,此等书坊定会遭到官府压制,还望大王暗中加以留意。说到此,莹儿有一事早就想禀明,只是无法开口。可是心悟而行,谓之德行,莹儿不得不说。父王在朝中铁腕制政,民间早有微词,还望大王要果断而为,不要顾及家父薄面,以防漏之以蚁,毁我长堤。” 大王稍有一怔,再次审视自己的爱妻,明显脸上绽出满意笑容,瞬间又黯淡下来道:“本王并非不知此道理,只是国丈权高位重,更主要的是我这大半个南国,都是你们父女打下来的,到头来难为于他,恐天下人耻笑本王……” “大王断不可如是想,昔日征伐叛乱,父王乃大将军,是国之先锋,他代表的不是一私,而是天下万民与大王,理当如此;如今朝中议事,那是个人之见,二者截然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王后,我的莹儿……”大王竟一把将王后抱起,陈莹儿娇滴滴拍打大王…… 殿内侍女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 王医府内,符柔不断搓着双手,不时将热掌放在小公子与善娥脸上为他们驱寒。 “这大寒天,杂役府怎么无人送炭来?”符柔见长公主与公子小脸均已冻得发红,低声埋怨道。 “柔姑姑有所不知,若是往日自会有炭入府,”善娥也是一边搓手,一边捂着王弟脸颊,“只是今日王医府遭到母后责斥,哪还敢有人前来?” “如此势力?这里可是有你等二人!” “那又怎敢与母后相提并论?”善娥竟有些笑意。 符柔瞧去心内很不是滋味,看来善娥早已逆来顺受。 小公子却噘着嘴,极为不满。 “钰姑姑到……”门外传来侍卫声音。 “钰儿!”符柔小声道。 接着,钰儿喜气洋洋跑进来,“参见长公主,参加王公子,”说罢回身取过侍女手中瓷具递予符柔,“这是王后谕令亲赐红枣薏米粥,令你等趁热吃了,也好御御这寒气!” “王后所赐?”符柔瞪大眼睛,这恩惠可非同小可,意味着白日责罚已过,也已经认可楠儿之语,心里好个高兴。 “都进来吧!”钰儿喊道。 身后呼啦随进一群人,纷纷向善娥与王公子行礼。 杂役府管事高声喊道:“封王后谕令,赏王医府炭火盆两座,锦被三套,御寒之衣数件……”顿时,室内温热如春,暖意洋洋。 管事又指向身后两名侍女,冲着符柔禀道:“王师,这是属下精挑细选的侍女,专来侍奉柔王师,还望王师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符柔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王后一句能换来如此多的厚遇。 “小荷参见王师,阿兰参见王师……”好个伶俐的丫头。 “还有,”管事低着身子,“这王后有谕,本管事琢磨着,王师年少贤淑,便自作主张弄来几盆寒花,几样物件供王师把玩,万不要推辞。” “谢过管事!”符柔欠身道谢。 钰儿瞧符柔一眼,嘴角却笑起,连忙拉过管事的手,塞进一小块银两道:“拿去与属下打壶酒喝!” “谢钰姑姑,谢钰姑姑!”管事弯腰施礼,留下小荷与阿兰带着众人离去。 符柔这才明白过来,手牵钰儿道:“恕柔儿无知,还需钰姑姑破费。” “喊我钰儿就好,王后赏识于你,那也是钰儿福分,不要太过客套,”说着便看向姐弟二人,“长公主,王公子,侍卫已到,还是随钰儿回宫吧,明日再与王师一聚……” “我不,我要与柔,柔王师一起睡!”小公子早已习惯与符柔同榻而卧。 “这万万不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钰儿岂敢造次。 “楠儿,快随姑姑回去,我一同送你,”符柔说完转向钰儿,“长公主可否留在我处?” 钰儿点点头,公主无母自然可以留在王师府。 小公子无奈,只好随着钰儿一同回母后寝宫,符柔当然不放心,亲自护送。 一行人行走一刻钟方才到达寝宫,不想被侍卫拦在门外:“钰姑姑稍候,大王半寝!” 瞬间,钰儿拉着小公子转过身去,众侍卫与侍女也是转身向外,唯有符柔一人傻乎乎面对寝宫之门,“柔王师!”钰儿连忙拉过符柔,令她转过来。 符柔十分不明,什么是半寝?便迟疑瞧着钰儿。 钰儿见无人注意,稍稍靠近符柔,悄声答道:“小公子未回宫,大王与王后一会儿还要起来,只是此刻,此刻他们,他们……” 符柔已然听明白,粉脸“腾”一下烧红,心中暗叫:这就是临幸吧,当然要背对着。不过这大王与王后也不分时间,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还需要这么多人外面冻着。 不过,瞬间便念起文图,哥哥你在做什么,只是刚刚离别两日,便似两年一般,好个孤单,想着更是砰砰心跳,不敢再琢磨王后寝宫里面的情形。可是,那后山一吻,客栈香梦,一幕幕不断冲涌着符柔脑海,赶紧闭上眼睛。 “宣王公子进殿!” 大王与王后一见小公子跑进来,双双欢喜,一同揽过爱子嘘寒问暖。 “柔王师那里可好?”王后问钰儿。 “先前倒是有些冷清,有王后谕令垂爱,现在倒是很好,柔王师刚刚亲自送王公子回宫,现已离去;倒是善娥,柔王师恳请留在府内照看,心思很是柔善呢。”钰儿答道。 “果真是有心之人,这样也好,善娥自幼丧母,有柔王师护着,也是一件大好事,说不定还能开朗些;还有,赶明儿好好教训教训杂役府那帮下人,不要见风使舵,亏待了王医府……” “是!”钰儿答道。 第102章 突陷囹圄 “忍!”楠儿指着符柔书写的字念道。 符柔见善娥正在读《礼数》,便转过头盯着楠儿,“不错,楠儿越发出息,今日柔姑姑就教你《颂德》之最后一章忍篇,你先说说什么是忍?” “便是遇事不急不怒,凡事都要退得半步……” 符柔刚要点头称赞,这也是自己的想法,可是忽又想你文图嘱咐,便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道:“忍不是退而是守,小忍可安身,大忍可护国,然,并非一切事情都需要忍,否则小忍失态,大忍失则……你瞧,这忍字为心上有刀刃,说明忍并非儒弱,而是另一种进取,不是凡事皆退,而是遇事而安,那把刀发与不发因时因事而异,不该发而发,该发而不发,都会伤到自己的心……” 这现代哲学的洗礼,令王公子受益匪浅。 三人宣课结束已是巳时中,符柔便带着善娥与楠儿步出王师府。 身后,随着侍卫与小荷、阿兰二人。 又是三月,已有丝丝秀绿钻出地头,阳光照射过来,虽不是炽烈,倒也有些温和,稍稍呼吸便觉得心畅神清。 一行人刚刚拐入后苑,迎面走来数人。 “柔姑姑,那是赵妃与程妃,赵妃是赵王之女,程妃是程王之孙。” 符柔抬眼瞧去吓得不轻,这哪里是妃子,两人较为雍胖,更是那脸庞,一个国字四方,平川一色,另一个竟面有胎记极为不雅。 这是大王之妃? 自己心中的王妃尽是国色天姿,媚容万千,定是选妃之人吃了回扣吧? 不过再一想不尽然,赵王乃护国公门人,程王乃前朝老臣,看来这后宫唯出身才可吧? 想着,已是一个十岁左右男孩跑近,抬头看看符柔忽道:“见过柔王师!” 好懂事的孩子,符柔瞅着善娥,善娥立即答道:“这是王子,名成,十岁。” “成王子。”符柔点头,因为是次出即为妃生,故非公子。 小成王见善娥说话,大言不惭道:“善娥,明日即刻给我赶制风筝,马上就可以放飞了!” “嗯好的。”善娥点头答道。 “成王子,善娥乃是长公主,又是你王姐,怎可直呼其名,胡乱指使?”符柔大为不满,紧盯小成王。 “哼!”小成王一脸不屑,“没娘的孩子,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 “你?!”符柔娇怒,已是答不上言。 善娥已经习惯,偷偷抻着姑姑衣角。 “成儿,休得无礼!”赵妃急忙上前。 “见过赵妃、程妃。”符柔行礼,身后下人也是起身拜见。 “见过两位母妃!”善娥也是蹲身问礼。 赵妃脸色愠怒,指着自己儿子令道:“快参见长公主王姐。” “我才不呢!”小成王一脸不满。 这时,楠儿从众人身后走近前来,也是朝拜两位母妃,直眼看向小成王。 “见过王公子!”小成王竟弯腰施礼。 楠儿好似不领这情,当着二妃之面训斥起小成王:“成哥哥,礼不在尊卑,况且善娥姐姐是长公主,必须参拜!” 此言一出,赵妃与程妃截然一怔,这哪像一年前的王公子?! “王公子所言极是,快!成儿,见过姐姐!”赵妃连忙施劝,免得激怒王公子。 程妃也是跟着说道:“成儿,有王师在眼前,你若不施礼数,也会驳王师之颜面,听话,参见长公主,否则父王定会责罚于你。” “见过姐姐!”小成王一噘嘴,不满说道。 “无妨无妨。”善娥赶紧说道,随着伸手去摸小成王脸,那知他定是觉得委屈,冷哼一声躲开,转身跑去。 “这孩子,到底是令家奴惯坏。”赵妃拉起程妃,倒是没有瞧善娥一眼径自离去。 符柔心里彻底酸楚,有王公子与王师在这里,宫内之人尚且无视善娥,倘若哪日她孤零零一人,哪会有人顾及。 不过再想,这赵妃与程妃虽然对善娥不善,也许是母后英逝,习惯使然,到底还是通情达理,无甚诡谋,这与自己在小说和电视剧中看到的所有后宫截然不同,人不美但心不恶,只顾及身份与淑德,丝毫不念容貌,正好相反,看来实际与描绘差之千里! 善娥见符柔呆愣原地,必是为自己受冷落所致,便劝解起来:“柔姑姑,不必为善娥担心,后宫各妃虽淡眼相对,但无人为难善娥,柔儿也算是心满意足。”不过,善娥更加依赖起符柔来。 符柔再度确定这后宫竟无战事。 “好吧……”符柔只好带着众人再次直奔后苑清静之地,“善娥,你与侍卫们在此处停留守候,不可令他人进入,我与楠儿前去散步,也好同时授些章节,使楠儿记得深刻些。” “是!”侍卫答道,善娥也是频频点头。 行至偏静之处,见四处无人,符柔令楠儿打坐,自己则坐于身后,伸出双掌为楠儿运功,不刻楠儿头顶之上便冒出丝丝白气。 此时的楠儿也是熟记无上剑法,只可惜年幼体弱无力施展,符柔只好将自己功力传一些给他应急防身,毕竟自己不能永远留在王宫。 小公子脸色红润,额头徐徐渗出汗来。 就在此刻,一妇人由偏角处走出,三十岁左右,体态中等,看上去倒也蓉蓉华贵,她突然发现远处情景,吓得险些跌倒,半晌方才喊出声音: “快!快来人啊!” 远处侍卫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大喊大叫,飞身冲向惊呼之处。 符柔听到声音,赶忙停止运功,拉起楠儿。 只听见远处善娥道:“参见邓母妃!” “快,将那妖女拿下,快!”邓妃疾声呼叫。 “坏了!”符柔大叫不好,定是自己运功于小公子被人发现,即刻嘱咐小公子,“无论任何人问你,万不可道出是在习武,只当做是冬日游玩汗出所致!” “楠儿记住了!” 有王妃之令,侍卫们立即围持符柔来到邓妃面前。 “大胆妖女,你可知罪?”邓妃严声喝问。 邓妃,那是邓氏家人,老邓王的亲侄女,可这是忠臣之后,符柔想道。 “属下有所不知,惊扰了邓妃,还望邓妃宽恕……” “大胆,我独自来此静养,倒是惊扰了王公子圣驾,只是你暗施妖术,加害王公子被本妃发现,可有何解释?”邓妃还是想令王师给予合理解释,怕是弄出误会。 “母妃,”小公子插言道,“方才只是楠儿与王师玩耍,跑累了歇息片刻,没有什么不妥啊。” 邓妃爱怜地看一眼小公子道:“你年纪尚小,有些事情不明。”说罢还是看向符柔,意思是给她最后机会。 “楠儿说的没错,便是我与他耍闹,绝非有异。”符柔柔声回道。 “难不成我眼睛有恙,那瘴气何来?将王师押入内刑府,听候发落!”邓妃勃然而怒,断不相信符柔之语。 符柔见眼下无法脱身,低下身子嘱咐小公子:“听姑姑的话,即日起一步也不得离开王后身边,记住了吗?” 小公子不满地瞧一眼邓妃,然后暗暗点头。 “是!” 侍卫们自不敢怠慢,只好将符柔押入内刑府关押。 符柔知道,即便是查明自己传功法于王公子,那也是大罪,楠儿刚满八岁,王身稚嫩,怎可研习武艺,那是摧残王体之大不敬。 没想到刚刚入宫不足半月,竟身陷囹圄! “柔王师,里面请!”府差引领着符柔进入一间小厅。 符柔心想,这种地方自己知道,无非是清朝宗人府一样,倍受折磨,屈打成招,草地腐饭,过着人鬼不如的日子。 小厅之内左右不足八尺,床榻一应俱全,也很洁净,尤其是那房门竟然无锁。 见府差要走,符柔将其喊住:“这位大人,这里便是关押之所吗?” “正是,只是最近很少有人被关押,这穿上布单应是潮湿,我这就着人去换新的,也同时告知膳食府一声,给王师弄些可口饭菜。” “可是,可是王后嘱咐?”符柔以为是王后之语,令这些人善待自己。 “柔王师有所不知,这内刑府归于护国公主管,属官地,王后不便干预。” “那,这……”符柔更加不明起来。 府差见王师指着室内陈设很是纳闷,倒也笑起来答道:“王师不知,这内刑府与城外刑府不同,被关押之者均是后宫之犯,皆为侍奉大王、王后与各妃的下人,无论犯何错,毕竟有功与后宫,岂能亏待?” 符柔惊呆,没想到这禁人之地也是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可见那虚构的剧情确实有些出入;可是再想,自己终究是落入陈王手里,他早早便心怀不轨意图加害王公子,如今断然不会放过自己,眼睛湿润起来,没想到离开文图哥哥寸步难行…… “王后驾到!”侍卫们纷纷垂首,紧随着王后鱼贯而入。 “参见王后!”符柔连忙行礼。 王后端详着符柔,毕竟这丫头鬼怪精灵,可听得邓妃一番言语心里也是存有芥蒂,这冬日头顶冒瘴气,确实令人恐惧。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问王师!” “是!”众人散去。 “柔儿,”王后还是不相信邓妃所言,“究竟是何状况,引得一向沉稳的邓妃如此惊慌失措?你且如实到来,本后绝不为难于你。” “王后明鉴,确实是柔儿僭越与王公子耍闹,疲累之余稍事休息,定是王公子体力不支引发热汗,被邓妃误解。” “万望如此。”王后喃喃道,临走嘱咐府差不得为难王师。 符柔呆坐榻边,眼泪终于流将出来…… 第103章 突陷囹圄2 大王理毕朝政,径自来到王后寝宫,倾听柔王师被困一事。 “柔王师乖巧伶俐,柔面善心,绝不会做出诡异之事加害楠儿!”王后说完皱眉言道。 大王一抬手,殿内侍人全部出去,只留钰儿一人在内,缓缓坐下说道:“王后,我知道你是关爱楠儿,可是你想,柔王师与楠儿相处一载有余,别说怀有恶意,即便是害了楠儿,天下谁人可知,又怎能入宫之后再露端倪?” 王后不断点头,可是想起邓妃惊恐之状还是有些胆怯。 “可是邓妃为人忠厚,断不能扯谎为难柔儿。”王后喃喃。 “瘴气,瘴气……”大王紧皱眉头站起来,低着头踱出几步又停下,“将楠儿喊来。” 钰儿急忙跑向后停,拉着楠儿又跑出来。 “楠儿过来。”大王蹲下身子,伸出双手等待爱子奔入。 小公子摇摇头,紧闭着嘴。 “是不是不放了王师,你便不与父王亲近?”大王看透了小公子想法。 楠儿点点头。 “哈哈哈,好,果是重情重义之子!不过这王宫,有王宫的规制,待你外祖查实后自会放王师出来。” 大王见王子仍不前来,只好自己起身迈步到他身边,再次俯下拍着小肩膀道:“楠儿放心,父王保证王师不会有恙。” 听到父王保证,小公子方露出笑脸。 大王轻轻抬手握住楠儿手腕,凝气探过去! 心中大惊,竟摇晃着立起来,他是天下第一高手,岂能不知儿身端倪?!那气脉中荡着常人不可能有的罡气,浑身经络已经全部打开! “王后,代我传令下去,明日南山围猎!今晚你陪楠儿聊着,我去邓妃那里……” “恭送大王!”王后行礼,去邓妃那里倒是没有什么,可是这忽然想起围猎为的哪般,不过还是搂过楠儿,招手叫来钰儿,吩咐围猎之事。 ………… 邓妃痴呆地坐在榻前,脑中仍是那惊恐一幕:小公子一动不动坐在寒地之上,身后有王师撑着,头顶上竟袅袅钻出白气! 想着想着浑身一凛,冷汗又出! 若是王公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大王岂不卧病在床? “绿儿,吩咐膳食府弄一些莲子阿胶汤,本妃要压压惊……” “不必了,本王来给你压惊!” “参见大王!”殿外侍人纷纷参拜,没想到大王未经文官通知径自赶来。 “参见大王……”邓妃忽见大王已经兴致冲冲奔进来,赶忙俯身,不想被大王扶住。 “免了免了,本王闻听邓妃白日受到惊吓,连忙赶来探望,这后宫之中谁受到惊吓都可以,唯邓妃不可,万一惊动了邓王,本王岂不要挨板子,哈哈哈!” 邓妃听见这话,顿时放松下来,竟有些羞意道:“大王屡屡取笑人家,不过见大王前来,果真是好了许多。” 大王扶着邓妃坐下,脸上笑得甚是迷人。 “绿儿,快沏些暖茶令大王饮下,稍后还要外出……” “不急不急,今晚本王就在邓妃殿住下。” “大王?!”邓妃受宠若惊,差点跳起来,“当真是住在这里?” 大王装作一愣,不满问道:“怎么,邓妃可是嫌弃本王?” “又笑人家,臣妃只是觉得大王未有通明,又是独自前来,况且已是两月有余没有登门,只是喜得忘乎所以呢!” 大王又佯作不满道:“怎么能有两月呢?” 邓妃故作较真:“不是两月又是几何,臣妃可是举着手指数呢。” “再若欺瞒本王,可要治你,治你……”大王偏头细想片刻,“治你妄言之罪!” “大王,”邓妃转身取过枕榻边的一条暖红围巾,“上次大王来邓妃殿,我便开始缝织这南绒围巾,赠给大王御风寒,每一纹便是一日,两月的手工,昨日刚刚织成,正要献给大王。” “邓妃果真是有心,深得本王欢喜,可是本王屈指一数,自打上次移居邓妃殿至今明明是五十有八日,岂能称之为两月?” “大王!”邓妃更是喜不自胜,国事如此繁忙,后宫后妃又不能顾此失彼,未料到大王竟手算着日子,激动地扑到大王怀里,眼圈立即泛起红晕。 “邓妃,你先去沐浴更衣,本王稍事打坐静养,今日要与你早些休息,明日特准你随同本王南山围猎!” “多谢大王!”邓妃娇喜不已,围猎只能是王后随同,极少能带王妃的。 一刻钟功夫,邓妃着灰黑缎袍入内,这是绿儿精心挑选备置,不但坦露出身姿,也能弥补邓妃稍有发胖的体态。她猛然见到大王凝目打坐,已是轻微汗出,再细看,吓得轻呼出声,连忙捂住嘴。 大王被惊醒,明知故问道:“何事惊慌,吓到我的邓妃?” 邓妃指指大王脑后不远处垂落的白色床绫,羞愧答道:“见大王打坐,乍一看脑后之白色条带,吓得不轻,竟以为是散发的热气,是臣妃看走眼了。”她忽然联想到王公子坐在那里的模样。 “无妨,”大王连忙起身,出手抚着邓妃后背,“以后本王不在邓妃殿打坐,免得惊扰了你,来,快坐……” “大王,今日我见王公子坐在后苑,莫非是那白雪映乱了臣妃眼睛?” 有刚才一幕,邓妃开始怀疑起自己。 “你看见的是什么情形?” “王公子头上有白色瘴……不,白气。” 大王一怔,喃喃道:“想我南国国泰民安,祥瑞普天,身为南国储王的王公子,怎么能头顶瘴气,难道本王有失察之处……” “大王!”邓妃惊恐失状,先有疑似失聪,后有大王此言,吓得换身颤抖,几乎瘫跪下来,“贱妃愚昧,情急之下误视祥物,口无遮拦荼毒公子,望大王责罚!” “哪里哪里,”大王疼爱地将邓妃扶起,紧紧搂住,“邓妃身为邓氏家人,世代忠良,为我南国呕心沥血在所不辞,邓妃也是关爱王公子,心中有我大南国才一时情急,岂有责罚之理?” 邓妃一时泣泣有声:“大王,臣妃一时糊涂,不想引来如此大乱,这可如何是好?” “王公子曾被奸人所持,定是心有阴谋,欲扰乱我南国之制,只要不被奸人利用便好,若是传扬出去王公子身染邪气之语,南国定然不稳啊……” 邓妃满脸是泪,不断摇着头,紧咬着双唇深深恨自己一时鲁莽生出祸端。 大王亲手为邓妃擦拭眼泪,安慰数句,俯身而卧…… 邓妃殿熄灯就寝。 内刑府却坐着一位不眠的佳人,囚禁之室尚属舒坦,膳食也一如往常,可是眼前无了善娥与楠儿,显得孤单凄凉。 符柔望着那细堎牢窗,好想一掌将其击碎脱身而出,此刻夜半宫内定无人能拦住自己,而后去寻挂念无比的文图哥哥,哪怕是在他前胸依靠半刻,也心满意足。 可是,文图哥哥千叮万嘱,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王公子,一旦逃脱便再也无法入宫! 忽然,符柔听到府外细琐响声,有人! 符柔立即起身,推门走进刑府中厅,见值守府差竟爬在桌上休憩。 “快醒醒!”符柔甚是诧异,哪有被囚之人来喊叫看守的道理。 府差惊醒,一见是符柔,惺忪问道:“不知王师何事,尽快早早休寝,你走不出这刑府的……” 刚说完觉得有异,立即喊醒身边府差,两人刚刚站起,眼前已经立有三名蒙面人!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王宫禁地,擅入内刑府!”府差喝问。 “主人!”蒙面人不理会府差,竟弯腰向符柔行礼。 主人?! 符柔大愣,如果是文图哥哥的人,断然不会如此造作,也绝不会夜半闯宫,因为哥哥知道这宫内困不住自己;可是除了文图哥哥,哪还有人知道自己被囚? 瞬间那穿梭师的天赋提醒符柔,这是假的! “主人?”府差见蒙面人已然亮出武器,满腹疑虑地瞪着符柔。 “既然我是你们的主人,且说说我的名字,年龄以及出身何地?”符柔微声喝道。 “这……”一个蒙面人语塞,“主人名柔儿,至于芳龄……” “将他们拿下,分明是意欲劫狱,嫁祸于我!”符柔立即明白来人即匪,因为连自己名字都不晓得。 几个蒙面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冲上前来,挥起武器直取府差性命! “来人!有刺客!”府差大声疾呼。 眼见刀剑临及府差头部,符柔赶忙连推带桑将二人带入内室,刺客们一怔,没想到一介女儒竟这么快捷! 符柔与两名府差立即用小桌将房门顶住,忽觉有一道剑气由门外袭进,那剑锋所到之处便是其中一名府差的内脏! 符柔立即装作摔倒,膝盖却碰在府差的后腿窝,府差身体一歪,那刺门而入的长剑擦着府差身边而过,“好险!”府差不禁脱口而出。 至于室内的力气,外面却瞧不见,符柔只是轻轻靠在小桌之上,犹如万钧阻挡,此刻无论如何也是开不得门。 片刻便有动静,醒来的侍卫与府差已经开始奔向这里,刺客见状已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瞬间逃去…… 两名府差逃过一劫,立即气喘吁吁对符柔道:“王师果真是伶俐,险些令贼人得逞;好在我等有武艺傍身,否则定会遭那刺客所害!” 符柔暗笑,这刺客深夜入宫竟不被发觉,可见功夫了得,只此小桌焉能阻挡得住? 不过还是俯下身子莞尔一笑:“多谢府差大人救命之恩!” 府差见如此娇媚的王师道谢,立即挺直身体回道:“哪里哪里,守护狱人是我等职责,不必言谢……” 陈王府内,陈王厉眼凝视着眼前三人怒声叫道:“你们身为秘武,竟然连一个小小丫头都掳不来,混账东西!” “大人,那女子太过诡秘,当场戳穿我等计谋逃入室内,我等刚要破门而入,不想救兵已到……”刺客因太过丢脸未敢道出被拦在门外之事,否则事态会不同,因为陈王知道除非里面的人身怀绝技,否则断拦不住此等三人。 “你等可曾出声?”陈王喝问。 “只喊出主人二字……” 已没有机会再说!陈王腰中宝刀只是一颤,刺客们竟没看清那刀何时出鞘,何时入室,喉头已然断裂!三人尸首瞬间落地! 这说谎,也会不知不觉中夺人性命! 第104章 南山围猎 一丈旗凛搅九霄,绵延红缨荡迢迢,王銮彩乘踏山路,声声呼得天地交。 浩浩荡荡的王队沿官道入山,冷凌率人围起猎场,迎风而立。 大王身着武士盔铠,脖颈之上缠着邓妃所奉红巾威风凛凛,面带喜色遥望辽阔的王宫猎地,纵身上马,看看身后的王后等人问道:“有谁知道这是本王有生以来第几次围猎?” 未等众人回答,小公子突然嚷道:“楠儿知道,是第十一次!” 王后满意地微笑点头。 “看我的王侄,不愧是高师传教,这也能晓得,”公主不断拍着手,这自是说给邓妃听,分明是柔王师带着楠儿回归才令夫君无恙,不想被邓妃一句话令王师被囚,眼见邓妃低下头不敢再视公主,“那楠儿知不知道你的父王最厉害的一次,猎物几何?” “我当然知道,”楠儿信誓旦旦,“长丝俘鹿两只,山豕两只,游走擒兔七只,野雉九只,软弓箭射飞雁、高树取雀无数。只是除了几只飞雁被射死,其余的全被父王放生而去。” “啧啧,我的侄儿,不愧是南国第一小公子!”公主竟用力捏一把楠儿小脸,小公子疼得一咧嘴,接着又难看地笑出。 “不错!”大王兴致高昂。 那时大王还是王公子,随先王围猎。正是那次黑牙子欲投奔朝廷,忽见陈莹儿远处偷窥误以为刺客,竟欲手刃陈莹儿邀功,被大王发现后两人奔离猎场恶战。 想到这里,大王回身探视王后,王后也知大王忆起当时情景,会意一笑羞低头。 “楠儿,今日父王既不软擒也不远射,只是带你远处俘鸟!”话音刚落,竟阔手一伸,硬生生将楠儿吸起来,轻轻一摆放在身后,双腿一探令那宝驾仰天长嘶一声扬长而去! “大王不可!”王后与公主喊道。 邓妃更是跄踉几步方止,大王早已远去! “众将士听着,全部立于百丈开外不得靠近──”大王洪声想起,整个南山回荡余音。 冷凌大惊,立即指挥武士扩大围圈,徐徐跟着大王方向移动。 大王停在一处山丘之下,抱着楠儿下马,牵着他信步林中。 忽见一只黄雀低飞,大王低喝一声道:“就擒你这宾雀!”松开楠儿,屏气顿出,身子如飞般奔那鸟掠去,可是半路却佯作惊呼跌落在地上,似是激愤不已,怒声喝道:“楠儿,将它取下!” 大王处心积虑来此围猎,仅是为了这句话,他深知楠儿脾性,令他出卖恩师难上加难;再者探摸爱子之脉象,竟然功力大成,毫不逊色于三十岁的武士,自己断然不信,故对那妖术之词也是心有余悸,如果真为武艺,只能就此一试。 楠儿年小哪里知道父王设计,眼见父王跌倒,也是对那黄雀气生几分,一时忘记柔姑姑嘱咐,娇喝一声气起丹田,斜着身子飞起,那只黄雀忽见有人冲来,刚要转向,哪知楠儿双腿一伸蹬在一树之上,再次低喝,半空之中扬手握住那黄雀,轻轻落地! “父王,这黄雀……”楠儿兴高采烈说道,忽然发现自己手握半空中的黄雀,立刻傻眼! 大王一见魂出体外,这力道与罡气从何而来? 楠儿身轻如燕,定是有着极为深厚的功底,可是他刚刚离别一年余! 邓妃应是眼见无错,柔王师正在传授着楠儿,可若是她有此能力,那功力必是一等一的高人,再者聪慧非常,心怀章律,为何仅仅守着王儿,在南国亦是大将之才! 见小楠儿目瞪口呆,大王立即满脸堆笑,佯作不知楠儿身怀绝技,试问着:“依楠儿之见,此雀应如何处置?” 楠儿见父王卧于地上,以为未觉察到自己飞身擒鸟立即喜出望外,略一思考答道:“此雀啄虫护木,属于益鸟,理应放生;但念及惊扰父王,也应惩罚,不如由王儿轻打它几下之后,再放它飞走,行不行?” “准!”大王见小儿如此卓才,暗自敬佩起柔王师。 小楠儿轻轻拍着黄雀翅膀,小声道:“王宫猎场惊扰圣驾,杖责三下,念你良益,楠儿将你放飞,但愿你好自为之!”说着,一抬手,那黄雀惊恐地遁声远去。 大王双目凝视着那飞走的惊鸟,心里思忖:这可不是一只黄雀,是善罚分明的主子,饶恕了手下的良臣! “楠儿,若是这雀为恶鸟,蚕食益类,霸道无此,却娇小玲珑,极为雅致,你当如何处置?” 小公子忽然想到柔姑姑的话,喃喃道,“小忍失态,大忍失则,”忽又高声说道,“无论是否惊扰父王,一律当罚,楠儿不会念其俊美。” 小忍失态,大忍失则! 大王当场立于原地半晌无言,以前那个懦弱的楠儿已经不见,口中之言已是绝世警句,倘若多加调教,祛除与自己同样的腐善,定会成为一代英王。 正是这次围猎,进一步撼动了大王。 父子二人满面春风回到营地,大王立即对众人感叹道:“吾儿可教也!” 王后稍稍欠身答道:“谢大王奖赞!” 公主则不领情,瞥一眼兄王不情愿言道:“王侄出于大王,如不可教,倒是令人笑话!”大王瞪她一眼,惹得众人欢笑。 邓妃却将心提到嗓眼,忐忑不安,琢磨着如何收场。 此次围猎空手而归,可是大王觉得确是收获最多一次! 酉时,大王手牵小公子漫步宫苑,心里喜得无法自制。 “父王,你答应楠儿的,要放了柔王师,不能说话不算数!”小公子歪着头瞧大王。 大王点头答道:“最晚明日,便将你的柔王师放出,走,随父王去王师府内转转。” “要是柔姑姑在就好了……”小公子喃喃自语。 “柔姑姑?” “是啊,我一直都这么叫,只是姑姑担任王师后才吩咐孩儿改口,称如无外人仍可喊姑姑,父王当然不是外人……” “对,父王岂能是外人,准你在父王面前喊柔姑姑。” “真的?” “大王之言焉能有假?” 父子二人刚要进入拐角,忽听前面有人争执,大王立即拉住楠儿倾听。 那是善娥与耿妃,耿妃乃耿王之女,耿王亦是陈王门人。 “长公主,你这慌慌张张定是与那王师同流合污,藏些妖媚之物吧?”说话的是耿妃的侍女。 “只是临近黄昏,善娥不小心撞了母妃,还望母妃恕罪。”善娥话语轻微。 “不小心?分明是你恶念在心慌不择路,拿过来,身后藏的是什么?”侍女不依不饶。 分明是善娥在躲,而侍女已然前去抢夺! “母妃,只是衣物而已……”善娥已是哭声。 “既是衣物,拿来看看又何妨?”耿妃毫无松软,“王师一事,事关王公子声誉与安泰,倘若无他隐匿之物,母妃自然不会怪责于你。” “啊!”善娥惊叫,定是那侍女已经将衣物撕扯过去,听见衣服破裂之声。 “回耿妃,这确是衣物,不过并非善娥所有!”侍女回道。 “禀母妃,这是,这是善娥想给柔王师送去的衣物,怕她夜晚寒冷……” “大胆!”未等耿妃说话,侍女喝道。 “你说谁大胆?!”大王一时气急败坏,没想到爱女竟被一个侍女呵斥。 侍女刚想发怒,忽见眼前走近的竟是大王,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俯身行礼:“拜见大王!” “参见大王!见过王公子!”耿妃连忙行礼,善娥也是随声拜见父王。 “拜见母妃!”王公子嘴上说着,眼睛却狠狠地瞪着那侍女。 大王在耿妃面前来回晃几次,抬手指指她,指指善娥,半晌刚才出声:“这,这是你孩儿,是长公主,是本王的长女!你,竟任这小小侍女横加指责,拦路撕扯,可还有王法?嗯?来人!” 身后侍卫忽地窜上前! 耿妃已是颤颤巍巍,这是自己失礼。 “将这侍女押入内刑府,严加惩罚!”大王怒声喝道,忽然想起林中与王儿对语,“等等,拉出去,斩了!” “大王饶命!长公主饶命!卑女知罪!”侍女咕咚跪在地上。 “父王,侍女虽有……”善娥害怕,立即求情。 “不要再说,还愣着做什么,拉走!”大王怒不可和。 “是!”侍卫不由分说,拉起哀嚎的侍女远去。 “你,耿妃,虽为王公子着想,但长公主面前失仪,训导下人无方,奴之不教,责在主人,本王罚你即日起面壁思过,一个月内不得走出耿妃府半步!” “谢大王轻罚之恩!”耿妃已是心惊肉跳,知道大王念在自己父王之面,否则不知道如何处置。 善娥已是落下泪来,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按在前胸。 “可是要送给柔王师?”大王立即用另一只手拉住善娥。 善娥点点头。 “不必了,本王今晚就令你王师回来!” “谢父王……”善娥扑在大王怀里抽泣出声。 “父王此话当真?”小公子高兴问道。 “当真,今日围猎令父王心里顺畅得很,自然会应你所求!” 王公子立即指着大王脸,然后又向下移。 大王明白爱儿意思,便将头低下来,小公子奔上去“啧”一声亲在父王脸上。 “哈哈哈,”大王笑道,“走,长公主与王公子随我去王医府,看看你们柔王师的房间!”大王不相信,柔王师一丝纰漏也没有! 第105章 王入师府 王师府内,侍人们恭恭敬敬,侍卫在外低头守候。 小荷与兰儿刚刚被遣到王师府便失去主子,更是辛酸不已,见大王带着长公主与王公子突然驾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紧紧随在大王身后寸步不离。 大王循步探视着符柔房间,无剑无刀,亦无练武之具,丝毫不像是身怀绝技之人! 他哪里知道,符柔善琴术,而那古琴与彩剑一起在文图别院。 细察之下发现卧榻之上有两床锦被,便问善娥:“你已搬到这里居住?” 善娥小心回道:“是,父王,柔王师对孩儿无微不至,倍加体恤,令孩儿搬来与王师一同起居……” “好,好,倒是难为你了,本王对你确实有愧!”大王再次想到永世王后。 “父王千万不要自责,善娥在后宫满意得很,尤其是柔王师入宫半月多来……”说着,脸上竟露出甜甜笑容,只是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姨娘。 大王瞧见更是唏嘘不已,自从永世王妃去世,从未见过爱女如此高兴。 他寻着,便见桌头放着《颂德》与《礼数》。 “楠儿,你最喜欢这《颂德》之中哪个篇章?”大王将手按在《颂德》之上。 小公子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望向父王,一脸严肃回道:“王儿最爱读的篇章,是孝篇。” “噢?”大王兴趣突至,索性坐下来指着楠儿,“说来听听。” 楠儿轻咳一声,挺着身子一字一句答道:“书中说,孝之父母,孝之祖上。可我还是喜欢柔姑姑所言,小孝为顺亲上,大孝为顺天下,以天下万民为亲上,方为大孝!” “以天下万民为亲上,方为大孝!”大王惊呼出来,此语是十六岁以上王亲才能教诲的言辞,没想到只有八岁的楠儿竟能背得出来。 大王手不断地点着,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这柔王师究竟何许人,即便是她自身也是年纪尚轻,民间凡人也难能悟出此等道理,却将教导得王儿如此出类拔萃? 终究还是将手落在《礼数》之上,这定是授善娥所用,拿起书刚要发问,忽然由书中落出一张纸片,善娥连忙拾起观看,可是顿时眼圈发红,捂住双眼。 大王一见有异,也是从善娥手中取过纸片,定睛瞧去吓了一跳! 那纸上画着一女子,形态缥缈愁思万千,似是永世王后,又似是善娥,更是一旁小字令大王心惊不已:永世之女,北土之女,王后之女。 这定是在说善娥! 她身为永世王后之女,是唯一的正长公主,今日一见方才相信那些传言,善娥并不受人尊重,只可惜自己身为大王,竟未意识到后宫也有偏见和势力,生母逝去,便不再是王后之女,可怜善娥孤零零一人忍辱取乐,好在天性慈善未有不满。 可她是北土之女,是北王的甥女!自己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前朝日日劳碌愁苦,大多时日都是为强南国振兵营,也只是为防那北土夷兵有朝一日挥师南下,可自己手里就有北土之女,是自己身出的长公主! 可这王后之女,彻底令大王醒悟! “善娥,这么多年来,父王忙于朝政,忽略了你之处境深感不安,是为父之错,一直没有深思王后叨念,误解了王后,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父王……”善娥没有察觉出什么,“善娥岂能责怪父王,这不是好好的吗?” 大王想起王后那一日与自己险些争执起来── “大王,你有多少时日没有去见善娥了?”王后伸手为大王脱去王袍。 大王稍有思忖答道:“有些时日了,怎么,善娥想本王了吗?和你说什么,莹儿,说来听听。”大王倒是很在意,那毕竟是先王后之女,自己的长公主。 “那倒是没有,公主殿离这里远些,善娥除了请安,很少来我这王后殿,你倒是多多劝解,无事可来我这里坐坐。” “善娥十四岁了,那么大一个女娃,恐怕为父也劝不进去了……” “自从永世王妃去世不久,她便孤身一人搬到公主殿,莹儿见其可怜兮兮的,况且传闻宫内倒是对她有些轻慢之词。” “岂敢,那是永世王后的长女,是后宫最大的长公主……” “莹儿琢磨着,善娥虽是公主,但生母不在,不如令她迁至旁边的仪安殿居住,这样我们母女也好有个照应,她毕竟对莹儿还有些惧怕,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亲近,也好让她舒坦些。” 王后自然明白,自己接替了永世王后,也曾在她墓前跪拜发誓,理当照顾善娥。 大王坐下来沉思稍许,抬起头缓缓道:“王后,善娥年满十四,理当居住在公主殿,贸然令她迁移至此,她又是永世王后之女,恐怕后宫之内稍有微词。” 王后见大王换了称呼,自是以后宫之规在束缚自己,也是有些不满:“善娥乃是大王亲女,本后照顾于她理所当然,倘若长公主受人冷落,我这做王后的也是颜面尽失,上有负先后之实,下有理后宫不周之词。”陈莹儿也改口称自己为后。 大王有站起身,不过脸色有变,木木地盯着王后说道:“莹儿,有些事不得详告,先后被封为永世王后乃情理之中,你大可放心,入宫以来倾心尽力辅佐本王,令我南国日益昌盛;后宫之内也是被你调理得井井有条,节俭纯净,本王自不会亏待与你……” “大王?你……”王后怔住,没想到大王竟是以为自己以善娥为由提及永世王后的称谓,“莹儿是什么人,大王应该耳聪目明,前朝政事繁杂,每一日皆是劳乏疲累,下朝之后也是休憩于妃后寝殿,有些事情大王见不了,闻不得……” “莹儿,本王累了,你先休息,我去邓妃那里……” 大王见王后不依不饶,索性离开王后寝宫去了邓妃那里! 他绝不相信后宫有人敢怠慢善娥! ………… “父王!”小公子见大王出神,着急柔王师,便摇晃着大王双腿。 大王这才醒过来,两年前确实错怪王后了! 刚才所见再次震怒大王,他猛地站起喊道:“来人!” 侍卫立刻出现在眼前。 “传本王口令,耿妃纵下行凶,折辱公主,罪不可恕,即刻关闭耿妃宫三月,罚禄半年!” 相当于打入冷宫三月! 善娥大惑拉扯住父王求情,大王严厉道:“楠儿,娥儿,随我去议殿!” 宫外大王为子山猎浩荡,宫内大王为女雷霆震怒,可是内刑府却黯然失色。 审厅之内一排长桌,两侧立着府差手持廷杖威严而立。 刑司摆动两下身体便坐在对面,大多是因过于肥胖。他冷眼盯视符柔问道:“身为王师,总王师,那是大王钦点伺候正公子的差事,是凡人修不来的福分,可是你年纪轻轻,却不学无术,扰王公子之身竟现邪气,你可知罪?” 身旁几名府差立即用廷杖敲打地面,可是那气力明显微弱,刑司甚为不满,这哪还有内刑府气势,转头瞪手下,那杖地之声又来一次。 “大人,恕小女愚昧,自不知罪从何来?” “呵!”刑司没想到小丫头丝毫不惧怕自己,转身看那些府差,却没有得到任何启示,眼见前面的王师一派神闲气定,毫无惧色,更无哀求之状,气不打一处来,“你果真是胆大妄为!” 只可惜这内刑府无私刑,否则立即给这死丫头用上。 “大人所指何事,还望明示!”符柔明知故问。 “你挟持公子,恶毒施法,引王公子头冒瘴气……” “瘴气?”符柔琢磨了一晚上才想出对付的法子,“大人的意思是南国储王之头顶冒出瘴气?” “混账!岂可如此无礼,堂堂王公子,自然是百毒不侵,岂能被你这小妖女蛊惑……”刑司说到这里才知上当,府差有人已经憋不住笑,又见大人面色青紫,赶紧住嘴。 “大人,王师与王公子耍玩过度汗出,冬日寒冷引起热气上升,本是人间天象无可厚非,便如大人,身后有黑柱矗立,远远望去却像身上有黑烟升起,也许是邓妃惊愣之间惶然看错也不得而知,还望大人明察。” “你这王师,好个嘴硬,来人,将犯女押回去择日再审!” “等等!” “参见护国公!”众人齐声施礼。 陈王沉肃着脸径直坐在刑司座位上,手指对面座椅,令符柔坐下。 符柔心内一沉,陈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自己一定要小心。 “柔王师,你我有一面之缘,也是深得本公喜欢。只是,王公子乃南国储王,万民明日之主,内刑府松懈不得,还望王师体谅。”陈王将目光停在符柔眼睛上。 好个犀利! 符柔赶忙垂下头,幽幽答道:“世人皆知护国公秉公正直,一心为国,小女岂敢造次,护国公问便是。” “听闻昨夜竟有劫贼闯入,你可是识得?”陈王面无表情,手却捋着长须。 符柔暗道:明知故问,定是你的手下! 心里却是转念计来,露出惧怕神态答道:“小女琢磨定是江湖宵小,被护国公正气压制存心报复,夜袭内刑府嫁祸大人,试图令大王责罚大人,好在有府差机灵及时喊人,方才逃过一劫!” 陈王一怔,如此上上的推辞!即可保全自己,又能证实自己功高震恶,这丫头果真是单纯,反倒帮衬了自己! 随着却缄默不语,忽然闭上眼睛。 符柔立即松下全身戒备,以防被老狐狸窥探到自己内力。 半晌,陈王方睁眼缓缓发声问道:“柔王师,老夫问你,这天下之大,究竟有多大?” 符柔一愣,不明陈王之意,警惕着答道:“天下之大,疆域无边,天下之小,却在心尖……”正要往下说,忽觉桌下一道罡气袭来。 陈王出手! 如非自己早有防备,这一招正在发话之际,定然回掌迎去! 他绝不敢杀我!这是在内刑府,护国公亲手杀后宫之犯,定是不允! “唔……”完全放弃防御的符柔忽觉腹部一痛,血往上涌,身子已然失去控制仰倒在地,即使狠然下咽,仍有半点血迹从嘴角渗出,可是瞬间内脏便复平静。 好高的功力! 符柔内心几近惊恐,便是自己出手,也定不是对手! “混账东西!”陈王指着府差大骂,“内刑府一向内资充盈,却有如此松垮之椅,快,将柔王师扶去休息,如若再有此事,拿你等试问!” “是!”府差急忙扶起符柔走进囚室。 符柔暗道:好个阴险的陈王,即便是令王医来诊,也查不出自己体内有恙!你究竟想做什么,文图哥哥,你查清楚没有? “护国公,大王召见!”忽一位侍卫跑进,施礼禀道。 护国公走后,府差仔细查看那破裂的椅子喃喃道:“这是昨日刚刚购置……” 第106章 臣妃眼拙 议殿位于王殿之后中轴的寝殿东侧,厅堂不是很宽阔,容得下十余人就坐,主座处于正北,后有巨幅山水之画作,台下两侧为议事之人坐榻。 大王高坐主位面色威凛,台下有王后与王公子、善娥,陈王与二王。 “护国公,听闻昨夜内刑府竟闯入劫匪,可有此事?”大王瞧向陈王。 陈王立身拱手答道:“的确如此,那贼人破门而入,意图截杀王师与府差,后被来人冲散,此乃臣下部署不利,还望大王责罚。” “此事可有眉目?” “刺客狡诈遁无影迹,老臣正在全力搜捕,老臣以为此乃江湖中贼人,意图捣坏内刑府嫁祸于老臣,离间王臣之情。” 大王闭上眼睛,缓缓道:“应是如此,你要尽力清剿;然王师与府差无恙,本王自不会治你之罪,日后要多些防范,避免重复祸事。” “多谢大王体察,臣定将倾力以付捉拿嫌犯。” 大王立起身瞧一眼王后,徐徐走下主台,若有所思问道:“王师一咎,可有进展?” 陈王答道:“回大王,臣着内刑府刑司全力审问,王师缄口不答,一时无法定夺;老臣以为还是谨慎为妙,恭请大王亲问王公子,老臣亲自问询邓妃,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护国公自然无权详问王公子。 “楠儿,那日情景究竟有何异状?”大王直接发问。 “回父王,柔王师带着楠儿后苑玩耍,确是有些疲累便坐下来歇息,王师见王儿汗出便伸手擦拭,绝无异状!”小公子振振有词。 陈王情急之下忘却规矩忽然发问:“王公子,外祖问你,只是一同玩耍,又为何着护卫守住苑门,不得外人进入?” “这……”小公子没想到外祖贸然发问一时语塞。 “父王,”王后终于发话,“如若有异,那王师定然谨小慎微,怎能未发现先行入内的邓妃呢?王公子尚幼,有些事情不明,我想王师应是防止他们观摩到王公子尽情耍闹的失仪之状,擅起微言。” “王后明鉴。”陈王知道女儿自会护那王师,不过未料到当场反驳自己,只好悻悻坐下。 二王此时起身,盯着大王道:“臣弟倒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讲讲。” “讲!”大王心内一沉。 “想我南国,大王与护国公武功无双,无人匹敌,一个不满二十的小丫头,究竟有无邪术在身,两位一看便知;即便是臣弟瞧着,那王师娇弱清雅,也不像是善巫之人。还有,王师与王侄在宫外一载有余,欲谋害又为何等到今日入宫动手?岂不是多此一举。” 二王本性便是怜香惜玉,更为紧要的,慕飞玲传教符柔八年有余,或多或少有着玲子的身影气质,二王岂能放任不管。 这一席话倒是令王感到震惊,一向与护国公藕断丝连的二王,竟帮衬王师说话。 陈王也是紧皱眉头,却不去瞧二王,因为自己知道柔王师只是个弱女子。 “大王,邓妃求见!”侍卫传言。 “宣!” “大王,大王……”邓妃满面惶恐跑进来,弯下腰去浑身战栗。 “邓妃不必惊慌,本王正要传你,王后、护国公与二王均在,事关王师所为你尽可如实道来。” “大王恕罪,臣妃围猎归来即刻便去了那后苑,寻到自己目睹之位,”邓妃想着耿妃已被冷禁,更是心跳不已,语音也是颤抖起来,“再次遁目瞧去,瞧去,边墙之上有一束白雪,仔细回想竟是慌乱情急之下将那雪色,将那雪色误认为是公子头上之气,臣妃眼拙,弄出如此祸乱侵扰王师,恳请大王重重责罚!” 邓妃是唯一的目击之人,也是将符柔押入内刑府的始作俑者,如是一说天下大白,谁人也反驳不得,况且二王慷慨陈词句句在理,再扣押下去反倒是大王与陈王的无知了。 “邓妃心系王公子,情有可原,无可厚非。来人,即刻接柔王师回来,众人移驾宴殿,传大将军与公主、后宫各妃、王子王女尽数宴殿聚膳,本王有令要宣。” “是!”几名侍卫答道。 “等等,本王要与王后亲自去接!”大王二话不说,拉起王后便走。 “是!”又跑来几名侍卫尾随在大王身后。 符柔此刻还是呆坐在囚室之内,心里挂念着文图。 也就在此刻,远墙之上有一个撕心裂肺之人悄然而视,那不是文图是谁,只见他双全捏紧,狠目瞪着内刑府,艰难思考着如何应付,忽然远远瞧见大王、王后一行兴高采烈奔来,长吁一口恶气,转身消逝。 房内突被打开,那府差脸上笑容层层:“大王口谕,即刻接柔王师回宫!” “已经无事?”符柔高兴跳起问府差。 “非但无事,大王与王后已在外面,亲自来接王师呢!” 紧接着,另外那个府差也是跑进来,有些惭愧道:“王师,千万不要禀告大王我等亏待于你,否则会掉了脑袋……” “岂能岂能,”符柔见状险些笑出来,“是你们二人救我性命,感激还来不及。” “多谢王师,多谢王师,若是王师下次再来……” 另一个府差连忙抬腿踢了他一下道:“呸呸,哪还有下次,若是王师有幸巡临内刑府,小的们一定好好侍奉!” “躲开!”胖重的刑司慌忙跑进,一脸怒色喝退二人,不忘狠狠瞪一眼,转过脸立即堆笑,那臃肿的脸庞便将眼睛挤成一条细缝:“柔王师,下官有王命在身,例行公事,例行公事,王师大人大量万不可往心里去……” 符柔倒是觉得此入内刑府受益匪浅,彻底了解这里的王制规章,确实有所长处,日后也好酌情教诲楠儿,况且这内刑府确实对自己不薄,丝毫没有慢待,便俯身施礼道:“多谢大人关爱,小女岂敢造次,大人忠心为上,一心护主,理当嘉奖才是!” “谢过王师,谢过王师!”刑司大悦,暗自庆幸在内刑府无私刑。 符柔走出内刑府,果真见到大王一家府外等候,竟似见到亲人般心里一热,一个小小王师,竟引得大王亲临! “柔姑姑,柔姑姑!”善娥与小公子猛地奔过来,一个搀一个抱,好不亲热。 “柔姑姑?”王后小声重复着。 “噢,王后有所不知,这是楠儿请旨,本王特准的称呼。” 王后喜出望外,喃喃又道:“看来这楠儿与公主的确喜欢这柔儿。” “拜见大王,拜见王后!”符柔轻声施礼。 “快,柔儿,随我去宴殿,大王今日举家团聚,也算是为你洗尘。”王后道。 符柔赶快答应。 “等一下!”大王是何等人物,竟发现符柔嘴角有轻微血色,这内刑府绝无刑罚,怎会受伤?“刑司!” “大王,臣在!” “除了你,还有谁审问王师?” “方才,护国公大人亲自审讯王师,微臣在场。” 王后冰雪聪明,突然发觉有异,也是仔细瞧去顿时惊诧出声:“柔儿!”连忙上前抽出绢巾,轻轻擦去符柔嘴角血痕,心里极为不是滋味,她知道父王定是暗试柔儿有无邪术才致如此。 刑司一见王后亲自为王室擦拭嘴角,吓得俯下身去慌张起来:“大王息怒,是下官照顾不周……” “哪里?”符柔连忙接言,“是小女不小心摔倒在地,与内刑府无关!” 大王心知肚明,柔王师身有武技岂能自己摔倒,定是那护国公恶意相向出手试探,王师聪颖,褪去护身罡气宁愿被打,哪里来的姑娘如此志坚? 可是他又哪来知道,这是自己的妃妹,北土的四公主,善娥的姨娘,大文图的未来之妻! “既是王师替你求情,本王便赦你无罪,去吧。” “多谢大王恩典,谢王师!”刑司立即带人回府。 大王不再说话,与王后一道移驾宴殿。 身后,符柔把持着善娥,抚摸着小公子的脸,悄悄跟着。 “柔姑姑,父王准我这么叫了。”小公子细声说道。 “真的?”符柔笑着。 “嗯,还有,刚才父王带我们去了你的住处……” “什么?!”符柔一惊,“去了我的住处?可有说什么不妥?” “没有,”善娥也是悄声微微,怕是被父王听到,“问了楠儿《颂德》之词,父王很是开心,不过也瞧见了姑姑画的画,好一阵呆思呢!” 坏了!符柔暗道,那画是自己激愤而作,为善娥鸣不平,大王一定会生气的,一介王师岂能干涉后宫之事,想罢遂向大王背影看去,心里揣测不安起来。 “大王到,王后到!”宴殿门前侍卫高喊。 “参见大王,参见王后……”宴殿之内群声震撼。 符柔侧眼窥去,霍!怎么如此多人,足足二三十口,护国公、二王、公主与大将军冷凌,其余定是妃子和王子们,天啊,这些那哪是妃子,简直是村妇一群,除了王后无一美人,佳丽三千?这绝不是,妃子充其量也就十余个,倒是每人循规蹈矩,面有正气,毫无娇媚造作,有一点可以断定,大王拥有天下女人但绝不贪图美色,只重德行,看来这皇王没有什么选秀娶美之事,真是官不贪色身自清,自会受到万民爱戴,符柔禁不住暗自敬仰起大王! 第107 召合公主 大王缓步入位,扫视一周立即令硕大宴厅鸦雀无声。 “来来,今日本王高兴,赋几句提提性子,嗯,”大王露出笑脸转着目光,终究是停在自己身边的王后身上,“王后先来。” 王后优雅一笑,缓缓言道,“好,马上便是初夏,本后便开了这头,为大王及各位助兴,”王后略一思考,“桃月羞去引槐香,枝芽吐子惹高阳……” “好,春桃牵槐月,然后,你,臣弟!”大王兴致勃勃指向二王。 二王起身面带愧色:“天下之词,唯王嫂最美,臣弟献丑,便对,对,山河盈壮王之碌,四海升平王之忙。” 大王再指二王,“贤弟越发嘴甜,当赏,当赏,这之后,”大王看向陈王,护国公甩头连连,干脆自饮一杯认罚,再去看公主,早已将头歪向冷凌丝毫不与大王对视,“王师,柔王师!” 符柔自然手到擒来,起身答道:“小女接词讨教,流连春去尚还早,满地瑞雪润食粮……” “好词,瑞雪丰年,人人留恋,这最后一句……” “父王来对!”小成王突然喊道,随着各王子女均随声附和。 “本王哪里会对词,”大王装作沉脸,紧接着又笑起,抬起手环绕一圈,见无人敢应,便猛地停在身边,“楠儿,你来,只要七言即可……” 小公子哪里会对诗,出个上联还凑合,这首句为时透着祥和,次句为国,三句为生计,最难的自是尾言,楠儿尴尬站起来,见满殿之人直刷刷瞅着自己,忽然想起慕姑姑一句诗,张口便来,“梅子一去而不复,然后,然后……” 梅子一去而不复?!二王心中惊凛凄然,这词慕飞玲说过,梅花之下二人结缘,故均喜梅至极;符柔也是一惊,偷偷向二王望去,已是满面黯然,愁丝如注,右手已经抚在前胸心脏之处。 “接着说,接着说!”大王不断催促,兴趣大增。 楠儿侧脸看看,见母后也是笑得开心,无头无脑补一句:“丫儿,丫儿嬉笑伴娇娘!” 刚说完,满堂喝彩,便是那陈王也是惊叹接得好,这情景自是喜人。 大王一怔,重复着这诗词,“桃月羞去引槐香,枝芽吐子笑高阳,山河盈壮王之碌,四海升平王之忙。流连春去尚还早,满地瑞雪润食粮,梅子一去而不复,丫儿嬉笑伴娇娘。好啊,楠儿接的好,有四季有国有土,更是这梅花丫儿,才是民之色啊,哈哈哈……” 楠儿误打误撞,借词对赋,没想到被父王夸赞,更是喜得忙去看符柔,符柔立即伸出手连连点头,以示赞美,小公子眉飞色舞。 一席之内,众人立即兴趣高昂,饮酒品菜,甚是热闹。 半个时辰后王宴撤餐,大王酒足饭饱兴致未消,幽幽说道:“这师道啊,非唯书而成,本王认为,楠儿与成儿等人尚年幼,戏耍玩闹应该是有的,压制了孩儿天性,不是迂腐便成凡夫,故即刻令工部在王师府别院建造墙栏,设游戏之地,令楠儿其内肆玩,一则还了小娃幼性,也免得失态外泄,引人猜疑。” 此时,邓妃深深低下头。 “谢父王!”小公子言道。 “至于其他孩儿,凡有王师跟随,非宣课而戏玩,本王均恕无状之责。”大王继续说道,只要他自己知道,楠儿需要习武之地,自不能令旁人知晓。 “臣弟遵旨,明日令工部即刻开工,三五日便能告成。”二王即刻接令,此等小事自不必多言。 大王接着又沉下脸来,挨个审视妃子及王儿,侧过身子斜靠在椅翼上,不断搓着手低声说道:“诸位定是已经知晓耿妃为何没来,本王令他禁宫三月罚奉半年,嗯对了,护国公,耿王是你的门人,明日还要多劳烦你劝慰几句……” “大王放心,耿王教女不善,老臣也是心有不安,定会安抚于他。”陈王接道。 大王腾出手轻轻敲着桌面,那当当之声仿佛敲在众妃心头,各个垂头不敢出声,“身为王妃,竟眼瞧着下人质问公主,丝毫没有规矩!”声音一高,那手指头自然力度一增,当一声令人寒颤,“啪”一声,不知谁的茶杯落地破碎,大王眼睛一迷,不过没有深究,接着说道,“本王杖杀了那贱婢,可是仍不解心头之气!” 大王停住起身,开始在各妃身后徐徐踱步,每到一处,后宫妃子无不感到后背毛骨悚然,又降下音调,“昔日王后顾及诸妃情面,曾试图劝解本王将善娥公主迁移至仪安殿,免得受人轻视,也保全诸位,可是本王一时糊涂,”大王高声吼道,“竟全然不信有人敢轻视本王的长公主,轻蔑本王!” 众妃无不动容,这轻王之罪可非同小可,纷纷道:“大王息怒……” 符柔的手已然紧紧捏在一起,一直提心吊胆受到责罚,没想到大王竟如此看重自己的甥女善娥。 身边的善娥不敢动,将头埋得极低,紧紧抓着符柔的胳膊不断颤抖。 大王故意走到陈王身后停住,高声道:“本王令,即刻起,永世王后之女长公主善娥更至王后身下,为生女,视为己出,封召合公主,乃我南国天下王子女中第一公主,协助王后管制后宫!”这是后宫之事,陈王无权干涉,只要王后同意便可。 “大王英明!” “恭贺召合公主!” 殿内一片呼声,符柔赶忙示意善娥谢恩。 善娥颤抖着起身,已是声音颤抖,连连拜谢:“谢父王,谢母后!” 王后更是心含喜悦,一是圆了自己愿望,二是一直心有桔梗的善娥之劝终于化解,立即召手喊过善娥,自己亲生女儿,又是召合公主,自是与王公子同坐。 公主见四处哑寂,立即调笑起来:“兄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埋怨父王,我也身为公主,父王竟未赐给任何名分给人家,好偏心!” 殿内终于笑出声,虽有些尴尬。大王也是深情望一眼王妹,这是力挺自己为王的四公主,便也随着笑出声:“哈哈,我这四王妹不用赐封也是名扬四海,非要册封,兄王倒有一名分……” “快说!”公主亟不可待。 “本王便赐你为大将军之妻!” 公主一厉眼悻悻坐下,不过嘴里确是喃喃道:“这个更好,这个更好!”一向冷面的冷凌听得也是心内欢畅。 史册记载:大王历二十年三月二十五,大王封王后陈莹儿生女善娥为召合公主,协理后宫,掌后宫妃以下官侍生杀之权,昭告天下,通会北土。 后世民间史书中也有记载:北土大王瓦赫达接此通会,当夜一醉而卧,挥手乱舞口中不断重复着:南国不可犯,南国不可犯…… 回到王师府,符柔立即耍起模样,微微躬身道:“恭喜召合公主!” 善娥忽地脸红起来,噘着嘴不满,“善娥还要谢柔姑姑呢,若不是姑姑,父王绝不会赐封于我!”说着又是委屈起来,“要是母后知晓那该多好!” “嘘──”符柔立即捂住善娥的嘴,“你的生母是当今王后,今后要喊永世王后。” 善娥赶紧点点头。 符柔爱怜地抚着她的头暗道:姨娘知道也好,好想令你喊一声姨娘! “善娥,想不想去永世王后墓前告知?”符柔突发奇想。 “现在?父王知道一定会责骂我们。”善娥岂能不想,两眼瞪圆。 “走!”符柔自是艺高人胆大,更是想照会王姐,牵着善娥骗过守卫,径直去往王后墓林。 永世王后墓地一片漆黑,末春的晚夜凉风习习,不断吹卷着符柔二人长衣。 “母后,娥儿来见你了……”善娥径直跪在母后墓碑前,丝毫不惧四处冷风。 “王……”符柔心乱如麻,险些喊出王姐,“王后,善娥通情达理,为人善淑,今日被大王赐为陈王后亲生,封召合公主,你在天之灵也是欣慰吧。” 两人悄声诉说着,一个思母心切,一个挂念姐妹之情,凄凄惨惨。 半柱香功夫,两人下山向王宫回返,刚刚走出不远,符柔暗叫不好,晚间宫内有巡视,若是发现王师府无人定会四处寻找善娥,万一被发现深夜外出不回,大王定然发怒。宫内也会随着风起谗言,自己刚刚被赦放,善娥刚刚被晋封,便擅违宫规外出成何体统,若是被查明参拜王姐,更是会令人生疑,是否善娥并不情愿移生王后之下,乃至深夜出宫拜墓。 在善娥面前断不可露出功夫,这可如何是好? 都怪自己鲁莽,若是有文图哥哥在,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正在犯难之际,一阵风忽起,未待二人出声已被人揽住,只听得耳边呼呼风想。 符柔干脆闭上眼睛,贴在那人前胸,不用去看,气味便告知她,那是文图哥哥! 你不知道吗,柔儿好想你!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多时日毫无音讯? 片刻二人便被扔在宫门外,文图低声道:“速回王师府,声称出去便回!” “嗯。”符柔娇柔答道,可是文图已无踪影,符柔顾不得委屈,慌忙牵着善娥奔回王师府,吓得善娥竟笑起来。 两人刚刚坐下,便有一宫女入内,“拜见公主!”宫女行礼,“后宫巡视,刚刚发现王师府无人,侍卫正在寻找公主,我这就去通知。” “我二人到宫门之处透透气,倒是劳烦宫女。”符柔连忙解释。 善娥捂着脸,忽然又放下,疑惑问道:“柔姑姑,方才那大侠是何人?” 符柔略带羞意摇摇头道:“也许是你父王派出暗中保护我们的人,不过千万别声张,免得大王为难。” 善娥将头靠在符柔肩膀上,深切点点头。 第108章 窗笼无户(本日三更) ps:本周纵横首页对本书予以分类推荐,特别感谢所有关心本书的朋友,今日推出三更,鸣谢所有人!第一部《幼妻记》接近尾声,相信结局一定给大家带来故事的震撼,已经将近40万字,可以看了。 ----------------------------------------------------------------------------------------------------------- 已进四月,宫苑之中花草历历丛生,俨然一夜之间绿色便洗染宫内。 符柔宣课完毕,便带着王公子与召合公主苑内游玩,已有几只彩蝶飞舞,看得小公子兴起,刚想出手擒拿,被符柔制住,小公子伸伸舌头立刻停住。 这一路上,倒是遇见几个妃子与王子女,纷纷参见召合公主,弄得善娥有些不自在。 “看,王姑!”楠儿手指前方,一株翠柳之下公主正凝目望着前面。 “参见王姑!”楠儿与善娥参拜。 “拜见公主!”符柔道。 “呵!看我这王侄,小公主,果真是令柔王师调教得可人!”公主连声赞叹,微黑之颜喜色溢露,“闲来无事,刚刚见过你母后,便随驸夫前来散心。” 不远处,冷凌正在练剑。 一字长天……排山探月……拨江翻海! 符柔看上去自然再熟悉不过,那是文图哥哥的剑法之一。 “无上……”楠儿脱口而出,立即被符柔捏手止住,他自然也知道这是无上剑法。 无上? 冷凌突然闻听二字,忽地罢剑折来,先是参见二主,顺势将王公子抄起举在头顶,不解地问道:“王侄刚刚说什么?” 高空的楠儿知道自己失语,立即用眼神向姑姑求救。 “无尚之德,在乎行,”符柔佯作呵斥,“刚刚说完却忘记,一会儿非打你板子不行!” “对对,无尚之德,在乎行……姑丈,快将我放下,我怕!”他才不怕呢,自己也能跳那么高。 如若不然,小公子虽然无甚力道,说不定在招式上还能指导姑丈一二,因为文叔父所授剑法与原书之上略有不同。 冷凌顺势放下小公子,自己却蹲下身来,虽是不笑可也满面春风:“对了楠儿,闻听你学有所成,姑丈给你出个谜,看你能不能猜出些端倪。” “姑丈说来听听。” “窗笼无户草不生!” 小公子思忖半刻丝毫无解,随即摇摇头反问:“姑丈不如告知楠儿,楠儿认输。” 冷凌徐徐立起,也跟着摇摇头喃喃道:“姑丈也是不知,不但姑丈不知,恐怕这天下人也是知之甚少,这是文房雅室的对决……” “文房雅室?!”符柔花容失色,娇呼出声,瞬间又装作不知,疑惑地看向大将军。 文房雅室,那是文图哥哥在京城开的店铺! “柔王师可知道那文房雅室?”冷凌看向符柔。 符柔摇头道:“我却未曾听闻,只是觉得既然有言词传入大将军耳中,那文房雅室绝非一般书屋。” “确实如此,”公主见符柔皱着眉头便接着解释,“该文房设立之初倒是无任何异状,只是结交些文人墨士,可是名声却越来越大,甚至引起朝殿之人警觉。” “公主与大将军,我身为总王师,也想多掌握一些文房雅室的详情,”符柔迫不及待说道,“能够到王师府一叙?” 公主与冷凌对视一眼,确实如此,若论这文事是非,自然脱不得这后宫总王师的卓才。 几人谈笑着便移步王师府,符柔令善娥带着楠儿在子厅读书,引领公主二人直奔客殿。 符柔让座之后开口便问:“敢问大将军,文房雅室惊扰朝廷是怎么回事?” 冷凌徐徐答道:“就在王侄回来后不几日,京城之中开张一家店铺,主营纸张书笔买卖,同时开始交接天下文人墨客,起初并无规模,不知为何这四海的文士趋之若鹜,过往之人越来越多,亲王几次在朝殿之上提及此事,均被大王驳回,声称民间雅士交流,朝廷无可厚非……” 符柔听得心惊肉跳,知道哥哥计策良多,定是一传十,十传百,以文会友,引来各类名士,遂不解问道:“那谜语是怎么一回事?” “前些时日,文房雅室之旁张贴告示,书写着一首打油诗,题为《谜一》,声称凡天下之人破解此谜,赏一千金,并赠送文房雅室,一时间消息传遍各城池;而室主为公平起见,在店铺旁竖起五丈高的木杆,将谜底悬挂于杆顶,以示自己绝不投机。” 一千金?这在京城之内也可购得数间房屋,直接成为员外。 而这赠送文房雅室,更是令天下文人皆知,瞬间便成为名扬四海之人。 “大将军,可知那文房雅室是何人所开?”符柔要确认哥哥以什么名字为主,若是真名,自然便无畏朝中各臣。 “只有室主之称,名字却无人在意。”冷凌沉思说道。 公主见符柔如此关心,便对大将军言道:“不如将原诗读给柔王师听听,看看有无破解之法,我却听闻此诗对文房雅室不利,如若如此,阻扰天下文人,大王会遭到史无前例的排挤!” 符柔闻听更是吃惊,无数君王有打压文人之实,结果均被历史否定,决不能让大王走这条路,况且这朝中正是缺少名士。 冷凌略有思忖,然后缓缓言道:“也好,这全诗为,窗笼无户草不生,日出惊鸟没堎中,一卧并非豺狼豹,土掩千秋起高空。” 符柔喃喃道:“这无非是一首景色之词,本无异状,定是有人强加附会,将原诗拆解成不利大王之语,意图针对文房雅室。” 冷凌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民间传闻此诗之中暗指护国公!” 护国公?! 符柔一怔,这藐视当今国丈可非小事,文图哥哥绝不会公然对抗,必有伏笔,再品那诗,随着诗序思考,忽然笑着说道:“这窗笼即为人耳之雅称,日出为东,合之便是一个陈字,三四行之首分别为一、土,合之为王字,自是有人以此判定此诗为陈王所写,随着内容中的草不生、惊鸟、豺狼豹等字眼,便认为是大骂护国公!” 冷凌也是惊讶张口,未想到瞬间便被王师破透,随即附和道:“不错,窗笼日出为陈,一土为王。” “嘻嘻,”符柔竟笑起来,而是越想越笑,简直觉得自己的哥哥令人喜爱死了,不自觉便抓住公主胳膊,忽觉失礼赶紧松开,红着脸说道,“绝非如此。” 公主一心想着兄王该如何处置此事,见状已是摸不清头脑,莫名其妙盯着符柔,不过见她成竹在胸模样,自己也是松一口气。 “难道此时另有谜底?”冷凌急切问道。 符柔停下笑声说道:“至于真正谜底,尚待进一步商榷,可是小女断定此诗字面虽有陈王,却绝不是陈王,说不定此诗正是为大将军所写!” 冷凌大惊,万没有想到王师竟出此言,双眼瞪大等待符柔解释。 符柔明白文图哥哥用意,一直对朝中大权旁落耿耿于怀,十六王以及听政数人,唯大将军忠心无二且有实权,只是孤掌难鸣,难以抗衡众臣,此来京城责令自己全力保护王公子,而他只身一人在京外已经开始对朝政的干预。 而改变此等局面,唯天下文人! 想着便对大将军夫妻说道:“此诗既然是谜,而且赏金如此优厚,陈王二字,无论巧合还是有意,绝非仅凭诗首一二字便成谜底,其余词言定有玄机;想那室主既然在京城出此谜诗,定然不会对大王不利,如果涉及朝政之纲,也是为大王着想。如此一来,若室主果真透出陈王二字,自然是对朝中挟王之政不满,那么当然是帮衬在大将军。” 冷凌暗吸一口气,没想到小小诗词之中也能藏有端倪,可是无论如何,陈王与二王也不会罢手不问,一旦触怒名士,到头来最为受害的还是大王。 符柔似是看出大将军忧虑,坦然一笑说道:“大将军别忘了那高杆,即便是室主再怎么愚钝,断然不会在杆顶之上书写着陈王二字,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小女想此正是室主高明之处,半推半就,抛出诗词引诱世人惊醒陈王等人,又怕朝中重臣突然发难,方才高悬谜底,以保全自身。” 冷凌恍然大悟:“不错,哪有将自己头颅悬于高空之理?那便劳烦王师细研此诗,冷某绝不会让朝廷压制文人,引来骤变对大王不利!” “多谢大将军提爱,小女自当殚精竭虑破解谜底,一旦有成即刻通知大将军!” 公主跟着长舒一口气,她始终为此捏着一把汗。 夫妇离去,符柔提笔在书纸之上写下这首诗: 窗笼无户草不生, 日出惊鸟没堎中, 一卧并非豺狼豹, 土掩千秋起高空。 符柔知道,这陈王二字一定是文图哥哥故意所书,引陈王发怒被天下名士耻笑,可是他毕竟是国丈啊。 “楠儿,善娥,随我去你母后那里!” 三人一同赶往王后殿。 符柔刚刚步入寝宫,赫然发现王后刚刚书写完《谜一》,心中惊凛诧异。 “拜见王后!拜见母后!”三人恭拜。 “正好,本后正要差人去请你,柔儿快来,帮本后来看看这诗……” “回王后,适才小女也已闻听此诗缘由,不知王后对此有何夺定?” 王后正色盯着符柔,看来也是心绪万千,纤纤玉指按在诗首之上,那便是“陈王”二字!符柔一惊,看来王后也是如此认为,那是王后生父,会不会因此迁怒文图哥哥? 大王一直深爱着王后,倘若王后轻吹枕边风,哥哥便会被卷至九霄云外! 第109章 文大如天(二更) 王后见符柔迟疑不决,莞尔一笑道:“柔儿大可放心,你一心教诲召合公主与王公子,本后自然看在眼里,判定你乃忠女为国,绝无一私。我身为王后,有文……”她刚想说文图嘱托,立即改口,“有文称,后宫虽无强国之政,却有安国之德,本后所辅佐的不仅仅是大王与王公子,南国安定才是第一。” 文图哥哥果真没有看错! “小女自知王后一心为天下,可是这传言之中,谜诗并非直书陈王,却意在护国公,如此令小女寒噤不已。”符柔不得不如实说,如此才能试探王后所想。 “柔儿不必惊惶,至于这谜诗,本后却没有放在心内,无论谜底是什么,但绝不是父王;本后只是在想,如今朝殿之内尽数老臣,稀缺文人国士,年轻志士均被阻拦在各城初选,大王伸长莫及,倘若那文房雅室真能够为朝廷举荐良才,乃南国一大幸事!” 符柔心中一喜,没想到王后有如此气度。 “可文房雅室并非朝廷之所,即便是空有名士也奈何仰目唏嘘,身隔一墙入不得宫来,反倒是民间微词,说不定会断送了这文房的生意。” “柔儿有所不知,本后早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家居所,能够引来天下能人,至于如何引进朝廷,本后自有心算。” “那依王后之见?”符柔越听越喜。 “本后想带你去会一会文房雅室,看那室主是哗众取宠,还是真为天下计,也好提前做打算。” “好啊!”符柔失态,终于可以见到文图哥哥,忽又垂下头,“谨遵王后吩咐。” 王后笑了,轻抚着符柔肩头道:“看来这文人果真是惺惺相惜。” 哪里是,我只是想看一眼文图哥哥,一眼便可。 “大王到!” 二人连忙参拜,大王兴致冲冲一扬手,示意二人免礼,直接说道:“果被王后言中,”大王见王师在此,只好称呼王后,“京内出现高人,四处政客纷纷入京,只是不知虚有其表还是心有城府……” “回大王,自然是忠心为国……”符柔一时脱口而出,文图哥哥怎能是虚有其表。 “噢?”大王转向符柔,“王师也听闻文房雅室一事?”忽又见到王后秀书恍然大悟,看来这二人也在研探此事,“你且说说为何?” 符柔深为自己鲁莽之语自责,不过既然大王发问,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想我南国人才济济,文房雅室以文会友,敢给天下人出此谜题,自是才华横溢,岂能不知诗词之中应有所忌讳?小女虽然学识浅薄,也能一眼看出大忌之词,何况是芸芸众生?如此说来,室主定是在抛砖引玉,以此识得敢以死报国的真正名士,绝非为一己之私,邀众而尊。” 大王立即点头道:“王师说的有理,只是这文房雅室无名无分,寻得无双国士又能如何,可惜,可惜,立在眼前却不能为本王所用啊。” 王后突然言道:“大王,臣后倒是觉得绝非这么简单,那室主如果真的为国着想,定是抱着宁死不屈的心态,一旦网罗到真士,大王不去寻他,他倒有可能来寻大王;如果真的以诗辨人,大可秘密从事,为何如此张扬?臣后想他应是紧迫所致,所以预感此人意在六月的大考!” “大考?!”大王浑身一震,“王后是说……” “不错,一旦室主识得国之可用的名士,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觐见大王,力荐高人,大王自可以王命着这人参加王考!以往两次王考,只是手中无人,也是怕一旦王荐却考得不尽人意引来非议,如若……” “不要再说了!”大王面色凝峻,“倘若此人有此心机,单单是他便可为我所用!只怕是此人心怀不轨,定会引来更大祸端。若是果如王后与王师所言,本王可以依王后之意,王命赐他一个,不,两个,不,直接给他五人的王荐!可是,如何与那室主沟通,万一走漏风声,怕是给他引来杀声之祸……” 王荐五人! 符柔几乎看见有文图哥哥推荐的大文官入朝,口齿伶俐,力压群臣,口口声声为大王运筹帷幄振臂高呼,殿下群臣无力反驳! ──哪里会有如此简单! “大王,臣后深知大王担忧之处,故与柔王师商量,想择日亲自密访文房雅室,看看此潭之中可是净水!” “好,好!”大王顿时眉色打开,“有王后亲自甄别,本王自然放心,不要择日,就今日!明日开朝定会有重臣提及此事,也好有个筹备;晚些时刻,本王着人暗中保护你等,一定要查明室主所期!” “是,大王!” “小女遵旨!”符柔的小心脏砰砰跳到嗓喉之处! 大王大踏步离去,符柔却不走,瞧瞧自己身上,又不敢说。 “哈哈哈,”王后瞧出符柔尴尬表情,笑得捂住嘴,指着符柔问道,“你这是第一次出宫?” 符柔羞红脸点头。 “都怪本后失察,都怪本后失察,钰儿快去,将邓王送给本后的那套蚕缎取来赠予柔儿,快!” “是,王后!”钰儿笑嘻嘻跑去。 “来,本后亲自为你梳妆……” “王……王后,这可使不得!”符柔连退两步,这浩大后宫之内王后只侍奉大王一人,一个小小王师岂能令王后亲为。 “无妨无妨,你训导有方,令我的楠儿与善娥少有大成,本后欢喜得很,为你打扮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这么多年也未曾为他人梳妆,倒是拿你操手,也好赏裳自己的手艺。” 妆台前,娇女谨坐,恩感连绵,一代国后亲手,岂是凡人敢瞻?顷刻间,低髻盘起,黄丝扣环,细眉粉面红唇,黑珠翠玉披肩。 “不要哭,泪若是掉下,本后这粉饰却是白忙活一场!”王后手持粉刷,轻轻在符柔脸上着色,见符柔已是眼含热泪。 符柔不敢点头,怕是一动那泪便落下,硬生生将眼泪退了回去。 梳妆完毕,钰儿手持白缎,那是南棉伴有蚕丝,通体一缎,薄而温暖,垂而不懈,符柔穿将上去,转过身来。 “唔!”钰儿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好美,柔儿好美!”王后也不禁连声赞叹。 “多谢王后!”符柔不知如何恩谢。 王后却顾不得回话,直呆呆瞧着符柔,好个小神仙! 不刻,善娥从后亭跑出,看见符柔一愣道,“这是谁呀,”忽又细瞧,“柔姑姑,天仙般色美!”善娥笑得春花烂漫,刚想伸手有不敢触摸,径自手舞足蹈。 王后望去,见爱女终是笑得开心,自己也是心清气爽。 戌时初,王后等人出宫,一抬绿轿之内,乘坐着文图先前知己、未来之妻,钰儿陪伴左右,秘密赶往文房雅室。 京街之上或秉或悬已是灯火通明,时已初夏不再有凉意。 来往的人员马匹仍是络绎不绝,或兵或商,平民则大多是步行,或匆或缓,急者非餐即住,闲者非游即玩。 周围店铺大多是餐铺酒家,吆喝声不断。 文房雅室,一座两层小楼,横长不足两丈,顶楼漆黑一片,唯有一层倒是秉着淡淡烛光,不过门已经关闭。 红墙之上,张贴着那硕大的谜诗,看上去仍是崭新,足以见得观赏之人甚是敬仰,无人触碰;就在东角,孤零零矗立着一根高高木杆,抬眼望去上面有一丝袋飘曳,里面定是藏匿着无数人望眼欲穿的谜底。 钰儿看一眼王后,王后轻微点头,她便悄步上前叩门。 立刻,一个偏瘦却爽朗的伙计探出头来问道:“客官购物还是论诗?” 钰儿来不及询问,微声答道:“购一绢竹纸。” “慢待了客官,店已打烊,明日再来不迟……”伙计低头示礼,然后便要退声关门,钰儿立即伸手拦住门沿,赶紧说道:“虽是购纸,也是在你家文房写诗!” “这……”伙计稍有踌躇,忽问道,“购我家纸张,写哪家诗词?” 王后一愣,这分明是在探试,一个小小伙计竟出得此言,遂低声答道:“买文房墨宝,书天下文章。” 伙计立即闪身出现在门外,看似惊诧一介女流竟答得如此流利不敢相信,开始仔细打量眼前三位女子。王后看得出,大凡来此的均是男子,故引得此人惊愕,此人也绝非是伙计,定是室主留在身边的名士,以察看是否有资格入内论事。 那人再次施礼淡雅一笑道:“天下文大如天,可笔锋尚小。” 符柔见入内还有这么多规矩,你可知道里面的人是谁?那是我的文图哥哥,立即答道:“书中曲外是书,然心事在内!” 男子立即面带喜色刚要允几人入内,可又见天色已晚,稍事思考还是转身意欲询问室主,不想里面传出一声:“让他们三人进来吧……” 那声音引得王后一愣。 文图哥哥!符柔心尖一颤,好好听的声音,洪如钟却字字清晰,仿佛那口气便飘在耳边,似乎还有热气,赶紧去搀扶王后,却又立即松开,因为自己的手甚是不争气颤抖着。 王后不会认出文图哥哥吧,不会的,依时间算来哥哥已近四十岁,可看上去只有二十多一些,定然认不出的。 房门大开! 第110章 多谢夫人(三更) 文房雅室内丝毫没有装饰,一排铺台摆放笔墨纸砚,台后则是一座柳木小桌,四周摆放着几把黄色木椅。 文图早已听出王后与符柔声音,这二人自然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女子,竟然坐立不安心潮翻滚,自己也没有想到王后会亲自前来,况且跟着自己的符柔。 他故意将烛灯从柳桌移至柜台之上,以免令人看到自己激动神色。 王后已经步入文房雅室! 她猛然看见文图,立刻将手提起紧按在胸前,好像文图! “几位里面请!”文图不敢上前,在椅子上立起招呼。 “这位姑娘?”伙计提醒着符柔,哪知她竟直勾勾盯着文图忘记挪动身子,文图连忙转身给符柔使个眼色,可是这一看也是吓一跳! 窈窕似水,娇羞似花,这是谁人描画的世间仕女? 符柔立刻低下头轻步入内立在王后身后,不时地起头瞧自己的文图哥哥。 “这位夫人也是来此论诗文吗?”文图面对着王后不敢造次。 钰儿再次听声音,也是忍不住细瞧这室主,跟着偷偷摇头──与当年的文图确是一模一样,声音也是相同,可是看上去竟比当年的文图还英俊洒逸,而文图现在已是不惑之年! 王后落座后淡淡答道:“本夫人今日前来并非专为论诗,而是有一事相求。” 文图暗道还好,若是论诗文,自己断然不是王后对手。至于那谜诗,也是自己绞尽脑汁,几乎想遍了所有读过的书籍才挖掘出来,对这古文以及政论只知其要却无法言表。 “夫人晚夜来访,小小文房岂有可求之事,但说无妨。” “家夫深迷诗词,闻听贵房之谜题,已是夜不能寐但苦思不解,便令本夫人前来商谈,家夫条件是,只要室主能告知谜底,即刻赏千金并赠送京中楼阁一座,也算是补偿贵房有可能的破费,家夫言称自会为室主保密绝不外泄。” 符柔听闻一愣。 文图倒是喘一口粗气,看来王后没有认出自己,否则定然不会试探。 “夫人,”文图正愁着如何与大王沟通,便如实说道,“这谜题如对,易出不易合,出上联之人自然可以任取篇章,天马行空,可相对之人取要言字、韵律、对仗合理。谜诗亦是如此,有底出谜容易,可是猜起来却难些。贵夫若真有此意,本室主大可多出些谜诗令他猜来,分文不收。只是此诗以谜寻人,事关天下大事,即便本人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确实无法告知。如果贵夫能够悟出谜底,当属举国之才,如果思而不解,自不必浪费心思。” 王后终于听到肺腑之言,此人定是在为国筹谋,很快担心起来:“只是民间巷里传闻此诗喻含陈王二字,不知能否如实告知实情?” “此言差矣,”文图绝不会对王后说谎,“我身居京城,高悬谜底,岂能拿命当做儿戏?即便是护国公大人身有瑕疵,也是个人之事,本室主所担忧的却非如此,而是整个南国之政,绝非一人之利弊!” 王后顿时怔住,敢如此说话之人必是忧国忧民之死士,仅凭一诗寻找高人,绝非诗词那么简单,幽然说道:“本夫人明白了,谜诗之答案并不在字词之中,定是敢想敢说才能破解,这一点恐怕家夫也是无能为力,我自会如实告知于他。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纵是先生寻得破解之人,又能如何,果真是赠金赏地吗?” 文图一笑说道:“如是有此等人物,岂能要我这金银?” 王后几乎被逗笑,甚是欣赏这貌似文图之人,面带微笑道:“果真是高明,意欲索取之人定是解不得谜底,能够破解之人却全然不在乎金银,室主这是毫发无损寻到名士。只是本夫人不解,室主即便寻到可心之人,又当如何处置?” “夫人自然知道南国旧事,曾高祖之时,名士樊超身怀韬略,无法进入王宫,在京城之内收卖旧料,苦苦等候三年,终被曾高祖发现,亲自接入宫内直封樊王,为我南国昌盛一统立下绝世之功;如今大王仁厚爱才,我想自不必等上三年,也许三日足矣。” 王后的心终被融化,确定眼前男子绝非一般凡夫俗子,岂知文图毫不避讳,自识得眼前王后,即刻问道:“敢问室主,是否知道六月的王考?” 文图一喜,没想到王后仍是如此聪慧,一语道破机关,看来已是信任自己,立即起身答道:“自然知晓,所谓王考,不如称之为官考,凡是参加之人已是层层剥压,非官即富,这也正是本室主出此下策的缘由,我深信本室主之举定会引起朝中忠正之人注意,说不定会给文房雅室一个机会。” 王后点点头,起身说道:“室主自可依照己见行事,为夫在朝中为官,也许能见到大王,本夫人定会托言大王,令他关注此事……”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文图终于大功告成,潜移默化地感动王后,这意味着自己寻出的名士定能够参加王考! 王后告辞转身,符柔走在最后,不想手却被文图握住! 文图哥哥?!有王后在! 这一刻符柔自然舍不得走,有万万句话要说,可是瞬间文图的手又松开,她感觉到手心内多出一件纸团。 在给自己传递消息! 文图立在店铺门前,见着王后与符柔远去,浑然不觉身后的况鸣低声呼唤。 一路上,符柔不敢说话,因为王后一直沉着脸,既然没有认出文图哥哥,为何如此低迷? 刚刚步入寝宫,王后再也控制不住,几乎蹒跚着奔向座椅。钰儿连忙上前扶住,口中不断低喊着“王后”。 “钰儿,你可瞧出端倪?”王后面色惨白,不断深深呼吸。 钰儿低下头小声回道:“王后,此人并非文图公子!” 王后再次将手按在胸前,喃喃说道:“是啊,此人声音笑貌与十年前的文图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即便是那心里,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触,好似正在与文图谈话……也好,也好,室主年轻有为,看来是尚未娶妻生子,文图公也许在北土早已成就家室,生得俊男俏女,天伦享乐呢……” “王后……”钰儿见王后甚是痛苦,心中甚不是滋味。 王后企图扶桌而起,却没有成功,便又坐下来,痴呆呆盯着书台之上的《谜一》言道:“十年了,莹儿辅佐大王整治天下,不知道文图晓不晓得,认不认同,是否后悔当时荐我为后的决断……” “王后伴大王更制维生,令南国长盛不衰,天下人皆知,文图公子岂能不晓得;如今民计泽厚,国强兵盛,公子定会心满意足,如若非此,文图公子怎会这么多年没有音讯?” 王后深切地看一眼钰儿,惨然失笑:“钰儿,金年你也三十有五了,是本后耽误了你,要不然在诸王之嫡子中,为你寻个人家……” 钰儿拼命摇头道:“王后又提及此事,钰儿自小跟随小姐,不,王后,此生绝不论嫁,要时时刻刻随在王后身边,一日见不到王后,倒是比杀了钰儿还难受。” 王后知道多说也是无用,长舒一口气道:“算了,不提,不提,钰儿,弄些雪梨与冰糖,给本后沏杯清心茶来。” “是,王后!” 王后缓缓起身走到那谜诗前,闭起眼睛,将双手轻轻抚在上面…… 符柔回到王师府,迫不及待打开纸团,再对照诗文查看不禁笑出声,半晌又皱起眉头喃喃自语:“不对,绝非如此简单,文图哥哥费劲周折,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撑杆步谜,定是还有其他谜底,到底是什么?” 她坐下来,一字字读着那诗,忽又羞笑:“既是文图哥哥所出,我又为何如此费力破解,哥哥自然会心有高策,罢了,我若能破解,恐怕南国到底是无人了……” 随后回到寝室之内,见善娥已是熟睡,胖胖的脸上竟露着开心笑容,自己也是默念着“小甥女”,伴随而睡。 文房雅室内,眼见着王后亲来又远去,自己的符柔伴来又离开,文图却久久平静不下。 况鸣极是聪明,突然发问:“室主,你与这位夫人倒是似曾相识模样。” 文图淡淡一笑,盯着况鸣说道:“既是似曾相识,便未曾相识,只是感觉此人心怀远虑,处事不惊,定不是一般的夫人……” “况某也是这么认为,一介女流之辈,口中之言却字字透着国事,想我南国此时果真是人才辈出啊。” “况兄弟堪称红杨城第一才子,也是心怀大志,敢作敢当,令本室主佩服得很。” “室主见笑,你是本人见过第一个敢直言朝政的文人,再有那谜诗,小弟也是百思不解,哪敢与室主相提并论!”况鸣坦诚言道。 文图走到况鸣身后,手扶他的肩头意味深长道:“如今南国朝殿之内人才匮乏,唯你等才配得上堪称殿士,我只是小小伯乐,只知寻千里之驹,却无宝马之智勇,日后的南国却全凭你们……” “室主高抬,况某愧不敢当,只是不知慕容正等人能否如期赴约?” 文图微微一笑,立即流露出刚毅而自信表情,拍拍况鸣肩膀说道:“你放心,愈是不贪恋钱财的文子,愈是会来,他们不仅要证明自己的学识,又要陈知自己绝非为千金而来,真正的名士绝不允许天下人耻笑懦弱!” “室主果然高明之至,高叶城慕容正、平松城廉盖、南柳城夫子丹,均是南国俊士,才华横溢为人磊落,只是那苏士,距离京城千里迢迢,闻听家中异常拮据,不知能够赶来,况某认为普天之下,唯有苏士才能解得此诗……” “你们这些名士均无缘王考,甚至进不得初试,这才是本室主最为痛心之事,苏士如果不能前来,也许自是天数……” 而那苏士,衣衫褴褛,一路乞讨,正在奔向京城而来,哪怕是仅仅余下一口气,也要见到文房雅室的室主! 第111章 草民姓房 晨,暖阳高悬,京街再复繁华。 十几名捕兵火速围住文房雅室,头领带着两人直入房内! 文图与况鸣对坐品着清茶,见官兵突现相视而笑,况鸣不禁深深佩服室主谋略:“室主当真是深谋远虑,捕兵这么快便来擒你!” “哈哈,”文图畅快笑着,再次吞一口淡茶,“不引来官兵,便去不得那些附庸平凡之人,如此再来我文房雅室的文人,才能称得上不畏权贵,敢于迎难而为。” “室主高明,况某佩服之至,我想室主早有退敌之法;兄长大可放心,只要有况鸣在,这文房雅室塌不下来!” 捕兵见二人对官府拿人依然熟视无睹甚是气恼,刚要冲上前被头领拦住。 头领居然深鞠一躬拱手道:“敢问哪位是室主?” 文图起身相迎:“在下便是。” “奉掌城大人令,着京城捕府前来文房雅室,请室主府内一叙。” 文图一怔,拿人便是拿人,怎会如此谦恭? 此令自然出自陈王之口,也是以刑府之命而发,那京城的掌城定会趋之若鹜霸道而为,何来请字? 此掌城绝非一般宵小之辈! “本室主定会跟随而去,只是能否告知这戚掌城如何行令?”文图心内一喜,他知道京都掌城名戚哲,乃大王历十六年被大王调入京城,掌管京畿兵捕之权,不过戚哲是陈王门人。 头领正色凛然,抱拳答道:“掌城口令,即刻前往文房雅室,请室主亲赴捕府,不可造次不可绳拿!” 文图频频点头,立即跟随捕兵走出。 门外早已有无数京民围观,陈词不一。 “文房雅室怎么会惹到官府,这京内触法恐怕不好收场……” “那谜诗之中大骂陈王,护国公乃是国丈,岂能容得小小坊间非议?” “你看那室主如此年轻英俊,丝毫不惧怕,会不会有人暗中衬托?” “其实护国公大人也是,仗着自己权高位重……” “别瞎说,小心割了舌头!” ………… 京畿捕府内,却未设置刑讯场面。戚哲看上去很是淡然,坐在那里也是显得高大威猛。 “室主请坐!”戚哲抬抬手示意文图入座。 “谢过掌城大人!”文图再次觉得有些不对劲。 “请问室主……” “草民姓房,文房雅室之房,名讳不值一提。”文图答道。 “房室主,可知今日请你前来所为何事?” 文图坦然一笑,直视戚哲道:“大人宽容,明明是奉命捉拿,反倒留给房某面子而言请,这倒是令在下有所不解。” 戚哲动容,没想到这室主已然看出端倪,不错,确属刑府之命,擒拿妖言惑众之人文房雅室的室主严加问责。 “房室主,我身为京城掌城,肩负着护卫王宫平民安然之责,也有护佑大王及各位重王的声誉之职,你乃文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知道,自古以来以文鄙王皆是重罪。房室主赏重金解谜诗本无可厚非,然稍有学识之人都知道,你那诗中文首确是陈王二字,无论室主有意还是疏忽,都免不了这晦文之罪!” 文图为戚哲的坦诚深深一动,既然如此,又有护国公之令,为何如此厚待自己? 戚哲见文图闭口不答,便说出自己想法:“我身肩掌城之职,断然不可随意难为天下文人,引来对朝殿不利。即便是室主一时大意书写此诗,想必民间非议早有耳闻,为何不撤下谜题,定是早有准备,故本掌城想听一听房室主的解释,也好对朝上有个答复。” 文图立即起身施礼,“房某万万没有想到,戚大人身为南国第一掌城,手握护王重兵的武将,尚有如此缜密胸怀,实在是令在下佩服,”索性不再谈论此事,直接发问,“可是大人身有王命,却令房某悠然在此,倘若归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文图倒是为戚哲捏着一把汗,不如将自己看押起来再做定夺。 戚哲见文图避而不答,看来绝不会对自己说出实情,也是见这室主为自己着想便幽幽说道:“囚人之身,岂能囚人之心,戚某倒是真心希望房室主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全身而退定然已不可能! 就在此时,大王主殿之内已经开朝! 大王侧眼瞧去,陈王与二王均是面带晦涩,知道此朝定会艰难。 因为王后已经全然告知,那文房雅室正在为国事操劳,是一等一的正经文人选拔之所! “各位重臣可有要事禀奏?” “臣有奏!”老邓王言道。 “讲!” 邓王咳嗽清嗓,老声奏道:“回大王,北城掌城杜士明来报,如今城内异族通婚者无以数计蔚然成风,程家庄为贫困平民悉数缴纳罚银,导致异族通婚现象愈发难以控制,甚至已向紫叶城蔓延,唯恐造成祸端,还望大王明示。” 此事是王公子的建议,大王也没有想到当时被护国公附和,他哪里知道护国公一心为弹劾大将军,才违心迎合大王,再者他心中另有所谋。 大王微微摇头,无论此事是否可行,毕竟是王公子书奏,况且形成气候需要很多年,“此事已经各王允准,且本王也已行令,岂能半途而废,观察一段时日再做打算;再者,听闻北城程家庄一心效力朝廷,容北方一带商事发达,也为南国强盛奉着一己之力,眼下尚不能扰之庄事,毁之名誉。” “老臣明白!”邓王回道,只要大王不责罚杜士明,邓王便不好再深说。 陈王见无人再语,便上前一步道:“启奏大王,臣有事要奏!” “护国公,好,准奏!”大王虽然毫无表现,可是心内一沉。 “回大王,京城之内文房雅室一事早有老臣与亲王禀明,然大王心地仁厚,容之一些时日,不想这室主得寸进尺,丝毫无悔过之心,依然私揽天下文人,以图结成恶伙,扰乱朝纲。我南国历代先王均有警示,不得聚文人弄政,而文房雅室高悬诋毁之词,分明是在与朝廷对抗。老臣望大王严令制止文人擅自聚结,严惩文房雅室。”陈王宏声回道。 大王没有立即说话,看一眼众人。 “臣附和!”二王主管天下文事,更容不得这文房雅室造作之举,“文房雅室口出狂言,造谣惑众,以一己之名博天下文人清高,实为害群之马不除不快。” 众人见护国公与亲王再度一致遏制文风,也随声附和。 大王漠然看着殿下老臣,终于明白文房雅室的用意,这千百年来的王制确实令人掣肘,稍有风声便会被群王压制,若是再过十年,这殿内之人恐怕要拄着拐杖来议政了。 “末将有话要说!”冷凌突然上前。 “讲!” “臣以为,文房雅室虽是一个小小店铺,但代表着天下文人才子,如若贸然取缔治罪,定会引来不明真相的雅儒不满。消除其不难,但这最难的是何等名义,倘若如护国公所言之聚结扰政,实在是有些牵强,至今朝中未接到任何奏报,称文房内有人聚集妄议朝政,而百姓则认为是一群墨客在谈诗论词;至于二王所称之妖言惑众,无非是文房之外悬贴的诗词,敢问亲王此谜究竟有何不妥?”冷凌闻听柔王师之言,定要为大王守住这文房雅室,说完猛地转过头看向二王。 二王等人一怔,冷凌在店内很少出声,更是这文事从未插过言,没想到今日突然反其道而行。二王怎能说出口,这已是心知肚明之事,可是大将军说出自然无法理解为故意刁难,因为对方是武将。 “还是老臣来说,”陈王也是尴尬万分,因为默契中大家都知道那诗暗示陈王,可是除了他自己谁人能当庭道出,“名为解谜,实为辱骂老臣,这是京中人尽皆知;即便是无意而为,但如今那诗已然高悬文房雅室之周,也可定其辱王之罪!” 冷凌早有准备,当即接言,“大王,末将却不这么认为,如果我朝以此罪责罚文房雅室,那么天下文人自不敢再参与论政,可是这理由未免太过勉强,”冷凌稍稍移动身体,毕竟不能回头,算是对众臣而言,“诸王别忘记,那文房雅室之角高高悬挂着谜底,如若拿人问罪,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开袋验明,如果上面无陈王二字,如何收场?我南国之朝岂不令天下万民笑掉大牙?还望大王三思。” 这一席话直中要害,殿内之人各个老谋深算,焉能不知那谜底之中定无陈王二字,否则那室主不可能继续以谜寻人,那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回大王,”陈王知道越是放任,天下人越是耻笑自己,“即便谜底与老臣无关,文房雅室也应该视厉害而更换诗词,毕竟民间非议如潮,恕老臣鲁莽,一怒之下已经将那室主带至宫外,还望大王发落!” 众人大惊失色,这可是先斩后奏! 大王猛一攥拳,脖颈之上已是突起青筋,如今这室主并非一人之身,而是天下雅士的代表,岂能容你说抓就抓?! 冷凌见大王马上要发怒,赶紧说道:“大王,这倒是无妨,也好令那室主当着满朝重臣说明缘由,万一言中要害,也免去一场风波。还有,不如请王师前来聆听评断,也好防止那室主花言巧语蒙骗众人!”他之所以如此淡然,只是接到柔王师密报已破解谜诗! 大王见大将军毫无紧张之意,自己也松下心来,觉得大将军言之有理,一则防止护国公与二王擅自发难,二则柔王师聪慧异常,也好辨析这室主底细,无论结果如何,对楠儿的教导均有益处,遂令道: “传柔王师,传那室主!” 第112章 文图弄朝 “传柔王师,文房雅室室主……” “传柔王师,文房雅室室主!” 一声声侍卫呼唤,终将穿梭师文图符柔双双宣进南国王朝的王殿之内。 符柔飘然进入王殿,一见殿内黑压压群臣甚是紧张,这里可是决断着亿兆南民生计的朝堂;再远远望去,步履稳健的俊男子不是文图哥哥吗? 好个模样!一定要见识见识哥哥的气魄,便用力克制着兴奋,立在大王身后不远处。 “拜见大王!” 文图立在大殿中央深深以礼,心中波涛汹涌,穿梭进入南国王朝十三年,万般无奈之下设计谋进入这朝殿,可是能否撼动王制自己也没有底数,一旦失败将会引来血雨腥风,反倒进一步稳固这老之已僵的王法。 可偷偷望去,符柔也在!虽无昨晚那般华丽,可是立在那里仍是楚楚动人,这若是梦,自己一定会奔上去将她揽在怀里! 殿内一片唏嘘,所有人都以为室主为一代老儒,没想到立在这里的确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娃! “你可是文房雅室的室主?”大王眯起眼睛细看,也是为之一振。 “正是小民!”文图不亢不卑。 大王将目光停留在二王身上示意,殿内只是一介平民,自然没有资格引大王发问。 “大胆室主,你可知罪?”二王横过身子面对文图。 文图连愣神都没有,微微摇头回道:“小民不知,还望亲王明示。”二王立在重王之列次位,自然第一位是护国公,第二位便是二王。 “你擅自明诗张于墙外,设文字之合暗中藐视朝中重王,即便是无意而为也应听闻传言,即刻将辱人之词销毁,然至今仍在张扬,罪不可恕!” “亲王,恕小民直言,”文图抬头直视二王,“亲王乃天下文人之首,博学浩瀚,焉能听信凡人谣言?纵使亲王稍加思索,那诗词用不得半刻便会被亲王识破,拂袖嬉笑而罢;不想亲王一时爱王之名,也被那道听途说的几个字迷惑……” “混账!”二王见室主竟然调笑自己恼羞成怒,若不是在王殿定会一刀砍了这人的脑袋,“言辞诡秘不肖,字中已有恙害,仍如此张狂,实为文人之耻,本王容不得你放肆!” 二王刚要喊来人,再次被冷凌拦住。 “这位室主,既然你口口声声谜诗另有蹊跷,何不当庭言明,如若谜底更为确切,也好令大王去掉心结,还天下文人一个说法;你自可放心,这满朝文武无人贪图你那区区千金与文房,自会为你守密。”冷凌暗示室主。 “哈哈哈!”文图发出那种文人般的嘲笑,那种清高不可一世的嘲笑,“我乃一介草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不会惧怕严刑逼问;倒是有一点不甚了解,诸位自是听闻民间谣传,四句谜诗之首窗笼日出为陈,一土为王,暗指陈王二字,也是随着百姓在心内暗骂护国公不成!” 殿内一片哗然! 各个垂下头去! 符柔却暗暗笑起,我就知道你们无人是文图哥哥对手! 大王一听此话险些发笑,好个痛快!没想到一个小小文人,竟能在大殿之上道出此语! “来人,将这危言耸听的恶毒之人拉下去……”护国公恼羞成怒。 “慢!”文图高声喝道,“护国公听我说完再发怒不迟,我倒是想问问,这王殿之内究竟是护国公作主,还是亲王说了算,倘若我今日能够生还,定要向天下人说明,免得百姓日日寒噤不止。” 最恨便是文人! 陈王、二王顿时冒汗,连忙向大王俯首谢罪:“恕臣愚钝,一时糊涂……” 大王这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也是作出模样扬手道:“无妨,你等继续盘问。” 这第一回合,明显令陈王、二王败下阵来,各位老臣心中更不是滋味,这王殿之内三日开朝,各个出言论国事,没想到被一个小娃弄得手足无措,这天下人究竟如何看待? 两位重王一时语塞尴尬对视,不知如何发问。 “小室主,刚刚大将军所言极为在理,不妨将诗谜当众解开,去掉这官民之争,对朝廷与文人皆是幸事……” 文图看一眼邓王,再环视一周苦笑道:“这位年事最高,自是德高望重的邓王,恕小民无理,老人家先后侍奉三代大王,忠心耿耿,绝无私心,将一生心血耗尽在这王殿之内。说到幸事,小民倒是想问,邓王年过古稀仍在朝中呕心沥血,满殿之内的重王除亲王外,哪个不是已愈知天命之年,王之中无年轻之才,三代重王在这里恳请一个懵懂的小娃,到底是幸事还是祸事?” 邓王浑身颤抖起来,手指文图嘴唇上下蠕动,远远望去却想老牛咀嚼,明显里面已经少了许多牙齿,这一问无论如何作答都是祸事! 一时间,群臣纷纷怒视文图! 他才不在乎,一定要为大王决断开个好头。 “还有!”文图忽然转向大王,“只是一首小小诗词,即便这里被人误解为陈王,可明明是窗笼日出,一土之言,小民倒是觉得这是民间见到东山日起之景象,暗喻陈王为南国一土之地功高显赫,为何有人强加词汇贬低护国公,难道是心怀不轨吗?!” 竟有人落下汗来! 究竟是心内冥冥之中早已厌倦了陈王的独大,但凡发现有人暗指陈王,便潜移默化视为辱骂,难道真的是这样,南国之人全都盼着有人大骂陈王吗? 是文图,唤醒了民意,唤醒了重臣! 这无疑当头棒喝,陈王顿时一怔,以日出与一土暗比自己,明明是善意,为何自己也认为在羞辱自己? 二王见失去控制,陡然对文图喝道:“既然称本诗无关护国公,即刻将谜底奏明,不可巧言申辩!” 文图见目的已达成,缓声说道:“亲王大人,我乃草民无官无职,而亲王肩负国之文道,我绝不相信这宫内竟无一人破解诗谜,即是我当庭答出,试问王朝如何向天下人阐明?这浩瀚王宫难道也请来出谜之人索要谜底吗?” 这就叫帅呆!符柔紧闭着嘴防止自己发笑,要嫁就嫁文图,一点无错! 大王将目光再次移向陈王、二王,两人纷纷低头。 一个,冒失地将这小室主弄进来,如今无法收场,当场否定了羞辱自己的言论! 一个,贵为亲王,一心想着压制文房雅室,从未仔细研琢谜诗! 符柔见大王脸色愈发难看,赶紧上前解围,“这位便是文房雅室的室主吧,至于王政,自会有大王作主;而这谜诗,朝中各王均是操心国事,哪里有罅隙来破解文士之耍玩?”心里却说,文图哥哥别怪我,我也是怕大王迁怒于你。 如是一说,陈王与二王好个受用,也算给诸王下了台阶,大王跟着点头,不禁再次佩服王师口齿伶俐。 符柔稍有一顿,又接着说道:‘“诗谜不同于日常口谜,一句话一个物件贴切实际,也许有不同的谜底,你在王殿之上烁烁其词,大王焉能知道你有几种答案,我深得大王厚爱,肩负教诲王子之责,也曾研习过此诗,算是解得一二,深感此诗用意良善;不如这样,我与你各自书写谜底一同展示给大王,如果答案一致自是你言属实,你这文人之间的切磋照常如旧;如果答案不一,我说出自己的道理令大王评断,一旦言之有理则证明你的诗词暗伏他解,自不可继续张贴而要更换诗作,不如大王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大王立即满意答道。 殿内众臣更是无话可说,这无疑对朝廷对陈王均有利,因为一时间主动权回到大王手里,如若诗中有恙,大王绝不会允许继续悬挂,而且此室主定会以巧言之罪处置。 文图满意点点头,在旁人看来是首肯,而在符柔眼里却是对自己的认同,心里花开得早就到了六月。 两人各自书写谜底,折扣之后由文官递与大王。 大王却没有立即打开观看,而是开口说道:“柔王师,你且说说答案。”他不知道文图早已将答案给付了符柔,所以要审时度势,一旦答案不同,定要保护殿内室主! “谢过大王,”符柔施礼后妙音飞来,“破解谜诗,无非字意形缺四法,这第一句为窗笼无户草不生,小女认为是字法,窗与户同意而称之无户,自然只余下笼字,草竹亦是同类而称之草不生,除却字顶之竹,便是一个龙字;第二句日出惊鸟没堎中,是形法,鸟因日出而惊起再没入山堎之中避光,这动作是飞字;第三局一卧并非豺狼豹,乃是缺法,山中四兽人人皆知,非豺狼豹定然是个虎字;最后一言,土掩千秋起高空便是意法,通常用在最后,结合前言之中配以恰当之字,起高空自然有突然升起之意,小女不用说,诸位也知道是何字。” “跃!”一位老文臣脱口而出。 “正是,故此诗小女认为正解为龙飞虎跃,绝非仅凭一二字便有答案,那不是谜,即便暗衬护国公,也是日出一土,龙飞虎跃,且不可捕风捉影,危言耸听……” 符柔虽如是说,但知道真面目绝非如此,定是除了陈王、龙飞虎跃还有第三层意思,那才是真正的谜底,不过自己早已放弃。 大王见那室主已是露出笑意,自知被符柔言中,立即展开一对纸张,上面双双赫然写着:龙飞虎跃! 大殿之内一片欢腾,不但保住王室声誉,也免得众多文人受到牵连。 “哈哈哈!”大王好个痛快,猛然伸手指向文图,“你,本王令你,速速寻找破解之人,早日将谜底公布于众,定要还护国公一个公道,快!越快越好!”这一语双关,允了文房雅室操行,也彻底封住文武官员之口。 “小民谨遵王旨!”文图深深参拜。 护国公也跟着点头,暗自说道:越快越好! 当然,受益最多的仍然是文图! 第113章 真人苏士 又是一些时日,慕容正与夫子丹先后到来,文图一席而谈果真均是英才,慕容正为人仗义,心怀商略;夫子丹敢怒敢言亦敢作敢当,民论汪洋,两人早已对朝纲之事了如指掌,利弊分得一清二楚,面对着这三十几岁的志士,文图更是心中难过,竟无一人参加到复试。 文图自然将他们留在身边敬候佳音,随着室主被带入朝廷,来的人少之又少,即是慕容二人也无力破解谜诗,而据况鸣等三人而言,天下唯有苏士与廉盖才能超越自己,堪称绝世之才。 临近正午,慕容正与夫子丹论事便留在文房雅室,文图与况鸣无事可做,一同步入京街闲步。 “如今已是五月之仲,若是苏士寻不到室主,恐怕再无出头之日,室主可有何打算?”况鸣紧缩眉头,看来自己也失了方寸,不断闪躲着来往的路人。 文图深知苏士的能力,五岁阅诗,七岁起学,十五岁敢于私塾论文,十八岁便开始自著文章,只可惜一篇也未流传出来,如今已是三十有四,竟从未参加过国试,他自然知道此路不通,更为紧要的是,即便过得了复试,那王考之途漫漫,恐怕连盘缠都拿不起。 “有你三人也令房某心满意足了!”文图说道,不过心内愁思不已,自己派出去的人早已回报,苏士与廉盖均已离开城池,按道理说早已到达京城,为何一点影子都没有! 尤其是廉盖文武双全,怎会失去踪迹? “那里在吵闹什么?”况鸣见前面一群人围着不知缘由。 文图倒没有在意,在这擦肩接踵的人群中,出现碰撞乃是常事,自己一心想着苏士与廉盖,便未去理会。 “这人真是穷得做梦,叫花子也要去文房雅室!” “倘若有真才实学,定会受到官府赏识,哪会落得如此地步?” ………… 文图忽听有人说这话,忽然折回,拨开众人一看吃惊非小! 地上瘫卧一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再细看,长发粘着黄土散乱至肩,面黄肌瘦,胡须似是几月未曾打理,长裤之上竟有破露之处,腿上血迹已然凝结。那人已是饿得奄奄一息,可是面对扔在地上的餐粮毫不动容,紧闭着双眼似在等着死去! “让开!”文图大吼一声,无论是谁宁死不食落地之粮,乞讨至京城来我文房雅室,定是死士! 文图直接扑倒那人身边,顾不得他身上异味,一把抱起这乞丐,忽觉气脉已然微弱,立即一边直奔旁边酒楼,一边暗输真气为其护住性命。 “客官,客官!”小二跟着跑着连连说道,“本酒家不得乞丐入内!” “嘡啷”一声,一锭银子落在地上,“马上取些糖水软糕,喂这人食下,而后沐浴更衣,自不是乞丐!”文图狠狠瞪着店家。 小二一见那白花花银子,洗十个人足够,立即点头应道:“是我胡说,是我胡说,客官快坐,这里哪有乞丐!” 文图见乞丐皱眉,定是无力说话,便低声道:“此银乃我借于你,日后定要偿还!” 说罢,文图抱着乞丐喂食,稍稍缓解之后便带着此人进入后堂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文图领着他步入正厅,叫着酒菜。 此人一眼也不瞧文图,大咧咧吃起,半晌方才酒足饭饱。 他抬起头凝视着文图,缓缓道:“一步之遥,天地之别,恐怕这是我的命数,终究是进不得殿堂之内;眼观公子清心俊雅,而且心底善良,不惧恶腐之味,不拒嗟来之人,定非浮夸之辈,然本人乃市井乞丐,岂能偿还公子救命之银?” 况鸣一怔,立即言道:“既借之,必还之,此乃天道;兄台既然有债在身,需适力而为,先行偿还了这债银再做打算不迟……” “这位公子好聪慧,定是怕我寻了短见,”那人稍稍苦笑,摇摇头,“非也,金鞍需配骏马,我倒是有一物想赠予这救命恩公,”说着,那人从贴身之处取出一布袋,“此物虽能换来千金,但我看这位公子绝非贪财之辈,你便将此物送给文房雅室的室主,说不定会换来心中所想……” 文图与况鸣同时惊诧,这布袋之中可是藏有那诗词的谜底? 文图立即用手按住那人,惊喜之色顿显脸上:“既然此物如此宝贵,公子为何不亲自送去,自可还了我的债银!” “其实不然,”那人眉心一皱,翻过手握住文图,“无论如何贵重,岂能敌过天下万民的性命?既然救我性命,岂能以银还银?无论何等人物,善为最贵,公子慈善心怀理当受得回报。” 文图见食客愈来愈多不再谦让,立即引领此人回到文房雅室。 公子见来到目的地,闭眼长气舒出,看来也是全凭着这文房雅室四个字才能熬到京城。须臾睁开双眼,将布袋塞至文图手中,意欲转身离去。 “等等!”文图说道。 况鸣等三人立即挽回那人。 文图快速打开布袋,内有一纸,展开观看顿时喜出望外!立即将纸片撕碎问道:“请问尊台可是姓苏?” 那人一怔极为不解,见文图眼神内透着狂喜,遂点头答道:“在下苏士,白阳城人士,敢问?” “苏士!”文图立即奔向前去,深深施礼。 “苏士?”况鸣几人忽听到此名,再见到室主已然将那纸片撕碎躬拜,一定是苏士解开了谜诗,立即怂恿着苏士坐下。 “苏兄有所不知,在下便是此室的室主,我等得你好苦!”文图再次施礼。 “怎敢,怎敢!”苏士赶紧起身拦住文图,“室主救我性命在先,岂有施礼于我的道理。” 文图转而对况鸣等人言道:“你等在此逗留,我要与苏兄借一步说话。”说着,文图拉起苏士来到二楼内厅。 文图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任务即将结束,立即紧抓苏士的手道:“苏兄,房某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今日,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苏士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四海皆知的文房雅室室主竟在苦等自己,不但如此,明明已经死去却在室主揽抱中重生,此生难得有此知己! 文图再度审视起苏士。 苏士一见立即明白室主用意,直言不讳道:“室主定是想知道苏某如何解得谜题,这倒是不难,最为难的确是能否度过陈王这一关。室主高明,将陈王二字列为诗首,自然后面跟着保全之策,而那道计策即是龙飞虎跃,此乃第二谜底。可是苏某不以为然,既然出谜者散尽家财寻解迷之人,绝非是为迎合陈王,而是另有所图。既然题为《谜一》,应该是只有一字,可是天下文人自然会因陈王二字而止步,哪敢想到继续深探谜底,要么不敢想,要么想不通,苏某深知当今护国公依仗官高位重,朝中独大,以此压主,令不利于自己与门人的王政夭折于朝殿之中,故苏某斗胆反其道而行之,细细研究此诗恍然大悟,那谜底不就在眼前写着么!” 文图听得心智盎然,确实如此,自己熬了几个昼夜,故设三道谜底,没想到真有人能够解得,便推出茶水令苏士喝下。 “苏兄说的一点错也没有,窗笼无户草不生,日出惊鸟没堎中,无论窗外还是日出之地,草不生与山堎之处便是岩石,一卧并非豺狼豹,土掩千秋起高空,虎之掩埋再起之已是尸骨无存,自然只余下皮毛,这一石一皮,正是苏兄书写的‘破’字,有陈王在,即便是龙飞虎跃,也必破之,普天之下唯苏兄懂得如此啊!” “是啊,这非豺狼豹即是虎,更令我想到与虎谋皮之词,问虎借其皮,犹如向陈王要陈王,才使我参透寓意。这正是这个破字,才令我变卖所有家财,宁死也要见到室主,但凡此字正确,我苏士绝不是枉来此生,终是见到南国有望啊!我深知室主绝非只是针对陈王,陈王以及各王也有老死之日,室主烦恼的而是以王独尊,压制大王善民之策的王之制啊!” 文图再度被苏士的睿智折服,不过有言在先,惭愧言道:“言而有信方君子,此后苏兄便是这文房雅室的室主,那千金也早已备好……” “哈哈哈,”苏士大笑道,“我苏士与室主心中同致,哪会在乎那区区千金,文房雅室,你我在意的是天下百姓,国之良策,此事不可再谈!只是,苏某心有桔梗,有护国公与亲王等人把持朝政,你我也是望洋兴叹,再者果真破之,尚无良策。” 文图心有筹备,至于计策,定是这文图最多,自己读过的小说无数,哪个不是诡计多端,哪个没有睿智良策,遂不急不缓说道:“这一点苏兄放心,你只要在文房雅室修身养性便可,六月初九便是每届王考之日,房某定会运筹令苏兄、况鸣等人参入这王考之中;至于破敌,只有二策,一则制之,在其羽翼尚未饱满之时压制,当然为时已晚;二则宠之,宠之必骄,骄必出乱,乱而养之,养必自毙!” 苏士终于大悟,显然已进入角色之中,深深凝视着文图稍有疑惑:“这养字是何良策?” 文图正色道:“敌不出乱,我自乱之;敌若出乱,我便大之。对于敌之错乱,必须令其无法挽回,先有骄性失去民心,再有大乱不可饶恕,想必此人必会束手就擒!” “高明,室主一言令苏某茅塞顿开!” 文图暗道,其实一点也不高明,历史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两人一直密谈两个时辰,酉时初,况鸣等人揭掉谜题,放倒高杆,打开丝袋一瞧,里面确是一张白纸,唯有中间被撕破,苏士哑然失笑,会意地看一眼室主。 文房雅室,与大王历二十年五月十六,揭掉谜诗,拆除高杆。房墙张贴告示:今有白阳城才子苏士破解谜题,与真谜相同,就此告示。 苏士,才华横溢,一代枭雄,在接受了穿梭师的洗礼之后,立在文房雅室门外,远远望着王宫之地,不断思忖着…… 第114章 老臣接旨 戌时,文图正准备休寝,况鸣突然入内告知:“室主,那日夫人同来的侍女求见,不知……” 钰儿! 文图暗喜连忙说道:“快请她进来!” 钰儿入内,禁不住细细端详文图,无论如何分辨也是像极了文图,难怪王后回宫之内难以自制。 “况鸣,你去上楼先行歇息,我与姑娘有话要说。”文图打发况鸣离开。 “室主,小女钰儿,晚夜打扰还需见谅!”钰儿姗姗有礼。 文图心内一颤,我岂能不识得你,深夜与王后一起为自己疗伤,狱中宁可自破头面保全自己逃离…… “钰姑娘,快请坐。”文图不敢多看钰儿,怕是自己露出马脚。 “我家夫人购一娟细纸,还嘱咐小女问室主一声,那解题的苏士与室主寻得的名才可在此处,共有几人?” 文图领会王后旨意,立即答道,“尽数在此,共计……”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廉盖,便加上一人,“共计五人。” 钰儿大喜过望,定是没想到室主钟意之人果真达到五数,立即由绣内取出一布袋放在桌上嘱咐道:“我家老爷深知室主英明,便会意大王,大王深感高兴,为室主准备了五份王命之书,凭此通牒可入六月初九的王考;夫人特意嘱咐,室主要与各位才子多些筹备,也好应了夫人心事,万不可辜负老爷苦心,免得折辱了大王!” 这相当于五张入场券!王之命的特殊待遇! 文图深深施礼,再度佩服王后慧眼识人,低声应道:“请钰姑娘放心,也转告你家老爷和夫人,我文房雅室定不会辜负此等盛意,苏士等人一旦入榜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依附大王,励精图治,开创南国新制,唯天下百姓为己任。” “那就再好不过了,夫人还说,文房雅室周围已有家丁守候,王考之前劝各位不要远离,以免发生事端……” “房某在此谢过!” 钰儿提起绢纸离开文房雅室,文图远远地再次向钰儿离开方向施礼。 文图瞬间冲至上楼,盯着苏士等人,眼前的便是南国的未来,是否能通过这王考,便在几日后决定,心中不免泛着波澜。 “室主,这是发生了何事?”况明不解地盯着文图,紧张之色浮上瘦脸。 文图激动得双手颤抖,将那布袋打开,赫然飘出五纸文书,每张之上加盖王印,上书“王命才子,准予参考”! 况明立即跄踉不止,哪里来得王命? 慕容正与夫子丹更是百惑不解,室主险些被官府捉拿入狱,如今却跨越初试复试,径直参加王考,哪有此等美事?! 苏士双目紧盯那令人窒息的王命之单,这室主究竟是何人有如此神通,难道大王自知王考之弊端,也确需年轻英才吗,想着眼睛愈发亮起来。 文图压制住心中兴奋,凛然正色说道:“如今只剩下廉盖未到,我预感此人一定会来。你等一定要记住,此举绝非易事,事关大王与王室之誉;想那以往王考,大王从未王命着人赴考,如若文房雅室五人全部名落孙山,不仅仅是我们臭名远扬这么简单,而是令王考黯然失色,大王亦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他紧张地在室内踱着步,半晌方才平静下来:“苏兄自不必说,只要能答便是笔如山河;况鸣深谙民道,定要重言生计绵延王道;慕容正精通商制,商可富国,也可辅佐王政,定要以此为基,扣题而书;夫子丹对王制了解透彻,这一点最为难书,言重则触怒考官,言轻则随波逐流,你不必过多言及当今朝政,以古透今,点到为止;只是廉盖,本室主尚未与其交谈,又不知能否前来,着实令人心急!” 几人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室主如此大智,竟能道出每人所长,防止出现同政之卷,自家人困住自家人。 事实上,文图心中所了解的朝政,远远高于多于南国王朝。 一连数日,几人寸步不离文房雅室,互相研习精读古书,筹备王考,浑然不知有人开始谋划残害众才子。 ………… 王后寝宫内灯火通明,大王更是喜不自胜来回踱步,一心想着即将来临的王考。 “一个,”大王伸出手指对王后说道,“哪怕有一个就好,白阳城苏士,高叶城慕容正、南柳城夫子丹,百花城况鸣,只要五榜之中有一人便可!” “大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符柔奇怪问道。 大王哈哈笑道:“天下之事岂有本王不知?” 王后喃喃答道:“文房雅室室主慧眼识英才,定不会辜负大王一片心意,尤其是那苏士,险些丧命被室主所救,定会施展全身之力参加王考,听闻只有他破解了那谜诗,我想定是天下奇才!对了,柔儿也曾解得谜诗,只是身为女子不能参考,可惜了。” 大王淡淡一笑摇头道:“我想那室主定是另有寓意,绝非龙腾虎跃之词,不想被苏士言中,看来南国天下才子甚多啊!” 符柔心中一怔,没想到大王如此深谋远虑,早已看透文图哥哥意图! “父王才是天下第一才子,没有人能胜得过!”善娥突然说道,她久居深宫自是不知宫外之事。 “第一才子!”大王再次大笑,轻轻抚着爱女长发,心中暗道:无论文房雅室之中有谁入榜,父王即刻令其暗查你母后死因,搜集罪证,还永世王后之清白! 符柔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道:“大王,柔儿有一请求,不知道能否说来?” “但讲无妨!” “听闻那苏士七岁起学,出口成章,楠儿如今也有八岁,是柔儿见过最为聪慧的孩童,想那王考之日,令考部送来试题,由王后与我监考,如若楠儿能够答出几语,便差人封卷秘密放入考卷之中,令考官评断一下,哪怕是有分,柔儿也是心满意足了……” 大王与王后皆是一愣,瞬即双双赞成:“好,就这么办!” “大王,此次王考不同于往届,有文房室主之言,定会触及各王心思,选拔年轻才子入朝已是大势所趋,我想不会有人反对此意,只不过限几名份额定会起争执,王命有五人,各王自不敢大意,只准一二人入朝,群王定会反对。如若大王亲选的才子进得少,而众王门人多出,反倒适得其反。”王后随后言道。 大王点点头,沉思片刻言道:“我也是对此事耿耿于怀,据我所知,苏士等人皆为民间名士,自读诗书而成,虽卓有才华却无一入得官府学地,也均未参加过复试,而往届学子虽有滥竽充数,也有真才实学门生,只怕这民间学子所言不合考官观点,反倒才不得出……” 符柔听到这里,更是深深为文图捏一把汗,他手中五人是如此关键,竟然令大王踌躇不决,一定要入榜,我相信你文图哥哥! “拜见大王,拜见王后!”钰儿抱着一娟纸入殿。 “钰儿,快说说,那室主怎么说?”王后迫不及待。 符柔立即侧过耳朵,哪怕是听钰儿转来的文图之词,也好是温暖。 钰儿立即答道:“室主似是成竹在胸,深为感谢王命,说,文房雅室定不会辜负此等盛意,苏士等人一旦入榜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依附大王,励精图治,开创南国新制,唯天下百姓为己任!” 说得好!符柔禁不住暗暗言道。 “励精图治,开创南国新制,唯天下百姓为己任,”大王喃喃重复着,“我南国的确需要如此度量的人才,若是平凡学子,定会言称唯大王之命是从,确实不一般,确实不一般啊……” 大王皱着眉头徐徐走着,忽然眼睛一亮。 翌日一早,大王便传邓王入书殿。 “参见大王!”邓王虽是年迈,不过身子骨还算硬朗。 大王冲着文官点头,文官立即取过王令高声宣读:“邓王接大王诏!” “老臣接旨!”邓王再次附身。 “邓王忠心耿耿,为国操劳不懈,入朝几近四十载,恪尽职守,为彰显德行,以示后人,即刻晋为亲王,大王历二十年五月十七。” “老臣何德何能,竟引大王封为亲王,谢大王,谢大王!”邓王虽是机智非常,却解不得大王晋封之含义。 亲王乃各王之中地位最高之名,南国只有二王为亲王,与护国公齐名,亲王是大王王室之族称,自然有权封赏,只是历来没有将亲王赐封给王子以外的诸王。封为亲王,等同于王室一族,自然可以宫内自由行走,一旦退出朝廷,子孙自可直接入宫为王。 邓王几乎老泪纵横,不敢相信七十岁的人还有如此殊荣,更是不解地盯着大王,知道自有授命,可无论是何事自己当然在所不辞,即便是自己门人,也会因此受到重视。 “邓亲王,还有几日便是文人之王考,历来均是二亲王与你带三名文官主审,只是你地位较二亲王稍低,有些话不便说明,本王封你为亲王,自是令你严加辨析,一旦发现真才实学之士定要力保,万不得已可以请王命,二亲王便拦不得你!” “大王放心,老臣自是紧睁这双眼,一字不差地审视学子答卷,丝毫出不得差错!”邓王拍着自己胸脯信誓旦旦。 “此次王考万不可掉以轻心,本王心意已决,容得文魁入朝从政,你即刻便于我一同前去高堂殿,我要在诸位高祖先王面前祈佑王考大成!” 邓王唯唯诺诺随行,心中了解大王心愿,更是坚定了守文护考的决心。 一场浩浩荡荡史无前例的王考来袭,它关乎着整个南国日后千百年的基业! 第115章 才子之殇 望万里蓝空,入百丈红宫,踏青石之路,步绿柱殿堂。百官齐上朝,三人两伙各自谈笑揣摩深思。唯独护国公、二亲王远远相视会意一笑,志在必得之气势令大朝汗颜。 诸王与文武官员两列立好,齐声喊道:“参见大王!” 大王陈肃异常,似是闻到殿内异常之味,抬手示意众臣平身,诸王之前自是护国公,其后二亲王,之后邓亲王。 “今日开朝,只为一事,”大王抬起一根手指,猛然落下,“便是明日文人王考,二亲王那里准备得如何?” “回大王,”二王侧前一步,“经各城初选,地域复选,参加王考的文子计五十八名,加之王命五人,大王历二十年王考共六十三人;除王命才子之外,各考生均已妥善安置,只待明日开考。” “好──”大王略带兴致起身,走入百官中央通道,“有人说本王既已有了王命文人,自会在前五文魁中令入榜的王命才子入殿,今日诸位倒是议议,究竟选几人入这王殿为官,何等官职更为适宜,免得本王落下口实……护国公,你先说!” 陈王拱手回道:“无论选中何人,均为王命,臣等自然听从大王口令,绝不怠慢;至于王选几人,授予何职,老臣昨晚一夜未曾熟睡,便也是细细琢磨来琢磨去,那日文房雅室室主之言不无道理,倘若再过些年,这殿内老臣估计走不动的人越来越多,到那时慌忙择选,恐怕手足无措,甚至会出现瑕疵导致用人不善误了国事,此殿之内年过花甲之人不在少数,臣以为多入为善;至于赐封何等官职,老臣认为次王为宜,既有参政之权,待诸王逐一退位之后也可直接为王。只是……”陈王停住,看似遇到难题。 大王踱步来到陈王身边,意味深长道:“但说无妨。” 陈王干咳一声回道:“这是首次王选学子入朝,定要给天下才子一个交代,大王可否考虑榜首之人给予厚遇,否则定会伤到殷殷学子之心。” “依护国公之见呢?”大王暗想,你这是真心为了朝政,还是算准文房雅室之人无法夺魁? “老臣斗胆回禀,可否考虑直接封王,辅佐二亲王梳理天下文事,也可帮老臣打理官刑之府,毕竟老臣年逾六十,有时倒是力不从心……” 直接封王?! 大王心中一凛,不自觉向王台走去,眉头皱在一起,如果依照护国公之见,这王考榜首协力文武二权,倒是平了护国公与亲王之职。他停在王台之前,没有转身,不想令众臣发现自己踌躇之像,低声问道:“二亲王,你意下如何?” “臣附和护国公之见,如今天下昌和,正是培树年轻人之机,为南国后日长盛不衰扎下根基,臣以为入殿之人不少于五人最为适合;至于榜首学子,理应厚待,封其为王以号令天下文人以真才实学入殿,更是利于今后的王考……”二王振振有词,一同迎合这年轻志士入朝,与当年反对王考大相径庭,正因为有王命才子,才一面迎合大王,另一面却暗谋毒意! 五人!文首封王! 大王暗叫,没想到你二人密谋得如此合契! “邓亲王!”大王又向前一步,仍是背对朝臣。 “回大王,五数学子入朝,老臣还是觉得多些,这朝堂瞬时便进入五人,着实不好把持,”他自然希望王命才子能有一人入榜,到时能够压制陈王与二王门人,自己年迈已是无真正才子拜入门下,他当然知道那五十八人之中的名士尽数在二位手中,而王命才子均是民间志士,绝无把握问鼎,“至于榜首官职,还望大王三思……” 这话满堂之人皆是听得明白,邓王眼睁睁地看着第一年轻朝臣归于陈王与二王门下,老亲王自然不是滋味。 大王猛一转身,知道想拦也拦不住,便高声说道,“本王之见,便允了这文榜前五人尽数入朝,免得你们说本王厚此薄彼;至于榜首,本王不但要封其为王,着其辅佐文武两府,还要加封,大大的加封,”他终于相信王后所言,此次开朝定会有人提及榜首之职,不如借势发力,引来这榜首,如果直接允准,学子定然会恩谢护国公与二王,而自己加封,定会扳回一些劣势,说不定反倒被自己所用,“本王要在这朝廷之内设殿丞之职,赐封文人榜首,齐亲王之位,统领非王各官之见!” 诸王一时骚动不安,这殿丞之职不但齐了护国公与两位亲王,若再统率非王的诸官,岂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护国公与二王顿时陷入两难境地,明明是自己意欲提拔榜首,无论是谁,自是两位门人,自可互相照应,如今突然大升,地位扶摇直上,甚至暗中有着更为强大的亲王之权。驳斥,意味着自己打自己嘴巴,出尔反尔,附和则是拱手让出一份王权! 邓王老谋深算,立刻对大王的聪明才智折服,无论是谁的门人,封王拜丞那是大王之意,也可以对自己有些益处,未等护国公与二王说话突然喊道:“老臣附和!” 诸王一听邓王竟顺着护国公与二王,纷纷言道:“臣附和!” 各官也是同声道:“谨遵大王之旨!” 护国公与二王各自暗骂自己门下之王,可是为时已晚。 大王之令不胫而走,京城之官民无不动容,这一届文人王考可谓是鼓天下文人之气,榜首无论老少,直接成为殿丞,乃南国第一朝臣,一旦王令附和与驳斥平均,自是此人言之能胜,因为手中还有非王的诸官。 大王更是开历史先河,在朝中逐步树立类似于丞相的高于王的政官之职,为王制的变更扎下根基。 文房雅室之内一片沉寂,文图万万没有想到此次王考如此受到朝廷重视,直愣愣盯着苏士等人。 苏士咧嘴一笑:“大王果然英明,护国公与二亲王提出榜首封王,本是破例之举,明知无法反驳,干脆再加封,无论是何人得此殊荣,定不会忘记大王恩惠,实在是高明!” 文图根本听不进去,开口说道:“各位兄台,我文房雅室成败在此一举,天下更多的文人墨客也是翘首瞻望着文房雅室,本室主在此拜托各位不但展露出才华,还要谨言慎行,不可枉自诋毁朝政,至于王制,那是入朝之后才能言之之事!明日便是王考,只可惜廉盖无法参加,你等四人便代表凡间学子,唱一出四子弄王考,诸位,天色已晚,即刻休寝吧。” 文房雅室烛灯熄灭。 时间一刻刻过去,临近丑时京街之上已是无人。 上弦之月孤单单凝视着京城大地,随着热气逐渐一同消逝。 忽然,由四处涌来数名蒙面之人,速度之快定是武林高手,瞬间手中干柴被点燃架在四周,文房雅室的门房尽数木制,时逢夏日,那诡红的火苗立即冲天而起! 一人远处疾速奔来,突见火势已起纵身跃向房顶,他简直不敢相信地面之上的蒙面人如此迅捷! 暗守文房雅室的兵丁见状,呼喊着冲向起火之处,可是哪里能是这秘武对手,根本进不了跟前,随着几人惨叫,火势吞并了一层木房。 文图忽听异响,已是闻到干火气味,有人纵火! 他翻身而起抄过王牒,一脚踢开苏士房门大喊:“快起来,有人放火!” 此时,烟火已然扑向上楼,下楼无路可走,文图怒喝一声抬手向屋顶袭去,顿时顶部出现一处破裂空洞,他连忙抱起苏士与身边的况明,可是另外两人怎么办,慕容正与夫子丹连忙推着文图大声呼叫:“室主快走!” 已是来不及多想,文图腾身而起跃出楼顶,就在此时一人跳进屋内,火光迎面袭来,他抓起夫子丹,再去抢夺慕容正,可是自己力不从心无法越身,眼见干火已经烧至裤脚,慕容正一把推开那人喝道:“快走,告知诸位一定要考好!我慕容正在九泉之下听候佳音!”怕是来人犹豫,自己纵身跳向火中,竟然一声不吭,不知是否担心引来救人之士! 来人猛然跃起,踩着摇摇欲坠的楼顶跳向临楼,只见两人死死抱着嘶哑的文图,眼看着文房雅室瞬间倒塌,无奈之下文图与来人再次抄起三人沿着楼脊消失在夜色之中。 文图欲哭无泪,眨眼间慕容正葬身火海! 几人逃至一片林中,漆黑一片,文图问来人:“多谢英雄相救,请问阁下是?” “房室主,在下廉盖!” “廉盖?”文图大为不解。 “正是,如果有英雄,定当是那慕容正,廉某惭愧无力携带二人,为了令我尽快脱身,他纵身跳入大火之中。” “我等定会择日厚葬慕容正,拜祭英魂,”文图声泪俱下,都是自己的文房雅室令慕容正丧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苏士等人更是咬牙切齿,可已无力回天。 文图深深难过道:“若是无文房雅室,慕容正岂能枉自送了性命。” “室主大可不必自责,想那慕容正定不会后悔,我等均为死士,”苏士安慰道,“从未将性命放在心上,慕容正为知己逝去,自当成为英烈,只要我等全力赴考取得佳绩,他在天之灵定会欣慰无比!” 廉盖等人纷纷应是。 “廉兄弟,室主苦苦思盼,你却为何迟迟到来?”夫子丹余悸未消,颤声问道。 廉盖深深一叹道:“我于十日前便来到京城,一直在暗中守护文房雅室,只是不晓得哪里来得如此高手,瞬间便点燃木房,即便是眼瞅着,也无法下楼脱生,楼外也有兵丁守护,可是根本进不了前,好在室主身怀绝艺,才能保全各位。” 这时,况鸣等人才发现文图武功如此高强,更是觉得室主扑朔迷离。 “今日之考,我要代慕容正去,无论何等名次,绝不辱了他的名声!”文图如泣如诉,众人皆知道这一切出自陈王与二王之手,“既然已经下手,明日王考诸位定要多加小心,我也好入场守护各位,只要凭心尽力便可!” 几人就地休息,天一发亮便悄悄摸近考场,草草吃毕早餐,见考生纷纷入场。 “第五十八,还有没有人?”侍卫大声喊道。 “有!”文图高喊一声,从旁边拐角出现,身后跟着苏士等四人! 第116章 王才大考 王宫书殿,大王拍案而起怒向冷凌吼道:“京城之内竟然出现如此强悍之匪贼,令我的王命才子尽数葬身火中,你即刻赶往京都捕府,传令拿了那掌城戚哲……” “大王!”一名侍卫汗流浃背跑进来,“启禀大王,王命才子五人尽数参考!” “什么?!”大王悲喜交加,“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冷凌,你即刻持我令牌赶往考场,时刻不离那苏士座位,有人胆敢造次,杀无赦!你,”大王指着侍卫,“立刻赶往王后寝宫传我口谕,今日考题为论文武之道,待王公子答完后,立即将试卷交由大将军密封偷偷投入卷海!” “是!”冷凌接过令牌直奔考场,那侍卫也是飞奔而去。 刑府之内,护国公与陈王脸色铁青,万没想到这些人竟能死里逃生!随即,派人秘密赶往考场部署。 “今日参考六十三人,实到六十三人,除王命才子不计身份外,其余考生已验明正身。现在开考,时间为一个时辰,大王册题为论文武之道。开始!”监考官台上高声宣布。 瞬间,考场进入数名侍卫,分布在考生周围。 “大将军,大王有令……”侍卫低声拦住意欲入场的冷凌。 冷凌拿出大王令牌,侍卫立即俯首施礼,悄声道:“大将军请。”他寻到苏士身前,仔细感觉着城内一举一动,无论是谁,自然碰不得这苏士,解开谜诗之人! 文图见大将军亲自保护苏士,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况鸣与夫子丹身上,廉盖身有武功,自不会惧怕侍卫耍诈。 他一边注意着场内动静,一边在卷眉艰难书下“慕容正”三个字,眼睛却再次模糊;此时,又突然想起永世王后,都是明知是死,却毅然承受! 除了侍卫走动之音,考场内尽是书写之声,这天下文试的巅峰,还有殿丞的职位,入朝的五人之数更是扣人心弦,满场之内尽数奋笔疾书,论文武之道。 文图很快便答完,更为紧要的是守护好身边几人,只要试卷封名投入卷箱,自会不见人名,谁人也不敢出手祸乱,何况由大将军直接护送到邓王等三人面前。 “时间到,请诸位考生立身!”监考官喊道。 文图立即站起,提起精神盯视着动静。 忽然,两名侍卫佯作不慎相撞,两人竟伸出手直抓况鸣与廉盖试卷,那定是拼力撕毁,即便是天下奇文也无济于事。 文图岂能容得,手掌暗施罡气,直接将扑向况鸣的侍卫击倒! 廉盖早已心中戒备,忽见侍卫手向试卷,出手抓住侍卫手腕阻挡其摔倒! 而夫子丹身后,一名侍卫手中持着墨盒,更是佯作跄踉刚要打开墨盒,文图再次愤怒出手,侍卫惊呼一声,忽见那墨盒竟自己转变方向,一盒黑色墨汁喷溅在自己脸上! 监考官开始收卷,眼见几人的试卷均被封名卷起,文图放下心来。 这时,王后寝宫跑来的侍卫远远呼着“大将军”,冷凌疾步上前取过一样东西,亲自封名悄然放入卷海。 就在此时异状发生,眼见苏士试卷刚要入箱,一名侍卫突然出手,其速度极为麻利,竟然没有听见声音,文图却发现苏士的试卷已然被撕去一半,那侍卫翻手一卷,将半张试卷悄悄捏入手中! 文图大惊失色,此时入海的苏士试卷只余下半张! 眼看那侍卫走出考场,文图立即追将过去;侍卫拐至僻静之处刚要撕毁试卷,“嗖”一声纸张不见,已然回道文图手中! “混账!”侍卫拔出长刀,“竟敢袭击侍卫!” “你可认得我?”文图不明白为何五人之中未对自己的试卷下手。 “我即刻便将你拿下,冒名顶替他人参考……”说罢侍卫抬刀遍砍。 文图这才明白,替考自不会获得名位,遂稍一侧身避过长刀喝道:“你擅自撕去考生试卷,可知是灭九族之罪?” 侍卫一见此人武功高强,又有试卷在手,猛地瘫了下去! “你等立即报告主子,”文图知道这些侍卫均是陈王与二王手下,“便说全部依计行事,已将苏士等人的试卷玷污,但不可说撕去半张之事,我自有办法保你等性命!” 侍卫颤抖着绝不相信,他明白损卷是死,完不成任务也是死。 文图见侍卫不信自己,便直言不讳:“今夜考生试卷存于大王书殿,你等定要伏在守兵之内,若见到擅入之人自可追之而去,我代你等几人完成任务,否则,我便持这半张试卷灭你全家!” 说完径自消失,侍卫哆嗦着立起喃喃自语:“宁可信其有!”随着跑去寻另外几个侍卫。 文图凄然回到客栈,苏士正在聆听几人答题之词,听着听着刚峻的圆脸上舒展开来,忽见文图入内,几人起身恭迎。 “室主,可喜可贺!”苏士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廉盖博学多才,自身习武有成,如今论以武养文,以文扬武;况明则论民之文修武略,巧妙避开文武之矛盾;夫子丹以王令为轴,细解文韬武略之纲。在下以为均是成品之作,在我南国应均在二十人之内……” 文图更加丧气,丝毫表现不出笑意,因为侃侃而谈的大苏士之考卷,仍有半张在自己怀内!这可如何是好,此时万不能再投入卷海!即便是投进去,也会被当做废纸扔掉! “在诸子考卷之中,何等情形视作废卷?”文图突然问道。 苏士一怔,再看室主铁青面色,知道其中定有蹊跷,随即作答:“未书姓名无从查考者,字数不足以及雷同者,故意撕损污浊无法辨析者……” “室主!”廉盖忽然想起考张之内侍卫举动,“你是说……” 文图明白廉盖之意,点点头道:“廉兄与况兄之卷应被人撕损,子丹兄的试卷应是被人泼洒墨渍,唯苏兄身外有大将军守护,不过……”文图还是停住未说,怕苏士焦躁。 “敢问室主,”苏士猛然醒悟,“立在我身侧之人可是当今大将军冷凌?可是,他并非监考之人,怎可入得王考之场?” “那自是大王口谕特准入内守护于你!”文图自然心知肚明。 “大王?大王……”苏士双手握在一起,忽然想起室主之言,“室主,依你之言,定是贼人未曾得手,而试卷之中未发现此类者,二王等人定会提起警惕,说不定故意压制名卷,以防我等入榜?” 文图愤愤点头,而后看向廉盖:“今夜你要与我偷入王宫!” 偷入王宫?! 苏士立即明白缘由,惨然摇头道:“我等身为南国平民学子,多亏室主左右逢源方能参入王考已是感恩之至;然我等明白勿折人之桂,润己干喉之理,万不能损其他学子之名,苏士在此谢过……” 廉盖等人纷纷点头。 文图再次为苏士的大度折服,南国有此一人足矣! 他绝不是想弄出几份废卷来顶替廉盖等人,便道出实情。廉盖身为死士,欣然应允。 夫子丹道:“此去王宫凶险,你二人定要全身归来,万不可为我等出了差错!” 况明不知如何是好,又想起慕容正,眼泪不禁落下。 苏士知道想拦这室主也拦不住,索性闭上眼睛,不过汗水不断从后颈淌出。 ………… 戌时末,文图与廉盖蒙面飘入王宫,此时大王定不在书殿,陈王亦不在宫内,宫内也非万籁俱寂,符柔尚未睡下,是行动的绝佳时机! 廉盖侧身踢倒两名侍卫,闯入大王书殿! “来人,有刺客!”瞬间一群侍卫冲来。 廉盖装作无法行事,折身跑出奔后苑逃去,“追!”高声喊叫的自是那被抢试卷的侍卫,不过声音中明显带着兴奋,那是一种活下来的快感! 一群侍卫二话不说,循着影迹追向廉盖。 文图见时机已到,轻声飞入书殿直奔卷箱,那铜锁自是拦不住他,稍稍发力即令其开启,来不及辨析,随机掏出三份试卷伸手抓去,自然褶皱不堪不过字迹毫发无伤,另抽一份向其空白之处喷洒一片墨渍,瞬间四分试卷皆有污损! 他立即将箱锁重新锁上,转眼消逝。 廉盖却没有文图那等身手,见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依照室主所授路线直接逃入王师府! “谁?!”符柔见状大惊,哪里来得蒙面贼人。 她刚想出手,那必是令廉盖毙命的气力! “柔王师,文房雅室室主令你救命,诓走侍卫……”廉盖连忙说道。 符柔一听文图哥哥之命,那是何等激动,直接将廉盖推至帘后,随着冲跑出王师府喊道:“来人,抓刺客!” 此时侍卫们赶到慌忙问:“柔王师可是见到蒙面刺客?” 符柔立即装作慌张:“那人,那人手持宝剑,刚从这里向后苑逃去,快……快追!” “先回书殿护卫!”那侍卫见想追已是困难,不能耽搁大事,纷纷折回。再返书殿见卷箱文丝未动,侍卫便喝道,“守在卷箱周围,决不能再出差错!”心里却不断说着,求求你大侠,可是代我等完成任务? 廉盖再次钻出,果真是向后苑逃去…… 符柔刚一伸手又缩回来,不满地瞧着那黑影心里埋怨:你倒是留下几语,文图哥哥现在在哪,心情如何,是否为王命才子有人殒亡而伤心,就无一言托付与我吗? 两人回到客栈,大家闻听纷纷快意称赞。 苏士见室主仍然闷闷不乐,知道还有芥蒂未开,便幽幽问道:“房室主,你为我等无惧生死费劲周折,如今已是听命在天,难道还有不妥之处吗?” 文图赫然立起不断擦拭汗水,凝目说道:“如今大王惜才如命,思贤若渴,假如在试卷之中发现一文天下无匹,可是只有半张,另一半不翼而飞,定会急得手足无措,诸位说说如何是好?” 况明摇头道:“即便是奇文,只有半卷,无论如何也入不得榜……” “况兄弟言之有理,即使大王偏爱,以半卷提点,自会令天下文人耻笑,”夫子丹不断点着头,“万一今后王考有断言者撕去一些,叫嚷着我也只有半卷,岂不笑掉大牙?”别人未笑,他自己竟笑得不亦乐乎。 廉盖见室主丝毫没有缓解愁思,知道定是发生不测,喃喃说道:“只要是发现那下半张卷纸,自可交于朝廷,王考纸张独一无二,如若有字迹断开更好,足能证明与上半卷为同一试卷!” 苏士立即点头称是,只是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试卷,抬起头盯着文图缓缓道:“大可送回去,只是一旦没有极为适宜的理由,朝内定然有人反斥!” 文图心中忽然一荡竟仰天大笑,震得木屋之内层层灰埃飘落,他顾不得其他四人惊愕脱口喊出:“大将军,大将军!”说罢直接没了踪影,再次偷偷入宫直奔符柔而去! 苏士等人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第117章 半卷之争 六月初十,大王早早兴致勃勃引领二王、邓王以及三名文官移驾书殿,对这系之国运、三五载一度的王考之卷予以评定。 “你等与侧殿盘考,本王主殿等候!” “是,大王!”二王等人齐声应答,卷箱一经开启直至册名无人可以离开书殿。 侧殿之内,几人马不停蹄开始阅卷。 不时,二王果真发现几份褶皱和一份墨污考卷,粗看上去大喜过望,几份考卷毫无新意而言,遂对邓王几人言道:“大王心地慈厚,对于损污之卷只要字迹可辨,均按正券评察,不必折扣名次。” “是!”三位文官应道。 邓王虽已眉毛稀薄,可是仍然皱动一下,一向毛刺不容的二王为何如此正气凛然,也好也好,只要不难为学子便好。 王考评卷,其则为五人分别对每一份试卷过目评测,分别赋予甲至癸十天干段次之一,甲为最高,乙为其二……癸为第十等级;最后,以五人合分排序,前五甲交由大王排位。 整整一日无语,临近晚夜亥时,偏殿之内发生争执。 自是谁也不知名字的那半张试卷! 很快几人手持五份试卷与那半卷奔入正殿来请王命! 大王一见定是评阅结束,心里不免激动起来,“可是评断完毕?”又见二王与邓王互相面红耳赤,遂抬手道,“无妨无妨,你等均是爱国之才,坐下,说,发生何等状况?” 邓王拿着那试卷爱不释手,声音提高了半分道:“回大王,老臣见到一篇绝世妙文,可惜只有上半卷,正书到精妙之处却被撕去,无论何种缘由,绝非考生自己本意,依老臣之见,此书滔滔不绝,自然有后文,窥一斑而知全豹,我等应依照上半言评断,不可枉送考生之学才……” “大王!”二王以为此生非陈王门人便是自己门人,但仍要阻拦,目的是为自己争取一些颜面以示公允,未等邓王说完便拦言发声,“虽此文确有精辟之处,可泱泱千字唯有半言,一旦高就之后传言出去,天下文人群起效仿,身为文官之首的臣弟心里极为惶恐不安”。 大王闻听稍稍摇头,哪有考生半卷评查之理,便瞥向那试卷,忽见开篇之词:“文者,武也……”忽地起身,一把夺过试卷竟读出声:“文避武则弱之可欺,空有泛泛之词;武离文则愎之可断,唯余铮铮之柄……文武之道,文律可操守武规,仰长兵之路,武技可护泽文政,成久盛之国,过密则内乱,过离则内弱……”之后便只有半行字,无法辨清。 大王激动得无法自制,立即在殿内踱步徘徊,过密则内乱,过离则内弱,这正是自己心中所思,自不必说,那下半篇定是破解之法,只要寻到此人无卷又何妨?!足足走了半刻中,方才回过神来,抬手一指二王手中试卷问道:“可是前五甲之人?” 二王立即称是。 大王立即取过五卷逐篇阅读,这一看心神荡漾,五顶俱开!这次王考远远超出以往,各个精论深研,只是看完四册,便直接将第五卷递与二王。 “这……”二王有些踌躇,这意味着那半卷学子被列入五甲之内! 大王顿时收起笑脸,手中不断摇晃着那半张试卷,意味深长抚着二王肩头言道:“此文确实多有所取,为兄甚是欢喜,不过本王也不能不顾及臣弟难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为国操劳,至今尚未迎娶,令兄长甚是不忍,”大王紧叙兄弟之情,“吾心已决,今日便王定此学子为文魁,第一名!你放心,明日开朝,因无你等迎合,自会殿内分辩,绝不会令臣弟授人以柄!” 二王有些感动,并非大王如此执拗,而是当着众人之面亲口称兄道弟安抚自己,不但想起了慕飞玲,也想起了永世王后,凄楚与自责一齐涌上心头。是啊,大王登基以来,从未为难过自己,毫无罅隙之感,自己却出手加害永世王后,如今护国公依仗自己声为国丈,更是厚重不可撼动,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大王,老臣附和!”邓王见大王竟将此人命为文魁,更是喜不自胜。 二王也只好迎合道:“兄王,但凭你做主,臣弟虽心有桔梗,不过此事还是听从兄王便是……” 另外三名文官不敢表态,因为陈王不在,他们自不敢说。 “好!”大王哈哈大笑,“此次评卷还有无其他不妥之处?”他忽然想起楠儿试卷还在里面! 陈王立即回道:“恭喜大王,全部试卷业已评察,虽有几份试卷偶有折污,但未损及文字,二亲王心胸大度,慈善心怀,未为难学子依旧按部就班评察,只是这试卷忽然多出一份,不知如何安排?” 大王知道那是因为楠儿试卷在内便淡然笑道:“那倒无妨,定是有人闲来无事多写一份,明日开卷之后寻到同名之人择其分高者计算,如若无名只作是废卷便可。” “是,大王!” 大王忽又觉得不妥,故意问道:“考卷之中可还有异常之处?” 邓王立即回禀,“其中一张考卷,笔法柔弱无力,出现多处错别之字,老臣估摸是考生故意如此,以区分正卷之作,”说着,邓王出去寻到那份考卷又走进来,手持试卷说道,“不过,此篇立意却很独特,虽非正言文武之道,却言文武之事可自儿时修习,说文能修心养性,武能强身养国,无意之中将文武赋予真人一身,与那文者,武也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臣等念其字迹潦草,误字甚多,将其排在第五十八位……” “哈哈,竟能入榜,”大王脱口而出,“如果此文为本王笔法书写,你等评判能进多少名次?” 二王以为大王是责怪之意,连忙答道:“恕臣等疏忽,此章虽文字有误,论意浅薄,可有文武策论之言,偶有几句倒是非常提人精神,故将其入榜;若是笔法刚健,臣弟等认为能提前十位,名列第四十八。” 大王抬手指着那试卷喜不自胜,随后说道:“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既然无关五甲,只是记住名次即可,打开瞧瞧,看看是何人捣乱?” “是!”二王、邓王等人同时拆开线绳即刻回道,“此人未书姓名,定是次作。” “取消这个名次,视为废卷!稍后本王差人喊你等一同进膳。”大王令道 “多谢大王!”五人异口同声。 说罢,大王径自赶往王后寝宫,知道王后等人仍在等候消息。 众人参见礼毕,王公子奔跑过来问道:“父王,可知楠儿名次?” 大王立即看向王后与符柔,佯作生气,直立在那里满面沉肃。 王后立即明白过来,毕竟王师在此,怕大王言语过激伤到柔儿,连忙道:“楠儿只有八岁,怎能与天下英才相提并论,未被评分也是情理之中……”王后认为不是试卷难以评判不准评分入榜,便是被判做零分。 符柔一咧嘴,心中甚不是滋味,可是自己亲眼所见楠儿所书,那也算是有章有法,有板有眼,对于孩童来说也是天作,不过还是安慰王公子:“都怪柔姑姑多事,楠儿别灰心,那些考生均是习了三十年甚至四十年才能参考,而且南国之内仅有这优胜的六十三人。” 王公子撅着嘴,虽然不服气,可既然姑姑这么说,很快便接受现实。 “不尽人意,不尽人意……”大王喃喃说道,不过脸上立刻绽放笑容,一把揽过小公子,大笑说道,“我的楠儿不但入榜,而且是第五十八位!” 王后惊呼出声:“果真入榜有分?五十八位?” 符柔捂住嘴不敢出声,激动得跳起来,这无疑表示即便是文字尚有不通,如若参加初试复选,在某些城池完全能够胜出! 楠儿不知道这第五十八位意味着什么,但见父王母后与姑姑如此开心,定是考的不错,立即挣脱父王之手,径自跑向符柔,符柔赶紧俯下身子,揽住楠儿笑着流出泪水,楠儿伸出小手擦干姑姑泪水,歪着头道:“柔姑姑,下次再考,我要得第一名!” “对,第一名!”符柔一噘嘴配合着小公子,那神态不禁惹得大王与王后会意一笑。 大王见楠儿如此出息,立即说道:“柔王师,你教导王公子有功,本王定要赏你,说,想要什么赏赐?” 符柔忽然想到此刻文图哥哥定是仍在难过,因为两人见面之时他还愁苦不堪,而后大将军已告诉自己,文房雅室室主代替慕容正参加王考,说明慕容正已在大火中丧生,便突发奇想道:“柔儿确有一赏求大王允准!” “只管道来!” “文房雅室室主费心尽力寻出王命才子,只可惜有人命丧失火,无奈之下为亡友代考,恳请大王赦其无罪,毕竟是为逝去的王命才子替考……” “准!”大王早已心有成竹,“非但如此,本王还要给那慕容正一个名分,还有……” ………… 文图斜靠在客栈门外,望着半轮弦月怅然若失。苏士之卷到底如何?符柔那迷离眼神凄凄切切,何时才能结束任务?程家庄现在状况怎样?慕女节、百合、程贝贝可还安好?自己代考之事将获何等责罚? 明日便是开朝发榜之日,文房雅室之人究竟命运何去何从…… 第118章 半纸文魁1 大南国宫殿之外号角连连,文官武将各自提着心先后步入王殿,尽管刚刚晨后,可是个个擦拭着热汗,有人不断埋怨着炙阳太过火烈。 王宫之外文榜木匾之上虽是空空如也,但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大批京民甚至夹杂着入不得宫殿的官员,如饥似渴地等待着宫门大开之后侍卫护着王榜到此开榜。谁都知道,那文魁直接封王拜为殿丞,与护国公、二亲王、邓亲王名列文官之首,仅凭一纸考卷一步登天,自此号令天下,更是那而后的四甲也是次王,直接伴随大王左右,登官入府无限风光。 学子之中唯独少了文图,其余六十二人尽数立在宫殿外大门相对之处,被一圈护卫守着,马上会从这群人中,步出五位王,还有南国之大殿丞! 苏士首次如此近距离靠近王宫,双眼直视着禁闭的红门,稍后再次闭上眼睛。 “擎天而视,唯民心大计。奉大王令,今日王考揭榜,文魁封殿丞王,另四甲拜次王,官议府第,开朝──”文官高声宣道。 “恭请大王……”群臣齐声呼唤。 大王迅速出现,身着红色王袍披发紫束,大步奔向王台,浑圆脸上充着得意笑容,显得异常干净,只是宽额之上已经横出几道浅浅皱纹,未等众臣参拜直接抬手道:“不必参拜了……” “谢大王!”又是一片臣子之声。 大王落座直眼瞧着台上考卷,五甲之外已经全部开启,榜首几人要当朝去绳以示公允。他又缓缓地将眼神移向众臣,没有立即去取考卷,沉声说道:“昨夜,本王见王考大成,便在满意之中睡去,忽然梦见自己高乘一只巨鸟,在蓝天之上飞翔,好个清爽,眼见前面是一座翠山高耸,心想着,灵鸟快去,本王要进这美景之内瞧瞧,可是没想到便在此时,突然醒来,众臣倒是说说,那鸟会听从本王之言落山赏景,还是突然扔下本王不管,摔到本王……”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大王此话用意。 邓王人老智高立即明了大王之意,立即拱身答道:“回大王,且不说此梦乃我南国高飞而上的吉兆,亦不谈大王身为民王自然会称心如意,便说这梦,巨鸟通灵,蓝空清澈,驾乘飞翔,翠色满目,本是上上的风景,虽然大王只是梦有一半,可是前景吉祥,岂有后事陡变之理,定会载王而落,赏遍美景……” 群臣纷纷点头称是,即便是耿王也迈前一步道:“邓亲王说的对,无论啥事都有前因后果,大王上一半梦如此令人爽快,哪会有引子令大王受伤?” 陈王听到此处,猛然闭上眼睛。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文官说文官的道,武将言武讲的理,无论迎合溜须,还是就事而言,无一人认为大王会中途突变,坠下大鸟。 大王见时机成熟,抬手制止群臣继续议论,脸色稍稍正凛,慢慢从考卷之上取过那半份考卷,再次侧着身子靠在王椅右橼,左手立起试卷意味深长说道:“诸位大臣,今日便果真有一件与梦境相仿之事,各位也是说说。此次王考之中,本王忽然发现一卷思之精密,书之绝妙,巧笔生金,举世无双,足以见得此学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然,本卷不知为何下半纸被人撕去,只余半卷,可是正如诸位所讲,有精美之上语,下言定也远见卓识。为此,本王琢磨着,此人定是不可多得之旷世奇才,意欲令其为文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片哑然! 无论是谁,也不敢相信只凭半卷便可认定文魁! 冷凌眉头一紧向陈王瞧去,他只能等待,既然大王心中所属,自己定要瞧准机会! 陈王早已知道二亲王默许,邓亲王力荐,本想着有人站出来拉上一拦,自己再说,可是大王这一梦早已将众人套在里面!无论那人是自己门人还是二王门人,对自身来讲皆无坏处,可是大王仅凭半语便将其王定文魁,定是个花言巧语之辈,这第一文官之位势必会影响到自己。 想到这里无奈发话:“回大王,滴酒论英雄无可厚非,半卷识才学也情有可原,只是这半纸试卷定文魁老臣觉得似有不妥,万一此文虎头蛇尾,前紧后松,便会污了大王的慧眼,也会令天下人猜忌,还望大王与诸位三思。” 大王没有立即说话,审视着众人。 二王也跟着低头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神态,殿内再出言反对已是出尔反尔。 陈王门人赵王忽然说话:“启禀大王,护国公说的不是没理,大家琢磨琢磨,万一那下半卷存有敌视朝廷藐视大王的话,那可怎么办,是不是,也许就是这么个理,考生才在交卷时刻给撕了……” “老臣斗胆启奏,”说话的是二王门人戚王,众人都知道此人一经说话便摇头晃脑,便不再看,感觉也能晓得此时模样,“大王的梦是大王的梦,自有大王高高在上的福泽,考生的卷子是卷子,不能一概而论,宁可错了他,也不能留下把柄,要是这样,谁知道日后的王考成何等样子,万一考生都交个半卷,那不成了儿戏……” 朝内又是一阵唏嘘,无论护国公、赵王还是戚王,说的都有些道理,半卷文魁,总之有些牵强。 邓王刚要说话,被大王用眼神制止,因为怎么说都不会驳倒众人言语。 大王猛然立身注视着大殿之内,看得出要雷霆震怒霸施王命! 万万不可! 冷凌突然上前一步奏道:“回大王,末将有话!” “讲!”大王伸手一指,知道讲也无用,不过毕竟是驸夫不能阻其言语。 冷凌重声道:“听闻大王之语,末将倒是想起一件事,不过再讲清之前我要说几句,各位老臣的想法无外乎是卷有半张,又怕是有妄语,倘若寻到那下半张,合二为一,令文官甄别是否为真卷,次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众人摇头,去哪寻那半张考卷? 大王一见大将军竟要拖延此事,断然不能接受,又要说话。 “护国公!”冷凌紧接着转过身子,“赵王、戚王,不知末将所言是不是道理?” 陈王阴阴一笑答道:“我等也是为南国为大王着想,若是同卷之纸,自会字字纹纹吻合,若非白卷且无妄言之语,大王自有权力择其为文魁,我等再言岂不是扰乱朝政?” 赵王与戚王跟着点头。 冷凌再次侧身一步回过头来面向大王厉声回道:“启禀大王,在我京城之内竟然出现武贼,火烧文房雅室,意图残害王命才子令人发指,然有大王恩泽庇佑方能令多数才子脱险参加王考,大王心系考生特准末将亲临考场,就在众人离去之际,末将倒是发现卷箱位置考桌之下散着一半试卷,应是侍卫入海之时不甚撕落,末将不懂文考之事,便将那半卷带回,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此卷之下,也不知道大王会提及半卷事宜……” 大王已是等不及立即喊道:“那下半卷在哪?” 冷凌立即回道:“在公主那里……” “传公主携考卷入殿!”大王直接高声发令。 “传公主携考卷入殿──” ………… 不到一刻钟,公主一脸迷惑奔进殿来,她却不管什么开朝不开朝,张嘴直称:“兄王,这好好的传我干什么,不就是一张破纸么,王妹刚刚还要撕掉呢!” “撕不得,撕不得……”大王赶紧低声下气说道,惹了这王妹当庭她也敢撕。 公主转着头瞧瞧陈王、二王还有自己的夫君,撇着嘴说道:“这一位位满面严肃,凶神恶煞模样,要不是人家来,谁也得吓得满头是汗!” 大王连忙走下王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索要那半张试卷。 公主麻利地从袖口取出试卷,嘴上还是唠叨不停:“哪个考生如此疏忽,竟然丢掉试卷,马马虎虎,大王应该治他的罪!”这一对夫妇一唱一和,简直天衣无缝。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大王如获至宝,连忙展开试卷赏看,这一看大喜过望,立即取过上半张对在一起,丝毫不差,不但字体相合,纸纹也是同出! 自己刚要宣读,见公主还在气呼呼盯着自己,哪有取了物件却冷落赠物之人的道理。 大王赶忙伸手相送! “哼!”公主已是不领情,转身走去。 “恭送公主!”满堂呼道。 “古之文治天下,政略养国,武守疆土,择正刑律……故文之武,武之文,虽各有其辙,然道道相同,虽密然不遥,然制制相束!” 大王一口气将下半卷读完,返回王台,再看众人。 自是谁也言不得,即便是此半卷非公主与大将军所出,谁的眼睛都是亮的,下半卷丝毫无更改之处,纸乃一张,字墨相和绝非后书,全部听候大王之令。 大王闭一下眼睛,而后张开,正色凛然令道:“本王令,赐此篇学子为文魁,封王拜丞,开卷──” “恭贺大王……”台下立即变成高呼! 第119章 半纸文魁2(一更) 王殿之内所有人已经提心至咽,甚是汗出不止,大王也是紧闭着圆眼忍着兴奋等候文官宣布,大殿之内只有文官拆取考卷之声,不闻众人喘息之音。 不刻五甲试卷开启,文官稍作整理,迈步向前正衣直身,强压忐忑之情高声宣读道:“大王历二十年南国文人王考,文魁为──” 殿内有人已经承受不住,竟跄踉出半步。 大王双手猛然握紧,听着这从天而降的名字。 “白阳城学子苏士,年三十四岁!” 苏士?! 除了大将军以及不明真相的官员纷纷震惊,大王忽地从王位上立起,这不是王命才子么! 最难看的自是陈王与二王,两人面色抽搐冷汗顿出,明明卷内有四份污卷,为何没有苏士之卷? 大殿之内半晌方才发出声音:“恭贺大王!”那声音中有着嘶哑之音,甚至包含着哀嚎。 “第二名,平松城人士廉盖,年三十二!” “第三名南柳城考生,夫子丹,年三十六!” “第四名,高菊城武子亮,年三十三岁!” “第五名百花城学才况明,年三十四……” 一阵宣读之后直接将大王推至巅峰,果真是乘上了巨鸟漫天翱翔,大王历二十年的王考,前五甲竟四人为王命才子,全数年轻之才,这表明再过十数年,南国天下已是大王一言九鼎,无人再敢反驳,除非王命才子变节! 即刻,文官便将苏士等五人之名填入王榜! 陈王狠狠瞪向二王,二王此时已是天昏地暗,一脸汗水不断滴落,昨日还信誓旦旦宽宏大量饶恕那四份自以为是王命才子的试卷,不想根本出乎意料!那被污的试卷却非王命才子所有,其中蹊跷谁人可知?! 文官此时高宣道:“王命已成,即刻接殿丞苏士,次王廉盖等人入殿……” “大王!”二王突然发声,明显嘴唇已在颤抖,“臣有一事禀奏,望大王彻查!” 大王心知肚明何事,故意满脸高兴模样指着二王:“讲,讲,此次王考臣弟与邓亲王居功至伟,是一等一的功臣!” 二王已是气急败坏,几近喊道:“臣拟请大王赐文房雅室室主死罪,王考之际,此人居心险恶,竟冒替慕容正参考,实为藐视朝廷,僭越王威,此等宵小不除之不快……” 大王此时手握数王,还有殿丞苏士,没有显露丝毫不满,转脸问文官:“那慕容正之名在榜内名次如何?” “回大王,第十位!”文官展开王榜后答道。 文图虽目达耳通,可是真正较量起王考,怎能是苏士等人对手? 大王信步走下王台径直来到二王身边沉声言道:“贤弟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五甲之内四数为文房雅室所出,包括着殿丞,我这前脚接进四王,却将推荐之人斩首,你说这天下岂有如此背信弃义之人?” “大……王,臣,臣弟愚钝,一时失语……”二王赶紧抬手擦拭汗水。 大王终究是气派一场,伸手拍拍二王肩膀,慢步群臣之中,不再询问众臣意见,因为此时谁也不敢反对,那会冲了王喜:“这文房雅室,一举为本王推举四位才子,本王不能罚,不能让天下文人失望,也不能令我南国之民笑我寡义,不但不能罚,还要奖,不过绝不难为各位,也不能令人不满,着令──” 文官立即跑到案台之边提笔等候,知道大王行令之事自是无需王议。 “慕容正身为王命才子,被贼人所害,然观其同僚之能,应属佳才,封其为次王,厚葬于王墓,”大王早已知道慕容正为救知己而死,“再令,文房雅室室主更姓慕容,王赐一个正字,两者不淆,择日接至宫内,只作后殿之客!” 此令定是大王自己的事情,二人均不封职,况且室主更名便吻了那王考,只是殿客,犹如谋士无官无职,任何人干涉不得。 大王无心再谈,缓缓再道:“即刻张榜,同宣殿丞苏士等人进殿!” 午时初刻,厚重的王宫大门隆隆大开,紧接着再度响起连声号角,冲出一队侍卫护着王榜直奔榜台,随着王榜入墙,四周一片雷动! “苏士,苏士……” “廉盖,夫子丹……” 苏王,苏殿丞…… 文官早已跑至学子面前,高声宣道:“文试大成,王命已定。王令,即刻宣文魁殿丞苏士进殿,同宣廉盖、夫子丹、武子亮、况明四甲士进殿──” 苏士当场愣住,一则没想到自己一介乞丐竟能夺得榜首,二则四人同时入五甲! “苏王,请即刻进殿……”文官低下头去再次出声,此时不敢造次,眼前乃是手掌生杀大权的殿丞,只是苏士未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苏士方才醒悟,立即引领廉盖等人起身步入王宫…… 一代英王殿丞苏士,以睿智沉稳著称,在南国最后一些年的王制制度下,有着廉盖等人的拥护逐渐强势起来,运筹帷幄,以官官联保、城城联保等制约手段,逐渐消弱诸王之权,巩固大王地位集中王权;大施富民之政,奖勤罚懒,深得万民拥戴,被人尊称为“半纸文魁”,意即一半的能力足以大治天下。 一座小屋外,文图正在练剑,彩光霍霍,汗如雨下,旁边红图驹悠闲吃着料草,偶尔听见主人厉喝声,便停住头瞥一眼,继而接着埋头咀嚼。随从远远跑来,但见到庄主没有停歇意思,便立在那里欣赏,不过双手放在前胸按捺不住激动之色。 一套无上剑法演毕,文图方走过来问道:“可有消息?” “恭喜庄主,苏士大人夺得文魁,还有,还有廉盖、夫子丹、况明全部入朝封为次王,廉盖封副将军之职,同协大将军掌管兵府,主管京畿重兵;夫子丹入工府,况明入财府,皆是南国要职……” 文图听着逐渐笑起来,没想到几人果真是天下奇才,便走近红图驹,轻轻抚着红色鬃毛喃喃道:“若是哪日我离开你,可是要记得文图。” 红图驹突突两声,后蹄踩踏几步,似是告知文图:你走不得。 “还有,慕容正亦被赐为次王厚葬,大王不但赦你替考无罪,还赐名慕容正,意欲接你入宫成为自己的殿客!”随从连珠般说着。 慕容正!殿客! 文图点点头,自己哪有慕容正那般刚烈,此名甚好,也算是时刻提醒自己,只要在南国王朝史册之上书有慕容正的名字,便是报答真正的慕容正了! 王殿之内,谁也没有想到,凡是护国公倡导的建议,苏士一概附和,大凡不利于护国公利益的策政,苏士更是主动阻拦,随声附和自有廉盖等人,如此一来,加之护国公的门人,几乎形成一种苏士之言畅通无阻的势头。 这正是文图与苏士的策略,首先在朝内树威,令人无形之中顺应苏士之言无人阻挡之气魄;更为主要的,则是宠之,养之,乱之,擒之。 一日散朝,邓王紧随苏士来到宫苑之中散步。 “苏殿丞,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士微微一笑,手已经触在一株菊花之上答道:“亲王,你我忘年之交,况且邓王为南国、为大王倾尽一生心血,苏某佩服之至,岂有当讲不当讲之理,只管赐教!” 邓王不解问道:“苏王锦心绣肠,绝顶聪明,深得大王喜爱,可是最近到底是如何缘由,究竟是另有布局还是绝圣弃智,老夫糊涂得很。” 苏士知道邓王在说自己总是附和护国公之事,松开菊花之上的手浅浅一笑说道:“邓王不如直说。” 自苏士入朝,邓王如虎添翼,终于在王殿之内有了苏士等人的支撑,唯独护国公一面与自己分道扬镳,便低声言道:“苏王接管的城池递来奏报,在护国公掌管之际,曾杀戮七名清正官员,老夫不明白为何被苏王私自扣留不发?还有,今日开殿,大王明明在质问护国公,其所辖的部分城池竟推延大王之政,没想到苏王以城城有别为由阻拦下去,这究竟是何说法?” 虽是问询,老邓王已有责怪之意。 苏士喃喃道:“戏已唱之,岂能无幕?杀清官之事,一旦问起来,不是原掌城府台被问责,便是清官变浊反倒失了名誉;搪塞王政之事,不知系有多少人的脑袋,到头来可能尽是替罪羔羊啊。” “如此下去,护国公岂不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苏士再次用手碰触那菊花,头也跟着俯下去,不再回答邓王问题反问道:“邓亲王,你说这花如此惹人喜欢,最关键的是如何伺候?” 邓王突然觉得眼前年轻人毫无城府,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赏花,遂沉下脸生气答道:“自是上好废料,适宜水泽……” 苏士点点头,正色道:“我若是倾狂肥而注,入盆水而灌,你说这花……” “那还不得死了!”邓王越说越气。 “哈哈哈,邓王英明……”苏士不再理会邓王,径直赶往大王书殿,大王与文图正在等候,“邓王回去休息,我去大王那里。” 邓王一怔,随即呆若木鸡,立刻又清醒过来,“哈哈哈,”自己也笑起来,笑道激动之处,昏黄老眼边角竟渗出几颗眼泪,似是年老不敏浑然不觉,根本没有去擦拭。 第120章 昔年毒变(二更) 一朝王兮一朝臣,层峦叠兮老更新,江水恒亘无变化,只是初潮掩旧痕。 “见过苏王!”文图施礼恭迎。 苏士连忙扶住迎接而来的文图,嘴上忙不迭道着“慕容先生,岂敢岂敢!”没有眼前的室主,哪有苏士的今日。 “参见大王!见过大将军!”苏士来到大王与冷凌面前。 侍卫立即折身出外,殿门紧闭。 大王满脸庄严正坐在书台之后,令几人坐下指着冷凌道:“你先说吧。” 冷凌立即开口:“奉大王之命,臣与廉盖秘密追查刺客踪迹,初步断定这一伙人绝非江湖人士,而是有组织的秘武,极有可能来自宫内人操控,与谋害王公子同属一类;但从追杀王公子一点可以看出,理当排除护国公与二亲王。” 不必说,绝无外祖谋害亲孙、王叔追杀亲侄之理。 文图稍稍思忖后问道:“大将军,如果这些人仍在京城定会被你发现,可有什么消息?” 大将军摇着头立即答道:“毫无踪迹!” 文图低声说道:“想当年该组织追杀王公子,如此大逆之罪尚未离开京城,而后几次杀害京城之内清正官员,最近又火烧文房雅室致死王命才子,反倒是你这一暗查竟没了踪迹,这里岂能没有蹊跷?” 冷凌冷峻的脸上一抽,似是确有遗漏之处。 大王更是深思不解,说的在理,难不成这廉盖有私通之嫌?否则这室内,绝无人走漏消息。 苏士一眼看出大王想法,他深知廉盖一心为王心胸仗义,自是旁观者清,便言道:“知晓此事之人屈指可数,然廉盖昔日入京不辞辛苦守候文房雅室十日,更是清贫死士出身,绝不会背弃大王;如此说来,能够探查大将军行踪的人寥寥无几……” “啪”一声,大王手中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一名文官听见异响慌慌张张带着两名侍卫冲进来,立即擦拭清洁,刚要询问大王是否有恙,不想大王勃然而怒:“滚出去!” 三人又惊慌失措跑出去。 冷凌突然醒悟过来,即便有人能够探到自己秘密追查秘武下落,唯有陈王与二王两人!瞬间冷汗渗透满背,直觉得毛骨悚然。 文图明知这些人是陈王所有,可是毫无证据,只是点到为止以加强戒备,遂又说道:“也许是这些人另有隐匿之地也不得而知,我等且不能妄自推测,只是防患于未然。” 大王艰难地说服自己同意室主的想法,可是说话已经有些迟缓,“慕容先生说的在理,大将军一定要缜密而为,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到他们的下落,还有,还有……”他刚要去寻瓷杯,不想已被打碎,苏士连忙上前再去过一杯沏茶,“本王想说一件事,令苏士秘查,便是永世王后之事。” 文图听到这里,脑内嗡一下炸起,本想大王已经放弃,竟苦苦等了十年有余! 大将军迷惑不解,稍稍擦拭汗水问道:“大王,先后可有何事?”说完,不觉眼角跳动起来。 大王轻轻抿一口茶水,索性闭上眼睛徐徐道:“十年前,永世王后殒落,本王接到密报她,她并非病逝,而是被人毒害!” 冷凌与苏士突然目瞪口呆! 永世王后被人毒杀?! “大王,”冷凌更是面色难看起来,“此事断不可信,永世王后在世时,乃二亲王掌管王医府,哪有亲王谋害王嫂之理?” “昔年彩剑侠士文图,”大王禁不住睁开眼睛看文图一眼,听闻王后所言文房雅室室主像极了文图,然后又合上眼睛,“曾经秘查此事,被本王拦下,”他自然是指王后墓前暗语提示阿文一事,“他曾经救下当年给王后送药的药女,从她嘴中本王深知不假,参与此事的人可能有护国公与二亲王,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只可惜当年配药的陈医司被人灭口,再无人证;后来本王听闻当年王后曾寻一位道师探查,详情不得而知,可是几年来本王四处寻找这位道师,毫无消息而言……” 除了文图,冷凌与苏士面色惨白,一介叱咤风云的武将,一位处事不惊的文臣,此刻已经惊魂出窍。 文图这时才知道那药女被大王拦下安置,见大王的痛苦难以自制,便开口说道,“大王,在下有不同想法,想当年永世王后曾令人暗测,自是查明了药中是否有毒,倘若没有,自是大快人心;若是有毒,则证明王后明知有恙仍日日饮下,其苦心不言自明,必是抱着以死谢君的濡志,”说到这里,文图心里跳跳割痛,永世王后确实如此,“因为一旦此事大白天下,说不定北王会破关而下涂炭生灵,便是用自己的命保全大王守护南人无数性命……”文图紧紧抓住自己双腿,知道已经被抓得刺破,这是他穿梭进南国王朝最大的痛楚。 大王猛然睁开眼睛,愤愤盯视着文图,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自己的王后,日日端起毒药,一口口吞下去,那是何等荒唐,可是一旦药女说的没错,密报无假,事实的确如此! 苏士一向嫉恶如仇,听闻此话寒噤不已,紧咬牙关道:“我等宁可相信王后不是被毒害,即便是果真有恙,眼下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则要寻到那道师,二是要巡察证据,更为紧迫的是南国之兵刚刚稍有起色,一旦发生战乱,南国恐怕会受到重创,故燃眉之急是尽快集中兵权,加紧操练,一旦南国兵营强盛,自可令北夷望而却步,届时查到凶手严惩,通会北王,说不定会阻住一场祸事!” 冷凌不再说话紧锁眉头,多年来唯集中兵权无力可施,各城兵权均在各王手中,哪有集中的可能,这已是千百年的规制。 文图自然有查清王后被害的计策,唯独担心的便是苏士所言引发灾难,他知道只要公开此事,陈王定会发难二王,他手中自有证据证明二王加害,届时会出现互相推脱之局面,况且那道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在陈王手里! 可是,符柔已是十八岁,还有一年多便是任务结束之时,已经没有过多时间,立即起身向大王深深施礼道:“大王,苏王言之凿凿,必先控兵权,而后再探王后一事……” 大王见室主如此沉稳,立即问道:“慕容先生可有对策?” 文图答道:“在下有一计,不过可是诈术,有可能会累及数名官兵……” 大王忽然抬手:“即便是一座城池的兵将,也无妨,当年北王也曾暗查永世王后一死,后来才知道北土从未收到王后病恙之函,这足以说明其中定有蹊跷,此后日日提心吊胆,如若王后果真被害,先被北土之人查实,定会以本王失察暗害北土公主之名起兵南下!说,什么条件本王都应准!” 文图将计策道出…… 苏士与大将军同时站起身,竟向文图施礼! 大王更是离座来到文图身边,连声称赞道:“我南国有慕容先生,至少要保得百万兵士的性命!” 几人终于露出笑脸,一起离开书殿。 对面,符柔牵着王公子跑过来,小公子是来见父王,符柔则是奔着“慕容先生”而来! “参见父王!” “参拜大王,大将军,苏王!”符柔也是笑着施礼。 “来,来,”大王忽然发现符柔竟偷偷瞧文图,心里一动,连忙指着符柔,“你们只有一面之缘,”又指指文图,“这位是先生,这是王师,你们可以聊聊,自会对楠儿受教有好处,聊聊……” 一听这话,小公子哪能放过这时刻,做梦都是文图叔父亲自己的脸,上前便抓住文图,另一只手抓住符柔,朝着无人的后苑走去。 大王等三人相对而笑…… “文……” “嘘──”符柔赶忙令小公子住嘴,“叫先生。” 小公子立即压低声音问道:“先生,你想没想楠儿?” 文图狠捏一下小公子的手答道:“哪能不想,天天在想!” “我才不信,”小公子小嘴一撇,“你是天天想柔姑姑吧?” 符柔脸立即变红,好似楠儿在说自己,又好想将小公子扔在一边,自己的手直接牵过去,握住文图哥哥的手! “是啊,每天都在想你们……”文图只要认输,“楠儿,你去旁边玩耍一会,我有事要对姑姑讲!” “嗯。”小公子跑到花枝下玩起来。 “符柔,我想问你一件事,就是,”文图觉得这个话题很难切入,“就是在你的世界里,有没有王制?” “有啊,”符柔当然学过历史,眼睛虽然似在回想,可是若即若离不离开文图,“我们称之为战国,有很多大王,后来被一个叫嬴政的帝王消灭,始创皇制,被人称之为千古一帝秦始皇。” “皇制与王制有何不同?” “大不相同,据我掌握皇制不再分封军队,天下之权全部集于皇帝一身,也少了许多战乱,我觉得比这里的王制要……”符柔突然止住,继续说下去那是大不敬乃至杀头之罪。 文图满意点头继续说道:“今后你可以试着对楠儿讲述一些……” “你是说?”符柔惊愣不止脸色吓白。 文图再度点头。 “嗯,好!”只要文图哥哥说,符柔才不管那么多,定当照做。 第121章 乱起边城 “护国公,此次拨往东兰城的是官银为三万两……” 陈王老脸一沉怒目而视,根本无意理会。 “是!在下照做……”财官远去,听见侧殿之内喊道:“护国公有令,拨付东兰城银两两万五……” 况明心里一沉,这可是赈灾之银,那五千两会要了很多人性命!大王有令,这护国公尚且熟视无睹,南国必早早除掉此贼,否则定会无数人如同自己当年的父母一般饥渴交迫无力存活! “护国公,大王书殿召见议事……”侍卫传来消息。 陈王立即起身离开财府,直奔大王书殿。 况明知道这是计策,立即取出几封书信,封皮与信纸内加盖上陈王印鉴偷偷塞入衣内…… 午时,两匹快马飞奔出城南下,直奔南梅城与南竹城。两城毗连位于京都南方百余里,属陈王所辖。 一匹马上是文图,另一只上是廉盖! 文图耳边仍然环绕着大王浑厚的声音:此举甚好,如若那城池不反,民心所向,收之;一旦举兵反抗,为日后计,收之! 黄昏时分,又出现两匹官驹,乃是京城去往梅竹两城的信使,刚刚拐进官道,数只利箭射来,两人应声落马,大将军的人立即上前清理,绝不允许再有信件进入二城! 一场动荡突来! 正在此时,南梅城门守卫拦住文图,又一见是官马信差立即放行。 “何大人……”文图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入掌城何道殿内,“大事不好!” 何道一见信差满脸灰土,狼狈不堪,立即冲起喝问:“何事如此惊慌?”他突然感觉不妙,右手猛然按在剑柄上,唇下细须不断抖动。 文图急促喘气答道:“何大人,护国公被,被大王囚禁……”说着,慌忙从怀中掏出密信。 何道瞧见有护国公印鉴,立即取来撕开观看,随着面色凝固! 副掌城急忙跑过来观看,也是大惊失色。 何道怕是有诈,立即奔向文图恶狠狠道:“可还有其他蹊跷,到底发生何事?” 文图故作无辜答道:“今日入宫之后,护国公忽然传我等入内,见他极为慌张,令我等将全部信件带出宫外,大概有百封左右,等到午时若仍无护国公动静,即被大王囚禁,立即分发密信赶往各城,其余的属下就不知道了!” 副掌城猛然道:“属下这就去集结兵将,封城!” “等等!”狡诈的何道若有所思,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其他友城虽然鞭长莫及,但我南梅城距离南竹城仅三十里之遥,你即刻派人去打探,万一有变,想我护国公在南国有百余城池,几十万大军,朝廷奈何不得,唯有保护国公安宁!” 文图暗道:对,对,快去! 那南竹城掌城将军司马微确属鲁莽之辈,唯护国公之命是从,一见自己的主子被抓,那还了得,二话不说揭竿而反,当即撤掉大王旗封城闭户,杀掉大王监军,全部兵将持武负甲,与护国公之手的各友城对抗朝廷,等待护国公安然无恙的消息。 不到一个时辰,探兵来报:“掌城大人,南竹城已扬旗而立,反抗朝廷,誓死保卫护国公!” 何道立即皱起眉头,在大殿之内急速徘徊,忽大声喊道:“传监军,将那信差带进来!” 文图再次被带入兵殿。 何道斜眼盯视着文图,转而又看向监军,阴沉道:“此信差传来一封密信,声称护国公已被大王软禁,护国公令我举城而反,拥兵护主,监军大人,你说本将军是反,还是不反?” 监军立即大怒而喝:“何将军,我身为大王监军,既不管护国公是否被禁,也不想因何事被困,断然不允你反抗大王……” “哈哈哈!”何道猛一转身逼视着监军,眼睛中透出杀机,“就凭你,能拦得住本将军吗?” “何大人好大的口气,我自然拦你不住,可是大王,普天之下的南国万民自然能拦得住你……” “报!”有一名探子来报,“又有信差!” “传!” 文图知道这是守候在城外的信差见南梅城毫无动静,再次来报。 信差参拜之后回道:“报掌城将军,接京城奏报,王后已被封殿!”意即被大王软禁。 此时就连监军也深信不疑护国公被大王处置,倒是笑起来劝道:“小小监军死不足惜,不过在下劝掌城大人,即便是护国公被废,你也是大王的将军,若是违逆而反,你这城中之兵也是出不去,有苏士、二亲王与邓亲王之兵,冷凌大将军更是骁勇善战,定会逐个击破,将你困在南梅!” “混账,即便是挨个打,那也需要十年八载,说不定我会借机与南竹城联兵,破一两个城池,与友城回合!来人,传我将令,关闭城门,实施宵禁,夜间出入者一律斩首,扯了大王旗子,将陈王旗挂起,反了!” “是!”副掌城领命而去。 “何道,你个畜生!”监军大骂,“天自会灭你,天自会灭你……” 何道刚要拔剑,监军竟自己挥剑自尽! 文图立即闭上眼睛,身为监军气势所染,正是自己的计策,令这监军横尸南梅。 城内士兵喊声震天,瞬间便闭门而反,大王旗被撕扯粉碎;城街之上也是出现数队军士,不断喊着:自今日起,戌时至卯时全城宵禁…… 自此,南梅南竹二城自立陈王逆反。 王后寝殿之内,大王早早洗漱更衣完毕,王后左抻右扯,将大王的王袍摆弄妥当,怕是有一丝瑕疵。 王后见大王面色苍白,担心问道:“大王,为何今早如此疲累模样,可是身体有恙?” 大王苦笑着摇头,深知今日开朝一旦败北便会有辱王威,甚至会被迫退位,便深情地抚着王后长发,而后缓缓说道:“本王一直以来都是乏得很,日后楠儿继位,一定会励精图治,重振国威,令南国强盛久安……” “大王岂能如此言老,”王后埋怨大王,倒是满眼关切,“楠儿尚小,怎能言及继位之事?大王年胜力强,正是威震天下之时,”她忽然发现大王眼含忧郁之神色,心中便产生一丝不详之感,“大王,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臣后与楠儿均会帮衬与你,记得楠儿那日跟我说过,该忍则忍,该发则发,否则小忍失态,大忍失则,忍字为心上有刀,过于退让反而会伤到自己;还有,无论是谁,均不能与南国天下抗衡,也包括父王……” 大王轻抚之手忽然停住,转身便向前殿走去,嘴里轻声言道:“谢王后!” 王后听见此声,再度证实前朝有事,且与父王有关,立即一手扶住红桌,另一只手却狠狠按着胸口,嘴里也是喃喃说着:迟早的事,迟早的事…… 辰时初刻,冷凌被秘密宣至大王书殿。 冷凌刚要说话,大王抬手制止,他斜靠在宽阔的王椅边沿闭着眼睛,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紧张,额头不断渗出点点汗水。 半晌方才缓缓吐出一句:“参朝诸王都到齐了吗?” 冷凌点点头,可是见大王仍然闭着眼,赶紧回道:“回大王,正在入殿……” “京城附近状况如何?” “戚哲已暗令军伍戒备,辰时中将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大王的手稍稍颤动,似是血液流动加快,手背上的青筋逐渐隆起,半晌方才睁开眼睛,却立即坐直身子,两眼放出赫赫厉光。 “冷凌听令!” “臣在!” “即刻令十名武卫入殿,关闭王殿大门,派禁卫围候任何人不得走出朝殿!” “臣遵旨!”冷凌快速跑出去。 大王走出书台,立即高声喝道:“宣邓亲王。” 片刻,老邓王徐徐走进书殿,知道开朝之前宣自己定是有要事协商。 “邓亲王,你老人家还有三十五日便是七十二岁大寿了吧?”大王上前扶着邓王坐下。 邓王刚要站起道谢,又被大王按住,赶紧说道:“没想到大王竟能手数着老臣的生日,着实令老朽感动啊……”说着咧嘴笑了,他平日却很少笑,因为口中之牙已是寥寥无几。 “王叔啊,”大王径直称呼尊称,走到书台之上取过一杯茶水放在邓王面前,“我这里日日盼着王叔长命百岁,在朝中再辅佐王侄十年八年,哪能不记得老人家的生日?” “大王!”邓王极为感动,抿一下嘴唇,觉得尚不能解渴便取过茶水饮下一口,“我年老了,恐怕没那个福分,最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估摸着没几多时日活头了……” “对了,”大王停下转过身子看着邓王,“邓王兄现在是凉花城的掌城对不对?” “是啊,犬子今年都已五十有一了,只可惜学识浅薄无力侍奉大王,实为邓门对不住王朝啊……” 大王立刻摇头,不满邓王说法:“哪里哪里,王兄为人忠厚,心胸阔广,能文能武,倒像是当年的王叔,我正琢磨着,择日宣他进京,自当酬谢邓氏一族为我南国几百年的精忠之为,直封亲王,这还不够,我还要封他为副殿丞,协本王共撑这南国天下,且如王叔一样,永不退殿,终生入朝……” “大王……”老邓王双眼昏黄,立起起身施大礼,口中已是抽泣之声,“多谢大王,多谢大王,邓家何德何能有此厚遇,我明日即可退殿,自不能父子同朝为臣,”邓王知道绝不这么简单,如此天遇必有要求,可是什么条件自己都会答应,必定如此一来,身后几辈子都要了着落,“大王有何要求尽管提来,老朽无所不应!” “王叔,为侄向你借一样东西。” “岂敢岂敢,大王即便是要了老臣的命也会双手奉上,岂能说借字?” “那便是王叔手中九十三城的兵马……” 第122章 王殿杀王 王殿之内呼啦涌进数名铁甲武卫,静立在大殿出口,紧接着店门吱吱关闭,顿时殿内光线遮挡稍有昏暗。此阵势令众人心惊胆寒,陈王斜视苏士、二亲王以及邓亲王,均是满面疑惑,丝毫没有发现端倪。 大王现身,倒是没了往日的大步流星,而是徐徐迈入主台;也失去以往的敦厚,看来心事重重绝无再调笑可能,谁人均能看出充满着愤怒。 众人参见礼毕,大王正态而坐,直视陈王沉声开口:“众爱臣,今日开朝之前,本王接到奏报,说是,说是南梅南竹二城的军马竟然封城宵禁,反了朝廷……” 这缓慢的声音,却如同炸雷般劈向每个人的头顶! 陈王闻听大惊失色,顾不得礼数当庭反驳:“大王,这断不可能,就是给他们十二万分的胆量,也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苏士立即说道:“大王,此事非同小可,定要查证属实,如若护国公知晓此事定不能瞒而不报,岂能门下揭竿而反自身却如此坦然处之?” 大王勃然而怒,只可惜那王台入地而立,一抬手将满台文书推散一地,文官赶忙上前伏地拾取,高声似吼:“查证属实,查证属实,捣毁我南国大旗,擅自封城而居,杀我监军,还要查到什么时候,等待他们兵临城下吗?!”扬手指向苏士,愤怒不堪质问起来。 苏士自知缘由,立即佯作失言:“大王息怒,恕臣耳拙目盲,竟未知晓半点消息。” “你,”大王更加怒不可制,“你……身为殿丞,竟然如此逆天变故毫不知情,难道你与那何道司马微有勾结不成!” 苏士与陈王双双倒退数步! “大王!”苏士惶恐之状如临绞架,“臣等岂敢……” 陈王毫不知情,可是见此情形定然是门下将军逆反,冷汗刷刷流下,苍老褶皱的脸上不断抽搐连声低呼:“大王,老臣确实不知详情,容老夫亲自带兵前往清剿,定将两人人头奉上,如若有误,老臣自愿以死谢罪!” 殿内一片死寂,即使殿丞苏士刚奏一句,而且言之有理,竟被大王指责为有失已任疑为同凶,谁还敢再说话,眼见殿门关着,武卫守着,大将军赫然立着,各个心惊胆战。 苏士见无人说话,佯作硬着头皮而上,又惧怕大王再次龙怒发威,声音低下半调:“臣以为,眼下迫在眉睫之事便是出兵剿灭叛贼,以防他城效仿而为,区区二城倒不必劳烦护国公,一个先锋足矣。只是微臣有一事诚惶诚恐,不知如何陈明才算妥当?” “此殿,已是有人藐视,不必吞吞吐吐,只管到来……”大王余怒未消。 “回大王,南梅南竹二城兵马只有万余,顷刻便会被困没。但臣下心惊若刺的是,南国广土之内拥兵之城数百,万一群起逆反,恐怕朝廷无力逐一破城,那便是天下大乱城府不存啊──” 诸王一听更是心照不宣,这不明摆着在发难么! 陈王立即奏道:“南梅南竹二城为老臣封地,倘若悖逆而为罪不可恕,臣等立即着函勒令所辖拥兵城池,警示告之,以儆效尤。” 二王也是跟着说道:“臣附和护国公之见,梅竹二城反逆,绝非护国公本意,我等亦引以为戒,责令严加管制,绝不令类似匪夷之事发生。” 大王的双拳紧紧握在一起! 长时间以来的宠养终于令护国公大错特错,苏士压抑已久的愤怒也终于爆发,忽然转过身凝视着护国公与二王:“两位重臣,一个是护国公,一个是亲王,在这里口口声声誓言不犯,难道此次忤逆就此罢休吗?难道身为臣子的护国公毫无失察之责吗?哪日,犯兵再起,身为封主的诸王皆称自己毫不知情,那这封王还有何用处?!” 陈王惊魂出窍,一向飞扬跋扈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大王会怪罪自己!惶恐之下竟口中寒噤:“苏王……” 苏士容不得他说话,厉声言道:“时以势为先,昔日先祖封地是为了犒赏贤王,也为相互制衡不起争端,如今国泰民安,定当以强民为主,可是擅有兵权之人动辄起兵造反,臣下以为反倒是不合时宜,为势不容!” 廉盖不在,夫子丹与况鸣纷纷应是,力挺苏士。 这还了得,直接指责祖制! 诸王纷纷汗出,陈王门下隋王乃武将出身,毫无城府,黝黑脸庞浓须倒立,早已听不进这番言语,有着护国公之势径自站出吆喝:“苏士,你就是一个书生,不要以为自己是殿丞便在这里指桑骂槐,老夫听不得!” 苏士一笑立即责问隋王:“不错,苏士确属书生出身,不过苏某一心为南国大计着想,一心为大王伟业着想,倒是隋王,不将苏某放在眼里,试问你心中究竟以谁为尊?” 隋王已经不在乎陈王颜色,巨口一张喝道:“你个贱奴,老夫杀敌时你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崽子,如今却在这里质问老夫……” “国士不再年高,隋王确有战功被先王封王,然近几年却在做什么,杀封城谏言文士四人,私扣军饷数万两,家中妃妾成群,以国财中已之囊饱已之欲,有可资格堂皇问责?” “混蛋!只是区区两个小城逆反,你却在这里吆五喝六,断是做不得大事……”隋王彻底被苏士激怒,当众大骂。 “等等,”大王沉声说道,猛然瞪向隋王,“贱奴?混蛋?区区两城造反?那你是什么,你想令这天下多少人反叛才满意?” 隋王立即僵愣,正是这娇宠令他口无遮拦!赶紧低头回道:“大王……” “够了!”大王已是怒火冲天,“拖出去,斩首!” 大殿之内一片惊乱,即便是苏士也是惊心骇神! “大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诸王人人自危,连声求情。 忍字头上一把刀!大王再度响起王后之语,猛然冲冠而起怒指隋王嘶声高喊:“斩了──” 陈王与二王纷纷上前,这属于王政,必须经由群王同意! 大王刷一声抽出侍卫之剑,厉厉指向隋王喝道,“你杀文官贪官银可是有王命在身?”说罢,将那长剑啪一声扔向台前,高声叫道:“冷凌!” 冷凌早已看不惯隋王所作所为,况且今日必须如此,立即喝令武卫:“拖出去,斩首!” “大王……”隋王哀叫,“祖制不容啊,大王不能杀王啊──” 武卫拖着隋王打开殿门,陈王禁不住双手捏紧,可是忽然看见殿外布着近百名武卫,冷凌又是怒气冲冲,瞬间手又松下来。 “你们,”大王手狠狠一扫群王之处,“谁不允许,现在可以说,这隋王杀人犯上,本王定是容不得,刑不禁王,那便撤了他的王,诸王若是不准,自可当庭弹劾本王退位!” 人都已经杀了,再逼大王退位,除了陈王人人无法自保,纷纷垂头不语。 陈王知道形势已转,自己当然不允,可是目前除了自己余下的四王,恐怕无人敢应,二王定然坐守旁观,邓王与苏王目前有六人。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孤单无助! 此时他已不敢再不可一世,遂紧要牙关道:“回大王,老臣管教不严,自有失责之处,附和撤除隋王之王……” 隋王,成为南国王朝数百年来第一个被大王斩杀的王。 邓王见时机业已成熟,况且一心想着自己儿子入殿为亲王,升为副殿丞,立即侧身向前说道:“大王请息怒,老臣有话要说。苏王方才所言极是,这天下平和了,兵权散乱乃是祸事,一旦起干戈伤得都是自家人,这王啊,无论多大都是南国的王,是大王的王,拥兵自重只会擅起异心,到头来糟蹋了自己,故老臣启奏,即日起老臣连同门下诸王将手中兵权全部交由兵府,不留一兵一卒,以示臣等誓死效忠南国效忠大王之心!” 陈王与二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王之失兵,哪还称之为王? 大王深知接下来更为难做,不断点着头,似在首肯着邓王等人的忠心,又将目光投至苏士之处。 苏士心目了然立即出声:“邓亲王以身谢国天地可鉴,这也正是南国唯一心疾,诸位自是明了,北夷之内卧有百余万大军,虎视眈眈垂涎南土,然十多年来,南国兵营之内各自为政,虽有兵府章程,可是遵之不全,从而导致兵力参差不齐,一旦北土夷蛮南下,恐会破我南国半壁河山,故统之而制方为良策,不知诸王意下如何?” 有了隋王前车之鉴,诸王纷纷看向陈王与二王,谁也不敢再度发飙。 大王为免令人生疑,喃喃说道:“此事可日后再议,这王权携兵乃是天经地义,不可一日而语。”有了三王留下的兵城,加之邓王等人兵马,足够阻拦陈王与二王发难。 冷凌上前一步奏道:“臣不这样认为,时下南梅南竹二城还在反着,只是轻描淡写了事,自会助长一些野心之人气势,邓亲王已释兵权,如果半途而废,反倒会令世人觉得邓亲王有恙,臣身为大将军,为南国计,恳请诸王交出兵权,以示忠良!今日,冷凌在此以大将军之身制令,要么众王交出兵权,要么请大王撤了大将军之职!” 夫子丹与况鸣双双赞成,肯定大王裁夺。 陈王与二王怒目视向几人,看来今日必须有个说法! 大王突然瞧向陈王:“护国公,你且说说……” 苏士一听立即插言:“大王,臣要先说!” 第123章 终究老了(一更) 苏士不会容陈王先奏,定是洋洋数语推延交权。 “大王,交不交兵权并不在于诸王,臣想这殿内之王均受先王爱戴,也是对大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既然大将军意在强国一统兵政,那么何乐而不为?先说护国公,一生兵戎,为我南国一统天下立下卓越之功,可有人进谏老国丈擅自戳杀数城清正官员,封城之内故意推延大王仁政,以及私自克扣地方公营赈灾钱粮等等,臣下也曾暗自调查过护国公,这些诽词却各个归咎于地方掌城,诸王奔忙于殿内朝政,无力顾及地方封城,因此出现诸多弊端,一旦发生事端,却又罪及各王,由兵府一并管控,方是上上之策啊!” 邓王暗出一口气,自己终究是老了,这朝内有苏士足矣!那菊花的肥料已经浇得太厚,该是枯萎的时候了。 这一番话直接将陈王拒之门外,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敲山震虎,明明说是护国公毫无过错,可是诸王心知肚明,护国公难辞其咎只是刑不追王罢了。 大王终于看到了希望,缓缓坐下来,终是继续斜靠着王椅,目不转睛瞪着苏士,一字一句说道:“本王准你之言,接着说。” 这无疑表明了态度,准予剥除诸王兵权。 身为死士的苏士不再理会陈王与二王,却轻步来到耿王身前,淡淡一笑,“耿王身为次国丈,更应为大王着想,”这自是一语双关,次国丈为王辞兵,身为国丈的护国公更是无话可说,“前些时日耿妃冲撞召合公主被罚,终是大王念其贤良淑德,早早解禁,有此一女足矣,身后有兵反倒牵挂心思,日日不得安宁,若是那些掌城肆意抢夺什么民间宝器,口口声声说是敬献给了耿王,实则为自己贪图,哪还能睡得香稳?” 耿王惊疑失状,自己家内密室确确实实藏有不少宝物,难道这苏士火眼金睛? 稍一思忖,觉得不说话不行,便阴沉脸回道:“曾高祖在位时便有了这诸王封地拥兵,你这说没就没了,各位聪慧,知道是为强国之计,可是天下百姓怎么说,莫非这一个个王都逆反了不成,一夜之间剩得孤家寡人;还有,千百年祖制说撤就撤,那大王之政如何保证平稳,南民定会惶然,止不定哪天又要变了……” “其实不然!”苏士高声震耳,“耿王思虑周全,苏某以为这祖制万不能一夕之间消逝!” 大王厉眼,诸王也是一时糊涂,一边张嘴闭嘴撤兵权,一边又维护祖制,这是什么道理?夫子丹与况明更是瞠目结舌,琢磨着苏士是不是在做梦,这可如何收场? 苏士走回大王眼前,立在通道中间,深深施礼启奏:“大王,臣以死谏言,昔日先祖封王,只称赏地拥兵,绝无数计,恳请大王为南国计,为祖制计,赐诸王每人一城,兵可自由操练,政可自由实施,有僭越者匡正,有卓识者王推,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诸王如梦方醒,这留下一城变为王赐,苏士又是以死相谏,殿丞是横下心收了兵权! 陈王眼角剧烈跳着,可是早已被苏士困在牢笼之内,而且就在不远处自己的门将反叛了朝廷──如是掌城亲为,自己难逃问责;若是有人捣鬼,大王岂能不知,冷凌那冷冷的气势,昏暗的宫门,殿外的武士……削王兵权势在必得!还有二王,一旦率先就范,突然发难自己,定会腹背受敌!只要留有一城兵力,足够了! “大王,”陈王高声说道,“老臣,还有诸王都老了,眼睛花耳朵聋,拥着这数十城的兵马如坐针毡,王赏一城也算是给诸王留住了王位,倒是落得清闲,也好一心一意打理朝政,臣附和苏王之见……” “臣附和……”陈王与邓王门下见大势已去,纷纷出声。 二王门下的三王刚刚拱手,可是见二王尚未出声,到底还是未敢言语,不过附和不附和,诸王交兵权只留一城,已是定局无可挽回! 大王见大功告成,立即发旨:“冷凌!” “末将在!” “着兵府行令,即日起除诸王自留之城,各掌城归于兵府统管,建章立制严加操练,凡不称职之掌城,立即调换,拒不从命者以抗王旨论;令,立即调两城兵力,京畿增派五千精骑,即刻前往南梅南竹二城平叛!此二城已归兵府,赦护国公无罪!” “遵命!” “谢大王!”陈王立刻闭上眼睛,知道何道与司马微必会死于城内,只当是与自己无关了。 “臣弟,”大王喊住退朝而去的二王,“今晚留在宫中,兄王有话要说……” 大王历二十年十月十九,在殿丞苏士、大将军冷凌以及邓亲王的极力劝说下,南国十五王纷纷交出兵权,不费一兵一卒,大王一统天下兵马,加快了南国王制变更步伐。后世记载,时为十六王之一的隋王拥兵自重,在大殿之内气愤交加不幸暴病而亡! 当日晚夜,冷凌亲率万余兵马围困梅竹二城,文图与廉盖刺杀掌城与副掌城,夺掌城之令开启城门,杀数十知情之人,轻而易举平叛逆贼,文图与廉盖连夜秘密返回。 史料记载,大王历二十年十月下旬,南梅城掌城何道与南竹城掌城司马微酒后失德,相互勾结,僭越兵权,不满朝廷,背弃护国公,擅自撕毁王旗,杀戳无辜百姓近百人,大王暴怒,责大将军冷凌率兵伐之,城内义兵愤而杀主,恭迎王兵,不战而胜。 一场夺兵之战在文图与苏士的计划之下,终于告捷! ………… 陈王府内气氛惨淡,耿王、赵王等四人等不及回府,便直奔而来。 “护国公大人,这口气我咽不下!”耿王怒火中烧。 赵王低声道:“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只是属下不明护国公为何首发附和,若二王不允,我等还有一丝机会。” 丹王与邱王两位王也是跟着点头,瞧着萎靡不振的陈王。 陈王懒洋洋站起身,小心翼翼抽出宝刀,猛一转身,刀光一闪后入鞘,可是府内绿柱之上竟赫赫划出三道裂痕! “你等有所不知,大王一怒之下斩杀隋王,那便是做给我看,殿内武卫,殿外围困,苏士逼宫,冷凌死言,这说明大王抱着退位的决心要收拾兵权,那冷凌乃武士出身,又是驸夫,宁死也会保全大王,还有苏士邓王等人,我们一开始便处于下风……” “护国公大人是国丈,震怒之下大可杀了那冷凌。”一王撇着嘴甚是不满。 “哈哈哈,”陈王大笑,“我自横刀四十载,却没有把握胜得过大王……无妨无妨,本王之意不在城,各王均交了兵权,反倒是好事,一则少了许多羁绊,二则……”他立即停住不说。 当然,陈王不说,几个门王没人敢问。 “护国公大人,秘武已经北上安顿,听闻冷凌仍在纠缠不休,”耿王压低声音,惧怕自己的言语穿过密不透风的陈王府,“王公子又待在宫内绝不外出,我们可怎么办?”他自己的女儿是耿妃,自然想令王公子殒落。 陈王忽然想起那王师“陈王少”之语,那日的欢宴,以及王公子娇娇美美喊着自己外祖,亲了又亲,自己的女儿与大王的恩爱有加,眉头紧皱起来。 耿王一见立即劝道:“护国公大人,如今有苏士、冷凌、廉盖等人为大王撑腰,听说邓王马上就要退殿,大王允准其子入宫直封亲王命为副殿丞,而二王生性软弱,与大王又是亲兄弟,如此一来,日后定会将矛头纷纷指向护国公大人,今日夺兵权,明日不知又会做出什么勾当!” 赵王也是添油加醋,知道陈王一倒,门下几人便如过街之鼠:“闻听今日苏士之言,大王已经暗中查探大人,如今我们手无兵权,一旦群王发难,定会束手待毙啊……” 陈王忽然想到永世王后,如今大王绝不会忌惮任何王,一旦此事东窗事发,绝不会再偏袒自己,也是犹豫起来,淡淡言道:“一个小小的娃子,已不在老夫的算计之内,秘密吩咐秘武继续北行,越远越好。你等稍安勿躁,我毕竟是护国公、国丈,为南国打下江山之人,只要有我在,尔等自不会受到亏待,等等再说,等等再说……” 众人悻悻离去。 陈王喝退侍人,独自一人面对空壁琢磨着。 眼前既有大王与陈莹儿卿卿我我恩爱之状,又有小楠儿万般不舍缠着外祖之景,想那些违背大王旨意之事,一件件都被大王压下隐忍不发,这南国确是没有亏待自己;可是,瞬间召合公主又向自己走来,厉声质问自己,为何毒害永世王后?为何如此蛇蝎心肠?一群群官宦遗孀伏地而哭,口中咒骂着自己……又看见,大王正气凛然,高高居于王台之上,振臂之间便是千军万马,前呼后拥,可这一切都是自己用生命换来的! 他踌躇不已,起身在殿内来回游走…… 王宫后苑,二王满面忧愁地独自闲步,大王是要质问自己,还是劝解自己?看着冬日梅花已是泛起花色,不禁想起了永世王后与慕飞玲。 “二亲王!参见二亲王!”甜美的声音飘过来。 “柔王师!”二王赶紧挤出笑容,示意符柔免礼。 “二王似愁又虑,望物失神,一定是在思人吧?”符柔莞尔一笑。 你怎么知道?! 二王惊凛失色。 第124章 异世情侣(二更) “哈哈,看来二王果真是思慕万千呢!”符柔见二王不语定是被自己猜中。 二王倒是很喜欢这小女,也不反对,只是幽幽道:“见物可思人,物却不知独客。” 符柔又是一笑,稍低了身子道:“这思人有两种,一种是亲人,一种是知己,前者思之香甜,后者思之却愁苦。见二王之情,定是思念旧人,可这思慕仍是两种,一是思之可见,半忧半喜,二是远隔万里,焦虑无止。小女若是没有猜错,定是这相思却不见……” 二王被言中,脸色一枕佯作生气道:“好个鬼怪精灵的丫头,竟自胡说。”他绝然不晓得符柔与慕女节之渊源。 符柔更是笑得开心,纯清典雅之色却不断融化着二王冷石一般心肠,大胆地说道:“不见之相思还是有两种,二亲王想不想听?” “讲!”二王想都未想令道。 “这其一,就是各奔东西,即在眼前也是分道扬镳,空有思恋之心,已无相识之身;其二呢,便是藕断丝连,相互期盼,无奈天不作和,空有佳人却近不得前,人隔千里亦如贴身,这是最苦之思,然此等相思确有化解之策,不知道二王想听那一种?” 二王彻底被小符柔绕了进去,浑然忘记自己是堂堂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张口就来竟带着乞求口气:“单说这第二种,如何化解?”说完便后悔,不过看着小丫头的神色,却丝毫未觉得有**份。 符柔立即停止笑容,心里痛楚油然而生,看来亲王确实在怀恋等待这慕姐姐,分析离别之时正是加害永世王后之际,定是为了保全姐姐才出此下策,同时姐姐出身低微哪能配得上亲王?可是,这一等,竟是十年有余!若是在龙城,这么大的官职,说不定第二日便有新欢呢! 符柔又恨又敬,恨的是害死自己王姐,敬的是仍在思恋慕姐姐! “亲王,”符柔不敢再调笑,“相互思恋不成正果,无非是外力所致,也许是身份不和;至于外人大可不计,唯独这身份,或举高低者,或降低高者,已不是难事,倘若亲王有此心结,那倒是空有忧虑了,如今大王仁厚可嘉,便连这异族通婚都能应允,天下女子一旦被二王相上,大王准个赐给一王为义女,还有苏王、廉次王等人,赏个王姐不就成了?” 亲王长舒一口气,听着甚为受用,若是慕飞玲在,无论如何也要去大王身前请命,只可惜不知人在何处,嘴里喃喃说道:“哪有如此简单?” 符柔知道这亲王害王姐自会有个说法,自己虽然不能原谅欲她,可是毕竟还有慕姐姐,眼下却不能枉费两人一片苦心,即使被处死;再者亲王对大王夺权一事心有不满,怕是两兄弟反目,只好先顾了大王,亲王也断不敢多问。 想着已是出口:“万人赞梅梅自笑,千里思人人亦知……”说着,上身稍斜,抖袖舞出一个动作。 二王猛地后撤一步,脸色异常难看,眼角不断眨着,嘴里惊声而出:“紫袖弄梅!”这是慕飞玲在自己别院的词和舞,这丫头怎么习得?难道王师知道慕姑娘在哪里?从小妮子的嘴里能够晓得,若果真是慕姑娘,定是她以身传教,那就是玲子仍然孤身一人! 可是不敢问! “亲王,小女还有事,就此别过!”符柔眼见亲王失态,自己心内也不是滋味,天之孽缘,两个姐姐都与这亲王有关。说罢,飘然而去! 二王瞬间伸出手想拦下,可又连忙撤回来。 去往宴殿的路上,他却似失了魂,终于发现慕姑娘的影踪,可是又能如何?忽然恨起自己来,当年哪怕一走了之,也不会空有这十五年的苦思! “贤弟,快,来坐,今日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大王令二王坐在自己身边。 二王又想起三弟,也是兄弟二人,就在自己眼前进入大王内殿,可是接到的确实暴毙的消息,三弟是罪有应得,可是自己呢? 若是此刻,大王赐给离别酒,自己定会毫不犹豫饮下! “这是怎么了?”大王见亲王失魂落魄模样万分不解,“为何如此惨淡,可是还在生兄王的气?” “不,不,收了兵权才是我王室正道,臣弟双手赞成!”亲王已被符柔彻底击溃,别说是收了兵权,即使收了王权,也不及符柔告知自己慕姑娘身在何处。 大王倒是愣住,自己正要劝解王弟呢,怎会如此痛快?毕竟是弟弟,大王也是忘记了场合,立即伸手探向亲王额头,并非发热,而是冷凉得很! 这一摸才令亲王回过神来,忽然看见兄长在探视自己是否有恙,这三十六七的书生顿时被感染,狠狠按住大王的手,舍不得让他松开。 大王更是唏嘘不已,连连责怪自己:“全怪为兄,这么多年竟未体贴过贤弟,全怪为兄……” “兄长,岂能责怪于你,都是臣弟无知,这大王也是我王室中人,我身为王室子弟,理应率先附和大王,愚钝,愚钝,望兄长莫怪,都是臣弟昏了头脑,这么多年昏了头脑!”这慕飞玲的影子终于将亲王敲醒,他已是后悔不跌。 两兄弟开始饮酒,不过话却逐渐少起来,都是充满着歉意。 几刻之后,亲王已是微醉,大王突然问道:“二弟啊,为兄多年来有一事不明,我这苦口婆心一次次劝你纳妃,可是一直被你拒绝,到底有何难言之隐?”大王知道亲王绝无反意,因为身下无子嗣,所以一直在偏袒于他。 亲王摇摇头,当然是说不出口。 大王似是有些察觉便说道:“倘若有意中之人,不妨向为兄说出,无论是谁,何等人物,兄长绝不反对,即刻就允你们成婚……” “兄长……”亲王不敢再听,若是早早告知大王,也许如今早已膝下儿女成群,永世王后依然健在,一切都会事尽人意,“臣弟有些醉了,要回府休息,日后只要兄王之见,提之便是,臣弟自当鼎力扶持!” 二亲王已是两眼模糊。 刚要走出宴殿,双脚不由自主停住,“大王,”亲王表情痛苦,终是欲言又止,“你也要好生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人犯大错必自私,他还是没有说,可是自责惭愧难免暴露,“还有,召和公主已是婚配年龄,找个好人家,王室不能亏待于她。” 大王深深点头,看着甚是孤单的王弟远去。 大殿之后的侧殿内,符柔还是禁不住诱惑,早早安顿好善娥便跑来寻“慕容先生”! 文图一见符柔前来,更是喜不自胜:“符柔进来,快坐!” 符柔摇摇头,一脸委屈模样。 文图大悟,立即张开双臂,示意符柔过来。符柔大悦急忙跑过来扎进文图怀里,嘴里不停这嘤叫着“文图哥哥”,文图知道接下来的定是符柔穿梭进南国王朝最为难过的时日,便也将她紧紧抱住。 符柔干脆闭上眼睛,令自己疯狂心跳撞击文图的前胸。 半晌两人方才坐下,文图问道:“王公子与善娥最近如何?” 符柔心里不满,为何不先问问柔儿如何,嘴上却不敢怠慢:“王公子悟性奇高,教什么都能很快通领,如今也是个小才学了;召和公主日渐开朗起来,宫内之人毕竟因为王后所生,尊敬得很,倒是了了柔儿一桩心事。” 王公子悟性如此之高,却是因为白芝缘故,王后食用百年白芝复明,其子焉能不受益? “这就好,”文图还是不放心,又问道,“如今你深知王姐仙逝缘由,可一旦二亲王曾经插手此事,那边还有慕女节,你如何看待?” 符柔一下子低迷起来,她最怕的自然是面对这件事,一边是自己的亲王姐,一边是抚育自己八年有余的慕姐姐,既想亲手为王姐报仇,又想令慕姐姐晚生美满。思忖着便没了主意,只好噘着嘴答道:“尽凭文图哥哥做主吧,你说如何便如何,柔儿绝无怨言。” 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妻子,此事之上没有难为自己,否则二亲王定然身首异处!无论是谁,也没有在文图心里涂抹如此巨大的伤痛,唯有永世王后。 “对了符柔,哥哥问你,”文图又想起廊中之语,“你自然比我聪慧,倒是说说,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什么是灾难?” “战争和疾病!”符柔想都未想,说出与百合同样的答案。 战争?如今北土安宁,南国兵权一统,战争何来?疾病,又能在哪里?文图还是惆怅起来,随情而发问道:“符柔,你想自己那个地方的人吗?” “怎么不想,那些死闺蜜……不,不,是姐妹,说闺蜜你不懂,不过,只要与文图哥哥在一起便好些……”在她心里,守着自己长大的文图早已是一切,是在这里唯一想嫁的男人。 “呵呵,闺蜜……”文图岂能不知何意,自己也有女闺蜜,只是还没有搞到床上的闺蜜,想着自己竟笑出来,问符柔,“我们是闺蜜吗?” “不是!”符柔断然否定,态度坚决,将长发向后一扬,“我们是夫……”刚想说夫妻,怕是文图能听懂,便改口说道,“我们那里叫lovers!” lovers,情侣!文图心内有些荡漾,嘴中一边重复着,一边摇头装作不懂,一边紧紧盯着符柔:“我们之间叫蜡沃兹,蜡沃兹……” 符柔紧忙点着头,不过娇脸已经烧红至发际,直奔香颈! “大王有令,悬慕容先生书殿议事──”一声文官长呼。 文图立即起身,直奔大王书殿,嘴里不禁再次嘟囔:“蜡沃兹。” 符柔一吐舌头,听得浑身痒痒的。 第125章 危难来临(三更) “参见大王!”文图见大王早已等候在书殿,面色微红应是酒染。 大王抬手一指身旁座位,立即睁开眼睛,确是满目凄凉与惆怅。 文图一见心中便猜出几分,两兄弟刚刚散宴,如果亲王据理力争削夺诸王兵权之事,大王此刻应是愤怒之情,如此看来二王应已妥协,反到引起大王不安,那恰恰是永世王后之变。 “先生,你说这世间何等情分最重?”大王眼神游离,却没有看文图。 文图再次证实自己的想法,从容答道:“凡间的亲情友情夫妻之情同等珍贵,毫无差别,只当这其中情分发生争执时,也是避其重而就轻,尽最大可能减少伤害。” “可无论如何抉择,都无法避免摧毁一种情分时,该当如何?”大王闭上眼睛,似是不敢接受现实。 是啊,亡妻之痛一时间将各种情分之殇齐聚大王身侧,动之则可能触及夫妻之情,翁婿之情,兄弟之情,闭口不言又怎能对得起永世王后,北土妻兄妻妹以及北土之人。 “大王,在下心知大南国王朝,”文图干脆挑明此事,“永世王后之殒自然涉及颇广,甚至碰触南国根基,可是万不能忽略另一种情分,那便是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大王猛然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文图,“楠儿与此时何干?” 文图若有所思答道:“无论时间如何推移,历史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今日闻听苏王所言,永世王后当年用药之时,绝大部分药汁均是二亲王亲自探查,这不符合规制定有蹊跷;二者先王后患病期间,全部通往北土的染恙函件被无端扣押,这里面有很多人知晓,迟早会风声外传,一旦北土发现变故,永世王后永远是北土的二公主,随时可以莫须有的罪名指责南国,挥师南下,若是此事发生在大王百年之后,王公子便无辜受到伤害,而时过境迁,绝无办法查清事实真相,一切罪责会强加于公子头上,这岂不糟践了父子之情?” 大王浑身一震,猛睁着双眼抬抬手道:“接着说。” “可是在下认为,这不单单是父子之情,而是关系到南国万民,大王身为南国擎天,理当抛开各种情分,以天下为计,固已之盾,防他人之矛,”文图极尽无数小说的智慧,开始劝导大王,“在北土未获知详情之前,率先查个明白,如何处置自可通会北王,我想此时已经十年余,北土念及大王深情,说不定会从轻发落。” “有理!”大王徐徐站起身子,“先生一言果真中的,解开本王心之茅塞,查,必须要查,无论是谁,本王绝不偏袒。只是眼下无从下手,先生可有妙方?” 文图心内也是踌躇不已,北王那里自己可以去周旋,对此事处置轻而再轻,可是毕竟触及二亲王,遂言道:“此事大王不便亲自过问,倒是有一法子,恳请大王允准在下探查,只是,一旦涉及二王,还望念及兄弟之情,稍稍容他一些时日,待北土有定夺时再做抉择……” “那当然好,当然好!”大王连声同意。 几日后,追查十年前永世王后被毒杀一事来开帷幕。 夜晚的王宫异常宁静,冬月寒风丝丝出音缠绕在半空,月仍稍圆,沉寂的古建筑洒上一片白光,衬着地下白雪将整个王宫罩得明亮,几处宫殿内的烛灯逐个熄灭,唯有动静的,便是一队队巡兵谨慎步行,脚下仍然透着咯吱咯吱踏雪之声。 文图久久不能入睡,穿梭进入南国王朝以来的一幕幕纷纷呈现在眼前,是对是错自己无法甄别,后人也不会评判;耳边毫无城市的喧嚣,一丝声音都没有,这种静逸对于现代人来讲可以称作可怕,因为在龙城从没有过,哪怕是凌晨的火车轰鸣,汽笛之声,电视手机甚至队友的呼噜声,耳膜一直处于震动状态。这种无息很快便变成孤单,文图好想冲向符柔那里,哪怕是听一听她香甜均匀的呼吸声! 几日过后的又一个夜晚,文图悄然跃近查探出来的陈王一处秘密别院,他确定那道师就在里面,这是陈王挟制二王的杀手锏,自不会轻易放弃。 多年来侍卫早已松懈,呼呼睡着,可是今夜却再也没有醒来! 天亮之时,另一班侍卫到来时,忽然发现只余下两具尸体,案头之上放着一张便条:借道师一用,保陈王平安。这是文图的缓兵之言,浑然不管陈王怎么琢磨,越离奇越好。 自己的小院,文图却一直不理会道师。 道师已是年近六十,头发胡须皆已灰白,脸色黝暗,被囚禁长达十年之久,早已精神萎靡,终于碰见一个救自己的人,却懒得理自己,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直至次日,道师着实承受不住,主动道文图处,看看究竟要做什么。 “我救你只有一个目的,”文图不去看道师,因为听到他的话自己定会心痛,甚至用一日时间来稳定心态,“永世王后药中有毒一事,知道多少说多少,只准你说一次,如是扯谎我即刻杀掉你!” 道师多年来一直想说这些话,既然是将自己救出的英雄,哪能有一丝隐瞒,即刻张嘴陈述:“多年前一日,王宫有人将我接近后宫,后来才知道诊查之人是当时的王后,我对常人之病不是很了解医治之法,只是擅长驱毒,可是那药材味道实在浓烈,根本嗅不出异常。我便询问王后,细察其状,王后咽喉之处常有灼痛之感,指甲之际业已发黑,综之全身症状,必是中毒之像,老朽以为乃是砒粉入体,而下毒之人极为狡猾,将砒粉粉末溶解为水,只是取其微微一毫兑入药中,长久以往,中毒之人自会丧命。老朽立即提议王后不要继续饮用,虽有后遗之疾,但经过调养不会殃及性命,可是王后坦然处之,并未责成老朽驱毒,后来便被人囚禁至今,发生何等状况一无所知。” 道师一口气将当时情形说完,看文图深为疑惑,以为是不信任自己,立刻补充道:“如果王后健在,没有医治则关节之处透出黑色;如若有恙,尸骨……” “住嘴!”文图狠狠喝道,“你好生在这里修养,我不会囚禁你,可以自由来去,不过你要知道,走出这间小屋,说不定有人会杀了你,过一些时日便会无事,你自可离开。” 文图心知肚明永世王后被毒害,可是仍然禁不住核实一番,反倒更是心如刀割一般。 如果说南国王朝内有灾难,就目前情势而言,永世王后被毒杀便是一桩,难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任务吗? 如今南北平定,陈王与二王手无兵权,该是时候出手了! 文图立即返回宫中,差人喊来符柔。 “符柔,你说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现在还能不能回忆起来?”文图问道。 哪能不记得,符柔一听瞬间羞涩,那后背之上、怀抱之中历历在目,一点也不曾忘记,便深深点头。 “我问你,在你七岁的时候,我曾带你来到这后宫,觐见你的王姐,记得当时你不准王后食药,还有没有记忆?” 符柔立即回答:“有,当时那药汁中除了草药还有别的味道!” “你现在知道是什么味道吗?” 符柔仔细回忆着,仿佛又回到王姐身边,那是大王历九年七月初十,药女端进一碗药汁,“大王后,该用药了。” “有味!”自己突然喊道,紧抓王姐的手,似是怕她喝药。大王后小声道:“是药味。”“坏味!”符柔不依不饶。 “那药中有毒!”符柔回过神来,终于在文图的提示下再次闻到那药味,紧接着眼泪流了下来,极为委屈地盯着文图,“文图哥哥,我嗅出了,王姐药中有,有砒粉的味道!” 果真是砒粉! 文图赶紧上前安抚符柔,拍着她的柔肩说道:“不要伤心,文图哥哥给你做主!” 符柔狠狠点头,一直不敢去想的事实在文图提点下醒悟,绝不是药性冲克,而是掺入了砒粉! 文图怒不可遏,连夜与苏士二人秘密赶往二亲王王府,一场较量开始。 两人参见二王,二王既不让座也不驱逐,自己坐下冷冰冰望着文图与苏士问道:“这么晚来到亲王府,定是有要事,说吧。” 两人悻悻坐下,对视一眼,文图见苏士心有余悸,自己便开口:“大王令我等彻查十一年前永世王后死因,因属病逝,自然要寻亲王问些详情……” “即是病逝,还查什么死因?”二王面无表情,丝毫没有震惊。 “在下不这么认为,”文图态度坚决,已近不可辩驳之状,“小民认为永世王后系被毒害……” “你可有证据?”二王放在腿上的双手开始颤抖。 文图摇摇头坦然说道:“没有。” 苏士一愣,明明有道师与药女作证,为何反说没有证据? 亲王也是一怔,没有证据来责问自己更加惧怕起来:“既无证据,却来质问本王,是何等道理?” 文图淡淡一笑答道:“因为亲王会亲口说出证据!” “大胆!”这简直是在戏弄,猛地抽出宝剑袭向文图,但他不敢伤害对方,那是大王的房客,只是想剑压文图以示愤怒。 此时的文图早已不是当年的“护卫”,稍稍抬手一记弹剑神功,轻施化掌术,亲王的长剑嘡啷落地,自己不由自主栽倒椅子上。 门外侍卫忽听有恙立即夺门而入,见文图厉目相对,亲王跌坐,定非殿丞苏王出手,呼啦冲向文图,拿下这个小人物自然不违王法。 苏士大惊失色,室主袭击亲王这可是要定罪的! “住手,出去!”亲王大声喝道,他已经意识到危难来临! 第126章 反心已定(一更) 亲王厉着眼睛盯视文图,这只是一个小小文房雅室的室主,文人王考的第十名,却如此口齿伶俐身怀绝技,竟然敢质责甚是制服自己,绝非一般角色,跟着口气稍有缓和,冷着脸问道:“慕容先生所言,本王实在不明何意,无证问罪本王未曾听说过,如若有大王旨意尽管道来,本王绝不抗旨。” 苏士赶紧说道:“大王仁慈,从未示意我等为难二亲王……” “既然如此,你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一句话问得苏士哑口无言,瞧向文图。 文图再次坐下缓缓说道,“有一位道师对我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开棺验尸,王后的尸骨……”说着稍稍弯下腰去,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一看便知……大王即便杀了在下,也不会允准惊扰永世王后的玉体,可那毒就在眼前,绝非空穴来风,亲王当时掌管王医府,岂能毫不知晓?” 亲王瞳孔缩小,下眼皮抖动几下,脸色僵硬起来。他想到了三王,哪怕是一句忏悔之词,也不会被兄王赐予离别酒,这房客既然敢兴师问罪,定是有了铁证,难道是在令自己悔悟吗?果真开棺验尸,自己立即就会被削王入罪! 可是那陈王呢?作为祸首,自己丝毫无力对峙于他! “既然殿丞随之前来,恐怕是已经心有打算,”二王幽然说道,“倘若你等确有先王嫂被毒害的说辞,大可直接索拿本王毫无怨言。” 苏士闻听更是匪夷所思,这亲王相当于默认了毒事!而且毫不反驳,究竟是什么击溃了亲王清高之心? 自是符柔一番言语,早已将亲王打入谷底。 亲王只有一念,自己罪不可恕,万不能载连累慕飞玲,自己寻不到她,她却能闻听到自己音信,一旦被大王捉拿,满天下皆知,也许慕姑娘便会放弃守候,早早有归宿。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二王却有些讥讽口气,自己已经认输,况且这是迟早的事情,“难道等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言罢,二王忽然提起地上长剑猛然向自己咽喉处抹去! “亲王不可!”苏士险些昏过去! 又是嘡啷一声,长剑落地,文图岂能允他自杀? 哪有想死都不能的道理,亲王勃然大怒:“混账,既然前来问责,无非是要本王有个说法,给你等说法又如此无礼戏弄本王,难道非要大王亲手杀了本王不成?” 苏士吓得白色苍白赶紧答道:“亲王息怒,即使这里有恙也需要大王定夺,况且真相未明,也许另有蹊跷,亲王本不该治罪或者罪不至死,这胡乱剥王性命,我等岂能承受得了?” 二王一日都不想苟活,因为自己知道,此事已经东窗事发,接下来的时日定是生不如死! 文图在王府内走了几步忽然停住,面向二王说道:“亲王稍安勿躁,待我向你讲述一段佳话再做打算不迟……”他不想令二王轻声,因为此事决不能就此了断。 苏士简直让这室主弄得神魂颠倒,几句话便令二王束手就擒,现在又讲起什么佳话,何等时候了,还在这里卖弄风骚? “先生……”苏士提醒文图。 文图毫不理睬苏士接着说道:“有一位姑娘十多年前认识了一位富贵公子,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只可惜那姑娘出身歌女,地位卑微,哪能配得上堂皇公子?就在两人厮守之际,公子铸下大错,心痛之下驱走知己,姑娘愤然而别,却丝毫未取公子赏赐的千金珠宝,只是拿走了两人的定情之物青锋剑!” 二王惊魂出窍,那青锋剑便在地下扔着!慌乱之中手足无措,猛地碰倒桌上白杯,茶水溅洒而出。 苏士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亲王自身经历,那位姑娘是谁,难道这就是亲王至今未娶的原因么?也是侧着耳朵请听起来。 文图看亲王一眼,毫无表情接着叙述,“姑娘逃亡他处,可身无分文,只好再次步入青楼卖唱,幸得一位恩公相救方才自起炉灶开了一家客栈,”那恩公自然是北土大王,听到这里二王的脸色愈发铁青,双手颤抖不止,心似火灼,“无奈这姑娘情忠意单,一直守身如玉期待着那公子诉说实情,这一等便是十多年……” “够了!”二王颤抖着立起,刚要去拾取青锋剑,可是觉得对于这室主毫无用处,立即伸出手指指向文图,“她人在何处?” 文图瞥一眼二王,淡淡回道:“就在二王心里,只是在下告知你又能如何,何去何从,二王自行决断吧……” 说罢,文图立即示意苏士离开,苏士莫名其妙随着文图离开王府。 二王彻底崩溃,傻傻地盯着眼前空空殿堂,根据那室主所言,玲子不但未曾婚嫁,而且仍在等着自己;也许正因为如此,室主放过自己,说不定死前还能与她见上一面,许久以后提起笔来…… 已是深夜,二王带着侍从悄悄离开王府…… 次日辰时,大王刚刚来到书殿,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启禀大王,大事不好,二亲王他,二亲王他反了!” 大王身体一趔趄连忙扶住殿桌,愤然指向那侍卫仿佛杀人一般,却说不上话来。 “亲王令小的送来密信,令小的告会大王,说,说臣弟反心已定,只待大王裁决……” 大王一把夺过密信撕开观看,懊恼不堪,嘶哑着喝道:“滚出去,滚出去……速宣慕容先生……” 文图急急忙忙赶来,接过密信看到: 兄王如会,臣弟自知罪恶滔天,不可饶恕,故逃往紫叶城视为逆反,只待大王令下,臣弟定会自刎谢王。 “如何是好?”大王失去方寸。 “大王不必焦虑,这是亲王为大王着想才出此下策啊。”文图不禁有些敬佩二王,由此也看出为何慕女节一直以来倾心于他。 “这话怎么讲?”大王还是不明了。 文图答道:“敢问大王,如若亲王早早来此,承认自己加害王后有罪,大王如何应付?” 大王立即怔住,这可是万万没有想过,便将目光转向文图。 “大王若治罪,则向世人阐明身为王弟的亲王亲手加害王嫂,这对王室来说乃是横天大祸,甚至危及大王声威;若是放纵,身为大王,岂能容人加害王后,也会动摇南国根基。而这逆反之罪,与谋害王后同罪,大王自可从容将令治罪,毫发无伤……” 大王再度震惊不已,究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这般为自己为王室;而永世王后也是为自己为南国,甘愿倾吞毒药,如今真相以明,自己怎又忍不下心来恶意相向? “大王,在下还有一事奏明……” “快讲!”大王似乎是看到希望。 “二亲王无形中默认自己加害永世王后,可是他为何下此恶毒之手,这对于他讲毫无益处,如有谋反之心,何不加害大王?” 这一席话再度泼出一团雾水,令大王摸不着头脑,他蹒跚几步坐下,“先生,等等,容本王琢磨琢磨,”他习惯地闭上眼睛,半晌方才懒懒睁开,神色中充满孤独与凄凉,“反了就反了吧,他只有紫叶一城,便允他些时日吧。” “大王英明!”文图知道大王已经意会,一则加害王后绝非亲王一人,二则亲王说明逃亡去处,日后问责不迟。 正在这时,一名密探忽然进入大王书殿,见文图在避而不言。 “说,何事?先生不必回避!”大王已是怒气冲冲。 “回大王,京内发现秘武踪迹,留有部分标志衣物和武器,不过只有男女各一人……” “拿下,稍有反抗立即斩杀,一个不留!”大王咬着牙关喝道。 “大王息怒,此刻需谨慎行事,眼下其他秘武不知去向,在下内心一直惶恐,请允准在下前往探查……”文图早已恨透了这群秘武。 “也好,”大王若有所思,“一定要查出这群人究竟是何人手下!” “是!”文图应道。 “你,再带些人,一定要保护慕容先生安然无恙!”大王责令密探。 “谢大王,不必了,有此一人足矣!”文图要秘密行事,一定要设计勾出幕后黑手,如今却觉得当初自己决断有误,有些人被秘武所杀,但与陈王毫无干系,总不能陈王的手下会遵从他人之命。 “先生……”大王犹豫起来,毕竟自己的密探不一定敌得过秘武。 “大王放心!”文图知道大王所想,立即出手,未等那密探惊呼出声,腰间宝剑已经在文图手中,等到发出声来,宝剑却长眼睛一般又插入自己的剑室! 大王惊呆,好快的手法,好高的内力,这先生究竟来自何方,甘愿屈居后殿做一名殿客,竭尽全力辅助自己? 足足半个时辰,两人才来到秘武之所,竟是一座山脚平民聚集之地。 原来如此!文图远远望去,这是一小片村庄,如今人去屋空,遍地薄雪毫无人迹,那些秘武平日装作平民,在这里逗留生活,一旦有任务择人而出,谁也发现不了端倪!而那山中,是最好的习武之地,佯作砍柴打猎便能掩人耳目。 这群猎狗,唯主人之命是从,各个武功高强,大多以杀人铲除异己为主,丝毫不留情面,成为主人独政的工具。 那这一男一女定是守家之人! 第127章 告发毒事(二更) 青山之足,黄屋麟布,死寂无声,惨淡空空。 文图依照密探指引,片刻便跃至一见小房旁,密探刚要冲入被文图拦下,里面二人正在对话。 男子说道:“咱们快逃走吧,现在朝廷查的这么严,他们一定不不回来了。” “往哪里逃?我们只会侍奉人,又不会武功,逃走?走不出京城就会被杀掉,谁人敢在这个帮组里逃走?”女子声音。 “可是你已经怀孕,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要不你先跑,大不了我死在这里……” “不必了……”文图推门进入,“谁也走不了!” 男女二人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来人?屋内男女看上去三十岁模样,满脸布着紧张与恐惧。男子佯作不满道:“不知道这位公子贸然进入家中有何贵干?” 文图根本没有意愿与其闲聊,径直问道:“这里原来那些武士去了哪里?” “武士?”男子一脸莫名其妙,“这只是平民居住之地,哪来的什么武士?” 文图低声喝道:“将男子带回去,女子就地杀掉!” “是!”密探立即扣住男子。 文图还是抽出密探的长剑,对准女子的腹部便刺! 没想到来人如此凶狠,男子嚎叫一声:“等等!”那里面有他自己的孩子! 文图自然不能杀害这女子,剑锋停住,仍是装作凶状问道:“只问你一遍,那群武士去哪里了?” “只知道逃往北方,具体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们的主人是谁?” “这我们不能说,就是杀死我们也不能说!”男子闭上眼睛流出眼泪,已是等死。 文图一见便知道这主人定是宫中人物,说了恐怕自己会死,还会累及九族,立即押着两人秘密返回宫中。 有大王旨意两人很快便道出实情,此秘武组织共计二百余人,全部为犯案江湖中人,被陈王手下搜罗至一起,秘密加以操练,日常则有耿王指挥。但凡陈王门下诸王有事,均可调用秘武实施杀戮。 大王闻听赫然变色,那么当日追杀王公子之人便是陈王等人,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再度证实柔王师是有备而来,贴身保护着小公子,可是殿客与王师究竟何人,有如此神通袒护着王室,一心一意为南国效劳。 王殿之内,随着二王离去,其门下受二王提点纷纷倒向苏士,而邓王之子身为副殿丞、亲王,更是受父王教诲,忠心辅佐大王,瞬间格局大变,由武将代表冷凌、廉盖,文官代表苏士、小邓王,还有夫子丹、况鸣等年轻一辈,更是倾力报国,正义力量终于势不可挡,一时间陈王一伙孤掌难鸣,谏议屡被驳斥,附和不附和再也改变不了大局,南国之治终于步入正轨,宫廷之内一片蒸蒸日上景象。 耿王等人终于按捺不住,眼见大势已去,再度掀起阴谋。 “今日护国公不在,我等要尽快想出办法,辅佐他成就大业,煞煞那帮人气势,扳回我们昔日的威风……”耿王着召集王等三人密议。 赵王皱紧眉头道:“眼下首先要考虑自保,道师与秘武村两个杂务无缘无故失踪,我看没那么简单,跑了还好,若是被大王擒拿,我等迟早要腹背受敌。” “正是!”一向少言寡语的丹王垂着头叹道。 邱王在五王中最年轻,不过也已五十六岁,撇嘴言道:“那怕什么,两个小小草民,即便为大王所拿,我们几个王矢口否认,大王一定会杀了那两个贱货,堂堂五大王的口实,难道敌不过两张民口?” 耿王沉思片刻说道:“诸位有没有看出来,护国公有些迟疑不决,顾及这后宫的女儿与外孙,各位也想想,一旦他倒台,我们四个王一定会和那隋王一样,削了王位,说不定落下杀头之祸,甚至满门抄斩;可是他老人家却不同,有王后与王公子撑着,想死都死不了……” 另外几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焉能不是?即便身为次国丈的耿王、赵王都如履薄冰,那么余下的丹王与邱王更是命悬一线。 赵王忽然也想到自己的女儿与外孙成儿,距离王后与王公子虽一步之遥,但相差万里,遂紧张言道:“如今我们马上要解决掉秘武一事,做得不留痕迹,否则祸患无穷啊。” 耿王一下子看透赵王所想,自己的女儿刚刚解禁封殿,可是如此一回耿妃永无出头之日,暗暗迷一下眼睛计上心来:“赵王啊,侄女在后宫为妃,品行端良,深得大王喜爱,更是我们那小外孙成儿,聪慧异常,招人喜爱,可是妃后之别,王次之差,太远了,耿某瞧着心疼不已,成儿哪点不如王公子,我看却胜得过一些……” “耿王万不可如此说,”赵王瞬间冒出汗水,老脸上充满惊恐与疑惑,“王公子是王公子,成儿是成儿,王后是王后,妃子是妃子……” “哈哈哈……”耿王大笑,忽然停顿而怒,“王公子是王公子,成儿是成儿,王后是王后,妃子是妃子?”满嘴不屑与不满。 丹王不敢说话,额头也是湿汗渗出。 邱王见火势正旺,焉能不烧上一烧:“王后与王公子都是人,人命在天,天在成事,事在人为,什么是王后,什么是公子,只是大王的正室及已出而已!” 此话便是连耿王也是震惊! 赵王赶紧拦住言归正传:“我们还是先商议这秘武怎么处置?” “灭了他们!”耿王眯起眼睛。 赵王倒是没有惊讶,这是唯一的出路,也是几人共同心想,点着头言道:“可是那有两百余号人,各个武功高强,朝廷出手自会暴露我等,可是江湖中人又四散不齐,那有可能一举消灭可能?” 耿王见时机成熟,终于道出心中阴谋:“诸王琢磨着,那二王为何突然离京?我听闻,当年三王并非暴病而死,倒是像被大王赐了离别酒!如今二王与我等一样,身下只有一城,没有兵权,自然对大王构不成威胁,也许是二亲王是被大王驱赶,连亲兄弟都如此对待,各位想过没有,就凭我们几个,赐酒那是早晚的事!” 三人瞪大眼睛,一齐看向耿王,的确如此! 耿王站起身,忽然胸有成竹道:“消灭秘武保全我们,实为不难,那便是令北土的兵士杀了他们!这样,我等便可高枕无忧……” 赵王一愣,北土之兵焉能赴南国杀这些秘武? 丹王歪头一想也是阴笑道:“你是说令这秘武暗袭北土,再令北土之人杀掉他们。” “不错,只要我等四人一同签署杀令,那秘武自会偷袭北疆夷蛮。” 赵王随身附和:“果然是妙计,可是区区北兵自然不是秘武对手,他们自会全身而退,到头来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耿王接着大笑,紧拍赵王肩膀说道:“赵兄糊涂啊,我们岂能令那秘武在活着返回南土?秘密修书一封告知北王,早早埋伏,秘武不但能杀一些北土之兵,又会被北王全部斩死,到时我等同声启奏大王彻查此事,不但清了名声,又逼迫大王;还有,如此一来,北王定会震怒,要南国给个说法,这一乱,对我等绝没有害处!” “妙,太妙了,”邱王兴奋起来,“一举多得啊,只是此事用不用通知护国公?” “不必!”赵王终被冲昏头脑,一心想着自己女儿与外孙,“护国公答应,倒不如我等先行此事,令他高兴;不答应,他自会全身而退,我等已没有退路可言……还有,至于给北王修书一事,老夫倒有一策,昔日暗探到有我南人文图在北土为王公,此人在北土一直杳无音信,估摸着不是隐居便仍在南国,以他的名义奏明定会事半功倍!”此时的赵王已经与护国公同出一辙,要撼动王朝! 即使护国公不允,自己也要推波助澜。 耿王一心为保命,苦思冥想的计谋到头来却被赵王暗用。 几人立即由赵王执笔书写密旨一封,令北疆秘武于大王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尽数杀入北土边界暗袭北土兵士,每人暗杀一人便可撤离,四人同时加盖印鉴。 又书一封:北王明鉴,大王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将有南国武士近两百人暗袭我南疆,此类之徒尽数被邪术迷制,毫无意识而言,不可放纵大可一举灭之。北土文图公上。 “好,老夫心意已决,即刻着两匹快马直奔北疆,”赵王终于露出奸佞神态,“沿途站赤定会全力协助,备好快马替换!各位就等着好消息吧,哈哈哈……” 赵王回到府内,疾速徘徊踱步,终于女儿与外孙成儿的影子战胜了王后与王公子,立即进入密室,竟然临摹道师书证,连同再书一封塞入送给北王的密信之内: 又,臣公查明,昔日二公主之殒绝非病逝,南国大王、二王联袂扣押王后染病通会长达两载,此期暗施毒药,日日毒染二公主直至暴崩,意欲早令当今王后入宫。文图再上。 卑鄙无耻的赵王终于原形毕露,竟盗用文图之名暗奏,就是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文图之名在北土是何等重要,他破釜沉舟实施最后一搏…… 此时的陈王,呆坐陈王府之内毫不知情。 可是,想起财府内况鸣竟敢在自己眼前大呼小叫,那些趋之若鹜的属下竟刻意躲闪着自己,一件件奏书被驳回,一声声反斥毫无作用,这南国之天瞬间不再怜惜自己,朝殿之上瞧着苏士那耀武扬威模样,竟强势于当年的自己,不禁猛然怕案而起,大声喝道:“来人,进宫!” 第128章 王上之皇(三更) “皇即大,帝,天,辉煌而上之像。”王公子却像一位王师,斜着脸瞧着母后。 王后瞧着薄纸之上的“皇”字,低头问王子:“楠儿,柔王师还怎么说?” 王公子更是来了兴致,稚嫩答道:“姑姑还说,皇乃皇帝,皇天,皇上,立于一天之下,一土之上,唯一帝王,言之万民崇仰,行之天凛地动……” “楠儿!”王后连忙阻止王公子继续说,“此言只可自己心知,万不可向父王诉说,一定要记住!” 楠儿嬉笑着点头,似有不解说道:“母后倒是与姑姑心里通着呢,姑姑嘱咐楠儿也这么说,此言只可说给母后听,不可言知父王。” 王后一怔,这小小的王师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竟能通会自己心神? 皇帝,皇天,皇上! 这是什么称呼,怎么觉得如此亲切? 那大皇之言,为何又如此令人惊愕不已,那王上有三点,难不能这王之上还能有大者?莫非那三点便是帝、天、上? 想着,不禁再瞧自己的王儿,意气风发,甚有王之像,好个喜爱,不经抄起楠儿亲昵。 “格格格,”王公子情不自禁笑道,“母后,你碰到我痒穴了……” 王后也是童心再起,顺势更加用力戳弄楠儿腋下,笑声接连不断。 “何事如此欢笑?”陈王步入王后寝宫。 “参拜护国公!”钰儿连忙恭迎。 “参见王后……”陈王附身行礼。 “父王,快,钰儿设坐……” 王公子一见陈王到来,猛地跃向外祖,陈王刚要抱他,小公子忽然想到还未施礼,赶紧退后一步言道:“恭迎护国公外祖!”未等陈王言语,再次奔起扑入陈王怀里,顺势又是一记亲吻,贴在外祖老脸上。 “楠儿愈来愈懂事,好,好哇。”陈王连声称赞。 陈王坐下,无意之中发现纸上之“皇”字,便问王公子:“这皇字有何用处?” 王公子当然不会提防外祖,再者母后与姑姑只是令自己不向父王讲,又有童子之幼开口便答:“皇下有王,大天之意……” “楠儿,不要胡说!”王后立即住其嘴,这南国之内王最大,岂能胡乱言语。 “唉~”陈王制止王后,“童言无忌,岂能当回事。” 可是王上还有大,毕竟刺激到陈王,心中不经凛然生疑。 钰儿端来一杯暖茶放在陈王面前:“护国公慢用。” 陈王点点头,左手抱着楠儿,右手开始饮茶。 王后见父王并非看一眼便走,示意殿内侍人退下问道:“父王,今日前来可有其他事情?” 陈王摇摇头答道:“只是来探看王后与王公子,几日不见,心中挂念得很,估计是老了,越发不中用了……” 王后自然知道父王苦处,一生独揽朝政,所向无敌,无论在朝殿还是宫外说一不二,如今被文房雅室推荐的才子制止摄政,定是心有不甘,遂劝解道:“父王也是甲子之人,功盖千秋,只是时势必有变迁,如今南土安定,民强国富,父王也不必过多挂念,倘若心力不济,倒不如退下殿来,莹儿自小无兄弟姊妹,独享父王恩泽,定当将父王接入宫中,好生伺候,享用余年百载……” 陈王又是眼角一跳,就如此轻言辞退吗? 绝不心甘,此时退殿反倒令世人笑话,说是被新人压制不得不为! “此事再议,此事再议……”陈王还是凝视着小公子,难道当初的抉择错误吗?有生之年,可能见到这娃子坐上大王之位吗? 可是大王,此刻说不定已经知道自己所为,哪能轻易饶恕自己?! 既然王后都劝自己退朝颐养天年,再问已是无用,陈王悻悻而别。 回道王府已是晚夜。 王府仍是原来的王府,家丁仍是那些家丁,为何忽觉空荡荡毫无人气? 裘毛之衣似乎抵挡不了寒气,陈王不禁打出一个冷战,不自觉靠近炭火,伸出双手炙烤,不断捋着长须,可仍未觉得有暖意。 想起楠儿甜笑,不禁回忆起两年前场景。 还是耿王等人夜赴陈王府,不过叫嚣最欢的确是隋王,口口声声咒骂着柯明:“护国公,属下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他柯明什么东西,畜生不如,仰仗自己是先锋之职,又看护着王公子,简直是飞扬跋扈,明明是大人门下,却变节失德,普天之下大人门人无数,如是再令这小子得到王宠,岂不是打我们的耳光?” “除掉他!”耿王随声附和。 “对,必须杀了他!”赵王、丹王与邱王异口同声。 陈王早有此意,遂点头同意:“除他并不难,可总要找个借口。” 耿王更是心照不宣:“如今大王有意将冷凌王命驸夫,大将军会越来越强硬,再有柯明助阵,终究是一堵墙,必须拆去一角;纵观当今局势,大王越来越强势,我等不得不防,我有一计,不过还需护国公大人允准。” 陈王看向耿王,愿闻其详。 耿王越发得意张口便来:“我们有秘武,寻个柯明与王公子外出之机,刺杀柯明,逼着他逃走,一定时候将其斩杀,至于王公子,我们既可以将他救回,嫁祸柯明携主潜逃,倒是邀得一功;也可以藏匿起来,日后挟大王恩惠我等,至于如何调教,怎样教诲,全听护国公大人之见,说不定将来会言听计从,唯护国公之命马首是瞻……” 陈王眼睛一亮,这王公子还与不还全凭自己,到时审时度势再做打算,立即允准并不断嘱咐:“吩咐下去,不可伤到王公子,做做样子便是!” “大人英明!”众王齐声恭维。 陈王却不知道,耿王与赵王发出的命令确是:不到万不得已,王公子不可杀! 陈王忽然一痛,竟是炭火灼到自己,立即起身走到书台前,眼前呈现的一直是莹儿的诚恳面孔与楠儿的嬉笑无邪,不自觉提起笔,书纸之上落下“退殿之请”,可是,忽然又想起药女、道师与秘武杂役不知去向,手中又有着无数人的性命,笔又停下来。 二王业已逃离,下一个不就是自己么! 就在此刻,一个大字砰然现入脑子里:皇! 楠儿嘴中的皇,王上之皇,大天之意! 陈王迅速撕碎书纸,愤愤扔进炭火之中,一阵白光黑烟,烧掉他退隐之心! 想令他退隐的不单单是王后,还有大文图! 眼见年关已至,符柔马上便是十九岁,离开南国王朝的日子屈指可数,这天下唯一祸患只有陈王,便拜驾大王书殿。 “先生,如此夜晚,可有要事?”大王也是在琢磨着陈王之事。 文图丝毫不想耽搁,直接回道:“大王,在下有一事禀明,还望大王酌思。” “但说无妨……” “无论秘武还是永世王后被害一事,在下认为护国公均难以推脱,可是在下以为却可放置不查,否则又会殃及无数人性命,但必须责令护国公辞朝告老,不得再从政事,至于北土如何应付,容在下再做考虑。”一旦大王允准,自己即刻会北上见王,说明厉害,劝其从轻发落。 大王深深叹气答道:“本王也知道,护国公不但如此,手中更是劣迹颇多,可是他身为国丈,又是开我南国之勋,岂可说辞便辞,说不定南国之民会笑我猎物尽而藏弓,着实授人以柄啊。” “大王有所不知,”文图已是决意如此,“令护国公辞去朝职,安守家中,到头来却是保护国丈,诸事接连水落石出,定会牵扯到他,倘若众臣齐声弹劾,不但护国公失去颜面,大王也不好王裁啊……” “容些时日,容些时日……”大王摆摆手,又是闭上眼睛。 文图暗自叹气,从二王与陈王之咎中可以看出,大王还是过于仁慈,亲王佯装逆反可暂保,护国公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见大王不再有言谈之意,文图怅然若失悻悻离开书殿,心中想着,这陈王识趣本分还好,若是重蹈覆辙再度发难,说不定又有腥风血雨来临。 文图漫无目的行走着,却不自觉来到王师府。刚要进去,却听见符柔与善娥对话,便悄悄立在外面偷听,看来是聊得火热,要么以符柔听力,早就冲出来。 “善娥,你既为当今王后亲女,召合公主,又是北王之甥女,若是南国北土起了冲突,你倾向哪方?” 善娥想想答道:“姑姑曾说过,天下安为已安,我哪边也不偏袒,自会尽我之力劝解,化解了那冲突才是正策!如若劝解不得,我便对舅王与母后说,你们再不言和,我便死给你们看……” “嗯,不愧骨子里流着太阳神的血,豪情万丈;对了,善娥这么大了,有没有意中之人,姨,噢不,姑姑请旨大王赐你婚嫁?” “姑姑尽是笑话我,只要姑姑在,我谁也不嫁,不对,姑姑倒是要嫁人……那,到时候再说,对了姑姑,你有没有意中人?” 文图在外面暗暗答道:有! “有啊,”符柔果真答道,“自小上天便把我许配了一个人……” “当真?叫做什么,在哪里,长相如何……”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符柔忽道。 文图大喜,心里热热的,在这天寒地冻之夜却似一块热糕塞入肚内;不对,是不是符柔已经感觉到自己在外面? “姑姑笑我,不过,姑姑嫁给侄女,倒是千古佳话!” “就嫁善娥!”符柔拍打一下善娥,心中自是再想,哪是姑姑嫁侄女,是姨娘嫁甥女! 文图咧嘴笑了,偷偷走出王师府…… 第129章 吟君之侧(一更) 南飞之雁携旧事,旧事已去,北坠之雪敲新春,新春泰来。甲癸消,子亥转,年入中京。一提小灯映笑颜,笑颜常在,半壶老酒酌红唇,红唇不逝。宫阙歌,山野闹,百洲生平。 年夜,大王着红袍端坐,额头虽纹络渐显,可阻挡不住意气勃发,抿着嘴瞧着宴殿之内数十家人。王后也是大红加身,衬得丰腴之身喜气耀人,紧紧抓弄着王公子,一刻也不松手,善娥已是身高抵及王后,似笑又娇地依偎在母后一侧。 四周之桌,陈王凛坐,黑绸外缎锦绣暗红福字,显得沧桑而沉稳;满堂之内,唯冷凌不笑,自是人已习惯,正着身体仿佛参与战事一般,倒是身旁公主,半刻也不停歇,一会儿问冷凌,见答言甚少,便转头盯着文图不断说着,这个殿客是她专门喊到自己身边,嘴中竟重复几次“你啊,甚像我当年的阿文,尽是调笑人家”,眼神里便显露憧憬,倒是丝毫不在乎夫君,说得文图心意酸楚。 文图倒是愿意与公主说上几句,只是因为身左的符柔太过耀眼,白绸在外,早已抵不住姑娘家的身子和**的香气,细嫩俊脸荡着欢笑,那一笑简直要命,精巧眼睛里透着清纯之神哪是在看人,分明是要吃人,一看就会想起穿梭通道中葬礼,自己与这小妮子儿孙满堂! 各宫妃子虽无人间美色,可也纷纷刻意着伴,尽是艳丽花俏,增添着喜气之像。几位成年的公主还本分些,可小王子小公主们一切唐突都会视为无碍,哪能放弃这一年只有一日的日子,肆无忌惮,拼命耍闹。 “今夜适逢年旦,”大王洪声一起,殿内鸦雀无声,“本王举家欢聚,不提王命,不提政事,与天下人一般模样,喝酒唱舞,只论夫妻、父子、父女之情,来,大家共饮一杯,一同祝护国公、国丈寿如天,福如地,干──” “恭祝大王,恭祝王后,恭祝护国公──” 殿内一片贺声,震荡宫廷。紧接着,奏乐响起,飘进数名舞女,轻巧起舞。 “国丈啊,过了今日便是六十有三了,真是岁不饶人。”大王端起酒樽再敬。 “倒是倒是,想起那金戈铁马驰聘沙场俨然就在昨日,真是老了,老了……”陈王一饮而尽。 “岂能谈老,还早着呢,”大王浑厚笑着,“本王琢磨着,等国丈退朝之后啊,便在这宫内择风水之地,建盖一栋大大别院,供国丈享用……” 陈王眼角一跳,稍后的话却一字也没有听清,本是良孝之言,可人有歹意,善言也恶,竟以为大王在劝说自己退殿,心里极为恼恨。 殿内欢腾热闹,分别劝酒举菜,一片和睦之景。 “此殿欢然,唯少一人。”小公子突然低声道。 大王忽然忘却便问向王儿:“少一人?是谁?” “父王明知故问,二王叔!”王公子稍一噘嘴,以为父王故意试探自己。 大王忽然心中一酸,是啊,那紫叶城频临北疆,天寒地冻,二王又是心有愧疚,这年夜如何度过?可是满天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已逆反,难怪楠儿思念。 眼见小公子越发不高兴,大王只好说道:“二王叔要国务在身,不能及时赶回,过些时日就会归来。今天是年关,有没有高兴的事,说给父王听来。” 孩童自是好骗,小公子又现欢快,立刻贴近父王耳朵说道:“告知父王一个秘密,柔姑姑喜欢那个慕容先生呢,还专门为他作词曲,可好听啦……” “哦?可有此事,哈哈哈,甚好,甚好……”大王仰首大笑。 小公子暗道:那是当然,他们婚配还是我赐的呢! 大王猛一扬手,令场内舞女退下,眼睛却瞄向符柔,意味深长道:“柔王师,听闻王师最近谱一新曲,能否给大家开开眼界,说是甚为好听呢!”说着,深切瞧向小公子。 符柔一听自是小公子告密,笑着瞪一眼他,楠儿赶紧摇头,不过更证实如此,便瞅向王后,王后当然高兴不已,深深点头允准。 符柔连忙起身,羞怯怯探一眼文图,可是文图哪敢表示,只顾着低头饮酒。 大殿之内,丝竹管乐高声响起,主律悠悠,伴音潺潺。符柔白绣一抖,俯下身去,长袖回绕,瞬间入怀,香肩稍收,扮似婴孩,微微开口,伴舞吟唱《君之侧》: 北天外,娇草青,襁褓不知声,孩提几岁,垂髫弄名,哪是亲人,亲人竟是君,一身肝胆烈,半语心肠明,黄口幼学伴君侧,时时轻轻咛咛;南山下,红木亭,金钗有铮鸣,及笄不小,碧玉还清,哪是亲人,亲人竟是君,千丈取蟾蜍,万尺摘玉星,桃及耄耋不离君,日日年年冥冥…… 王后怔住,孩提识君,百年终老,好一首情诗,竟被感动得连连笑着瞧向大王,大王更是唏嘘不已,看似在赞美自己与王后之情,实则符柔那是唱于文图听。 殿内之人纷纷痴迷于符柔飘袅之舞,满堂喝彩之声,无不动容。 只有文图不敢表露颜色,心中暗自惊涛骇浪,只言片语已是将出生襁褓直至百岁道出,忽然想起王那场葬礼,暗自埋怨符柔,两人竟是同为百岁而入墓,你倒是唱出个几百载,只有一百年哪够? 大王想起这亘古之情,自己便悄悄起身,意欲出去走走,来到符柔身后,悄声道:“年关已近,去陪先生走走吧,酒足饭饱就不用回来了……” 说罢,自己走出宴殿,看一眼漫天白星,深深叹口气,踩着冬雪漫步梅园,刚走几步便问道:“永世王后那里可有厚祭?” 文官赶紧答道:“回大王,一早便已祭祀,依南国最高规制行百丈王祭大礼,酉时方礼毕……” 大王点点头,手碰触到梅花之瓣,又是愁思起来。 “大王,这外面寒冷,还是回去吧……”王后见大王半晌未归,便于公主一起跟来。 公主紧紧自己袖口,不满嘟囔道:“兄王倒是饮了酒,不怕这凉气,王妹身着单薄,你就不怕冻着人家?” 大王惭愧地看一眼公主,松开梅枝上的手,“二弟最喜欢这梅子,紫叶城恐怕没有啊,”他喃喃说道,又是看向文官,“备些厚实些的锦衣缎被,保得住的鲜果干糕,多弄点清酒,即刻出发给二亲王送去,记住,越快越好!” “是!”文官应道。 “还有,”大王低声吩咐,“万不可说本王所赐,便说,便说是公主私下馈赠……” “是!”文官转身跑去。 公主听到这里,瞬间眼睛便充满泪水…… 后苑小山丘处确是嬉笑连连,文图与符柔把持着细雪,不断扔着洒着。 “文图哥哥,我现在好怕……” “怕什么?” “要是万一哪天我回到自己的地方,再也回不来,那可如何是好?”符柔突然意识到一个最为恐惧的事情。 “你那里不是有,有什么蜡沃兹么?”文图暗笑。 符柔不禁伤心起来,拼命摇头,哪有情侣,唯你文图哥哥一人,想着想着竟怕得手足无措,万分委屈地问道:“文图哥哥,你会不会飞过去找我,就像我来这里一样,只是,只是你五岁我便见到你,等你二十的时候,我都,都快四十岁了,你肯定嫌弃我;还是留在这里不走的好,”说着,挺着娇躯,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边走边喃喃自语,“老天啊,柔儿心意已决,便永远留在这里,帮助这里的人,绝不产生一丝恶念,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让我永远,一辈子留在这里吧……哎呀!” 符柔一不小心踩滑,摔倒在雪地上。 刚要起来却又躺下,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女主角佯装摔倒,男主角奔上来也是躺下,要么含情脉脉对视,要么不小心碰到一起,然后就吻……不自觉地,符柔竟闭上眼睛。 你一身罡气,岂能摔痛? 文图却没有这么想,眼下最要紧的确是陈王一党如何困禁,便走上前去一把拉起符柔,忽见符柔已是嗔怒,便低声安慰道:“你要是突然回去,我便去你那里寻你!” “真的?”符柔转怒为喜,瞪大了眼睛。 “自然!”文图答道,心里却说,你若是回去了,任务自是终结,无论胜利还是失败,只要我没死,自会穿梭回本世界。 符柔一下子抓我文图的手,怕是对方说话不算数,更怕在这年关之夜便突然消逝。 南国之宫喜气洋洋,举灯欢庆,尽显祥和之景,可是在北土却稍有紧张之像! 北王接到文图公密报掀桌而起,怒不可遏,黝黑厚脸几度扭曲,恨恨地吹着黑须,不断甩着粗辫破口大骂,责令大将求林亲自率领千余铁甲武士埋伏在北疆接壤之处。 求林自是点火就着,多年的休憩早已令他厌倦,浑身骨骼裂裂作响,手中横握一把长刀,咬牙切齿吩咐道:“如若文图公密报属实,发现暗袭之人,砍断他们的脑袋,不得留一口气令太阳神闻到!” “遵命!”武士们更是义愤填膺。 年夜,求林便带着武士安迪埋伏,怕南国贼人提前动手! 第130章 北土起兵(二更) 卯时,远天稍有透白,仍悬挂着几丝黑云,既不飘动亦无形变,仿佛死死注视着南北之疆域瞬时发生的突变。 一队人马疾速奔来,手中各自持着武器,全部蒙面束发仅仅暴露着毫无表情的双眼,他们有着过多的杀戮,早已僵化。 唯一能让他们移动的,只有命令。 北土的营帐就在眼前,秘武们方才现出兴奋之色,嗜血如命的生涯就在此刻结束。 “杀!”领头几人猛然喝出声音。 “杀──”秘武们响声震天,这是第一次弑杀北夷之兵,竟觉得自己甚为神圣,二百余人仿佛在为南国铲平妖孽,更是集结了万分气力。 瞬间刺客们便泻下气来,连番挑落数十帐篷,里面空无一人! 从未有过的惊恐袭来,还没有琢磨过来味道,又是一阵彻天喊声惊醒秘武们。 四周突然崛起近千名铁甲勇士,黑压压围过来,每个人的眼睛里充满着愤怒与亢奋! 瞬间刀剑之声乍起,求林怒吼一声,径直冲入秘武群人群中,这样可以少些时间辨认,那把长刀似是久渴,狂饮这作恶多端的黑血,身外尽是骨骼碎裂以及尸体砰砰落地声…… 勇士们虽有铁甲,可是这些秘武并非南国之兵,均是训练有素的杀客,他们盯准北勇的咽喉,狠狠的劈砍着,北土之兵围上一圈,纷纷倒下,秘武中也是数人应声倒地,又是围上一圈,如此反复。 吼叫哀嚎伴着狰狞的铁器之声,瞬间将雪原变为沙场。 那地上不再是白雪,或是一滩,或是一片,均是鲜血,尸体更是惨状横生。 不到半个时辰,厮杀声停止,疆地上一片死寂,唯有北土勇士们剧烈的喘息声与战马落荒而逃的蹄声。 求林浑身溅满血渍,大多已经凝固,抬眼瞧去,南国之兵尽数死去,横七竖八满眼尸首,有的还在滴滴冒血,自己带来的勇士仅余三百左右! 死掉七百人! 求林紧握钢刀之手开始颤抖,活生生七百人眨眼间消逝! 忽然,求林发现一名南兵尸首下有人呻吟,立即奔过去,一脚踢开尸体,再次将长刀插入南人体内,猛地抱起自己的勇士,狂声吼道:“听着,草原上马上就会升起太阳,给我睁着眼睛瞧着!” 那勇士见将军抱着自己,稍一用力嘴中冒出一股黑血,已是说不出话来,便咧开嘴笑了,那是胜利的欢笑,刚想伸手去摸将军的脸,瞬间便无了声息…… 求林死死盯视着自己勇士们的尸体,舍不得放下怀中刚刚死去的兵勇,单腿跪将下去,喉咙中咕咕两声,吼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南国,我要灭了你──” 大王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一,陈王等人培树多年的秘武二百余人,在耿王、赵王、丹王、邱王四人的秘密唆使下,闯入北土边境滥杀兵勇,被北土之兵尽数消灭。 自此,终于引发南北之战。 求林返回时已是午后,他疯狂跑向北王大殿,公主一见大惊失色,刚要拦住询问,可是求林已是顾不得夫人,直奔北王厅内,公主立刻随着跑进来。 “北王,请赐求林一死!”求林竟单腿跪下。 北王眼睛瞪圆,连忙冲下殿台扶起自己的妹夫,看着他浑身沾满硬血,毫发无伤,知道已经完成王令便喝道:“将军岂能赐死,定是那些人身手了得,伤了我北土甚多的兵勇,无关你事!”不过,也是牙关紧咬。 “北王既不赐死,求林便以死相谏,南国贼寇无端杀我勇士七百余人,请赐我雄兵二十万,我要南下为他们报仇!” 北王立即扶着求林坐下,手已经在颤抖,即刻令兵士传令,责各将军、王公及部王入殿,很快二十余人便步入殿内。 “各位将军、王公、部王,就在今晨,南国之人二百余忽然越入我北土边境,”北王尽力压制自己不动声色,可是谁都看得清楚黝壮脸庞不断抽搐着,“不由分说,杀我勇士七百余人,幸有王公文图密报,由大将军带铁甲武士前往,否则其时我兵勇仍在休寝,死伤何止一两千人,此事不得就此罢休!” “起兵!”一位王公愤然而语。 “等等!”公主忽然说道,“这群人只有二百,却破我土铁甲武士七百,绝不是男兵,南王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派人袭我北疆,定是一群流寇,或是有人恶意挑拨,本公主认为应立即通会南王,听其辩说再做打算。” “公主说的极是……”有人跟着说道。 此时北王站起来,试图去取身旁台架上的密信,可是一慌竟摔倒在地,众人纷纷惊呼出声,一想沉稳的北王为何如此惊慌失措,眼见自己的大英雄瓦赫达浑身战栗着,咬着牙挺起身,双手几乎捏不住密信,连忙递给身旁王侍,口中断声:“念……念给……念给大家听!” 王侍展开密信高声宣读,可是念道一半便口吃起来: 又,臣公查明,昔日二公主之殒绝非病逝,南国大王、二王联袂扣押王后染病通会长达两载,此期暗施毒药,日日……日日毒染二公主直至,直至暴崩,意欲早令当今王后入宫。文图再上。 公主听闻立即举手捂住嘴,行行眼泪流出,虽是狠狠地压住哭声,可是断续的抽泣已将满殿的王臣敲打得不能自制。 “北王啊……”一位老王公终于摔倒下去,几个人搀扶着才立起来,不过自己已经站不稳,“二公主是我们北土上的太阳神啊,打小先王就这么念叨,那是骑在老奴身上长大的公主啊,老奴决不允许南国如此悖逆……” 北王刚想说话,突然发现自己牙关抖着无法言语,便闭住嘴。 不错,二王妹一出生,干枯的北土突降连雨,西南一带的马疫未医顿消,本该半草的大地竟齐刷刷长满鲜草,不久父王便指着娃子喊道:“这是我们的太阳神啊……”于是,北土之内便有二公主,太阳神,久旱一出降甘霖一说。 “北王,”求林更是按捺不住,“昔年,南国三王曾串通北土部落暗害北王,王与公主险些落难,好在有文图公相救才幸得无恙,采信王公之念容忍至今;如今南国之人又擅杀我兵勇数百,毒害二王姐,提前纳妃已是人尽皆知……如今,如若隐忍不发,北土亿万之民断不能容忍啊……” 殿内一片高呼之声,尽是催促北王发令出兵。 北王半晌方才镇静下来,艰难言道:“二王妹逝后,本王也是觉得蹊跷,堂堂王后染病,哪有不通会的道理,倒是派人前往暗查,没想到被南王跪地拜后之举迷惑,又有文图公之言,便也半信半疑下来,如今文图公又来密信,先报暗袭之事,又有南国王后被毒杀之事,定是错不了半分……”说着,北王还是看向泣不成声的公主,这是文图别后自己的军师,似是与文图深有渊源,想事周到,一应俱全。 公主放下手,不断擦拭着眼泪说道:“千可忍,万可忍,太阳神不会答应,那是一日一日下毒,并非突发而逝,我的王姐可是如何熬得……”说罢,愤然转身跑出去! 众人之心皆被撕裂! 北王猛地坐直身体,一字一句言道:“全土传令,关闭南疆,只可进不可出,即刻编列将士,集结军勇,严加操练,宣南征之誓,调北地军马粮草尽快南运,酌期一月半便可抵达南界,休整半月,本王要亲征南国!即刻通会南王,定要捣其王都,以解当年入殿之恨!求林封为征南大帅,赫尔特、都伦为先锋,集兵八十而称一百万,择期为三月初一,”北王终于喘出一口恶气,拍着桌子吼道,“征讨南国──” “是!”求林与两位先锋应道。 “遵从北王部署!”各王公纷纷喊道。 北王历二十三年正月初二,全土之内皆兵,传颂着起兵誓言:南国之内,忤逆横行,屡欺我北土,北王决令出兵百万兴讨,南罪有五: 一,诡害北王,嫁祸北土。言三王暗害北王与公主,南夷矫兵嫁祸之事。 二,隐匿病恙,毒杀公主;言南国拒不通会太阳神二公主染病,日日投毒杀害之事。 三,罔念旧恩,矫立新后;言南朝不顾及王后仙逝之恩情,不足三年便立后之事。 四,私越僵地,弑戮北人;言南人于正月初一入北界斩杀七百余兵勇之事。 五、私令异婚,辱我北民。言南国北城附近允异族通婚之事。 一时间,北土之内群愤激昂,视南民为贼匪,痛下杀戮之心,兵勇们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跨出难关,踏进南土,用铁蹄踩平中原,直抵南国京都! 一仗仗兵勇逐渐由北而来,粮草军杂更是早早抵达南疆,只待一声令下,涌出难关。 尽眼望去,到处都是随行营帐,刀枪四处闪烁,结队而行;一匹匹铁骑精神抖擞,似是焦急等待着飞驰,铁盾、弓弩、战车无穷无尽向南集结…… 不日,北王再令:南国之内,唯五人不可杀,召合公主及其母后(南国已通会北土陈莹儿王后为善娥生母)、北土王公文图、北土公主符柔、北土女节慕飞玲。 此令一下,更是激起雄兵报复之心,南国之内必将生灵涂炭,北土铁骑所到之处,无一生还! 第131章 惊魂出窍(三更) 那间小院,闲暇之所,文图连日来便一直待在这里与红图驹亲昵,修炼剑术。如今南国已定,想那陈王无兵无权,倒是弄不出什么变故,二王也因永世王后之难逃亡,大王有苏士等人辅佐,定会强国兴政;也许符柔的《符之术》与程家庄无数的药材便是化解疾病的方法吧,届时向南国北土发散出去,定会医治人间病苦。想着这南国王朝一行也是收获颇多,甚至悠然自在幻想着结束任务,回到龙城,一定寻来那几个舍友痛骂一顿,自己赴汤蹈火,他们一定趁着自己不在之时胡乱搞,弄得春色满园! 想着,再次靠近红图驹,刚刚伸手碰触那红鬃,不想红驹高声嘶鸣起来,快速踏着四蹄,足下雪土四溅,便凄凄说道:“我晓得你不忍让我离开,可是此事容不得我,也容不得你,十四年了,文图真心谢你……” “庄主!大事不好!”两名庄兵老远跳下马奔过来,“庄主……” 文图一惊,见是程家庄专程赶来之人,连忙问道:“发生何事,快讲!” “北王正在集结兵力,号称一百万,三月初一出关征讨南国……” “你说什么?!”文图险些跌倒,这怎么可能,北王毫无征兆哪来兴兵,“快说,究竟发生何事?” 庄兵立即答道:“慕女节也以为你知晓此事,令属下问询,北土之内称文图公密报有二:一是正月初一南人二百入北土,结果埋伏之下仍丧命兵勇七百,其二为永世王后被王室毒杀,意图早纳新王后……” 文图倒退数步,惊愕失态! 以二百击七百,又提前埋伏,非兵非民,自是那群秘武!好个伎俩,恐怕这天下只有文图自己方能识破,以葬送秘武为目的,令北土尽数杀戮,由此挑起争端坐收渔翁之利;以自己之名密报二公主被害,又有秘武暗袭一事衬托,北王自会相信,从而引发兵戎相见。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有,北土传颂着我南国五大罪状:一为诡害北王,嫁祸北土……” 文图听着听着僵傻原地,这提前纳后、异族通婚可是全出自自己之手! 陈王等人已是无药可救,大王不除之,我必除之,忽又想起,这争端可如何化解?如今已进二月,南方兵马粮草北调集结再至北界,至少需要两个月,程家庄需要阻挡北兵一月才能防止北土雄师踏进紫叶城!一旦跨越长廊,南国之内无数城池定会遭受灭顶之灾,那么自己任务即告失败,还见什么舍友?! 北王已经提早获知永世王后被害一事,再有入疆杀兵,况且兵马目前已经集结,全土已然兴兵,再去调和澄清恐怕无济于事,北王允准,亿兆北民也不答应! “传我令,急速告知北城掌城大人杜士明,一旦北兵南下,决不可恋战,速速在程家庄关闭城门前撤出城池,北城之内北民甚多,北王不忍滥杀;一旦北兵到达长廊,阻其攻城便可,不可擅杀北人;再者,程家庄内一个南兵不留,令其尽数赶往紫叶城!”文图责令庄兵。 “是!”两庄兵答道,再次上马北返,跟随文图而来的庄人也是随之而去。 此长廊不仅是阻挡北兵,也为阻住南兵步伐,能坚持一日便是一日,如若有南兵在庄内,定会阻碍手脚,还要防其开启南门。 文图立即赶往宫内,大王定是早已收到消息,调集了兵马。 边走边想,为什么此时长廊能知道史前的南国王朝内有灾难呢?难道与知晓自己和符柔结为夫妻一样吗? 可是永世王后已去世,北土兵命已丧,究竟拿什么化解? 即便是擒了二亲王请命,北土之人也绝不会饶恕,大王定有其咎,总不能南国投降吧? 刚刚步入王宫,一名文官迎面而来匆忙言道:“慕容先生,这可把下人急坏了,连日来大王四处寻你……” 文图匆匆忙忙赶往书殿,这是他最后一次进入王宫书殿。 只有大王与苏士在,文图一见表情便知道,大王早已知晓东窗事发,万般焦急。 苏士立即向文图说明原委,十天前,大王已获悉北兵动向,着令冷凌与廉盖紧急调兵遣将,护运粮草,除各王封城外,京都以南五十座城池的兵马已经全部北上,会同京畿以北之兵约六十万立即前往抗夷,其余城池待命而发,保护京畿。 大王表情极为焦躁,来回踱着步不断重复着北土那唯五人不杀,忽然转向文图问道:“依先生之见,这北土密报是否为文图所发?” 文图苦笑说道:“我想文图一直没有背弃南国,倘若知晓秘武北上杀人,自己不去阻拦也会通知大王,岂有明知而纵的道理?至于永世王后被害一事,宫内一直没有听到他前来探查,又怎么密报此事呢?” 大王点点头,幽幽说道:“这是在逼我退位啊,明知道南国目前刚刚一统兵马,南兵三不敌一,哪里能对抗得住北蛮兵勇?” 苏士言道:“不过眼下只好如此,以兵抵兵,总比令那蛮夷踏进无数城池杀戮百姓好上一些……” “苏王,”文图忽然问苏士,“获悉之日,护国公大人怎么说?” “护国公十分震惊,不过还是附和大王出兵抵抗之见……” 文图喃喃说道:“大王与苏殿丞应该明白,凡是知晓永世王后被害一事之人,皆知护国公脱不了干系,可是那密信中竟将护国公更为大王,此心果真毒狠;北土报北兵殒命七百,尚是有备而出,那二百人自是我们一直追查的秘武,能够派遣秘武之人定是秘武之主,那么书写密信之人也是此人,先是借北土之手杀掉秘武,在嫁祸大王毒害王后……” 大王听得怒火中烧,呆坐在殿椅上喘着粗气。 苏士言道:“先生言之有理,北蛮出兵丝毫没有条件,意在南国,眼下便是讲和也是无济于事,唯有事实真相才有可能稍稍阻拦北兵步伐,可是这真相口说无凭,时隔十余载,无处可寻……” “大王稍安勿躁,在下之见,一定要看好护国公等人的动静,在下马上便出发,一定要前往北疆一趟,也许能寻得退敌之法……” 大王与苏士立即迷惑地看向文图,一介室主,殿客,竟然能说出如此话来,南国之内包括大王都无计可施,小小先生能有何法? 文图苦笑着,能有何法,唯有一张嘴,向北王道出实情,但愿北王网开一面,除此之外还有何计,不过眼下形势恐怕胜算不足十之一。最为主要的,自己要指挥阻御双方兵马! 两人一同步出书殿离开大王,文图突然想起召合公主之语,立即嘱咐苏士一计,万不得已依计行事。 文图再次回到小院,取出古琴,这是符柔御敌之宝,一定要留在宫中,保护大王与王公子。 再次来到王师府,文图却笑不出来,一旦北土雄兵破了长廊,自己定是宁死也不允北王南进,那样的灾难发生,比死还难过。北王、求林不忍心下手,也会削了自己的王位,令百万铁骑从自己身上踏过去,那样的话,已是与符柔再无缘分。 “文图哥哥,你要自己回去吗?”符柔忽见文图将自己的古琴送来。 文图难过的点点头:“你要留在这里守护大王与楠儿,紧盯王后寝宫,时刻不能放松,如果能够令你兄王退兵,我自会回来寻你;如果北兵踏过程家庄长廊,你一定要记住,立刻忘记哥哥,回到你所在的地方好好生活……” 听到吓死人的话,符柔立即抱住文图,眼泪不停歇流下,不断摇着头:“文图哥哥,王公子已然令我嫁给你,我不允你一去不返,倘若你不回来,我自会一死去寻你……” 文图更是伤心欲绝,想死你也死不了,就在我丧生的刹那,你自会回道龙城,那里才是你自己的家;也许,身边的人已经认不得你,不过很快你就会忘记我…… 他哪里知道,事实远比想象的残酷! 两人拥抱着,谁也不再说话,此刻却都在考虑着如何死去! 文图离开王宫,已是戌时,火速赶回小屋佩戴彩剑,驱走早已无用的道师,跨上红图驹,准备连夜出发,北上回庄应付骤变。 可是令他万分意外的是,无论怎样拉扯劝解红驹,宝马丝毫不动,斜拧着长颈抵抗文图,四蹄牢牢挺住,以示自己绝不离开。 “红图驹啊,我知道你有伤心之事,可是你不走我哪里知道伤在何处,”文图立即跳下来,轻拍着红驹,“我牵你走便是,你领我去哪便去哪……” 刚说完,红驹竟抬起蹄子,与文图一起上路,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走出京城,那方向还是北方! 这不就是去北城的路么?干嘛不允骑你前往? 一人一马慢步官道,这可愁怀了文图,这若是走非得一年才能到达程家庄,忽然想起什么,便停住脚步,异常难过说道:“红图驹,你我主仆一场,定是知道此去我会死在北城,方才不允我去,是不是?可是天命难违,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此便是阻止这场战争,那边已是烽烟四起,我岂能再此苟活,也罢,不能令你看到我死去,还是送你回王宫,回道王后身边,我再寻一匹马……” 他还没说完,红图驹突然斜起长脖,拉他向东侧,文图迟疑起来,立即牵马登上官道东侧高岭向下看去,这一看令他惊魂出窍! 第132章 陈族之孽1(一更) 那是什么?! 已是晚间,为何远处黑压压有兵士小道而行,足有五千余人,方向确是向南! 京畿周围已无兵马,尽是北上而去,岂有南下之理?文图忽然醒悟,那方向是京城!他们要夜间进城,这绝非大王与冷凌调遣,只有陈王一伙!此时进京,绕官道而行,其目的昭然若揭! 此时,文图才明白为何那些小说史记中,为何屡屡出现株连九族的字眼。 陈王一族先是设计消灭自己的罪证,趁机提拨是非引起兵乱嫁祸王室,导致南国京畿空虚,而后再折兵而来谋逆,要挟大王! 文图立即折返,没想到红图驹立即扬蹄飞奔,直向京城而去! 事实上,他想得太过简单! 此刻的陈王府,已是灼烧至焦── “大人,如今已是火在眉睫,我们的兵马即将进入京城,大人速速做出决断吧……”赵王已是冒着汗近似乞求。 陈王右手紧紧握住宝刀宽柄,手背青筋暴起。 “护国公大人,”耿王深知已经无路可退,“如今能够救我们的只有自己,在下已经探明秘武杂役已在大王手上,说不定那道师也藏匿在王宫,这样一来,我们被削王杀头是迟早的事情;今晚我们有五千精兵进入王宫,冷凌与廉盖不在,最为紧要的是,家女已经买通王后身边的一个侍女,稍后便给大王服用遏制功力之药,自是无色无味,大王也觉察不得,只有一个时辰,只要大王下令便可啊,机不可失啊大人……” “你……你们!”陈王瞪眼看向耿王四人,“先是瞒住老夫,擅自动用秘武引起兵变,如今又篡权夺政,岂不是将老夫逼至万劫不复之地?” “大人此言差矣,”丹王虽很少言谈,不过此时却按捺不住,“大王意在我等,北土意在南国,可是眼下北蛮之兵强悍无比,我南国兵马必将一败涂地,到头来百姓横尸万里,南国不复,大王不杀我们,北王也会杀我们;可大人想一想,如若我们令大王退位,更换王天,将大王一干人交由北王处置,以换天下人性命,说不定大王也会首肯,南人只要免得一难,自会尊护国公之举,即便是苏士、冷凌等人见大王天意已决,也不会造次,我等不但无罪,反有救世的功德,大人必是千秋万代的功名啊……” 邱王一听还有此等好事,忽一下蹿起来,粗粗声音说道:“护国公,就这么办,我们死不了,南国百姓死不了,几十万大军死不了,唯有大王一人承担本是他应该的;还有,王后自是王后,北土不是说了嘛,五不杀便含着王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大人!”只要是不死,他什么都同意。 莹儿乃不杀之身! 陈王忽地眼睛亮起来! 当年听从那个哑巴的建议,违背祖制令莹儿入宫为后,再后来有异族通婚之允,现在大王又擅自剥夺诸王兵权,也许这一切都是给自己留下的说辞! 四十年压抑的野心终于爆发! 正是这不甘心的**,一直令陈王处于风火之巅,哪怕是大王殷殷孝心,也会被他认为是驱赶之意;也是这不甘心的**,令他数年来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手满腥血,最终被逼入万巷死角。 想着,陈王已是立起,低声喝道:“传本王之令,入城兵马予以放行,以为大王护驾之名进驻王宫,各将领围住王后寝宫听我号令,你等立刻回府等候消息,我马上入宫!” “大人英明!”众人终于见到曙光,想象着再度耀武扬威于朝殿,喝令天下城池,更是那赵王,竟开始幻想自己外孙成儿摇身一变王公子! 耿王更是出一口恶气,要么这爱女日后永远抬不起头来。 此时,红图驹疾扬后蹄如飞般冲入京城,守卫来不及甄别喝令,那一人一马已是扬长而去!“红驹,莹儿令你快些!”文图已是心跳如鼓,恐惧着万一迟步会酿成千古惨祸! 红图驹拼尽全身精力,唇下白气呼呼吐出…… 王宫内,未等到护卫出声便纷纷倒地,陈王等人的兵士涌向王后寝宫…… “什么人?护国公,你……”寝宫护卫刚刚出声便无了音息。 大王与王后正要休寝,忽听外面有异,双双站立起身。 陈王手持宝刀已然冲入寝殿! “护国公……”钰儿见陈王竟持刀入殿,手足无措起来,惊慌地瞪大眼睛。在后宫之内,除了侍卫,任何人不得携武而入,又见老主子煞气腾腾,忙不迭退至王后身边守护。 立在白帐边的侍女见护国公杀入寝宫,竟阴阴一笑,走进陈王微微点头,表示大王已喝下瘴药。想到自己完成耿妃嘱托,说不定哪日会飞黄腾达,嘴角已经微微翘起,浑然觉得自己已经着上王妃之服侍…… 大王与王后一见惊愣不止,这侍女与国丈、父王何干? 侍女见完成任务,转身意欲离开,陈王暗哼一声,手中钢刀微微一挥动,那侍女脸哀嚎之音都未发出应声倒地,当场死去! 王后寝殿杀人! 大王怒不可遏,伸手指向护陈王:“护国公,你这是要造反吗?”说着,已把王后推向自己身后。 “老臣不敢僭越!”陈王提刀拱手俯身,“为南国天下,为亿兆黎民,为百万兵马之计,老臣恳请大王退位,自请北土之责罚……” “你?!”大王激愤不已说不出话。 “父王!”王后突然闪身而现,“南国对陈家恩泽天厚,大王更是百般容忍于你,如今你这是,这是大逆不道,让女儿何堪,让天下人如何评断……” “老臣,恳请大王即刻诏书天下,引咎退位!”陈王不听女儿规劝,仍然高声凛道。 大王眼色一横怒问:“如若本王不肯呢?” 这阵势箭在丝弦,定是陈王做了部署,大王不再与他周旋。 “大王,北土发兵乃君王思虑不周,身有瑕疵,唯有大王自己才能破解;如果不肯,殿外五千精兵断不答应!”陈王如实告知。 终究是自己仁慈之心害了南国,大王更是深深自责,倘若听从慕容先生之见,逼陈王退位,自然剥其兵权,哪有今日之祸? “本王倒是问你,退位之后,谁来接这王位?” “老臣已然决断,唯大王退位饮责,蛮夷之兵方能退去,而,能胜任这王位之人自是北土首肯之人,在五不杀之人中,王后首当其冲……” 陈王终于道出几十年的梦想,这天下是陈家人打下的,令自己女儿继承王位,自己便是上上王,更是保全了地位与名声,将南国交给陈族,也是理所应当。一旦王后为王,自能铲除异己,天下人也能接受。 “护国公!”王后闻听勃然大怒,干脆变了称呼,不再称呼父王,“万没想到你如此卑劣,竟令莹儿如此难堪,大逆不道,违背祖制……” “不要再说祖制,王后入宫违反祖制,大王削诸王之权,也是违反祖制……大王,老夫令你即刻行令,引咎退位,让位于王后!”陈王已是落手持刀。 大王左手按住胸膛,克制着心中激愤,右手猛然拾起长剑,可是顿时又放下,突然觉得全身内力已被压制,无法施展罡气,看着地下横卧的尸体,终于明白陈王已是早有恶手,茫然地瞪向陈王。 王后也是发现有变,顿时明白过来,愤然冲向那把宝剑,就在大王、陈王与钰儿惊诧之时,挥剑斩断长发,狠狠扔向陈王,那黑丝犹如一束束长泪,徐徐而去…… “即刻起,莹儿不再是你陈王之女,莹儿也无你这蛇蝎之心的恶父……” 伴着泪水,王后斩发辞父,死随夫君! 万丝长髻凭空去,不留贼作父,一行酸泪洒颜来,抹去女之诉。 陈王万万没有想到这等变故,瞬间,眼前王后乃是陌生女子,立其为王那是自掘坟墓,恼羞成怒的老陈王丧失人性,嘴中喊着“那便由老夫代为治理南国”挥剑向王后砍去! 自古有虎毒不食子,可是殿外有逆反的军士,殿内持刀逼王杀人,没有新王自己定是被万箭穿心! 钰儿一见陈王竟砍向王后,猛然惊叫着扑上去,那刀锋瞬间在钰儿脖下划出一道血痕,钰儿狠狠瞪着陈王,嘴里艰难地喊出最后两个字:“老爷……” 那是自小在陈王府的尊称! “钰儿!”王后披头散发奔过去,抱住血染的钰儿痛哭失声,“钰儿……” 钰儿从几岁开始便服侍陈莹儿,足足三十余载,即是入宫以后也放弃婚嫁,一心跟着小姐,可比作情同手足,没料到竟死在陈王手下! 陈王已丧心病狂! 大王一个跨步挡在王后身前,反倒沉稳下来,紧闭双唇凝视着陈王,还有那滴滴落血的刀尖,指一指王殿方向淡淡说道:“王玺便在那里,你大可砍了本王自立王旨,就听那天裁吧,莹儿与你父女一场,可将他贬为庶人,携楠儿离去……” 陈王憋红了皱脸,怒气冲冲摇头,“楠儿不可留,否则这大王做得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便替天而为,权当为了南国久治罢!” 说着,再次扬起宝刀! 第133章 陈族之孽2(二更) 一道古琴之音传来! “似君沉梦!” 寝宫边殿迈出的符柔怒施武律最后一式,手中的古琴颤声阵阵。 那律音仿佛夹带着无穷尽的武器,又似一捋无孔不入的细水,直奔陈王袭来! “陈王,你这是作孽!”文图也是奋身而起,手中彩剑挥出映眼彩光直奔陈王! 彩剑,古琴! 大王根本信不得这眼前一幕,先生已经北上,却手持彩剑由后殿窜出,竟能够与王师联袂出招;王后抱着钰儿尸体,泪中带着惊疑,这柔儿哪来的武功,年轻的先生为何持有彩剑? 陈王忽觉那音律带着无尚煞气,横刀阻住,竟引得刀壁铮铮作响,眼见彩剑已至,后撤一步抬起刀背格挡过去,刀剑相遇瞬时激起一阵火化…… 一字长天! 排山探月! 拨江探海! 忽而,化掌术,弹剑神功…… 那边,符柔横眉冷对,嘴中怒斥: 彩铗曳,火骥鸣,檀瑶铮铮,似君沉梦起剑声。 忽又: 乾天悬玉锁,广土金钥生,巽风不及处,震霖破安宁…… 那古琴之律稍刻化作利刃飘向陈王,须臾又是垂垂一幕似柔却刚护在文图周围! 陈王遇见眼前不世高手,突激起杀欲,宝刀霍霍而起,集尽全身霸气挥舞砍杀,这是南国王朝内巅峰对决之一,依老神仙所言,普天之下除文图外绝武有五:南国大王、陈王,北土北王,求林,中有黑牙子,自己凭力很难击杀黑牙子,何况是陈王! 白光彩色伴着琴音夹杂与一处! 大王双眉皱在一处,先生的剑法与冷凌有相似之处,可更加诡秘犀利,那王师琴术也是出神入化,罡气十足,可是陈王毕竟幼武修成,实实在在的修炼五十余年,逐渐地彩光距离陈王越来越远,琴音也是越来越弱! 两人脚下,听得木板嘶嘶断裂,头上更是白气蒸绕,文图脸已经变白,那千钧刀力开始震痛自己的虎口,陈王闪躲腾挪,开始适应那应音而来的琴律,激战中心开始向文图方向挪动! 忽然,陈王大吼一声,声颤殿棱犹如雷震一般;眨眼间,宝刀之上凝聚一团白气环环相绕,那是凝结他全身之气,文图已经看出那是执意给予自己致命一击,眼下剩余的气力已经无法承负…… 文图不晓得大王不出手的原因,顾不得后果,也来不及思索,厉声喝道:“符柔,七律起剑!” 那是双手同弹七弦,施《彩剑红驹律》武律中最霸道招式:起剑声!也是单法中攻击之术最为狠重的一击,必将凝着符柔全身罡气而发,不过此招虽出,胜之会暂时失去功力,否则不但会受到内伤,更是无力再出手迎敌。 “文图哥哥?”符柔也已香汗淋漓,面色惨白,可是来不及询问突然应允,“是!” 文图?符柔?陈王一怔。 大王与王后更是疑窦丛生,惊魂飞散,怎么是这两人?! “起剑声──”十四音符同发! “九层化掌!”文图突然换手持剑,彩剑迎着凌空而下的宝刀挥去,右掌更是将全身罡气注入推向陈王。 这又是在同归于尽! 罡气已经不在彩剑之上,那必会被宝刀击飞顺势会伤及文图,可九层化掌与七律起剑之气如江海天泄而来,陈王当然舍不得与敌俱焚,也是转内气与体内,全力以掌迎击而上! 宝刀,彩剑已是空力之铁,稍有碰撞便飞脱落地,铮铮之声极为恐怖。 接近着,“嘭!嘭!嘭!”三声闷响,那百余年凝结而发的掌风罡气相遇,无论是对方破空隙而来,还是被阻挡而返的气力,各自寻到施力之人而注入体内── 文图断喝一声,急速退步“扑通”一声跌倒,五脏烦热几不能自控,想立起已是不能! 符柔惊呼一声腾空而飞,身体重重撞在墙壁上滑下,猛一张口溅出一团血迹,滴滴落在白缎之上,也是挣扎无用,绝望地盯着古琴却伸手莫及…… 老陈王遭受重创,跄踉几步瘫坐下去,双目狠狠瞪圆,紧紧按压这胸口,片刻竟站起来,褶皱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自己还能持刀! 他蹒跚着拾起宝刀,现在一切已经属于他自己,这王宫,这万民,这南国! 陈王几度试图笑出来,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模样,一步步走向文图! 大王立即迈出几步挡在文图眼前,明知已经无济于事! 王后却放下钰儿,几乎是爬着奔向符柔,嘴里不停喊着:“公主,公主……” 一切在瞬间转变! 王公子被激战声惊醒,揉着惺忪眼睛由侧殿步出,忽然见有人提着刀走向父王,这还了得?! 眼见脚下有一把宝剑,猛地拾起娇吼一声掷向那人!竟是使出全部罡气!那是符柔传给他的罡气! 陈王竟看见王公子扔剑,而且速度奇怪,举刀迎向那飞来彩剑。 他太过大意! “当啷”一声! 宝刀脱手而飞,已然用尽全身气力的陈王哪能抵得住这力道,手腕一麻,内脏翻滚,胸口一热,“扑”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摇晃不止单腿跪在地上。 片刻之间,王公子成为王后寝殿之内武功最为高强之人! 这时,小公子才全然醒过来,突然发现文图与符柔瘫倒在地,哪还顾及名讳,直呼道:“文叔父,柔姑姑!” 大王、王后顿时明白一切。 文图与符柔艰难笑笑,安慰小公子自己无恙。 “楠儿……你……怎会?”陈王气力不接。 小公子定睛看去,吓得不轻,慌忙扔掉彩剑直奔过去,嘴里不停喊着:“外祖……外祖!”没想到自己打伤的竟是外祖,喊着喊着竟哭出声,连忙扶住陈王伸出小手擦拭着他的嘴角,小手沾满了血渍。 毕竟是孩童,不知道那么多,只是晓得眼前是自己的外祖,不能倒下去。 陈王苍老的眼角瞬间滚出两滴浑浊的眼泪,可是瞬间被自己擦去,一切都已太迟! 大王拉起文图,王后也是紧紧搀扶着符柔,慢慢想陈王这里走来。 “站住!”陈王低声怒吼,其声不可拒绝,四人竟同时停步脚步,“楠儿,如今本公已经反叛朝廷,反叛你的父王,不再是你的外祖,你要记住,日后不可有妇人之仁,来,”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宝刀放入小公子手中,几近命令道:“杀了我!” 杀了外祖?! 小公子不明白外祖说什么,拼命摇头,自己正想着喊人救自己的外祖。 众人闻听此语均是震惊! “楠儿,”陈王已不再理会大王,抬起手指向殿外,“外面,围着五千人,他们只是受命而为,不必杀戮;可是,这些将领片刻之后就会冲入这殿内,如是见到此景,定会加害你父王母后还有你,然后举我为王,你也忍得吗?说不定,他们会一同杀了我,推举他人为王,”说着,手一指地上侍女尸体,“这是耿妃的人,外面还有赵王等人虎视眈眈,快,杀了我……” 陈王知道大势已去,无论如何都是一死,目前有王公子维持局面,断不允外面的人伤害大王等人,稍后大王就会恢复功力,无人敢在犯逆! 外面有赵王与耿王的人,入内之后极有可能杀了自己,一则称为护驾,二则也可能趁机而反! 王公子死也不肯,再怎么不忍也不能手刃亲外祖。 听见屋内稍事安歇,外面已经有人疑惑,开始争辩是否进入王后寝宫! 天容正道是沧桑。陈王知道再迟一步女儿与外孙就可能落入虎口,趁小公子不注意,猛地握紧外孙之手,横起宝刀深深向自己胸膛内刺入…… “外祖!” “护国公!” “啊……”王后虽然断发辞父,到底还是痛哭失声喊道。 陈王挣扎立起,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指着楠儿呻吟着,“做皇,要做皇……莹儿,王后之物……在王府殿枕边……”他嘴中有不断的血液流出,转而探向大王艰难述道,“废……王……”说完最后两个字,他咬紧牙关向殿门奔去,就在门被打开的刹那,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门外摔倒下去,四脚朝天瞪着眼睛,他要用尸体告诉反兵一切皆以结束…… 刚要冲入殿内的兵士忽见护国公的尸体砰然落地,纷纷惨呼出声,倒退出去! 慌乱之中,两名兵士却耐着推门的惯力踏进寝殿,手里竟然持着兵器。 王公子见无论如何也是自己杀了外祖,恐怖之情油然而生,突然止住哭声,猛地拾起彩剑,如飞雀一般冲向那两个士兵,外面的人惊恐地看着那个孩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兵士同时嚎叫着,兵器已经落地,捂住流血的手臂逃出内殿! 殿外兵将纷纷倒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立即迈出王后寝宫,装作若无其事吼道:“陈王擅自持刀进入王后寝宫,经劝服挥刀自尽,你等到底是前来救驾,还是心怀反意?!”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有丢弃武器的声音! 两个将领一时间迟疑起来。 这一迟疑,立即被大王察觉,也就在这一瞬间,大王全然恢复! “混账!”大王浑厚的喊叫划破夜空,震荡着整个王宫,一名将领腰中宝剑已经不见,接着便是两声闷哼,将领扑地而亡! 大王手持长剑,又是挥出一道剑气,靠近的十几人捂着咽喉再度倒下去。 “大王──”远处两人高呼,随后涌来一群群京兵。 那二人越过围兵,直扑大王眼前,立即跪了下去,这可是王宫,竟然发生事端,自己已是死罪:“大王,苏士、戚哲来迟,请大王赐罪!” 第134章 陈族之孽3(三更) 大王面无表情,手中垂着长剑踩着满地鲜血来到戚哲与苏士身前,后身,却是一码码血印,他慢慢抬起长剑放在戚哲后颈之上,戚哲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 戚哲虽是陈王门人,不过自幼执拗,耳濡目染闻得大王德高如天,早已将满腔热血奉献给朝廷,文房雅室室主一事便是冒着大罪之险容让文图。 王公子紧忙蒙上自己的眼睛。 那一剑,刺下去,便是结束京城掌城之职! 大王紧皱眉头,又缓缓移开剑锋,猛然抬起长剑指着反兵,沉声喝道:“殿外之兵护驾不利,即刻收缴武器予以驱散,此生不得为兵……” “谢大王……多谢大王……” 反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在这里候命,既然是护驾不利应当责罚,没想到罢兵了事,纷纷恩谢大王,扔掉武器逃出王宫…… “你,戚哲,持兵之人进入后宫,理当问罪于你,然,本王允你戴罪立功,留下些心腹充当宫内侍卫,传本王令即刻绳拿耿王、赵王、丹王、邱王,不容反驳,明日开殿剥其王位再作责罚!” 苏士终于参透真相,立即迎合道:“大王,苏士愿意一同前往,以正视听!” “准!”大王冲着苏士点下头去。 “是,末将领命!”戚哲被赦免,立即起身寻出一些精英武士留在殿内,与苏士一起率人直奔耿王等人王府而去。 数十万南兵正在赶往北疆,南国王宫内一夜骤变,五王被废。 “来人!”大王冷眼看向留下来的侍卫。 “在!” “王令,耿妃无德无能,造谣生事,诋毁本王,封殿赐死!赵妃与父连坐,剥其妃位,贬为下人,即刻封殿……” “是!”一群人直奔两妃寝殿。 耿妃寝宫内哀声呼喊,没想到父王调用五千精兵竟没有篡政,那嚎声声嘶力竭,不过很快便没了声息,随着烛灯熄灭,耿妃寝宫大门封闭。 赵妃寝宫内却传出嚎叫声:“父王,我恨你,恨你们……”赵氏连声哭叫着,随着侍卫赶往宫后,唯有傻呆呆的成儿无助地盯着远去的母亲。 四个王府内更是叫声连天,万万没想到派去的五千人竟引来京兵,稍有不满的护卫尽数被斩杀,邱王竟然破口大骂,没想到兵能拿王,可是一切无济于事,苏士怒不可遏,浑然不顾王制,严令连拿带打将四王制服,四个叱咤风云的王一夜之间被关进大牢…… 护国公、国丈陈王,次国丈耿王、赵王,还有丹王与邱王五人被废之事一直未予公开,多年后方才昭示。史册记载:护国公陈王因掌管不利,致贼人加害永世王后,大王历二十一年二月初五夜,持刀入王后寝宫饮罪自尽,大王暴怒,剥五千余护驾之人兵位,查王医府赐死数十人;耿王、赵王、丹王、邱王为陈王门人,私设秘武知情不举,是夜纷纷畏罪自愿削去王位贬为庶人;耿妃愚钝诋毁大王,被赐死;赵妃深感自责,辞去妃位为下人,不久病死宫中…… 另,大王秘令,二亲王独高自大,藐视王威,公然辞殿而不入致杳无音信,置王室于不顾,成王议,削其王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宫…… 至此,入殿开朝之王,以苏士为首,小邓王、大将军冷凌伴其左右,有廉盖、夫子丹、况明等人忠心护主,陈王一族悉数不存,二亲王门下早早归依苏王,满朝之上再无思私利而驳王命者,南国之治开启新门。 ………… 二月初六清晨,文图与符柔一起放心离开而北上,沿途修养身体,也有了大王兵队的护卫。一路上,符柔经常盯着王姐的病志落泪,那是从陈王府取回的,上面记载着一切:每隔几日处方,陈王探查,大部分时日均是二王探毒,“无恙”。 那药方,也是根本无益于风寒之症! 一个护国公、一位亲王亲自操持永世王后用药,其中必有蹊跷,那砒毒也定是此时一毫毫拌入药汁内…… 文图极力劝慰,直至临近程家庄,符柔才好些。 二十八,两人回归程家庄! 千余人振臂高呼,一别年余,庄主终于归来,而且马上就要兵临城下。 远远地,文图看见了慕女节! 凤眼之周已然泛起轻轻皱纹,稍稍描妆更是透着淡雅之气,浑然无助地注视着文图,这是南国王朝内除了永世王后被毒害最大的痛! 依然紫衣飘动,略带愁思,嘴角却泛着久别见知己的微笑,符柔越过文图直奔女节,二话不说与姐姐抱在一起,百合与程贝贝纷纷拍着符柔,唯有阿武傻乎乎笑着手足无措。 文图走近各位,瞧一眼慕女节,两人相视而知,不用一句言语,无需一个动作,已是心用所通,各自唏嘘。 “庄主,一路辛苦,殿内已备酒菜……”程贝贝虽是礼貌之辞,可眼神还是躲躲闪闪,毕竟心中还有那卧床一景,难免尴尬,阿武一旁连声称是,仰慕地望着大英雄归来。 百合撅起嘴,虽然学识广播,可是在这里说话一直前言不搭后语,人围得太多,不敢说话,可是见文图与柔儿回来,还是觉得这才是亲人,心中不免委屈。 “百合,怎么不言语?”文图突然问道。 “谢谢你回来!”终是说出心里话,不过这种哲理周围人听不懂,既然归来哪有言谢之理,忽然想到临别之日酒醉脱衣的举动,赶紧低下头。 文图没有回到庄主殿,而是登上北侧城头,遥遥望去,广阔的沙地之上只有来去的客商路人,他们不晓得两日后这里就有可能出现千军万马;南侧也是一片寂寥,行军尚未到达,心中感慨万千喃喃说道:“百合啊,亏得有你,这长廊能坚持一日,北人便少一些怒气,也许能挽回很多人性命……” 百合被当众夸赞,又是文图刚刚归来之际,心里当当跳着…… 文图喊过一名庄兵吩咐道:“你即刻赶往北土,将这份病志和我的手书面呈给求林将军,称永世王后之难已经澄清,施害者已受责罚……” “是!”庄兵领命跑去。 文图不知道是否管用,他已经极尽恳切地说明一切事情的原委,秘武之事,涉及到的四王均被大王削去王位关押,此生绝不会步出牢门;永世王后一事,主犯陈王已被赐死,掌管王医府的二王实属无奈,眼下也是被赶出王宫;王后陈莹儿实为不知内情,身为召合公主之母理当无罪,且大王绝无意舍弃永世王后,而是自己极力言劝提前入宫;至于暗害北王之事,三王已被大王赐死,不应深究;至于异族通婚,也是自己意愿,如北王断要追责,只要退兵,自己宁愿跪至北帐听受责罚,死而无憾。 可是,北土几十万大军已经濒临南疆,仅凭这一手书能管用吗? 望着南北空荡荡沙场,文图方才意识到,这才有可能是穿梭长廊口中的灾难! 徐徐走着,文图忽然发现长廊之上立起一架高杆,上面固定着铁锅状圆形铁片,贴着白色纸张,类似风车、太阳能等取光之物,遂问道:“百合,那是何物?” 百合一笑答道:“只是装饰,遇风而转,显得有生气”。心里却说,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专门为你制作的,说不定哪日你会用得到它! 文图点点头不再说话,又瞧一眼那摆设,转动起来白光耀眼,倒是没有坏处,便不再注意,又是喊过庄兵令道:“速去杜大人那里,传我的话,一旦北土大军进入北城,程家庄立即落下城门,还望大人速速过庄南下,城内不可留有南官武兵……” “是!”庄兵也是跑着御马奔去。 杜士明一向严谨,不见敌兵绝不敢驱散官员,可是北兵一泻而下,北城能坚持多久?文图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文图回到主殿,满怀心事的坐下,可是第一眼还是落在慕女节脸上,面对慕女节不知从何说起。 “庄主,便说吧……”慕女节一见便知道文图要谈及二王之事。 符柔一听此话,手不自觉抓住女节胳臂,引得她一怔,心中痛楚油然而生,那自是噩耗! 百合发现端倪,嘴里不满说着:“不管多大事情,国是国,公是公,女节与二王的情是真的,文大哥能力非凡,哪能放任不管?” 慕女节哀愁摇摇头,看来永世王后被害一事二王确有涉足,可是眼下如何处置,是否被大王赐死也不得而知,紧张地颤抖起来,盯着文图。 “人相思而相知,”文图说起话来已是无比艰难,“慕姑娘与二亲王一别十年有余,可是那亲王至今未纳妃,终日愁苦思恋,十年来散尽家财,到处寻找女节影迹;不但如此,终是女节救赎了二亲王,临危之时闻听女节之音醒悟,折身皈依大王,放弃王位,自称反叛脱出王宫,意欲令大王处死自己,也好令天下人给女节传话,不必再等他……” “呜呜……”身为现代教授的百合,听着却哭起来,一说亲王,二说十年,此等衷情恐怕在龙城已经绝迹! 慕女节惊愕站起,自己心意归属二王那是情理之中,万万没想到二王年近四十,竟未纳妾哪有可能?禁不住惊愕张嘴,你这个傻傻的二王,无人阻你纳妃啊! “他,他……在那里?”慕女节咬着嘴唇压制着眼泪,急切地看向文图。 “慕女节,若让二亲王不再背负反主之名,普天之下唯有你可为;若是你也等着二王,即刻便随我去寻他!” 一向沉稳的慕女节竟脱口说道:“哪里?快走!” 第135章 十年一见(一更) 紫叶城,北门外,冬雪悄然融化,竟有三两绿芽偷偷冒出,只是不知这提早来的生命是被偶来的寒气消杀,还是坚强挺过去直到暖日来临。 文图与慕女节二人驱马奔至城下。文图身着白袍跨坐在红图驹之上,立即给荒凉的北门外增添一道景色;慕女节看上去更是难捺激动,微风袭来也能席卷长发飘曳,苍白脸庞上透着急切与迷惑,两眼茫然地盯着眼前威严的城池。 “掌城有令,北门已关,绕道而行──”城楼之上兵士见两人毫无离开之意,高声喊道。 文图也是高声回道:“我们要见你们的城主……” “这里只有掌城,哪来的什么城主,速速离开,以防不测!” “请大人传告城主,文房雅室室主携慕姑娘求见,如若不见,我自会破门而入;如若别意已决,大可派兵士捉拿我二人……”文图暗示二亲王。 城兵思忖再三,还是转身而去。 “他若不来,便是反意已决吗?”慕女节凄然问道。 “并非想反,而是想死……”文图低声回答。 慕女节一怔,再次抬眼瞧去喃喃道:“那我便随他而去……” 文图大惊失色,慕女节一言九鼎说到做到,苦候十余载的毅力都有,郎君就在眼前而不见,她岂能承受得住, 果然,城兵急忙跑回立在城墙之上喊道:“城主有话,身不由己,嘱咐室主与慕姑娘好自为之,必有天泽──” 慕女节听闻不自主猛一扯缰绳,坐骑嘶嘶一声长鸣,压制不住心中委屈! 文图明白二亲王想法,安慰慕女节,“他是不想拖累于你,且不要怪他!”说罢,腾身下马,从怀中抽出王令,冲着城兵再喊:“传你家城主,大王口谕,天之大无外乎亲情;即刻出城接令,不得延误……” 这次城兵不再思考,也不敢耽搁,折身又跑去。 一刻钟之后,城门徐徐抬起,证明二亲王并无真正反逆。 二亲王带着掌城与十几名侍卫骑马出城,直奔慕女节而来! 四目相对,两神无主,一记思愁,半面遮忧;女节滴滴泪,亲王唏唏口,无声倒比有声难,凄惨惨…… 二亲王终于见到日思夜盼的慕飞玲,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更是憔悴的脸上一抽一动,其状凄然。突然又见文图手中持着王令,急速跳下战马,迎向文图俯下身去。 文图展开王令沉声念道:“大王令,二亲王独高自大,藐视王威,公然辞殿而不入致杳无音信,置王室于不顾,成王议,削其王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宫。大王历二十一年二月初六。” 二亲王闻听此令,猛然闭上眼睛,已经听闻陈王暴毙,四王被擒,可是兄王还是没有同意自己以反逆治罪,到头来还是放纵了自己,他独自承受苦难,嘴里连连回道:“谢大王不杀之恩,草民接令……” 刚想上前接旨,可是脚下已经不听使唤,跄踉一步又止住,慕女节一见心痛不已,急忙下马想要去搀扶,被文图制止──无论二人如何两情相悦必须如实告知,礼数还是要有的,二王已是平民,可慕飞玲乃是北土女节,次公主之位! 不知是天道弄人,还是理当如此。当年二王因慕飞玲为歌女被陈王要挟加害永世王后,如今世道逆转,瞬间立在二王眼前的是高高在上的女节,两人地位仍是十万八千里! “二王,慕飞玲于十年前便是北土女节……”文图低声说道。 二王愕然,足下更是如缚千钧不得而动,脸色铁青懊恼不已,急忙俯身施礼:“小民参见女节……” 慕女节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眼前事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上前拥住,可旁有文图前有兵勇,可礼数应允又怕这二王多心,不敢倾向于自己,立即无助地瞧向文图。 文图见状一目了然,上前扶起二王,悄声道:“二王,你可知召合公主善娥与北王之妹四公主符柔也是为你求情,否则大王绝不会如此轻描淡写;眼下,文某绝不阻拦你,若是执意寻死,自可返回城内,大王与冷凌不忍心拿你,但苏士廉盖等人绝不允你闭门封城,也枉费了慕女节多年苦心;若是心有生念,不如随我返回程家庄,审时度势再作打算……” 二王更是惊惶失神,善娥为生母之死为自己求情,自己当是感恩不怠,那也是自己王侄女;眼前的室主自称文某,北土符柔公主,又是什么状况? 自己一时懵懂,便小心翼翼瞧向慕女节。 慕飞玲深深点头。 二王再也控制不住,心中一酸,惨淡之情油然而生,硬生生控住眼泪,转过身去对掌城说道:“我已是一介平民,你等即刻回城开启城门,迎接北上行军,一旦北土蛮夷兵临城下,定要遵从大将军之令誓死抵抗,多拦一些时日,便可灭敌之威风,少一些生灵涂炭……” 掌城将军立即下马,俯身有辞:“二王,我乃二王门下,誓死……” “住口!”二王冷声喝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大王门下,与我毫无干系,今后口中不得再提及二王之词!” 掌城等人纷纷低声应道:“是……” 无奈之下,众人返回紫叶城,开启城门。 二王心意已决,跟随文图回到程家庄,听着慕女节的叙述,惭愧万千,没想到室主竟是北土的王公文图,王师便是符柔公主,可是自己身为王弟,却屡屡羁绊于大王…… “如今世道不然,玲子已是女节之位,在下实乃草民,还望女节忘却了吧……”二王惨惨言道,本是消瘦的身子似乎撑不住一阵风般。 “当年二王倾情于我,不也是王之位,哪有我作了女节,便生嫌弃之念?梅有往复,人有轮回,唯寒中独放,真情无暇才是人间正道。”慕女节的脸色已经好转一些。 “非但如此,我还是戴罪之身……”二王知道正是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被陈王利用,才导致这北土之兵压境。 慕女节眼见意中郎君悲戚不止,徐徐走进将头靠在二王身上,嘴中缓缓言道:“无论何时何地何事,玲子自愿与二王一同承受!” 二王伸出手狠狠抓住慕女节,瞬间泪流! 文图主殿之内,庄兵回报:“报庄主,杜大人回话,一旦确认北兵攻城,即刻令文官及老弱兵士南下逃离,大人率精兵抵挡一时,届时视情而定,自会与庄主联络。” “也好,也好,”文图稍稍皱眉,但愿杜大人能全身而退,“北城有精兵多少人?” “杜大人说自愿留下者两千有余,一旦城门不保,自会令这些人尽快逃离。” 文图点点头,若是如此这些兵士定能够全身退离。 前往北土边疆的庄兵也是跟着回返,报之情形令文图等人大惊失色:“回报庄主,求林将军接到信件后即刻面见北王,求林口称:你回去禀报文图公,北王思虑再三,五状之罪,四数可免,二公主乃北土太阳神,唯毒害二公主一事绝不轻饶,北民不允,兵集疆界,不得而发,本王依太阳神之照耀,顺应民意,准日发兵!” 文图低声令道:“此事万不可令二王与女节获知!” “是!”庄兵应声离去。 “兄王……”符柔听到娇声低呼。 百合忽然发现自己穿越而来竟能亲眼所见古代万军对峙,心中激动紧张的不行,可是又看到文图眉头紧锁,愁虑万千,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叱咤风云的文图都无计可施,会不会天下就此烽火连连,永无宁日? “庄主,我们何时关闭城门?”程贝贝也是紧张害怕起来,“要不然令庄兵多筹备一些箭矢,大不了与北兵同归于尽!” “不可,等候杜大人出关后再沉落城门,”文图关切的看向程贝贝,这是将来程家庄的庄主,岂能陨殁,“无论南北之人皆是性命,我程家庄只为阻隔兵争,绝不滥杀兵勇;只为救赎天下,绝不挑起事端,日后你做庄主,也要凭此行事……” “庄主!”程贝贝立即不满,撅起嘴,看文图一眼又现尴尬,“你要永远在这里做庄主,不能离开程家庄,再说我……我们断然舍不得!” 一记记事端,早已将程贝贝的心彻底融化,文图乃是绝世英雄,绝非浪荡之辈,即便是一时糊涂……自己也是心甘情愿了! “但愿如此。”文图喃喃说道,自己也舍不得千余人的程家庄,更舍不得这南国王朝,可是作为穿梭师,哪有不回的道理,无论任务完成还是失败! 长廊之上,庄兵齐刷刷守候着,绳索、箭矢、滚石等等筹备完结,直勾勾盯着一望无垠的北方,等待着黑压压的军马突现。 三月初一辰时,北土大王瓦赫达军前宣令: 北王历二十三年三月初一,承禀太阳神旨意,应浩浩北民之愿,征讨南国五大罪孽……本王令,即刻发兵! 各将军振臂高呼,响声震天,随之便是连绵不绝的呼喊声,南关大开! 求林、赫尔特、都伦率四十万大军涌出疆界,北王乘坐战车,再引领四十万兵勇随时而发,浩劫袭来! 王,圆目怒凛,帅,挥刀高呼,将,威风浩荡,兵,天际无边…… 瞬间,战马卷起一片片黄土,车轮碾压着古老的沙漠,枪林盾海,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至,听不见哀嚎,却似已现哀嚎之声…… 第136章 北城之守(二更) 那不是乌云,不是风沙,更不是虫蚁,而是北土骑兵! 城墙之上杜士明瞬间抽出长剑,高声喝令道:“传令,城内文官、病弱兵士即刻离城南下赶往紫叶城,南国将士们,我们要誓死抵御北夷──” “尊掌城之命!”两千将士齐声呼喊。 北土兵勇丝毫没有驻足之意,一步步逼近北城之门,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处沙丘。 “射箭!”杜士明大喊。 数间,一片片箭雨腾空而落,可是北兵倒下者无几,勇士们高举着盾牌挨近城门! 这北城距离北疆过近,历代南王均不部署重兵,一旦发生战乱便弃之而去,只是紫叶城多些兵马武器,以图稍稍阻挡北夷之兵,等候大兵前来。 城门之下已经发出巨木撞门之声,城墙之上亦能感到震撼。 杜士明见城下之兵如同满地砂石,望之无边,知道用不了半刻城门即开,大喊道:“将士们,敌兵凶悍,我等势必阻挡不得,你等自可离去,大王有令不视为逃叛!意欲留下之人随我冲下城墙,于城门口阻挡敌蛮,定要长我南国以及大王的士气──” 他知道,等候在南门附近的官员恙兵已经出城,但是自己根本没有离开之意,可是令他万分意外的是,两千兵士无一逃离,全部随着他冲下城墙奔向城门…… “嘭”一声巨响,北城门被撞开。 北土雄兵南下征讨迈出第一步! 停歇近三十年的战乱再度爆发,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次并非北土侵略,而是声讨;更为重要的是,南国之兵已经无法抵御北土兵勇! 杜士明怒吼一声,迎向犹如波涛而来的敌兵! 求林马上瞧见一怔,奔在最前面的是北城掌城老将杜士明!身后,区区两千左右兵将! 眼前两色兵士冲涌在一起,可是黑盔甲很快吞没了南国士兵,一片片南兵倾倒下去,即是战力相当,也绝阻不住源源不断的北兵,何况这些先锋兵勇各个身强体壮! 南国兵士的呼喊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微弱,伴着北兵足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渐渐没了声音…… 杜士明仍在厮杀着,不过身上也已负伤,长剑连续砍向北兵,“扑”一声,一支暗箭射入他的身体,杜士明立即咬牙砍断身外箭杆,再次挥剑,可是身体已经发不出力来,又是扑扑数声,刀枪刺入他的身体! 他狠瞪着双眼,跪扑下去,却在临死一刻将身边的大王旗立起…… 求林看见眼前一幕,心里一凛,看来南征路上并不会一帆风顺! 赫尔特愤愤地吹一下唇外八字黑须,猛然起刀,将大王旗斩断! 求林御马来到军勇前面,见到百姓四处逃散,身边有人呼喊着:“可恨的蛮夷,滚出……”没等那人喊完,尸体已经倒在城道中央,尸体边的妇人见状忽然跪将下去,应是发现求林是首领,立即扑过来,双手抓住求林战靴,却将脸贴在将军的脚踝处。 求林一愣,手中的长刀缓缓落下,这是北土吻足大礼! “将军,不要杀我们,我们也是北土之人啊……”其状悲悲切切。 “北土之人,为何下嫁南人?!”求林大怒。 妇人流着眼泪哭诉着:“这北城之内尽是北土之人啊,将军,太阳神不允我们互相残杀啊,将军……” 求林愤怒至极,一脚踢开那妇人,强压心中怒火低声命令:“此城之内,凡百姓不抗者可免死罪,然官府武兵一个不留!” “是──”群兵允诺,随即大军沿城而过,北城沦陷。 军伍头不见尾,求林已经步出南门,后边仍有大半兵马尚未入城。 程家庄长廊之上,文图焦急万分等着杜士明,可是逃离的人群已经过城而去,仍无北城之兵的踪影,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不时庄兵飞速来报:“庄主大事不好,杜大人宁死不屈,带着两千兵士拼死激战,全部阵亡,杜大人也已被斩杀……” “啪!”文图愤怒的举掌拍在城墙之上,那一击直接在褐色墙沿上留下清晰的五指之印!足足两寸盈余! 文图离开南国王朝后,无数人前来观看,很多武林高手也是拼尽气力效仿,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形成如此深厚的印痕,后来被官府设围台保护,以防日晒雨淋。五指印逐渐变成传说,后世之人称有一位神仙见此长廊之像大喜过望,拍手称奇,方才弄出这指印。 战死的两千兵勇,还有正气凛然的杜士明,深深刺激了文图,他忽地抽出彩剑,怒吼一声,须臾又愤愤地将剑收回,瞪着眼睛令道: “关城门!” 南北两道城门隆隆沉下,“咣当”一声落地。 远处有黑色的浪潮涌来,只见其首不见其尾,红缨、白光,铁骑、战车,大旗、铠甲,似是一望无垠的蝗虫,密密麻麻,所到之处尽被践踏…… 数十丈之外,北兵驻足,竟毫无立帐之意,意味着稍事片刻就会将长廊夷为平地。 三通战鼓! 无数的铁甲勇士拥着战车冲向铁门,战车之上便是巨大的撞门之巨木。 “咚”一声闷响,铁门文丝未动,战车已有数架垮散! “点火扔柴!”文图喝道, 瞬间,一捆捆油浸的干柴被点燃,沿着高墙投向城门之处,大火熊熊燃起,攻城铁甲之兵虽不惧弓箭,可是这火却能要命,瞬间倒退,那巨木也被点燃…… 求林等人望着高高在上的城墙,看出此墙之围已是极尽弓弩射程,己方不可射,守城之人却可施箭,弩车近不得前,即使能发也是劲道尽失,一时一筹莫展。 “此城何来?”求林大为迷惑。 “回大帅,城内属于程家庄,民间人士所有,庄主乃程贝贝……” “调云梯!”都伦气不打一处来,“强攻!” “将军,”督军深感为难,“此城之墙,甚是平滑坚硬,无法攻破;此城之门,看似与墙同厚,不可撼动;此城之高,云梯不及,需要加长攻城梯,不过还需几日……” “只要让我攻进去,片甲不留!”都伦恶狠狠言道。 求林再次望去,长廊东西紧连山脉,绝无法绕道而行,再望望身后几十万大军跃跃欲试,可是毫无妙计瞬间通过,咬紧牙关吩咐:“就地扎营,火速建造加长攻城云梯!” “是!”身边众将领齐声答道。 已是黄昏时刻,无数帐篷立起,白茫似海,暗影东斜,一队队巡兵奔忙不止,也有无数兵士遥望着那长廊,相互议论着攻破之法。不时太阳西峰而逃,昏暗之下便燃起点点火柱无数,犹似鬼魅魍魉,飘曳在人声鼎沸的荒野…… 文图仍然立在高墙之上,浑然不觉身后众人劝慰。 这求林一向志气高远,不容菲薄,绝不会容忍长墙挡道,即便是再建高丘,平了这长廊,他也是在所不惜。南兵至少还有半月方能逐渐临城,能否拦得住,可是关系到紫叶城以南无数城池百姓的性命,那里,可没有北土之人! 文图转脸瞧着符柔,心里问:若果知道有今天,你会不会后悔来这里? 符柔一直盯着文图,见他心事重重,不敢多问,只是点着头,双眸之内透着断不与君绝的神色,文图见到微微一笑,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也阻不住符柔甜甜的笑脸,百合偷窥过去,心中明白这两人已是心灵相通…… “庄主,你先回去休憩,我等在这里守候,一旦有变即刻禀告于你。”阿武劝道。 文图点点头,用力拍拍阿武肩膀,感觉到他也是气力非凡,看来这一年多没有偷懒,定是深受无上剑法洗礼,逐渐硬朗起来,再看向程贝贝,她却赶忙躲避眼神,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自然要与阿武留在这里。 程林更是马不停蹄,来回游弋巡查,怕是他处被敌兵偷袭。 三人回到主殿,与二王、慕女节一同议论此事。 二王深情地望着文图、符柔这一对璧人,心中感慨万千,稍思片刻说道:“北夷无论如何也要破此长廊,其目的无非是压垮南国,甚至获取南土半壁河山。可眼下,确实无计可施,敌兵群情激奋,除非我投往北土任其杀剐,也许会消弱北兵的煞气……” “此事不可,”文图拦住二王话语,“北土之人意不在二王,而是南国,即便是如此,也阻不住北人步伐,只要这长廊能坚持一段时间,定会灭其威风,到时我与你再见机行事,也许能够退其兵。只是,我也不敢确定,程家庄能坚持多久……” 百合忽然说道:“我时常在想,怎么才能攻破我们的长廊,想来想去只有几种方法,时间最长的便是他们也建造一处长廊,与我们平齐,搭建木板瞬间入城,不过这至少需要一年半载;还有,就是堆积土丘,逐渐冲向廊顶,只要兵将能够攀登即可,届时我们绝阻挡不住,不过那也需要三五个月;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建造足够高的梯子,片刻之间布满城墙之上,呈斜坡状攻入程家庄,恐怕一个月足矣……” 十五里长廊,瞬间天降云梯,直抵墙峰,那是半壁铁板,即便是南兵来守也无济于事,何况是庄内兵人?! 一个月,文图暗道,也许一个月足矣,一个小小程家庄能拦住北土百万大军一月,势必会消弱其士气,也许野心会小一些。 难道,别无他法退敌吗? “我要去向兄王求情……”符柔见文图一筹莫展,小心翼翼言道。 文图摇摇头,感激地看着符柔说道:“现在出兵征讨,已不是你兄王一人之事,而是百万兵勇的誓言,即便求情也是无用,反倒会留下你,更是肆无忌惮南下了……” 第137章 长廊御敌(三更) “杀──” 几日后攻城云梯建成,求林高声喝令。 “杀,杀!”无数铁甲兵勇举着云梯呼喝着,伴着通通战鼓响彻云霄, 城外,数十架云梯高高飞来,猛然砸在城墙之上,这是北兵第一次触及长廊,眼见成功在即,勇士们挥起刀枪蜂拥踏上云梯! 庄兵们刚要去推开云梯,却见梯顶尽是倒立的铁刺! “用木器推开!”文图喝道。 庄兵们立即取来木柱之物斜向推开云梯,可是过于沉重,速度奇慢,眼见几十架云梯之上铁兵已至半腰。 “符柔,褪其兵器!”文图抽出彩剑。 古琴声顿起,艮山起万木,荡水百草生,离火所到处,兑泽守祥平……那声音如同火龙,沿城顶倾泻而下,火之御金之力势不可挡,琴声所到之处,北兵手中武器悉数脱落,更是身着的铁甲着力震颤,呼吸艰难,再也攀登不得,有的兵士已然纷纷坠下云梯。 文图赫然挥剑,区区铁器焉能受得住彩剑之刺,十几架云梯被顶部被削端,沿着城墙滑落…… 即是如此,仍有一两个云梯涌上人来,不过瞬间被庄兵擒拿,云梯又被推将下去! 第二波云梯又是迎面扑来! “射火箭!滚木石!”文图已是气喘,见符柔额头也是香汗点点,遂高声喊道。 瞬间,一片片点火的箭弩射出,随着圆木眼云梯而下,北兵望而却步。 求林急忙发令停止攻城,他知道城内定有滚石,一旦发出来,攻城兵士定会丧命! 哪里来的人,有如此功力?!他紧皱眉头牵着马缰徘徊起来,狠瞪着城头。 “报,有两百余人受伤,阵亡十数人,七人被俘!”督军来报。 求林咬着牙,眼睛一直盯着城墙,胯下战马已被他扯得嘶叫不止! 城上文图见敌军暂歇,知道不敢再次强攻,收回彩剑向下探视。 “庄主,我兵俘获敌兵七人,如何处置?”程林来到文图身边,“依我之见,不如杀了他们,将人头悬在城顶,一定会大煞敌军士气!” 百合亲眼目睹这惨烈之状,紧扣心弦,忽听程庄主一说,更是惊得呼出声,难道真有此事,将恐怖的人头悬于城楼,何其惊秫?“文大哥……”不禁脱口而出。 文图自然知道百合心意,冲着她微微点头,令陈林:“放了他们!” 放了敌兵? 程林极为不解,诧异地摇摇头答道:“庄主三思,一旦放了,敌军更会肆无忌惮攻城,我等恐怕无力阻拦……” “你以为杀了他们就能阻拦得住吗?”文图突然恼怒,他亲历过北土,知道北土之人绝不会惧怕威胁,一旦杀戮反倒更激发怒气。 “是!”程林见庄主怒气冲冲,连忙应允。 城外,求林正在思忖,忽听城门之处响动,一道缝开,七名北兵被推出来!随后,重门门再度落地。 身后兵勇一见,纷纷出声,从未闻听这等事情,哪有两国交战未明便释放俘兵一说,有的人开始啧啧称奇。 求林顿时再度皱眉,眼见七名兵士来到眼前,纷纷惭愧低头不敢言语。 忽然,求林断喝一声,闭上双眼忍者剧痛,挥起长刀扫向眼前兵勇!他不得不杀了被俘兵勇,否则身后的士兵定会心有芥蒂,甚至感激程家庄! 七名兵勇丝毫没有感应过来,立即片片倾倒死去…… 文图远远看见,猛然一个趔趄,紧紧捂住胸口几欲呕吐,正是自己的以为令人感动的仁慈瞬间践踏了七条人命! 符柔看见也是轻嘤一声,断不相信眼前一幕;百合惊得跳了起来,伸手指向求林之处,想骂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文图此时彻底明白什么是灾难,那必是战争;也明了什么是战争,那自是无情! 阿武连忙上前扶住文图,嘴中连声安慰:“这不怪庄主,北夷之人狠毒无比,不怪庄主,庄主息怒……” 一连数日,求林几次下令攻城,可是城内早有防备,铸造铁器推阻云梯,随着一架架云梯损毁,城外已是狼藉一片。 南面,陆续行来南**勇,大将军冷凌虽然已经获知北土蛮夷在北城之内杀戮南兵两千余而怒气中烧,可兵马需要休顿,又知道城内是文图,自然不会发令攻城,就地扎营,等候身后的大军。 一晃已是二十余日,求林彻底失去方寸,大发雷霆。 城南,又是兵帐连连摇旗呐喊,几十万南军囤积而驻,一道小小长廊,于险境之处阻住了双方兵戎相见。 廉盖不知内情,闻听北城之内两千兵士誓死抵抗,南军士气高涨,立即向大将军请命:“大将军,我军已经休整完毕,可以兴兵,长此下去定会对我不利,此地距离北土甚近,粮草充裕,而我军远上边疆,后补不济,一旦供给失差,恐怕会不战而败!” 冷凌点头称是,突然发令:“行令,立即责程家庄开启城门,我军要与北夷誓死一搏!为亡去的数千兵士雪恨,为大王声威──” 随着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一道令箭射入城内! 此时,北土大王瓦赫达听闻北兵被阻在黑野山一带,乘着战车赶往程家庄! 听着求林禀告,北王怒上心头,若是再作耽搁,北兵自会士气低落,遥想南国几千里路途望而生畏。他跳下战车,铁甲之外斗篷随风而起,颌下宽窄不一的胡须也是侧向而道,凝着双目瞧向那满地的云梯,举头再望高耸的城墙,踱步不止。 “书本王令!”北王立即传令。 稍后令毕,大王取过战车上自己的铁弓,稍稍跨步拉满,猛然一松,长箭之箭羽疾速旋转成圆,也是射入程家庄内! 一日之内,南北之兵均来令书! 文图的脸上很是憔悴,越来越感觉到战事失控,仅凭自己一人之力,程家庄寡寥之众,已经无法阻挡南北之战。 “念!”文图坐下黑椅上,周围符柔等人也是焦急望着那两纸书令。 庄兵立即展开读到:“文庄主启,念君阻北土蛮夷,令我军休整良善,悉数屯至,本将军深谢,大王亦念之功;然因我军粮草不济兵事及早,断不能再做阻隔,否则南国自败,即刻开启城门,交战方能退敌,也可削其兵力以防长驱南国之地,冷凌上。” 文图更是踌躇不止,又指向庄兵:“另一封!” “北土之王瓦赫达亲书,程家庄阻兵交战未伤我兵,应是民为,我北土自不会责罚,开启城门赦全庄之众无罪;如若妄自拦隔,我土即刻造十里云梯平铺长廊,你庄自会被夷为平地……” 文图紧咬嘴唇,茫然探向众人! 再阻拦下去,实则会令北土不战而胜,南国必将惨遭横祸,程家庄也会荡然无存;即便是南不敌北,双方交战也会大削北土兵力,不敢过远南下,可是如此双方兵损少则过半,那也是几十万的性命,任务即告失败情何以堪,足智多谋的文图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二王忽然立起,绷着脸说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长廊阻兵已有数日,我即刻前去面见北王,自诉原委听凭处置,也能给北土换来一些颜面,若是用我一命换来数座城池的涂炭,心足矣……” 慕女节一闻不自觉伸出手要拦,可是中途又连忙缩回。 文图沉思许久,也是站起身说道:“也罢,我也随你而去,时至如今不能再隐瞒下去,倘若北王与求林将军知道是我拦在黑野山,定会震怒无比,反而对南国不利……” 两个女人同时随声而起,谁也不能眼睁睁弃夫君而去。 文图却笑出声,瞧着两个仪态各异却均如仙仕的女子道:“去便去吧,你们自是不杀之身,一旦我与二王有恙,也好将我们的尸首掩埋,免得风吹日晒玩嘛踩踏失了俊俏……” “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百合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好笑,急得上下跺脚,嘴唇已现出紫色。 文图深切望她一眼说道:“百合,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感激于你!”他说着别人谁也听不懂的话,带二王等人走出主殿。 程家庄北门再度开启,一行四人步出长廊,紧接着便是隆隆落地声,城门沉下,无数人注视着这两男两女…… “参见北王!”文图、慕女节俯身行礼。 “参见兄王!”符柔刚想跑过去,却立即停住跟着施礼。 唯有二王面无表情立在原地。 “四王妹?!”北王猛地跃下战车,上下打量着符柔,越看越像,似是忘记周围有无尽的兵勇,赶紧伸出手把住符柔肩头,“你的眼疾已经痊愈?” 符柔眼圈发红,使劲点头,可是望一眼文图不敢继续说话。 北王也是发现异状,仔细盯着文图,这哪是心中的模样,与十几年前毫无变化,遂走至近前低声问道:“文图公?” “正是在下,”文图微微低头,遂转向慕女节,“这位便是慕女节……” 北王看见慕女节不断点头,黝黑的脸色竟现出难以出现的笑容,不断说着:“好啊,好啊,程家庄到底是有情有义,我这五不杀同时有三,那王宫甥女自不会有难,如今我北土毫无牵挂,尽可放心南下……” 文图痛苦摇头道,“北王,其实不然……这程家庄,这程家庄便是在下为主,一直拦住南北兵马,还望北王体察;还有,”他转向二王,“这位便是昔日的二亲王……” 二王毕竟曾为南国首王,不亢不卑道:“王嫂深明大义,震撼千古,然草民心肠蛇歹,面对药毒熟视无睹,今犯者陈王已自弑谢罪,我也被大王贬为庶民岂敢苟活,故前来请罪,要杀要刮谨遵北土之意,身为小民,罪恶滔天,自不必同会南国,倘若能解北王心中怒气,小民死亦言谢……” “你!”瓦赫达闻听勃然面色,“你竟敢现身帐前,心中自无这北土之王!” 说罢,忽然抽出宝剑直刺二王! 第138章 无论生死(一更) 文图以为大不了北王将二王拿下再问罪,根本未料到北王竟激愤出手,丝毫没有防备。 慕女节则紧紧挨在二王右侧,一直提着心,眼见长剑直奔二王要害,猛然推开二王,可是北王之速也是天下顶尖,“扑”一声,铁剑刺入二王左侧肩头! 文图大惊失色,猛喊北王! 可是那剑再起,慕女节浑然不顾地跃步挡在二王身前,随着符柔的惊叫,剑锋硬生生刺入的慕女节锁季之处…… 慕女节紧咬牙关,丝毫未出声! 顿时,二王与慕女节血流如注,符柔哭喊着奔向二人施手相救,她岂能舍得姐姐?! 北王大怒,没想到自己的女节竟去防护毒害公主的恶首,也不知道二人有何渊源,情急之下高声怒喊:“令,北土女节私护南国贼人,即刻剥其名号!” 喊罢,又扬起长剑! 城墙之上的百合与程贝贝同时捂住嘴,万万没想到竟发生如此变故,百合万般无助地喊着:“不要啊──”可是,远处的人根本听不见半点声音。 文图顾不得多想,蓦地拔出彩剑迎向北王长剑,“当”一声两人纷纷后退! 四处兵勇一见有人出剑,纷纷冲涌上前! 此刻,一个小小物件飞起,直落求林手中,他定睛一看,自己的腕带!那条被文图撸去的黑色腕结,立刻伸手制止身后的兵将,他知道文图绝不会伤害北王! 北王已是急怒攻心,根本不在乎文图乃是自己的王公,挥剑斩向文图。 文图立即举全力抵御,丝毫不敢僭越一步,眼前北王绝伤不得,否则更会激怒北人,说不定整个南国都会被吞并!事实上,他想伤也无隙可乘,北王之技绝不在陈王之下! 两人飞身激战一起,只听见剑剑相击铮铮之声与北王不断的怒吼之音,文图却一声不吭地守着自身上下三路…… 符柔伤心欲绝,身边慕姐姐受伤在即,眼前面对恶战又是无能为力,手无古琴,即便是有,又能帮谁?一个是自己的兄王,一个是自己的意中情郎! 北王逐渐瞳孔缩小,百余回合竟不能制住文图,他此时的武功已在求林之上! 并非不能压制,而是心有芥蒂,毕竟不想一剑结束文图性命。 一线空当,北王猛地集全力举剑向文图后背压下,文图一见自己绝抵挡不住,而且已经无法脱身,疾速俯身将彩剑背过去,又是“当”一声,彩剑被震向文图自己,他全身酸麻,口中一股腥热,“噗通”单跪地上,嘴角流出血啧! 北王将长剑架在文图肩头,呼呼喘着粗气。 “兄王!”符柔急忙又奔跑过来,“千万不要啊,若是杀了文图哥哥,我也会令你赐死……” “大王……”求林也是惊恐低呼。 北王用力喘口气,愤愤言道:“你身为北土王公拦我北兵,理当问罪,念在你曾救我性命,正我北制之恩,姑且饶恕于你,本王令你即刻开启城门,将那恶犯交付帐下……” 北王快速撤回长剑,文图擦干嘴角血迹,立起身子瞧一眼那遥遥无边的勇士,身后高耸威立的长廊,暗自叹口气。 “大王,恕在下难以从命,”文图脸色苍白,额头汗水不断滚落,“我北土言南国五状,其四恶犯已悉数受到天裁,唯南北通婚系在下所为,自可承大王责罚。故,北土已杀南国兵士两千余,并掌城大将杜士明阵亡,不可再南下杀戮;二王已是凡人,且今日自愿前来请罪,现受伤在身,只要北土撤兵,文图、公主自然会一同押他北上,也会亲请责罚……” “兄王,”符柔左思右想还是站在了文图一边,“姑且听文图哥哥一回,无论南北都是生灵,乌兰姐姐说过的!”说着,又转向求林,低声唤着:“王姐夫……” 瓦赫达紧皱眉头,看着小王妹急急切切,听着小公主之言便想起三王妹乌兰图丽,只可惜眼下不在身边──可是百万大军已经踏出北土,岂有无功而返之理,如何向北人交待,稍有踌躇便看向求林。 求林斩杀北城大将与士兵,心头之恨稍有消解,至于三王、陈王、二王均因北土之事被裁罚,唯有眼前长廊令自己颜面扫地,再者如果南国毫无说法,确实心有不甘,便向北王施礼道:“属下以为,南兵已在城南守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既然有文图公与四王妹求情,求林斗胆启奏,以一月为限,若是我北土之兵攻不下这长廊,自是太阳神不允我们南下,勇士们也会释然;否则,南国咎由自取,理当问罪……” “准!即刻传令下去!”北王高声高叫。 一个月,程家庄岂能坚持一个月? 文图心中暗暗叫道,不过终于看见退兵曙光,立即狼狈回城。 “你这是何苦?”二王死活不肯卧床,轻捂伤口之处守护在床榻之上的慕飞玲身旁,“我已是下了死心,如今好生生的女节被削,又因我而伤,令我如何报偿?” 人到高地自然险,情至深处自然痴! 慕飞玲苦笑着,微微舔一下干涩嘴唇说道:“我这一生受伤过两次,一次是为了救文图与符柔,可是机缘巧合,当时追杀他们的人正是二王你,不过我很满足,因为有了他们,我才忍着活过来,终于见到你;如今因为你受伤,我也是毫无怨言,你不是二王,我不是女节,反倒无了牵绊……” 二王心中绞痛,自己一介男人竟不如一个女子,如此心胸坦荡,如果真的如慕飞玲一般放的下,自己何苦驱走心上人?有哪来得今日的变故?! 符柔跑来跑去为姐姐取药疗伤,表情中充满无限痛楚。 二王瞧见更是于心不忍,自己当年与陈王契合,一起追杀她的时候,也就五六岁吧?如今却是劳烦公主为自己与慕飞玲疗伤,更是悔恨不已! 文图却是一筹莫展,呆呆盯着空荡荡主殿毫无对策,北王绝不会因三言两语退兵,那自会损伤王威,求林更是说到做到,一个月,那只能证明他已有攻破长廊之法,依他的性情绝不会因不破城池而退,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连日的浑噩使得他疲累不堪,恍惚间见到:北兵通天而降云梯,铁甲武士潮水般涌进程家庄,瞬间城门开启,南北之战爆发,大漠黄沙已无土色,血流成河,遍地的士兵沦为尸体,战马或死或逃,战车散碎,兵器、战旗四处散落,亿万家人抱头痛哭流离失所,各地城池战火四起…… “不可!”文图惊呼一声醒过来,再次冲出主殿登上南城楼,远远看下去猛吃一惊,南兵竟在运来天梯! 自己无话可说,紧闭城门实则是在耗费南国之力,果真求林攻破程家庄,破门之日南兵已经粮草不济,哪还能战得过北土雄师?冷凌身为大将军,自然要为数十万兵马着想,即便自己是公主,他的妻子,他也容不得城门锁闭,定会攻城! 文图抬眼瞧去,南北之侧同出一辙,浩浩无际,兵忙马憩,甲车滚滚,旗海飘荡…… “文大哥,放弃吧!”百合不知什么时间来到文图身后,看着他忧心忡忡,自己也极为不是滋味,“这史上战争,并非人力所能阻挡,程家庄已经阻拦二十余日,尽了本分,无论结局如何,南北之人均会称你为英雄;若是再强拦着不放,迟早有一方会攻破城门,那时战败方定会责骂你,反倒成了千古罪人!将数不尽的尸首之难强加在你头上,你会更难过的……” 百合说的入情入理! 文图开始恨这里太过古老,如果此时有电话,一定会拨通大王,听听他的旨意,可即便是快马通传来回也需一月,那时候说不定这里已是一望无垠的尸体……眼际高抬,确是崇山峻岭,近者烟雾缭绕,远峰黑凛渺小…… 难道,历史长河中没有无名英雄吗? 文图暗问自己,一定有!百合所言之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以功名定成败,我只是穿梭师,何来的功名利禄? 忽然,心里又了办法! 等,一定要等! 无论北王与求林,绝不会忍心再失去一位公主! 文图盯着紧张兮兮的百合,喃喃答道:“倘若天梯突降,我便砍掉自己脑袋,劳烦你把我的头颅悬至城门之上,你便出城告知北王符柔以死相逼,说不定北王与求林会惧怕再失去一个王妹,无奈退兵,眼下只要北土兵马退去,南国自会欢喜;那样,我才真正成为你心中的英雄!” 英雄,无论生死! 百合惊慌得目瞪口呆,想辩驳已是无法寻到言语。 “还有,”文图嘱咐道,“我以庄主身份令你,一称符柔无恙,随慕姐姐退隐几年后便返回北土,”因为自己一旦自杀,符柔即刻返回龙城,只能谎称退隐,“二是一旦再与符柔相见,定要守护好她,算作文图拜托于你!”若是能够相见,那也自是百合穿越回龙城。 百合一见文图并不是在说笑,忽然惊恐起来,摇着头不知道如何才能劝解这个固执的大侠,嘴里喊着“文大哥……” “就这么定了,不得告知符柔与女节!” 说罢,文图转身离开。 他知道,南国人轻而易举攻不进程家庄,想要建造云梯自然没有北土迅速,要么被北兵攻破,要么以死退兵,再无他法;随后,他将详情告会冷凌,誓死守卫长廊,试图阻挡北兵南犯…… 第139章 群主僵持(二更) 北疆烽烟起,站赤良驹急,往来皆战报,日日不停息。 南国王宫内一日一报,不过每天均是十多日之前的战况。书殿内此时却无前朝那般热闹,显得冷冷清清,大王凝神注视着冷凌的手书,长叹一口气,便将战报递与苏士。 苏士接过一看,眉头也是皱起,战报称:禀大王,文图之庄牢不可破,我军与北夷兵均被阻。文图誓死不允两国交战,今日携二王等人劝和,二王被伤,北王言称一月为限,长廊不破自会退兵。 “大王,”苏士说道,“即使程家庄再坚固,也绝阻不住北土之兵,一旦交恶,南国北半城池恐会沦陷,虽有文图公与北公主符柔阻拦,也非长久之计啊。” 大王点点头,深知南国士兵实力,自会边打边退,随着城池也会尽数落入北蛮手中,想着南国终于大定,却又引发战火,不禁惆怅不已。 苏士思虑再三,认为眼下只有文图当日嘱托方有可能化解战乱,遂言道:“大王,臣下曾闻听文图之语,倒有一策也许会化干戈为玉帛,只是……” “快讲!”大王容不得苏士迟疑,因为消息再抵北疆又是十余日,恐怕程家庄已经被攻陷。 “文图有言,北王兴兵主要渊源有二,其一为永世王后被害,其二为当年南兵入殿,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令北土之人退兵的普天下也许唯有一人,那便是王后!” “王后?!”大王不解其意。 “只是这样做会伤及王后,故臣下一直不敢道出。二十年前,王后曾带兵杀入北土王帐,臣想北王定是一直耿耿于怀;再者闻听二公主被害,借机发兵。如今,陈王逆反而亡,王后断发辞父,臣想,大王理当对王后赐姓氏而不再为陈,王后身为召合公主之生母,接永世王后之恩泽,如若二人一同劝阻北王,定会事半功倍;倘若再封姓乌兰,更是昭示天下南北合意,一旦北王应允,自是有了王妹,那召合公主更是北土亲生,实乃一举多得。只是王后贵为天母,韬晦天下,恐怕……” “哈哈,”大王开口大笑,手指着苏士,“可谓妙策,只是爱臣不了解王后啊,乌兰莹儿,乌兰莹儿,甚好,甚好……宣王后,召合公主!” “宣王后,召合公主──”文官长吼。 ………… 程家庄长廊外已是千疮百孔,北兵不断侵扰,南兵也是举攻而上,不过最终均是无法攀上高墙。 眼见时间一日日过去,连续的抵抗令文图狼狈不堪,身体消瘦下去,看得符柔等人心痛不已。 大王历二十一年四月十五,多日的乌云忽然散去,晴空万里,太阳东起而明,北地响起连连战鼓,预示着一场攻城之战即将再度展开。 文图知道,求林一定已经筹备好攻城云梯,片刻之间数万人就会涌入云梯。 他痴痴立在城墙之上,手握彩剑之柄,不过却已微微颤抖。 身后的百合知道内情,紧紧抓住符柔的胳膊,不知如何应付。如果文图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死而阻兵,反倒是建长廊害了己身,就连自己也是罪魁祸首,如何面对慕女节,面对柔儿,一旦哪日穿越回去,也是郁郁终生! ………… 北土南疆驻军大帐内,三公主乌兰图丽留守边界,等候战报。 她发胖的脸庞略带愁思,多年前飘洒的条条细辫不再,身上也无了零散装饰,厚发中央扎束,显得身为富腴。 北兵竟被程家庄阻拦,而庄主又是文图公,身边还有日思夜想的四公主符柔,没想到眼睛已经复明,好想奔过去见一见,可是军务在身脱离不得。 这出兵复仇究竟是对是错,自己也日日惶然,可是一想到王姐卧床饮毒,便泪染腮边,恨得咬牙切齿,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自己王姐朝着自己走来,甚是匆忙,一脸迷惑。“王姐!”乌兰图丽喊道。二公主微微笑着,轻轻摇头,却没有说话,抬起手招呼着王妹,乌兰图丽紧忙起身意欲拥抱王姐,可是一惊之后便无了王姐影迹,“王姐,王姐……”嘴里喃喃叫着。 “公主!公主……”外边有兵士喊叫。 三公主连忙冲出帐外,忽见周围兵勇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膜拜,定睛看去大惊失色,那不是太阳神鸟么!玲珑俏丽,黑乌乌羽毛,长喙弯弯,脖颈处一周白羽,有着三只褐足!自己赶忙垂身施礼,嘴里却不自觉喊出:“二王姐……” 阳乌似是发现了公主出外,振振翅膀腾身而起,盘旋一下停在前方,靓丽小眼睛一直盯着公主,口中发出微微的“呜呜”声。 她是在喊我! “备马!”公主立即夺过兵卫手中的缰绳,跃身上马。 果然,那阳乌再次振翅高飞,直奔南方。偶尔空中盘旋一下,似乎在焦急等待公主…… ………… 北土沙场上又是一通战鼓,紧随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无数铁甲勇士跨列两侧而开,徐步移向程家庄,远处,已有无数的高天云梯被攻城兵车抬架着,一步步挪来。 北王雄姿威凛,战袍飞扬,高高伫立战车之上,身旁征南大帅求林、先锋将军赫尔特、都伦跃跃欲试,只待北王一声令下,十里云梯铺天而降,十万将士登城而入,程家庄丝毫无阻拦之力,片刻就会开启城门,一路南下! 北王猛然抽出宝剑,奋力指向程家庄长廊,他要亲自步云梯而上,亦要亲自打开城门,带领百万铁骑踏入南国沃土,征讨南人! 未等他开口喝令,程家庄大门突然隆隆开启,越升越高,竟无再次落下之意! 北土之人纷纷一怔! 远远瞧去,四匹马飞驰而来! 红驹之上紫衣大侠正是文图,白马之上则是白衣公主符柔,另外二人是谁?清傲富贵妇人,胖乎乎的丫头! 正是南国王后乌兰莹儿与召合公主善娥! 不刻,四人到达瓦赫达战车前,文图、符柔与善娥下马,王后文丝未动,只是稍稍示意北王以为礼节。 符柔喜不自胜,立即拥着善娥跑到北王眼前,施礼之后道:“善娥,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北土舅王!还有那位大将军,便是你的三姨驸夫!” 善娥偷偷望去,好威猛!嘴里还是小心翼翼地盯着符柔:“姨娘……” 符柔立即点点头。 “我的善娥?!” “善娥?” 北王瓦赫达与求林同时叫到,北王浑然忘记这事战场,这妮子便是亡妹的生女啊,竟直接扔掉宝剑跳下战车一把揽过善娥高呼:“我的小公主,我的善娥!”舅甥二人耳鬓厮磨忘记众人。 “禀北王,”文图打断二人亲密,“今有南国王后亲自前来,奉大王之命议事……” 南国王后?! 北王顿时惊愣,手牵着善娥前迈一步,眉头锁起,紧盯着这南国天母,曾经领兵杀入自己帐下、接替王妹为后的南国丽人! 王后轻盈下马,微声言道:“本后奉大王之命,前来与北王商议契合事宜,还望北王念在南北几十年的平和之态,三思战事……” “母后……”善娥见王后刚正不阿,又怕惹怒了舅王,便返身来到王后身边扶住她,丝毫不准任何人进犯模样。 北王明白眼前王后已是善娥生母,便开口言道:“实乃南国之人率先滋事,屡侵北土,冲犯阳神,北人忍无可忍方才发兵……” 王后立即答道:“北王所言差矣,无论嫁害尊驾,毒殁先后,擅杀北勇均为奸人私为,犯首皆以正法,与普天之民毫无干系,然北军南下势必杀戳广波殃及无辜,实则以国之力荼毒人间正道;而本后入宫,也是跪拜永世王后获准,今又为善娥生母,倘有不妥,还望北王谅察;至于南北通婚,皆是民间之为,嫁者为如意郎君,娶者为心仪所属,更是溶结南北人脉之善行,又何尝来得讨伐之言?” 一席话掷地有声,言之凿凿,无懈可击,直令北王红颜涨脸无言以对。 “舅王,”善娥见北王有些气恼,“四姨娘教诲善娥,祸为乱因,乱亦生祸,甥女不想令南北交恶,无论南败北衰,善娥情何以堪,舅王与母后又如何面对,倒不如杀了善娥!” “你?!”北王喝斥表情瞪向善娥。 “北王三思……”文图再次施礼。 “兄王,”符柔走近北王,摇晃一下北王胳膊,“如若兄王退兵,王妹即刻便随兄王回到北土,好生伺候兄王长寿……” 北王见眼前四位均是北土不杀之人,稍有心动,毕竟被程家庄一拦便是月半,北兵士气大为折损,继续南下恐犯大忌。 求林气盛不甘,俯身道:“南国王后,还有文图公,公主,善娥,并非北王与本帅执意取南地城池,而是太阳神不允准,亿万北民不答应,这身后百万勇士不退怯,如若无功而返,王威大损,民意涣散,还望各位让路,此气不出,北兵不返啊……” “如果将军执意如此,只好令你那百万铁骑从本后身上踏过去……”王后稍稍正身,气势威严。 求林一怔,唯有这南国王后伤不得,果真命丧北兵之手,恐怕南人义愤填膺全城皆兵,自己的勇士定是寸步难行! 稍有哑寂气氛凝固,众人僵持一起。 忽听远处兵勇高喊:“三公主到──” 第140章 兵罢阳乌(三更) “兄王,兄王,你看,”乌兰图丽不断高声喊着,刚刚到达瓦赫达身边跳下马,却僵愣住,眼下挂着泪滴,伸手指向王后,痴呆而迷,眼前立着的那位不是二王姐么,低声喊着,“二王姐,二王姐……” 众人大惊,注目瞧去,一直黑鸟猛然落在王后肩头,伸长白颈,又蓦然落下。 乌兰图丽急忙擦拭眼睛,定睛细瞧,方才发现王姐身影已经不在,确是另一位妇人,丰腴靓丽,气质雅致,“二王姐呢?” 北王瓦赫达回过神来,忽见王后肩上竟立着阳乌,顾不得眼前是南国之母,连忙稍稍俯身,向那神鸟施礼,口中惊愕出声:“太阳神鸟!” 求林等人更是清醒过来,随着施礼。 “太阳神鸟现,北人施礼──”一声声呼唤远去,随着荡漾之声,几十万大军一排排低下头去,无边无际…… 阳乌似是受到惊动,猛一振翅于王后肩上起飞,冲高而去返向北方。 乌兰图丽顿时对这妇人充满好感,似是一见如故,连忙问道:“这位夫人是?” 文图自是识得乌兰图丽公主,连忙上前应道:“文图秉知,此乃南国王后……” “文图?南国王后?”公主瞪大眼睛张大嘴,不敢相信文图仍是小伙子,而南国王后会亲赴战场,第一眼竟误以为是王姐,瞬间又盯向符柔,“你就是四妹么?” 符柔撅起嘴眼含热泪,这是小时候日日搂抱教诲自己的王姐! 两人拥抱在一起,“王姐,还有善娥,善娥,这就是善娥……” “小妮子!”乌兰图丽终于见到王姐之后,从发髻一直打量到木屐,伸出手爱抚地摸着甥女的脸,一遍又一遍,善娥倒是害羞起来,小心喊着“姨娘……” 文图见此情景,方才想起王命,立即抽出王令小心翼翼递向北王。 北王展开令书,边看边思忖,抬起头见那阳乌已无踪影,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将令书交给乌兰图丽。 公主看到:北王上启,兹南国陈王先为王后之父,然毒害永世王后罪大恶极,赐死,王后斩发辞恩,理当更姓,王后乃召合公主之母,又润先王后之泽,成王议,赐姓乌兰,名莹儿,昭示天下以正视听。乌兰王后深感南国有愧永世王后,护之不力,又有先父孽为,愿拜北王为兄,以北土公主之位居于南国,以警示天下,望察。 乌兰图丽双眼模糊,既然有太阳神鸟二王姐引领至此,落肩而告,便是没这王令,也是王姐在唤,遂扔掉王令径直奔向乌兰王后,紧紧握住王后双手,嘴中喃喃喊出:“王姐……” 王后心中一荡,感慨万千,见眼前公主领了王令,深切呼道:“三王妹!” 乌兰图丽听那声音便是王姐,慢慢地俯向乌兰莹儿王后肩头,嘴中却沉声说道:“兄王,太阳神鸟,二王姐在,退兵吧……” 求林低下头去,至此再无进犯之理。 北王缓缓点头,如今有了王妹,仍是南国王后,还有亲女召合公主,更是太阳神鸟召唤,北民自然应允,嘴中也是低声道:“准了,传令下去,有阳乌劝告,北土乌兰莹儿公主、符柔公主、文图王公、召合公主之情,准予撤兵,即刻返回……” 文图暗暗吁气,南北之战终于罢除! 穿梭进入南国王朝十四年,恐怕只为这一日! 动辄几十万人,甚至百万人的生命终于得以幸免。不自觉地,文图将眼神停留在符柔身上,还有半年多她在南国王朝年龄才至二十岁,如此说来大可携着娇美纯柔的未来爱妻游山玩水,品味异世界之风情…… “大王……”一个北兵匆忙跑来,满头是汗,身边跟着一位老者,“大王不好了……” 众人纷纷怔住,文图更是惶恐不安,唯恐有变。 “何事惊慌!”求林猛然喝问。 “禀陈大王、大帅,”老者是北土兵医,随军问治伤病,“近日军中无数勇士感染咳症,如今快速蔓延,愈发厉害,老朽们已经无能为力……”说着俯下身去痛苦不堪。 符柔一听呼吸急促起来,意识到态势极为复杂,如若属于传染病患,这百万大军恐遭祸事,连忙问向老兵医:“染恙之人可有痰症?” 兵医一愣,瞧一眼这小姑娘,可又见周围人丝毫没有怪罪之意,自然此女不是凡人,赶忙答道:“均有咳痰,偶有携血……” “不好!”符柔脸色煞白,“快带我去诊察一番……” 符柔刚要离开,长廊内又奔驰过来一匹快驹,兵士下马立刻施大礼扑向王后,颤声道:“禀王后,大将军有急报……” 王后面容一威问道:“速速道来!” 兵士瞧一眼周围,踌躇不语。 “北兄王心胸豁达,已决意退兵,”王后瞧一眼瓦赫达、文图,又转向兵士,“如今南北已无战事,何事说来无妨!” 兵士一听面露喜色,不过瞬间又低迷下来回道:“禀王后,我南国兵士多染风寒,军中药材已经用尽,却丝毫未见起色,已有,已有数名死去……”说罢,兵士自己也连声咳嗽起来。 符柔娇容变色,急忙上前抬起兵士手腕探去,这一问更是惊呆众人:“是否感觉全身怠懈,心中沉闷燥灼,皮肤毫无润泽……” 兵士连连点头,面透惊恐。 符柔说着再令兵士吐舌而观,不住摇头,“兄王、王后,不对,二王姐,文图哥哥”,说着看向文图,“柔儿还需继续探查,唯恐属传染之疾,请即刻下令南兵北勇毫无症状者即刻离开此地,倘有体变再返回这里;兵医将患病兵士分为轻重而隔,餐饮用物不可同一,以防重上加重……” 文图明白,符柔嘴里说的是传染病,立刻对北王、王后言道:“请北王、王后即刻率无病之兵返回本土,程家庄有大量药材,定会悉力加以诊治。” ………… 求林不忍离开兵勇,留下守候;王后也是惜兵如子,执意留在程家庄。 阿武进入主殿见到王后,回想当年文图与王后诀别心中怅然,嘴唇动两下,却不敢说什么。 众人悉数落座,文图言道:“据双方回报,南国染病兵士大约十七万,北土十一万,到底是什么病恙如此猛烈,短短月半便猖獗至如此程度?” 符柔回答:“春夏之交,阳升而旺,火燥物干,又值巳午之支火,更是金肺虚弱之际;且此地广漠,寥有人烟,乃虫鸟集散之所,所遗之弃物纷杂,气浑而浊,逢暖化之时,虐源便散于空气,故久留兵士感染痨虫,侵扰肺体,致肺虚而燥,少润泽。柔儿探观众兵之像,干浊之气损伤肺经,引咳痰,重者血出,胸痛闷抑;肺虚而火盛,偶有低热,午时更甚,肤色燥灼,津不上行而口干,舌红少苔,其脉象细弱漂浮,综其像,柔儿以为乃是肺痨之症……”这是她在医学院早已成竹在胸的学业。 “肺痨?!”王后惊呼出声,随即惶然失色,“凡患肺痨,无术可医,万没想到兵戎未损命,流疾却要令我南国失去十七万人马!” 文图跟着一怔,有如此严重吗?果真如百合与符柔所言,这南国王朝两大灾难同时到来,可是肺痨便无药可治吗? 符柔却迷惑起来,一脸不解地望着王后道:“王后,其实不然,方才柔儿到药仓查探,程家庄有足够的草药可以医治此疾,并非难事啊?”这里的肺痨,只是属于急性肺结核,怎能无药可医? “王妹,你说什么?”王后忽地站起身,盯着自己的王妹、王师,这哪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竟然熟谙药术,可是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能有草药治愈肺痨之说,“快说说。” “此次肺痨,实属阴虚而致,肺体燥乱,可施滋阴之药,润肺杀虫,取清肺降火之地骨皮,养经止血之白及,滋补清肺之沙参,生津止咳之麦冬,养血消汗之白芍,再配其他止咳消肿养血润泽的百部、乌梅、牡蛎、桑皮等药,此疾自可褪去。” 王后不断摇着头,喃喃说道:“柔儿口中药名,本后闻所未闻……” 文图自然知道,这是符柔以本世界的药名命药,这里的人不晓得,连忙说道:“王后有所不知,程家庄至建造长廊之初,便开始广购药材,符柔将各种草药予以配名,并书《符之术》,详解病症与配药,如无这场战乱,正要广散民间,既然符柔称有药治疾,便开始筹备灶台,尽快熬制药汁吧……” “文图哥哥……”符柔拦住文图之语,自己定是有他法,可是又怕文图不满。 文图脸一红,知道自己一知半解肯定说错,暗道:你个死丫头,有话不一口气说完,嘴上却尴尬道:“还有更好的对策吗?” 符柔点点头,声音却低了半分:“南北两地染病人数二十余万,熬材取汁不但耗费时日,浪费草药,而且熬制需要大量药具,已是来不及。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研末之法,将药材置于一起磨成粉末,令兵士冲泡吞服,药力大增,事半功倍,一人之功可待数百人服用,即时便可开始!” “快,传令下去,即刻着人研磨,”王后急不可耐,抬手指向侍卫,“现在已经有人死去,要阻止这场瘟疫,万一有人脱离,恐怕这天下又会染疾而大乱,现在刚刚四月,草药未生,便是用尽天下药材,到时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等等!”文图忽然悟出什么,一把拉起符柔跑出主殿。 第141章 一滴异血(一更) 文图将符柔带至僻静之处,急忙问道:“符柔,听闻草药皆有药引,以增强药效,不知这次可有?” 符柔摇摇头回道:“药引乃是引经而入之法,此配药药性单一,尽数疗肺,无需药引。” 文图为难起来,不自觉挠头左顾右盼,“符柔,事关重大,此次你一定要听我话,”符柔听见立即点头,“药中需要加一滴血,而且是异族之血,就是南人需要配之北人血滴,北人之药须加南人之血……” “文图哥哥,”符柔听见之后连连跺脚,焦急起来,想半天也不知如何应答,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血液不同于他物,且每人血属不同,极易引发不测,且当下南北之兵尽数疾患之人,如果引入血滴,无疑是雪上加霜呀……”说完,她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文图对自己冒失也是极为鄙视,血液入药自是匪夷所思,况且符柔乃是学医之人,岂能随意而为,不过,这样一瞧,自己却笑了,一向遵从的符柔,为了他人为了正义也有反对的时候,心里却美滋滋如蜜润喉,又接着说道:“符柔,不如这样,你只是为这天下安宁说一回谎语,我并不会将血加入药内,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符柔一听,扯谎为天下,这个当然行得通,至于其他自己才不会过问,自然是文图哥哥的计策,一定是为百姓,便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谢谢哥哥!”明明是自己无误,可是见文图满意,自己倒是谢起来。 两人回到主殿,程林已经将各庄首带入殿内,恭敬立在两侧。 符柔偷偷看一眼文图,脸红一下,因为自己从未撒谎,而且是这么大的谎言,然后走近王后,轻声说道:“王姐,方才柔儿去测算药存,轻者服用十余日即可痊愈,重者可能需要数十日甚至数月,且需随时调药,而其中不可或缺之药倘有不足,唯有一种药引方能增其疗效,可保安然。” “是何物,只要这天下有,本后立即差人取来!”王后义不容辞,为这二十几万将士,无论如何也要去的药引。 “这……”符柔细眉稍锁,想看文图又不敢看,“这便是血,人血。” 人血! 王后陡然怔住,人血为引,又是从未听闻,不过有药名之说在前,也只好应允问道:“何人之血?所需多少?” “此地乃南北疆域之交,人文不同,日常饮食也不尽相同,故引药入血,自然是异族之血为佳选,否则血液无异,自然也起不到作用;每次药汁中,只需点入一滴便可,而人血无法存留,亦不便日日刺取,研磨之粉自可点入,而日后只能将其中一味浸泡其内吸取血汁,尽快风干后再行研磨……” “异族之血?”这无疑当头一棒敲打众人,南人饮北血,北人吞南血,这可是逆天之为! 千百年来,南北互不联姻,只是程家庄一带才有异族通婚,即便如此,相对饮血也是大逆不道,血一旦喝下,那南北哪还有区分? 近三十万人,将来子孙无数,用不了多少年,南国有北人血脉,北土有南人精气,这可比异族通婚要可怕得多! 文图见王后踌躇不决,立即说道:“王后,这几十万的人命要救,医者无界,自不会考虑南北之异;即便是异族饮血,其利远大于害,血乃人之本,一旦对饮便少一些仇恨与罅隙,对于天下万民,只是一时的不解,可是对于江山社稷,百姓安宁确是一点害处也没有啊!” 王后迟疑起来,忽然又想起自己提前入宫,大王废除王兵,当朝斩杀隋王,遂艰难言道:“就依王妹所言,取血!” 文图大悦,立即令众庄首:“吩咐下去,依符柔之方,着量配置祛病之药,即刻研磨,待南北之兵送来血引,我要与符柔亲自掺拌,以免有误!” “是!”庄首们纷纷散去。 无数南北之兵银针刺血,滴存器皿,风风火火送往程家庄,无人知道其中缘由! 翌日,一纸通会震惊四海! 黑野山沙场,南北将士二十八万身染肺痨,幸得程家庄药师符柔配药而成良方,可医治此疾。然,此方需异族之血为药引,故药粉之中已滴入异血,日后稀缺草药根枝也已尽数浸染,事先通会,以此告知。 南国王后乌兰莹儿谕令:南国将士凡染疾病者,自可食用草药,虽有异族之血在内,事关国运兵身,赦饮者无罪。 北土大将军求林携北王瓦赫达王令:我北土神勇,天之子孙,命健而行,有太阳神护佑允准,自当用药驱疾,无畏异血。 药粉到处,患病将士无不汗颜,生命与信仰顿时发生冲突,手端药汁望而生畏,喝下去体内便有了异族之血,不喝自己便面临死亡;饮下便是异人,不饮当属抗旨…… 南北营地内,偶尔传出哀嚎声! 王后、文图、符柔三人静坐主殿之内,聆听着南北两地消息。 “报,南国营地有两人拒饮良药,挥刀自尽!” “报!北土兵勇有数人自刎!” “报……” 几人的脸色逐渐难看,痛苦地煎熬着…… 午时,全部将士用药,南国北土将士拒绝饮药愤而自尽者近百人! 王后惨白的脸上逐渐现出血色,好在未发生不测,如若配药起效,算是保住了天下二十余万条性命,感激地盯着文图二人。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立起身来道:“本后出去走走,你们留在此守着……”殿外几名侍卫立即折身尾随其后。 王后步入长廊,手抚城墙心中万分感慨,正是这一道墙,将近两百万大军拦在庄外数十日,避免了无数人横尸疆场……她不断徐徐前行,再次疑虑起来:当年初见文图,虽是赤身**,可是丝毫没有厌烦之感,难道他真的并非南国北土之人么,否则为何毫无装束出现在自己闺房之内?想起一段段往事,更是觉得文图匪夷所思,出神入化,英明神武,可为何颜不见老去?还有这长廊,这符柔施药,育儿之术,绝非本世界之人! 想着,心内不禁再度赞叹二人! 如非有文图与符柔,南国早已大乱,甚至不复存在,更是自己也有可能命陨寝宫…… 侧目望去,自己的将士们或蹲或驻,十几万人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与霸气,苦苦等候着病恙的消除,城外早已一片狼藉,攻城云梯破碎地散落在城下,看上去甚显凄凉。 王后一行便是足足半个时辰,眼前已现崇山峻岭。 远处,两名庄兵正在掩埋着什么,王后看得惊奇,便喝住侍卫自己一人循步上前。 “你说庄主捣什么鬼,费了大半天劲,好不容易取了这些血,又令我们倒掉掩埋……”一名庄兵平整着废土,嘴里不满言道。 “我看是故弄玄虚,彰显医术吧?” “不可能,庄主一向仗义,焉能冒着那么多人自尽的危险行事?” “那便是忽然发现血不可入药,又不能如实说出,怕是王后怪罪,才偷偷倒掉,我等不可乱说。” 两人说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惊慌失措扔掉器具,回头一看吓得浑身颤抖。 王后心内一荡,这不是药引么?为何取来又倾倒?文图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即便如庄兵所言,不再为引,也会告知自己,通会恙兵,免得有人誓死不饮。瞬间豁然开朗,立刻明白了文图苦心,似是自他出现,一直在为南北平和奔波,此时异族饮血也是如此! “你们在做什么?”王后冷冷问道。 “王……王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倾倒掩埋废料……”一庄兵颤抖着回道。 “用不用本后挖掘开来瞧瞧?”王后震怒。 “是,是血……”庄兵不敢说谎。 王后点点头,不再过问,两个庄兵低着头从身边而过。 这可是关系到几十万、几百万人甚至是天下的秘密! 也许数年以后,这一滴血便会起到继往开来的作用,王后心中一凛,抬起手来,不过粉白纤细的手指已是有些颤抖,立即指向那两名庄兵,示意侍卫之后闭上眼睛。 侍卫不知道王后听见了什么话,定是大逆不道之人,立即飞上上去捂住庄兵的嘴,一剑横过去,两人当场毙命! 王后徐徐睁开眼睛,淡淡令道:“此二人竟出言不逊讥讽本后下拜北土兄王,大逆不道,然毕竟乃程家庄人,传令下去予以掩葬,厚厚抚恤其家人……” “是!”侍卫威严答道。 自此,异族滴血为药引令染病将士饮下,自是击碎千百年异族之间的禁锢,不过那血却没有入药,此秘密在南国王朝之内,唯有乌兰王后一人知晓,史册上却如是记载: 大王历二十一年四月十六,其时南北两域战兵二十八万突染肺痨,乌兰王后谕令,药师符柔施神药配异族之血为引,祛除邪痨,保兵勇安返,开肺痨医愈先河。 此日起,程家庄内庄兵、庄人日夜不停,纷纷研磨药材,酌量配置分发南北两地,黑野山一带青烟滚滚,皆是烧柴取水兑药;白衣飘飘的符柔忽南忽北,不断探视病情,在纷乱疆场之上,果真是白衣天使般,令广漠之上道出别般风景。 百合,却在这为难之时发现玄机…… 第142章 穿越之密 四月十八日夜,月明星稀。 长廊之上,文图与符柔风中伫立,各自想着心事。 远望去,蓝天黑廊,皓月高悬,白紫相对,宛如丽人相约。 “疑似物是人非,长廊尽处,空肠向对,几度思亲,身外之兵三十万,高空挂月九尺悬;确为见君念君,短尺眉前,欲言又止,一刻缠绵,心内驰鹿三两只,低野传歌半句言……”符柔远远瞧着旷野黑乎乎兵帐,不禁低低吟道。 文图心中一喜,符柔果真是长大成人了,便微笑问道:“符柔,不后悔来到此地吗?” 符柔微微一笑,挪步靠近文图答道:“只是时常挂念父母,想他们若是知道与文图这样的哥哥在一起,而且又能救这么多人,一定会惊喜得不得了。” 文图更是欢欣,不禁问道:“你当初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符柔侧头想一番,不知该怎么说,便试着缓缓答道:“那是二十年前,我记得是周六,噢不对,你不懂,就是我们学校,哦也不对,这里没有学校……” “你便用自己说法道出便是,”文图明白符柔想法,定是以为自己听不懂,“我能听明白。不知之处再做问询……” “嗯,好,那日我们学校放假,头一日我与同室姐妹约好去龙城公园玩儿──就像这里的紫叶城游玩,就在临出发之前,我忘记一样东西回校舍去取,刚刚坐在床上,便收到一个提示,是小说……哦,这个你也不懂,一个网页的提示,我只是习惯地点了上去,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在我们那里,应该叫穿越,只是不明白为何初来此地确是婴儿……” 这不是穿越,而是穿梭!文图暗道。 “也许,很快你就会回去了……”文图喃喃说道。 “我不回去!”符柔刚说完,不禁脸红,又小声说道,“即便是回去,稍作安顿告知父母,我还会寻那人再将我送回来,我们相约之地便是这长廊吧……” 文图笑了,若是自己也是南国王朝之人,听到此语该有多么伤感。 片刻之后文图令符柔休憩,自己漫步长廊,仔细回味着为时不几的穿梭之行,抬起头仰望夜空不禁暗叹,也许,在纷多的世界,哪怕是地球世界,以往的日子里是否也有过穿梭师,一些毫无记载却消除灾难的凡人,是不是也是在完成穿梭任务? 自己即将离开南国王朝,而这里对文图的名字毫无记载,很多年后便会被世人忘记,这,也许就是穿梭师的另一番定义。 “文大哥!”百合气喘吁吁跑来,脸上既带着惊恐,又充满兴奋,既想高声喊叫,又怕扰了文图,临近之后口说道:“文大哥,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文图吃惊问道。 “我研究了这么多年,终于发现了穿越的秘密,”说着抬手指向那风车一般的物件,“今天晚上它就会派上用场……” 文图猛然一震,狠狠望一眼那风车之物,急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百合刚想去拉文图的手,却又停住道:“今日是四月十八,在我们那里乃神之诞日,俗称祈嗣日,今夜,此地之天象千百年不遇,终于与我所在的城市气脉相同,唯独缺乏光亮,只要在今夜子时一刻,点燃巨亮火把,再以铜镜直射那反光风车,其角度稍作调整便可成日照之像,摇转车柄照耀下去,那些患病的将士会在一刹那穿越到我的城市,那里有医院,有大夫,有护士,具有良好的治疗条件,我保证一个人都死不了……” 穿越! 三十万人大穿越! 那意味着,龙城之内瞬间出现二十八万古代人,身染疾患的兵士,这断不允许! 只有平衡才能生存,就如那食物链,断了必需的一层,整条链上的动物都会灭亡;又如那绷紧极致的橡皮带,哪怕在扯出一毫,条带必会断裂;还如那平衡制约的万钧物体,只怕是一只苍蝇落上去,也可能浑然踏裂! 一颗星球,有可能只是一粒尘埃的异端侵入,便可能引发一场暴变,直至毁灭! 这不是穿越,而是变故! “住口!”文图怒喝,吓得百合赶紧停住不说,“来人!” 呼啦出现数名庄兵。 “将那妖物即刻给我拆掉砸毁!”文图愤怒抬手指向那风车,又猛然落下指着百合,“将百合押入寝厅,无我命令禁止外出!” “是!”几名庄兵直奔风车而去,不一会儿便传来狠砸之声。 两名庄兵不敢动手,只好跟随着怒气冲冲的百合回到寝殿。 文图吓得面色苍白,竟然冒下汗来,心中余悸未消,好在百合相信自己,心底善良,若是贸然行动,止不定又会酿出一场灾难…… 良久,他来到百合房间,却见到她愤怒至极,立即摆过头去对文图不予理睬。 文图意味深长说道:“百合,我知道你是好意,也是为这苍生着想,可是你想过没有,且不说这近三十万人,但凡有一人而去,你如何安顿,他是否适合你所在的疆域,你的地域有能够容得下这里的人?还有,这些兵士的家人又该如何,能否容得下朝廷,容得下大王?当你饱了,一颗粟粒便可染疾,当你累极,再行一步便可能倒下……” 百合若有所思,不过还是不满说道:“不允那些兵士穿越当然可以,我只是想说你与柔儿、还有我,可以一同回到我的城市,毕竟那里比这里强的很多。” “你不适应这里,就如这里的人不适应你那里一般,并非此地之人去了便会满意……” “算了,算了,”百合猛然扬起手拨乱头发,而后又胡乱摇头,“不说了,想回去也已是不可能……” 坏了! 文图暗叫不好,自己与符柔马上就会回去,可是自己却破坏了百合返回的物件! 已是深夜,再寻那些材料搭建起来为时已晚! “百合,”文图立即软下来,一脸惭愧,“是不是我毁掉了你返回家园的时机?这,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百合一听立即佯作发怒,事实上那是这里人穿越之法,自己想回去没那么简单,自己体内毫无此世界人的气脉,“就这一千年只有一次的机会,生生让你破坏,你要负责到底!” 文图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可怕,倘若自己本是南国王朝的人,自然会对百合负责,可是说不定哪日便会完成任务回到龙城,却把百合独自留在异世界,她体内又无穿梭师之气质,根本不可能与自己一同返回,岂不成过河拆桥! 百合见自己胜出,更是穷追不舍:“除非你把我娶了,否则我绝不轻饶,我同意符柔为妻,我为妾室,你琢磨吧!” 文图却没有意识到百合在调笑,喃喃道:“若是能够如此,我文图当然照办……” “真的?!”百合化怒为喜,只要有这句话足矣,自己回去那是迟早的事,岂能嫁给文图,再者又怎能与柔儿夺爱,便走近文图身前轻轻拍着文图前胸,“那你可要记住,要对我好啊,还有,要不要今晚我们……” 话还没说完,“改日再叙!”文图直接没了踪影。 “我们去符柔那里庆祝一番?”百合还是独自把话说完,愤愤盯着殿门又道,“切,花痴!” 百合回到桌旁,茫然地拾起一叠叠计算资料,痴痴地望一眼,便开始慢慢撕碎,她要将这些数据连同记忆一同销毁,几年来一直在研究穿越之法,竟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如何返回龙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文图与符柔终会老去,可是自己怎么办? 就这样日日盼着文图么? 那是一代王公,一代公主,自己算得了什么? 已是子时,她毫无睡意,悄悄打开殿窗望向文图主殿,只见那里的烛灯还在亮着,不会他真的在意自己的说法吧? 真的能娶自己? 真的会把自己抱到床上吗? 当然不可以,那符柔怎么办? 文图坐在黑椅之上,更是万分难过,南国王朝内,唯有百合成为最大憾事,含辛茹苦与自己筹建程家庄长廊,独自一人在这里承受着异世界的煎熬,却在最后一刻被自己拦在这里,令人恐惧的是,自己却坦然回归! 如何交代? 回到龙城,自己定会抱憾终身! 浑噩之中文图闭上了眼睛,却见一群室友奚落着,愤骂着…… 卑鄙!文图暗道。 第143章 别南王朝(南国结,三更) 转眼已是十月,北土之兵尽数痊愈散去,最后一批南国将士即将离开,王后自然要返回王宫,程家庄内呈现离别景象。 一别,二王与慕飞玲。 北王瓦赫达因兵勇回归大喜,特赦二王。他与慕飞玲终究成为凡间情侣,再无身份之别。 “王后,就此别过,万望转告大王,今生小民无憾,祈祝大王与王后洪福齐天,南国之治久世长盛……” “二弟,”王后仍是不忍,不过王令已下,且耳闻目睹二王与慕飞玲情意所属绝非朝廷,“兄王与王嫂自会牵挂与你,也望你多多保重!”说着,将自己手腕上的水绿翠玉镯取下,轻轻抬起慕飞玲的手放入,“就算是王嫂赐予你的嫁妆,二王自小在宫内不谙世道,也望你多多体察。” 慕飞玲哪敢接受,眼泪滚滚而出,这玉镯乃是南国王后独琢天物,见镯如同王后驾临,不断摇着头看向二王。二王深知王后脾性,赶忙施礼:“谢过王后,草民定将终生不忘恩赐……” 慕飞玲也是低身恩谢,尔后转向文图,蠕动几下嘴却道不出半字,顺势握住符柔的手嘱咐,“柔儿,文庄主乃是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辜负与你,你可要……”说着,又是一串泪出,再也说不出话,便将符柔揽入怀中,这个从七八岁便守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早已是她的身上之肉! 符柔更是悲戚难耐,口口声声喊着姐姐…… 文图不知说什么话才好,费劲周折终令慕飞玲与二王成为眷属,可是心中不免仍是伤感,今非昔比,二王已是平民,女节也已不再,恐怕正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罢! “慕姑娘,珍重!”他只能说出几个字,只有他知道,今后永远不会再相逢,不会见到这一代英杰,南国第二才女! “文庄主……”慕飞玲还是没有说出后半语,遂深深俯身施礼,一拜如万语。 慕飞玲泪洒长廊,随二王御马离去…… 娇子无言倾万语,一别君去会无期,十载知己红颜去,万里黄漠染轻啼。 二别,大南国王后乌兰莹儿! 王后身后无数铁卫簇拥着,显得更是富丽堂皇,面色威凛却阻挡不住愁丝,昔日娇贵的脸色已有丝毫霸气,依依不舍瞧着文图二人。 “王姐,”符柔不再称呼王后,如今已是自己的亲王姐,“定要保重身体,还有楠儿与善娥,一定告知他们我甚是思念,尤是楠儿,还未喊我一声姨娘……” 王后抬手抚着符柔,眼前曾是王师,如今已是妹妹,无如胶似漆之日,却有心意相通之情,不禁黯然道:“王妹放心,楠儿与善娥岂能忘记,还有大王与王姐,终生不会忘记!” “王后,”文图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与曾经的知己对话,“还望王后秉承楠儿之愿,他日若懂得皇字之真意,且不可阻拦于他。” 王后一怔,这时才知道当日的柔王师之教出自文图之意。 皇?难道真有王上吗? 既然文图二人懂得什么是皇,那就是了,他们不是这里的人! 这一想,王后悲戚起来,连忙问道:“文图,本后深感不安,不知日后还能否相见?” 文图一愣,心中一酸,哪还有再见机会?不自觉低下头去,这一怔令王后彻底灰心,强忍心中伤感言道:“文图公放心,我自会沿你之教,扶楠儿治天下,亦会秉承你之意,令天下成大平之像!” 符柔不知文图为何不回答王后所问,急忙说道:“王姐放心,只要有机会我自会与文图哥哥一同入宫,再度喊大王姐夫,定会受到赏赐呢!” 王后苦笑,心中念道:但愿如此,果真有那一天,本后定要以恭迎北王一样将你们接进宫中! 文图转过身,将脸贴在红图驹长颈之上,却再也忍不住滴落泪水,已近十五年,这红图驹紧随自己左右,无数次救自己性命,负着自己奔驰逃难杀敌,如今已是老矣,嘴中恋恋不舍:“红图驹,当年你带我逃离主人之所,如今便要随真正的主人回去,颐养天年,好生歇息吧……” 说着,他将彩剑摘下递与王后说道:“此剑本是王室之物,文图愧带十余载,如今物归原主,望王后将它带回王宫交于楠儿,他已深谙无上剑法,数年之后定会是一代帝豪;文图还有一事相求,无论南国还是北土,文图不愿留下任何记载,还望王后成全……” 红图驹,彩剑,再度回到王室。 王后深知其中缘故,文图既然辞别红驹彩剑,那自是离开此片国土之意,不再推辞,跨上红图驹,开始返京之途。 红图驹扬蹄嘶鸣,竟似撕心裂肺,狠狠踏着蹄子载着王后远去! 这一别,已是隔离两界,再也见不得颜面,听不到音息…… 无执手,无触膝,却两岸涟水,一桥而通;似耳边,似唇下,却天各他方,隔帘而思。 …………………… 两月之后,腊月三十年关之日。 程家庄主殿之内,文图威严而坐,竟似一刻之间变得沧桑。 “各位庄首,如今天下已安,”文图逐个审视黑椅之上的庄人,似是想深深刻在脑中,“我程家庄已经稍作休整,理当重开商道,广推异族通婚,本庄主已是乏累,不再与诸位商议,令有三:其一,程家庄本是程老庄主所有,我退意已决,封程贝贝为庄主;其二,提阿武为副庄主,与程林一起辅佐庄主;其三,即刻责人摹写《符之术》,并将草药之样分发南国北土,推行中医之术,广泽天下黎民。” “庄主──”众人齐声挽留。 文图一摆手,不允他人再驳斥,继续说道:“程家庄已被大王、北王封为不可侵之地,诸位更要倾心尽力为天下人谋事,日后倘有更制,更要辅助大王行事不可有丝毫差池……” “庄主,”程贝贝不断摇头,“我岂能胜任这庄主之位?” 文图关切说道:“几年以来亦是你亲自操持庄务,毫无瑕疵,自是沿袭家父之教诲,文图相信,你自会成为南国第一庄主!” 庄会散毕。 “你是要离开吗?”程贝贝焦急问道。 文图淡然一笑点点头,伸出双手把持着程贝贝双肩道:“不错,我要与符柔一起离开隐居,在此便提早愿你与阿武喜结连理,早早成婚吧……” “那你,那你……”程贝贝还是放弃了追问当年床上之事,忐忑不安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此生不会再回到这里! 文图知道,永远也不会再穿梭进这南国王朝! “其实我与符柔并非远离,时刻就在身边,只要你好生生活下去,也许就在眼前,在心头。” 程贝贝听着高兴起来,猛一抱拳道:“谢过庄主提携之恩!” “为人之大,实为为人,”文图嘱咐道,“无论日后程家庄如何壮大,万不可脱离庄规,一切以天下万民为重。” “是!庄主,”临别,程贝贝笑着道,“庄主,我会思念你的!” 甜滋滋一句话,再现当年挑逗文图反被制服之态,不过这也是她对文图所讲的最后一句。 晚夜,文图最后一次来到长廊之上,回想赤身穿梭进入南国王朝至今已是十五年,淋漓风雨,熬战寒霜,怅然若失,可是贴身金块已经开始发热…… 回到主殿寝厅,立即将符柔、百合喊到自己身边,等待穿梭回地球世界。 他还是深感惭愧,再度问起百合穿越之事:“百合,难道果真无法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了吗?”文图已经无惧符柔知晓,因为子时马上来临。 果真,符柔听见大吃一惊! 难道百合姐姐也不是这里的人么? 百合一听以为文图当真,立即将符柔搂住哈哈大笑:“你放心,你舍得娶我,我还舍不得符柔呢,四月十八乃这个世界之人穿越之日,我并不能返回,我想一定能够回去……” 符柔听得一清二楚,想起日日夜夜忽然明白,只要两人在一起便心意相通,毫无芥蒂,不禁愣愣看向百合问道:“百合姐姐,你?” “其实,”百合见文图突然将实情挑明,不再隐瞒,“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符柔长大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文图一听长舒一口气,心中释然起来,想到自己要在百合面前消失,便嘱咐道:“今夜我要与符柔一起离开这里,此事一定要对世人保密,只有你自己知晓便可!还有,尽快寻出返回之法,我与符柔不在,定会事有掣肘,切不可大意!” 一起离开? 对世人保密? 百合大为迷惑,两人一同离开程家庄也是人尽皆知,何来保密之说?可是,看着文图沉肃表情,心中不免一惊,深夜离开?如何离开? 最为惶然的便是符柔,一时不明白两人言谈之意,今日是年关,况且临近子时,此时为何离开程家庄? 文图皱紧眉头拉起符柔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好热,为什么?”符柔突然觉得文图手心发烫。 “因为,你马上要回去!”文图顺势将符柔带至眼前,喃喃回道:“符柔,你要回到你来的世界!” 什么?! 符柔陡然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那文图哥哥呢? 百合一听更是惊愕不止,回去?那里?! 符柔一听立即想撤身,怕是文图会施什么魔法将自己送回,不想被文图紧紧抓住。 文图顾不得百合,狠狠盯着眼前的符柔,惊恐之中透出纯美,诱人的香气撩着自己的神经,这明明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且就在身前,为何突然感到很是遥远?那梦境之中究竟意味这什么? 难道,这一切也是梦吗? 不,自己能够感觉到符柔的真实存在,王博士手中的视频绝对是真实的! 可是,一种恐惧袭扰着他! 他已经舍不下符柔,遂将她轻轻揽至怀中,侧脸徐徐俯下去…… “文图哥哥,有百合姐姐在……”符柔见文图竟是想吻自己,嘴里轻轻喊出,不过还是放弃挣扎,干脆闭上眼睛。 “喂喂!”百合蹭一下跳起来,“大庭广众之下,不,光天化日,不,有我在呢,能否换个地……我晕,”她连忙转过身,不敢看这一场景,更是不想听到文图与符柔相吻的声音,竟尴尬轻哼起来,“此刻我听到,石头在歌唱……” 文图将嘴唇轻轻贴在符柔唇边,那是一种温热,一种渴望,一种期待,就在两人之唇刚刚合在一起的刹那,就在两人舌尖刚刚碰触的刹那,就在两人刚刚吞噬对方体温的刹那,一对璧人在南国王朝瞬间消失…… 离开的瞬时,百合突然听见文图声音,却似来自遥远之地:“第一句是,这时我听到……” “噢!”百合突然想起应该是这样。 “啊──”百合应完才意识到,文图怎么会知道?大声惊叫起来! 怎么没了声音? 她再次回头,又是“啊”一声,人呢? 百合一屁股坐在椅上,全然明白过来,立即流下眼泪,嘴里喃喃道出:“你这个骗子!不知道我会想你们吗?” ………… 王宫之内,年关狂喜,王后突觉心中不适,想起从晚夜开始红图驹便骚动不安,更是警觉起来,早早回到寝宫安歇,失去钰儿,这寝宫之内似是失去一半欢笑。 “什么时辰啦?”王后靠在棉榻之上缓缓问道。 侍女立即回答:“回王后,马上子时,便是大年初一了。” “知道啦。”王后瞧向悬挂在墙壁上的彩剑,这是文图随身之物,可是自己还是想着他便是这里的人,等到再见之时,还是将它再赐文图。 “嘶──”远处,竟传来红图驹悲壮嘶鸣! 不知什么原因,那柄彩剑也是稍稍颤动! 王后猛地闭上眼睛,眼角终于落下泪珠,一滴滴,顺颜而下…… “来人!” “在!”侍女紧忙跑到王后身后。 “取些料草喂食红驹,还有,将那彩剑赐予楠儿,便是新年之礼吧……” “是!”侍女取下宝剑直奔王公子寝殿。 大王后乌兰莹儿深得白芝滋润,年高竟达一百有五,先后辅佐三位帝王,令南国王朝内长盛不衰,根基永世万载…… 八年后,大王提前退位,王公子登基。在王后倡议以及苏士、冷凌、廉盖等王的极力推崇下,几年之后新王废除王制,创立皇制,建国号文,自称楠帝,封父王为上皇,母后为太后,独揽政权,有异族饮血之衬托大肆倡导南北通婚,广开两地通商,南物一律廉价销往北土,北土政治文化与经济逐渐依附文国,楠帝十年,老北王瓦赫达见南北已无疆界,兵马毫无用处,遂将兵权全部交于甥男楠帝,带着乌兰公主等人入驻皇宫,楠帝为其见北宫殿,供养舅父等人。 自此,文国一统…… 第144章 再回龙城(幼妻记完结) 旷宇,银河,白驹,蓝星,大地之上,褐土为颜,翠木如发。 龙城内,厦宇连连,高耸无际。这是一座新城,犹如新娘,凡新则美,尤其是夜晚的新娘,更是亮美如画。 文图猛一睁眼,忽然发现自己卧在被子里,当然还是一丝不挂。 他翻身抄过手机慌张打开按钮,依旧闪着页,刚刚凌晨一点!符柔呢,他忙不迭向首页标志按去,顺利地展开了红通通的界面! 一篇篇小说映入眼帘。 “你倒是接着穿梭啊!”他愤怒地将手机仍在一边,开始仔细回味着南国王朝一幕一幕。 这绝非是梦! 这是实实在在的一小时!十五年! 他一轱辘爬起来,突然发现下身极不争气地改变了原始姿态,刚刚正在和符柔接吻!赶忙寻到内裤穿上,刚想下床,窜进来一个酒气熏天的室友,指着文图破口大骂: “你他妈刚才去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兄弟们刚喝完,别怪没喊你啊……”说罢,扑到床上呼呼大睡。 文图的手一松,手机落到床铺上,失魂落魄跌坐在床沿,这一切都是真的! 苦苦熬了几个小时终于天亮,他顾不得洗漱,穿上衣服奔出,打车到了龙城医学院。 正值周日,学生们三三两两外出,他猛然瞧见学院的光荣版上,赫然有着“中医系三年级一班符柔”的大字! 他热血上涌,兴奋到了极点,几乎产生了抱得美人归的冲动。 远远地,符柔真的与几个闺蜜嬉笑着走了出来!她依旧是那个模样,清纯靓丽,更是多出几分大学生的气质。漆黑的齐肩短发,微圆嫩滑脸庞,笑起来层次分明,嘴不说话就透着甜美,最动人就是那眼睛,乌亮却不是很大,迷迷却不似勾人,如此有灵气;身上穿着的果真是一身校服,白蓝相间,可是绝阻挡不住胸前跳跃的青春气息,就是这个样子! 他故意绷起脸,装出严肃神态,向前跨了一步,等候符柔扑过来喊自己“文图哥哥”。 符柔确实瞧了文图一眼,不过毫无反应,依旧与闺蜜们打闹着离校而去! 我去! 文图傻呆原地,难道没有记忆吗?这是什么法则,他立即痛恨起穿梭长廊来,既然不留记忆,干嘛让我能够记得一切,甚至是符柔的余香?! 他刚想追符柔而去,可又退了回来,告诉她曾在南国王朝相遇相知相爱过?纯属扯淡,那属于白痴加流氓! 想着,他用尽全力一拳打在门柱上,忽然想到自己的力量,赶紧去扶门柱,结果手疼的不行,一下子反应过来,南国王朝的一切已经化为烟云…… 符柔属于重生,只是在南国被阳乌提点醒悟,她的身体虽然也穿梭进入了南国王朝,可是归来的时候依旧在睡梦中,丝毫没有穿梭记忆。 只是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感到十分迷惑,明明昨晚点击了站的首页图标,可是后来怎么就一下子睡着了呢,起床的时候也发生点意外── “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光着身子睡觉了,我的天天,好丰满啊……”临床师姐指着符柔的身子感叹不已。 符柔低头一看,狂晕! 胸罩不知什么时候给脱了,自己从无这个习惯啊,一骨碌钻进被子中,这才发现竟然是一丝不挂! ………… 大街上人影穿梭,车流如泼,仿佛又没了声息。百合将车停在路边,茫然地坐在一条长椅上,这只是一场梦么?为何又如此真实,甚至能够感觉到每个人的体温与呼吸。 她身旁的一间办事处内,一位老太太正在与办公人员纠缠,大体上是因为养老金的事情,接待女公务员很是耐心,可是老人家已是极不情愿,偶尔提高嗓门喊几句。 也许,那梦中文图说的对,这个世界容不下异世界的人,哪怕是一位。如果,那几十万人突现这里,疾病、争执、冲突甚至是战争都有可能到来。 她颓靡不振,双目无神回忆着那一幕幕。 蓦地,一个人影过去! 那是谁?那么似曾相识,我的天!不是文图么! 瞬间,满腔热血上涌,几乎冲破头部! “等等,等……等!”她疯狂冲上去,一把拉住那人。 正是文图,他回过神突然发现百合,可是绝不敢再相认,艰苦压制着翻滚心绪问道:“是你喊我吗?” 百合愣住,这声音,这气息,这神态,与那文图一模一样! “你是叫文图么?” “是的,你认识我吗?” 百合刚要哭,可是那人如此冷冰冰,“你不认识我吗?”问完立即紧紧抿住嘴。 “对不起美女,从没见过,也许你找错人了吧!”文图淡淡说道,尔后要转身离去,丝毫没有了探讨避孕套的兴趣。 “这……”百合手足无措,忽然说道,“也许是我记错人了,对不起,能不能用下你手机,我有急事忘带了……” 文图六神无主逛荡在大街上,突然手机来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我叫百合,我在那里又逗留了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是你,自然知道代表着什么,不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我在那里苦苦等待十年,哭着奔向古刹,浑天黑地嚎了半个钟头,才回到这里…… 十年,是啊,楠儿,大王,陈莹儿,慕女节,程贝贝,苏士……究竟何状? 文图刚要回信息,又哀怨地叹了口气,那是南国王朝,知道又能如何?紧挺着痛楚,关掉了手机,嘴里愤愤说道:“神经病!” 百合没有等到文图来电,随即掏出手机打电话:“老同学,是我,帮个忙,十万火急,我这里有助学计划,对,你帮我查一下龙城高中、大学有没有一个叫符柔的女学生,好,你好厉害!符号的符,柔美的柔……对……这么快?好,改天请你吃火锅!没呢,哪来的男朋友?去你的,小嫂子还不得把你当做胡萝卜刷了,嗯,拜拜……” 百合用手向上推推蓬乱的短发,驾车直奔龙城医学院。 符柔!我的柔儿! 百合等到了将近中午,终于瞧见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向学校走回来,符柔阳光灿烂般随在中间,更是显得娇柔可爱。 “符柔!”百合试探着喊出名字。 符柔立即折过来,迷惑地看着百合问道:“您是?” 百合瞧着符柔的眼神,与那梦中绝对无二,可是绝不认识自己!她心如刀绞,你忘记了吗?我是你百合姐姐! “噢,我是一名教授,从你们橱窗中看见的,学霸么!”百合顺势答道。 符柔立即脸红起来,稍稍一低头:“谢谢教授,再见……”说罢又向闺蜜们追去。 百合嘴中喃喃:小丫头,好招人疼爱! 她再次陷入无底深渊,十多年的梦境,那长廊清晰可见,那百万大军就在眼前,那音容笑貌历历在目,那些声音绝对出自自己的喉咙:避孕套,宠幸,文图大哥,符柔妹妹,王公子,大王后…… 回到协会浑身绵软无力,凄惨无比。 “百合教授,下周有义务宣讲,你有时间吗?”一位女会友问道。 “没有……等等,龙城医学院?都有什么系?你这样,将龙城医学院中医系的宣讲课调到龙城会馆,我去!” “真的?” “天文学与中医学的渊源,我有现成教材。” “太好了,谢谢百合教授,亲!” 文图一连几天黯然失色,无时不刻思念着符柔,还有见到百合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心中更是难过。 手机震动,翻看一瞧又是百合的信息:明日九点,龙城会馆,我要见符柔,如果你知道的话,最好前来,否则后果自负! ………… 几天后,文图刻意打扮一番,来到龙城会馆,保安一样立在演讲大厅内门处,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前来瞧瞧,自己与百合伤心就够了,别在干涉符柔的学习! 符柔?!即便是在一群人中间,文图一眼便发现符柔,不错,就是她! 符柔瞥了一眼静立的文图,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又恢复笑容,跟随着同学一起来到演说大厅。 百合大步流星走进来,对文图礼貌点头,径直走向宣讲台,竟似没见过文图一般。 “同学们好!百合讲坛,我叫百合,今天为大家宣讲的题目为:天文学与中医学渊源……”说着,百合打开笔记本电脑,大屏幕上立即出现课件,“简单地将,天文学中有24节气,一年12月,古人便认识到,人体也有肋骨24根,大关节12处;天象有六气,称之为风寒暑湿燥火,也是中医之中症状之源……” 大约一小时,百合宣讲完毕,合起电脑问道:“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吗?” “教授,”一位男学生问道,“目前有人怀疑中医学,甚至称之为迷信,您怎么看?” 百合立即整肃神色答道:“荒谬!我国很早便有医易相通之说,甚至可以说中医起源于易经,唐代医师孙孙思邈曾言,不知《易》不足以太医,说明医易不分,周易讲究阴阳五行,平衡调和,五行各自对应人体五脏,阴阳便是虚实之症,中医之术也是制衡而求,举个例子讲,火旺而施黄芩,恐怕小孩都知道。正因为如此,因谈及周易,便有人硬将算命之术掺和进来,殃及中医国学……” “教授,”一个女孩子喊道,“能问个课外话题吗,听说天文学与穿越有关联,您能讲讲穿越是什么吗?” 百合一怔,你就是不问,我也会讲,可是望着台下很多同学憧憬的样子,脸色却黯淡下来,一本正经答道,“好吧,不过穿越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更多的恐怕是痛苦。我曾经做过一次梦,一个看似非常真实的梦,就在那里我走进异世界,一去便是十余年,”说着,她远远瞟一眼文图,“在那里,我遇见一位女孩,精通中医之术,用自己所学救了几十万患病之人,我听闻到她的故事,五岁时便家破人亡,被自己后来心仪的侠士所救,那侠客身怀绝技,高瞻远瞩,一心救国,却背负着女娃奔波战场,一口口喂她长大,一句句教她言语,将她培养成皇宫的王师……” “好浪漫啊,五岁遇到意中人……”不禁有人脱口而出。 “喂,你情商这么低啊!”闺蜜推了符柔一下。 符柔一怔,发现自己竟流下眼泪,为什么如此难过? “再后来,她将自己全部中医理论著书推广,天下人无不受到惠泽,此时发现已经不见人影,民间便立碑建庙,尊其为药娘娘,供天下百姓永远膜拜……” 文图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老神仙一见符柔便五体投地,口口声声喊娘娘! 百合没有讲到自己,最后说道:“我恍惚间记得,那个女孩叫什么,好像叫……” 文图大惊失色,她知道符柔的一切,甚至身体哪个部位有什么标志,有什么喜好,一旦说出来定会将符柔置于痛苦可怕的境地,立即举手喊道:“百合教授,时间到了!” 他真的以保安身份打断了百合,而后掏出手机,将音量调至最大,瞬间,大厅内响起汪峰的男女同唱《石头在歌唱》: 这时我听到,石头在歌唱,街道在哭泣,杜鹃花在尖叫…… 百合一听,立即摆手示意散课,嘴里喃喃说道:“名字忘记了,同学们再见!” 说完猛然转过身去,稍稍弯下腰,咧着嘴不敢出声,两眼泪水夺眶而出…… 存在过,那些话语,那些事实全部存在过!她终于确信,那长廊兵马,苦涩酸甜,嬉笑羞臊均发生过,哪怕是一丝呼吸,一片绿草,绝非是梦! 同学们缓缓步出大厅,符柔再次经过文图身边,不禁猛地按住胸口,似乎是感觉到里面甚是伤痛! 也许,当你在长街之上遇见一名陌生人感到心酸时,你曾经与对方一起穿梭过,只是自己不曾记得罢了…… 繁闹的龙城,文图还是感到凄凉,夜晚之时忽然收到一段语音,播放一听,更是嘘唏不已: 文图,我是百合,我知道你比我更痛苦,可是我有义务告诉你,在那里,王公子已经登上王位,听闻有称帝之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现实;还有,传闻有人见到慕姑娘与二王领着孩子前往永世王后墓前祭拜,夫妇二人曾在一座符娘娘庙前痛哭失声……忘记我吧,勇敢地去追符柔,我知道你一生也舍弃不下她,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一切,不过别忘了,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我酒后的失态,否则很难找到男朋友。对了,你走后不久,程贝贝与阿武成婚,不过半夜却听见程贝贝狂呼不止,我急忙奔过去,程贝贝又惊又喜哭着,我问她,却什么也不说,我说是不是想文庄主了,她点头称是,我思念你与符柔十年,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洞房之夜会思你而哭…… 只有程贝贝自己知道,文图也不晓得为什么,恐怕那是南国王朝内留下的一个谜…… 第一章 再穿梭 龙城依旧,布昏黄夜色,泼长街车水,牵廊道人流。 文图几度弄光身子狂点网站图标,结果均无反应;也曾暗暗溜到医学院,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敢贸然出言,任凭符柔穿来奔去。 长时间的试探,他几乎习惯了光着屁股睡觉,听人家说那是甲级睡眠。 手机中的小说果然令人振奋,气势磅礴,入情入理,感人至深,既有万军之天黑地暗,又有私情之柳暗花明;引人入胜,无虚夸之言,无焦躁之句,既能体透苍老世界风土人情,又能觉察人生情趣变化无端…… 他装作作家一般喃喃道: 世界之万物,皆有峰峦起伏,就像这个世界的股市,你可能在爆发之际睡去,可是双眼一睁开,却是惨绿一片…… 只是,我的符柔,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世界醒来,踏着红绿相间的地毯奔向怀抱? 他又想起身,琢磨着去夜市溜达溜达,说不定能遇见符柔;要么去喝上一杯咖啡,没准能巧遇她与闺蜜们一起嬉笑;然后要去看一场电影,也许身后便坐着符柔……凌晨时分再回来睡上一觉──早的话,退一万步讲,梦中一定会有符柔的音容笑貌! 算了吧! 他嘟囔一句,习惯地戳向网站图标! 就在医学院宿舍,符柔也是同时按下了网页…… 哎呀呀! 文图感觉到又是失去了自己! 又是那条黑咕隆咚的长廊! “欢迎a级穿梭师文图到来……”忽然之间又是亮如白昼,又是那洪钟般的声音响起。 a级?第一次只是c级,这么快就越过了b?! “文图,男,25岁,住所地龙城,穿梭师编号咚咚依咚咚!”仍是那洪亮的男子声音。 这次文图没骂,也许人家就爱那么称呼,将00100喊成介个样子。 他的意识再度被感染,那是有一个古老的朝代,称为恭旦帝国,恭旦从东土一个小小部落的马夫平地而起,率领族众左冲右杀,荡平天下,成为一代皇帝;为上后,肃清后宫,识破狡诈,戳杀奸人,保前朝安宁。 如此说来,那里绝不像南国王朝那般留有重臣,空设王制,给他人以垂涎之机,可谓永世长存之像。 文图很快定下神来,不过依旧是只有意识,看得见,却寻不到自己的影子。 长廊内警报声响过,黑暗再度疾速来临,许久方才见到半明半暗的穿梭。 ──我的老婆也穿梭了吗? 文图用意识问道,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符柔,女,22岁,龙城医学院学生,穿梭师编号00099,已达恭旦帝国……” 靠,那叫咚咚咚舅舅! 文图心里纠正起男子,可是人家没理他! 一阵红绿相间的灯光闪过去,就在一阵敲击键盘声之后,一旁依旧传来女声,依旧是空空荡荡,不过声音比蜜还甜,越听越舒服: “穿梭师文图,任务救赎奔雉,救赎毕方……” 什么?救赎两个动物?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知道奔雉与毕方均是神鸟,难道恭旦帝国是个远古世界? ──我的老婆什么时间去的? 他谦虚而且诚挚的用内心问道。 他明显听到捂住话筒的声音,也许是那个女的手指短小没有盖住,文图还是听见了嘀咕声:“这个穿梭师怎么这么多问题?” 一旁那个男的也是调笑道:“那是关心老婆,就像我关心你,是不是?” “死鬼!”女的娇骂出声。 卧槽,这里也能打情骂俏? ──死鬼!文图学着男的声音用意念读道。 “你在说谁?咚咚依咚咚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明显是男的抢过了话筒。 忽然,文图感觉自己失重起来,仿佛在梦中从万丈悬崖上摔落而下,那是一种恐惧和一种无奈,是在惩罚我么? 看来是那个女的关闭了操作引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sorry,操作失误,别担心,伤不到你……” 这里也允许操作失误?! 文图几乎崩溃,看来这个长廊刚刚筹建不久吧,工作人员素质还有待于提高。 他不敢再调弄里面的人,怕人家再来一次操作失误。 ──我老婆也是a级了吗? “欢迎穿梭师的询问,”甜美女子声音传过来,“00099号穿梭师目前尚未到达a级,而是b级……” 女员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令文图有些蒙,她从未这么认真对待过自己,估计偷听到了她和男操作员关系暧昧的关系。 这么说,符柔依然是来不知旧事,回不晓情殇。 ──冒昧的问一句,目前a级穿梭师有多少? 文图用意念再问,人家态度一好,便引诱出聊天的想法。 “很荣幸,目前只有你一人,因为资料显示,a级穿梭师的死亡率是99.99%,目前尚无人胜任……” 什么?! 文图感觉到窒息,这是哪家子韬略,这不属于送死一般嘛,这不属于绑架吗! ──我要回去! “sorry,穿梭机制已经启动,您身负皇朝之重任,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存亡,所以我们都很感激您,领导也非常器重您,还是不要……”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文图用尽意念中的力量歇斯底里呼道。 “不好意思,因为您知道的太多,目前设备还不完善,现在返回的话我们会消除您全部记忆,犹如初生婴儿,也就是说,回去之后连你爹你妈都不认识啦。穿梭师文图,您确认返回吗?”女子尽量保持着尊敬口气。 说着,似乎启动了什么开关。 ──等等! 文图愤怒至极,哪有这个道理! 设备不完善干嘛开启穿梭通道!这,不是故意杀人么! 他忽然想起南国王朝的往事,还有符柔的音容笑貌,这一切决不能消逝,一点一滴都不可以! 微乎其微的生存可能,还有那历历在目的留恋在他意识中展开了决斗…… ──不能再给些详细的提示吗? 文图忽然意识到危险,有些胆战心惊。 “非常感谢穿梭师文图配合我们的工作,根据探测器考察,您对历史掌握的容量甚至超出了我们的机器,所以无法补充其他信息……” 我晕,文图几乎要呕吐,这里都是什么破机器啊,一台电脑也比自己知道多的多啊,难道是从破烂市场回收的? 简直是草芥人命! 女操作员似乎是感冒了,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的任务没有期限,完成任务自动回归;一人死亡,另一人自动回归,双双死亡,任务结束;要确保生命安全,否则一切化为乌有,命陨史前,祝你一行顺利,平安归来……” 又是一阵沉寂。 很明显,男女已经不再关心文图,因为他听见了关闭话筒的声音,也许,他们真的开始做死鬼才能做的事情了吧。 意念中,还有穿梭回去的黑影,他看不清是什么,也听不到长廊与他们的对话,难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在穿梭吗? 他再一次看到了尽头,仍是一片光亮,一扇闪着无数按钮的玻璃门。 吾欲荡天,天一层,地一层, 吾欲立地,帝一更,人一更, 长河奔流去,血一成,泪一成, 往事煮烟云,呼一声,唤一声………… 第二章 卓姬传 几滴苍荒泪,一尺白空遥,烽火早消逝,突兀边陲高。 恭旦帝国东土,秋冬之交,边疆远隅,破垣横布,唯有黄绿稍显人间生机。崇山之壑,夹杂着一座小村庄,草房也是寥寥无几,就在村场中央,一块硕大的草布平铺于地面,周围或坐或立全部村民。 村民粗布缠身,男女老幼尽是欣喜神色,看来只是一场小聚,也会牵动人心。那质朴笑容,喻示着这远离中土的远庄一片安静祥和。 人们早已忘记战乱烟火,即便是有,今日也要忘却! 马上,部族公子便会到来,适逢成年之礼,就在这座小村内要选出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子,敬献给公子,那可是天高的恩惠,说不准会跟随公子偶去中土,那是几辈子也不敢想的福分。 “自不必比了,我村之内哪有胜卓姬的女娃?”一老汉嘟哝着。 村主厉眼瞧着老汉,正色言道:“堂堂大部族公子,那是统领部落之后子,甚至有机会赴中土行事;大组长亲点我卓家庄,虽然是看中了卓姬,但这选舞不能走过场,况且是公子第一妻室,岂能草草了事,比,必须得比,雅束,你先来……” 老汉深深点头,说的也是,那可是公子。 雅束是个胖丫头,刚满十六岁,伴着不是很规则的敲鼓之声,蹦蹦跳跳便舞起来,一舞便无了比试的气氛,村民们纷纷拍手称好,看着胖妮子笑得花一般的脸,仿佛又到了秋收之季,心里暖烘烘一片。 三五姑娘跳完,便是最后的卓姬,十**左右年纪,身材适中,五官端正,只是风吹日晒略显黑色,头上细辫一盘盘绕在脑后,只是一笑才能成为全村最美的妮子,洁白牙齿配上火辣辣的眼神,总是有着招人的灵气。 卓姬刚刚步入草布,人们便开始叫好! 她是全村的欢乐之神,无论耕作劳苦,还是疾病抱恙,只要立在一处跳上一段,身子不累了,病也就好了大半。 卓姬的舞姿很标准,只是宽松的衣服勾勒不出少女的线条,定是看惯了山中鸟雀,跳起来便似奔鸟啄食,忽高忽地,又似仓皇逃窜,忽上忽下,嘴里哼着小村老曲: 取食兮,天之赐予,哽水兮,地之凝集,哺吸兮,母之羸体,劳作兮,物之即及…… 此时,一粗壮中年之妇跑来,不断擦抹着黝黑上额的汗水,嘴里喊着:“来了,卓姬的遮头布!”手里小心捧着四方一块红色绢布。 老村主立即喝止自己的夫人:“这还没比完呢,怎么就是卓姬的?” 那是给新娘头上遮盖的红布,只有取胜的女子才有权使用。 “老当家的,不是卓姬,难道还是你这老朽?”妇女不满相公打断自己的美意。 不但是群民大笑,就连那似懂不不懂的耄耋老人也开口笑起,嘴中已是无牙,干干笑着,声音低微。 村主也为自己的执拗感到有些尴尬,未等卓姬舞完当场宣布:“卓姬胜出,引领至本舍,遮头候着公子……” 男女老幼二三十人纷纷嚷着,闹着,簇拥着的卓姬赶往一座收拾干净的小舍,一路上尽是嘱托,哪怕到中土看见什么回来禀告一声也算是村子里的幸事等等。雅束更是紧扑过来,死死缠住卓姬,两人是自小的同村好姐妹,互相嬉闹着,调笑着。 卓姬也不甚了解这部族中的规矩,反正嫁给了公子,就是整个村的荣耀,什么名分地位,自己毫不在乎,反倒是传说中的万里之外中原部都,魂牵梦绕都想去一遭。 她老老实实坐在简陋但洁净的木榻之上,一丝也不敢动,担心一旦公子进入屋内瞧见自己来回溜步认为不雅,头上罩着红布,也感觉不到天亮还是已经黑下来,越等越是紧张,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却不敢去擦拭汗水,因为那是老村主夫人费了半个时辰为自己描的妆,就连自己在铜镜中也感到很是顺眼。 不知什么时候,房门一开,走进一个人。 定是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听公子声音很是和气。 “卓姬。”卓姬小声答道。 “卓姬,卓姬,你的模样如何?” 卓姬摇摇头,自己也不敢说,自小便在这所村子里长大,人称最最受看,可是自己也不知是否漂亮。 “嗯?怎么不说话啦?”公子纳闷。 卓姬这才意识到天色已黑,公子应是看不见自己摇头,慌忙答道:“小女也不知晓,可能公子会失望吧……” 公子刚想点燃油灯,听见这话便又撤回手,举步来到卓姬身边,撩去她的红盖头。 果然,天已漆黑。卓姬凝目望去,眼前男子身高五尺有余,身材不胖不瘦,其余的却一丝也看不清,感觉像是二十多岁年纪。 公子不再言语,毕竟这是第一位夫人,便取下手臂上的翠珠腕环,抬起卓姬的手,轻轻套了进去。 “睡吧……”屋内只有一张床榻,再者两人已是夫妻,便一同倒在上面。 良久,公子忽然道出一句:“卓姬的汗也是好香啊……” 小卓姬一怔,本是紧张的身子随着颤抖起来,从来没有想过身边硬生生卧着一个男子,越是害怕,反倒引得公子兴致起来,他探出手卧住卓姬,一股冲动涌进年轻气盛的公子体内,那软绵绵的玉手潮热微抖,想着想着便翻身上去,感觉着吻了下去…… 卓家庄内高杨之上,一对小鸟厮磨着,纵是天黑无色,你我也是丝毫不离,越发用力地缠绕着,你叨我一口,我咬你一下,偶尔传出嘤嘤之声;忽地,两鸟瞬间离开,各自挺立枝头,狠狠伸着脖颈歪起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片刻,一对黄雀冲天而飞,拼尽全力怕打软翅,怕是被人捉去! 就在此时,一队黑马悄然而至,竟是流寇! “庄内牛十五,马十八,猪羊数十,别无其他!”一个歹毒声音,看来已经探查清楚。 领头之人坐于马上,狠狠说道:“烧!” 十几个人的手上瞬间点燃火把,右手已经亮出武器! 庄内四处干柴旧梗,触火即燃,十几只火把瞬时点燃了村子,村民们哀嚎着窜出,只见四处火起,纷纷叫嚷着扑向安全之处。 秋末之际,天干物燥,尤其此庄尽是草舍,熊熊烈火如同卷天红舌,迅速燃遍全村…… 盗匪们驾马盘绕,驱赶着四处牲畜,卓家庄一片狼藉! 小庄位于沟壑之内,晚夜便有秋风吹起,更是助涨火势,瞬间天力亦不可挽回;天空之上那对刚刚缠绵的黄雀惊恐着鸣叫几声,紫红火焰与冲天黑烟窜起,殃及黄雀盘旋之处,哀鸣几声夺尘而去…… 火海中,小舍中的公子惊呼出声,见四处火光,连忙拉起卓姬,令她速速着衣,卓姬这才发现草房已经起火,连忙推开公子大喊:“公子快跑,别管我!”一把推去,一股黑烟将二人冲散! “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公子呼着,看来也在寻卓姬,不过瞬间又失去声音! 卓姬突然见公子不见,急速穿衣回身寻找,可是浓烟烈火已经令他几近窒息,口中连忙喊着:“公子,公子!” 这公子万不可出差池,这是大部族之子,死在这里也就要了全村人的命,可是,他自己绝逃不出去,究竟在哪里? 自己已经是公子的娘子,一旦公子命丧,自己与公子也只是一夜夫妻,定会以死跟他而去! 她顾不上自己衣衫褴褛,四处摸索着,可是火焰已经靠近自己…… 庄民们已是睡去,见得失火慌张起榻逃离,年轻人尚能迅速逃离,只是老妇稚子腿脚不便,已有几人人被火势吞灭,或被倒塌的房屋淹没,传来哭叫声音。盗匪们不管那么多,挥舞着刀枪有的狂叫,有的怒喊,不断驱离牲畜。 老庄主顾不得夫人,赤着上身便蹒跚冲向本舍,那是公子与卓姬同房之所,无论是公子,还是刚刚成为公子妻的卓姬,哪怕是有一人丧命卓家庄,不用这大火,不用这帮流寇,大族长一声令下,庄民一个活命的也不会再有! “公子,卓姬──”老庄主远远看见小舍已经四处火焰,脚下更是跄踉起来,嘶哑地喊叫着。 卓姬已经绝望,瘫坐在榻边,公子定然已被大火吞掉,自己也冲不出去,呆呆地望着红得发黑的火苗,等待着死亡! 突然觉得那大火甚是美妙,竟似自己的舞蹈,好像自己体内的血液! 火,也是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那么喜人! 那黑黑的,不是自己的呼吸么;那白亮的,不是自己的骨骼么? 好想拥抱那烈火,好想将身边所有的火焰吞进体内! 她竟笑了,如今已是大公子之妻,名正言顺的大族长之媳,死而无憾了,慢慢闭上眼睛,想起了公子懵懂之状,虽然看不见脸庞,可是那是自己的夫君! 噼啪作响的火烧之声已经不再,耳边确实公子急促的呼吸声;舍外呼喊之声也已消逝,只听见公子临难之时只顾得拉住自己外逃,嘴里喊着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 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 是啊,吾生有公子,吾死有公子! 苍天有眼,就在这边陲小庄,有幸遇见公子,竟一夜之间嫁给他,成为他成年之礼的第一位娘子,又同夜葬身火海,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吧,老天怜惜人世有数,只好令二人地下缠绵长存…… 就在此时,文图突现,赤身**掉在小舍之内,身边火焰声与一女子微微哭声同在,他大惊失色,这是什么状况?! 第三章 霸王餐 文图来不及回想其他,救命要紧! 他顾不得自己赤身,抱起身边女子,抄来床榻上的衣服与棉被将自己与她裹在一起,猛地冲向边窗,一脚踏去,从窗口翻滚出去。 四处已被烈火吞没,来不及再救他人,文图只好扔掉燃火的便被,胡乱着上那一身衣服牵着卓姬要跑。 “相公!等等……”卓姬突然喊道,嘴中充满激动之情,身边男子一定是自己夫君,身无衣物,抱自己冲出小舍,亲眼见其着衣,定是那公子无疑,“你赠予我的腕环失掉了!” 相公?腕环? 文图大愣,喘着粗气懒得回答,只是救你一命而已,何来相公之说?我在恭旦帝国可是有妇之夫,只是不知道老婆符柔身在何处,年龄几岁,状况如何。 文图忽见四处有马匹跃动,一定是盗贼横行,一把扯过要奔回去寻找的卓姬,嘴里令道:“快走,改日再赠你一个!”眼下自然是逃命要紧,还在乎什么腕环! 两人奔至林中方才止步,卓姬见公子不语,定是以为自己愚笨,想不得逃脱之法,也是不敢再说。 半晌,文图侧眼瞧去,烟熏火燎得浑黑女子,竟已看不出模样与年龄,不过看身材听声音定是个妙龄女娃,焦急惶恐之中透着几分欣喜,一时不知为何。 “你的名字?”文图终于开口,因为眼下这女子乃是自己的引路之人,否则自己东南西北都不知道。 卓姬一怔,看来夫君却已被大火吓得不轻,怯生生答道:“相公,这么快便将小女子名字忘记,卓姬。” 还是相公?卓姬?我问过你名字么? 文图痴呆望着黑茫茫四野,分辨不清来去方向,旷岭之中只有鸟虫嘶鸣,四周空荡荡,引人凄然;如此大的恭旦帝国,去哪里寻找符柔? 那庄子已经毁于一旦,此卓姬年龄尚小,不忍心弃之而去,眼下又成为累赘,一时间陷入迷茫…… 卓姬见公子一言不发,双目惶然,知道久居安乐突遇变故导致失聪,想来想去还是大胆起来,干脆将庄内如何挑选舞娘,迎接公子成年之礼,将自己敬献公子之事一五一十道出,免得夫君惊吓过度失去方寸。 文图一听恍然大悟! 那公子一定葬身火海,两人缠绵之余自己赤着身子出现救赎卓姬,想不成为“相公”都难!可是,她首夜便丧失夫君,自己怎能戳破! 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 吾生有公子,吾死有公子! 两人毕竟情窦初开,一心嫁娶对方,一旦告知实情,反倒引起卓姬誓死跟随而去,岂不是又糟蹋一条性命。公子已逝,大族长定会发怒,看来部族是去不得,可如何向卓姬说明白?一旦获知自己是假公子,不但自己,便是卓姬也会丧命! “我叫文图,”文图淡淡说道,“大你五岁,现在身边无人,只好就此徒步回到部族,只是日常均有车马随从,一时不记得如何行走……”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不但本无随从,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在这荒山野岭不冻死也饿死。 “在这里往南五十里便是,野山清冷,不如咱们现在就走。”卓姬身体抖瑟,禁不住末秋凉冷,再者刚刚被火炙烤,更是寒颤不停。 文图知道,这里是恭旦帝国东隅边界,距离安宁之地甚远,再遇流寇或部落冲突又会惨遭变故,一咬牙,拉起卓姬便走。 趁着凌晨夜色,两个脏兮兮的半路夫妻开始南行。 天亮之后,两人来到一个小市集。 称之市集,无非一个小部落,庄户空场之地集散一些小商户,多一些劳民,利用闲暇之机聚集在一起,交换一些农物,坐下来饮几杯酒,进入小店品尝一些小作坊食物。 可是,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青菜汤,白花花的满头、鼓溜溜的肉包成为天物,因为两人早已饥肠辘辘。文图偷偷望一眼卓姬,脸上黑乎乎灰烬仍然挂着惊恐,也是不住盯着食物,偶尔咽下唾液,竟然喉头发声。 抢!文图忽然冒出一种念头,自己是个男人尚能忍受,可是身边女子眼巴巴跟着夫君却饿成此等模样,成何体统?可转念一思,不可,自己在卓姬眼里是大部族之子,岂能白日抢夺? 见四周庄人越来越多,一种最为原始的念头油然而生,卖艺! 无论哪种作品,均有街头卖艺赚钱的场景,自己何不试试? “卓姬,你我现在身无银两,且距离部族尚有三十余里,我便在这里耍两个把式,一来舒活一下筋骨,二来有可能有人馈赠些纹银,也好填饱肚子,你看如何?” 卓姬立即点头轻笑,瞬即露出洁白牙齿,这一比对更像是非洲黑人,吓文图一跳! 文图无奈放下尊严,学者江湖卖艺角色大喝一声:“各位父老,在下途经此地已是身无分文,然卓……娘子受饿,心中不忍,再次耍上一把,还望众位帮忙!” 随着喊声,一些农夫靠拢过来。 文图立即施展起技艺,那是第一次穿梭时领悟的普通的擒拿格斗把式,打得虎虎生威,铿锵有力,心里想着:也让你们这些荒蛮老主见识见识二十一世纪现代世界上的功夫,即便是皇帝来了,也是闻所未闻,说不定会立即聘自己去中土任大将军! 十几个招式出去,周围人纷纷摇头,那神色显然表现出此人把式浑然不如昨日来的那只猴子!开始逐渐转身,有的鄙夷离去。 “等等──”卓姬也是感到文图样式异常难看,不过有些不忍遂喊出声音。 卓姬立即跑进场中央,二话不说跳起来,说是舞蹈,丝毫没有柔美之意,说是劳作之景,又有夸张之处,宽大的衣服犹如一只笨熊在轻巧跃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文图无奈闭上眼睛,看来人无论如何飞黄腾达,生存,是第一位的。 片刻,一阵掌声惊醒文图,众人眉飞色舞,看得入迷,这么难看的舞蹈竟然大受欢迎?转念又想,觉得无地自容,看来要想在这里喂饱自己,还要依靠卓姬,这是什么男女之道,反倒觉得对不住这个女子。 令文图倍感吃惊的是,卓姬舞罢,已是大汗淋漓,众人纷纷散去,地下竟然半丝银子都没有! 一帮骗子,无知之徒!文图愤怒起来,当街卖艺,你看得心盛,为何不舍施点银子? “相公为何如此不满?”卓姬不解地盯着文图,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洗掉一条条的黑尘,便出现纵横不一颜色,脏乱不堪。 文图又气又恼,再看卓姬狼狈之状,心底更不是滋味,指着离去的人群说道:“他们明知我们在卖艺,为何扬长而去?” “哈哈,”卓姬忍者饥饿竟也笑出声,嘴张得更大些,倒是那白齿红唇成为唯一可取之处,“艺者,赏事,岂有卖之理?” 文图大愣,这个小小村姑,竟然出口成章,殊不知恭旦帝国中人人如此,只是时代不同而已,看似平常一句话,只是他人费解罢了。 一不做二不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卓姬受苦,一种令人鄙夷的侠士心肠油然而生,文图立即牵领卓姬,大步流星步入一家客栈,刚一进门便大声喊着:“店家,沐浴更衣,上最好酒菜!” 店家爽快地应是,引领二人拾掇。 文图不管那么多,更换行头,酒足饭饱,大不了一个字:跑! 他洗浴完毕,挑选一身蓝布衣料,上衣双排黑扣,显得干练,下衣平角直筒,宽松舒适,摆布停当刚要离开,眼睛却停在自己刚刚褪去的衣服上,这一定是那公子衣服,也算是遗物吧,总有一天卓姬会知晓一切,还是留下为好,自此这身脏衣服再也没有离家文图左右。 回到一层酒楼,卓姬已在等候,文图这才仔细看去,刚刚浴结的黑发尚有湿润,光滑地下垂而去,后颈之处用一根白布条扎束,显得很是惹人;脸上黑中透红,不过完全裸露少女之色,似娇还羞,尤其是合体的花色紧身衣袍,将卓姬稍胖的身子捆绑的淋漓尽致,凸者凸,凹者凹,也算是比较标志的荒古女子。 桌上,摆着一只蓝沿敞口瓷碗,内有黄酒,两碟青菜,一份白馒。 两人不再说话,一顿大吃二喝,卓姬的饭量不比文图小多少,吃起来也毫无雅尔之像,更像是风卷残云,片刻桌上便空空如也。 这洗也洗了,穿也穿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轮到结账了。 “店家!”文图一抬手喊过店主,左手伸出拿住卓姬手腕,右手落下握拳,准备好霸道之举,一打二逃。 店家迅速奔来,以为男子要结账,开口道:“纹银三两七钱!” 一钱都没有! 文图心里愤怒回道,嘴上却不亢不卑言道:“不瞒店家,此行本公子身上毫无银两,你看该如何是好?” 店家一怔,仔细打量眼前男女。 文图暗道:马上该喊人了吧! 不料,店家微微一屈身道:“外行之人难免掣肘,倘若客官路过,我这店有赚即应该有赔,权当是为公子夫人尽微薄之力,如是近客,公子再经此地给付银子不迟……” 这一席话直接将文图打入谷底,这是什么世道?有赚即应该有赔,如此淡定的道理,自己听起来却觉得匪夷所思,看来,自己落伍得很! “谢过店家,”卓姬倒是没有诧异,看来人情世故本事如此,“劳烦店家打探,此去大族部可有来往车马,一旦回到族部,我夫妇即刻遣人送来酒银……”此话不假,身边乃大部族公子,焉能欠下别人银子? 文图暗骂:死妮子多嘴,我只是见机行事,哪能去得了大部族? 店家大惊失色,突然喊道:“公子与夫人如是大部族之人,此刻万不可回去,那里已经沦陷!” 第四章 讨说法 突临苍荒入火霾,弄将卓娘身旁徊,惊闻败事十里外,恐有迷障拨不开。 文图再一次陷进迷茫,连忙追问道:“你可知大族长现在何处?” “老族长宁死拼战,已被东土大族之人斩首。” “啊!”卓姬惊慌失措,立即看着文图,刚想抚慰一番,可见到公子眉头紧皱,只好轻轻说道,“相公莫愁……” 岂能不愁?! 身边女子乃是大部族之媳,此刻卓家庄人去村空,大部族也已不在,长公子命丧,如何摆脱此女?世间无人证明卓姬乃他人之妻,自己空口无凭离之而去,在这里可是大逆不道的弃妻之为;怎么解释,也绝不可能令卓姬信服,哪有**空降榻旁之说? 携带卓姬,一开始确实是无奈之举,日后文图才庆幸自己没有舍卓姬而去! “你们也属于大部族吗?”文图再问店家。 店家摇头道:“我们只是个小部落,名突木,几百户人家,几十名族丁,向来无人在意,也就少得争乱。” 文图了解到,突木族长荆姓,年已花甲,人老忠厚与世无争;而东土部落日渐强大,不断吞食周围部落,大有东界霸主之势。 在店家引领下,文图二人见到荆族长,老人家二话没说,便将二人安顿下来,在族部充当杂丁,也算是有了居身之所,一间小小草房,一卧一厨,甚是简陋。 “卓姬,如今大部族已经不复存在,我已不是公子,日后随我定是辛苦万千,不如你再寻个好人家,免得日日担惊受怕。”文图突然觉得自己倒是配不上卓姬。 卓姬坦然一笑,转过身去开始拾掇小居,嘴里应道:“身为女子,岂能嫌贫爱富,穷也是夫妻,富也是夫妻,你我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夫存我活,夫死我亡,再嫁不遭了天谴才怪呢。” 文图惊凛异常,没想到那公子无一面之缘,一夜之间竟与卓姬恩爱而卧,行夫妻之实,想必非性情中人,便是浪荡之徒,不过想那临死之语,应是前者罢。如此向来,那公子倒也可怜,**一刻却引来火难,还未看清夫人模样便一命呜呼。 可是问题接踵而来,卓姬一口一个相公,自然愿意两人同榻而卧,一暖二甜,可是文图却决不能如此,一有符柔二为不许,自己是穿梭师,岂能糟蹋异世界女子!于是,便弄一张木床,厨房而居,又要安抚卓姬不要多想,着实开始痛苦不堪的日子。 浊潭之中焉有清水,昏天黑地一个月过去,文图四处打探符柔下落,可是犹如浩峰寻草,杳无音信,小部落又是招来祸患! 一日,族民纷纷跑去市集,不停叫喊着,好像是族长出事。 文图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赶往市集,拨开众人发现失态严重!荆族长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木柱之上,旁边数名壮士挥舞着长刀叫嚣着:“大和部落族长有令,突木濒临东土异族,乃犯我大和必经之地,即日起突木归属大和,有抗令者斩首!老族长,你发句话吧……” 荆老闭着眼睛,苍老颜面丝毫没有怯意,淡然说道:“我族只有千余族民,无论你大和南下,还是东土北上,我族绝不阻拦,至于令我族众归属任何一方,老朽死不答应!” 事实如此,突木位于交战之界,归于哪方都会面临屠杀! 文图突然意识到,这里正如南国王朝的北城,即使中立,也绝不会安然,族兵过处,岂能不涂炭生灵,突木灭亡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这荆老毕竟是自己的恩人,不能枉自受害。想着,再也抑制不住,只身冲上前去护在老族长身前,冲大和人行礼而言:“还请诸位回去禀告,我突木尚且商议一下,几日后定会答复,不知……” 大和族兵一见懵懂小子上前顿时不满,怒喝道:“你算是什么货色,今日不给说法,就地斩杀你们组长!”说罢,竟然举刀就砍。 文图一见那刀力道深厚,自是毫无技巧而言,心想只是无了南国王朝内的神功,再者没有符柔协助,否则单凭我二人一日就可荡平你大和之部,身体却丝毫不敢怠慢,下盘一收,猛地闪身族兵身后,顺势用手扣住族兵喉结愤愤按下去! 那族兵口中呜呜出声,脸色发紫,其余大和族兵一见有变,刚想冲上前又被这族兵挥臂拦住。 文图大声道:“你们今日若是杀了我族长,千余庄民立即挥杆与你等搏杀,纵是你们有百般技艺,也会葬身于此,那样我族只好投靠东土与你们反目,只是几日,我族定会给你们族长一个答复,也好从长计议……”文图只有一个念头,还是跑!大不了让出此地,万不可伤及族长族众。 此时,卓姬老远跑来,双臂下垂着猛甩,要多农妇有多农妇,看着自己夫君陷入兵阵,冲上来拍打着被制的族兵,嘴里怒吼着:“谁要是伤得我家相公,我就与你们拼命,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是大部族之子!” 文图忽然明白自己的身份,立即沉声对族兵说道:“为父早些时日被东土之人杀害,部族不存,苟且居住于此,理当并属大和,还望族首容突木几日!”说着,手已经松开。 族兵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一则这小子说话有些地位,二则大部族被东土消灭,三则贸然杀掉族长,唯恐突木之民齐心协力起来不好收场,遂狠狠道:“三日之后午时,我等即派人接管突木,如有抵抗,就地灭了你突木!” 说完,再一挥手,率族兵而去。 文图立即给族长松绑,老族长深深埋怨文图:“这可如何是好,从也是死,不从也是死,即便是容你数日,又有何法?” 跑! 文图没有别的办法,见到这种无政府的部落冲突,弱肉强食,自己一介草民哪有办法? “老族长,我突木之地位于大和与东土交界,无论归属哪方,势必受到异族侵扰;倘若誓死不从而中立,迟早这里会变为厮杀之地,族民会突遭迫害,眼下只能逃离此地,寻他土而存……” “罪孽之辞!”老族长怒骂一句,随着冷哼一声,鼻毛顺着出气陡然而出,“突木之土,已是几百年之所,我族民从未离开过半步,逃了,那是背起祖宗,倒不如死在这里,也守住了突木!” 令文图大为愕然的是,周围庄民纷纷点头,看来无论在这仓皇老土,还是新时代的国家,人人头颅可抛,领土不可丢的理念根深蒂固。 “老族长……”文图深感为难。 “你与卓姬违反天条,出大逆言语,”老族长已是怒不可遏,“现在驱除出突木部落,永远不得再踏入突木半步!” 文图突然意识到,此行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这里的人毫无章法可言,与现实世界大相径庭,穿梭来一月有余,丝毫没有任何进展,去哪寻找符柔,去哪寻找灾难,即便是有,这里又无老神仙,有无南北大朝支持,恐怕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无奈,文图与卓姬被驱离。 “相公,都是我不好,”卓姬深感自责,气得脸色更红起来,“自从你我成为夫妻,尽是变故,先有火难,后有大部族没落,现在又被人赶出突木,我定是个灾星。” 庄外石堆上,文图盯向一脸愧疚的卓姬,心里想道:何止如此,你的夫君已然命丧!这么一想,也是,这女子身边果是灾难连连,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卓姬见文图似乎承认这种说辞,黯然神伤,低下头说道:“记得庄里老人说,我出生那晚,也是起了火灾,好在是白日,老庄主带人拼命救火,才是卓家庄幸免于难,可是后来不几年,父母先后病逝,庄内人不说,我也知道自己是不祥之物,好在大家都疼护我,否则我早就寻死了!” 一听寻死字眼,文图立即说道:“都是巧合而已,天象难测,人们便联想到身边事物;至于火灾与大部族陨殁,都是人为,与你无关,万不可妄自菲薄,徒生烦恼。” 卓姬听见夫君不怪罪自己,顺势将头靠在文图肩头,两眼木呆盯着远方,觉得自己是嫁对了人。 文图侧脸瞧一眼卓姬,到底是偶然相遇,还是命中该有,此女到底如何处置,长此以往女子若离不开自己,那可怎么办? 还有身后的突木庄,万一大和淫威突变,庄内定会死伤无数! 南有东土大族,族兵无数,势不可挡,大和只是虚张声势,哪有能力阻挡东土部族北上清剿散族?想到这里,使命再次战胜自私,我文图身为穿梭师,不能见死不救,见难不阻,至于符柔在哪里,日后一定能够寻到,想着立起身。 “走,我们去东土部族!”文图向大部族位置瞧去,那里已是东土境地。 “相公,难不成你想去复仇?东土之人兵多将广,一直没有对手,眼下只有你和我……也罢,死就死了,公子之意卓姬不会阻拦!”说着,两腿挺直,双手叉腰,一副大义凛然模样。 文图瞧着好想笑,这是典型女汉子形象! 只认为她年纪尚轻,文图倒是未接着说明缘由,带着卓姬来到东土部落。 “你们是什么人,来东土有何贵干?”东土族兵拦住意欲进入兵帐的文图二人。 未等文图说话,卓姬大声喊道:“我们是来寻仇的!你们东土之人灭我大部族,今天来讨个说法!” 第五章 怒东土 文图暗叫不好,该死的妮子,你傻啊还是真傻啊! “来人,将逆族之人拿下!” 光天化日敢到东土大兵帐前叫嚣复仇,那还了得? “我看你们谁敢!”卓姬蹭一下冲到文图眼前,伸平双臂拦住来兵,瞪大双眼,仿佛怒火马上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两个族兵相互对视而诧异,哪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瞬间抬起武器意欲强行拿下。 “是什么人啊,如此大的口气?”兵帐内传出一声,一听便是位中年男子,“带进来瞧瞧!” 文图懒得理会卓姬,一转身迈入帐内,卓姬忽觉夫君进了帐内,仍然伸着双手,意图阻拦眼前族兵,倒退随着文图步入兵帐。 中年男子是典型的东土人的相貌:浓发披肩,苍颜纹布,两眼炯炯有神似有怒意,红须垂凛,宽厚身材显得强壮无比。 此乃东土大将军率赫,五十六岁,自年轻之时便遵从与东土族长帐下,族长去世后,开始辅佐其子公子真成为部族长,公子真如今自封东土之王,率赫奉王命自东向北征伐,意图统一东界边隅。 “你们可是大部族的旧部?”率赫身体丝毫未动,看来对寻仇丝毫没有介意。 “不!”文图答道。 “正是!”卓姬厉眼回声,刚说完纳闷瞧夫君一眼,公子应该不属于旧部,那是大部族之子。 文图哭笑不得,这女子动辄温柔体贴,动辄生性刚烈,自己恐怕很难驾驭,可是见她怒气横生样子,倒是显得自己有些懦弱,算了,让她先说吧! 率赫认定那男子是被迫前来,将目光停留在卓姬身上打量着,沉声说道:“本先锋既然敢带兵平叛诸多部落,就不怕有人来寻仇,就凭你一个女娃娃,大言不惭跑到本兵帐复仇,好!”说着,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一扬手扔在卓姬脚下,自己却空手抬起步下帐台,缓缓向卓姬走近,“拿起那把剑,向我报复,杀了我即刻恕你无罪,否则本军立即将你碎尸万段!” 文图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爆裂,刚想辩解,没想到那卓姬颤颤巍巍双手拾起宝剑,看来没想到宝剑这么重,剑锋低一下又咬牙挺起来,直对着将领。 看那沉稳的步伐,一掌就会将卓姬的脑袋敲碎! 文图连忙夺过长剑扔在地上,连声道:“家内不谙世事,望将军体谅,我二人所说寻仇,并非针对将军,今日大和部落之人赴我突木庄绳锁老族长,声称几日内必须归顺大和,一同抵御东土之族,否则血洗我突木,族人无奈,只好派我二人前来求援,一则保突木安宁,二则要共同消灭大和部落……” “噢?”将军再次看向卓姬,看看是否属实。 凡是女人都有心细之处,更容易往好处着想,这么一听认为夫君乃是足智多谋,定是借机靠近这将军再行复仇,赶忙点头称是。 “大和部落区区一千余人,我东土几天之内就可平定,至于你们小小突木,本先锋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要容我族兵扎营布帐,自不会难为你们!” 说白了,还是收服突木,即使这样族人也不会允准,文图立即说道:“其实不然,我想让东土之兵在大和部落屯兵驻扎……” 率赫一怔,这意味着越过突木袭击大和,突木虽小可也有千余人,中间万一出乱,部王一定会怪罪,立即愤怒起来:“不可和本将军谈条件,不杀戮你族人已是天赐!” 文图立即施展花言巧嘴:“将军,在下只想问你,大和部族想与强大无比的东土大族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为何还信誓旦旦要收服我突木,想着与东土兵戎相见呢?难道东土之兵毫无兵威么?” 将军刚想坐下,一听这话又挺起屁股,转过身来瞧着文图,口中已是不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文图。” “卓姬!”夫君报了名号,自己也不能闲着。 率赫瞪一眼多嘴的卓姬,再次审视文图道:“文图,你倒是说说为何?” 看来东土之人并不是骄横跋扈,文图立即答道:“东土一路北上,剿灭小族无数,将军可以回想一下,有几个部族首领能够生存,这样下来,凡是东土遇到的部族,首领无不居身自危,誓死抵抗,就好比将军一旦受到慢待,手下族兵万不允准一样。东土之治向来宽厚,倘若以收服为主,少些杀戮,一统东域,说不定各族之民会跟着拍手称快,一旦听闻归而不杀,各小族定会夹道欢迎,东土之人也少受些伤亡,部王也是跟着名声鹊起,闻之而归服。还有,东域之广,将军心知肚明,长久征战下去,距离王都愈来愈远,强行征服的部落当然会有异心,实属后方遗患,若是诚心归顺,也免了芥蒂与出征时间,早些成就东土大业。” 将军一听果真如此,距离东域北端至少还有千里,这样杀下去恐怕至少十年,彼时老矣,而收降的族兵又不敢重用,兵线一长后患无穷! 他思忖一下,指指族兵道:“赐坐!” 瞬间,文图身边出现一把白杨小椅,卓姬随着坐了上去,一见族兵根本没有再送椅之意,又悻悻立起,扶着自己夫君坐下,自己则守到文图身后,不过心里终于感觉到美意,看来自己的郎君绝非泛泛之辈! “谢过将军!” “那依你之言,大和应该如何收服?”将军一心为成就东王大业,开始对文图刮目相看。 “如果将军信得过我,给我三百族兵,我一日就可收服大和,”文图说道,太多的兵,突木老族长一定不准过境,“如果不能,文图自会以死谢罪!” “还有我!”卓姬突然听见夫君这么气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文图简直被这个卓姬气晕,这是横下一条心跟定了自己,不过看那坚定表情,一旦自己死掉,她一定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会随之而去! 将军自然不相信文图海口,摇摇头,自己帐下族兵岂能给陌生人调遣? 文图见将军踌躇不决,只好道出实情:“将军,此去大和之兵可以派一人监军,全部族兵听从监军调遣,我只做一个说客,族兵均不带重武与兵器,身子便轻盈许多,不过每人要举三面东土大旗,这样三百便是九百,远处震慑大和之人,倘若大和部落拒不归顺,族兵自可轻便返回,将军再去剿灭不迟;一旦归顺,便开和平收服之先河,日后将军北上定会畅通无阻,何不试上一试?如若大和之人将我杀死,将军大可以杀东土使者为名清剿大和,这样一来名正言顺,任何散族无话可说!” 将军闻听此举可行,立即令道:“扎将军!” 帐外步入一年轻汉子,俯身行礼:“末将在。” “即刻派三百精兵不必携带武器,每人高举三面大旗随文图前往大和,只可远观不可近战,发现有异立刻返回,再派兵剿灭!” “是!” 文图忽然想起了战国时代,为何有那么多说客来往穿梭,只凭半寸喉舌,轻者免得万军相见,重者护得一片江山!是不是那个时候,也有穿梭师,只是世人不晓得罢了。 “将军,在下还有一事要说,那便是请将军令书一纸,万一大和无敌而顺,免其族长罪责,交出兵权,仍可任命为东土部族的小族长,今后加强归属部落之间的管制,不准私通,这样每个部落前后均有东土部族监督,相互挟制,谁也不敢起异心,长此以往东土方才安定!” 率赫突然再次立起,紧紧盯着文图,依仗自己之见定会长驱直入,一直杀到北端,可从这年轻人嘴中听得的言辞简直闻所未闻,这可是大谋略,为何自己从未琢磨?他不知道,这只是小计策,文图读过的国策小说数不胜数,任意拿出一本就可以平定恭旦帝国的天下! “说得好!本将军要禀报东土部王,今日起你便留在帐内,随军作战!”忠心耿耿的率赫当机立断,彻底被文图征服。 卓姬暗自诡笑,这就是了,我这夫君言计甚多,料到你会留我们在此,稍过些时日,定会要你的脑袋,为君父报仇! 午后,扎将军与文图率领三百族兵赶到大和部落之外,众兵摇旗呐喊虚张声势,大和部落之内顿时混乱,没想到东土刚刚征服大部族便越过突木直逼自己! 部落长瞧见外面千面战旗,知道大势已去,急令族兵聚集誓死一搏。 “我们大和现在有多少族兵?”族长问那个捆绑荆族长的庄兵。 “听闻东土来犯,逃掉一部分,还有八百多……”气脉明显不足。 族长提起陈旧不堪的战斧,怒视着族兵吩咐:“传令下去,无论多少人,全部冲入敌阵,能杀一个是一个,死也死在我们大和沃土!”每个部落的原型均是家族,随着人口聚集而多,一些不太兴旺的家族便融合进来,而这些家族又有地域特征,就近而移,时间一久便形成一个个部落,而族长一般均由最初的大家族之子罔替,因为互相之间没有争斗,也就深恋自己死守的那片土地,即便是死,迁移也根本不可能,因为小部落之中没有刚性规制,全凭信仰,一旦涉及到离开故土,断然毫无号召之力。 “是!”族兵领命而去。 族兵刚跑出去,又有一兵跑进来报:“族长,有东土之人求见!” “什么?”老族长半信半疑,外有围兵,何来东土人士,“喊进来!” 文图应声而进,后面自然跟着死也不离半步的卓姬! 第六章 等相公 大和族长惊愣地放下战斧,狠呆呆望着眼前男女问道:“你们可是东土之人?” 文图怕卓姬言多必失立即答道:“不错,封大将军率赫之命前来。” 族长感到难以相信,立即示意手下将二人围起来,眼见两部落马上就要开战,没想到率赫竟然派人来到本部落,那不是送死来么! 文图自己寻一把椅子坐下,浑然无视族兵将自己围住。 卓姬有些害怕,两色涨红起来,壮着胆子喊道:“你们要是敢动我相公一根毫毛,外面的人就会杀进来,片甲不留!” 此语果真起作用,围兵向后退了几步。 族长撇着嘴鄙夷而答:“杀不杀你们,外面的人迟早都会进来,反倒是将你们斩首,才能振我大和部族士气!” 一句话令卓姬张口结舌,立即瞧向自己夫君,本能地将身子向文图靠近,双手又开始张开,意图保护自己相公。 文图冲族长一笑:“族长此言差矣,率将军英明神勇,既然将你大和部族围困,破你族落已是手到擒来,为何还多此一举派我二人深入虎穴?” “就是!”卓姬见文图信誓旦旦,自己胆子又大起来。 族长正想问此话,眼睛一直盯着文图,右手又握紧了战斧长柄。 “东土大族北上收服散部,并非只为杀人,也绝非掠夺财物,”文图侧眼盯着族长,发现他已经有些惧怕,“只是为一统东疆,一政而施,然先前负隅顽抗之族首尽数被斩杀,如今大将军已然醒悟,族部需要族人,不忍心杀害你们这些小族之兵,故派我前来劝和。” 劝和? 族长立即摇头,投降东土万万不可能! “大和部落乃是百年前先祖遗留,你说和就和?”族长断然拒绝。 文图接着说道:“任何散部都是为了生计,包括你大和,而东土不同,不但维护各族生存,还制定一些政策强部族,富族民,唯一受损的不过是族兵之权,试问族长,你手中这几百族兵不但不能自保,时时引来祸患,不但需要开销,一旦兵戎相争,又会尽数丧命,得不偿失啊!大将军有令,只要族长归顺东土,这地还是你的地,人还是你的人,在东土大族的引导下,你还会掌控这里的一切,自此永不担心战乱,一心安定生活,何尝不是一件快事?” 族长开始迟疑,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妥,眼神开始在族兵身上游离。 族兵们一听这话也开始躁动。 卓姬已被文图赤化,若是东土征伐自己不复存在的卓家庄,她定然第一个跳出来不肯,可是此时却张口说道:“投降保命,不投诚即死,取食哽水哺吸劳作,样样不误,还愣着做什么!”她想起了自己的歌谣。 文图一见妮子又来,赶紧掏出大将军纸令递给族长道:“东土大族宽厚,承诺绝不杀大和一兵一卒,也不伤害族长本人,族长仍然负责本族的生计运筹……” 族长颤抖端起纸令,一字一句念下去,额头开始渗出汗珠。一旦起乱,族部不但不保,自己与族兵定会丧命九泉,别说做族长,就连妻儿老小再无缘相见。 屋内族兵也已动摇,虽然从未听闻此等事情,不过既有东土将军承诺,看来不会是骗子。 文图明白族兵之意,立即补充道:“大将军还说,族人不愿意继续为兵者,交出武器,可成族人,如自愿为族兵,与东土之兵同样优厚对待,归于将军帐下,那是彰显英明之事,何去何从,还望族长与诸位深思。” “放下武器,迎接东土将军!”卓姬好像被感动脱口而出,那声音仿佛为族长言。 “只要不杀我族人,不掠我牛羊,放下武器,迎接东土将军……”族长跟着卓姬喃喃说道,好像被卓姬喝令一般,不过也是别无选择。 文图惊讶盯着卓姬,这个女子口无遮拦,有时也是有些用处的! 次日,东土之兵越过突木,不战而胜,双方未伤一兵,和平进入大和部落,族人虽有些难过,不过回想大部族遭遇人人自危,眼下却一如既往,族兵不再,也不影响娶妻生子,时间一久,便也安然下来。 至此,突木部落丝毫未受到伤害,荆老族长闻听文图不顾前嫌,竭力保全突木,深深恨自己驱逐文图夫妻,多次派人请罪,在文图极力劝说下,老族长解散几十人的族兵之伍,毫发无伤归属东土大族。 接下来的时日,东土步伐果然加快,一些毫无战力的部族纷纷缴械投诚归顺东土,而誓死抵抗之部,率赫听从文图建议,围而不战,或引发其内部纷乱,或设计抓捕族长,或继续向北收服,将顽抗部族置于首尾顾及不暇之地而被迫归降,东土一路向北挺近,兵马日益壮大,损兵折将之战日益减少,愈是如此,收服散部的脚步愈快,文图的名字逐渐传到东土王都,竟被提为兵尉,相当于副前锋。 率赫稳坐军帐之内,看上去满面喜色,“东王英明,东土之兵骁勇,”他瞧着文图,一字一句说着,“两月以来收服散部无数,破长果、勒力两大部落,如今东土之势牢不可破,后方更是安宁祥和,不出三年,整个东域必会同归东土大族,这卓功佳绩自是少不得文兵尉啊!” “将军过奖,在下只是出舌喉之力,却未曾征战沙场,此番平定诸部均是将军独功,文某岂敢造次。”文图实话实说,再者心不在此,一旦发现符柔影迹,立刻奔之而去,如今东土之兵势不可挡,再者甚少杀戮,也用不上自己了。 率赫微微点头,无论何官都喜欢谦卑之属,遂言道:“年关已近,大雪封路,本将军打算暂停征伐,回王都一趟,文兵尉若是无事,可携妻随我同行,真王早就想一睹兵尉风采了。” 公子真确实在几次书信中提及文图。 文图自己无意再结交帝王,既然自己落在东部边疆,也可能是因为此处的战事,好在大将军率赫赏识人才,方令自己言语之计被用,免去无数人生死离别,也算是完成一件任务,日后的东土平定之举已无大碍,越是向北,部落越少也越小,长果、勒力两大部族已灭,东土算是再无心头之患了,今后北上之行俨然是部署东王之命,倒显得不再是征剿了。 “多谢将军提点,不过文某身负家室,不便远行,再者军中尚有杂务,就劳烦将军代我拜谢东王。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问及?” “只管将便是!” “如今东王势力浩大,一统东疆,施英明之治,在下只怕惊动中原恭帝,朝中若是有人谗言菲薄,会不会发兵刁难我东土?”这才是文图最为担心之事,这里可不是南国王朝,南北均衡,中原兵马无数,东土虽然强势,可兵力不足中土十之一,倘若恭旦帝王发威,东土立刻不存! 将军眉毛一挑笑道:“文兵尉有所不知,昔日先王确实与恭皇有些芥蒂,不过如今真王年轻有为,心思缜密,早已通会恭帝此事,表示永不进犯中土,只是想统一东疆,免去争乱,为民施仁政,本将军想中原之人绝不会千里迢迢赴东土起乱,否则东兵定能以一敌十,即便东土不再,中原也会失去大半元气。” 文图听闻暗自放心,只要恭旦帝国中无战乱,自己肩上的胆子便轻松很多,只要安顿好卓姬,寻到符柔,审时度势及早发现变故,做到水来土掩便是。 两人一直谈到戌时,天色已晚,文图兴高采烈告辞。 风雪如故,无论哪个世界,这一点却相同,暗黑之天不断倾泻着纷纷白雪,扑簌而来,飘在脸上瞬间融化。 兵帐无边,雪幕如诉,弄君子沉思故人,佳人兮何方? 文图慢步回到自己帐边,却见卓姬傻傻立在帘外,身上已是薄白一层,脸已被冻得青紫,他心内一酸,这卓姬真是痴情一片,若是那公子还活着,该有多惬意! “这么晚了,快进帐内!”文图心有不忍。 卓姬却笑了,扑扑身上落雪道:“我在这里一边看雪,一边等候相公,倒是很开心呢!” 这么久了,自己被卓姬日日喊着相公,自己却从未喊一句夫人,可是她却从不在意,在意的只是自己愁笑起居,一起发愁,一起嬉笑,分毫不差地照顾着吃喝穿戴,文图更是放之不下,究竟怎么办才能令卓姬放弃自己,离开自己? 可是又一想,姑娘一心一意为自己,自己却日日思着如何丢弃她,岂是君子之为? 两人进入兵帐,文图立即感觉到温暖扑面而来,烘烘的炭炉,洁净的摆设,看来这丫头无时不刻在惦记着自己的夫君。 文图遇见卓姬已经三个月,最惧怕的就是日久生情,可是卓姬从第一日起便将全部情分给了自己的“相公”! “相公,”卓姬望望帐外黑乎乎夜色,将炭炉移到文图身边,“今夜寒冷,不如我们一起在床榻上休寝吧,免得你身受风寒。”话虽说着,头却埋低,双手明显在颤抖。 文图也已听明白弦外之音,夫妻之间同榻而卧自是天理,可我不是你丈夫,你那里又是二十岁的身子,稍稍挑逗于我,万一不能自制岂不坏哉!这种意外万万来不得! 可以,意外终究是发生! 第七章 孕姬难 小帐藏桃女,桃女非为妻;桃女自叹息,桃女盼夫急。 随着相处之日增多,文图发现卓姬虽火辣但单纯,愈发不敢陈明实情,一旦告知她的夫君已经逝去,这妮子绝对不信,反倒认为自己有意驱逐,那还不一死了事?曾经之日着人赶赴卓家庄打探,那里已无人烟,噩耗之中包含着那座卓姬温存的小舍之中,倒卧着一具焦化的尸体,不必说便是卓姬的夫君公子了。 此时,又想起符柔,那可心柔顺的未来之妻,现在究竟何处?自手中有小小兵权,便暗暗派人四处打探,无论东土还是中原,竟然未发现符柔影子,她一定在恭旦帝国,到底在哪呢? 文图无奈瞧瞧卓姬,不知如何拒绝才好。 “无妨,”卓姬见文图不高兴,连忙解释,“卓姬只是担心相公身子,如若不愿同榻,不如这样,今夜你去软榻,我在这硬榻上睡便是。” 文图心中很是感动,如果两人不是夫妻,自可弄两张软榻来,不过那样反倒无法同帐而居了,想着卓姬日日小心翼翼,遮体掩身,以免令自己不满,倒是苦了这姑娘,便握住卓姬抖瑟不止的双手喃喃说道:“卓姬啊,你是个好女子,一心一意为我,文图岂能不知,不过眼下大事未成,实在不能言及儿女私情,日后我一定向你解释清楚缘由……” 大事未成! 卓姬知道自己夫君心中的大事是什么。 她听见文图褒奖自己,极为高兴,一紧张竟连忙抽手捂住嘴,干呕起来! 文图暗恨自己,以后一定要把持住,不可再有甜言蜜语,搅动这女子芳心可不是好事! 卓姬愈发恶心不止,急忙起身冲出营帐,虽然极力克制,仍然传来呕吐之音。 坏了!文图大惊失色,不会是怀孕了吧! 若是卓姬再生出个娃娃,自己纵是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不但卓姬一心认定自己是相公,此时整个东土之兵都晓得自己携妻随军,可是自己连对方的嘴都未碰一下,就成为孩子的爹,太有些残酷吧。 文图赶忙跑到帐外,见卓姬弯着腰干呕甚是痛苦,便轻拍她后背,随即喊来族兵传兵医前来诊查。 不刻,兵医来到文图帐内,探脉而诊,自是说出如五雷轰顶之语:“恭喜兵尉,恭喜夫人……” 恭喜个屁! 文图简直抓狂,那肚子的孩子与我这兵尉何干?可恨你这穿梭通道,我也没说再次穿梭到女子身边啊,竟将我扔进刚刚洞房的卓姬身旁;难道,只是为了救她性命吗?也是怪自己,早早说明白不就完了吗,这倒好,孩子都有了再离开卓姬,岂不成一尸两命?! 兵医连声道贺,欣喜地离开文图帐。 文图凭空而降妻儿,茫然无助。 卓姬听闻自己终于成为母亲,却是喜出望外满脸羞状,一头扎进文图怀里,嘴里不停嘟哝着:“相公,我们有孩子了!” 是啊,卓姬有身孕了,文图暗暗庆幸,无论如何,那公子虽死却留下后嗣,也算是天德有照,见卓姬欣喜异常,一副大喜临门之像,不忍破坏气氛,文图也是搂住卓姬,任她胡思乱想了。 无论对卓姬是福是祸,这孩子一定要生下来,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 “你有孕在身,日后定要多加小心,不要着寒,不要操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就是。”文图嘱咐着,好在有孕,这同榻之事就不再成为话题了。 卓姬红光满面,心里美得无法自制;忽然想起相公还有未尽之事,眼睛一转说道:“我去弄些炭来,免得夜半再取!” 文图刚想拦住卓姬自己去取,卓姬甩着双臂喜滋滋跑了出去,浑然未觉察出她的用意。 卓姬并未去取炭,而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要替自己的夫君成就大事! 在她心里,之所以文图心有忧虑,拒不与自己同榻,全是因为大部族沦丧一事,公爹被将军斩首! 可怜的姑娘顾不得这是东土大营,偷偷抽出兵帐外悬挂的匕首藏于衣袖内,蹑手蹑脚走向大将军的兵帐,她要手刃率赫为夫君报仇,这样就可以日日看见文图的笑脸。 卓姬本是兵尉夫人,巡兵自不会介意。 眼见四处无人,她悄悄溜进率赫兵帐,远远望去将军已经熟睡,马上就可以为文图夫君完成大业,心里禁不住紧张,接着流出汗来。 她却不晓得,即使是文图也绝无法刺伤将军,恐怕整个东疆都不会有人能够暗算于他,举起匕首刚要刺下去,率赫突然觉察,猛地伸手扣住卓姬手腕,怒吼一声:“混账!来人,抓刺客!” 卓姬的小手腕焉能承受得住将军的铁手,直痛得嗷嗷叫喊,紧接着帐内冲进数名族兵立即将卓姬拿下,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兵尉夫人。 军营大变! 文图还在等候卓姬取炭而归,忽听帐外哗变,连忙起身冲出,见很多族兵奔往将军大帐,也随着跑去,可是一看惊魂出窍,卓姬已被五花大绑! 将军暴跳如雷,万万没想到身为兵尉夫人的卓姬竟要暗刺自己,抬手怒喝:“卓姬,你身为重将之妻,为何加害本将军?” 文图立即冲上前去,不过还是没有卓姬嘴快:“我要取你性命,为我相公报仇雪恨!” 将军一怔,你相公乃我东土兵尉,何来仇恨? 文图见卓姬鲁莽败事,连忙摆手解释:“还望将军宽恕,家妻糊涂,一时听闻闲人所言,误以为将军对在下不利,只是误会,只是误会……” “荒唐!”将军见文图却不知情,怒指卓姬,“罪妇卓姬,听信谗言,夜闯将军帐,意图行刺本军,立即斩首!” 卓姬一听,竟不畏惧,愤愤瞪着将军,眼睛冒火一般。 文图知道军中绝无戏言,这卓姬可杀不得,她是以为自己故意接近将军伺机行刺,为自己的夫君之父报仇,一旦被杀,自己可是终生抱憾,即便是卓姬的亡夫,也绝不会同意她这么做,一是将军谁也杀不了,二是卓姬有孕,岂能草草丧命。 无计可施,文图扑通一声跪在将军眼前,沉声说道:“将军饶命,家内一向莽撞,行事不计后果,也是在下失聪未曾察觉异状,行刺将军自是死罪,然家妻今有身孕,可谓一尸两命;文某失德,理当与卓姬连坐,只要将军开恩放过我们夫妻,卑职自当教诲妻内将军之大德,远离东土永不回返,日夜为将军祈安,还望将军念在在下苦劳,从轻发落啊!” 将军瞧瞧已现惊恐的卓姬,看看跪在地上的兵尉,终究是慈心一片,又念文图为东土立下汗马功劳,抬手示意族兵为卓姬松绑,可是留下二人已是不可能,遂又指向扎将军,“你去取些银两赠予文图,”回过头低身扶起文图,“就此别过吧,留你在东土,恐怕军中之士也容不得,日后好自为之!” “多谢大将军成全……”文图深深敬佩率赫之气度,如若再早上三十年,也许中原之土也会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谓一夜骤变,卓姬闯下大祸,弑杀大将军,在整个东土再无存留可能,定是人人唾骂,两人收拾行装,在族兵看护下离开军营,连夜冒雪离开东土。 两人举目无亲,毫无目的,唯有身后暗暗的雪地脚印陈述着艰难故事,行走很久方才寻到一家路边客栈停顿。 “相公,是不是我闯祸了?”卓姬一时不明文图之意,再者见相公为自己跪地求情,更是心内惶恐。 文图苦笑,不是闯祸还是造福?意味深长说道:“家……家父身为族长,与东土争斗那是部落长所为,我当然心痛不已,不过作为后辈且不要冤冤相报,只要部族余人无恙,也算是东土慷慨之为,况且自东土收服大部族,立即出兵清剿了火烧卓家庄的盗寇,还了卓家人一个公道,如今东土之治明显盛于原来的大部族,我想族长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不准我们复仇。” 卓姬认识到文图没有寻仇之意,却是自己一意孤行,一下子扯住文图胆怯说道:“相公,如此说来,又是我连累了你,害得兵尉之职丢失,如今又无家可归,我是不是毫无用处,你是不是恨我?” 看见卓姬一脸害怕的样子,文图摇摇头安慰道:“只是怪我没有向你说清楚,倒是我认为你跟着我总是受苦,心内不安,不要多想,如今你身体不适,这个最为紧要,其他就不要多想了。” “多谢相公!”卓姬立即高兴起来,自己却无丝毫感到受苦,唯有见不到相公才是受苦。 卓姬转忧为喜,如此毫无肚量的女子文图还是第一次见到,瞬间产生将她扔在客栈自己立刻逃离的想法,可是看她不断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还有小宝宝,最终还是劝自己留下来照顾。 “卓姬,听你日日盼望到中土一游,不如我们一起去中原吧,有机会也好到皇都了你心愿。”文图说道,眼下只有亲赴中原一带寻找符柔。 “果真?”卓姬两眼放光,连连搓着双手,瞬间又一手抚肚,一手牵住文图,“天下只有文图公一人足矣,我要在皇都为相公生子,哇,好令人羡煞……”紧接着又喋喋不休起来。 一路上,文图愈发难堪,因为卓姬的腹部一日日突起,而卓姬引以为豪,有时甚至故意腆着肚子吸引路人眼光,彰显自己身孕之像,不时瞧着自己的相公偷笑,可文图又不能加以训斥,无奈听之任之。 辗转两个多月,二人方才抵达中原,可是突闻正值国丧之时! 第八章 伤太守 一入中原眼际大开,无非春来早,雁归兮,却是天苍高,人涌兮,恐怕路宽拓,商贾兮,究竟人颜忧,皇丧兮。 已是春夏之交,四处皆是人头攒动,路宽房多,只是少了半分喧闹,几经打探方知皇帝于恭旦二十年正月二十崩,国丧三月,太子涅继位,称涅帝。 这一切对于卓姬丝毫带不来半分忧愁,她不懂得什么是皇帝,什么是太子,什么是陨殁,什么是继位,只知道谁是文图,谁为相公。 眼见集市上一对年轻男女互相倾慕,男子为娇女购买一束手工蓝束花瓣,喜得女子连声赞美,文图不禁想起符柔,从未为她买过半个物件,可是她仍然死心塌地跟随着自己,毫无怨言,心里感觉似有愧疚。 抬眼望时,卓姬已经走到一座摊位前,痴呆呆盯着花样各异的束带,伸出手摸着自己脑后发际的粗布条,却在偷着乐,一副标准的二货模样! 文图不忍,来到摊位前问道:“此束带多少银子?” “客官,这些均是内人手工裁制,上好绸料,束边缝结,不怕水洗,不畏暴晒,只要一文钱!” 文图心想好便宜,便掏出一文付账,取过其中一束粉黄色条带,卓姬已是兴奋异常,刚要取过扎带,被文图摇头制止,就算是送给卓姬的礼物吧,轻轻扳过卓姬,亲手取下那发黄的粗布条,将束带扎在卓姬脑后长发中央,确实增添几分美色。 卓姬转动几圈身子,当然是自己看不见,红润脸庞却带着幸福,这若是老村主等人见了,一定啧啧称赞,东土之内可没有这种美物! 想着想着笑出声,一眼不离文图,竟独自跳起舞来,嘴里唱着唯一的老歌谣: 取食兮,天之赐予,哽水兮,地之凝集,哺吸兮,母之羸体,劳作兮,物之即及…… 文图浑然忘记这是中原,不好阻拦卓姬,便微笑着欣赏起来,毕竟第一次见卓姬如此高兴。虽然体态有异,不过这一舞起来,那粉黄色束带忽高忽低也充满春意。 “什么人如此大胆!”人群中忽然冲过几名捕快,“竟敢沿街唱舞,拿下!” 文图惶然大惊,竟忘记中原现在正是国丧,岂能光天化日之下又跳又唱?连忙奔到捕快眼前赔不是:“大人,恕我二人愚昧,只因我等刚刚从东土赶来,一时兴起忘记眼下禁锢,冲撞国威,望大人宽谅,日后绝不再犯!” 捕快四周一瞧,已经有人围过来,岂能就此罢休,立即嚷道:“你等无视皇令,扰乱民心,立即带走!” 卓姬万没想到在大街之上跳舞竟被官府拿下,刚要发火,文图立即示意不可造次,此乃中土,刑严法苛,本是违律在先,若再没个好态度,身后可没有陈莹儿之辈相助,只好尾随捕快回到府衙。 “大人,”捕快见太守大人刚刚步出殿堂,“此妇于集市之内高歌跳舞,形色喜悦,大逆不道,请大人酌罚!” 太守一愣,猛然怒视卓姬道:“时下正是国丧之际,先帝英逝,万民同悲,竟然喜色洋溢,你可知罪?” 卓姬刚要回答,身后捕快怒喝:“罪妇跪下回话!” 卓姬看一眼文图,见他没有反对之意,恐怕再闯来祸事,屈膝要跪终究还是挺身而起,不满答道:“这位大人,民妇有孕在身,你眼里是看得,若是一跪动了胎气,伤了我的孩子,小儿可是无罪,你可担当的起?” “混账!”捕快哪里见过如此刁蛮女子,立即上前强制卓姬跪下,伸手之机卓姬一闪,刚刚购置的束带已在捕快手中。 好在此举罢除了卓姬跪地,否则这太守用不了几年便会阳寿尽失,若是知道卓姬在中原掀起的狂风暴雨,太守不自杀也会被杀。 卓姬一见那物件被官兵抢去,这可是相公为自己买的第一个可心之物,又是亲手为自己扎束,哪还顾得文图慌张,抬手怒骂捕快:“一群狗官,竟敢抢我的发束,快快还给我!” 捕快气愤至极,不但抽出长刀意欲压制,而且将那发束扔在地下狠狠踩踏! 东疆长大的卓姬心里没有什么律法之念,只是心痛夫君赠送自己的礼物,突然发狂,文图制止不及,捕快手中的刀已经在她手上,捕快没有料到农妇夺刀,纷纷后退。 文图大叫不好,上前抱住卓姬连声恳求,知道两人定会在此投入大牢,不知多长时日,可是火爆的卓姬已然失去控制,猛一转身扬起长刀砍向太守! 这可是杀头之罪! 太守本就怒气横生,刚抬手要发出喝令,那长刀破空而下,硬生生砍在太守的胳膊上,顿时血流如注! 一切皆以结束,文图突然意识到,还去什么皇都,还生什么子,恐怕自己连同卓姬、孕子马上就会被斩首。 不可以! 文图来不及多想,猛地夺下长刀,恶狠狠将刀锋横在太守脖前吼道:“放我们一条生路,只待家妻顺利产子,我二人自会前来请罪!” 捕快们发现大变,纷纷取出武器,可是见文图架持太守,又纷纷惶然无措。 “你们让开!”太守知道眼前男子已是穷途末路,保命要紧,再者手腕上又是疼痛难忍。 文图与卓姬两人缓缓押着太守走向府衙门口。 突然,卓姬又想起什么,返身跑回去,拾起地下已有破裂的束带,小心翼翼藏入怀中,又小跑回到文图身边。 文图心中刚想怒骂傻……都什么时辰了,你还顾得那破东西,万一失控小命都没了,可是忽然见到卓姬脸上丝毫没有恐惧,为自己拾回发带感到快意,心里却是泛出别般滋味…… 步出衙门,文图狠劲一推太守,扯过卓姬仓皇逃跑。 捕快们刚想追,可是太守负伤,心想此犯人想逃也逃不到哪去,赶紧搀扶太守去疗伤,随即一文捕牒发出。 两人逃离闹市,寻一处僻静之处停下歇息,呼呼喘着粗气。 文图侧眼瞧去,简直当场气晕,只见卓姬取出那粉黄发束,不断用手舒展着,在身上擦来擦去,宝贝一样爱不释手,丝毫没有意识到已无存身之处! 不必说,沿途尽是捉拿逃犯之兵,一男一女,最可怕的便是这女犯身怀六甲,估计继续西行入皇都之梦就此破碎。 “给!”半晌之后卓姬才将发束拾掇完毕,伸手递给文图,随即转过身去,意思让文图再一次给自己扎上。 文图真想举起那把长刀砍下去,亲手结束这比二货更二货的女子性命! 无奈,还是伸手为她束好,不过手已经在颤抖,纵是前生欠这女子一条命,也禁不住她这么折腾。 “漂亮吗?”卓姬晃动几下身后长发,擦着脸上汗水。 文图再也没有说话力气,抬头望着远山,不再理会卓姬。 “相公,你是不是生气了?”卓姬见文图双眉紧锁,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闯祸,令相公为难。 “走!”文图喝令,捉着站起身来。 卓姬刚伸出手,意欲让文图牵着,因为刚刚一路跑来都是手牵手,可是见文图已在身前数尺,毫无再拉手之意,鼓起嘴悻悻放手,再次大甩臂膀跟随,至于去哪里,她倒是无心过问,自是相公到哪自己就到哪,夫君在哪里,哪里就是皇都! 身后有追捕,远路有拦兵,文图陷入无处可走之地,还能去哪里,只能绕山而行。 “亡灵谷,莫入!”文图忽见山谷小径上立着藏蓝石碑,上书雕刻丹字,这定是官府之为。 亡灵谷? 恭旦大帝曾与边境部落激战于此,恭旦大胜,以此在中原声名鹊起,只不过那是四十年前之事,如今兵事已无,此谷有何异常? 不过眼见卓姬孕状明显,还是远离这阴气之地为上,遂折身离开通往亡灵谷的小径,沿着侧峰向南面一座山峰而去。 “相公,难不成你惧怕这亡灵谷?”卓姬见文图有路不走,毫无戒心问道。 文图回过头瞪一眼卓姬,又看看她的腹部。 卓姬立即会意,刚想跟着文图转身,不过不由自主向亡灵谷内踏入几步,总感觉自己应该去这里,因为忽然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沸腾,里面定有勾人之处,好想进入探个究竟。 “出来!”文图见卓姬竟向亡灵谷内迈入,愤怒喝道。 卓姬似乎是没听见,凝目向山谷中看去,什么也没有,只能瞧见远峰无边,乌云密布,可是脚下却不停使唤,还是向前迈了几步。 “卓姬!” 随着呵斥,卓姬方才清醒过来,悻悻步出亡灵谷,此时却是一道电闪,天空开始沥沥飘雨,显得晦暗之路更是阴森恐怖,文图不禁打一个冷战,取出油纸伞拉过卓姬,两人开始远离亡灵谷。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达侧峰半路,山风凛凛袭过,小雨便偏离方向,打湿二人裤脚,凉意入体。 山上虽已泛起青绿,不过均是初芽低草,冷雨飘洒,透出一丝凄凉;周围树木遇风而斜,足下已有泥土,文图抬眼瞧去饶过此山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停下脚步喘息片刻。 “咦?”卓姬忽然轻叫。 文图一愣,顺着卓姬眼神望去更是魂魄顿飞,赶紧伸手捂住卓姬的嘴,惊恐盯着亡灵谷内场景! 第九章 亡灵谷 山谷间,有黑衣装束数人,簇拥在一位年少的白衣人身旁,看不见众人脸色,不过那白衣男子定是年轻之辈,身材修长,白袍飘瑟,一束乌发披肩,显得气派非凡。 人群前面,摆放着一处祭坛,圆形檀木之上染成黑白两色太极图案,坛上摆放香案、水碗,任小雨淋洒。 祭坛前,虔诚跪着一名巫士,白发垂落,双目紧闭。巫士手中把持着一圆状石盘,上面雕刻着八卦图像,他的手紧按胸前正位的坎卦之上。 “坎水九五,坎不盈,只即平,无咎,”跪地巫士喃喃说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竟似滴滴泪水,“天象成坎,水入,细泥罢火,勇士之躯不可寐;此穴极北,日暗云乌,远离交火,壮士岂无醒之意……” 这是水之祭! 巫士叨念半晌缓缓起身,神情有些紧张,来到白衣人面前再次跪下:“少主人,可喜可贺,属下已察觉亡魂有苏醒之意……” 白衣人脸色一喜,瞬间又黯淡下来,毫无表情问道:“究竟还需多少时间?” 巫士垂低头面,谨慎答道:“每逢初雨,属下自会前来水祭,引全年之水入内;此处乃亡灵谷魂魄聚集极北之隅,水盛,远离震火压制;山间,有狂流奔往,更是助我一臂之力,如若无恙,润泽八年后,亡魂之中最北一人将会出谷,届时自会顺从主人调遣,亡躯无法破除,天下无力驱散,所到之处大可任意杀戮,主人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八年!”公子闭上眼睛,“引来阴魂竟需要八年!” “主人有所不知,纵是武功再高强,也难破群雄围困,殊不知练就一身绝技至少需要几十载,可这亡灵一出立于身边,如风如雨,眨眼间就会杀掉百人,而其身无躯,不惧刀枪不畏水火,万物不侵……” 已故勇士之魂,定然是无法破解! 亡灵谷内四十年前一场厮杀,死去兵勇无数,而其魂魄被镇压在山内,魂属阴,自然是阳火制,而巫士探山穴发现最北侧的阴魂,北属阴为水,自是被制的力度轻些,施水祭之术试图灭火而还其阴,破其禁锢,以令亡魂出现为己所用,而其他亡魂纵是是他有天术也无能为力。 远山的文图听不见那些人再说什么,不过知道定不是什么好勾当。 卓姬忽然觉得心痛难忍,酸涩欲哭,立即认定这群人乃是江洋大盗,愤愤而出:“一群混账!” 文图再次捂住卓姬的嘴,小声喝道:“不可出声!” 声音已出岂能收回! 远处之人断然听不到两人言语,可是卓姬那微微气息,谁也瞧不见,飘散在山谷之内。 祭坛上,水碗忽然倾斜,巫士手中石盘不知为何瞬间落地! 巫士大惊,猛然拾起石盘立起身子,狠狠盯向八卦之像,随着闭紧眼睛,大喜过望仰天长笑道:“主人,恭喜主人,如今身外有一物,如能获之而饮其血,无需八年,八日即可!” “此话怎讲?!”白衣人赫然心动。 巫士控制不住心中喜悦,露出褐黄牙齿,阴笑而语:“此处有一女子,气息双音,定是有孕之人,然其乃极火之身,我等术法微薄,自然只能以水克火,消除亡魂火锢,可是人间自是解铃有道,以火退火,瞬间可消除禁锢,那样不只是释放一个亡魂,即便是整个亡灵谷的武士魂魄皆可召出,主人何须惦记江湖,即便是整个天下也无人可阻!” 白衣人惊得倒退一步,连忙问道:“何谓极火之人?” “自然是出生之时六字均为火,生于片片卦位之南,身怀之子也是天火所赐,恐怕生之日仍是六火齐聚!” “此女何处?” 巫士立即伸手指向南面山峰,阴森森道:“就在南面山口!” 白衣人立即下令:“速去寻找此女,只可生擒,不可杀死!” “是!”周围黑衣人应声而起。 文图远远望去大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分明瞧见一列武士向自己的方向冲来,个个步伐如飞,身形稳健,一定是江湖中高手! “他们好像冲向我们这里,要做什么?”卓姬眼见那群人忽然四散,如狼豹般冲向此面山峰。 文图连忙拉起卓姬,向远处逃离,远处传来声音:“此女有孕,发现后鸣声!” 此女有孕? 这些人如何知晓卓姬在此? 文图环视一遭发现,自己身处侧岭,再向南便是下坡,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身怀绝技的武林人士,况且身边还有卓姬更是步伐缓慢。 他立即抱起卓姬,咬牙向山顶跑去,可是到达顶峰才发现,前面一峭岩壁立拦住去路,再下山更是寸步难行,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行踪。 陷入绝境! 文图向卓姬瞧去,仰在自己怀里竟嬉笑连连,甚至还有羞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这里如丧家之犬,你那里却春心荡漾,恨不得将她扔向深渊之中! 对!文图忽然急中生智,瞬间取下卓姬绣鞋,扔在山缘,又撕掉她一片衣料,稳住脚跟顺着眼前峭壁仍将下去,正好落在斜枝之上,转身再度抱起卓姬,谨慎移步藏于岩石后面,弄一片干枝遮挡住二人。 片刻,黑衣武士到达顶峰,眼见无路可走,有人惊奇出声:“此女未曾下山,南侧也未发现,究竟去了哪里?” “快看这里!”有人发现端倪,女鞋散落,碎衣垂挂,不是跳崖还能去哪里? 几人稍有踌躇,拾起那双绣鞋也好复命,嘴里说着:“主人之意只要其体,不要其命,快下山禀告,也好水中捞取尸体……” 瞬间,来人消失无踪。 文图不知,山下一伙在大河之中搜寻尸首长达月余,最后毫无收获方才罢手! 至于只要其体,不要其命,很长时间文图都不明白因为什么,一直以为那帮人一定是嗜血魔头,只在乎妇人的体中胎儿。 见四周不再有动静,山中出现一对苦命人,文图只好背起卓姬,沿着南山一步步挪移,定要远离此处是非之地。卓姬无鞋,再者行走不便,只能打着伞俯在文图身后。 “他们为什么想杀我?”卓姬听得一知半解。 “因为你长得漂亮!”文图本就气喘吁吁,已是懒得分辩。 卓姬似是在身后一怔,立即不满答道:“那你洞房之晚为何不掌灯看看,上来就……” 文图简直要大喊一声:你个死婆娘,那夜上你身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文图禁不住扪心自问,眼前状况就连自己都不信,谁人能相信卓姬腹中胎儿之父另有其人? 卓姬确是越想越甜美,干脆伏在文图后背闭上眼睛,回味着二人日日夜夜,稍有走神,嘴角竟淌出一串口水…… 一直到天黑,走走停停,不知翻过几座山,文图已是筋疲力尽,举步维艰,就近寻到一处山洞,两人便钻进去避雨。文图见卓姬有些抖瑟,便将山洞内的干枝砍下聚集一起点燃取暖,万一她受到风寒,自己绝对无法应对。 卓姬见文图对自己如此疼爱有加,顺势钻进文图怀里,咀嚼着文图一口口递过来的干粮,津津有味,俨然这远峰山洞便是堂皇京都。 无奈,文图只好将自己外衣脱下,披在卓姬身上,令她靠在自己腿上休息,夜晚天黑,又是不断淋着雨,再者自己已经无力行进,只好就地停歇。 不一会儿,竟然传来轻微鼾声! 文图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狠呆呆瞧向眼前的孕妇:脸色炙红,双目紧闭,嘴角不断颤动,竟似偷笑之像,偶尔还荡出一两滴口水。 他只好一边擦去她的口水,一边愁思起来。 恭旦帝国之中尚有歹人,倒不足为奇,自有朝廷剿灭;涅帝一直被世人颂德,也应是仁心之帝,东土虽有小变,而两地均是鞭长莫及,不足以为患,看来这里没有南国王朝那种灾变,究竟任务是什么,总不是守着一个亡夫孕妇生子便算了事吧? 也许,这就是穿梭进恭旦帝国的任务! 还有符柔,丝毫没有音息,此刻总不该受苦吧? 若是有难,自己可是应遭天谴,这里守护着他人妻子,却对自己未来老婆不管不问,一旦符柔得知,哪能不怪罪? 倘若日后两人成婚有孕,想起自己恭旦帝国一行,怎能不唏嘘? 想到这里,文图竟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卓姬腹中胎儿,可是半路还是停下,若是那公子九泉之下瞧见,也许会不满。 “相公,你瞧这孩子,果真是像你的模样……”又传来卓姬梦呓声音。 文图早已习惯,再瞧去,卓姬竟咧着嘴笑着,是那么幸福,以至于感觉到口水长长流出,卓姬自己抬手利落地抹去…… 次日凌晨小雨方停,山洞外透进光亮,仍在倒卧的卓姬肚子里又传来咕咕叫声,看来已是饥肠辘辘了,这可是孕妇,即便没有过多营养,只啃干粮总不可,文图决定下山打探一番,再者为卓姬买些食物,最起码需要一双绣鞋。 “相公,你竟是一夜未睡?”卓姬被文图挪动弄醒,坐起来惊讶发现夫君满眼布满血丝。 “卓姬,你在这里好生待着,我去山下弄些食物就回!”文图没有等到卓姬回答,起身便离开山洞。 他以为卓姬一定追问自己是否会撇下她不管,没想到远处传来声音:“好的,相公!” 文图步入城镇,突然发现自己与卓姬短时间内绝对出不了山! 第十章 孕女浴 文图购置完物品,忽然发现人们围着一张告示,透过缝隙一瞧险些晕倒! “涅帝初年四月初六,值国丧之时,犯妇当众歌舞鄙贬皇政,被官府擒拿后夺刀行凶,砍杀太守,其夫亦助虐意欲刺杀重官,当下逃离,被判死罪。女子有孕,男子身长五尺有余……” 告示内,还刻画着文图与卓姬的肖像! 没想到出师未捷已被判死,文图立即压低脸旁,悄悄溜开,身后不断传来谩骂声,如是一说,民怨已生,恐怕整个中原眼下已无立足之地。 涅帝为皇,广施厚政,深得民心爱戴,这乱政之罪自是民心不忍;再者触法在先,竟砍杀当地官吏,实为暴徒匪寇之举,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临近巳时,文图方才艰难爬上山巅进入山洞,脚下已经泥泞不堪。 看来卓姬饿得不轻,捂着肚子来回搓揉,可一见文图回归,见状立即心疼不已:“相公,倒是劳烦你了,卓姬真是无用,丝毫也帮衬不上!” “你定是饿了吧,”文图开始摆放餐品,一份咸瓜,两样青菜,半份牛肉,加之几个煮蛋,看上去令人食欲倍增。 很快饥饿战胜一切,卓姬看见丰盛的餐食,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吃罢,她拿起文图买的绿色花边绣鞋,紧紧贴到胸口,一副舍不得穿的样子,欢笑着盯着文图,来回摇摆着胖重的身子,半晌方才踩上,嘴里已是笑出声来。 文图不敢对卓姬说明山下情况,胡乱吞食几口说道:“走吧,我们今日还得赶路!”距离此地越远越好,免得被人发现告官,只是还需依山而行。 就这样,两人边走边停,虽然距离事发之地已经很远,不过城镇市集之上还是悬挂着两人图像,文图暗自费解,看来恭旦帝国内中原之土或者犯事者少,或者弑官之罪重,已经一月有余还未撤下! 可是,卓姬腹部越来越大,行走极为不便,万一破动胎气可是吃不消,终有一日两人停在一处荒废的小庙内,决定稍事休息几日再行。 小庙圆木围设,六角微翘,庙顶四柱均着红漆,不过年久失修已现底色,只是四周青松增添几分古韵;庙内无甚摆设,早已无了佛像,空间虽小仍显得空空荡荡。 文图将庙内废弃的木板搭建在一起,铺上布料变成为落地床榻,供卓姬休寝。 两人来到山间,依在一起远远望去,山峦层叠,翠绿养目,虫鸣鸟叫,山下涧水欢笑,时至仲夏,山上清爽宜人。 “相公,这里好美!”卓姬兴奋不已。 文图一笑,喃喃说道:“是啊,有一种地方叫世外桃源,我想便是此处。” “世外桃源?这个名字好听,”卓姬在此凝目瞧着自己的世外桃源,“就在这里过上一生一世也是修来的福气啊。” 文图却不这么想,时下已是五月下旬,再有一月便是卓姬临盆之时,无论如何也要下山寻个处所,以待生产。 “哪有人能在山中活上一生,非禽鸟也便是野兽,如是脱开了人世间,岂能称之为人?”文图淡淡答道。 卓姬忽然指向山腰水池,怯生生说道:“相公,多日行走身体汗流不止,已生异味,我想去洗个澡!” 文图一惊,即使无汗,也未曾嗅到你身上有符柔那般香气,可是若要脱衣沐浴,卓姬当然无所顾忌,自己却无法陪同。 “你去洗便是,这里无人,快去快回!” 卓姬不依不饶,生气模样瞪着文图:“相公,我乃有孕之人,难道你就不怕野兽偷袭?我想跑也跑不动,要你一起去,还要一起洗……” 一起洗? 文图忽然想到自己赤着身子,立在一丝不挂的卓姬身旁,我天!连忙摇头道:“我陪你去便是,我想洗随时皆可,留在你身边守护你,万一真来野兽,也好随时应对。” 两人一起走近水池,文图探手摸去,水温适宜,绿潭之内毫无异物,清澈见底,是个绝佳的山泉沐场,回身刚想说话,哪知卓姬已经开始脱衣,又连忙转过身来。 “相公!”卓姬见状开始讥笑文图,“我这里臃肿不堪,倒是不惧怕,没想到夫君却害羞起来,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文图无法辩解,装作高僧打坐模样合眼静坐,身外已起水声,卓姬开始肆无忌洗弄着,不是瞟一眼文图背影,不忘鄙视一声。 一日一泉,碧天抱晴阳,绿水润娇娘;一山一刹,翠崖擎高杨,红宇映愁郎。 虽是孕女,那也是白花花身子,文图紧闭双眼,再度召唤符柔影子,每逢此际,都是符柔一声“文图哥哥”将自己打回原形,清肠寡肚,可是符柔的影像却变得模糊起来,也丝毫听不见文图哥哥的声音,便劝慰自己,定是身后女子胖钝,符柔绝不会在意。 饱思邪欲静思乱,文图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敢多想。 “相公,衣服!”还是卓姬的声音唤醒了文图。 文图连忙提起身边的衣服,后退至池边递给卓姬,卓姬看得又气又笑,嘴里嘟囔着:“你这么羞怯,却为何半句话不说就与人家同睡?”说着,童心大起,一把将文图扯入水中! 文图毫无防备,咕咚两口清水下肚,挣扎着站起来,再不睁眼已经不可能,赶紧展开卓姬衣服迎上去,顺势披在她身上方睁开双眼。 眼前的卓姬长发湿漉平垂,红润脸上带着调笑,怎么也是二十岁的女子! 文图哑然,刚想发火又怕惊吓了卓姬,脸色异常难看。 卓姬一见将夫君吓成如此模样,不敢再造次,不过仍是轻轻伏在文图肩上半刻,方准他逃离出去! 回到庙内,文图见浑身湿透,自己毕竟是男人,便褪去衣服,只留下短裤,开始清洗两人衣服,尔后走出凉晒。 卓姬躺在床上,远远凝视着庙门外文图俊俏模样,硬实的身体,不自觉伸出手,好想着实抚摸一番,想着夫君为自己一路而来的艰难,既幸福又伤感,眼角却泛起泪水…… 就在此时,天外忽然飘来一片黑云,不时便如同泼墨一般将高空染黑! “如此晴爽的天气,为何突然阴起来?”文图不得不再次取回衣物,见尚未晒干,只好取出另一套着上,忽见卓姬眼角明明挂着泪珠,可是今日吓到她了? 卓姬,只因我并非你的真夫君,决不能乱了纲常,再者我将来有妻室,更为重要的是早晚我都要离开,到时候你明了一切,定会认为文图趁人之危,施小人之道。 “许是天公见你模样也吓到了吧。”卓姬却不忘调笑。 虽是正午,庙外越发黑暗,凉风开始袭来,文图立即起身关闭庙门,小庙无窗,室内便昏暗一片。 他刚想起身掌灯,被卓姬拉住:“相公,就如此候一会儿吧!” 也好,文图暗道,她若是再哭,自己也不知如何相劝才好,便静静坐在卓姬身边。 “相公,你说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卓姬忽然问道。 文图偷偷叹口气,那不是我们的孩子,而是你的孩子,遂问道:“你期望孩子将来做什么?” 卓姬笑着答道:“什么也不做,长大后像你就好!” “绝然不可,我倒是希望能够是个以一敌十的男儿,或者须眉不让的女豪杰!” 两人说笑着,可是谁也不可能猜到婴儿长大后是什么。 “不如这样,若是女子,便喊眉儿,若是男婴,相公你起个名字!”说着,卓姬抓住文图的手。 “不让须眉,眉儿;以一比十,不如叫毕子吧……”文图心中一亮。 毕子! 冥冥之中文图又在恭旦帝国内为人取名,可是这毕子恰恰又是该有的名字,实乃卓姬之子的本名! 毕子,在恭旦帝国内是永远抹不去的名字! “毕子,毕子,果真是好听得很,”卓姬不禁抬手抚着自己的腹部,喃喃问道,“是眉儿呢,还是毕子呢?相公,你喜欢眉儿还是毕子?” “都喜欢,最好是一对,既有眉儿又有毕子!” “但愿如此,还有一月便知分晓,若真是龙凤之胎,你便把持眉儿,自是可人;我把弄毕子,免得被你宠坏……” 文图苦笑,自己从未婚娶,如今确有子女,恐是老天在戏弄自己吧。 天色完全黑下来,竟然伸手不见五指,这远山深处废庙,虽是白天倒也令人毛骨悚然,文图感觉卓姬身体抽动几下,也许是惧怕吧,便超过两件衣服盖在她身上,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示意自己就守在身边,好令她尽早发出鼾声。 鼾声不现,虫鸟失鸣,庙内静得令人窒息,文图也开始昏昏欲睡。 忽然一道闪电,白赤之光划破天空,未等文图反应过来,“咔”一声巨响,巨雷响起,尤其是这山中,震耳欲聋! 卓姬“啊”一声被吓醒,猛地坐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四处摸索所寻文图。 文图连忙扶住卓姬,低声安慰道:“无事,无事,只是天雷作响,我一直在你身边……” “相公,不好了,我腹部痛得难忍!”卓姬呻吟道。 千万不要!文图暗自哀叫,这若是产婴应是早产,定然疼痛无比,自己如何应付?! “相公……我着实受不了了……”卓姬发出哭声! 第十一章 接生子 天也拦之不住,否则天不会落泪;人更是枉然,因为此日为涅帝初年五月二十五,一年之内唯一的六火之时! 火女诞火子,天道使然。 “相公,我身下湿了……”卓姬已经开始哀嚎。 浑黑庙内传来卓姬痛不欲生的声音,文图也随着汗流浃背手足无措,外面偶尔传来轰轰雷震,一片惨象! 难倒是传说中的羊水?! 以往读过的小说中有类似描写,那岂不是要生了?再想,今日卓姬裸浴野外温泉,势必引些凉意入体,又受到自己惊吓,方才天雷突现,定是震动了胎气引发早产。 文图顾不得那么多,反正庙内什么也看不见,立即褪去卓姬的下衣,模仿着小说中的镜头喊着:“应是要生了,用力!”险些喊出加油的话来。 “相公,”文图听见卓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痛……不行……帮我……” 给他人之妻接生,文图想都未想过,可是自己也不会啊! 混乱中,卓姬摸索到文图的手,一把抓上去狠狠捏着,看来已然承受不住!文图瞬间开始鄙视自己,不再犹豫,摸过一件衣服套在手上,不断轻抚卓姬腹部,提醒着:“屏住气息,用力……” 两人折腾足足两刻钟,文图忽然觉得左手中出现婴儿头部,慢慢地伴随着卓姬的哀哭完全身出! 孩儿安全落地! 此处无剪,便摸索着用刀将脐带斩断,自己学着护士那般抓过婴儿双腿,轻轻拍打几下,“哇”一声,小庙之内听见啼哭之声…… 野山峰巅红庙之内,这一声稚嫩啼哭凭空而将,预示着家族生活开始。 卓姬彻底失去气力,颓然瘫在木榻上,不断急促喘着! 文图赶紧包裹好婴儿,为卓姬盖好衣物,听着孩子不断的哭声,正准备燃灯,不想外空乌云忽然散去,阳光再一次透进来! 两人意乱之下谁也没有在意,漫天乌云,烈雷横空,只是洒落一片阵雨,婴儿一声啼响,即刻云开日出,这绝非一般天象。只是后来,文图才回想起当日情景唏嘘不已。 “相公,到底是眉儿还是毕子?”卓姬微声问道,自然眉儿为女,毕子为男。 慌乱的文图这时才想起甄别,拨开手中衣料,胖胖的样子,咧着嘴哭着,定眼看后说道:“是毕子,毕子!”欣喜之声竟似自己的孩子! “我们的儿子!”卓姬强忍痛楚,也是兴奋喊着。 毕子生时,天作遮阴,电为示告,雷来声明;毕子落地,乌云散去,阳日重现,庙添神光。 我们的儿子! 文图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穿梭进入恭旦帝国,捡到妻子,还有了儿子! 卓姬轻轻接过毕子,含情脉脉瞧一眼文图,这可是两人唯一一次床榻生活的结晶,心里别提多感动。忽见小儿抿嘴,立即掀开衣服肆无忌惮为毕子喂奶,浑然不顾文图存在。 文图此时却想起在南国王朝内的知己慕飞玲,两人毫无肌肤之亲,却始终心意相通,毫无僭越之意,相敬如宾,这眼前的卓姬虽与慕女节并非同一类人,但心性单纯,胆大敢为,着实也是一位烈女…… 相识以来,卓姬屡屡冒失犯错,可是一心只为自己,文图倒是有些歉疚和感激,至此决定不再提及卓姬亡夫之事,只待孩儿长大再做决算。 不知是天做戏,还是命运使然,文图开始“伺候月子”的生活,悉心照料母子二人,心中却极为不是滋味,愈发思念符柔! 小娃子一日日长大,为小庙增添着欢乐…… 精灵的毕子,终于令二人喜形于色,决定暂不离开山间,先行抚养孩子大些,也等待外世淡忘罪科之事再出山庙,山中存活无疑逃犯时日;期间,文图几乎散尽资材,暗地雇人寻找符柔,几乎寻便中原东土,符姓之家竟无符柔之人! 毕子之聪无人能及,一月而笑,二月而卧,三月能立,四月则行,半载即语,身子愈来愈健壮,头脑也越来越灵光,凡事一教便通,有着大穿梭师文图在,普天之下焉能有强过毕子之幼儿? 可是,文图发现,毕子之性情确是异常火烈,胜其母而无不及,气不得,恼不得,否则寻死觅活不依不饶! 无奈,文图与卓姬只好一边劝导训诫,一边继续隐居山中,耐着性子磨化小毕子的脾气。 几人耳鬓厮磨,转眼八载! ……………… 八年后,又是仲夏。 翠山依旧,庙宇依然,河涧未变,山峦既往。 “爹!”小毕子气喘呼呼跑进小庙,“陪我去抓蝴蝶!” 文图早已习惯,这么多年终是将秘密埋在心底,未曾说出半句,疼爱看着胖乎乎小子道:“毕儿,这抓了放,抓了放,日日缠着抓蝴蝶,还有何乐趣?” 卓姬立即奔过来说道:“你去陪毕儿玩耍,我来弄饭……” “毕儿未生时,你怕被我宠坏,我看倒是你,日日娇惯这儿子!”文图道。 卓姬低头一笑,看似默许。几年来,卓姬性情单直,再者山上只有一家三人,无论文图还是毕子,那都是心尖之肉,出不得丝毫闪失,自己虽是时常反省,若是没有文图,这倔强火爆的毕子不知会是什么模样,可一见到自己胖嘟嘟小儿,心里便忍不住放纵些许。 毕子立刻不满起来,嘟着嘴说道:“父亲说过,抓了,那时毕儿的本事,放了,是毕儿的德行,本领不能丢,仁德也要日日铭记,不是么?”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决意抗争到底。 “对!对……”卓姬连声赞道,有些话她也不甚清楚。 未等说完,卓姬发现文图再暗示自己,连忙闭嘴,刚要去搀扶坐地的毕子,再次被文图用冷峻的目光制止。 毕子忽然发现父母二人竟无人理睬自己,双腿在地上不断踢着,半晌还是未引起注意,索性躺下来,故意出些声响,不过不敢哭喊,因为那样肯定会挨文图的板子。 小家伙嘟哝几声,便偷偷看父母一眼,发现爹爹绝无意愿前来迎合自己,眼神不再游离直勾勾盯着娘亲,在地上翻滚一圈,为母心软,看得卓姬心里痒痒,最终还是不敢上前,唯恐文图发怒。 折腾一刻有余,毕子完全失败,趁父母大人不注意,悄悄起身,慢腾腾来到文图身边,怯生生轻轻拍打一下爹爹,满脸委屈模样。 文图见毕子老实下来,再者也有些不忍,便陪毕子奔往山中,一耍便是半日,累到极处,两人就地而卧,毕子则爬到文图身上,不断揪文图的胡子,弄得他呲牙咧嘴,随着便是回音四起的稚笑之声…… 看似父子,实非父子;虽非父子,胜过父子! 虽是最为无奈的八年,也是文图在恭旦帝国最为怯意的八年,虽未娶妻却生子,这也是他一生之中最为难以忘怀的时日。 古庙之内,想起微弱的钟声,那是家主卓姬在呼唤。文图在这里彻底成为柴夫,夏日采果,冬日砍柴,来往市集弄些银两维持家计,体味着凡农的苦辣酸甜,而山远木深,卓姬经常寻不到相公,文图便在市集之上购一只陈旧小钟悬于庙内,每逢召唤,一敲而示。 文图与毕子两人虽兴致未尽,不过还是赶回庙内,卓姬定是弄好了晚膳。 清炒丝瓜,酱拌猪耳,绿带蛋汤,便是一家最美的餐谱,一壶清梁酒,专为文图所备,卓姬一如往常伺候完父子二人,方才入桌而食。 文图瞧着素衣简朴的卓姬,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品尝着菜肴,终是难忍,再者毕子业已长大,完全可以随行,便说道:“卓姬,我答应过你要去皇都一次,这一等便是八年,不如几日后我们一起前往吧?” “当真?”卓姬立即放下碗筷,几乎要去化妆。 文图点点头,见卓姬一连兴奋模样,心中很是惭愧,几年前卓姬方才醒悟是自己的鲁莽将夫君困至山中,一连多日赔不是,至此绝口不提下山之事,而文图屡入城镇市集,人们似已将犯事遗忘,眼下出山再也不会引起怀疑。只是几年来,卓姬下山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归来都是激动得夜不能寐,如数家珍般诉说着山外彼此,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爹,什么是皇都?”毕子抬头问道。 文图揽过毕子,解释道:“便是皇上居住的地方,繁华无比,气派非常。” “皇上?”毕子皱起小眉头,“便是天下之主么?” “当然是啦!皇上天下最大,”卓姬立即答道,“要是能见一面,死而无憾。”自己生于东土,人们向来都是以进入皇都为盼,至于见皇帝,只是做梦罢了。这个在小庄成人,小庙又隐居八年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毕子立即反对起来:“娘说的不对,父亲说过,天下民为大,毕儿也是民,自然比皇帝还大!” 文图哑然失笑,不过这哲学理念毕子当然理解不透,只好说道:“民是民,毕儿是毕儿……” 毕子果然糊涂起来,一时不解此话含义,便摇摇头,看看爹娘,转身独自玩耍去了。 文图看着跑去的毕子,心里却生出别样的感觉! 第十二章 毕子现 次日,文图携毕子同往城镇市集,一来为卓姬与毕子购置几件衣料,也好为皇都之行准备,二来仔细打探打探消息,看眼下入京时机可好。 市集亦是聚散之地,日日均是车来人往,时逢夏季自是各种瓜果鲜蔬琳琅满目,长道之上人是摩肩接踵,小摊一望无穷。叫卖、吆喝、争吵、嬉闹声声不断,只是人群之中汗味浓发,引得无数女子捏紧鼻子跑至空闲之地,张大嘴喘息几口。 文图买毕物品,手牵毕子进入一间酒楼,弄一份拌菜,两碗菠菜素面,算作父子二人午餐,毕子吃得不亦乐乎,文图却久久无法提筷。 邻桌两位雍胖客商的议论令他心中泛起惆怅! “杜兄,依你看,这皇位若是起了纷争,可会影响到你我的生意?”一人大口嚼着腊碎牛肉,不断饮者粟米清酒。 “老弟,”杜姓之人长叹一口气,“若是涅帝在位,自然是财源滚滚,你我均是朝中在册善人,自然受得朝廷庇护,自己生财,也为难民出些力,可是若换了天日,弄不好要从头再来,那可说不准啊……” “哎,你说这涅帝身强体壮,毫不淫奢,后宫之内美女如云,究竟为何添不了子嗣,生下来的竟全是公主,真是老天无眼!” “嘘,小点声,皇乃天,小心被割了舌头!先帝恭皇有曰,为延嗣大帝,避免争乱,为帝十载无太子,即退位为王爷,择有子之次王爷登基,如今涅帝只有一弟公子潘,其子四数,如若再过几年无太子,潘王爷自是大帝。”杜姓之商贾也开始斟酒。 文图这才知道,眼下人心惶惶之事,竟因涅帝无子,引得皇位岌岌可危;那胖商言之有理,皇帝若是不生养情有可原,可后宫妃子生的竟全是小公主!一女二女仍情有可原,可皇妃数计,却各个无子诞出,不禁侧耳倾听…… “这可苦了后宫各皇妃,四处求药生子,只待诞下太子,成就名声……” “其实不尽其然,你想想,若是更换天日,如今的皇妃都会被驱逐出皇宫,生不如死,也是为了自保啊……” 说着,两人沉默起来。 又是片刻之后,胖商忽然问道:“杜兄,我倒是纳闷,杜兄膝下两子三女,为弟也是生有一子两女,这男子,要么是不生,怎么可能会接二连三诞下七八个公主呢?会不会有人暗中施害……” “绝不可能!”杜姓之人摇摇头,看来对宫内一些事端有些了解,眼神中异常坚定,“宫中之制异常严苛,一旦皇妃有孕,那自然是前呼后拥视如宝物,何况人人盼着太子,自己不生,其他妃子生了也是好事……” 文图听到这里,穿梭师的本能被激发一下,可是瞬间湮灭,自己乃是朝廷重犯,再者与皇宫之内十万八千里,别说是皇帝,就连一个侍卫都不曾识得,即使有变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看着虎头虎脑的毕子暗道:还是将他调教好吧,看来此行绝非皇朝中事,再者即便更换帝王,也不会引起天下大乱。 这些年耳濡目染,那公子潘乃是涅帝唯一的王弟,虽有些微词,但绝非无道昏君;如今有先帝遗诏,若涅帝两年内仍无太子诞出,自会平安登基,不会发生兵乱,即使是宫廷之内也不会发生变故,自然不能称之为灾难。 看来,恭旦帝国之内的变故不会是国事,亦不会是宫内角斗,文图暗自琢磨着放下心来,见毕子已经吃完,便伸手为他抹去唇角的残余菜叶,准备起身回山。 既然如今属于太平盛世,人们业已忘却自己与卓姬犯事之举,再者毕子也算是懂事孩童,可以前往皇都了。 “爹,咱们什么时间去皇都?”毕子问道。 文图笑着回道:“明日即刻启程!” “真的?”毕子忽一下子站起来,眼巴巴盯着文图。 “当然,你已经长大了,也好见识见识京城景象。”说着,文图也是起身拉起毕子的小手。 “那,京城内有人认识爹娘和毕儿吗?”毕子仰头问道。 文图摇摇头,京城之内哪有人识得这一家人? 毕子开始憧憬着京都之行,只是一切都在变故,回到山上才知一时半晌动不开身;再者,京城之内说不定有人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他们…… 刚刚步入市集,不料被一群人卷在里面围拢起来,文图怕伤到小儿,紧忙抱起毕子转头去看,只见两名捕快怒视着争吵得面红耳赤的男子,旁边捕头也是无计可施模样,一副无可奈何神态。 “大人,”蓝袍瘦男子满面焦急,“就是这人没错,白花花十两银子就在他身上!”说着,竟要伸手袭击旁边一位稍胖男子。 胖子顿现委屈,狠狠瞪着瘦男道:“我身上确有银子,不过乃是为家父购药的救命纹银,此男子经常在市集上闹事,一定是讹诈之徒,望大人将他绑了问罪!” 偷与未偷之纠纷,文图一听便明。 捕头一时为难,这两人均是堂堂正正,说话掷地有声,丝毫瞧不出端倪,眼下身边众人围观,不弄出个底细脸上无光,便手指瘦子问道:“你说是你的银子,上面可又记号?” 瘦子一惊,费解地摇摇头。 “那可又人证?” 瘦子又摇头,自己的银子哪来的证人? 文图忽然想起了证明你妈是你妈之说辞,嘴角不禁泛笑,若是问问这捕头你衣内银两可有记号、可有人证是否归你所有,估计顿时会哑口无言。 捕头又转向胖子问道:“你身上钱财可有人证?” “有!”胖子高声回道,立即从人群中拉过一老汉,“我爹能证明!” 老汉弯着腰咳嗽几声,看来确实身体有恙,神态不容辩驳,“大人,小儿所言属实,此银确是老朽买药所用,此子,”说着指指瘦人,“不是看走眼,便是有意加害,还望大人明察秋毫,做个公断,那确是老儿救命银子。”说着,又急促咳嗽起来。 一切看似明了。 瘦子开始冒汗,惶惶而怒指向父子二人:“你们在扯谎,是共谋,大人……” 文图一见立即对毕子说道:“还记得爹给你讲的二女争子的故事吗?” 毕子快速点头:“当然记得!一家一半么,自是亲母不舍得!” “一会儿爹提醒你,你便将那银子当做小儿,两位男子当做母亲,会不会说?” “嗯!” 见双方争论不休,文图抱着毕子走上前去,装作慷慨大方模样对捕头说到:“小民有一办法可解此纠纷,不知当讲不当讲?” 捕头一见来救兵,立即点头同意;争论的男子立即停口,一起盯着文图;周围人也是纷纷点头不止,有法子就好! “此人称银子乃救命钱,而另一位仁兄看模样确实丢失了银两,”文图指着二人说到,“十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不过在下倒不在意,不如这样,我便为丢失银两的这位兄台补上十两银子,一来消除这场争吵,二来也免得官差大人带回去盘问、弄出真相伤了和气……” 再看过去,胖子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惧怕,丢钱的瘦子一脸不满仍是瞪着胖人,不过既然有人赔钱,神色缓和了一些,文图一目了然,确定胖子偷了瘦子的银两,随即捏一把毕子,示意该他出场了。 “不行!娘说过,银子不得乱花!”毕子突然摆动身子,对爹的做法提出反对。 更重要的是,文图浑身上下也凑不出五两银子! “那怎么办?”文图赶忙一唱一和,“人越围越多,两人均说是这十两银子的主人,只有将二人带回衙门细细查清来龙去脉,也好狠狠治当街之罪!”一是提示毕子该怎么说,二是敲击那胖子。 毕子不慌不忙说道:“一家一半,让胖先生给瘦先生五两银子,谁也别再争吵了……” 人群中既有骚动,也有附和之声。 文图怕二人反应过来,又怕捕快不同意,高声道:“家子所言有理,就这么办,一家一半,既有和气,又免坐牢,二位之见……” “行,算我倒霉!”胖子一副委屈模样。 “不行!”瘦子几乎撕破喉咙,“那是我的十两银子!” 人群中忽然响起呼声,一切皆以清楚,是胖子偷钱,哪有自己银子情愿分人一半的道理?! 文图立即转身对捕头说道:“大人应该知道真相了吧!” 如此一说,胖子立即脸色煞白,方醒悟过来被文图父子骗了,刚想狡辩,捕头立即指着胖子怒喝道:“将集市之上伸暗手之人拿下!” 老汉这才知道是犬子盗物,猛然上前一巴掌,狠狠抽了胖子一耳光!原来胖子携银背着老父参赌丧失钱财,这才有了集市盗银之举。 捕头兴致勃勃来到文图身前,拍打一下毕子的屁股问道:“小儿倒是有办法,况且也消除了小贼的警觉,做得妙,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我叫毕子,八岁!这是我爹,叫文图!”毕子从容答道,说完紧盯文图,辨析自己说的对不对。 文图怕毕子言多有失,立即搪塞道:“还是大人威慑而震,令盗徒心生惶恐……” “哈哈,”捕头连声大笑,狠狠推搡着盗银小徒,“没想到栽在八岁小儿手中吧,好,好,一家一半,毕子,毕子,果真是痛快……” 文图满意地瞧瞧毕子,越瞧越喜欢,毕子也是嘎笑不止,二人情意绵绵,趁着众人议论纷纷悄然退出人群。 天下因为涅帝无子岌岌可危,可又有谁知道,这毕子竟是无人知晓诞生世间的太子,自然有着皇族无尚的血统!此次斗嘴,后来也被人利用,加以刁难文图。 卓姬,在所有人心目中已经在火难中丧生,而那部族公子其实就是当朝涅帝! 一切,悄然发生变化。 两人赶回南山家中,却发现眼前是一道令人惊骇异常的场面…… 第十三章 奔鸟现 文图与毕子刚达山顶,突然发现卓姬在不远处的山峦下挥舞着木棍,披头散发惊恐呼喊着,声嘶力竭,边打边退。 “卓姬!”文图远远吼道,不知发生什么状况。 卓姬一听文图声音,立即高叫:“相公,快来,有大蟒缠住了一只鸡!” 文图一怔,山中八载,从未见过有蟒蛇出现,也未目睹雉鸡行踪,怎么同时出现在南山之巅?来不及多想,立即放下包袱,取过业已生锈的长刀,直奔过去。 定睛一瞧,文图骇然心惊,毕子也是紧紧捂住双眼! 一条花色粗蛇长信屡吐,丈余身体紧紧缠绕着一只稚弱的雉鸡,几次试图缩紧身体将雉鸡毙命,可是那小雉拼命抵抗,机灵地一边躲闪黑信,一边猛啄蛇身,大蟒不由自主松一下围圈,再度拢过去…… 几经对峙,小山雉明显气力不足。 毕子偷偷张开手缝,又赶紧闭眼,嘴上哭声已出:“爹,快快救救那小鸟!” 文图也是觉得毛骨悚然,不过还是冲上去,瞅准机会一刀下去,顿时巨蟒身子上绽开一道血肉,不过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继续收紧躯体,意图令山雉丧命。 毕子见大蛇被砍仍不松开,忽然惊恐大喊:“快滚开……” 那蟒蛇不知是惧怕男子,唯恐再度被砍杀,还是闻听小毕子狂吼惊秫,猛地松开山雉,溜溜蹿行而逃,小山雉禁不住这番折腾,蹒跚摇晃几下,侧倒下去。 文图立即抱起山雉,却见身上已经有几处黄色羽毛被撕掉,出现伤口,血已渗出,再拨开伤处观看,已经肿起泛黑──蛇信有毒! 这无非鸐雉而已,俗称野鸡,他刚想扔掉山雉,却见小鸐雉忽然翻开褐黑眼皮,惶恐瞧着自己,丝毫没有想逃掉之意,而且眼神中有着强烈的求生**,瞬间那种父爱之慈涌上心头,揣着山雉跑向小庙,大声喊着:“卓姬,快烧些火泥来!” 毕子一旁想伸手又不敢样子,连忙乞求着文图救救小雉。 文图瞧去,这鸐雉形状如雄鸡,身长一尺有半,挺拔而精巧,土黄通体,胸前背脊点缀赤红,羽毛顺滑尾部长翘,黄喙微张露出纯红卷舌,尤其是冠毛,根根立起向前弯曲,似是充满怒气的斗士,长尾毛稀,如凤般上扬,夹杂着纯蓝暗黑之色,双足胖重,各有三趾,麟色淡黄,一副疼人模样。 “蛇口有毒,这雉鸡恐怕……”文图摇摇头,一时间无从下手。 卓姬闻听急忙跑过来,抱起山雉张开嘴便要吸取毒液,文图大声喝止,这还了得,再次夺过山雉喃喃道:“我来吧……” 他不顾脏乱,拨开山雉伤口周围的绒毛,立即将嘴贴上去狠狠汲取,随即吐出一口口浓黑血液,小山雉身体虚弱,也像是懂得此人在救赎自己,老老实实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刻钟后,山雉的几处伤口泛起红色,文图便取过火泥敷上去,再用布条固定,一切刚刚收拾停当,却觉得自己头晕眼花! 山雉体内毒液被吮出,血和毒汁却有部分同时进入文图体内。 此时的文图嘴唇肿大已显黑色,双目游离失神,徐徐地倒在床榻上。 只听见卓姬大声喊着:“相公,相公,你的嘴……你这是怎么啦,相公!” 毕子更是哭叫不止:“爹,爹……” 只有那山雉,身上绑着布带动不得,干脆爬在文图身边,惊恐地瞧着混乱不堪的母子二人。 小庙内顿时失去往日祥和,卓姬嘱咐毕子守住爹,自己发疯地冲下山去寻道医。 足足一个时辰,一位老医者被卓姬连推带搡弄入山中,老先生坐下来呼呼喘着粗气,半晌方为文图搭脉查看,不时又嗅嗅那些吸出的毒液。 老人家须臾立起身子,皱着眉头再次细瞧瓷盘中的液体,随即又拿捏起一只地上的蚂蚁扔进去,蚂蚁瞬间死去! 他立在庙中苦苦思索,最终还是摇着头对卓姬言道:“家夫身染之蛇毒,老夫终生未曾见过,倒是怪哉!” 卓姬脸色红润不再,急剧变得惨白,一把拿住老道医又连忙松手问道:“老伯,此话怎讲?” 老者似乎早已习惯卓姬的鲁莽,没有见怪,缓缓说着:“蛇毒属于热乱之液,虽各有不同,侵入五脏六腑之速也不尽一致,破解之法据状而施;然此毒却异常诡异,生物碰触即亡,然你的相公与那山雉却硬生生活着,此子入毒之处肿胀却柔软,黑而不紫,喉结不肿,体温不热反凉,心动不快而缓,呼吸亦不急促,违逆常理,此种蛇毒恕老朽束手无策!” 卓姬一听大怒,几近哭喊:“难道无药可医么?” 老道医点点头,缓缓道:“恐怕连人禽为何未死,这世间都无人能够答出,更别说配药施救了,至于家此子生命几何,只待他自己的造化了……老夫告辞!” 卓姬转身要送老人家,结果被拒绝,老者断然受不了这村妇的拉扯,还是决定自己蹒跚下山反倒安全些。 毕子似懂非懂,惧怕地问娘亲:“娘,快想办法救爹爹……” 卓姬难过摇着头,狠狠盯着毒液中的死虫蚁,茫然说道:“毕儿,倘若你爹醒不过来,我便将你送到山下,寻个好人家,娘亲也不想苟活于世!” “我要爹……”毕子自小与文图形影不离,自是割舍不下,听见娘亲如是说痛哭失声。 于是,母子二人开始悉心照料文图,每日热敷唇喉,温粥护命…… 毕子主要负责山雉的生命,只不过照顾起来相当简单,每日一把粟米,半勺清水便算了事,似是微弱思维中晓得这位壮士为救自己毒发而卧,鸐雉日夜不离文图身边,死死守护身旁,这一场景无疑刺激着卓姬,幻想着自己的相公迟早有一天会醒来。 卓姬寸步不离文图榻前,唠叨着六七年的日日夜夜,丝毫不管文图能否听得见。 文图毫无意识时间长达七日! 就在第八天夜间,文图陡然看见了令人毛孔破裂的一幕: 白云缭绕而生,直抵山脚,无法识别是人间还是仙界,既无人畜,亦无仙家,远瞧毫无通达之径,近看四处迷迷茫茫。 暗风嘶凛搅云端,云中生天柱,翠木凌动拨山岩,山外起麟毛。风不止步,云不停歇,木不静矗,山不冷容。 忽然间白雾飘散,祥和顿失,山中屡屡荡出黑气! 一缕缕黑障如同破土而出的鬼魅,摇摇曳曳,似乎有一种莫名而强大的力量在山壳中游荡,鼓足势头准备砰然现世! 一群云雀惊得四散逃逸,尾后几只浑然不顾领头之鸟,是来不及,也是不敢再折返。 远处已经有断木落地声音,黑障开始吞噬绿土,逐渐飘散,如同泼洒的黑液立刻就会将翠谷染为暗黑。 这是魔道! 文图意识到不祥,可是自己不知在何处,只能远观而无法现身! 地下凝聚的妖魔之气马上就要爆发,一旦冲破枷锁,山谷不再,无数妖魔之躯壳将横空而出,无论人间还是仙界都会引来浩劫! 不知道那妖气在地下囤积多少年,是被一同禁锢还是偶尔集结于此,总之,厄运即刻就会摧毁周围的一切。 突然,一直鸐雉奔跑过来,那不是自己救下的山雉么?不是,眼前的这只更雄壮些! 为何还要奔向山巅?明明身外已经黑气弥漫,马上你就会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山雉越发飞快起来,足下已经抛出四散泥土,深黄翅膀微微绽开,狠劲拍打着,似乎是埋怨自己不会腾飞。明亮的小眼睛警惕地审视着周围一切,它却一刻也不回头,喉头也开始发出“咕咕”声音,似是恐惧天道马上有变…… 天生八象乾为天,坎为水,艮为山,震为雷,巽为风,离为火,坤为地,兑为泽,依上而下次序排列,四体四气;天在上上,银河始自为水,山无绝顶,雷绕其间,风起而升,火自地表,大地乃平,土下为泽。而世间之像绝非定数,天上恐有潭,池中别样天,此八象又生八卦,三爻为一象,两象相合方成六爻,八八六十四卦诠释着一切。 而那狂奔不止的,绝非鸐雉,亦非野鸡,其名奔雉,土系神鸟之首,居坤宫正中,统领本宫七类走禽,主宰山石土野之变,各宫禽鸟中排名为七,又称七雉。 奔雉眨眼间驰至山顶,黄翅猛拍三下,赫然扬起长喙,陡然身形变大,目不暇接,弥漫山峰,身长足足数十丈有盈,巨色威凛,高耸云霄! 小小山雉竟成庞大大物,展翅起空风,微呼震山谷。 三趾足稍稍抬起,再度踏下去,忽然间地动山摇,巨石失去平衡轰然滚下,隆隆作响…… 一切都在晃动! 眼见山间的黑气变得微弱下去,随着一声巨响袭来! 山顶处突然冲出钻天火焰,伴着黑红的岩浆落石撕裂长空,这不是地震后火山喷发么? 文图又急又躁,那山雉还在山口!火浆迸发之焦! 又是瞬间,山火吞没了奔雉,将它溶解,丝毫不再,却听不见一丝哀鸣…… 许久,一切平静下来,定是岩浆彻底粉碎了魔气,驱散了魔躯,远处的白气又渐渐移飘多来,开始笼罩统治这片仙谷…… 我的山雉!文图心痛如绞,猛然坐起身来! 第十四章 奔皇都 “爹……”小毕子发现文图醒来,放下奔雉扑到他怀里,小眼睛委屈落泪。 “相公!”卓姬忽然见文图立起身子惊恐睁着眼睛,自然毒消人安,立即喜不自胜,“你可醒了,吓死人啦!”说着,猛然伸手拍在文图肩头,笑得手舞足蹈。 文图简直想回敬她一巴掌,这是什么婆娘,按道理讲哪家女人不是扑过来痛哭流涕,这本就酸痛的后背被她一掌过来打得火辣的疼。 奔雉听见声音,也是缓缓起身,看上去恢复很多,一侧亮眸目不转睛盯着文图。 文图忽想起梦境,仔细向奔雉瞧去,难道此山雉将来也能撼动山峰驱逐邪魔么?不禁双手把持起山雉,它稍有惊慌,却无逃离之意…… 起身下床,忽觉身体轻便许多,不过没有太在意,询问卓姬才知自己昏睡已有八日,体内之毒世间罕见,不知是什么原因竟不药而愈。 其实,那是奔雉之血! 小奔雉似乎精通人情,在留下的数日内伴在文图左右,毕子也是多了玩物,父子二人便带着奔雉一边耍玩,一边养病。 “咕咕……”奔雉叫着,跑起来已经比文图快些,不过冲出数尺又稍作停留,似是等候着文图。 文图也是兴起,身边毕子不在,便猛跑两步追那奔雉,没想到脚下生风一般,比原来快得甚多,不过仍然无法触及奔雉。 小奔雉见文图越追越近,忽一折身,踩着陡峭山岩爬上石顶,伸着脖颈咕噜低叫着,像是令文图也跃上来。 文图抬头一看,六七丈高的垂直峭壁,自己焉能上去?惭愧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敢,也无法上去。 可是,小奔雉仍是没有跃下之意,仍是低声呼着,等待文图。 文图见奔雉执拗起来,干脆坐下来,表示自己绝不会攀登上去,无奈小奔雉又跃下岩石,来到文图身边。 文图只是不敢,其实此刻完全可以轻松飞身登崖! 他的体内流着奔雉的血,那是神鸟体液,犹如在南国王朝内符柔的眼内落入阳乌水一般,早已恢复功力,一代大侠的功力! 这,也是穿梭进入恭旦帝国的任务之一──救赎神鸟奔雉! 此只奔雉正是文图梦中之山雉,在不久的将来,它会奔往目的地,不惜葬身火海消灭蠢蠢欲动的魔界斜气,彻底击碎沉积已久的聚集魔障。 只是这一切,文图浑然不晓! “小山雉啊,你我应是有缘,一同大难不死,”文图伸手抚摸着奔雉光滑黄羽,“这么说你一定非同凡响,灵通无比,既然这样,你能否告诉我符柔在那里?” 文图虽是对奔雉而言,说到底还是喃喃自语,其实内心深处确实思念符柔,自己未来的妻子。 “咕咕……”奔雉竟然出声。 文图没有在意,因为每次对它说话,奔雉都会有反应。 只可惜,文图乃人,丝毫不通禽语,那奔雉正在告知他,符柔身在何处,做着什么,甚至极力流露焦急神态! 文图哪里会知道! “其实呢,我并非这里的人,而是来这里完成任务,我的身份是穿梭师,可是另一位穿梭师符柔也在这里,我苦苦寻找八年多毫无音信,”文图好不容易有个倾诉对象,变得喋喋不休起来,“而且,那个符柔还是我将来的妻子,有时候我也很是矛盾,回到现代世界,我们形同路人,便盼望着有任务能够相遇,可是任务总有终结的时候,什么时间才能真正走到一起啊?你不知道,在无数年以后的现代世界,人家符柔可是一等一的大学生!” “咕咕……”奔雉还是垂着头喉头出音。 不错,它不但知晓一切,而且在解释一切,甚至倾诉着将来发生的一切,如果文图能听得懂,既茫然又释然…… “还有,那个卓姬,看上去虎虎的模样,可是心里一丝恶念都没有,只是脾性火爆了些,喊我这么多年相公,其实你不知道,我们并非夫妻,可如今又有了毕子,我总不能扔下母子二人不管吧,卓姬单直,毕儿年幼,弃之不得啊──” 刚说道这里,奔雉“扑棱”一下展翅跳上文图腿上,看似用力模样,挺着脖颈“咕咕”几声,它在告诉文图,不但不可弃,守护他们才是你的真正任务! 远处居庙,又传来低沉的钟声…… “山雉啊,我们该回去吃饭了,我现在身体已经毫无恙处,不知你恢复状况如何,一旦痊愈,我也该带着卓姬母子去皇都了,这是他们的夙愿,我也应准了好几年,不能言而无信……” 奔雉微微低头,顺势跳将下来,尾随着文图返回小庙。 晚夜一切如旧。 虽有圆月挂空而照,山中仍有暗处,四处蝉鸣鸟叫,仍然显得小庙静逸安详。文图依旧睡卧在自己的床榻上,卓姬则搂着毕子入梦,偶尔传出轻鼾声,抑或是翻一下身子,顺势抹抹嘴角。 奔雉跳下文图床榻,悄悄迈向庙门,刚要出外又驻足回首,凝视着文图一家。 皎白月光洒在奔雉长羽上,立即闪出青色光芒,环绕在身周,它似有踌躇,又返回来踱步到文图床下,抬起头想嘱咐什么,最终还是放弃,再次行至门口处,侧身从门缝之中钻了出去…… 清晨三人醒来,突然发现奔雉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文图懊恼不已,一定是山雉听得懂自己言语,听闻自己要带卓姬下山于是不辞而别。几人满头大汗寻便山谷也未发现山雉影迹。 “爹,山雉是不是不喜欢我们?”毕子噘着嘴满脸委屈。 “不,是去他应该去的地方了……”那,便是梦中之谷。 卓姬弯腰不断喘着,双手按住大腿紧盯着文图上气不接下气,见文图有些忧郁安慰道:“相公,小山雉应是好了,便自己寻了去处,你刚刚痊愈,万不可过分牵念,免得又伤着身子。” 文图点着头,环视居住八载的远山,终于下定决心,“卓姬,收拾行装,马上出发去皇都!”他不想继续逗留,似乎预感到奔雉嘱咐自己什么。 卓姬立即站直身体,虽然日日盼着跟随相公奔往京师,可这贸然离开,也觉得有些不舍,嘴上应道:“马上就好!”说罢跑回小庙,一边收拾物件,一边偷偷落下几滴眼泪。 辰时末,文图携卓姬与毕子离开南山小庙,踏入西行入京之旅。 一家三口终于步出大山! 山脚下,卓姬脚步愈发缓慢起来,无论穷困潦倒还是风餐露宿,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她不自觉拿捏住文图的手,手臂也在颤抖着。 文图知晓卓姬想法,女人皆恋旧,那一草一木几乎棵棵数过,遂觉得有些怜楚,便问道:“卓姬,自从跟随我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没想到毕子突然答道。 卓姬难以自控,相公不嫌弃自己已是天大的福分,自己哪会后悔,猛地爬在文图胸前放声大哭,其声惨烈,浑厚无比,引得数名路人绕而远之。 ………… 三人脚不停歇,除了住店以外一味赶路。 正值夏季,沿途美景如画,远山近瓴,绿峰黄途,越是向西,长道之上的人马也是越多,商贾游子路人过客不断,沿路集镇更是愈发热闹,这一切自然喜坏了卓姬母子,哪怕是一道青石道缘,也要伸手摸上一番,仿佛自己被囚禁数年一样。 几日后,三人到达一处叉口。 “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皇都?”毕子轻拉一下文图的手问道。 文图抬眼望着漫无尽头的长道,顺势坐在路旁一块白石之上,抬起手擦擦额头汗水又指向前面一条路说道:“快行三月,慢走半年,毕儿是想快些呢,还是慢些?” “当然是快了,越快越好!” 卓姬环顾着四周绿山翠木,好奇神色瞧着一位位或一队队路人,也坐在文图身边,一把抹在脸上,汗水和灰尘便将暗红脸庞描画得甚是狼狈,尔后转头看着父子二人说道:“慢些也无妨,瞧着这一路上的人和景物,心里倒是越来越舒服呢!” 三人抖开包裹,弄些干粮充饥,因为到下一城镇落脚还需两个时辰,边吃边聊,一青年壮士,一粗布农妇,一懵懂小儿,典型的农户之家,丝毫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不刻,几人身边陆续坐下数人停歇,而其中最为怪异的乃瘦高二人,一人浓发散落獐头鼠目,另外一人胡须高翘厉眼泛黄。 两人侧脸瞥一眼周围人,看来丝毫不予在意,浓发人问道:“大哥,此去右方直走可去京城,我等必会有一番大作为;北路则通往阅英山,几日后便有武林大会,我二人若是前往,说不定会夺得盟主之位,号令江湖……”说着,不禁再次瞟一眼四周坐客,似乎在彰显自己的优越。 武林大会?文图简直抓狂,看来无论哪个世界都有这等盛事,仅凭一技之长便可统领江湖人马,只是无纲无制,少不得尔虞我诈。不过,这届武林大会与自己毫无干系,别说打斗,一嗓子就可能被人震破耳膜。 “二弟,”飞须人还是瞄准了北路,“我们就去阅英山,听说此次盟主可以获得天光剑谱,就算是谋不得,也要晓得谁人拿到此书谱,也好再做打算……” “扑哧”一声,文图身右传来一位书生模样年轻人讥笑。 浓发人本来就在吹大,没想到被书生识破,感觉倍受羞辱,猛然站起身喝问书生:“阁下可是在嘲笑本家?” “二位模样如此狼狈,竟敢垂涎武林宝物,在下实在忍不住……”书生强忍俊笑。 浓发老二很明显最恨人家笑话自己相貌丑陋,狠眼猛厉,不由分说抽出宝剑! 第十五章 阅英山 黄毛小儿出诳语,辱我顶天大英雄!两人立即凶相毕露,逼近书生。 文图刚想起身打个圆场,免得伤了书生,没想到卓姬早已看不过眼,只听她大吼一声:“你们休要放肆!”说着,卓姬抬起手指向二人,“这位小兄弟只是实话而已,你们自己瞧瞧,哪里有个人模样,贼眉鼠眼,摇头晃脑,说的一点不错,再看看我家相公……”说着,试图去牵文图,不想身边无人,再看已经跑到毕子身前挡着,随即变向指着文图,“相貌堂堂,英俊无比,你们瞧瞧!” 文图后悔不跌,这么多年来苦口婆心劝卓姬安分些,可是无济于事,这性子看来是一辈子也改不了,怕卓姬再出言不逊,赶忙上前一步拱身说道:“两位英雄息怒,家内生来暴躁,这位公子也是言出有失,各位都是外走江湖,还望大侠手下留情,文某在此给两位赔不是!” 浓发人见来往路人不断,稍稍放下武器,狠呆呆瞧着书生道:“我白水二侠纵横江湖十数载,从未有人敢在面前说我等坏话,既然有人讲情,便饶恕你一死,即刻跪下来磕头谢罪,否则我与大哥……”说着,浓发老二抬起宝剑。 文图一时为难,想那书生心高气傲,岂能给这等江湖宵小下跪,可是这打也打不过,附近又无官府之人,如何是好? 果然,书生微微摇头,丝毫未表现出恐惧之意。 再看去,飞须老大也逐渐露出狰狞之色,眯着眼睛注视书生,双手已经捏紧,似乎想一拳将那人击毙。 犯难之际,文图再次傻眼,那被唤作大哥的飞须人正要发话毫无防备之际,只听“啪”一声,卓姬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顿时泛起五指印痕。 卓姬余怒未消,甩着自己右手,看来用力过猛导致自己手掌疼痛,嘴里不停嚷着:“依仗自己有一身武艺,便让无辜小生给你等畜生下跪,休想!” 白水老大没想到被一妇人打脸恼羞成怒,“刷”一声拔出长剑,硬生生刺向卓姬! 文图瞪大眼睛急忙冲上去,连自己也没有想到为何如此神速,剑锋刚刚挺出,自己的身体便撞在那人身上,只听惊呼一声,老大手中长剑落地,他也摔倒下去。 老二没想到一介农夫竟有这般力道,抬起宝剑劈向文图! 文图瞧着惊恐不已,心里想一定要冲到他身后控制住他,这么琢磨着,自己却果真来到二侠身后,一抬手拿住他的喉头。 “别动,大侠别动!”浓发老二忽然发现身后乃是世外高人,立即自己扔掉宝剑。 文图倒是纳闷起来,这身法只有在南国王朝内有过,不是说再次穿梭会失去技能么?为何突然来了劲道? 听着二人已有乞求之意,文图赶忙松开手抱拳致歉:“在下实为急中失手,两位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白水大侠显然挽回些面子,呆呆盯着文图,甩手抚抚唇前飞须挪揄道:“看在你如此恳求的份上,我兄弟俩便放错你们,如若在口出狂言,休怪……”此时,老二偷偷扯一下大哥的衣角,示意咱们打不过眼前农夫,二人立即转身离开,边走边聊着。 “大哥,咱们还去不去阅英山?” “一本破书,我才不稀罕,走,去京城……” 白水二侠折身向右路走去…… 书生见二怪离去,方转身向文图行礼道:“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不知尊姓高名,小弟也好铭记心中?” 文图苦笑一声,慢慢答道:“在下只是一介农夫,哪有能力救你,名字更不值一提!” “我爹叫文图!”毕子突然高喊,眼观父亲英雄壮举,自然是童心无忌,再者自己也感到自豪无比,转瞬又抓住文图的手问道,“爹,你会武功?” 文图摇摇头回答:“毕儿,爹哪会武功,只是情急所致,不要乱讲,免得被先生笑话……” “哪里,哪里,”书生听见文图名字大惊失色,赶紧上前一步,“小弟聂良,在此拜谢文图大哥,看样子文大哥尚不知那二人来历,白水二侠确非一般角色,亦正亦邪,身手也是十分了得,在白水一代无人能敌,没想到被文大哥一招制服,聂良真是眼界大开,万不可再谦卑,”聂良又环视文图一家人缓缓说道,“文大哥身怀绝技,不妨携嫂嫂和小侄儿一同前往阅英山武林大会一试,说不定会获得梦寐以求的宝物……” 于是,几人又坐下来,文图趁机打探消息,方知此次阅英山比武详情。 比武大会五年一次,而盟主虽无一挥而就的权力,可是毕竟江湖第一高手,只要不作奸犯科,朝廷自不会过问,不过江湖上各武馆镖局等筹武之地,自会以盟主马首是瞻,也是为了一道秩序,这其中自然就有利益,盟主不但独享其大,而且人手云集,号令便愈发有力,即便是朝廷也会敬重三分,福泽身后。 唯独此次大不相同,获得盟主之人同时会得到《天光剑谱》! 几年前,江湖上传闻,东土之内惊现《天光剑谱》,此谱一旦被人修习,手中长剑犹如天光环绕,无人能敌,所及之处无不香消玉殒,灰飞烟灭。可是,无论任何江湖高手均无力参透,要么功力浅薄,要么不识其要,纷纷望尘莫及。同时也引来无数人垂涎,想方设法接近书谱,意图据为已有。 后来再度生出传言,声称此书谱不但是一本剑法,其中还蕴藏着东土某地盛世宝藏,其中金银珠宝无数,一旦拥有富可敌国,永世厚禄,更是引得江湖中人趋之若鹜。 书主为防止江湖骤变,毅然决定来到中原,将此书赠予此届武林大会盟主! 一时间,江湖之人无论武艺高低,纷纷赶往阅英山,功高之人意在书谱,其他人则为了一睹为快,或者图个热闹。 文图听罢,又是一种不祥之感涌入心头! 如今盛世祥和,比武自然不会被人利用殃及多人性命,只是这书主有问题,即便不谙武功,可那宝藏无人不会动心,焉能轻易出让?况且这眼前书生聂良应该消息灵通,为何只知书主,却半点身份也道不出?再者,一旦奇书有主,那还不成了天下追杀之人,这恐怕真正的高手绝不参与比武,而是在暗中伺动! 既有公心,绝不**情,为何不将自己身世来路公诸天下? “聂兄弟,文某决定要先去阅英山,但绝不是参加比武,只是观赏游玩,就此别过……” “文大哥,后会有期!”书生彬彬有礼,转身去往阅英山方向。 “卓姬,”文图怕是卓姬不满,连声解释道,“咱们先去阅英山,眼下定是热闹非凡,停留些时日再转道京都,你看可好?” “相公,”卓姬立即有些受宠若惊,“你去哪里,我与毕儿就去哪里!” 毕子一旁连连点头。 眼见天黑下来,文图一家步入一家酒楼。 店家热情招呼着,文图开口点些清淡之物,不想被店家拦住:“敢问阁下可是文图?”说罢歪头看看卓姬与毕子模样,看来确定就是这一家。 文图一愣,诧异地点头应是。 店家立即眉飞色舞,比划着说道:“小店受人恩惠,已有商家为文客官订好了酒菜与客房,大侠只管吃住就好,无论多长时间都行,还望大侠万不可推辞!”。 不一会儿,满满一桌饭菜上齐,文图暗自望去也不禁偷偷咽下口水。 腊肉卤鸡、油焖黄鹅,白炭烤鸭……盘盘油光闪闪,令人目不暇接。 卓姬从未见过如此丰盛之餐,红润的脸更加丹色如火,连声道:“谢过店家……” “夫人莫要见笑,”店主慌忙俯身应道,“小店倒是要谢夫人一家,小的不敢扯谎,有人吩咐本店伺候好夫人一家,所有开销均是双倍银子,要什么给什么,这其实是小老儿的福分啊!” 文图忽然意识到,这一定是那位书生的手笔,究竟是何人如此大方,为一个小小村夫出此血本? 究竟是感恩还是另有所图? 他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反正眼前摆着盛宴,这是穿梭进恭旦帝国从未品尝过的,索性独自饮起酒来,可是看见眼前情形却觉得越发羞愧:卓姬与毕子仿佛饿狼一般,大口吞咽着美物,毫无形状,那鸡鸭鱼肉很快变成一片残羹。 天越来越黑,酒楼之内也很快就人满为患,不过尽是武林人士,个个精神抖擞,兴奋异常,有的便联坐一桌互相盘问着,很快便步入主题,无疑是那《天光剑谱》,似是这武林盟主之位倒是落次了。 卓姬满嘴沾满油腻,已经饱得吃不下,但兴致未尽,狠狠盯着一桌美味,随后伸手撕一块鸡肉递给毕子,毕子也是连忙摇头道:“娘,我饱了,实在咽不下了。” 卓姬咧嘴大笑,转手将鸡肉塞进文图嘴里:“相公,多吃点……” 文图无奈吞下鸡肉,起手去取桌上清茶,突然一把长刀立在茶壶边! 抬头望去,只见几个人已经立在眼前! 持刀人阴险说道:“大家瞧瞧,这一家只是村夫农妇,却在这里美味佳肴,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定是非抢即盗!”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讥笑起来。 “混账!”卓姬岂能容得他人搅乱夫君晚膳,腾一下站起来,“我与相公既不是抢,也不是盗……” “霍霍,你瞧,”持刀人转头示意大家看着妇人,“远看浑圆蠢状,细细端详起来倒是有几分姿色,不如将这父子杀了,这女的带回去做我的夫人!” “好!好!”另外几人随声附和。 “不可胡来!”文图猛然立起身子,一把扯过毕子藏于身后,“我一家绝非恶辈,店家可以证明,如若各位胡乱而为,倒是有辱名声!” 酒家之内已经有人看不过眼,刚想上前制止,没想到瞬间就被踢倒在地! 好快的功法!文图暗自一惊,眼前众人绝非善辈,为何突然发难毫不起眼的农家? 此时,那持刀之人竟伸出手,意欲摸卓姬脸庞。 万恶之首本为淫,文图最痛恨的便是此遭,勃然大怒! 第十六章 初端倪 怒激血河冲苍颜,微须抖擞口若丹,英雄岂是卧地鼠,一声仰啸破高天! 文图大喝一声,浑身血液沸腾,浑然忘记自己毫无武技,抖手扣住那持刀之人上腕三寸,咬牙用力,却听得“仓啷”一声,长刀应声落地。 那人嘶叫一声:“上!” 众人立即冲上前来,挥拳如雨袭击文图。 瞬间酒楼内大乱,看客纷纷远离,桌椅横飞。 拳脚之阵明明困住了文图,可是众人不知为何他却立在身后,随着呻吟之声突起,三五个人已被文图打到在地! 领头人大怔,再度引领一波围攻文图。 一张圆桌飞来,文图俯身抬手击飞,身前身后便涌上几人,只好起脚向后撩去,随着几声闷响,后面的人倒下去,眼见前面刺客已经近身,他猛提丹田之气,顺势将身后长腿再度轮回向前,又是几个人倒下。 首领见手下无法制服文图,断喝一声起掌击出,掌风撕裂空气般迎面而至;文图不躲反上,也是用力一掌映过去,“砰”一声巨响,文图倒退数步,那首领却扑通摔倒在地,手捂胸口压制着痛楚。 半晌,首领方才被众人缠起,却不再理会文图,径直向店家走去。 “客官,客官,”店家面无血色,连声乞求,“这不关小店的事……” 首领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店家眼前,低声令道:“赔你的家当耗费,其余的算是众位的饭钱!”说罢,带着众人迅速离去。 “谢客官,多谢客官!”店家连忙拾起银子,忙不迭招呼角落里的看客,“众位快坐,快坐,点什么只管吩咐,这银子足够各位吃个痛快!” 文图愣在原地皱起眉头,这群人究竟在做什么? 绝非浪荡角色! 暗中有人慷慨相助、这些人又突然发难不辞而别,甚至临了不忘赔人损失,又还给众食客一个说法,这绝对是另有目的! 更为费解的是,为何自己一经激动便恢复功力,第一次回到龙城功力殆尽,为何瞬间又达到南国王朝内的境界? 自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人,又为何引来如此变故?这些人明明身携武器,却赤手空拳应对自己,似乎有不伤之意,缘由何来? 文图无法参透自己曾饮奔雉之血而醒悟,一味踌躇着,茫然牵领着卓姬与毕子入房休寝。 ………… 酒家闹事数人疾速奔回一处小楼院。 青瓦毗连,黑脊高耸,楼亭红绿相间甚是气派,小楼面南背北高有三层,东西方向各有平屋数间,密封严实,院落四周土墙高攀,丝毫不透。 其他人立即钻入西侧平房,不敢出一丝声息,首领则匆匆忙忙奔向主楼一层。 虽是晚夜,但厅堂内依然静立着数名铁卫,各个英姿勃发,身佩长剑。首领见主人正在饮茶,立即跪地禀报:“禀将军,卑职探查归来。” 那人轻轻放下灰瓷茶具,缓缓立起身转过来,赫然是那书生聂良! 聂良微微低颌,侧眼瞧着首领道:“起来吧,看来你并非对手。” 首领起身,仍然低着头回道:“回将军,岂止不是对手,如果对方用尽全力,卑职恐怕永远无法仰瞻将军之面,此刻已被他杀死……” 聂良稍稍皱一下眉头,徐徐踱着步,突然又转过身盯着首领说道:“文图当年是我东土的一名兵尉,为我东土初创霸业以及当今的大统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内人卓姬却曾经暗刺率赫将军,我们也曾怀疑是文图指使,如今看来却非如此,依他的武功,如是趁人不备,率将军定会落难!” 首领略有所思,谨慎回道:“除非他是最近八年修炼的武功。” “不可能!”聂良又是利落转身,坐在绿椅之上,端起茶瓷品一口,“能够一招制服白水二怪、轻易胜你之人,在中原寥寥无几,别说八载,即便是十八年也无法达到如此境界,看来当年他是深藏不露,也是我们错怪他了。” “卑职有一事不明,这么多年也未发现文图踪迹,为何突然现身江湖,会不会觉察到了什么?” 聂良摆摆手说道:“其实不然,我与他也是偶遇,看意向是去往京城,对阅英山比武丝毫不知,倒是我劝说他来此,今晚一试果然是高深莫测,倘若真是与我东土心意相通,那势必事半功倍啊!我在中原不能四处露面,倒是这文兵尉,无人知晓,他日必会成为我大东土成就霸业的英雄!” 首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将军英明,但愿此人可为我东土所用。” 聂良再次起身,扶着首领临椅而坐,一副关切模样,随后轻声问道:“依你看,我与文图的武功谁更高?” “自然是将军,”首领毫无犹豫,“文图虽然诡秘异常,但毫无章法可言,经脉与气力混乱不堪,定是无高师指点所致,哪像将军,所向披靡……” 聂良一抬手,制止首领恭维,喃喃言道:“本将军倒是希望他能胜我,也好令我放心布置事务,纵观前来比武之人,一直令我心灰意冷,没想到中原之内竟无高手参武,但一见到他出手,才令我充满希望。对了,比武之日的身份弄好了没有?” “已经安排妥当,将军屈名雅为,乃黑河一代武士。” 聂良满意点点头,吩咐道:“暗地派人好生守护文兵尉一家人,不得有丝毫怠慢,也不可轻易放他走。” “卑职明白!”首领返身而去。 聂良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长长吁出一口气,起身向楼上方向恭敬行礼,尔后迈步走出楼阁,回到东侧房内。 次日清晨,东阳稍出,楼院内出现聂良的身影。 一把虹阳剑突然扬起,顿时身外似有无数剑锋起落,护在身周,光影忽远忽近,游离各方,满院立即充满冲荡的剑气。许久方才停身,他轻抚虹阳剑,恋恋不舍,便将嘴唇贴上去,闭上眼睛,竟似久别恋人一般。 而客栈内,文图仍在呼呼大睡。 白墙之上描画着各类花草,幔帐垂下遮住晨光,软榻薄锦,令文图享受着久违的温馨。 彩桌之上摆放着满满的水果,四周布满核粒,看来昨夜一家三口又是大饱口福。 卓姬依旧搂着毕子熟睡,从来没有卧在如此透软的榻上就寝,鼾声也是一夜未停,估计是吃得太过舒坦,嘴角上竟然没有流出口水。 “当当”想起敲门声,“文大侠,”店家的声音,“小的送来早膳,是送进去还是放在屋外?” 文图这才觉醒,一翻身下床,瞧瞧睡眼惺忪的母子,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取进饭餐。 不一会儿,三人便洗漱完毕,围在桌旁大吃起来。 “相公,”卓姬嘴里嚼着雪肉香肠,仍然阻不住言谈,“在这里倒是很受用,我们可以晚些日子再去京城……” 文图险些笑喷出来,倒转竹筷轻轻落在卓姬头上敲两下,“你这是吃得好,睡的香,便不想走了,”说着,又夹起一块淡乳放进毕子嘴里,“殊不知是谁如此厚待我们,要我们做些什么,难不成仅仅是为了报答么?” “我才不想呢,人家送来,我便受用!”卓姬边吃边说着。 “爹,我知道,一定是那个书生聂先生,你救了他,他才施恩于我们!”毕子歪着头盯向文图。 “但愿如此,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们岂能白白这么耗着旁人的银子?”文图倒是有些忧郁,“待明日我们观赏比武结束,速速离开此地。” “相公说的对!”卓姬有些不舍,不过到底是明事理之人,只好允诺。 三人饱餐一通,便步出客栈闲逛,不想立即钻出两个人,弯腰施礼道:“文大侠,车马已经备好,主人吩咐带各位到集镇采买些物件。” 文图见推辞不得,便领着卓姬母子钻进紫帷套车,白驹慢步前行驶进市集。 这一番下来更是令文图大为迷惑,那两人不由分说,绰绰出手,为文图一家购置衣衫布履,彩带装饰,尽是奢华之品,整整装满一车。 再次返回客栈,又是两匹黑驹驰来,马上之人跳下施礼,“文大侠,奉我家主人之命,为壮士送来几样东西,”说着另外一人便一件件提取物品,“这是中北名匠铁佛陀历时半年打造的虹阳剑,赠送给大侠,”这正是聂良手中的虹剑,“这是翠玉簪,名贵无比,专为夫人筹备,这是雪域银镯一对,乃是小公子之物……” “这万万使不得!”文图极力拒绝,“如此昂贵之物,文某实在有愧,还望……”没等说完,却瞧见卓姬已将那簪子插在头上,高兴得跳将起来,再回头寻人,那二人早已远去。 你个死婆娘!文图恨得咬牙切齿,哪有送来即受的道理?!你可知那个簪子值多少银子,若是在地球世界,足足能够买下五套豪华住宅! 回到客房内,文图傻呆呆盯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衣物,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聂良所赠,可怎样回报? 卓姬才不管那么多,立即奔向文图身边,褪去他的布衣,将那缎锦套上去,紫色头带扎上去,强行拉起自己的相公,目不转睛地瞧着,看着看着笑脸僵硬下来,嘴里不停嘟囔着:“相公,你果真是无比俊美啊,相公……”说着,脸上开了花,紧接着便伏到文图胸前,肆无忌惮笑着。 文图已经预感到,终究会有事情发生。 不过他不知道,一切,已经正式开始。 第十七章 谁争锋 阅英溪水潺潺,阅英山路弯弯,阅英峰岭绵绵,阅英台侧欢欢。 几千人簇拥而聚,更多的是前来凑热闹,赏风景,膜拜盟主。山巅缓地,四周木围,数座高台凛凛旗飘,无人统领也是秩序井然。 争夺武林盟主均为自愿上台,以武会友,生死由天,直至众小阅英台上只剩一人,无人应战后齐聚北顶浩大争锋台内,挑战上届盟主,直至决出新盟主,或老盟主蝉联。 文图无心观看比武台上的吆喝与呐喊,那些与自己无关,只顾着照看毕子,领着卓姬东瞧瞧,西看看,品味着这热闹非凡的盛事。 “爹,你为什么不上去比武?”毕子被文图抱着,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座座高台上去一人,下来一人,打得不亦乐乎。 “爹哪有那本事!”文图撇嘴,不过还是警惕地搜寻着四周,因为一般小说中都是如此,一场比武盛事会酝酿着巨大阴谋,或被人围困屠杀,或诡计谋害英明人士,或施法障毒魅惑群英,可是看来看去毫无异常,各路武林人士都是尽量避免杀戳,点到为止,周围也是不断传来喝彩嘶叫,除了人声鼎沸,根本没有什么异端。 “你爹才不稀罕什么盟主呢,”卓姬也是不屑说道,“堂堂大英雄,不在乎那些。”她虽然在安抚毕子,不过心里也是痒痒的,若是相公当了盟主,客栈那些美味定会日日可餐。 几个时辰过去,四周小阅英台上便空有吆喝,再无人敢登台,凡是懂得武功的人一看便知自己能否抗衡,明知技不如人上台献丑,自会惹来江湖中人笑话。 午时,阅英山顶人群调转目光,一齐瞧向争锋台。 高台四周红绸缠绕,台面红布平铺,东西北三面被蓝色帷帐围起,台下有人高声呼叫,盟主之战开始! 这么简单?! 文图不禁怅然若失,想起南国王朝内的王选武才,波澜诡秘,跌宕起伏,相比之下这里却是一帆风顺,毫无狡诈。 凝目望去,武将台上已经出现上届盟主,白须飘飘,气淡神闲,双目炯炯,跨步背手立在高台中央。 “请各台主挑战老盟主──”执事官在台上高喊一声。 随着,便开始第二轮较量,轮到第三人,老盟主终于败下阵来,重新立于台上的则是一位膀大腰圆的武士,其名却称作“小玲珑”,来自绿山,之所以有此绰号,是因为此人身材高猛,却身手灵巧,步伐狡黠,常常出人不备将其击败。 又是几场恶斗,众台主纷纷落败。 台下当然无人敢应战,小台主均已不敌,哪还有人去丢脸面。 看来小玲珑便是新一届武林盟主了,人群中终于发出各种声音,有赞赏、羡慕、惋惜,也有人开始议论《天光剑谱》以及那令人垂涎三尺的宝藏,于是嫉妒、甚至仇恨应运而生,文图身旁一位老者连声叹道:“此届盟主凶多吉少,但愿是大祥之人……” 文图一怔,转脸向老者瞧去,头顶青发后盘,满面青光,竟无一丝皱褶,眉须皆已灰白,气色灼灼逼人;身着纯灰道袍,山风一袭,显得飘逸非凡。 “老道师,”文图不禁问道,“何出此言?” “呵呵呵,”道师似是料到文图有此一问,微微笑道,“壮士心中自知,何必再问?” 文图心中突然觉得不是滋味,是啊,无论何人,身有这《天光剑谱》,武功能否参透尚属其次,可是那宝藏即便是非武之人也是梦寐以求,虽是获得盟主,却不想立即成为一些匪盗之徒暗杀的目标!可是,这道师为何看透自己所思?难道又是老仙家? “敢问大师,”文图立即恭敬起来,将毕子放入卓姬怀抱,深深施礼,“是否明了那书主之人?” 这,才是文图一直想探寻的目的,若是江湖败类,利用盟主,说不定会引来恭旦帝国的浩劫。 “哈哈哈,”老道士低声沉笑,一副心中了然样子,“明了即是不知,不知亦是明了,千聪万明,一知而已,何谓书主,即是你,亦是我,壮士心中挂念浩劫,何不寻那大祥之人?” 一席话将文图沉入湖底,浩劫?!大祥?! 老道家怎知自己心中惧怕浩劫? 文图紧张起来,不禁冒出汗水,这也许才是穿梭恭旦帝国的真正任务,只是道师言语深奥毫无根底,再次施礼问道:“老仙家,能否给在下指点一二,何谓大祥之人,如何寻得?” “大祥之人自有天衬,何须去寻?”大师微微一笑。 此时,争锋台上有人叫喊着还有没有人挑战小玲珑,忽然跃上一人,低声喝道:“黑水武士雅为献丑!” 文图转脸瞧去,却见此人蒙着面巾,身材单薄,不禁为其捏把汗,转念又想这是否就是那大祥之人,再次转过头来,却见那道师已经不在,放眼搜寻,却不见半点踪影! 他连忙拉着卓姬钻来钻去,费劲好一番力气终于来到台前,抬头瞧着二人。 “这位雅为兄弟,既然报了名号,又为何以布遮面?”小玲珑不解问道。 这自称雅为之人,正是东土将军聂良! “兄台见笑,实为相貌丑陋无法面众,出手吧!”聂良躬身言道。 小玲珑一抱拳,顺势散开化掌,一记“斜月入水”,侧掌劈向聂良脖颈处!台下瞬时出现一阵骚乱,想那庞大的小玲珑,只怕是瞬间就会砍倒雅为。 只见聂良毫不慌乱,硬是举臂迎上去! 文图暗惊,那细细的手臂焉能扛得住粗壮的胳膊? 哪知聂良并非硬击,双臂交汇刹那手臂突然变向,如蛇般绕道小玲珑胳膊后侧,借力推出,小玲珑的粗臂猛然加速,聂良却合手成拳,击向小玲珑的右后肩部。小玲珑吃惊非小,没想到此人竟如此“玲珑”,迅速旋转身体避开拳风,右掌再度劈下…… 两人胶着一起,拳来脚往,掌去足起,看得台下无不瞠目结舌,一刻钟之后,忽听“砰”一声,小玲珑被击倒在地! 他摇晃着站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身子,竟然将自己击倒,无奈技不如人,再度打下去也是遭人耻笑,悻悻步下争锋台。 执事官立即跑上前来高声喊道:“还有没有人迎战黑水雅为?” 台下无数人不自主摇头,有的已经喊出新盟主声音。 “在下雅为不才,”聂良拱手环顾台下,“只为寻得武友,至于《天光剑谱》,更是希望有能者得之,不知还有没有兄台赐教──”声音中却带着半丝焦急。 台下突然哑寂下来,各路勇士纷纷低头,每个人都想得到《天光剑谱》,只可惜身无神技,于是有人高喊:“请盟主摘下面布,如若为主,怎么能遮面统领江湖?” 无数人随声附和。 文图暗笑,想要得到天物,众人当然不允蒙面,千里迢迢赶来的江湖人士大多是为了见盟主一面,还有诡诈之人自然想认清你模样,日后也好多做谋算,哪能让你暗地得宝? “雅为再问一句,还有没有人?”聂良轻吼。 忽然有人悄悄靠近文图,自不必说那是聂良手下,看来是要硬将文图推到台上! “有!”传来一声童音,“我爹文图!”毕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脱口说出,台下传来阵阵笑声,皆以为这是童言无忌。 文图大惊,连忙去捂毕子的嘴,可是正应了那些人心事,未等摸到毕子,文图忽觉无数人将自己抬起扔到台上! 他刚想跳下去却被拦住,聂良抱拳问道:“兄台即是文图?” 文图忽然想起那位大师的话语,此届盟主凶多吉少,唯望出现大祥之人,如果对方正是此人,绝不对无端伤害自己;如若不是,纵观当下无人能敌,败在他手中也无可厚非。 “不错,南山文图,”文图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可是此时天下江湖中人无不知晓文图名字,“只是……” 文图刚要解释自己被人推到台上,绝无意参加比武,聂良岂能容他说完,顺手抄起台架上的一把宝剑迎面刺来,口中呼着“接招!” 文图惶然惊恐,猛一闪身,自己也纳闷如此快的剑怎么能躲开,现在逃跑自然会令卓姬与毕子丧尽颜面,索性拔出虹阳剑迎了上去! 心虚之左,技低三分,文图不敢想象自己能够与对手匹敌,慌乱的躲闪招架着,一时连连后退,摇晃不已。 数十招过后,聂良发现文图已无退路,但仍不出招,急中生智低声道:“阁下再不出手,我便令人杀了你的妻儿!” 文图冷汗冒出,心想并非我不出手,而是我没有那份本事,再者这与卓姬与毕子何干? 这时,聂良猛地下盘紧收,怒吼一声,高举长剑,看模样要将无路可退的文图一剑劈落…… 绝杀! 无法再退,也无法再躲! 一瞬间,文图仿佛再次回到南国王朝,情急之下忽然喊出“一字长天”! 这便是无上剑法,乃是文图穿梭进入南国王朝中所悟,其法神速,力道不一,招式变化无穷,绝无定律,依据持剑者之长,定力速之长短,一字长天,排山探月,拨江翻海,更是招中之精华之处;而文图精益求精,自创其法,依据对手身段不同,驾驭剑气之长短力道,更是诡秘异常! 那虹阳剑忽然发出啸声,剑光如同透明的水泼,卷天而至! 剑速非比寻常,快得令人无法探觉! 第十八章 盟主弱 虹阳剑,散厉芒,新人刺旧主,瑟瑟似断肠;豪杰士,凝心伤,陌路成故友,忐忐为四方。 聂良惊诧失措,他从未见过如此霸气的剑法,看那高度却恰恰不能低身避过,又无法闪身后撤,只好腾身而起,双足微开,竟似踏浪一般落在剑光之上,身体前倾挺剑刺去。 这正是文图剑法的长处,此处的一字长天之高恰到好处,过高会令对手俯身而避,过低则会被对方撤身而逃,看着对方的身高施展长天之术,逼着聂良起身,为次招做好铺垫,他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没有显示自己本领的意图,直接施出绝技“排山探月”! 可怜那聂良,身体正在空中,自己的剑锋却顺着文图耳际刺空,虹阳剑却凭空而起,削山斩月般刺向自己的胸膛,文图所有不知,自己体内已经有着奔雉之血,其剑法之罡气更是霸道无比,台下已经有人发出哀叫,无论是谁,也绝不可能逃开这诡秘无比的剑光! 聂良,无愧一代将军! 他猛地集起全身之气,疾速翻滚避开剑锋,虽然身体微微有些扭曲,就在落地刹那,仍然扬起长剑,斜挑文图。 文图莫名其妙,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法竟比以前更快,不知是什么缘由;而那雅为身手也是奇快无比,恭旦帝国之内高手出乎意料。 正欲施出拨江翻海,哪知聂良忽然跳出圈外,拱手道:“文图兄承让!” 文图尚未反应过来,那边对手却在认输,明明是平分秋色,哪来承让之说? 聂良的声音! 文图突然意识到,立在眼前的正是那书生聂良! 此时,他被一团浓雾笼罩着,浑然不觉台上宣布文图为新一届武林盟主,台下阵阵高呼,卓姬喜形于色喊着,毕子在娘亲怀中一蹦一跳笑着…… 一切,太过突然! 迷迷糊糊中,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卓姬母子也被视若上宾引领着进入两座八抬大轿,下山直奔宴台酒楼,各路江湖统领一并前往道贺,见证新老盟主交接。 “恭喜盟主!” “恭贺盟主……” 满堂武林人士虽然各怀心事,但仍旧拱手道贺。 “东山镖局总舵头参见盟主!” “北地镖局归宗拜见总盟主……” 各门派首领、镖局掌首、武馆馆主等等均是前来恭维,老盟主更是将盟主印亲手交付文图。 文图起身将大印还给老盟主,对众人说道:“文某不才,侥幸获得盟主之位,然在下不谙世事,且有诸多私务缠身,恐怕短时之内难以胜任盟主之职,江湖中事仍由老盟主代为掌管,日后行完一已之私再与老盟主商谈。” 众人纷纷应允,毕竟五年来已经习惯,稍后交接对所有人都有利,老盟主更是频频点头,首赞文图之大度。 随着酒深人语,文图才发现,武林盟主并非江湖顶尖高手,无数高人并不愿意抛头露面,也不在乎什么《天光剑谱》,专心研习武功者遍布四海;而自己这个盟主,无非是武林中从商者选举出的一个中介之首,一旦发生争执久持不下,便会寻盟主裁决,而盟主之令并非一言九鼎,从事者抉择而从,说到底只是一种象征,武林人士的一个影子而已。 逐渐地,各路人手开始对饮欢庆,叫声满厅,毫无章法而言;嚣乱之中,文图忽然发现门外伫立一人,那不是老道师么? 四目相对,道师面带微笑稍稍点头,轻拂道袍飘然而去。 文图猛地抽身冲出宴台酒楼寻找道师,可是,依旧是人影不再,只好茫然返回。 放眼望去,卓姬已经喝得半醉,脸上泛着紫红之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毕子则紧靠着母亲,看着来往穿梭的各类人士,显然已被这种喧闹渲染。 此时,文图却开始怀恋南山上的生活,一庙一钟,清心幽雅,毫无世争。 酒宴一直持续到酉时,文图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八年的寡淡生活一去不返,耳边尽是恭维之声,一直想着那老道士,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何不辞而别,想要告知自己什么,何谓明了即是不知,不知亦是明了,千聪万明,一知而已?书主,即是你,亦是我,到底何意? 酒筵将散,几人进入酒楼来到文图身边。 “文盟主,我家主人有请,即刻赠送《天光剑谱》……” 天光剑谱! 来人声音不是很高,可是这四个字如同闹市尖叫,立即令四周一片寂静,无数人将目光投向文图身处,哪怕是寡欲之人,此刻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前来阅英山的群英或多或少均与商事有关,那个不喜爱钱财? 而暗处,很多江湖中人真正开始筹划,如何从文图手中窃夺那《天光剑谱》! 一时间,文图陷入险地,他意识到自此刻起自己将永无宁日! 眼前人倒是其次,那些坐等渔翁之利的高手不计其数,可是自己身在明处,如何保证躲得过无尽暗箭,何况还有卓姬与毕子。 文图没有说话,向老盟主与各路人马告辞,随着来人登入套车,直奔书主之处。 锦车很是平稳,看来沿途都是平路。车内,卓姬兴奋异常,借着酒力靠在文图身旁,毕子则钻到他的前怀,不停耍玩着。 “相公,你是我家的大英雄,卓姬一生足矣。”卓姬含糊说着。 “权当是对你的报偿吧,这么多年也是苦了你。”文图情不自禁把住卓姬肩头,更是不忍心道出眼下的危难。 卓姬嘴唇一抖别过脸去,明显眼中噙着泪水。 “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赢!”毕子一脸俏皮。 也正是毕子一喊,才有了文图盟主之位。 “是啊,我这盟主也是毕儿所赐!”文图狠狠地在毕子脸上一亲。 戌时初刻,一行人护着文图一家来到那座楼阁。 文图拨开帷帐跃下车辕,抱过毕子,搀扶卓姬下来,刚一转身,却见到聂良从前面车上跳下。 “聂兄弟?!”文图茫然不解,路口的书生,台上的雅为,竟是深藏不漏的武将。 “正是聂某,”聂良微微一笑,“没想到文兄有如此武功,台上缓手才令聂某逃过一劫,实在令人钦佩!” 文图苦笑摇头道:“其实不然,文某只是在急迫之中施展拙技,其实只会几招,若是聂兄弟稍稍留神,我岂能是对手?” “文兄过谦了,行侠仗义,身怀韬略,定是一代英才!” 未等文图再说,从主楼中跑出一人迎接,见到聂良立即跪地参拜:“参见将军!” 将军?! 文图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这一日是怎么了?稀里糊涂弄个盟主回来,眼前确又冒出个将军!难道聂良便是书主? 一句将军又将自己打入谷底,小小武林盟主,在将军眼前哪还有地位? “聂将军,”文图还是谨慎言道,“莫非客栈之中厚待与我一家,赠宝赐剑,也是将军所为?” “小小施为,不成敬意!”聂良立即应道,“文盟主,里面请!”随即,侍人引着卓姬与毕子去往东室休息,聂良则与文图众人一同步入楼阁之中。 楼阁之内豪华无比,戒备森严,众兵士纷纷叩首迎接将军归来。 聂良引领文图坐下,立即开口说道:“文兄,实不相瞒,聂某乃东土将军,奉主人之命前来中原,寻武林盟主而共谋大事。” 文图这才明白,原来传言之中宝物来自东土,果然是王室所有,可大将军亲自前来,尚有主子之命,绝非赠书那么简单! “敢问你家主人是……”文图忽然想起东土之王公子真,只要他才能调用东土将军。 聂良立即起身,恭敬回道:“正在上楼,有请芙郡主!” 芙郡主?! 文图大惑不解,即便是另有目的,这大将军携兵而来足矣,为何郡主竟然亲赴中原?如今公子真身为东土王,身边只有一个妹妹,便是这郡主芙。 不刻,楼上走下一人,聂良与众兵卫立即跪地拜接,文图知道是郡主现身,连忙低头示礼,自己毕竟中原武林盟主之身,当然不必跪拜东土郡主。 “参见郡主!”众人齐声喊道。 “起来吧……”传来柔美低沉之声。 仅仅三个字,如五雷轰顶直令文图几近瘫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浑身血液沸腾起来,袭得文图眼前星现,晕头涨脑! 符柔的声音! 不错,就是符柔的声音! 那是自己未来妻子的声音! 文图强行镇定下来,猛然抬头瞧去,正是符柔! 二十几岁年纪,娇窕身子,软发平垂,粉面似桃,外着花缎,飘然而仙,只是那紫唇暗眸令人寒栗,加上凝重神色,透着不可僭越的冷气。 曾几何时,自己穿梭进入南国王朝,寻遇年仅五岁的符柔,不想即刻被人追杀,背负襁褓逃难北土,自此便与符柔一起征战天下,历无数艰辛痛楚;符柔在南国王朝,先被北王赐封公主,后来成为南国总王师,黑野山一役施中医之术救治数十万兵士,书《符之术》而诀别乌兰王后,被世人追封符娘娘。而回到现实世界,仍是龙城医学院的大学生,却与自己对面不相识。 再次穿梭进入恭旦帝国,苦寻八年多杳无音信,没想到符柔竟成为东土郡主! “符柔!”文图不禁脱口而出! 第十九章 东郡主 若有仙老垂天幕,帐后自是有情人。只恨相逢不相识,空有思恋染愁心。 文图眼见符柔立在眼前,浑然忘却自己的身份处所,跨步上前意欲把持符柔,可是刚刚迈出两步,忽然数只长剑架在脖前! 这么快?! 这些兵士的武技竟然比聂良低不了几分! “退下!”聂良厉声喝道,转而注视文图,“文盟主定是认错人了,这便是我大东土郡主!” 文图这才清醒过来,符柔哪里知道这一切,眼前冰美人只是异世界的郡主,丝毫不晓得身前旧事,狠狠压制住内心愁苦俯身施礼:“见过郡主!” “你便是新盟主?”芙郡主冷冷问道。 “南山草民文图,侥幸落得名号,”文图闻听声音浑身凉透,丝毫没有符柔那甜弱味道,俨然一代冷峻郡主,“事实上言过其实,徒有其表而已。” 此时的文图仿佛落入万丈深渊,他无数次梦中听到“文图哥哥”的呼声,可这里却寒若冰冬,令人战战栗栗。 “文图,”郡主喃喃重复,踱步来到绿椅边坐下,聂良也顺势立在他身边恭敬垂首,“既然知道本郡主欲赠赐《天光剑谱》,不知作何感想?” 文图当然不是为这剑谱而来,立即举头凝视符柔道:“郡主,实不相瞒,文某本是一介农夫,至于什么剑谱,本人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心有芥蒂,无论那书谱有何玄机,大可不必劳郡主亲力而为,如若此书天公所赐,应当属天下万民所有,自当造福广泽,可若是引来巨祸,倒不如一火焚之,免得你抢我夺,横生灾难……” 郡主一听,禁不住再次审视眼前文图,清明挺拔,堂堂俊朗,倒不像是个简简单单的农人,更不像育有八岁之子的人父,赫然二十四五岁模样,嗤声言道:“看来盟主倒不是垂涎剑谱之人,这样更好,免得阁下失望,本郡主这便据实相告,这天下本无什么《天光剑谱》!” 没有天光剑谱?! 文图怔住,再度证实自己的猜测,这里面定有阴谋! 东土郡主亲率将军以及一批武功高强之人来到中原,假称赠送《天光剑谱》于新一届武林盟主,实则勾人贪念,一定是另有所图! “这倒是令文某诧异,堂堂郡主,”文图看一眼符柔,可是越看越痛楚,那充满煞气的神态与先前的符柔早已判若两人,“来到中原扯弥天大谎,岂不令人笑话?” 郡主冷哼一声,看来早有筹备,紫唇微翘鄙视言道:“除了你我,江湖中人却认为你在今夜获得了《天光剑谱》,说不定哪日会神功盖世、富可敌国……” 文图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圈套! 转瞬又镇定自若下来,瞧着符柔道:“郡主的意思是,文某只要踏出这楼宇之外,随时可能被人暗害,所以一定要求得郡主保护,当然也要为郡主做些什么。” 郡主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文图如此聪颖,遂点点头言道:“不错!” 文图立即取下虹阳剑,轻轻放在茶桌之上,这本是聂良之物,自己无权独贪,况且东土之人兴师动众,骗尽天下武林人士,定然没有善意,转身盯着符柔,这明明是自己的柔儿,不想穿梭进入恭旦帝国仍旧成为郡主,只是心肠不善,诡谋阴暗,自己甚是伤心,彻底失去勇气和自信,幽幽答道:“在下不敢僭越郡主,只是文某乃民间儒夫,无力筹谋东土大事,还望寻他人而为,至于我自身死不足惜,出门之外听天由命就好!” “哼!”郡主丝毫未感到惊讶,“你倒是生死无惧,难道不在乎你的妻儿么?如果你敢迈出本院半步,我即刻下令斩杀犯妇卓姬及逆子!” 文图瞠目结舌,眼前的符柔花容陡变,充满怒气与杀戳之色! 不错,还有卓姬与毕子,自己绝无法确保二人安全,而且卓姬曾是暗杀东土率赫将军的犯首,这一点东土之人岂能不知? 更为恐惧的是,眼前的符柔乃自己将来的妻子,如果听之任之,哪怕是任务失败,将来觉醒而悟,想起自己曾在恭旦帝国娶妻生子,那还了得,自己即刻就变成二婚了!大学生符柔哪还会嫁给自己? 自己是穿梭师!不管符柔要做什么,不能阻拦也要避免灾难! 文图瞬间热血沸腾! 郡主忽然感觉不适,不自觉捂住胸口! “郡主,一些事情日后再做澄清,”文图知道自己必须要将卓姬一事解释给符柔听,否则那才是天大笑话,自己从未与娘子有肌肤之亲,可一口口相公喊着,身边幼子也是爹爹叫着,“只是不知有何吩咐,不妨说来听听,如若文图力所能及,自当效劳。” 郡主见文图被自己威吓屈服,微微吁口气说道:“眼下还有些时日,只要在本府好生修养便是,待到时机成熟,自会告知。”说罢起身而去,看也不看文图一眼。 聂良取过茶桌上的虹阳剑,再度递与文图道:“文图兄,你我曾有一面之缘,本将军深深佩服文兄仗义气魄,这把虹阳剑跟随我多年,就此赠予文兄,莫要嫌弃。” 文图知道不好再辞,双手接过宝剑甚为感激:“多谢将军赠赐,只是文某枉有盟主之名,实则胸无大志,身无绝技,唯恐乱了郡主与将军的大计。”他见聂良为人坦诚,试图探查一番。 聂良正色道:“中原武林盟主确实未必顶尖高手,但身份特殊,他日必有用武之处,不在乎武功高低;再者你曾身为我东土兵尉,昔日深得率将军提携,理当为东土谋事;还有,郡主说一不二,还望文兄好自为之……” 文图辞别聂良回到西侧客房,见卓姬与毕子早已熟睡,心中波澜万千,主楼上有自己真正的妻子,确是无法相认,如同两岸隔别;而身边,却有名下娘子,携小儿随同形影不离,着实令人一筹莫展。 最为紧要的,则是尽快探明芙郡主与聂良此行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是大是大非,则要尽快离开这里寻到自己真正的任务,及早完成,与符柔一同离开恭旦帝国,如今无法与符柔在一起,看她的脾性早晚会弄出祸端,自然是越早越好。 楼院临山,晚夜便传来不断的蝉鸣。 文图越听越觉得烦躁不安,索性将薄被蒙在头上,可是仍无法入眠,甚至连早已习惯的卓姬的鼾声也变得刺耳起来,辗转难眠,不知多久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楼阁顶层,文雅华贵,紫灯落座,骄奢闺房。四周缎锦垂地,地中央铺开麻布,两把紫色檀椅围在红木圆桌之周,香榻位于房厅一角,锦布环绕,色彩斑斓。 榻边,静坐着那位冷佳人,正是符柔! 旁边两名丫鬟静静立着,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守着郡主。 “郡主,已是深夜,早些寝息吧……”一名丫鬟小声劝道。 郡主没有应声,她回忆起童年,日日俯在父王怀里一刻也不愿离开,忽而骑在父王脖上嬉闹,老王故意将小郡主弄歪吓哭,忽而拉着父王的长须游荡,引来母妃佯怒呵斥,更多的时候是父王抚着自己读书习字,牵着自己漫步长沙大谈统一之道,一家人其乐融融,即便是兄王也不允许慢待半分,而公子真自始至终都将小王妹视为掌上明珠。郡主的童年是最为完美的梦,可是后来终究发生变故…… 她愤怒的表情再一次呈现,无论是谁,夺走了这一切,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果儿,兄王那里有没有新消息?”郡主凝目瞧向一名细挑的侍女。 果儿稍稍向前一小步,低头禀道:“回郡主,率老将军已于前些日子回到王都,称东土各部族均已安定,真王为其大摆盛宴,狂庆三日。” 郡主嘴角微翘算作微笑,抬一下手令道:“明日着人给王兄回报,称已经寻到中原武林盟主,乃我东土先前兵尉文图,其一家人已住在别院之中,一切事宜均已妥当。” “是,郡主!” 郡主刚要卧下,又坐起身盯着果儿说道:“记得小时候,听闻兄王说过文图此人,为收服散族曾出过些计谋,可那时已经二十五岁,他离开兵营过去了八年,可看上去仍像二十多岁的样子,本郡主觉得有些奇怪。” 果儿误解了郡主意思,开口说道:“不但看上去年轻,倒也顺眼得很,甚是英俊呢……” 郡主立刻厉眼瞪向果儿,果儿这才发现自己失言,慌忙说道:“不过,不过还是不如聂将军……” “闭嘴!”郡主勃然大怒。 果儿吓得浑身战栗,面色惨白,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郡主侧卧软榻之上,同样也是无法入睡,忽然想起文图听闻剑谱为假之后的镇定神情,掷地有声的拒绝之音,绝不像一介凡夫俗子;尤其是他惊惶喊出“符柔”名字时,茫然无助审视自己时,为何竟然感到心酸? 第二十章 三钓鱼 远巅抚半空,花女愁思浓,山涧起绿漪,翠莺掠低丛。 东土芙郡主俏立山间,一动不动凝视着一只粉蝶围着娇蕊绕来绕去,脸上挂满忧郁神情,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忧思触心。 既已有蜜,何不采之? 郡主开始不满那只蝴蝶,你这样飞来飞去怎样才能觅得甜蜜?再细看去,竟是花蕊之中布满荆刺,顿时一股恼火涌上来,伸手将那花枝折断,一抬手赶走那飞蝶,既是有刺,何不别处去寻? 远处,文图一家也在铁卫监视下来到山谷之中。 她远远望去,小孩童紧紧拉着文图的手,身后跟着面带喜色的夫人,好像自己小时候牵着父王,与母妃一起游玩。不刻,文图似是发现自己,便直奔这边而来,侍卫立即拦住女子与小儿,那女子竟然开口怒喝,文图又转身劝慰方才住口。 远处的铁卫忽然发现文图径直奔郡主而来,刚想围拢被郡主抬手制止,她知道这文图不敢伤害自己。 “见过郡主!”文图低声示礼。 “文盟主好兴致,携夫人幼子游山玩水,看来倒是心中有雅意。”郡主淡淡说道,不过话语中明显透出讥讽之音。 文图抬眼瞧符柔,仍是郁郁之色,不忍再看遂避开郡主双眸答道:“郡主见笑,离开东土这八年来,与,与卓姬,”他无法称呼家内妻儿,只因眼前才是正配,“一起隐居山中,早已习惯闲山静水,并非舒雅别致。” “原来如此,”郡主倒是提起一些兴致,“八载山居,生子育儿,看来文盟主与夫人感情不薄啊……” “这,这……”大文图第一次被他人问住,一向游刃有余的智慧也是无济于事,任何人此时都不知如何作答,自己未来妻子问及眼下妻儿一事,涩涩难堪,“只是卓姬脾性火爆,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郡主一声冷笑,脸上泛起不悦之意,狠眼盯视文图说道:“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当年持匕暗刺我东土大将军,天下哪个女子敢为?” 文图惭愧无比,知道多说无益,便话锋一转问道:“郡主看上去面带忧虑,不知因何事烦恼?” 郡主别过头去,背对文图,许久未言。也许是感觉与文图交谈倒是有些舒坦,半晌抬手指向远方说道:“远脉之终,有三条山路,分别通往不同境地,如若是你偶然来到此处,不知所往,会抉择那条道路前行?” 文图立即明白符柔遇到了重大选择,踌躇难解,当下自己身份不及,自然听不到她真正的心声,不过看上去如此煎熬,一定是痛楚之事,心中不免泛起怜悯,幽幽答道:“文某倒是读过一篇老文,书中描述到,昔日有一垂钓者临江而坐,扬钩钓鱼,可疲惫之下却浑然入睡,江中游鱼食尽弯钩之上的饵料而去。说起来先后有三条异鱼分别取食,第一条乃天界金鱼,如若起钓,垂钓者自然羽化成仙,登峰造极;第二条乃人间鲤鱼,钓之则飞黄腾达,封官入爵,更得良妻;这第三条却为地域贼鱼,此时起钩擒之,必定家破人亡,魂入地域。然垂者醒来之际,铁钩之上已无鱼饵,见日暮向西,悻悻而归。文图想,前路分道扬镳,如若不能探查前景,不如不择,倘若错起鱼钩,后果不堪设想,哪怕更多的是良路……” 郡主竟微微泛起笑容,没想到出身农家的文图竟能道出一些有趣之理,可是瞬即又沉下脸,如今之行,无法后退,即使起钓之时是那第三条鱼,自己也绝不遗憾,遂对身后的文图说道:“人事之舟横于水上,不进则退,岂有不行之理?” 文图当即提高半分声音道:“不然,世事难料,有时停帆也算作是前行,万一前面暗礁摆布,进一步则粉身碎骨,倒不如暂且停留……” “够了!”郡主厉声制止文图再说,猛地转过身来,迷起双眸审视着文图,皱眉忧容之下倒是忽现一种别样天资,“你我现在便一舟而上,即便是千岩万礁,也要一同撞上去!” 文图听不见符柔说什么,看着往日恬美乖巧的柔儿如今却是焦虑之状,不禁脱口说道:“这样也是好美!” “你……”郡主大怒,刚想喊来侍卫,可又想到还要利用眼前之人,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文图望着符柔远去的背影,已经感觉到她心中撕痛,自己便也跟着心起酸楚,如此看来她一定是遇到了难题,而且绝非一般凡事,自己绝不能此刻离她远去,必须守护在身边见机行事,哪怕是丢掉性命,也要保符柔万全。 山口处,卓姬母子远远望着文图二人,不知在谈些什么。 “娘,爹爹身边的女子是谁?”毕子扬头问道。 卓姬小声回道:“那是东土的郡主!” “郡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吗?” 卓姬点点头,应是如此,又跟着解释道:“娘便是东土之人,那里不叫皇帝,而是称王,是王的女儿,当今真王的妹妹。” 毕子嘴里重复着郡主二字,不断瞧瞧卓姬,又瞅瞅远处的郡主,喃喃说道:“娘,那个郡主倒是很好看呢。” “扑哧”一声,卓姬笑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道:“郡主之身,雍容华贵,哪个都是漂亮得很,哪像娘亲,土里升山里长,老脸昏红?” 毕子立即噘嘴摇头,不满说道:“娘是除了郡主之外最漂亮的女人……” “嘘……”卓姬见郡主迎面而来,立即止住毕子言语,她倒是不惧怕,不过毕竟与自己相公在一起寒暄,总之要给她些面子,否则定会质问郡主,为何令下人拦住自己不允登山。 郡主缓缓来到众人身前,途经卓姬刹那,不禁放慢脚步直眼望去,一副典型农妇装扮,略显发胖,脸庞泛红,眼睛里透着不羁神色。四目相视,郡主本以为这女人定会低头闪避,没想到卓姬火辣辣的目光毫无忌讳,直凛凛瞧着自己,只好闪开她的眼神,带着贴身侍卫回府。 不刻,文图也走下来,卓姬不顾身外监视的铁卫,立即问道:“相公,郡主有没有难为你?” 文图摇摇头答道:“没有,身为东土郡主,自然不会难为我们。” “我见她心事重重,还是少招惹她。”卓姬怕自己的夫君受到为难。 “无妨,她是,是好人!”文图只能这么说,无论符柔有何牵绊,在自己心里永远是无法替代的位置。 “相公说是好人,自然就是好人!”卓姬立即应道。 “对了,”文图止步脚步,众人也随着停住,“日后若有慢待你与毕儿之时,千万要隐忍下来,自当是为成就大事。” 卓姬点点头,看着夫君一脸凝重,自是刚刚当上武林盟主,便遇到大事,自己绝不会扯相公的后腿。 一连数日,郡主竟闭门不出,文图闲来无事倒与聂良亲近起来,府内畅谈国事,山中切磋武技,两人惺惺相惜,越发亲密无间。 文图获知,聂良年二十六,大郡主四岁,自小跟随老王身边,也与郡主一同长大,老王逝去后,真王继位,深喜聂良之才,破格赐为大将军。字里行间,文图了解到,这聂良却在暗恋着郡主!那是一种誓死守护的情感,哪怕是赴汤蹈火也绝不离弃。只是郡主一直心怀憾事,从无婚配之念,等到探查究竟所为何事,聂良却绝口不提。 这时的文图感觉到危机重重,符柔忧虑万千,竟抛弃儿女之情,心中隐藏的绝非部落冲突,中原武林这等事宜,可东土虽然业已一统,但绝无实力抵侵中原,那究竟是什么? 看着相公一日日消瘦下去,卓姬开始担心起来…… 顶楼之上的郡主,也是毫无笑颜,日日回想着文图择鱼之寓,停舟乃进的说法。 “果儿,今儿是什么日子了?”郡主发问。 “回郡主,七月初十。”侍女果儿轻声答道。 郡主立起身,徐徐来到阁楼窗边眺望下去,一眼瞧见苍松之下的文图,背手而立,长发微飘,俊目凝视,若有所思,她连忙转身,这是怎么了,为何瞧见他黯然神色,自己也有些彷徨? 不可!她立即紧提心神! 这时,外面又传来嬉笑声,郡主虽然极不情愿,到底还是转过身再度瞧下去── 那是毕子,环绕着文图跑来跑去,不断格格笑着。一不留神,文图抓住小儿双臂,轻轻一抬手便提起毕子甩起来,身体开始旋转,毕子也跟着悠起来。 “爹……爹爹……” 毕子似是害怕,喊着喊着变了声,文图终于笑出来,将孩子立住,毕子却东摇西晃脚下不稳。 郡主看着看着忽然想起父王,脸色苍白起来,猛地抬起手按住胸口,立即双目瞪圆透出杀机,一字一句道:“果儿,陪我出去走走,宣文图一同前往!” “是,郡主!”果儿刚想出去,遂又转过身小心翼翼问道,“郡主,要不要……带着聂将军?” 郡主立即摇头而言:“不必了!” 果儿马上转过身,悄悄吐一下舌头,小跑着奔下楼去,传文图陪同郡主外出,吩咐侍卫跟随护驾。 第二十一章 杀涅帝 南国王朝,卿卿我我,誓死不别;本世界,人行陌路,对面不识;恭旦帝国,幽幽怨怨,暗伏杀机;试问天,怎能心开,洞穿人事? 文图随在符柔与果儿身后,慢步登入府前青山。 一行人足足行走一个时辰,来到一片白色山崖下,小径弯弯,四周横生翠柳,草花无数。 郡主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文图忽然道:“眼前便是那三条小径,本郡主从未探查路通何方,可是眼下必须做出抉择,也说不定三条路的尽头尽是那地域贼鱼……” 文图知道郡主此行一定会说出缘由,不断思索着。 果儿则立刻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看郡主。 “敢问郡主,避开此路去向不谈,文某只想知道是何情形令郡主来到此路山前?”文图身体竟有些发抖,他不知道符柔穿梭来到恭旦帝国二十余载承受了何等痛苦。 郡主避而不答,抬手按住身边山崖稳下心绪说道:“你身为人父,自知舔犊之恩,本郡主想问你,这天下的父子之情究竟有多大?” “父母之恩,先有养身,后有育人,假有芥蒂,也无法抵御血滴之情,上大乎天,下阔乎地,为人世间万种情缘之首,其大无边。”文图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与东土老王有关!可自己曾经身在东土,听闻先王乃病逝而西,真王即位后毫无异象可言。 “是啊,养育之情,万事之因,文盟主说的不错,”郡主脸部稍有抽搐,眼神也冷怨下来,“二十二年前,母妃临盆生产,父王守护在旁,不想婴儿滑胎夭折,就在众人万分痛苦之际,却听得殿外又起婴儿啼哭,父王急忙奔出母妃寝殿,一眼瞧见芙蓉花下草畔之中卧着一个婴孩,父王大喜过望,连声喊着天赐郡主,直接赐名芙,那便是本郡主,自此父王与母妃等人将我视若珍宝,养育长大,此等恩情更是胜过亲生父母,其大岂止无边……” 说着说着,郡主眼睛荧亮一闪,似有泪珠萦动,可瞬间又恢复仇恨神态。 郡主不禁再次审视文图,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毫无隐藏之意, 文图立即摇头道:“在听闻郡主之言,定是尊王徒生变故,可否一并告知?” 郡主强加镇定自己,终究还是背过身去,怒目注视着山崖说道:“多年前,中原涅帝秘密前往东土,名为私访疆域,实为安抚散族,不想这昏君竟然杀害了父王!” 文图猛然一震,立即预感到不祥!东土老王早有一统东疆之意,这对中原无可厚非,无形之中甚至对中原疆域有利,因为东土之兵远远不敌中原,涅帝既然暗杀东王,为何迟迟不见发兵清剿东土?看来东王被杀后,王族秘而不宣,佯称病逝,深爱父王的符柔定然受到打击,如今东土一统,方才亲赴中原探听虚实。于是谨慎问道:“郡主此行是否为查明此事,如若如此,文某定当全力以赴,决不推辞!” “不!”郡主厉声喝道,忽一下转过身瞪着文图,“我要杀了涅帝为父王报仇!” 杀涅帝?! 文图忽觉得天旋地转,万万没想到此行阅英山果真是遇到了灾难! 东土郡主刺杀皇帝,势必关系到万人生死! “此事不可!”文图急忙说道,“即便是涅帝有过,可是刺杀当今皇帝,一则无计可施,二则一旦被当朝查明,东土之内必会生灵涂炭,人烟殆尽啊!” “哼!”郡主不屑出声,鄙视着文图,“刺杀皇帝之人并非来自东土,而是中原的武林盟主,这样一来自可保我东土之民安然无恙。” “我?!”文图震惊,此刻才知道符柔用意,假借传言,声称此届武林盟主会得到《天光剑谱》,不但引得武林中人争相抢夺,再加以宝藏之说,更是引得无数人心存不轨,而实际上本无什么剑谱,借此机会提升武技之梦破碎,直接将盟主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而后威逼利诱暗杀皇帝,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不错,”郡主终于露出狠色,“天下人无不垂涎《天光剑谱》,一定要在盟主参透之前据为己有;而实际上,世上根本没有此书,盟主借机获得神技的美梦化为风云,那么只有死路一条,文盟主有家妻娇儿在我手上,如能全身而退,自可寻妻儿藏匿,如若不能,本郡主定不会亏待你的家眷……至于如何动手却非难事,九月初一,乃是当年皇帝召见新一届武林盟主的日子,你身有武技,而涅帝毫无功法,酒筵之上突施杀手,自然大功告成。” 天内云扯,林中风凛,好一阵寒意! 文图浑身丧主,倒不是担心自己生死,如此一来,自己穿梭至恭旦帝国与符柔一起并非在遏制灾难,而是在创造灾难! 可是,身为郡主的符柔,既然全盘说出计划,已绝无退缩之意,即便是自己不答应,立即会引来杀身之祸,卓姬与毕子也会随着被害! “不可!”文图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把抓住符柔玉臂。只是在这里,符柔哪有武功,被文图猛地一抻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到文图怀里!此时的文图根本顾不上许多,他绝不允许将来的爱妻、眼下的穿梭师犯下如此大错! 四处护卫突见情形有恙,刚想冲过来,果儿抬手示意无事,她也看得出这文图绝无歹意。 远处山脚,聂良正早早立在那里注视着一切,他知道文图绝不会加害郡主,但郡主外出,他哪能坐视不顾,便暗中随来保护,以防外人图谋不轨。当他瞧见这一幕,因为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心中荡起涟漪,不免闭上眼睛,脸上却透着痛苦之色。 只是那卓姬,也是见相公许久不归,郡主身边那么多兵士,恐怕发生什么变故,死缠烂打硬是在侍卫监视下来到山外,刚刚踏进山路,却瞧见自己的相公怀里扑着郡主,也是连忙转过身去,喃喃低叫:“该死的郡主,竟然勾引我家相公!” 郡主淡然推开文图,拨开他的手,缓缓说道:“你已是无路可选,再者本为东土之人,理当为王族效力。” 文图长叹一口气,面色凝峻道:“世上本无隔火之纸,即使我手刃当今皇帝,迟早有一天会败露,你想过没有,东土亿兆百姓的生命恐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文某不知涅帝弑杀先王一事是否属实,倘若果真如此,为何熟视无睹东王一统东疆?” 郡主已经听不下去,只是冷声说道:“明日我们便动身入京,至于身后之事,自不用文盟主挂念,果儿,我们走……” 说罢,果儿上前缠着郡主迈步离开。 文图绝望至极,不禁道出南国王朝内符柔的舞曲:南山下,红木亭,金钗有铮鸣,及笄不小,碧玉还清,哪是亲人,亲人竟是君,千丈取蟾蜍,万尺摘玉星,桃及耄耋不离君,日日年年冥冥…… 符柔心内一紧,毛发凛然,禁不住一把抓住果儿的手立在那里,浑身竟有些颤抖,这是什么辞赋,为何竟似听过,又为何心中再起酸楚?! “郡主?”果儿忽见郡主难过,小声提醒着。 她又镇定下来,头也不回离文图而去。 文图颓然坐在一块岩石上,茫然四顾,浑身无主,无论如何也不能暗刺皇帝,这关系着无数人的性命;但依照此时符柔的性情,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何挽救符柔,避免这场变故? 看来,聂良也知道这阴谋,只在乎地位,不在乎武功,他们要的不是什么武林盟主,而是这新盟主能够得到皇上召见,刺杀毫无武技的涅帝自然马到功成! 可是传闻中的涅帝绝非无道昏君,怎么能亲自赴东土杀害东王呢? 这一切,再次将东土与中原的皇室王族之难系于文图一身,他,穿梭师,该出手了! 突然,文图想到那白须道师,此届武林盟主凶多吉少,正是出自其口,难道他知道其中事端吗?可是茫茫人海,那老仙家又飘忽不定,哪里去寻? “啊──”文图忽地立起来,凝集全身气力猛喊一声,发泄着内心激愤! 旁峰裂,地凹纹,数木倾没! 远处的山脊松软之处硬生生绽开一道裂痕! 他身内流着奔雉血液,那是大地主宰,动山破岩,只是他浑然不知罢了。 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发生!他提起精神,再度绽放出战士的精神,想当时黑野山长廊之上,与符柔一起并肩战斗,阻挡百万大军厮杀,化干戈为玉帛,终成千古神话;如今在恭旦帝国,绝不会退缩,虽然符柔性情使然格格不入,自己一定要力挽狂澜,化解这一场纷争! 若是斩杀涅帝,顷刻间万千军骑就会荡出东门,一路狂扫东土,鸡犬不留,东王不再,郡主何以安存?那可是符柔,自己的未来妻子,他再次响起穿梭长廊的话语: 一人死亡,另一人自动回归,双双死亡,任务结束! 谁也不能死,一定要将战争遏制在萌芽之态。 可是,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文图悻悻回到府院一筹莫展,符柔如果暗刺涅帝,必会身陷囹圄。 卓姬却以为他在生郡主的气,遂开口问道:“相公,是不是那小郡主胁迫于你?我见她心怀不轨……” 第二十二章 吻郡主(求订阅谢谢) 文图连忙摇头解释道:“并非如此,郡主如今心有苦衷,却要做错事,我必须予以阻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卓姬一听,仍旧以为是那郡主看上了自己的相公,而夫君却不以为然,不禁心内感激, “如此说来,那芙郡主竟不嫌弃有我们母子,也似一个大度之人,”她茫然喃喃,忽又想到文图这么多年来从未与自己亲昵,倒是有些心酸,“其实相公多虑了,若是果真心中有意,倒不必在乎卓姬与毕儿的想法,只要相公心喜就好!” 文图不知道卓姬发觉怀内符柔一幕,显得一头雾水,不甚明了卓姬言中之意,还是凝重说道:“只有你与毕儿安然无恙,我心内方安,可眼下……罢了,我还要去劝劝……”说完,文图起身直奔郡主楼阁,一边是卓姬母子,一边是当朝皇帝,一方是中原大国,一方是东土之滨,哪个都不能舍弃! 难道郡主在拿自己与毕儿的性命威迫相公和亲?卓姬不禁如是想到,倒也是,自己的相公不但英俊非常,又是当今中原的武林盟主,小小郡主定是一见钟情,割舍不下…… 文图大步流星来到主楼,被铁卫拦在门外,不刻获得郡主准可,进入楼宇,登上顶层郡主榻室。 郡主凛坐主位,身后立着果儿与另一侍女。 “看文盟主优柔神色,是不是心存退缩?”郡主面无表情,幽怨艾艾。 文图挺立身子,凝视着符柔平静答道:“文图既然来此,早已将生死视若旁物,在下只是担心郡主与东土万民,无论计谋成败,定会引来变故,还望郡主三思。” 郡主见文图所言不虚,不愧为东土兵尉出身,遂立起来走到文图身边安抚道:“文盟主大可不必分心,只要你弑杀昏君得手,即刻抽身逃离就好,已经有人应准非但不侵扰我东土,而且厚赠领地,可谓一举多得,你放心,我一定不会难为你的妻儿。” 什么?!还有人应准? 皇帝即死,那允诺之人定然是继位之皇,难道宫中有人与东土暗中勾结,行此逆天之举? 他此刻深深意识到,绝非那么简单,这篡位谋害早有预谋! 忽然,文图又想到什么,继续劝道:“郡主一定听闻当今涅帝无儿,至今尚未有太子诞生,只需再候些时日,涅帝便在位十载,依照先帝遗诏,自当退位下来,到那时再动手,我等只是刺杀一个王爷,也许后宫之内会秘而不宣,一丝弊端也不会引来。” 郡主见文图有些冥顽不化,陡然而怒,绷起脸色喝道:“身为大丈夫竟然如此犹豫不决,着实令人难以忍受!你可知那当今太后娘娘,自小对公子涅疼护有加,果真是涅帝不生子,说不准她会动用铁腕废除先夫遗令,或者强行懿旨册封太子,到那时涅帝根基牢固,杀之才会引来骤变;而眼下动手,适逢昏君强弩之末,反倒会有人微词进谏,称涅帝昏蛮,终生无子引来民怨,招致杀身之祸!” 是啊,文图不禁自责起来,这一阴谋不知酝酿多久,一切均已思虑周全,那微词之人,也是东土同谋,就在涅帝惶惶之日终其性命,说不定太后娘娘会放弃追查,也不再顾及废制等事端,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帝登基。 那还会有谁?只有公子潘,潘王爷,那是她的次子,即便与东土有勾结,总不能令皇位旁落他人手中,长子已死,唯有令次子登上皇位,心中不满也只能听之任之! 文图不禁再次瞧着符柔,低声呼着:“郡主……” 郡主当即喝止:“住口!不要再说,弑父之仇,不报焉为人女?你唯有此路可走,本郡主心意已决,明日即起身入京,入宫之时聂将军化为随从跟着你,决不可失手!退下!” 她的脸色愠色如钢,丝毫无迁就缓和之像,文图知道,此刻符柔已经绝不会收手! 文图忽然想起在南国王朝西山雪峰,王公子楠儿假借开朝,令二人成婚,自己曾与符柔相吻示礼,不想一吻却令符柔恢复记忆,如果此时符柔想起原来的一切,一定会回到娇美聪慧、识得大体的柔儿,绝不会犯此大错。 想着想着,他狠下心来,反正眼前是自己未来佳丽,吻一下不算是僭越吧! 他要强吻郡主! 文图猛地冲身上前,一把揽过符柔,未等符柔反应过来,狠狠地将嘴贴在她双唇之上!还是那么凉软,还是那么湿润! 这一切太过突然,惊得两位侍女险些晕倒。 “啪”一记耳光,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文图脸上,郡主惊魂出窍,抬手给了这“淫畜”一巴掌! 这一耳光令文图清醒过来,闪身退后盯着符柔,可是她面色苍白,充满着无此羞怒与愤恨,毫无复原征兆。 他哪里会知道,当时令符柔恢复如初的不是他的吻,而是枝头之上的神鸟阳乌! “来……来人……”果儿慌慌张张要喊人拿下文图治罪。 郡主一抬手,这可使不得,万一传出去岂不坏了自己的清誉? 可是,这一幕又是落在久等不归追及而来的卓姬眼里!她亲眼见到自己的相公和那郡主拥吻,那么炽烈疯狂,和自己一次也没有!她气喘吁吁用手按住胸口,看来夫君与郡主已是两情相悦,可忽见郡主出手打文图,立即怒不可遏突然现身冲到两人身边,抬手指向郡主喊道:“你,你竟敢打我家相公,明明是你勾引在先,若是我家相公钟意于你,那是你的福分,没想到出手伤人,我,我跟你拼了……”说罢,竟要俯身冲向郡主。 文图没想到卓姬跟来,心内大愧,连忙拉住卓姬。 “你,你们……”郡主已然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要利用文图,一定命聂良将其碎尸万段。 文图无话可解,胡乱扯着发狂的卓姬逃下楼去。 “果儿,速速取些水来……”郡主颤抖着身子,面无血色,恨得咬牙切齿,取过果儿递来的水不断漱口,万没想到自己的初吻竟被拥妻育子的农夫夺走,边吐着口中漱水,边恨恨言道,“待杀掉昏君,即刻将文图斩杀!” “是!”果儿也是慌乱着埋头应道。 许久,郡主方才稍稍平静下来,可是脑海中却充满了那被吻的场面,脸庞也泛起红色,自己的嘴就那么硬生生被贴着,为什么却没有那种曾经幻想过的恶心?那种感觉,为何有一丝的熟悉?难道自己梦中曾经有过? 她再一次下意识地按住胸前,哪是亲人,亲人竟是君,千丈取蟾蜍,万尺摘玉星,桃及耄耋不离君,又是何意?他,看上去虽有怯弱,可绝非淫邪之徒,为何冒死冲撞自己?这时忽然见到侍女惊恐盯着自己,稍有慌乱吩咐道:“此事不可外传,还有要封住卓姬的嘴,令她谨言!” “是,郡主!”两人同声答道。 又想起自己的命令,颤声说道:“行刺结束之后,什么时候杀,杀他自有本郡主定夺!” “是!”又是异口同声。 郡主见房内气氛异常尴尬,无疑每人都在琢磨刚才惊秫场面,索性站起身离开,令二人守在内庭,以免面面相对心照不宣。 她独自步出楼阁,见毕子一人在松下玩耍,文图夫妻定是冒犯天威,不敢出屋。 毕子忽见郡主前来,起身奔到她身边,肆无忌惮问道:“你就是郡主么?” 郡主仔细瞧去,浑圆胖胖的脸庞,闪着精灵眼神,不禁微微点头。 “郡主大,还是皇帝大?”毕子突然问道。 她懒得理会这文图之子,刚要转身,又忍不住停下来,淡淡回道:“皇帝的姐妹是郡主,皇帝的女儿也叫郡主,说不得谁大;本郡主倒是要问你,爹爹好,还是娘亲好?” “当然是爹爹,他是一家之主,护着娘与毕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毕子见郡主与自己说话,向前小迈两步。 爹爹好!她不由得产生共鸣,父王何尝不是时刻不离不弃,到头来还是遭到暗算,又低头瞧着毕子,“你爹,你爹……”说着,自己的脸却腾红起来,不敢说下去。 “郡主你放心,”小毕子显然发现郡主欲言又止,“爹说过,对于善人,要言而如实,对于秘密,要闻而守口,你这么照顾我们一家人,是大善人,问什么我说什么,如果是秘密,毕儿绝不让他人知晓。”说着,摆出一副大丈夫模样。 这深情令郡主一愣,小小年纪竟懂得此等道理,看来那个文图绝非一介简单农夫,究竟是好奇战胜了身份,悄悄问道:“你有没有见多你爹亲过娘亲?” 没想到毕子忽一下萎靡下来,摇着头噘嘴答道:“两人不但从不亲昵,而且从不同床而睡,自小便是娘亲搂着毕儿……” 这究竟是为什么?! 郡主心内不禁迷惑起来,怕是再问引起猜疑,便转题而言:“毕儿,郡主问你,若是有人加害了你的爹爹,你长大后怎么办?”这是一语双关,一则文图定教诲毕子此道,也好知道他心中本念,二则一旦自己手刃文图,也想知道这孩子的想法,如是与自己同出一辙,这孩子不能活在世上! 一提到这个,毕子又精神倍增,挺着摇杆答起来:“爹说过,逝者为魂,生者为人,切不可仇仇想报,无终无止!” 逝者为魂,生者为人! 郡主又是一凛,看着眼前小儿,怎么瞧也绝非一般凡子,这文图一家到底有何底细? 她只是不知道,这毕子究竟何人,隐秘谈着的这父仇恩怨,又是息息相关;如若知晓毕子之身,即便是处事不惊的一代郡主,也会惊慌失措,也许,会当场跌坐地上! 第二十三章 杀声荡 金轮雕千里长路,蓝空琢万山青木,碧水滋四方沃土,香风润一垠花束。 涅帝八年七月十一,锦道之处,拥来一路人马,銮车首当其冲,四周铁骑围护,后面随着三车同行,快马加鞭一路向东,直奔京城。 这正是文图一行,意欲入京刺杀皇帝涅! 郡主令毕子随着自己的銮车,一则闻听小儿的言语稍有感触,更重要的是为了牵制文图,防止他趁人不备半路逃走,毕竟他是武林盟主。 毕子瞧着富丽堂皇的车内装扮,脸上浮现着兴奋。山庙之中出身,简陋破败,转眼间温馨华丽,令他目不暇接。 “你为什么叫毕子?”郡主稍眯着眼睛,身子也是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颤动。 毕子转过头看着郡主答道:“爹说将来我要以一比十,所以起名毕子。” “哦?”郡主提起些兴趣,稍微坐直身体,凝视着毕子,“那你认为自己将来能不能以一敌十?” “我想像爹爹那样,做一个好家主!”毕子信誓旦旦。 “只想做个家主?”郡主又靠在坐榻上。 “家主有很多,城郡是一城家主,就像郡主,是东土的家主,皇帝是天下的家主,其实,”毕子小心翼翼地低下声音,“我想做皇帝!” “皇帝?!”郡主惊诧起来。 果儿与侍女扑哧笑出声,小小娃子竟敢出口做皇? 毕子突然发现郡主面色紧张,怕是惹恼了郡主,赶紧说道:“是不是毕儿说错了话,得罪了郡主娘娘,千万不要告诉爹爹,要不又会挨板子!” “郡主是郡主,娘娘是娘娘。”果儿纠正毕子的称呼。 郡主稍稍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转告孩子爹爹,尔后闭上眼睛,眉头却皱在一起。 皇帝、父王、文图、毕子的影子开始在她脑海中翻来覆去…… 涅帝继位以来,并未难为王兄征讨统一东疆,偶尔还差人送些布匹、车马、粮食等物加以安抚,估计是在忏悔自己的罪恶;可是,人已不能复生,自幼珍爱自己的父王早已长眠地下,他是无辜被杀,其状凄凄惨惨历历在目!虽然皇帝在中原也有着万民敬仰,就像毕子说的那样是个好家主,可是却无端杀害了自己的家主!既然同样是家主,此仇不可不报! 只是那文图,如今看来却有些神秘,好似知道些什么,听着为东土及自己着想的话语,绝非宵小之徒。想着想着,郡主面前再一次呈现出文图一把搂过自己,狠狠地亲吻画面,不自觉双手捏紧,看他的行为举止,既非淫邪之辈,也绝未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为何施出此举? 更为诧异的是,这么琢磨着,为何又失去了杀他的冲动? 不可能!郡主意识到,自己绝不会看上这个有家室的农人,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忽觉得腿上有动静,郡主微睁眼睛,见毕子在颠簸中昏昏入睡,斜着身子便将头落在自己腿上,果儿赶忙立起,伸手欲将毕子移开,以防扰了郡主。 郡主微声道:“无妨,就让他谁一刻吧。”说罢,她再次合上眼睛。 果儿惊异万分,看了侍女一眼,那侍女也是迷惑不解,一向孤僻雅洁的郡主竟能容忍农家孩子倒在腿上? 郡主迷糊中也自睡去,随着做起梦来! 那是中原百万大军,挥旗西征,兵马到处火烬高燃,无人生还,率赫与聂良将军虽勇武强健,可不敌中原虎将,纷纷战死,自己的兄王也被赐死,不出几日东土沦陷……自己也被捆着押到皇帝帐前,不禁破口大骂皇帝昏庸,弑父杀兄,灭我东土生灵,忽然门帐大开,迈步而出的皇帝竟然是毕子,身后跟着卓姬! “杀了这个犯女!”毕子怒声吩咐。 蓦地一人从天而降,竟然是文图!他威风凛凛,持剑而视,开始为自己求情。最终,卓姬母子念在夫妻父子一场,放过了郡主,而后中原兵马离去。 文图回身凝视着郡主,不知说了什么,又是一把将自己抱住,撅起嘴意欲亲吻自己。 “混账!”郡主大怒,不想一时惊醒。 果儿与侍女闻听郡主怒骂,吓得赶忙起身来到身边问道:“郡主?” 郡主轻轻擦拭额头汗滴摇摇头,示意自己只是做梦,忽然想起文图,下意识地微撩车纱,向后望去,白阳依旧照耀着文图所在的车鸾,四周也丝毫没有异状,长长吁出一口气。 果儿与侍女再度四目相对,哑口无言。 于是郡主再次回忆梦境,应该是文图的告诫才会有皇帝西征吧,将军战死当是卓姬曾暗刺率赫之故,至于毕子为皇,完全是刚才与毕子交谈所致,至于那文图出现救自己,又要吻自己,定是刚刚所想……她心有余悸,不禁将目光停留在身旁铁匣,思忖半刻放下心来,只要涅帝一死,无人会西征东土,自然不会出现噩梦场景。 突然,一声辕马嘶鸣伴着勒车而止,郡主身子急速向前倾斜,果儿摇晃着身子把持住郡主,刚要发声怒斥车夫,闻听车外骚乱,毕子也滚落到地板上,迷迷糊糊站起身,揉着惺忪睡眼茫然转动着身子。 郡主起身下车,听到聂良大声喝道:“保护主人!” 哪知,一个人影忽地立在郡主身前,张开双臂,做出最原始的守护动作。 卓姬? 郡主纳闷起来,明明见相公与自己做出苟且之事,竟然第一时间来护着自己?她极为费解,不禁侧身瞧着卓姬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保护你啊!”卓姬不满地瞧郡主一眼,又紧张地环顾起来。 此时,已有数名铁卫围过来,护在郡主周围。 “保护我?”郡主一脸雾水,抬手按下卓姬伸开的双臂,紧盯着眼前这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卓姬没好气言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可不稀罕你是什么人,也不喜欢你,只是我家相公钟意于你,那你自是我家的女人,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家相公定会伤心,我只是不想他难过而已!”说完,不忘狠狠瞪郡主一眼。 郡主从未受人呵斥,被这农妇咄咄逼人气势震慑,不禁暗暗倒退半步! 自幼百般宠爱,又遇父王遇难,郡主顿时失去往日欢颜,自此一蹶不振,更是无人敢亲近,她不懂得什么是夫妻之情,可是瞧着这稍显发胖的女人,她立刻明白文图在她心中的地位之重。 郡主懒得向这女人解释,便抬眼瞧去,果然有异──此处乃山之一隅,十数匹黑马环绕着车队奔跑着,马蹄下飞扬起片片尘土,马上之人蒙面持武,纷纷吆喝呐喊着。 看来,他们不急于出手,而是频频震慑着被困之人的士气。 片刻之后,周围响马强盗终于停马,高举着各自武器一言不发,唯有奔累的马匹突突发生,四蹄仍旧不停踏着。 车行前方,一匹马慢悠悠驶过来,鞍上仍是蒙面之辈,那人停住高喊:“诸位莫慌,探得各位是武林之中文盟主与东土客商,我等乃路人,绝非盗匪,不贪钱财,也不惜女色,只要诸位交出《天光剑谱》,自可大路朝天各奔东西,否则此隘寸草不生,自然不准任何生灵存活!” 立在最前的文图叹一口气,哪有什么《天光剑谱》? 可是令他最为震惊的是,既然知道这里有武林盟主,还敢白日拦截?终于明白过来,无数诡黠之士绝不参与比武,只要暗施杀手,取得剑谱,可谓坐享其成,又不会召来祸患。遂低声向周围武士说道:“大家小心,来者不善!” 这时,已经有两名铁卫怒不可遏提剑冲将上去,聂良疾呼二人,可是已经来不及,那头领身体未动,扬臂挥起流星锤,那铁锤忽然闪成一串铁疙瘩,“当,当”两声,不但击落卫兵的武器,同时将两人震倒在地! 几名铁卫连忙冲上去,抬回受伤的弟兄,人群中也是发出骚乱之音,没想到响马的气力如此雄厚。 “文图在此倒是想问问各位,”他忽然发现对方武力高强,对峙唯恐伤及无辜,拖延一刻也许会引来路人,“《天光剑谱》本是一物,能得得之,即便你等获得此书,习得剑法,取得宝藏,可是天下均知道是抢夺而来,又有何脸面对芸芸众生?” 首领扬头大笑,讥讽道:“文盟主见识浅薄,若是能拿到这宝物,自是显得我等有本事;如果身怀神技,又有无数金银,又惧怕什么脸面?” 果真是一群无耻之徒,文图大怒,厉声言道:“若是我告诉你们,这世上本无《天光剑谱》呢?” “哈哈哈,”头目大笑,“看来文盟主是舍不得馈赠了,那就不能怪我们动手了!” 文图哭笑不得,这符柔的计策果然高明,即使道出实情,恐怕天下无人能信了,只要自己抛头露面,立即会引来无数人强取豪夺,这趟浑水是再也无法脱离了。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符柔的声音! 文图心内一惊,依她眼前的心性和身份,定然会发出此令,可若是遇到阻拦大计的无辜之人,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是!”众兵卫答道。 “哼!”响马头目鼻音鄙视,“先杀了文图──”他也明白,不杀文图定会牵扯精力,只要杀了盟主,其他人定会人人自危,不战而胜。 “杀──”众响马纷纷折过来直奔文图。 聂良立即冲上前,挥手制止跃跃欲试的铁卫,示意他们保护郡主,一并立在文图身旁,手中举起一把褐色铁剑,文图也抽出虹阳剑,厉目瞪着冲上来的响马…… 第二十四章 战响马 削壁现响马,平地起英雄,虽非襁褓故,心意已相同。 文图与聂良对视一眼,瞬即散开,提着长剑直奔烈马奔去! 狭隘山路顿现刀剑之声,他们忽然发现,此路响马绝非一般盗贼,而是武林中人,各个飞身跨马,闪躲刺杀,纷纷袭向马下二人的要害,其招数奇快无比,力道更是令人汗颜。 头目凛坐黑马之背,冷冷瞧着战局,俨然胸有成竹。 逐渐地,聂良那边已落下风,空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文图大喝一声,笨拙地施出一记排山探月,拨开众人武器,向聂良靠拢,防止他被刺中,聂良心领神会,可是已经汗落额头,一旦两人落败,来人寻不得《天光剑谱》,必然发难郡主,后果不堪设想! “文兄,速去护着主人离开!” 古老幼稚而有无可避免的一幕呈现眼前,到头来又是一人护主逃跑,另一人舍命千秋! 聂良淳朴地诀别之声忽然震动了文图! 他猛然想得,南山之崖山雉跃上壁顶,似是在召唤自己飞身上去,只是自己认为身无武功,哪能提身?此刻,那奔雉的血液忽然在他体内冲涌,一道浑厚霸烈之气由丹田之处跃入头上天庭! 眼前,那奔雉逐渐在壮大,已是庞然大物,甚至能够听到它剧烈的呼吸和心跳声,只要它一抬脚,山体就会崩裂,火浆就会迸出。 文图没有感觉到受用,却是无比压抑,仿佛一座座山脉扑天而至,地下砂石纷纷上扬,几乎喘不出气来,汗水滚滚而下…… 远处,卓姬看着相公已被刀剑困住,顿时失去往日的刚毅,颤抖着手抓住身旁郡主秀腕,丝毫没有在意她的身份。郡主也是紧张兮兮,发觉卓姬惊怕,竟然没有推开她的手。 “啊──”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 那声音,仿佛身体被撕裂,远山惊鸟纷纷逃窜,似乎是天塌地陷的先兆。 郡主也不禁心内一凛,猛地伸出手抓住卓姬,两人惊惶而恐。 随着啸声,只见文图腾身而起,跃入高空,只是形状极为不雅,似是一只蟾蜍爬在空中摇晃着,他手中的虹阳剑忽然发出一道道光芒,很是刺眼的光芒,瞬间那剑光又化成无数只鸟状,不是南国王朝中的飞鸟,而是一只只山雉,不是鸐鸡,而是奔雉! 响马明明就要刺杀文图,忽然不见人影,发现人在空中,刚要挺剑而刺,却再也无法出手,从天而降的剑光如同英雄联盟中的战士奎因之术,那鸟状寒光“扑扑”落在身上,转瞬又回到虹阳剑上,一把把武器先后跌落,随着十几人的身子似是被大招吸干血条,纷纷落马,身体里连站起来的力气也不复存在! 未等文图落地,响马头目惊恐中发招,一条铁链甩着布满棱刺的流星锤扬天而至。 “小心!”聂良也是来不及思索,高声提醒文图。 文图尚无驾驭奔雉血气的能力,同时他也激愤难当,后腿上翘,剑锋向下,嘴里呼呼喘着粗气,硬是迎着流星锤而去! 恶首以为文图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慌乱之下连忙撤招等候再发,可是他错了,错得永无再犯错的机会,本来可以击中文图两败俱伤,可是流星锤没有抵至顶峰却已回落,文图的身体随着下落,虹阳剑没有给流星锤收回的机会,剑身猛地抖动几下便绕住流星链,直刺而下,响马头目瞪大眼睛,看不见惊恐之色,剑锋已经刺入他的喉头! 一命呜呼! 文图见敌首落马,气力全消,身体失去控制,砰然摔落地上。 眨眼间,局势大变,众响马见首领暴毙,更是无力起身,一个个软绵绵倒卧听凭发落。 郡主立即松开卓姬,稍加思索立即示意身周手下,瞬时十几人飞一样冲出去,奔向各响马! “等等!”文图发现有变,高声呼叫。 可是,东土武士焉能听从文图号令,纷纷扬手,刀剑便利落落下,一道道血光喷溅而出,十数名拦路响马瞬间毙命,! 文图的瞳孔逐渐缩小,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郡主远远望一眼颓靡在地的文图,转过头去示意果儿携毕子入车,淡淡吩咐道:“继续前行!” “是!”众侍卫应道。 聂良快速跑到文图身边,伸手扶起茫然的文图道:“文兄,多谢救命之恩,还是应郡主之命吧,我们走……”随后,令兵众撤掉旗标,更换布衣,藏匿武器,一切从简,以免再引围击。 关隘山一役,彻底粉碎了文图的心,即使那些匪徒十恶不赦,也应该探明真相后再做决断,可如今符柔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长此以往定会铸成大错,如何令她清醒,又如何阻止这场变故,尽快查处真正的任务速速完成,一切均无头绪,他陷入无底深渊。 郡主却另有所思,眼见文图情急之下飞身跃起手刃响马首恶,其势惊人,着实令人惧怕,眼下唯一之计便是尽快完成刺杀大业,夜长梦多,一旦文图有变很难控制。静坐銮内一言不发,苦苦思索着暗杀细节。 是夜,文图一行停驻一处驿站,很快旧客便被请离,整个客栈被郡主包下。 一切停顿下来,月已高悬,虽非满圆,也透亮无比,映照着整个庭院白明如昼,长长人影四处晃动,稍后又安静如初。 文图与聂良并步巡视,踱步来到榆下草坛边。 聂良举头凝视空月半刻,清俊的脸上流露出惆怅,不自觉取出短笛,坐在坛沿之上吹奏起来,清脆笛音立即响彻静夜,那是《桑松曲》,忽觉四木临风,水起云涌,又现鸣雀低飞,穿梭往来,笛音稍转,又似少男少女漫步桑松林内卿卿我我,不离不弃…… 桑松属木,五行克土。文图体内的奔雉之血气正是土之性,只是他所有不知,无法操控,才烦躁不安,难能驾驭,闻听袅袅笛曲,顿觉体内清明荡漾,一丝丝淳厚之感尾底而生,浑身飘飘闲雅,禁不住打坐坛边,闭目修行。 主房之内的郡主听到阔别已久的笛声,思绪飞回东土,她离榻起身,凝着眉漫步来到窗前,刚想伸手撩开窗纱探望一番,又缓缓放下。脑中浮现出聂良于东土舞剑之影,自跟随自己以来惟命是从,丝毫不离左右,可瞬间又被文图的殷殷劝慰、飞天杀敌的身影占据,关注的眼神,烈烈的亲吻…… 她转身回到桌前,指着台上瓜果,“果儿,将这些蔬果送去卓姬那里,令她母子品用吧,最近身体寒凉,吃不消这些,还有……”她刚想令侍女传文图入内,遂又作罢,“去吧……” “遵命,郡主!”果儿提起果篮离去。 院外,一曲奏罢,聂良仍是踌躇满志,丝毫不见愁意消解。 “聂将军,好曲子!”文图受用至极,睁开双眼赞叹不已,“如歌如诉,清音妙洒,真是奇才,令文某佩服;只是曲中稍有眷恋之音,不知将军心中所属何人,如是东土丽人,何不请求郡主为媒,成就佳话?” 聂良苦笑,转身凝视着文图欲言又止,索性顺着文图微微点头答道:“文兄所言极是,只是时机不宜,待大事成就,再做打算不迟。” 说到大事,文图又黯然神伤,自己来自异世界,生死无憾,可这英俊的将军随时有可能因为暗杀而丧命,自己也没有想到,符柔穿梭来此竟成为施暗手之人,难道这一切与恭旦帝国中的真正任务有关么?还是,此次穿梭本就无法完成任务? 要预防灾难,就要阻止符柔,可她绝无中途退却之意,难道要杀了她?那就意味一切以失败告终! 聂良也发现文图愁眉苦脸,倒有些同病相怜,哑然失笑道:“看文兄模样,心中也是顾虑万千,自是舍弃不下嫂夫人与侄儿,文兄不必多虑,你多次出手相救,为人正直,小弟早已想好,那昏君毫无防备,亦无武功,席见若有机会,我定会一掌杀之,然,即使我二人再有本事,也无法逃离皇宫,若我得手,你即刻出手将我击杀,以获斩凶之名,确保全身而退……” “此事不可!”文图断然阻拦,“即使文某与将军同丧皇庭,也绝不做这等苟且之事,那样生不如死!” “其实不然,”聂良收起笑容,“聂良还有一事相求,也算作是命令,出宫之后速速劝郡主返回东土,一刻也不得停留,定要将她安然护回,就这么决定!”说罢,他立即起身离开,深情地凝视一眼郡主卧榻之处,长吁口气,似是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文图却无法动身,久久凝视着聂良背影,以死谢主,背骂名而长眠,好一介死士!他心里矛盾重重,一同死掉,符柔怎么办?说不定顷刻之间就会被宫廷洞穿,她自然无法逃走,接着便是东土大难;可眼睁睁看着聂良死去,又是自己杀之,日后却以此贪图功名,岂非畜生一般? 忧郁之中,众人行多停少,一路奔往京城,实现那不可能成功的暗杀图谋! 第二十五章 亡灵出 东疆之域亡灵谷,阴霾密密不现山,纵有诡人施巫谋,缘因世间无仙班。 谷内又是阴雨淋漓,雾障低卷,稠密的湿气几乎令人无法呼吸,暗角北崖之下,一群人却难掩狂奋神色。 又是那巫士! 又是那白衣主子,一群狡黠武士! 只是众人身外多出一驾车马,套车之上备着一只矮小精致檀木箱,高不足两尺,一尺见方,伫于暗山之内,显得阴森恐怖。巫士垂立于木箱之前,口中念念有词,持符火施咒,赋箱身魔力。 “恭喜小主,”巫士垂着长发遮住脸面,虽看不出眉飞色舞,声音中却是惊喜若狂,“已是申时,三刻为金最旺之时,金为水之原神,马上亡灵便会破土而出!此箱可收住亡灵,令小主任意驱用!” 白衣人抬起头,苍白脸上泛起一阵阴笑,挥手拨弄一下脑后乌发,他即是北土宾克,二十五岁,号称冰雪手,擅长冰寒掌法,身手诡秘异常,出掌即是寒风骤起,冰冻人脉,他驯养着一披武士和眼前的巫师,八年前潜入中原西域,依靠水之祭意图召唤山谷中亡灵成就霸业。 这一群人正是当年文图与卓姬逃亡时偶遇的无耻之辈,当时险些被他们擒杀。八年来,每逢雨雪之际,宾克便带着巫师与手下偷偷来此水祭,用天水与地泽年复一年化解着冥冥之中最北一只亡灵的火之锢,而这崖下便为亡灵群的最北端,受火相封锁最为薄弱,潜移默化间最后一个亡灵已然蠢蠢欲动,解开枷锁! “功夫不枉有心人,倒是辛苦了巫师八年多的祈祀,若是亡灵现身,巫主功不可没,只是不知这亡灵如何操控?”宾克低声问道。 “非常简单,我所召引的阴灵只是这亡灵谷几十万魂魄之一,毫无感思,只听候初见之人命令,”说着,巫师拾起一道火控符咒递与宾克,“只要亡灵现时,小主上前将火咒焚燃附贴其身,此后亡灵便与小主的意念相通,只要小主心中默念三遍使令,立即遵从旨意而为……” 宾克虽然已是城府极深,可此时也有些紧张,捏着符咒的手微微颤抖。 “可这毕竟是一物,来往之间很容易被人发现,岂不坏我好事?”宾克紧皱眉头,迷惑地疑问。 巫士捋着长须低声嘶笑道:“小主有所不知,此魂灵如若不动,常人视之而不见,只要小主不发意念,只是空檀一座,谁人也不会发现!” 阴森之语令周围武士毛骨悚然,身边有一魂魄跟随,哪个不心惊胆战? 忽然,巫师猛转身体凝视着崖脚缝隙,那里有细细泉水渗出,可此刻却钻出一股褐色之气,顿时众人眼睛齐聚于此,盯着可怕场景的到来。 “小主,动身!”巫师引燃宾克手中符咒喝道。 宾克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在此时,地下冒出一样东西! 那不是物件,而是一种影子,摇摇欲坠形态,仔细看去仿佛骷髅一般,无血无肉,通明透光,身高四尺余,头部与四肢均是骨架原状,随着晃动方见大致轮廓。 宾克迅速抬手将火咒贴将上去,亡灵立即止在原地,丝毫不动,方才那种黑乎乎的晃动不见,那轮廓也已不在,看上去确是一道符咒自己在空中燃烧殆尽。 果然,如果不动,谁也不会看见! 宾克如获至宝,嘴角泛起奸笑之意,猛然间转过身子,稍稍转头逼视着身前两名手下,那眼神已经露出杀机。 很明显,他要试一试,是用自己属下的生命来探试亡灵的能力! 那两人忽然觉得恐惧,刚刚明白过来主人意图,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暴起青筋,未待张嘴乞求,一个影子忽然闪过,谁也没有看清动作,那亡灵的轮廓瞬间便消逝! 众人能够感觉到的,只是一团黑烟在武士喉前绕动一下,而后消失在主人身边。 两名武士抬手捂向脖颈之处,浓血已经溅出,闷哼两声过后尸体倒地…… 亡灵重现,出手杀人! 哪有这种速度,即便是杀尽身边这十几名高手,也只需眨眼之间! 宾克也兴奋地睁大眼睛,北域之内自己身手最快,犹如遁地无影,可是与这亡灵比起来,却显得拙笨无奇,试问天下哪还有人能逃得过亡灵偷袭?! “哼哼”,宾克开口冷笑着,“宾克既出,天奈我何?” 他看也不看死去的手下,驱使亡灵飞入檀木盒子,沉声问巫士:“下一个亡灵需要多长时日?” 巫士低头片刻,寻视远山之状,回神答道:“除却此穴,唯有西北之崖下有泉,不过需要十年方能现身。” 宾克微一思忖,令道:“时下浓雨季节已过,只待明年六月再行祭祀,巫师不妨随我即刻开拔进入中原,也好对驱使之术再行点化。” 巫师点头应是。 一行人随着车马奔向谷外。 “小主,你可有初步打算?”巫师谦卑问道。 宾克边走边答:“前些日子,中原号称的武林大会结束,听说文图夺得盟主,我首先要得到《天光剑谱》,寻那些宝藏,为日后筹谋做些铺垫。纵使他有千般武艺,恐怕也难逃我亡灵一击!” 巫师一愣,缓下脚步,又跟着提步上前问道:“小主,难道除了一统中原武林,还有更大的志向?” “哼!”宾克鄙夷出声,“今日观亡灵之厉,恐怕整个天下无人能敌,我还在乎什么武林之争?昔日,中原武士欺凌北土,飞扬跋扈,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如今……”他停住不说,忽又想起什么,“巫师放心,宾克应允你的事一定为你办到!” 巫师这才放下心来,又是嘶声道:“多谢小主,若非当年小主出手相救,我早已死在师长手下,如今大势已成,此仇得报,也了却心中积怨;还有,只有杀了一知,小巫才能放心而为,再为小主破解亡灵……” 宾克表情漠然,丝毫不取瞧那巫师,“眼下,那一知也是我的眼中钉,不除之,日后也会阻梗我的脚步,”随后低声问道,“有谁见过文图?” 身后的一名随从答道:“回主人,属下曾目睹文图模样,听闻身边随着妻儿,因为九月初一为皇帝召见之日,估计眼下正赶往京城。” “我们即刻去往京城!”宾克一听,双目狠张,两手紧紧捏在一起,勃然而怒。 众人出谷,早有两车数驹守候,宾克与巫师分别钻入自己的车驾,众随从也纷纷上马,又是一路人马驶往京城。 车上,两人各揣心事…… 宾克几度试图合眼休息,可已被兴奋与愤怒感染毫无睡意,索性直直睁着眼睛任思绪纷飞,映入眼帘的仍是回忆次数最多的儿时场景。 那是自己九岁的一个夏日,府中一名下人监守自盗被侍卫擒获,送到殿内时,母亲正与自己和两个弟弟玩闹,侍卫禀告了此人劣迹,见盗贼被拿,娘亲轻声问道:“你偷的是何物?” 那小人吓得浑身抖瑟,泣不成声回道:“是,是粮食,家中贫困……” “罢了,”娘亲没有再令下人接着说,随即问三个儿子,“此人殿内盗物,你们看应当如何惩处?” “藐视犯上,当斩!”大哥振振有词,“无论如何穷困,也不能本府盗取!”那时,自己也认为有道理,娘亲一向宽厚,从不难为下人,只要这人开口,娘亲一定会倾力以助,为何暗中偷窃? 娘亲微微一笑,转而问二儿子:“依你之见呢?” 十一岁的二哥有些惧怕,低声答道:“毕竟是家中缺衣少粮,为了活下去,不如打他板子让他知错,然后再赏他些粮食……”说着不敢再言,怯生生瞧着母亲。 “这样不行!”宾克觉得盗贼着实可恨,气呼呼跑到娘亲身边耳语,只是没有见到母亲脸色逐渐惊恐起来,眼睛瞪圆。 自己所说的,就是先放了家贼,多赏金银,令他饱享福禄后再杀之! 可是谁知道,自此之后母亲便疏远了老大和自己,日日把持着二哥不离不弃;多年后,宾克才查明,那下人根本没有偷盗,而是娘亲故意安排的…… 而另一车内,巫师却露出奸佞神色! 多年前,巫师与师兄一知齐拜与师父门下,修习道家之法,两人聪颖异常,很快便大有所成,后来师父仙逝,两人分道扬镳。一知大师忽闻师弟弃道从巫,研习操控之术,这可惊坏了一知,他深深知道,以师弟的悟性以及先前所学之技,一定会为祸人间,立即四处寻找师弟,终于两人相见,话不投机大打出手,巫师技不如人落败,佯称弃害从良,被师兄放过一马。此后他四处逃窜,暗中仍不忘从巫,一直躲至北土,后来被宾克偷偷收留藏匿方才逃过一劫,自此宾克将巫师视若上宾,好生伺候,以图日后派上用场。 后来,巫师打探到一知师兄远在阳乌山修炼,那里距离西域千里之遥,方敢秘密跟随宾克潜回中原,来到亡灵谷施术召魂。也只有他,方能一眼洞察谷中水穴,寻得亡灵聚集之圆,控水穴,滋北地,布水祭,破火锢。 终于,尽多年所学巫术召唤了亡灵,他第一个要杀的自然是师兄一知大师! 只是宾克与巫师均有所不知,这亡灵一只即可使得一支兵旅溃不成军,那是不灭之魂,也无需供给与休息,世间无物能将其消灭!同时,宾克心中藏着巨大的阴谋,为免天下人获知他手有阴魂,才不敢轻易动用,否则,恭旦帝国内必将浩劫一场。 而那一知大师,正是文图比武之日相见的道师! 第二十六章 射杀皇 涅帝八年九月初一,客栈之内依依惜别,文图与聂良要一起奔赴皇宫行刺皇上!天似已知,早早绸布乌云;地似亦晓,徐徐煽动凛风。 文图拉起卓姬的手嘱咐道:“今日我要与聂将军出外办事,恐怕许久才能回返,你要照顾好毕子,还有,一定要遵从郡主旨意,万不可再生事端。” “相公放心,”卓姬咧嘴笑着,“我就在这里好生生候着相公回来,望你速去速归,千万不要过久停留,你知道,毕子闹起来,有时我是控制不得的。”她不知道文图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此去可能永远无法相见。 文图又抱起毕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能够嘱托什么,毕竟有着八年的父子之情,若是横生变故,最为担忧的便是单纯的卓姬与年幼的毕子,言吐不出,只好脸贴脸温存片刻,暗自祈祷。 聂良没有说话,自知一去即是永别,也不敢再看郡主脸色,跪地拜别,心中默念着郡主千秋,缓缓起身拉起文图便走。 郡主冷冷地盯着二人背影,嘴唇刚要蠕动而言,又紧紧闭起来,皱一下眉头折身返回客栈,淡淡吩咐道:“果儿,你们在外面候着吧,我要自己静一刻……” “是,郡主!”两侍女止步。 郡主刚刚步入客房,脚下便蹒跚起来,慌忙按住茶桌镇定自己,急急地呼出几口恶气,又是将刚刚涌入眼睛的泪水压下去,颤声道:“望你二人能够安然回来……” 辰时末,文图与聂良一同被迎进皇宫大殿,老盟主则早早候在那里,宫卫仔细搜索众人身上有无武器,而后引领众人来到一座旁殿内。 虽是旁殿,也是气势恢宏,高顶阔厅,巨筵环绕,周围立着数名侍兵纹丝不动。 三人坐下互相寒暄,可是无论如何也罢除不了这威严的震慑,显得谨小慎微,因为聂良参加比武时蒙面,便以当时的假名雅为自称。 老盟主闻听次魁雅为跟随着文图,不住点头,看来这年轻一辈定会有所作为。 半柱香功夫,高喊声传来:“太后娘娘、皇上、王爷驾到──” 文图等人连忙起身,刚要跪地迎接,“免了!”清凉利落的声音传来!那是涅帝之声! “谢太后娘娘,谢皇上!参见王爷!”三人同声说道。 入座之后,文图才抬头探去,皇上中等身材,龙袍加身,发顶结束,两腮满满,双目神光,显得诚厚而睿智,威坐正位审视着远处三人。 隔着数个座位,正是当今铁腕太后,看上去刚满五十岁模样,稍显老态龙钟,长鬓已浮出白色,发髻高盘透出威凛神色,一身宽大的双凤绸袍,衬托着雍胖的身子,坐在那里,却又体正稳罄,令人不寒而栗。 潘王爷坐在太后身边,看上去谨小慎微,身上无一丝瑕疵,脸上无一丝尘埃,迷目不动颜色即笑,闭口不张唇口似言,瞧一眼便让人感到高深莫测。 再探望太后身后那人,五十上下,阔脸大耳,面色凝重,时刻皱着眉头。此人便是敬梓,一生只言是,从不反驳太皇太后,自幼跟在太皇恭旦身边,为恭帝一统中原立下丰功伟绩,一生戎马,所向披靡,从未遇到过对手,只是此人从未为官,恭旦称帝后,更是不愿登名,一直在皇宫保护着太后与皇上。 文图立即偷偷向聂良使个眼色,今日万万不可贸然行动,瞧那人的气场,咱们绝非敬梓的对手! 哪知聂良毫无反应,佯作恭敬地瞧着皇亲。 “几年来,老盟主殚精竭虑,忠心为国,一领武林中人安然井序,当赏当贺,”涅帝瞧着老盟主褒奖着,“如今新老交更,且不可贸然而退,要多加提点,为新盟主铺开道路啊。” “多谢皇上俯奖,”老盟主低下头,不自觉抚一下胡须,“文盟主为人忠恳,技压群雄,定当不负皇恩!” 涅帝转眼打量一下文图,继而言道:“朕自当深信,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泰,文盟主会引领江湖中各帮各派谨慎而为,罕起争乱,为民生国计尽力!” 文图刚要说话,潘王爷一扬手笑道:“别只顾得聊天,来人,上酒,今日皇上召见新老盟主,我们便饮边谈!”说罢,转脸看向太后以求懿旨。 太后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摆宴──”膳食官起声。 随着,宫女们列队入内,手捧皇膳入内摆放。 各式锦餐玉食纷纷入桌,或黄或白,琳琅满目,热气腾腾,随着每人面前也是御酒满满。 “来,我们一同敬祝母后寿康无边!”潘王爷举杯祈愿。 太后抬头一笑:“好!吾儿嘴就是甜,来,共饮一杯!”说着,以水代酒起杯。 皇上与众人纷纷饮下樽中酒,静听太后吩咐。 “这天下啊,是先皇一城一池打下的,当年也多亏了诸多武林人士倾力以助,先皇称帝之时,便立下这规矩,每逢武林盟主更替,皇族必要召见安抚,”太后说着,眼睛扫视着老盟主与文图,那透人心腹的光芒令二人不得不低下头,“盟主,也就是当年散族的族长一般,其身正,族人则诚,国土武士纷多,自然要求这盟主一污不染,否则定会起乱祸国,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老盟主连连点头。 文图身体前倾,无论如何也要表个态,既然提到武林,正好可以提及敬梓,提醒聂良不要轻举妄动,横招杀身之祸。 “母后所言极是!”潘王爷紧接着说道,“天下之人有文武之别,文者,安抚之则大和,只是这武者,一旦祸起,可是生灵涂炭……” 文图暗骂道,你个死王爷,到底还让不让我这堂堂新盟主说话?即便你与东土暗中勾结,意图谋逆,可明知有敬梓在,无法得手,你倒是旁敲侧击告知我与聂良啊。 涅帝微微颌首,竹筷把菜一口道:“皇兄说的没错,纵观天下臣民,仰望太平盛世,宛如一潭清水,吏治清正,民风淳朴,得之不易,还望你等多多操劳,切不可清中起浊,一污毁池……” 文图眼睛一转,你个小小王爷故意不让我说话,定是铁下心来个鱼死网破,可这涅帝忧国忧民,是个好皇上,绝不能令你这阴暗的家伙得逞,想着,故意装作不慎,“啪”一声将酒樽弄倒。 皇上正说着,忽听异响,众人便不自觉看向这边,文图连忙做出慌乱神色道:“太后娘娘、皇上息怒,小的只是听闻皇上与王爷金口玉言,一时深为感慨引行为不端,望太后娘娘、皇上责罚!” “哦?”皇上疑问道。 看来王爷是拦不住了,只因为他与东土之人有暗联,才不允不知情的文图讲话。 文图起身,毕恭毕敬,言语声却字正腔圆,“王爷说天下有文武之分,文,当然是皇上首当其冲,以德理治国,鞠躬尽瘁;武,自是这殿内的敬侍卫,天下第一无人匹敌,可寡淡无争,尽心效忠,实属当今武辈典范!”他终于借机警告聂良,这殿内你动不得手,同时,他想到了符柔的心中芥蒂,“皇上说到天下皆是臣子,一心为国之念天可鉴,令在下想到家,一家有父母子女,一国亦有上皇子民,如出一辙,就好比这普天之内万民皆是皇上的子女,其志更是令小民万分敬仰!” 刚说道这里,他却瞧见太后嘴角一动,眼睛一凛,明显心里受到极大震撼,只是定力超凡没有显现出来而已。 她悟出了什么! 那正是符柔所虑,皇帝无子,那是笑谈!皇上岂是无子,这整个天下的小儿都可以成为皇之子! 老太后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瞧向文图,眼神中明明有着激动与感激。 “文盟主说道好,”王爷独斟一樽酒,又被侍人满上,“皇上登基以来,为亿兆臣民造福无数,才令这中土之内歌舞升平。来,臣弟敬皇上一杯!” 说罢,潘王爷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樽直奔涅帝。 文图忽然瞧见,身旁的聂良双手握成拳状! 不好!他终于明白,此次行刺一定是与潘王暗中沟通,王爷起身为号,敬酒为令,如不出所料,王爷一定会立在敬梓与皇上中间,挡住敬侍卫出手,确保自己与聂良得手! 文图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如果此时自己与聂良同时出手,敬梓又隔着王爷和皇上,得手的几率非常大。这,可是一代英皇!身系无数子民,事关江山社稷!若是那狡诈的潘王爷得手,这天下哪还有安宁,虽是与东土勾结,说不定过河拆桥,事后将一切罪责强加他人,再派兵屠灭东土,一举两得,既成护国英名,又断身后牵绊。 必须要阻止行刺! 可是,卓姬与毕子怎么办,无论结果如何,王爷一定会如实告知自己的行径,那样符柔绝不会轻饶他们母子。 果然,王爷举酒欠身成恭敬之状,立在敬梓与涅帝中间! “皇上,臣弟敬你一杯,一定要喝得干干净净啊……” “多谢皇弟,”涅帝也是起身,瞧着潘王爷微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樽。 突然,聂良大吼一声冲出座位,双拳化掌施尽全身气力袭向皇上,嘴中怒声道:“今日,我便杀了你这昏君!”那掌风如刀,绝无退却之意,没有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只要这一掌击中,涅帝必会当场丧命! 东土将军聂良,已毫不在乎自己性命! 第二十七章 太后传 “住手!”文图大喝,凝结丹田之气断掌向聂良劈去。 他无法再顾及许多,自己身外只是小家,皇上决不能被害! 可是,聂良根本不去躲避,他知道文图不会出狠手令自己毙命,无奈之下文图跃身奔向皇上,意图以身挡住聂良这一掌。 忽然,一股气力迎面而来,那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罡气! 文图与聂良同时失去控制,身子不由自主跌落下来…… 敬梓在发招,他原地未动,竟然隔着王爷与皇上击中二人,随后怒声喝道:“抓住那刺客!” 文图再度一掌推出去,聂良摇晃着滚至殿门口,紧接着向他使出眼色,众人看去似是文图防止刺客再接近皇上,实际上是送了聂良一程。 聂良会意,腾身窜出殿外;文图借势俯身,刚要追出去,只听太后喊叫一声:“站住!”勒令文图止身。 敬梓也是刚要动身追赶,被太后抬手制止。 “罢了,就让他逃吧……”太后苍白的脸上闪动一丝抽搐,立即看向涅帝,“皇上,你可还无恙?” 皇上惊魂未定,愤怒地瞪着老盟主与文图,稍后方才平缓下来答道:“皇儿无妨,母后受怕了!” 老盟主与文图百口难辨,这人毕竟是两人随从而入,起身刚要谢罪,王爷高声喝道:“你二人可知刺客来历?” “老臣有罪!”老盟主身体颤抖着,“此人自称黑水雅为,恕老朽双眼昏花,竟将刺客带入皇宫之内,请太后娘娘、皇上治罪!” 文图听着,不禁暗暗敬佩这老盟主,聂良是自己的随从,与他老人家毫无干系,没想到他一口揽过。 “皇上!”潘王爷拱手抱拳,义正词严,“臣弟愿带人赶往黑水,灭其九族,为皇上压惊!” “罢了!”太后制止,说着指指文图二人示令坐下,“既然敢来行刺,身后定然已有准备,恐怕早已人去家空,以后多加防范便是,且不可张扬出去,否则这二位盟主之位不保,也会引来无数猜忌,”她又看一眼老盟主与文图,“哀家见两位盟主都是忠心得很,便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谨听太后娘娘吩咐。”两人一同俯首。 “五年来,老盟主忠心耿耿,无甚罅隙,不如再多为武林中事多操劳些时日,文盟主不妨暂且留在宫中,一来历练历练,二者也可为皇上护驾。”她一是怕皇上再有危机,更主要的,是文图那一番天下之民皆为子的论调令他大为欣赏。 “这……”老盟主转过头看着文图。 “多谢太后娘娘提点,”文图正有此意,自己哪能胜任什么武林盟主,纯粹是毕子胡闹,加上聂良故意谦让才侥幸入座,如今看来,这武林盟主只有其位,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中绝顶高手,“文图本是农出之民,不谙武林中事,还望老盟主多多担待,多为文某分忧!” 此时,潘王爷眉心一抖,意识到这文图虽是前来行刺,既然敢留在宫中,必是不晓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那边有他的妻儿胁迫,说不定日后还会派上用场,遂极力附和:“母后英明,只要这新盟主位于母后与皇上身边,江湖中人便不敢僭越。” 一场争斗下来,以聂良暗刺失败、文图被迫留在皇宫而告终! 文图亲眼见到,当今太后果然是犀利无比,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轻易放纵行刺之举? “文居士想知道为何哀家要放走那刺客么?”广慈殿内,太后凝视着文图。 文图一惊,没想到这都被太后看穿,不自觉点头。 太后转身坐下,双手拾起旁桌上的紫檀手串一粒粒把弄着,眼睛也不再去看文图,幽幽而言:“若是临时起意,自是江湖无名之辈受人蒙蔽,剿之反倒乱了皇朝方寸,令天下纷纷猜测皇室不安;如果有人施计,岂能不思虑周祥,焉能自抱名号引来灾祸?如果不出哀家所料,此人一则虚名,二则定与东土有关。” 与东土有关? 文图惊恐冒汗,这一点太后怎么知道?会不会因此发难东土?那样的话符柔怎么办?可是,再侧耳欲闻,太后却不再说下去,他当然不敢发问,只好尴尬地立在那里,殿内便传来佛串碰击之声。 半晌,太后再度开口道:“你来自民土,自然听闻民间对当今皇上未育太子的说法,都是如何议论的,说来听听,要说实话,哀家不愿听见虚言。” “是,太后娘娘,”文图躬身,心里想你倒是赏我个坐啊,这样站着你看着也累啊,可是嘴里却不敢放肆,“越是最近,凡民巷议也愈是多起来,但草民听着,大多是惋惜之声,甚至转为抱怨之情,绝无一人幸灾乐祸,足以见得当今皇上为政齐天,令万民五体投地,百般敬仰……” 太后不禁抬头瞧一眼文图,看来知道此人绝非农夫之辈,抬手示意殿内的侍女退去,再度俯头盯着佛珠,慢悠悠问道:“你自然知道皇族之制,十年为皇无有太子,自会退位,你是如何看待?” 文图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去京城去了阅英山,仓皇之间又弄了个盟主回来,如今机缘巧合立在广慈殿内面对太后,这一切,一定是任务! 穿梭师的血液沸腾起来,他立即挺直身体,心里默念:太后,你问着了!我文图无不知晓,我读过的小说不计其数,什么情形没读过?遂不亢不卑答道:“天意不可违,民心不可抗,如若因此废黜皇上,天下必将大乱,民众定然不允!” 太后一下子停住手中动作,抬起头凝视着文图,终于抬手指指文图身边的香椅,令他坐下,语速也随着快起来:“若是一年之后皇上仍无太子,如何能保住当今皇位?” 文图赶忙坐下,“谢太后娘娘赐坐!”口中连声说道,不过眼神也随着黯淡下来,因为又想到了符柔,“太后娘娘英明,此事有两种方法可解……”说着小心翼翼瞅着太后。 “说来听听。” “其一,便是解铃。草民以为,阻拦当下帝业的无非是皇制,先皇在位之时定制无可厚非,可如今却果真羁绊到皇室,唯有废除此制,才可解开铃索,只是难为了太后娘娘,也许会伤到太后娘娘天尊,因为皇上出口,自不能令人信服,而太后娘娘懿旨罢除皇位之枷锁,若是再称当年参与此制时乃太后娘娘面授先帝,如今时过境迁,多有不善,故而废之,自然堵住非口长舌,以保天下安宁。” 太后难过地点点头,事实上此制确实她自己所言,当时身为皇后,身下有子,浑然未觉后事之师,怕是皇帝无子,后继无人,在位期间惰于朝政,引来国祸,退位之时又你挣我夺,败坏皇室,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却落到她自己头上,正可谓自掘坟墓。 “是啊,”太后还是压制住惊诧,没想到这种话竟从一个平民口中吐出,殿内满朝文武均是聪慧之辈,竟无人敢想敢说,“只是这轻易废制,自会引来朝中动荡,唯恐日后定制难为,人心惶恐。” 文图微微清清嗓子,这种伎俩当然难不倒自己,低声道:“回太后娘娘,大可不必为此愁虑,想这朝堂之上定有可用之人,也会有人想到此处,只是不敢言而已,不妨用他们的嘴奏请废制,而后轻轻责罚,忠心为国之人自然纷纷附和,只要人多了起来,众口同声,太后无奈之下废制自会情有可原。” 太后的眼睛猛然一亮,果真是天衣无缝,只要自己稍稍提点,朝中就会起声,随即又隐晦下来,只是如此一来,朝中大臣动辄齐声废制,岂不干扰了皇上的声威? “那第二呢?”太后接着问道。 “禀太后娘娘,如是此路不通,便可系铃。可在王亲之中择一慧子入宫,懿旨赐予皇后为子,择日再由皇上封为太子,方可安然度过难关,倘若日后皇上育有皇子,再做打算不迟……” “是啊,”太后跟着点头,“哀家也曾想过此举,私下试探过皇上,可是毕竟非己所出,皇上极不情愿,如果这样做,潘儿会第一个反对,毕竟他的王子才是哀家的亲孙儿啊,可又绝不可能从他的幼子中择取;只是眼前,皇上一直不予赐封皇后,估摸着也是盼望这皇子诞生,母贵为后……” 太后似是忘记了文图身份,喃喃自语,丝毫未显出忌讳。 可是,这番话一出,文图顿感荣幸之至,好像是老娘在于阔别的孩子谈论家常,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自己只是凡夫俗子,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够听到当今太后私语,即便是自己有暗杀涅帝之心,恐怕此刻早已融化,绝不敢再为。 这,也是太后故意而为,她一方面探查民意,一方面却在感化文图,因为她不知道文图与刺客之间究竟有无纠葛! 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够与太后倾谈,获听太后心声,只要有罪,恐怕此刻早已跪地不起了! 看着愁容满面的太后,文图不禁心酸,如果不遇见这种情形,先皇所定规制倒是令人耳目一新,绝对乃安定王室的良策,没想到立即被继位的涅帝赶上,而潘王绝不配为皇! 只是这涅帝,你自己有生育能力,为何生不出儿子?太令人匪夷所思,难道天地不容么? 并非如此,命中注定,涅帝登基之后,将永远不再有男儿! 文图刚要再劝太后,一个侍女匆忙跑进来跪地而报:“禀太后娘娘,道师来了……” “请他进来!” “是!” 侍女跑将出去传道师进殿,正是一知大师! 第二十八章 册卓妃(求订阅) 万丈皇宫红白相间,西南坤位则是太后广慈殿,一排凤脊之下红房连连。 瞬间,老太后双目微合,两手微落,把持念珠,如佛入禅。 此时,一名道师阔步入内,文图一见险些惊跳起来,这不就是当时争夺武林盟主之时与自己交谈的道家么?青发白须,面色凛然,衣着清整,气势夺人,飘洒似仙…… 他一定知道什么!盟主有难之词出自其口,事后远处瞥自己一眼微笑而去,明明是喻示着什么,只是眼下无法开口问询。 道师瞧见文图,微微一笑,似是知晓他在广慈殿,丝毫未表现出诧异,走到太后身前九尺,老道师左手膝下起礼,稍弯上躯念道:“太后娘娘无量安寿……” 太后未睁眼也未移动,平静令道:“道师入座。” “谢太后娘娘!”道师轻坐旁位,双目微睁,气度仙然。 “敢问道师名号?”太后右手一动,捋过手串中的一颗佛珠。 “贫道一知,只知其一之意,望太后娘娘赐教。”一知大师白眉稍挑,又缓下迷目。 文图此时才明白过来,千聪万明,一知而已,何谓书主,即是你,亦是我,以道师大智,万象化一,谓一知;至于那书主,一知大师早已知晓世上本无《天光剑谱》! 太后刚要再转佛珠,闻听此话拇指又退回来,微微睁开眼睛,淡淡瞧一眼白眉苍老的道士,“一知,道号甚好,若是这世间人人晓得千清万楚不如一知之理,该有多好,要是做到百技加身不比一知为妙,又是何等令人神往,”随后,吩咐侍女,“你且引着文居士殿外稍候。”示意文图暂且回避。 “是,太后娘娘!” 文图大喜过望,眼下最为紧迫之事便是想办法离开皇宫,速速赶往客栈,一旦潘王爷发难,卓姬与毕子会有危险,刚要起身离开,哪知一知大师喃喃道:“贫道与文施主有一面之缘,且太后娘娘亦与这文施主也有些渊源,不如令其旁听为上!” 太后稍一迟疑,似是感觉大师言之有理,便点头允准,示意文图继续留在殿内,一字一句说道:“也罢,文图也是聪智之辈,听之无妨。” 文图心里甭提有多懊恼,即是大师乃绝顶高人,你可知我那里的妻儿有难? 一知大师轻抚白须开口:“太后娘娘垂爱,着多人寻贫道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几个月前,太后便散出数路人马,四处探听阳乌山道师下落,懿称无论任何代价都要请到仙家赴宫内与自己一叙。 太后慢慢道:“闲言不谈,哀家有一事苦思不解,劳请一知大师指点迷津……” “太后娘娘直言便是!”一知大师一副成竹在胸神态。 太后终于将放在佛珠上拇指收回,又睁些眼睛,不过却转向窗外,盯着殿外一颗梧桐缓缓道:“去年冬月十五,哀家就坐在这位置上,忽见两鸟齐落梧桐,一绿一白,心中倒是有些欢喜,不过也好奇起来,哪只鸟会先起身飞离,于是占得纯坎之卦,依大师之见,是哪知鸟先飞开这梧桐?” 一知大师微微一笑,手捋白须回道:“贫道早有耳闻,太后娘娘无所不通,虽非为此事发愁,可是当时却出乎意料,故心中方有迷惑。” 太后一听,立即将手中佛珠轻轻放在身边桌榻上,顺势指一下丫鬟:“给大师赐茶!” “是,太后娘娘!”丫鬟急忙奔去沏茶。 “谢太后娘娘,”一知大师未等太后再问,便开口解释,“梧桐落鸟,一绿一白,占得坎卦,自是得解。坎为水,水乃青绿之色,太后娘娘自是认为绿鸟先飞,若是其他季节自然如此,然得卦之时已是仲冬,天寒地冻,想那水上,结冰者冰色为白,未冻之池自是因为水暖克寒,水面之上定然泛着白蒸之气,实乃绿上为白,应是白鸟先起,不知是否如此?” 太后猛地闭上双目,不过嘴里却呼出一口长气,腮部微微隆起又平复,难免看出有些欣喜之情,长久以来寻得僧道无数,均是不得正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命脉,后来多名道人提名阳乌山,那里有一道师修习多年,应该能够破解此题,便开始寻觅此人,没想到果真如今果真被一语道破,遂微微抬手说道:“一知大师果然高明,令哀家茅塞顿开,寒天之内,绿水上白,正是那白鸟先起身,果真是妙啊……” 大师见太后仍是细眉紧锁,绝口不提传自己之意,索性如实道出:“太后娘娘隆请小道前来,绝非释解如此微疑,仰观太后娘娘神明正凛,天凤之躯,雍容富贵,静若坤山,然手动不止,定是心中尚有更大迷惑,而手为震宫,震为东,为长,为子,如今长子为皇帝,贫道擅自以为太后娘娘乃是愁虑当今皇上之事,又见右手多动于左手,太后娘娘贵为天后,右亦为东,东之东,震之震,应是心中疑虑吾皇之子有恙,不知可是如此?” 太后一惊,好个神仙之道!立即问道:“你可知吾儿涅帝之子一事?”太后暗指当今天下无一太子,不禁心内好个激动,只是面部仍然威严。 一知大师微微欠身低头:“恕微道愚昧,自入阳乌山二十载以来极少下山,只是年前方才出谷,未曾闻听太子变故,然偶观天象,正星及位,明亮如荧,泰斗合体,应是天合之像,毫无异端!旁星更是闪烁其身,稳居离位,预示太子无恙……” “你说什么?!”太后忽地立起身体,忽觉自己失状,又悻悻坐下,不过已然有些颤抖,眼睛内充满着惊恐,甚至透着愤怒与无奈,“太子?什么太子?”老太后忽然觉得大师在预示着次子登基,二儿潘有着四孙,自然此时无恙在身。 一知大师倒是毫不紧张,又是微微一笑,单手提起呈道家禅状道:“贫道自然指的是当今皇帝之正子,太子之身!” 太后闻听再也无法按捺心中急迫之情,顿时失去老太后持重模样,手臂微抖招呼过丫鬟:“快,快去……到后宫寻寻,看哪位皇妃有孕,稍后……不,即刻传到哀家身前,一刻也不许离开广慈殿……”之所以是皇妃,只因涅帝登基后一直未封皇后。 “慢!”一知大师身体未动,抬手制止,“如今后宫之中无人有孕!” 太后更是焦躁不安,后宫无孕,生之尽是郡主,何来太子无异,又谨慎小心问道:“仙家说的太子可是涅儿,不,当今涅帝之子?” 一知大师默默点头道:“正是!” 太后开始怀疑大师道法,颓然下来,公子涅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登基后日日不离左右,哪个皇妃有孕,生产了哪个郡主,自己心知肚明,何来什么太子,如是涅帝生有皇儿,自己这几年怎会日夜焦虑不安,难以入眠?烦躁之际,合上眼睛道:“你们先下去吧,哀家有些乏累,要静养一会儿……” 文图一听连忙起身,早已无心思与二人在这里盘世论道,自己那边的卓姬母子危在旦夕,深深向太后施礼,低声道:“大师,后会有期!”言罢退后逃离广慈殿。 一知大师刚要伸手拦住文图,可是心急如焚的文图哪还会理会,头也不回离去。因为他知道,马上这钢铁般的太后就要发怒,明明世间无太子,你硬是说什么太子无恙,岂不是自投罗网?凭借着自己蒙对哪知鸟先飞,便信口开河太子之事,那可是在太后面前明摆着的,她有无孙儿还能比你糊涂?若是凤主发怒,自己哪还有机会逃离? 道师见文图离去,微微苦笑,又见太后情绪突变,忽觉得有异,侧目观向窗外高阳,拿准时辰再度闭目提手探去,手指翻转之间忽然出声:“太后娘娘,你可是未曾见到过太子?” 太后彻底绝望,怒火已至前胸,只是发觉道家口声之中带着虔诚,否则早已雷霆震怒,遂抬起手示意不要再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睛更是懒得睁开。 “贫道刚刚探知,太子生于涅帝初年五月二十五,乃是全火之命,身接母泽,福泽无上,可谓浩天之子,继往开来之君啊,太后娘娘琢磨琢磨,可否有此事……”一知大师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滴,他也已看出太后透着火气,更是惶恐不安,难道自己的道行有误? 太后未动,听见一知大师之言,嘴里已现恼羞成怒之音:“八年前的五月,那时涅帝刚刚为帝不足四个月,若是此时生有皇子,自是为帝之前所孕,可是涅儿从未纳过太子妃!”说着,太后双手突然猛握,那是驱逐之兆!太子之时与人婚配?只有……忽地,太后猛然挺起身子,瞪大眼睛瞧向侍女。 侍女从未见过太后如此惊愕之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颤颤巍巍道:“太……后……” “速传宫事官携皇妃名册、敬梓入殿,快去,快……” 丫头来不及应是,滚爬着窜起奔出殿外,不刻,宫事官提着名册与敬侍卫二人气喘吁吁跑进殿内,定是侍女告知出了大事,太后急传。 两人纷纷跪下,大声不敢出,未等开口请安,便被喊起来。 “拿来……”太后指着宫事官手中的名册,“速给哀家拿来瞧瞧!” 宫事官不知所为何事,连忙上前敬献名册,看着太后焦怒表情,后背淌出汗水,莫非这后宫之内的皇妃有变故,若是名册有误误了大事,瞧太后眼下神色,定会将自己拖出去斩首! 太后的手颤抖着,似是不停使唤,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名册之内妃名之首页寻到,厉眼向第一位置瞧去,那泛黄的纸张之上,工工整整书写一行黑字: 东土卓家庄之女卓姬,年十八,已故,追封卓妃。 卓姬! 第二十九章 放卓妃(祝国庆快乐~) 雷为天庭诉,风为地阁鸣,苦寻身外可有玄,似是泪盈处。早知往昔去,却又昔不故,倘如卓妃生还在,千万人留驻。 “敬梓!”太后忽然震声高昂,俨然当年大兵讨散族之气势,扔掉名册直臂指向敬侍卫。 “臣在!” “你速速在哀家的护宫之师中挑选数名精干之武,马不停蹄赶往东土大部族卓家庄一带,务必探查当年卓妃火难细节,一丝音信都不得遗落,沿途多备良驹,日夜不得停歇,越快越好!”太后瞧一眼闭目养神的一知大师,更是心起波澜。 “这……”敬梓忽然迟疑起来。 “快去!”太后吼道,不容敬梓多言。 “是!太后娘娘!”敬侍卫急忙起身而去。 太后虽有疑窦,仍是微声对一知道:“一知大师,哀家恳请大师在宫内多逗留些时日,也好与哀家多多研探道语,不知能否赏哀家一个脸面?” “谨遵太后娘娘懿旨!”一知大师起身施礼,他知道太后仍有诸多心疑之处,还有一定要等到东土之探有了结果再走,听闻太后之语,若皇上有子,唯那卓姓之女所生,倘若此事已经风化而去,定是自己气数已尽,不等太后娘娘怪罪,自身也就地坐化…… “多谢大师,”太后微声道,又转向宫事官,“择后宫僻静安全之所供大师休寝,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是!太后娘娘!”宫事官大声回道,竟似起死回生般兴奋,立即引领大师离去。 太后恍然坐下,拾起名册找到卓姬名字,抬手在上面不断抚着,另一只手又取过身旁佛珠,徐徐合上眼睛,默念着,我的卓姬孩儿,万望天佑而安…… ………… 聂良逃出皇宫,异常费解为何没有追兵,顿时担心起文图来,太后与皇上看不出端倪,可那潘王爷却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一旦发难,文图在劫难逃。 他顾不得多思,直奔客栈,也顾不得跪地迎接的兵卫,疾速跑向郡主住所,眼下唯一之计是速速逃回东土或隐匿起来! 一眼见到郡主,聂良羞愧难当,身为大将军,不但一事无成,还将文图遗弃于宫中,立即跪下身来,头俯地面嘶声道:“末将死罪,请郡主责罚!” 郡主一听,立即向聂良身后探去,毫无人影,立刻瘫到座椅上,她知道这次行刺一败涂地,愤愤问道:“文图呢?” “回郡主,皇宴之上,万没想到敬梓也在,也未想到他有如此神功,出手便将我二人击飞,好在文图佯装身护皇上,并将末将推了出来,才令卑职毫无颜面回禀郡主,只是,只是文图,尚不晓得太后娘娘与皇上如何分辨,更有潘王爷在,倘若他……” “住口!”郡主勃然大怒,从散发《天光剑谱》消息开始,苦心经营几年的计谋一刻便化为泡影,不禁迁怒于文图,“你说文图佯作保护昏君,本郡主倒不以为然,他一定是故意破坏我们的好事,传令下去,若是文图再现,杀无赦!” “郡主不可!”聂良苦苦哀求,文图多次恩待自己,岂能反目成仇? “你起来吧,”郡主令道,此刻失败的痛苦消抵御一切,“无论他真心也好,佯装也罢,毕竟暗刺无果,理当处死,再者事关我东土万民,他知道的太多,不能留下这个活口……” “郡主……”聂良起身低声吟道。 “还有,你的行踪已经暴露,即日起我们只好隐藏而居,再寻机会,”郡主面无血色,神情茫然,几乎咬牙切齿,“唯一可能坏事的只有卓姬母子,即刻将二人秘密杀死,不留痕迹,以免日后生变!” 聂良双眼瞪大,怎么能杀挚友妻儿,刚想宁死不从,忽见郡主双眼射出凶悍杀机,立即点头应是,转身直奔卓姬房内。 “聂将军?”卓姬高兴大叫,“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家相公呢?” “是啊,爹爹呢?”毕子拉住聂将军的手。 聂良来不及解释,狠狠令道:“速速带着必备物品离开,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卓姬不信,摇摇头道:“我要等相公回来,我们妇孺二人,哪有存身之地?” 聂良不容反驳,唰一声抽出文图的虹阳剑架在卓姬脖上低声喝道:“你若是再不走,我就杀了你!还有,万不可向任何人说起我与郡主的名分和行踪,记住,一旦寻到文兄,立即远离京城,越远越好,更不要再回东土!” 毕子一见,吓得刚要哭,一下子被聂良捂住嘴,随即聂良俯下身痛苦不堪道:“毕儿一定要记住涅将军的话,日后见到你爹,告诉他,聂良对不住他!” 卓姬见情势绝非一般,连忙拾起文图之物,拉起毕子跟着聂良跑出客栈,可是没了相公,自己要去往哪里? 客房内,郡主远远望见这一幕,果儿惊呼出声:“郡主……” 郡主摇头制止果儿,喃喃说道:“聂良宁死也不会杀卓姬母子,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就让他们去吧,聂良会嘱咐他们的。”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文图…… 也许,一切皆是天意,她若是知道这卓姬是谁,毕子是谁,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们,不杀也会勒令涅帝退位! 那正是卓妃与太子! 她不会知道,自己马不停蹄奔往京城暗杀皇上之时,卧在它腿上浑然入睡的,竟是皇帝的儿子,当今的太子;面对响马围困之时,握手而恐的文图娘子卓姬,正是涅帝的第一妃卓妃! 聂良将母子二人护送到安全之地,掏出全身仅有的两锭银子塞进卓姬包裹,不停嘱咐道:“日后一定要隐姓埋名,防止他人加害,千万要记住,一旦有文兄消息,立即远离京城!”说罢,头也不回离开。 “聂将军!”卓姬喊道,“我相公现在在哪?”她嗓子里泛出哭音。 不再有回声传来,聂良紧咬牙关咯咯作响,两腮隆起久久不能平复,他无言以对。回到客栈,再次来到郡主房内,要杀要剐只能听从郡主处置。 “你私放了卓姬母子?”郡主冷声问道。 “聂良愿意以死谢郡主栽培之恩,可万万不能杀了卓姬……”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聂良脸上,顿时泛起五指红印,郡主瞪眼发威,怒目横眉,她只能这么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本郡主之命!” 随着耳光之声,聂良与两名侍女纷纷跪地。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聂良多谢郡主不杀之恩!”他知道,郡主既然打了自己,自是没有心生杀念。 郡主快速地来回踱几步,冲着聂良厉声下令:“速召集全部铁卫,传令隐藏而居,分散四处,你我身边人手越少越好!” “末将遵命!” 霎时间,一队人马离开客栈,分散开去。 不到半个时辰,文图急匆匆赶来,可是眼前的情景却是令他心伤如绞:店家已在招呼新的客官,东土之人半个影子也不见! 一定是符柔再次掳走了卓姬! 这可怎么办? 他不敢多想,立刻折身再回皇宫,卓姬那里一定有聂良周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杀了母子二人,只是符柔不会轻易放弃,再有潘王爷做内应,涅帝随时有危险,宫内自然安全无恙,潘王爷胆子再大,也不敢亲自下手,可是皇帝一旦公事外出,消息定会第一时间传到符柔耳朵里! 文图进入宫内,茫然不知所向,被安置在敬侍卫身边,保护皇太后与皇上。 当夜,文图忽然被秘密请到潘王府。 潘王爷笑嘻嘻迎接文图,赐坐而语:“文盟主年轻有为,临危护主深得太后喜爱,着实是可喜可贺。” “王爷取笑,文某何德何能岂敢居功,也是王爷一番推助,才令太后娘娘宽心。”两人心照不宣,相互调侃着。 “哟,王爷回来啦?”走进一个年轻妇人,低着头娇笑着,带着半分嗔怒,“为何不去妾妃那里?”说着便看见文图,“额,这里还有个俊俏的小生!”谈吐间,不禁瞥过一个媚眼。 “本王有公事要谈,”潘王说着站起身,走到王妃身前,抬手在她的小脸上弹一下,“五王妃稍候,本王马上就过去!” “等着你呀!”小王妃扭扭妮妮,顺势又向文图送来一道狐媚。 文图暗暗惊讶,民间传闻潘王爷妻妾无数,果真如此,王爷不比皇上,有着森严的宫规,这一个个年轻女人,如何承受得了寂寞?估计王爷的绿帽子少不了。 “对了,”王爷转身问道,“不知文盟主是否成就家室?” 文图知道潘王明知故问,此次行刺东土一定告会了王爷,自己是行刺之人他不会不知道,便如实而答:“多年前便已成亲,如今犬子已然八岁!” 王爷满意点点头,忽又面色一枕:“不知文盟主最近可与什么人来往?” 若是没有符柔相告,自己一定认为王爷在关怀王室安危,可此时明明在试探自己,于是低头道:“回王爷,并无亲密之人,只是志同道合一辈,也无甚异状!” 王爷更加满意起来,这表明文图袒护着东土之人,绝不会告密,再者双方志同道合,那么眼前的文图仍会有机会加以利用,继而走近身边拍着文图肩头道:“好好!本王多虑了,既然如此,文盟主定是天造之才,本王欣赏得很,有空便来坐坐,日后本王定会重用于你!” “多谢王爷!”文图俯首施礼,心里想道,我才不来呢,否则定会被你那妾妃给吃了! 看着潘王爷极有城府的眼神,文图的心还是凉了下来。 第三十章 疯女人 举头不见巷首,高眺不见街尾,人烟纷杂,噪声不断。京城的长街永远是那么拥挤,商贩每每刚要吆喝便停下来,因为摊位前总是不断人,无论是看还是买。 人群中,意乱情迷般走来一人,眼神茫然,浑身无主,手中牵领着一个孩子,不是闲逛,也绝非寻人,而是随波逐流,人往亦往,这便是卓姬与毕子。 慌乱中,她的头发已经四散而开,远远看去俨然一个流浪的女子。不见文图,这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都城景象失去了颜色,毫无心念游赏。 穿流不绝的路人,有谁能知道这是皇妃与太子?! “娘,我饿!”毕子见到一个饭摊止步,眼巴巴盯着白气腾腾的竹屉。 卓姬立即吩咐伙计:“来两个韭香包!” 看着毕子狼吞虎咽模样,卓姬更是伤心起来,相公在哪里?现在是否也饿了?看聂将军神色,定是出了大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着便将身上的一锭银子放在摊位上,转身便走。 “等等,夫人!”这可吓坏了伙计,连忙拉住卓姬,这锭银子足以买下整个摊位,可看着卓姬蓬乱不堪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肯定没有散碎纹银,又怕耽误了买卖,索性将银子塞入卓妃包裹,“不要钱了,送给娃吃了!”说完,赶忙又去忙乎。 周围的人纷纷诧异起来,这一个流浪的女子竟然怀揣这么多银两,实在令人费解,接着议论声也纷纷传来: “疯女人!” “这银子啊,一定不是什么好来路!” “我看啊,一定是相貌丑陋,被富家老爷赶出来的!” ………… 若是以往,这些人一定会后悔自己闲话,卓姬定然二话不说举起摊位上全部热包子迎头盖上去,令这些失德舌主呲牙咧嘴抱头鼠窜。 可是,卓姬依然面无表情随着人群前行,走着走着感到乏累无比,便瞧见一家客栈,刚要入内却被拦住:“去!去!我们这里不准要饭花子入内!” 卓姬更是懒得争执,便再去寻,可是一连去几家都被轰出。 她哪里知道,这里极少有携子独行的女人,要么有夫君陪同,要么三五成群,相公绝不允准妻子与小儿单独外出,再有如此狼狈模样,无人不认为是流浪者。 毕子见母亲蹒跚劳累,转手领着卓姬再入一家客栈,店家刚要出口拒绝,毕子立即从娘亲包裹里取出银锭,喝一声:“走的太远了,娘亲乏累,我们要住店!” 看来叫花子与非叫花子的区别只在银子,店家一见白光闪闪的大银锭,连忙眉开眼笑改口道:“夫人请进!小公子里面请!” 眼见快要天黑,卓姬便点了两个小菜,一盘白饭供毕子享用,自己拾起竹筷试试,可一口也咽不下。 “娘,你是担心爹爹了吗?”毕子忽然问道。 卓姬点点头,幽幽说道:“不知道你爹怎么样了,看,”她刚想说将军,马上改口,“看聂先生模样,你爹定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怎么会有人要加害我们呢?” “娘你放心,爹一定不会有事的!”毕子绝不信自己的爹爹出事。 “但愿……嘘──”卓姬忽然制止毕子说话,侧耳听起来邻桌闲聊,因为话语中有皇上,好像还有武林盟主的事,那几人一看便是皇宫中之人。 “你说也是,死了活该,这么好的皇上还去行刺,哪还有天理?” “即便是有血海深仇,再等一年也行啊,皇上无太子,马上就要退位了……” “可怜这武林盟主,刚刚当上没几天,就一命归西,真是作孽。” “听说他带去的人逃跑了,估计也活不了几天。” “不是太后娘娘带走的那个新盟主么?” “你想想,身为盟主带着刺客暗杀皇上,哪能活得下来?对了,再等几天就知道了,据说皇宫令老盟主继续执事,如果长此以往,一定是将那新盟主赐死了!” ………… 卓姬的眼泪刷刷流了下来! 原来如此,相公定是带着聂将军行刺皇上被识破,聂将军逃了出来,相公被困在宫内生死未卜,可是听将军言道对不住自己的相公,那一定是凶多吉少,行刺皇上哪还能活? 相公为什么要行刺皇上? 就在这一瞬间,卓姬痛不欲生,同时愤怒无比,心底竟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杀了皇上,一来为相公完成心愿,二来为自己的夫君报仇! “你们胡说──”一转眼,毕子已经跑到邻桌旁边,他大致听明白了意思,是自己的爹进宫行刺不成。 一个小宫侍刚要抬手给这小儿一巴掌,立刻被领班喝止:“住手!”随即使了个眼色。 那宫侍回头一看,一个泼妇模样的人正虎视眈眈瞪着自己,心里明白过来,当街妄议宫中事,闹大了,会挨板子的,纷纷瞪一眼小儿,随即转身止住话题。 卓姬牵着毕子进入客房,立即蹲下身子,抬手抚着毕儿的小脸,“毕儿,要记住,”她想起聂将军的嘱咐,“自今日起,我们母子要更名换姓,将来你长大了,为你爹完成未了心愿,我就叫文姬,随你爹姓,你便叫萌儿,那也是你的名字……” “萌儿,萌儿……”毕子小心地点着头,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 “若是有人问你爹是谁,”卓姬禁不住又眼含酸泪,“你就说,就说已经故去了,不知道叫什么……” “我爹没死!”毕子坚决说道。 “我知道,”卓姬不再争辩,“但是眼下只有这么说,很多人知道毕子是文图之子,这样才安全些……” “是,娘!”毕子赶忙伸出小手擦拭着母亲的眼泪,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娘亲从未哭过。 是夜,卓姬在眼泪中惊醒,如果那宫内人所言属实,说不定相公此刻已经尸骨不存,多年来,自己早已是夫君的影子,从那火难中逃生,便再也没有分开过,文图从未嫌弃自己,始终如一呵护关爱着,虽再无夫妻之实,可仍然令她心满意足,哪怕是高居武林之首,也从未表现出厌恶之意,即使后来看中了郡主,那也是人之常情,丝毫没有怠慢自己。 无数的恶梦始终折磨着卓姬,一直到清晨浑噩中醒来。 卓姬决定要去寻郡主,哀求她收留自己,抚养毕子长大,教导他寻机会杀皇帝,为文图报仇!因为她从聂将军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到,相公已经被宫中擒拿。 母子二人折身而行,意图返回原来的客栈寻找郡主,半路上却见到一个真正的女叫花子。 那女子萎缩在一处墙角蓬头垢面,明明在乞讨却不敢抬头,哪怕是有人扔出几文钱,她也不敢落出面孔道谢。 恻隐之心令卓姬止步上前,昭示着善良之人总有善报,无论时机早晚。 “姑娘,”卓姬见她的处境与自己毫无分别,不禁关切起来,“你可是远地而来?” 那女子不敢抬头,不住地点头,忽然身体僵住,似是发觉了什么,不顾羞臊猛然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卓姬?!” “雅束?” 此女正是卓家庄之女,曾在王公子选妻之日与卓姬同台比试,不过那是在老村主吆喝下走过场而已,两人情同手足,不想均在落魄时相见。 “你……你……”卓姬张着嘴说不出话,这哪还是胖乎乎的丫头,如今已是瘦骨嶙峋,又是两行眼泪垂下,一把搂住雅束,两人抱头痛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卓姬泣声问道。 雅束怕众人嘲笑自己,连忙拉着卓姬母子逃到一处拐角,见姐姐手里牵着孩童,惊恐盯着毕子问道:“姐姐,你,你又嫁人了么?” 卓姬惊住,不知雅束在说什么,见她一直盯着毕子,以为怕是小儿听见,便低头道:“毕儿,你去旁边玩耍一刻,我要与姨娘说话。”毕子很是乖巧,便跑到一旁蹲下等候。 雅束艰难陈述着那场改变很多人命运的火难── 她偷偷爬在一堆石头后面,一直等到盗贼远去,不顾一切冲向作为卓姬洞房的小舍,那里已是一片废墟,她顾不上灰烬的灼烧,哭喊着卓姬名字,徒手挖掘起来,很快,手被烧伤血流不止,浑身也是灰尘一片,可是她一直没有停,一切停止时她目瞪口呆,废墟内倒卧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她以为那不是卓姬就是公子!雅束痛哭流涕,摇晃着身子离开废墟,蹒跚中她忽然踩到一样东西,低头拾起一看,是一个翠玉腕环,这一定是公子之物!如果公子活着,一定要还给他,如果卓姬活着,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姐姐。 随后,雅束逃离村子,再寻家人几度无果,好在家中银两均在自己身上,于是开始漫漫的寻人之路,也是因为家园不再,梦想着进京瞧瞧,一边寻找打听公子与卓姬下落,一边东行,一边帮人打着零杂糊口,一边耗费着身上的银子,没想到入京的道路如此久远,加上有丝毫音信,便埋头寻找,耽搁无数,一行便是六七年,终于进入京都,可是同样无心再观赏,因为身上的银子已经空空如也。可她发现,在京城谋生比登天还难,哪怕是混口饭吃,也是屡屡遭遇闭门羹,无奈之下乞讨维生…… “你,你……”卓姬的脸上顿然褪去了红润,惨白如纸,嘴唇立刻抖成紫色,“你是说,公子已经,已经死了?” 第三十一章 姬遇皇 犹如晴天霹雳,卓姬几乎瘫倒,几度的欢颜,可身边不是亲夫,无数的憧憬,初夜的公子已然魂飞。 她忙不迭掏出身上全部银两,慌乱地塞进雅束手中,眼睛却已看不见什么,仿佛一切已是灰白,也听不到什么,俨然人世间独独自己,拉起毕子,疯狂地跑去…… “姐姐!姐姐……”雅束慌忙掏出那只翠玉腕环,可是混乱的人群中已经没有母子二人身影,“这是你的……” 那翠玉腕环,即便是在无路可走、无食可吞的落魄时刻,她也从未想到过变卖,一定要归还它的主人。只是,在整个恭旦帝国中,除了皇上和太后,无人能够买的起,那是当年太子如今皇上的象征,如果早些拿出来,雅束说不定早已入驻皇宫呼风唤雨。 她还是谨慎小心地收起腕环,既然姐姐在京城,就很容易找到,迟早要还给她;这时,才发现手中还有一大把银子,这足够购一家小店铺谋生了…… 卓姬疯子一般跑回原来的客栈,与文图一样发现人走茶凉,再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已经身无分文!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公子当时并没有逃出火海!如此说来,文图只是当时冲进小舍救了自己,那定是入驻谁家的亲属,睡梦中惊醒奔来解救部族公子和自己。没想到他如此义薄云天,一言不发照顾自己与毕儿八年多,所以无法与自己行夫妻之实,一切隐情埋在心底,这么想着,她更是对文图倾慕不已,虽非相公,远胜夫君! 卓姬再无去路,干脆蹲在客栈外哽咽起来。 “娘,你怎么又哭了,我说过,爹没有死,”毕子立刻举起手来,“我发誓,爹绝没有死!”毕子似乎能够感觉到爹没有死,不管是哪个爹。 “你爹,你爹,果真是死了。”卓姬当然知道,毕子乃是大部族公子的少公子,只可惜大部族已经不存,部族长也已被杀,当下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毕子猛地摇头,也摇晃着母亲的身子,引得卓姬抽泣声音更加大起来。 哪知,客栈内忽然传来一片慌乱惊叫声,明明好好的灶台忽然窜出巨大火苗,一瞬间席卷了整个灶房,人们纷纷奔跑着提水营救,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可是整个厨间已是一片狼藉废墟。 先夫已逝,后君亦亡,卓姬怀疑起自己的命数,一定是自己罪孽,才频频致亲人丧生,就此决定此生绝不再嫁,只要有机会将毕子抚养成人,成就文图之事,自己也便舍了性命,去寻聂公子与文图! “等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刚刚走过,又返回来,远处瞧着抽泣的卓妃,身后一名高壮的男子也是随着折身而返,“这光天化日闹事之围,怎会有女子莹莹哭泣?” “公子,”武士模样的人甚是恭敬,“也许是乡里纠葛,或是夫妇拌嘴,不探也罢……” 这两人正是涅帝与敬梓! 朝中无事,便微服出宫,体会民间生息。 涅帝深深点头,这敬梓一生侍奉父皇从无差错,自己一直尊敬有加,再看那女人身无伤痕,只是伤心而已,便点点头再次返身过去。 “娘,我们走吧……”毕子抓着娘亲的胳膊摇晃着。 那只是一声孩童的呼唤,可是涅帝忽觉心中一阵酸痛! 那好像是自己儿时对母后的呼声,而此子之音竟似自己一般,一阵绞痛再度令他止步。 天下血恩自感知,那是他自己的儿子! 敬梓刚要伸手拦住,可皇上已经奔卓姬母子而去。 “这位夫人,”涅帝怕惊扰了女子,彬彬有礼,小心翼翼而言,“不知是何原因令夫人携子而泣?如有难处,不妨……” “滚开!”卓姬激愤交加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推开涅帝,见他道貌岸然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女子没有难处,最好躲得远远的!”说着一把拉起毕子便走。 涅帝从未见如此彪悍的女子,他绝不晓得此女正在受着两度丧夫的痛苦煎熬,不禁再度出声:“夫人,本公子当真能帮到你!”忽然女子要离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女子的谩骂丝毫没有生气。 卓姬止住脚步,气愤转身回到涅帝身边,咬牙切齿道:“什么都能帮到么?” 涅帝心内一喜,不住点头。 “那好,”卓姬胡乱地拨弄一下蓬发,气呼呼说道,“你帮我杀了皇上!” 敬梓闻听,一个箭步冲上来,此犯女之言可是死罪,刚要动手被皇上瞪眼制止。涅帝虽然怜悯这女人,可是此言还是另他大为意外,脸色稍稍沉下来道:“不知夫人与皇上有何深仇大恨,出言犯上,你可知此言一出,便犯了死罪?” 卓姬才不在乎,冷漠说道:“你若是告官,尽管去,做不到,就不要在这里纠缠,看你模样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没看见老娘带着孩子么!” 这是一个泼妇,涅帝终于意识到,只是自己身为皇上,无法轻言嘲讽,刚要离开却一眼瞧见泼妇身边的孩子,那小娃直勾勾盯着自己,样子令人垂怜欲揽。 此时敬梓发现端倪,瞧瞧皇上,瞧瞧娃子,轻咦出声,这两人长得好像!他愣在原地,浑然不觉皇上已经移身,涅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这小娃子与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位夫人,”敬梓深深遗憾皇帝无子,瞧着小儿,心疼不已,“我家公子绝无歹意,一向秉正行善,还望夫人不要多虑;只是这人海茫茫,夫人沿街悲泣,实在令人费解,还望不要见怪。” 卓姬发现老人家开口,倒是不能再发难,狠狠瞪一眼涅帝,再度转身,可是这老武士一经劝解,情绪一经放松,一日一夜未曾进食的卓姬立即觉察到自己肚子空空,腹部更是不争气的“咕咕”声叫起。 情不自禁地去摸包裹,心里一凉,哪还有银子? 这动作焉能逃得过皇上的慧眼,这无论是谁,走投无路都要帮衬,只是自己不能开口,立即示意敬梓去办。 “夫人留步,”敬梓自是老年持重,也是心算甚多,“我与公子未曾进餐,见小公子也有些饥饿,不如这样,我等一起寻一酒家,也好让老朽代我家小主向夫人配个不是,免去这冲撞的误会。” 毕子对那男子毕竟有着下意识的好感,再者听见母亲腹中之音,心疼她好久没吃饭,便轻轻拉一下卓姬的手。 自己无所谓,可不能饿坏毕子,无奈之下,卓姬硬着头皮随二人前往,没想到却是京城之内最为豪华的一聚烤鸭店。 顷刻,香炭炙烤的油黄烤鸭上桌,一见便是外焦里嫩,肥而不腻,皮单脯厚,令人垂涎。毕子不管那些,抄起竹筷大口吃起来,顿时嘴角渗出油滴。只是可怜了卓姬,刚刚辱骂了人家公子,怎能伸手取用,况且明显那公子毫无进食之欲。可是,一不小心一口唾液下肚,喉头便发出吞咽之音,紧跟着肚子有叽里咕噜连续吵起来。 皇上立即发现女子难堪之状,指指敬梓,“管家,随我去瞧瞧,还有什么特色之味,”随后又冲着卓姬道,“你们母子先用着,本公子倒是不喜这肉食……” 敬梓会意起身,紧紧随在皇上身后走向大厅一角。 时机已到!卓姬再也无法忍受,干脆放弃用筷,直接出手拾取鸭片抹上一层秋酱塞进嘴里,另一只手也是忙乎着喂起毕子,转眼间一只烤鸭荡然无存。 不一会儿,皇上佯作探查完回到桌前,猛然瞧见桌上狼藉形状,再看女子嘴唇上、双手上布满油渍,更是那卓姬极为尴尬,放在桌子上的手停住不是,拿下去也不是,他险些笑出来,以为一只烤鸭已经足够,没想到二人明显兴致未尽,立即抬手吩咐敬梓:“再来一只,顺便再上写可口的饭菜,越多也好!” “是!公子!” 敬梓转身吩咐店家。 涅帝再也憋不住,连忙奔向一处拐角厕间,弯下腰大笑起来,却又不敢出声,他身居宫中,从未见过饭量如此惊人、吃相如此狼狈的女子,身边尽是袅袅而起,翩翩而行的贵人。 笑着笑着,涅帝忽然停住,整整三年了,自己从未如此肆无忌惮而笑,一边是国事,一边又是身无太子,眼见着母后一日日苍老下去心痛不已,琢磨着倒是有些感激起这泼妇来…… 再次回到桌上,母子二人已经餐饱,涅帝看去,吃掉的饭菜足够宫内人五六人食用,自己不吃也感觉到肚子满满的,随着伸手习惯地擦一下嘴角。 就在这时,敬梓再度僵愣住,涅帝也是惊讶地盯着小娃,两人同时抬起右手,拇指与其余三指微合,唯独食指轻伸直立向上,在右侧嘴角向下擦拭,动作一模一样! 竟有此等巧合?! 敬梓眼神迷茫起来,记得涅帝小时候用膳完毕,也是这样的动作,多次纠正也是无济于事,桌前的小儿,完完全全是一个儿时的公子涅!再度回过神来,老将双目湿润,只可惜身前帝王竟无一个男儿,在位将近九载,竟无一位太子诞下。 皇上也是有些难过,与老敬梓同出一辙,只是二人浑然不晓,此刻桌边的毕子就是当今万人渴盼的太子! 第三十二章 帝藏娇 身外为夫不识君,座前为父似陌人,妻儿本在呼间卧,只是天老早牵姻。 “公子,”卓姬幽怨眉间还是透出感激,“不知如何称呼,只是眼下拮据,日后定当报答。”说着不禁低下头,人家明明没吃,只是可怜自己与孩儿,字里行间也绝无恶意, “叫我涅公子就好,”皇上答道,不禁再次瞟一眼可心的娃儿,“路遇救危,岂能图报,夫人不要在意。只是不知夫人与这小公姓名,是否方便……” “我娘叫文姬,我叫萌儿!”毕子却是怕娘亲走了嘴,率先答道,“知恩不报非君子,知遇不从亦小人,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涅公子!”他重复着文图的话,可是不知道这辈分应是如何区分。 卓姬也不晓得,眼前这公子就是自己眼下想杀的皇帝!自己真正的夫君! 一声稚嫩的涅公子,一句小小哲语言,直令涅帝眉眼大开。 “萌儿,萌儿……”皇上念着名字欢喜得很,连连称赞,“好名字,好名字!”见毕子说话利落,有板有眼,便稍稍俯身转向他,“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要去做什么?” 毕子一下子闭嘴,见母亲无言以对,小声嘟囔着:“我与娘亲无家可归,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什么?”涅帝惊讶起来,妇孺之辈无路可去,明显又是身无分文,“那,你爹爹呢?” 毕子不再敢回答,卓姬也是闭口不言。 不过那气氛与神情一目了然,涅帝心内一紧,知道发生了巨大变故,家主已逝,导致这文姬当街哭泣。 皇上与敬梓相对而视,均是可怜这母子境遇,随着涅帝起身,卓姬与毕子也随着站起来,“多谢涅公子!”卓姬微微示礼,手已牵起毕儿,皱一下眉头要离桌而去。 “客官,纹银十两!”店家弯着腰伸出手,看来是现金结账。 只听啪一声,卓姬返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而视:“一顿饭要十两?!你们这不是明摆着欺诈么,平日一餐最多也就一两!”说着,连忙扫视桌上的剩菜,流落出惋惜神色。 别说店家,就连皇上都吓一跳,吃了那么多还嫌贵,这可是整个京城最为昂贵奢侈的酒楼。 店家慌忙瞧瞧着一家人,最后还是将眼神和手投向皇上,嘴里说着:“这都是实价时卖,几十年来本店从未多索一文!” 敬梓怕卓姬再喊叫引来事端,赶紧掏出银子放在小二手中。 店家嘴角微微触动,不忘再瞧瞧毕子和皇上,无疑这是一家人,小声冲着皇上嘟囔道:“贵夫人性子烈得很,倒是你家小公子着实令人疼爱。”说罢,一溜烟跑去。 夫人?小公子? 皇上见店小二认为那是自己妻儿,不禁微微一笑,带着卓姬母子步出一聚酒楼。这若是已知实情,皇上定是对这店家狠狠地赏赐上一番。 眼见母子二人要离开,皇上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里面夹杂着特别的怜悯,伸手拦住卓姬,面色严峻道,“文夫人,就在不远处,本公子有一家别院,多年来无人居住,一直空闲着,不如这样,夫人与公子就暂住在那里,一来増些人气,二来也好拾掇拾掇,免得天长日久成了废墟,”他知道文姬绝不会领受嗟来之食,“至于租金,待日后你手头宽裕再给不迟,总比客栈要便宜得多,还有,本公子定要给付护养家院的酬劳,也权当今日冒犯之赔罪,不知道……” “就这样,”敬梓突然觉得那小儿愈发召人喜欢,更重要的是,皇上终于呈现出许久不见的笑脸,不等文姬开口,“夫人也有了定所照顾孩儿,日后我再为萌儿寻一家私塾,也好调教这聪慧的幼子,请文夫人随我来……” 卓姬刚想拒绝,听到老管家这番话,又似在命令一般不好推辞,只好随着管家来到皇上的一处秘密别府。 小院不大,夹杂在民居之中,与民房也毫无差别,里面有四五人闲卧着,绝无人会想到皇上会偶尔来此清闲。 里面的人本来懒懒散散无事可做,忽见皇上驾到,一个个吓得连滚带爬扑到皇上面前,未等开口忽听敬梓高声喝道:“你们起来吧,今有少爷一远方亲属来此暂住,你等可要好生侍奉,嘴头子上安分些,手脚麻利些,本管家就交给你们了!”随后示意卓姬母子入内。 众人眼巴巴看着皇上,涅帝微微点头。 “是,总管家!”众人机灵猴子般答道,知道敬侍卫那话啥意思,立刻奔到卓姬身边,迎接亲娘般供奉着卓姬进府,毋庸置疑,只要这档子活干好了,得到这夫人的首肯,一个个立即就会调回宫内,不再受这份没主子可伺候的罪。 一切安置妥当,皇上方才带着敬梓离去。 卓姬再瞧着府内饰扮,不禁啧啧称奇,这绝非一般富户人家,柔锦滑缎,各式宝物,阔榻蚕被,就连瓜果蔬汁均是精心挑选,上上之品,这一定是大官之子,拥着无数钱财,可是,温存之下又念起文图,不禁黯然起来。 毕子则是跑来跑去目不暇接,看着这小宫殿般的摆设神采奕奕,身后便跟着一个老侍人,气喘吁吁随着,生怕这小主子摔着碰着。 别看这人手少,可有厨有卫有医,一刻不敢怠慢,倒是令卓姬惭愧起来,没想到自己见面便推搡谩骂人家少爷,还受人如此厚遇。 皇宫内,涅帝坐在大殿之上却走了样,稍不留神便想起卓姬母子,别看这文姬性情彪悍,却是淳朴无杂毫无心机,不像后宫这群佳丽惟命是从,巧博欢颜,那愤怒模样,自己是第一次瞧见女子发火,还有不顾体面吞食之像,更是活生生的像个人;尤其是那萌儿,怎么越瞧越高兴,越看越舍不下……再者,这女子身有丧夫之痛,脸上的焦虑神色,竟令自己有安抚的冲动。 想起丧夫之难,涅帝再次忆起恭帝末年东土之行的丧妃之苦! 九年前初春,那时他还是太子,奉父皇之命前往东土安抚帮部,因大部族族长与自己有些交情,便入驻该部落,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东疆之内的散族如此多,以至于带去的御赐之物很快便出现空缺,无奈之下,只好停身暂留,命人再返中原备礼,并吩咐要备一份大礼,亲自赐给东土之王。这一耽搁便是几个月,九月十九日,方才接见东土老王,厚厚赏赐安抚;可是次日便是太子十八岁生日,这可是天下小主成人之礼,一下子急坏了大部族长,按照皇制,必须于此日择选太子妃,以昭示太子成人,可延续后嗣,选来选去,最终定夺卓家庄的卓姬,这是大部族之中唯一能歌善舞的小女子,便吩咐卓家庄老村主,部族公子中有成人之礼,按礼制择优为公子妻,实际上默认了卓姬。没想到,洞房初夜却引来盗贼放火,太子涅被卓姬一把推出火海,她自己却没有出来,随行的敬梓不知强盗底细,怕引来变故,急忙拉走了悲痛欲绝的太子,次日凌晨再返卓家庄,才发现废墟中已是尸体一具,未等安葬,又传来父皇病重消息,敬梓容不得时机,胡乱掩盖住尸体带着太子匆忙赶回京都,谁知,次日东土便起兵平定散族。 他喃喃地重复着: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 正是卓姬,不顾她自身死活,将自己退出小舍,可是脑海中永远消不掉那干枯的尸体! 回到京师,父皇崩天,太子涅继位,他令宫事府将卓姬名字列入后妃册第一位,赐卓妃,决定永不立皇后,在皇上心里,是卓妃救了自己性命,虽然不知道相貌如何,她才是真正的皇后! 思着思着,他又想起了别院中女子和娃儿,若是卓妃活着,果真当日有孕,那小娃也正是这么大年岁。知恩不报非君子,知遇不从亦小人,却出自如此年幼之童。不自觉地开口喝道:“敬侍卫!” 敬梓快速入殿,跪地而拜:“臣在!” “那文姬萌儿毕竟是一介女流孩童,你择选两名可靠的宫女,选些女子衣料、状品等物秘密送往别院,记住,一定要嘱咐好守住嘴舌。” “是,皇上!”敬梓起身而去。 皇上立起身徘徊着,总觉得心里痒痒的,忽然宫事官进入跪启:“皇上,今晚可还移驾后宫,令哪位皇妃侍候?” 涅帝眉头一皱,猛然脑海中闪进文姬的身影,不由自主笑出声。 “皇上?”宫事官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头一次见皇上选入寝之妃时高兴,也跟着胆大起来,“瞧着皇上高兴,不知哪位皇妃能得到如此恩宠?” 皇上立即冷下脸,沉声道:“不去!” 宫事官当场僵愣,这刚刚还笑着,如此好的性情千载难逢,说不定会种下个太子的种,可怎又不去了,一时懵懂起来。 “出去!”皇上见这小宫事官仍跪在原地,不禁呵斥道。 “是!皇上!”小官这才醒过来,赶忙退出内殿,摇着头离开。 姻缘心中念,血缘一线牵。无论是谁,此刻都放不下那边的女人与幼子,皇上来回的步子愈发快起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这么晚了再去,恐有不妥吧,还是心念占了上风,等到敬梓安置妥当刚要奏报,皇上一抬手道: “走,随我去别院!” “皇上?这万万不可!”晚间私出,若是太后知晓一定会责骂的。 皇上根本没理他,故作强硬地走出了内殿,敬梓连忙跟上去,手里紧紧握住腰间钢刀。 第三十三章 问生死 别院内,没多久来一批人,留下两名小心翼翼的侍女立在身旁听候吩咐,又留下满堂想都不想的锦衣缎袍,见也没见过的状品粉饰,应有尽有,卓姬越发不自在,自己要做什么都有人急匆匆上前帮衬,恐怕只有郡主身份才有如此待遇。 眼见夕阳别去,又见下人奔向厨间,她虽然悲痛难制一直挂念着文图,可于心不忍,不顾侍女阻拦,应是闯进去。 侍人一见,连忙劝阻夫人入内,只要等候便可。 “我来做,”多年的习惯令她熟练拿起厨具,忽见那侍厨茫然失措,立即高声喝道,“出去等着。” “是,夫人!”侍人连忙奔出去,不过还是恭敬立在门外等着应声。 卓姬转身瞧过去,满屋的新鲜蔬菜,大多都没见过,更别说烹制了,只好挑些农家菜,估摸着人数娴熟地翻炒起来,很快,一桌子地地道道的土家菜肴备齐,酱爆丝肉,清水蛋羹…… 侍人们瞧着,暗自摇头,这些菜羹从未出现过,太过简单粗糙,每次皇上来均是御膳伺候。 卓姬喊着毕子入座,便抬手招呼众人。 下人们哪敢入座,纷纷摇头道:“请夫人用膳,我等稍后……” 这是哪门子规矩,卓姬大为不满,当即喝道:“一起来!哪有一家人不一起吃的道理!”众侍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再瞅着夫人马上就要发火,反正不是皇上,索性一起拥上来,围坐在桌边。 不管这女子是谁,既然皇上如此厚待,自然是皇亲国戚,准备享受着这天大的恩泽,说不定夫人那日会褒奖一番。 “你,你们……”一声惊讶之声传来。 众侍人抬头一看,如同雷霆灭顶!皇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只听见竹筷噼里啪啦落地,椅子也是横七竖八移动,侍人们原地跪下浑身瑟瑟,又不敢叫皇上,一个小侍人哆嗦这出声:“不知,不知公子来此,请,请少爷赎罪!” “恭候公子!”旁人接着喊道。 “混……”皇上简直不敢想象眼前景象,这帮下人竟敢与自己的贵客同桌而食,可有不好骂出口,只好转向敬梓,“管家,你……” 卓姬再也看不下眼,刚刚有些感激的心思立刻化为乌有,这涅公子一定是作威作福之辈,毫不拿属下当人,嘴里一边嘟囔着,“这是我令他们一起进餐的!”一边挨个去搀扶下人,可是哪个敢起来? 她简直气昏了头,抬手指向皇上,“这是我做的菜,愿意与谁同用就与谁同用,既是一家人,就得一起吃,你看不惯,我还住不惯呢,如此看来,你究竟是个恶少!”说着拉起毕子的手,狠狠说道,“我们走!” 这话一出,满地的侍人吓得魂魄齐飞,有的已经爬在地上。 皇上一听这才醒悟过来,本来这文姬就像个农人,定是习惯了一家子用膳,连忙摆手道:“慢,看来文夫人误会了,本公子之意是一家人既然同用,为何不稍稍等朕……”突然发觉失言,连忙伸手拦住卓姬掩饰,“等着本公子一起……” “公子?”敬侍卫大惊失色,天下除了太后、皇妃与王爷,谁敢与皇上平起平坐,更何况是进膳,太有失体统,有损皇威,传扬出去岂不成了皇室大笑话? “诶,”皇上一厉眼睛,指着敬梓,“你也来!” 敬梓张大嘴巴,傻呆呆盯着皇上。 “都起来,陪,陪本公子一同进餐!”皇上大声喝道。 “属下不敢!”地上的人纷纷应道。 皇上轻轻一怕桌子,厉声再命:“快!再不从命本公子可要发火了!” 卓姬一见确属自己误会,也是自己的疏忽,未等公子回来就拉人吃饭,遂上前再度搀扶,众人围着一桌起餐,可是尽是磕磕碰碰之声,即便是敬侍卫,也是惶恐至极,手腕不断颤抖,小侍人侍女们更是吓得要死,不是竹筷碰到一起,便是牙齿颤抖之声,甚至传来压抑不住的抽泣之音,和皇上一桌同食,连想不都敢想,将来若是回到宫内,无数人会羡慕要死,哪还敢在自己面前逞威风? 皇上不管那些,挨着卓姬坐下,仔细瞧着菜羹,一道也没见过,便兴致勃勃出筷夹食。一口下去,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味道,如此清香勾人。 食之道有曰:入口之食,味在人心。同样的饭菜,同样的料物,不同的人做出来便会产生不一样的味道,依照现代话语来说,一样的菜式,一样的做法,一样的作料,出自妻子之手,自然会比饭店强的多,其因皆为厨者之心,食亦是天物,用心去做,赋予爱之情,其味道自然更胜一筹。 卓姬一向为文图烹食,习惯赋予饭菜感情,正如那取食兮,天之赐予,哽水兮,地之凝集,哪有不香的可能?再者皇上锦衣玉食,极少餐用民间菜肴,虽是不知身边仍有妻儿冥冥之味,这一吃完全没了帝王之相,顷刻间满嘴隆起,喜不自胜,众人偷窥过去稍稍放下心来,也开始取菜而用,随着便是一片称赞之声。 涅帝吃的不亦乐乎,完全沉浸在美意之中,直至饱相外露,还不忘勺起羹汁,不断往肚里咽。 众人餐毕,纷纷拥着皇上与卓姬母子进入榻室,各自忙着拾掇,一名侍卫则随同敬梓立在院外,警惕着周围一切。 “哈哈哈,你,文姬,”皇上不停地抹嘴,还是那早已习惯的动作,冲着卓姬说道,“做的太过好吃,比御……比那些做御菜的还要香许多,本公子甚是欣慰!” 卓姬却笑不出来,这若是文图也在,也会吃的很多,只好低声道:“刚才冲撞了公子,还望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皇上说着,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一家人?想要一家人真正坐在一起已经不可能,不禁瞧向毕子,“来,到这里来!” 粗茶淡饭之余,农家都是开始把玩孩童,人之本性使然。毕子倒是异常听话,一点也不厌恶这眼前书生模样的少爷,嘴里喊着“涅先生”便奔了过去。 “公子如此厚待文姬,倒是令卑女深感不安,”卓姬不好意思地凝着眉头,“文姬无才无德,身子也不娇贵,不如撤了那些下人,我们母子反倒舒坦些……” “不必客气,你随便使唤就好,”皇上岂能撤去侍从,“有什么不便尽管令他们左右,那是他们的福分。” 卓姬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公子从官还是为商?” “蒙,蒙皇上厚爱,在京城从一小官职,文姬可有什么要帮忙的?”皇上见卓姬脸色凝重,忧郁重重。 “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当今皇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惦念文图,想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文图。 这可难住了涅帝,含糊答道,“应该是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只是不知民间满意与否,”忽然想起初见之时文姬要杀皇帝之语,猛然一惊,“文姬可是与那皇上有些罅隙?” 卓姬难过地摇摇头,见眼前的涅公子一脸坦诚,顾不了许多,面露乞求状问道:“不知涅公子在皇宫内有无结识之人,小女想打听一事。” 涅帝强行压制住笑容,故作沉思状思忖片刻答道:“除了太后娘娘与皇上的私事,打探起来却非难事!” 卓姬一听瞬间瞪大眼睛,鼻孔翕张紧促,几乎要奔向涅帝抓住他,“我想打听一个人,”说着将一口唾液吞下,脸色再度苍白起来,“只问生死就好!” 皇上见卓姬仓促模样,也是跟着皱眉而问:“是什么人,只管说来。” “他,他叫文图,是武林新盟主,”卓姬马上背过身去,怕公子见到自己欲哭无泪模样,“前两日他应召入宫,至今未见人影……” 文图?那不是旁殿之内以身护驾之人么?当下正在广慈殿侍奉母后,他与文姬有何么渊源,想着初见之时文姬开口闭口要行刺自己,连忙问道:“你是怎么认识此人的,又与他是何关系?” 卓姬听着对方的口气,一定是知道文图近况,霍然转过身,情不自禁向涅帝走进两步,凄凄言道:“他,他是,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卓姬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才好,在她心里,文图是不可替代的相公,可是惊闻雅束之言,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原来如此,”皇上见毕子已经睡去,便一把将他抱起来,轻放在双腿上,卓姬刚要去接过来,被涅帝制止,“本公子倒是听闻一些枝梢末节,”他见卓姬紧张兮兮样子,反倒计上心来,“明日我便差人去宫中打探详实,一旦有消息,即刻告会你!” “多谢公子!”卓姬连忙施礼谢恩。 涅帝深深点头,看情形这文姬倒是重情重义之人,宫中行刺之事恐怕已有消息外漏,毕竟文图随刺客而去又留在宫内,难免令人误解。 然,此时却不想一股脑全抖露出来,最起码为日后再来寻个借口! 毕子均匀地呼吸不禁引涅帝低头端详,红胖小脸温润光滑,眉宇间透着灵气,宽额大耳,越看越可人。 见公子审视爱儿,卓姬也不由得偷偷窥去,这一瞧也是心惊肉跳,这才看出来二人模样很是相似,难怪第一见眼前公子便有似曾相识之感…… 第三十四章 涅戏姬 皇上别院内,卓姬这一天却如度日如年,眼巴巴盼着涅公子能够出现在门口,希望听到文图消息。 “你说皇上和文夫人是什么关系?”下人们议论着。 “我看像是血亲,要不那萌儿怎会与皇上貌相相似呢。” “可是,你看皇上那眼神,倒是关切得很,不会是有某种情愫吧……” “胡说,分明是文夫人丧夫,若是看上了直接纳为皇妃不就得了,还弄来别院作甚?” 侍人们纷纷猜测着皇上与文夫人的关系,又看她翘首以盼模样,更是疑窦丛生。 临近傍晚,皇上如期而至,一眼瞧见桌上饭菜,立即知晓是文姬手艺,“哈哈哈,”他高兴得瞧着卓姬手舞足蹈,“好菜,好菜,这闻嗅着便想吃!” 卓姬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又无法发问文图事宜,只好随着皇上悻悻坐下,眼睛也不由自主探向侍人们,因为事有所求,再也不敢肆意做主。 皇上一见,明白这文姬心中所想,索性应了她,一抬手招呼众人道:“来,都来,还愣着做什么?”脸上故意做出要发怒的样子。 侍人们面面相觑,稍刻便纷纷拥过来,已经有人暗下黑手,将前面的侍友推开,笑嘻嘻坐在皇上身边,这位置可是千金难买,梦不敢求!小侍卫刚刚得逞,身后却传来轻咳声,转头一看吓得额头冒出汗水,大侍卫敬梓还立在那里,赶忙弯腰起身让座,引来四周的讥嘲之声。 看着这一大家子纷纷入座,卓姬脸上微微绽出笑意,她当然不识宫中规矩,首先起筷而食,众人又惊恐地瞧向皇上,却见他丝毫没有介意,已然咧嘴笑着,这才放下心来,又是一阵狼吞虎咽之声。 老敬梓一边吃,一边观察着皇上,心中不免泛起嘀咕,这是怎么了,一代上皇竟然如此宽容一个街头农妇,甚至纵容手下如此大不敬,莫非只因那娃娃长相之故?不禁再次偷偷瞧卓姬母子,心中更是一亮!老太后说过,如若皇上终未生子,万不得已可择皇族子弟晋封太子,如果将这文姬纳入后宫,此子倒是极好调教,也免去了皇室之争和后患之忧…… 皇上吃得胃口大开津津有味,嘴中不禁发出啧啧之声。 毕子歪头瞥一眼,小脸上稍有不满,想起文图爹爹的话便略带责怪口吻道:“聂公子,食不语,咽无声方为上敬,你这样嘴中发声,是对大家的不尊敬……” “扑”一声,一名侍卫惊慌失状,嘴里的饭菜应声喷出,堂堂皇帝焉能尊敬下人?发现自己失态,那侍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公……子,惊扰公子进膳,望公子饶命!” 皇上刚要发火,瞧见卓姬诧异的眼神瞟过来,便狠瞪一眼下人,接着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表情:“只是不慎而已,何罪之有,起来吧。” 那侍卫受宠若惊,张大嘴瞧瞧桌上诸位,众人也纷纷惊异,这要是以往,非挨板子不可。 “呦,小小年纪倒懂得不少!”皇上浑然不觉这娃子在责怪自己,赞赏地看一眼毕子,随后忍不住夹起一片白藕伸出手去,这是要赐食的动作,眨眼间桌上出现四五只瓷碗,几名侍人纷纷递过来,期盼白藕落入自己碗内。 “放……”敬侍卫刚想喝令放肆,突然觉得皇上异如往常,又降下音调,“放下!” 皇上微微一笑,将那白藕放入毕子碗内,忽然心趣大发,接着说道,“食不语,咽无声,好,好,说到敬,本公子倒是想问你,倘若你父……”忽觉得此言不妥,因为其家应是刚刚丧主,“假如坐在这里的是皇上,还需不需要敬众人?” “那又有啥区别?爹常说,敬人如敬已,皇上更是应该敬重天下人呢!那样的话,天下百姓才同样尊敬皇上!”毕子出口成章。 “说的好!”皇上虽然褒奖着,可是脸色却故作凝重,扫视满桌,众人赶紧低下头去,这话可是听不得,否则可是折煞了这帮下人。 卓姬早早便放下竹筷,自然一点胃口也没有,见公子越吃越香,心急如焚,不禁双手紧紧捏在一起,盼着涅公子快些吃完。 皇上看在眼里,心里却笑得不行,愈发缓慢下来,非要折磨折磨这小娘子的脾性不可。 足足两刻钟,皇上方才餐毕,抹着嘴大笑着来到榻厅,卓姬早已等不及,立即令毕子出去玩耍,劈头便问:“涅公子可探听到文图消息?” 皇上脸色一枕,显出不高兴神态,沉声道:“莫非文夫人如此着急,只为这一消息么?方才回府,见夫人欣喜之态,却是以为欢迎本公子呢!” 卓姬脸色突发难看,确实有些失态,盼着公子归来,恰是因为自己相公文图,可见公子面带愠怒,尴尬地低下头。 “哈哈,无妨,”皇上见这爆烈女子也会俯首,心中不禁对自己的征服之举充满快感,“毕竟是夫人的救命恩公,本公子也不敢怠慢,今日倒是探听出一丝音信。” “快说,他究竟怎么样了?”卓姬立刻抬头急问。 皇上故意踱这小方步,慢条斯理道:“人倒是活着,可是一时半刻出不得皇宫。” 卓姬一屁股坐在椅上,长长吁出一口气,脸色顿时好转些,看来毕子说得没错,他的爹不会死,只要是活着就好,此刻却忘记当初只问生死之言,口中带着乞求之音:“不知如何才能被皇上赦放,何时才有结果,眼下是否收到磨难,人可是……”问着问着,又发现公子脸上寒色密布,不情愿地住嘴停住。 皇上若有所思道:“若要皇上放了他,恐怕很难办,需要打点一番……” “打点?”卓姬惊愣住,皇上还需打点?可这皇上高高在上,如何打点? 皇上故作为难,举手抬住自己下颌,盯着卓姬道:“家母倒是与皇上有些情分,可以试着说说看,只是家母心高气傲,说动她恐怕很难。” “公子!”卓姬一听此话立即像出现救命神仙一般,“还望公子多多美言,哪怕令卑女为老夫人跪上三天三夜也可!”说着,便要向公子下跪。 涅帝连忙阻止住,故意装出趁人之危神态道:“本公子与夫人萍水相逢,只是见你母子走脱无路心生怜悯,可那文图之事却大入登天,如若侥幸救赎,夫人如何报答本公子?” 卓姬当场怔住,自己身无分文,又是寄人篱下,哪有什么物件报答?可怜兮兮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公子眼神中仿佛有着异色,慌忙挣脱皇上的手,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卑女无才无物,如说报答也是空口一言,只要能救出文图,我愿终生为奴侍奉公子……” “为奴?”皇上显然不满意,又是晃悠了几步戛然而止,“夫人甘心谢恩,也是重义之举,着实令人钦佩,”皇上背对卓姬落出挑逗笑容,“本公子虽有妻妾倒全是附和之辈,见夫人与我年龄相仿,厨艺精湛又通情达理,纵观眼下夫人定是丧夫之身,不如嫁给本公子,这样一来,我规劝家母也有了说辞……” “你!”卓姬心中恼羞成怒,可是嘴上又不敢表露出来。 “还望夫人三思,本公子明日再来,静候佳音!”说着,公子笑意全消,虽说是在调笑,可是说出这句话时忽觉身后女子甚是亲切,竟果真萌发出一种冲动,那文图好端端的,也不需什么救赎,本想立即告知文姬实情,可是说着说着却又故设羁绊,自己也不明白因为什么。天下女人皆是朕所有,不知为何对这女子却心生涟漪,又舍不得令她入宫为妃,这么想起来,索性不再道出乃是玩笑之辞,顺势迈开大步,离府而去。 卓姬再次萎靡起来,虽说文图无恙,可听涅公子之言,一定被困宫中,深苑无边,时间长了一定会囚死皇宫,这可怎么办?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公子,刚刚相识两日便谈婚论嫁,这公子绝非什么善类,况且日后如何向文图交代?又想起文图并非自己真正的夫君,卓姬不禁黯然泪下…… “萌儿!”许久,卓姬方想起毕子,连忙出外寻找。 “回夫人,”侍人答道,“萌儿刚刚随着公子外出游玩……” “什么?!”卓姬大惊失色,难道公子要胁迫自己不成? 她刚要出门,却被两名侍女拦下,侍女劝慰道:“公子有令,夫人府内稍候,过会儿便会将萌儿送回。” 卓姬这才放心,狠狠按住前胸平息急喘,明显是吓得不轻。她顺势喊过一名侍女随着自己回到睡厅,开口问道:“你家公子究竟是何官职?” 侍女一惊,含糊答道:“回夫人,贱女只知道身居京城为官,是什么官位倒是不甚清楚。”她哪敢说出那是皇上,一旦走了嘴不被敬梓割去舌头才怪。 “那,他为人怎么样?” “这……”侍女怎敢妄议皇帝,又见夫人咄咄逼人,偷偷看一下房外无人,小声答道,“公子为人坦荡,是下人们见过的最好的,最好的官人,凡是认识他的人,无不称赞敬仰……” 这么好的为官之人,为何却显得轻浮?卓姬一下子迷惑起来,听他的口气,一定是高官之后,老夫人与皇宫有着深情,其官职也不会微薄,为何竟对自己一介农妇有所贪图?不禁又思念起文图,此刻会不会正在遭受狱卒殴打凌辱,是不是吃不下,穿不好…… 第三十五章 京师判 长街父携子,老道存流连,只缘天之故,侄小手中牵。 皇上领着毕子沿京城官路而行,拿捏着热乎乎小手,心里愁云顿散无踪,信步长街,神清气爽。涅帝一边走着,一边指着一座座楼阁府堂,逐一向毕子说明,但凡稍加注意的路人,无不认为父子同途而行,卿卿我我,其乐融融。 敬梓身后看着,苍劲阔脸上偷偷露出一丝笑意。 三人走了几刻,忽听毕子喊道:“我要吃那个!” 皇上转脸一瞧,是糖葫串串,欣然应允,便牵领毕子入内寻位而坐。 “店家,来一串!”敬梓吩咐道。 “不,三串,要冰果的。”毕子高声喊着。 “马上就来……”店家热情呼着。 “萌儿,蔬果虽甜,吃多了会闹肚子的。”皇上深情地对毕子说着。 “不是我自己吃,我们三个每人一串!” “使不得!”敬梓绝然不允,皇上怎能食室外之物,出了岔子那还了得? 皇上摇头示意敬梓无妨,虽然自己未曾吃过这种沿街果物,可毕竟是小娃子一片心意,看着他兴冲冲样子,心里倒是喜滋滋的。 很快,三大串冰糖葫芦上桌,苹果块为核,外裹冰糖,晶莹剔透,滑腻欲滴,惹人跃跃欲试。毕子立即抄起两根长串,分别递与皇上和敬梓,敬梓迅速抢过来,要吃也得自己先试试,若是身子无恙,方可让皇上食用。 涅帝不满,厉眼瞪向敬梓,不慌不忙从敬侍卫手中取过糖串,张大嘴便咬了上去,随着清脆的咯吱声,甜酸入口,沁人心脾,“嗯,嗯,好吃!”皇上忽觉此物甚佳,晃着头指指二人,“吃!吃!”毕子立即拿起桌上的果串,一口扑了上去,咧嘴品尝,美意顿现,敬梓不敢不从,只好悻悻开吃,不过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皇上,万一出现状况好出手制止。皇上当众大吃糖葫串,自然极为不雅,可身为侍卫,只好用身体挡住皇上。 不刻三串果串消灭殆尽,毕子伸出舌头不断裹着上下嘴唇,不留一丝香甜,忽然发现皇上唇边有一粒蜜蘸残留,伸手指着呲牙大笑,涅帝也觉出嘴边有有异物,便伸手要去擦拭。 “等等!”毕子突然止笑喝道。 说着,毕子按住皇上大腿,撅起嘴凑了过去! 敬梓发现小娃竟要舔舐,刚要说话,再次被皇上瞪眼制止。 毕子极为迅速地将嘴贴近,舌头一卷,便将皇上嘴边蜜饯扫刮而去,不停地啧着嘴,即刻便吞下肚。皇上忽然感觉到湿乎乎小嘴贴在唇边,再看毕子兴高采烈神态,自己也是飘飘欲仙,无论自己与小郡主们有多温存,也比不得这小儿亲近,毕竟暗地里有着血缘亲情。 皇上乐不可支,抬着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又停住,惊愣瞧着殿外。 敬梓也发现端倪,侧眼瞧去,只见几个捕快狠狠按住一个无赖模样的年轻人,口中大声呵斥着,随着围观的人便多起来,七嘴八舌议论着,指责着。 毕子“咦”一声看将过去,仔细分辨着是非。 皇上本不想干涉巡捕之事,见萌儿认真神态,立即示意敬梓前往探查一番,自己身为皇上,理应弄个清楚,免得在懵懂小娃心中存留阴影。 敬梓飞身出外,立即引来捕官跪地参拜,很快情况便探查明了,他又折身进入店内禀报:“回公子,殿外京畿捕快正在捉拿一沿街盗徒,此贼偷了一位老妇人身上的四两银子,并将惊觉的老太推到摔伤,现已被追拿归案,听候公子发落……” 皇上大怒,看那扑在地上的窃贼二十多岁,怎可盗物在先,又出手伤人,估计捕快已经知道皇上在里面,恭敬地立在殿外等候皇裁。 “依律应如何处置?”皇上问敬梓。 “公然盗物,恶意伤人,只是钱财微薄,人无大碍,可着令惩处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敬梓流利答道。 皇上刚要抬手吩咐如是惩处,却看见毕子不以为然,甚是奇怪,便有放下手问道:“萌儿,你是不是觉得不妥?” 毕子立即点点头,这与文图爹爹教授的有着天地之别! “哦?”皇上来了兴致,“萌儿,你倒是说说,这窃贼如何处置才好?” 毕子一本正经起来,挺直身子说道:“那需要问问被盗的老妇人和街坊的口实。” 皇上闻听,觉得有些意思,不由分说再令敬梓传人,接着老妪与一名街坊随同入内,皇上抬头示意毕子可直接发问,毕子惊恐地手指自己,皇上再度点头首肯。 毕子一见,这眼前的公子定是大官,自己也跟着装出气派模样问那老妪:“老人家,你今天被偷了多少银子?” 老妇人忽听小儿发问,一时不明,紧张地看敬梓,在她心里这老武士应该官职最大,敬梓立即令道:“老人家回话便是。”有皇上允准,此刻那娃子可是有着生杀大权。 老妪这才谨慎答道:“老奴家内贫寒,身上仅有的四两银子被那宵小偷取!” “你家里总共有多少人,多少银子?”毕子一板一眼问道。 “唯有长子,无奈远在边关从兵,家中只有家夫与我二人,老奴惭愧,家内只有这四两银子,今日老头子忽然热疾,便匆忙取来为其买药……” 未等毕子再问,皇上已是气急败坏,一来这老妇人乃兵戎之属,二者这钱财乃救命之银,立即抬手喝问那街坊:“老人家所言可是属实?” 那邻居连忙点头道:“回大人,句句属实。” 必当重罚!皇上心里大怒,刚要发作,又看见毕子有话要说,便低头问道:“萌儿,依你的看法,此贼应如何发落?” 毕子为难地瞧着皇上,一副不敢言的样子。 “但说无妨!”皇上鼓励着萌儿。 “此人当斩!”毕子忽然冒出一句。 当斩?!皇上与敬梓浑身一震,就连那老妪都吓得唯唯诺诺,只偷了四两银子就当斩? “为何?”皇上立刻眉头紧锁,纳闷地盯着毕子,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毕子当即瞧着皇上发问:“公子,你家里有多少银子?” 这可难住了皇上,自己家里?整个天下的银子都是自己的,一时语塞回答不出。 毕子学着文图模样一字一句说道:“律法之内,钱财不应数计。”这意思很明了,就是要看后果。 皇上见毕子沉肃形状,心内忽然一怔,立即明白了小娃的意思,如果小贼得逞,老妪立即身无分文,老汉病不得治,止不定会一尸两命!不错,这又如同有人盗取了国库中全部银两,那可是诛灭九族之罪! 四两,也是全部家资! 也会要人性命! “窃农家四两,远胜盗富家万金,亦是据他家悉资为己有,”皇上语速极慢,似是在思忖着,逐渐将厉厉目光投在敬梓脸上,“沿街盗银,殴伤失主,事关兵属,不可饶恕,此贼十恶不赦,传令下去,着巡捕府即刻审讯,查明真相后杖杀!” “遵命,公子!”敬梓才不问缘由,只要皇上下旨即刻遵从! 不时,甜串殿外传来哀嚎:“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皇上立起身来,轻轻抓住毕子的手,也许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最终决定!要纳文姬为妃,携萌儿入宫! 他一言不发,也是越发捏紧毕子的小手不松开,沿着长街向别院回返。敬梓紧随其后,感觉到皇上心中思绪万千,便不再出声。 涅帝心里不禁暗暗发问,当年自己的抉择令母后欢欣,可是今日比起来,倒是逊这小儿一筹,那时候,大哥说的也是当斩,只是不和情理而已。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场面,竟是与宾克一模一样! 恭旦在位时,着令从皇后三子中择优赐封太子,皇后故设迷障,着内殿侍人假作偷物,吩咐长子公子潘、次子公子涅、幼子公子宾决断处罚,公子潘决意斩杀,公子涅罚赏分别,公子宾却是先养后杀,只是年幼无知,三子凭心出口,不想被英后一斑窥豹,尔后封二子涅为太子。 只是公子潘当时懵懂,无力辩驳,而公子宾随着年龄增长,再也不甘寂寞,暗中培树自己的势力,意图东山再起,无奈有皇后羁绊,如何造作均是枉然,遂起杀太子之心,几番下来都被母后挫败,就在太子涅十七岁生日时,公子宾再次暗施毒手,向二哥的杯中下毒被皇后当场拿住,皇后勃然大怒,再也忍不得逆子行径,狠下懿旨,公子宾骄横无比,欺上瞒下,即日起逐出皇宫,贬为庶人!公子涅继位后,曾寻遍中原,意图找到三弟宾,可是丝毫没有音信,哪知公子宾远逃北土,再施伎俩,私揽诡士,如今已是身怀绝技,持有亡灵,终于十年后卷土重来,再入京城! 皇上忧心忡忡,惦记起长兄,再想起膝下无子,更是心神不宁,便不自觉向毕子看去,那小脸红呼呼,嘴角泛着不服气神态,东瞧瞧西望望,躲闪路人之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自己的大手,俨然父子同行之景。虽然那窃贼死的有些冤枉,不过这小娃之语究竟是道理,待他长大后定然能够做出英明决断,想着心里便舒坦开来…… 第三十六章 杀了吧 眼见几日过去,卓姬坐立不安,不知那涅公子究竟管不管这档子事,心里有着盼头,便再也不能逃脱这别院。 好不容易将涅公子盼回来,又是一顿大吃二喝,下人们俨然习惯了这群围而食,不待皇上吩咐便靠拢过来,席间也自有了言谈话语,皇上却顺着侍人们,不再吹毛求疵,别院中食所俨然变了规制,成了一家人谈笑之地。 卓姬生着闷气在榻室守候,半晌涅帝才撩帘而入。 “涅公子,不知老夫人……”卓姬等不及,开口便问。 皇上干咳一声打断卓姬,装作若无其事样子,对昨日之事闭口不提,因为果真有了这心思,却不能再挑逗这女子,想了一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强行纳妃,怕是惊得萌儿不应,那么日后筹谋定会受挫,只好平静地答道:“在本公子苦劝之下,家母终于动心,决定过两日便动身进宫求情……” “当真?”卓姬惊呼起来,张大嘴巴惊奋出声。 涅帝立即沉下脸,不禁低声问道:“那文图果真像夫人所言,是夫人的救命恩人么?” 卓姬一时惶愣,张大的嘴赶紧闭上,可是左思右想自己说的没错,虽是喊了八年多的相公,可如今看来,绝对是救命之人,遂点点头答道:“确实如此,家夫多年前便命丧变故,是文图公救了文姬性命。” 涅帝见卓姬没有说谎,感觉到自己甚是唐突,不禁上前拾起卓姬双手安慰道:“夫人放心,虽本公子人微言轻,不过皇上定会给家母一个薄面,即便是暂时不能放出宫来,也会令人好生伺候着,受不了半点委屈。”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卓姬一脸兴奋模样。 皇上看上去,却觉得心神荡漾,毕竟连日来这女人都是愁眉苦脸,乍一笑颜面对,倒是令人耳目一新,不自觉地抬起卓姬的手抚摸起来。 正在此时,一名侍人突然钻进来,瞧见眼前情形当即傻眼,皇上正在爱抚着夫人,这惊扰圣驾之罪如何担得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银盘及果品散落一地。 两人也是当场愣住,慌忙松开手。 “混账!”皇上大怒。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公子饶命!”侍人魂魄顿飞,依照规矩定要门外出音方可入内,可是几日来皇上亲民之举早已令下人们忘记规矩,倒像是真的侍候本家公子般。 卓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无心之举若是被人传出去轻挑之意,岂不是坏了公子名声?连忙向下人解释道:“并非如你所想,我只是对公子有事相求,欣闻心事稍有缓和,方才,方才……”可是无法自圆其说,那公子抚摸举动绝非无意,说着又将双臂放在身后,更加尴尬起来。 皇上当然不怕这些,厉声问道:“你来何事?” “回,回公子,一是给夫人送些水果,几日来对我等照顾有加,心里头想着孝敬孝敬,二是敬管家吩咐小的来请公子回府……” “告诉他,朕……”皇上又干咳一声,“真的就住在这里了,今晚不回去了!” “是!公子!”下人一轱辘便爬起来,利落地拾起果品放在桌上,猛地跑出去。 “公子,”卓姬不明白,也没有顾忌公子之言,这里也是其家,住在这里当然无可厚非,“那就请先休息去吧,我也与毕子就寝,只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如有机会定当报答。” “怎么,这就赶人走啊?”涅帝佯作不满,转瞬又正色指指床榻道,“今晚,本公子就睡在这里,与你们母子同室而居!” “公子?!”卓姬惊慌起来,见他丝毫没有调笑之状,那气势又令人不敢反抗,再者公子手握文图性命,不能惹恼于他,心想好在有毕子在身边,涅公子也不敢乱来,便垂头不语。 涅帝年少有为,早早便被先皇册立太子,刚一成人又为政事奔忙,后宫之内皆是太后亲选的佳丽,从无结交女子之事,再者无数嫔妃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新意,如今动了念头,又有冥冥之中爱子真妻的潜念,自是舍弃不得这香屋睡榻。 皇上当然不敢急于求成,也感觉这里愈发像个平常人家,索性放下皇上架势,与卓姬母子欣然而谈,越说越热乎,卓姬见公子毫无歹意,又是自己的贵人,便也放松下来,谈笑风生间便至深夜,卓姬搂着毕子入睡,皇上便斜靠坐榻瞌睡着,突觉这才是人间仙境。 于是,皇上故意拖沓起来,将文图一事说得神乎其神,勾吊着卓姬的胃口。 毫无罅隙的相处,加之毕子聪慧非常,涅帝自然割舍不下,俨然将自己的别院当作了寝宫,夜夜偷偷来此,幽会卓姬母子,这可喜坏了别府下人,不但一反常态空屋清闲,而且日日能见到皇上,同桌而食,同院而居,一个个将自己视为一品大员般耀武扬威,神采奕奕。 转眼间十几日过去,别院成为皇上再也无法离弃之所。 ………… 涅帝八年九月十九,广慈殿内温馨无比,末秋的凉气一丝也袭不进来,香气缭绕,太后垂坐打禅,眉宇间仍是布满愁绪。 “我要见太后娘娘!”殿外传来一声娇喝,分明是不顾侍女阻拦,随着声音,一名锦装缎裹的妃子硬是冲了进来,粉白脸颊,高挺的胸脯,有着不可多得的美色。 太后冷漠地瞧一眼,接着再度合上眼睛,不断地拨动着佛珠。 “侄儿给太后娘娘请安!”此人琰妃,太后远方侄女,涅帝三年入宫为妃。 太后毫不领情,也不说话,眼睛仍然闭着,仿佛知道此女来由。 琰妃自己悻悻起身,再刁蛮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只能慢慢移到姑母身边,试图伸手去把持太后。 “琰妃不在宁安宫好生待着,来广慈殿做什么?”太后微微睁开眼,斜视着自己侄女,吓得琰妃连忙缩回手。 “请姑母为侄儿做主!”琰妃壮着胆子挺起胸脯。 “这后宫之中,琰妃得理不饶人,仗着哀家是你姑母,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哪还敢有人欺负你,要哀家为你做主?”太后缓缓说道。 “是皇上欺负我,”琰妃偷偷看一眼太后,见没有要发火的苗头,声音又高了半分,“已经一月有余了,皇上从未来后宫,也未登宁安宫半步,我琢磨着皇上一定是在宫外有人了!” 太后微微移动一下身子,手弄念珠的速度也稍稍加快,一字一句道:“皇上忙于朝政,个把月不去后宫也是情理中事,你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就不行!”琰妃气势逼人,“本来后宫就无太子,这样拖延下去岂不是将皇位拱手让人?” “混账!”太后猛然起身,抬手指向琰妃怒骂。 琰妃吓得当即跪在地下,不过嘴还是鼓鼓的,“太后娘娘恕罪,侄儿也是一时情急说走了嘴,”说着又稍微挺起身子,“可是,可是这是明摆着啊……” 太后转身抄起桌边玉杖,又坐下来,用玉杖另一端触碰着跪地琰妃的腹部喃喃道:“要想留住皇上,你这里得争气,别说皇儿,你连个公主都未生的出,还有什么脸面来这里叫冤屈,你口口声声说皇上宫外有人,哀家倒是想让他有!万一生出个太子,哀家要亲自出宫将她接进来,直接封为皇后,让你们这帮无用的妃子跪地拜接!” “姑母?”琰妃瞪大眼睛瞧着太后。 “出去!” “姑母……”琰妃刚喊出声,忽见太后要发火,未等喊出滚出去的字眼,连忙起身噘着嘴逃出广慈殿。 “传敬梓!”太后低声道。 “是,太后娘娘!”侍女转身跑出去。 不一会儿,敬梓进殿跪拜,太后抬抬手令敬侍卫起身回话,他便恭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候着太后发话。 太后没有立即问询,端详敬梓一阵方才开口问道:“敬梓啊,最近听闻皇上夜夜出宫,秘密去往别院,可是都有你护驾,说说看,那里究竟有什么令皇上神魂颠倒?” 敬梓立即再弯下一些身子,他自然知道任何事都逃不过太后眼睛,诚恳而答:“回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皇上微服出宫,路遇一女子携儿无路可走,便收留下来,从此日日前往问候,倒别无恙状。” “别无恙状?”太后低哼一声,“只是你为朝廷鞠躬尽瘁,至今也未迎娶,不懂得男欢女爱,你倒是说说,这正值体盛心高的皇上,夜夜不离女子左右,还能称之为别无恙状么?” “这……”敬梓无言以对,如果再告知太后每日皇上皆与侍人同食,娘娘非要了下人们的命不可,确实不能说毫无异状。 太后再一次闭上眼睛,意味深长说道,“不要以为在民间弄个女子,带进宫一个孩子就能册立妃子、太子,”这一句话直戳敬梓痛处,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别说是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哪怕是天下百姓也不会容忍皇室以外的血脉沾染朝廷,到那时只要有人抬手一呼,就有无数将士起兵造反,以声讨逆子之名逼迫皇上退位;你身为至高侍卫,从小看着涅儿长大,理应尽身职之责,长辈之情多劝解皇上,却一味孤行,放任助长,这还了得?” “太后娘娘!”敬梓羞愧难当,扑倒跪地,“太后娘娘恕罪,老臣愚昧……” 太后没有等敬梓说下去,义正言辞令道:“杀了他们吧!” 敬梓张着的嘴浑然忘记了闭上,当场惊呆,惊惶之下说不出话来。 太后这才睁开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审视着敬梓再次说道:“明日是皇上寿辰,过了明日,权当为了皇上,为了皇朝江山,为了哀家,杀了他们,还有,那些侍人也不能留在世上!” “是,太后娘娘!”敬梓艰难应道。 第三十七章 懿之裁 九月二十,逢皇上生诞,太后令涅帝移驾广慈殿,为爱儿庆寿。 太后虽是冷眼瞧着涅帝,不过脸上明显带着慈爱之情,“皇上,今日乃皇上的二十八岁生诞,便坐下来陪众位卿家说说话,”说着,令众人起杯,“祝吾儿生辰吉泰!” “恭贺皇上寿如齐天,福如江海,”众皇亲也是齐声道贺,“祝太后娘娘身体安康,金安万年!” “好好,多谢母后圣恩!好……”皇上脸上迸出笑容,嘴上虽说着,心里却早已飘回卓姬别府,举起杯一口饮进,刚刚放下酒樽却走了神,忽然发现敬梓与几位侍人立在身后,连忙说道,“来,都坐,愣在那里做什么?” 敬侍卫紧忙干咳一声提示皇上,涅帝这才清醒过来,自己也是咳嗽一声掩盖尴尬,除了太后无人敢问此话缘由,可是太后仿佛没听见,接着劝诸位王亲厚妃饮酒。 “皇儿啊,”太后侧过脸来注视着涅帝,“如今国事繁杂,万业待兴,一定要注重身子骨,万不可前功尽弃啊。” “谨遵母后教诲!”皇上俯首承诺。 “太后娘娘说的是,”一位老皇亲显然露出欣喜神色,“皇上登基以来,安抚边疆,大兴农土,广开商路,増联保,纳官银,可谓开我帝朝先河,令皇天下蒸蒸日上,这些老百姓看着,乐着,我们这群老皇亲也瞧在眼里,喜在心上,这天下可是离不了帝王涅啊。”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皇上虽然听着,可是心不在焉,明显轮到自己说话了,可一时忘记,太后不禁故意咳一声提醒涅帝。 “啊,啊,”皇上连忙掩饰自己失态,“皇族行事,自然少不了各位老亲家的帮衬和辅佐,否则哪有今日的涅帝啊,是不是,皇室兴,天下兴,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皇上说的没错,要不是在座诸位一心呵护着哀家与皇上,哪有今日的普天升平!”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瞬间又低迷下来,故作难过之状,“只是……”众人一见立即明白老太后心中所虑,无非是眼下无太子,皇上面临着引咎退位。 皇亲中,哪个没有受到太后厚泽,几盏酒下肚一位中年红脸大汉忽地立起身子,瞧着太后心疼说道:“太后娘娘多虑,我才不在乎那些,如今皇上正是英明之年,各项皇令也正在执行当中,只因为未生太子就退位,我第一个不答应,到那时我倒要问问群臣,若是皇上几年后诞下儿子,那又如何理论?难不成再重返皇位?” “就是就是,”另一皇亲应声道,“不如等到皇上五十岁以后在做打算,否则岂不是乱了新政,乱了民心……” 众人一片议论之声,有的低眉不语,有的暗自沉思,也有的点头称是。 皇上明白,母后借着自己寿辰之宴,潜移默化,旁敲侧击,为自己的皇位筹谋打算,看着老太后两鬓白染,不禁定下心来,择日宣文姬进宫,纳为妃子,册封萌儿为长子,日后择情形再做决断。 涅帝当然不知道,那卓姬岂用再封,本身就是卓妃! 更是那毕子,本身就是太子! 他也不知道,此刻太后已下懿旨,令敬梓明日赐死卓姬母子! 临近戌时寿宴方散,太后听着众人出现分歧,眼神中透出满意,只要不出现一边倒就好,届时自己振臂一挥,估摸着无人再驳斥。 皇上无心多留,刚要拜别母后,却被太后喊住,涅帝只好搀扶着老母亲坐下,恭敬听旨。 “皇上啊,”太后皱起眉头,她琢磨了一天是否要告诉皇上欲杀那母子,最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免得又像宾儿一样母子反目成仇,引来祸患,“母后有一心结,夜夜不能安睡,眼下只有渴望涅儿一解,不知吾儿能否答应。” 涅帝立即心酸起来,这么多年太后一心为自己操劳,当年为保住太子地位,不惜赶走宾王,如今更是因为后宫无太子日夜愁思,立即把住母后的双手连连点头,即便自己不答应,太后一言九鼎,自己绝无力反抗。 太后见皇儿允准,深深叹口气道:“母后惊闻涅儿在京城一处别院中金屋藏娇,那女子叫文姬是不是,身边还有一个小儿唤作萌,母后前思后想,这难掩众人耳目,已经下旨杀了他们……” “母后!”皇上一听魂魄出体,一下子跪在地上,紧把持太后双手哽咽出声,“万万不可啊母后,那只是涅儿一时糊涂而为,且不可牵连文姬母子,求母后收回懿旨!” 太后扶起皇上,难过地摇着头,“时下皇室不稳,恐生变故,难道皇儿还要雪上加霜再添纷乱不成?区区一民间女子,得皇上厚泽,已经是她天高的福分,纵是一死也绝无遗憾了;倘若留之活口,被人利用,后患无穷啊。” “太后娘娘,”涅帝见母后心意已决,绝不可能收回成命,决然立身,“朕不准此令!”试探着发出皇威,皇旨自然要高于懿旨。 太后眼内瞳孔缩小,逼视着皇上,狠声言道:“你若不肯,哀家便拟旨昭告,犯妇文姬携子淫祸,蛊惑皇上,人人得而诛之,你不杀,天下人也会杀了她,天下人不杀,她文姬也会引咎自尽……” 皇上自知斗不过母后,立即又缓下口气,哀求太后:“母后,儿恳请母后放文姬母子一条生路,直至眼下,他二人尚不知儿是皇上,母后放心,皇儿永不再招惹他们母子!” 太后又是习惯地闭上眼睛,她告会结束,便不再言语,那是横下心杀卓姬的神态。皇上一见,赫然明白母后绝不会退缩,颓然无助,喃喃自语道:“若是母后果真杀了他们母子,涅儿便也不做了这皇上……”此刻,他忽然羡慕起别院中的生活,人无层级,乐在其中,粗茶淡饭,促膝抚子,远比这皇上安乐。 “呵呵,”太后冷笑一声,睁开双眼瞪着皇儿,“看看吾儿,当今的皇上,万众敬仰的涅帝,是多么的出息,为一草民犯妇,竟然连皇位都不要了,天下子民都不要了,江山社稷也不要了,母后也不要了。哀家倒是想问问你,你退居皇位,无论谁做上这皇帝,焉能存留你的性命?为一民女,瓦玉俱碎,你对得起洋洋黎民么?!” 皇上瞠目结舌,母后之劝如同天雷盖顶,令他无言以对,倒退一步。 “你先出去吧,母后累了……”太后沉声逐客,毫无再言之状。 皇上茫然失神,几近蹒跚步出广慈殿,忽然发现文图门外正守着! 此时看见文图,既有些惭愧,又有些亲切,停住身子强压心中恼火缓缓问道:“文侍卫,最近在宫内可还适应?” 文图微微俯首答道:“多谢皇上挂念,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在宫内深得太后娘娘关爱,哪有不适应之理?” “这就好!”皇上失神般点点头,“如果愿意身居宫外,只管向朕表明,朕差你个官职就是;只是眼下朕有些未了之事,你要代敬侍卫好生护着太后娘娘,万不可出一丝差池!” “是!多谢皇上!”文图领旨,见皇上心猿意马,不禁诧异起来,听闻敬侍卫的人密谈,皇上最近经常晚夜秘出,究竟是在干什么?自己早就不想留在宫内了,可是只有留在宫中,才能防止内宫生变,又能差人打探郡主与卓姬下落,可是已是二十日,两人似是人间蒸发一般,一点影子也见不到。 他若是晓得皇上正在幽会自己名下妻儿,不知作何感想。 “敬梓……”皇上早已急不可耐,忽然想起什么,“罢了,你在这里护着太后,文侍卫,随朕回寝宫。” “是,皇上!”敬梓深深低着头,不敢抬头观看,怕被皇上看出端倪,毕竟自己要手刃文姬母子,皇上哪能承受得住? 文图紧随皇上身后,不禁唏嘘不已,如无一知大师与毕子之言,自己决意不做什么武林盟主,可若是换做他人被符柔胁迫,此刻说不定会挥剑刺向皇上! 谁知,皇上并未回寝宫,而是只身带文图一人秘路出宫! 文图暗自吃惊,心神也跟着紧张起来,皇上深夜外出丝毫不惧,仿佛置生死于度外,脸上充满焦灼神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一路上,皇上闭口不言,沉思难过,不知为何,心中舍弃不下文姬母子,可太后独断之旨,无人敢拒,无论发生何种事端,自己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死去。 一位真君,一位假夫;一代英皇,一介穿梭师,移步别院。 “文侍卫,”皇上别府前止步,面色凝重指着院内,“此处有朕的知己一人,名唤文姬,曾经拜你所救,你在这里稍候,待其出府后立即带着她与幼子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绝不可透露半点消息,否则必引杀身之祸。切记,文姬并不晓得朕的身份,不可说走了嘴!” “遵旨,皇上!”文图惊愣之中应道,文姬,那定是多日来皇上秘密出宫的原因,可看皇上的忧虑不安的神色,定是无法庇佑于她,然普天之下哪有连皇上都保不住的人?如此所来,一定是惊动了太后銮驾,而皇上竟敢私放太后赐死的犯妇,岂不是自掘坟墓? 拜我所救?!文图眉头皱了起来! “恭迎公子回府!”里面出来侍人声音。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黑暗处已经有人发现皇上入内,一排排黑影暗流涌动般悄悄逼近…… 第三十八章 暗杀皇 泪痕洒情肠,情肠已断,伤寥寥看着薄巾,薄巾罩姬身;断眷弃小儿,小儿懵懂,落寞寞思着假真,假真笑痴人。 皇上凝视着卓姬,忽觉此女竟胜过后宫无数佳丽,再瞧身边娃儿,血液沸腾,仿佛心尖被挖掉般。这些时日究竟如此勾人,夫人日日操手为食,引众人同乐,虽无巧言花语,可粗犷诚挚的性情却令自己耳目一新,时刻惦念着,夜间榻前栖息而眠,自己轻卧一边,享受着小家温馨;童子聪明伶俐,奔忙前后,耳鬓厮磨,更有息息相通之意,半日不见便心中痒痒,满脑子萌儿。 “公子,”卓姬见公子今日表情异常难看,小心谨慎起来,“不知今日为何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皇上微微摇头,走上前去把持住毕子,深情地抚着他的短发,喃喃说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慈悲,今日已将你的恩公放出来了。” “当真?”卓姬一听兴奋不已。 皇上点点头,表示绝未虚言。 毕子刚要喊爹,又连忙捂住嘴,兴高采烈盯着二人。 卓姬浑然忘记眼前人的忧愁模样,也顾不上公子身份,一下子扑到皇上身前紧紧地抱住,似是自家人在庆祝,可是正待离开,却被皇上狠狠地搂住。 “明日本公子即将离开京师为官,”皇上扯着谎,眼下已经别无他法,“此舍也就不再归属于我,你即刻离开此府,门外已经有人等候,就此一别,文姬要忘记本公子,也忘却这些时日,绝不可对任何人讲述。” 卓姬猛地推开皇上,惊愣地瞧着,突然之间有些舍弃不得,又碰到公子那凄凄难离的哀怨目光,不自觉埋下头去,这是一等一的好人,自己却丝毫报答不了一丝。 皇上再度伸出手,向卓姬手腕探去,他要体会到这个女人的体温,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毕子,他要铭记这娃子的音容笑貌…… “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文姬会时刻记在心上,日后有缘,我们母子定当报恩!”卓姬眼见要离开公子,凄凄怨怨。 “但愿还能相见……”皇上镇定下来,转过身去闭目强忍伤痛。 别府门外,文图静候皇上“知己”,心里也在不断揣摩着。 忽地,一种令人惊秫的声音划破长空! 文图猛然抬头望去,浑身震撼! 上百支长箭从四面八方的高处袭向皇上别院,箭至半路,忽然箭矢处擦擦起火──磷光箭!有人要暗刺皇上!定是数十人一弓多发,想要火烧别府! 文图跃身躲至墙根处,那无数火箭“扑扑”刺入别府正房,瞬时熊熊烈火燃起,紧接着又是一排长箭飞至…… 烈焰伴着浓浓的硝烟腾空而起,呛鼻气味四散扑朔,眨眼间火势已达屋顶,小房被烈火吞没。 “文姬!萌儿!”皇上惊惶呼着二人,拉扯着母子两人便欲冲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猛烈大火在秋风吹凛下封住了所有退路,侍人们更是惊哭不止,纷纷拥上来护住皇上,偶尔有几支利箭从破裂的房体中钻进来,扑哧扑哧没入下人们的身体!又是两人冲上来,再度被箭矢刺中!正是这如家似亲的相处,令所有侍人们放弃寻路而逃,舍掉性命护着皇上…… 毕子哭喊着抱住娘亲,卓姬两眼发呆欲哭无泪,为何自己走到哪里,哪里便有火灾? 皇上见大势已去,立即扑在卓姬母子身上护着,哪怕是死,也要让他们走在最后! 卓姬慌忙之中去拉扯文图的包裹,可是包裹已经被点燃,里面的物件一样样散落下来,再看去才发现已经逃脱不得,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夫君,大部族公子,想起了文图,自己的相公,也怨恨自己起来,又硬生生拉上了眼前公子殉难! 那包裹散落之际,皇上借着火光赫然发现,里面竟有当年身为太子时所着的衣服!那不正是与卓妃洞房之夜脱下来的衣服么! 又是在这时,皇上紧紧抓着的卓姬的手贴在唇边,正是当年卓妃的味道! “你……你……”皇上张口结舌,声泪俱下,忽然意识到这火定是太后差人所为,意图将这里的一干人全部灭口,没想到自己的皇儿也在里面! 母后啊,枉费你一世英名,冥冥之中竟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儿! 顿时,皇上喉头发紧,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咬着牙艰难哽咽着…… 卓姬见公子愤恨模样,以为在哀怨自己,眼泪止不住刷刷淌下,嘴里不断重复着,“公子,对不起,公子,都是我害了你,”说着说着,稀薄的空气开始侵袭大脑,俨然又回到了九年前的东土,回到了卓家庄,同样是九月二十,同样是绝望无助,同样是火吞木屋,嘴里也含糊不清地忆起当年夫君之语,“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 皇上终于证实眼前的女子便是卓妃,那萌儿就是自己的儿子,当今的太子!急火攻心之下,一切都已是空白,眼见着一根着火的粗木凭空而下,他本能地向自己爱妃、爱子身上挡过去,一声闷响,那断木边缘狠狠砸在皇上头上,他仅有的一丝记忆随火消逝! 这一切,也只是瞬间! 文图见飞箭不再袭来,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嚎啸一声,只觉得四肢欲裂,头脑发胀,那吼声直接将木屋墙体震裂,他猛地扑过去,宁可葬身火海,也要救出皇上!双手猛推之处,竟然裂开一道破口,他不顾身上已然着火,猛地冲了进去。 他所看见的,何止惊慌可以描绘,里面昏昏欲摔的,不但有皇上,还有自己的卓姬与毕子,地下还倒卧着数具尸体! 这是在暗杀皇上,文图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符柔,一旦被发现生存,那数名铁卫定会迎面杀来,他全身气血涌荡而起,嘴里呼着“快逃,有人要害你们”,立即抄起毕子甩了出去,又用尽力气将皇上和卓姬推扔出破洞,自己刚想再冲出去,前面的洞口却轰然倒塌,房顶的瓦砾也纷纷落在身上,屋内已经没有再可呼入的空气,四周也已经没有出路,见自己身上火光四溅,立即卷起缎被紧裹身上,大喝一声,猛地向另一侧边墙撞去,边墙本已破败,被这一撞便向外倒塌,文图滚出火海,却再也没有气力,昏倒过去…… 不知过多长时间,文图才被人弄醒,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全是泥水,抬眼看去才知是街坊正在取水救自己,四处的人们纷纷叹息着: “就逃出一个人,其余的全被烧死了!” “真是可怜,好端端地哪来的火难?” “听说这是富家公子的别院,不会是招惹谁被人故意放火的吧?” ………… 文图忽地站起身,立即向人群中冲去,可是寻来找去,哪还有皇上和卓姬的影子?!他不敢贸然发问,疯狂地向远处奔去,可是终未寻到人影。 秋夜中,这个年轻穿梭师茫然地环顾四处黑暗,担忧起皇上卓姬与毕子安危,他们能去哪里?皇上如果安然,能回到皇宫,可卓姬与毕子呢?皇上不会带他们回去,刚一见面又分道扬镳,可怜这对母子,身负着被杀的可能,儒妇幼子怎能逃脱? 卓姬与毕子为何身处皇上的别院?又为何成为皇上的知己之人? 带着无数的疑问,他决定即刻回到宫中问个明白,此时皇上一定允准自己出宫寻找保护卓姬母子! 广慈殿内,迎来史无前例的骤变! 已是子时,随着侍女凄惨的惊呼:“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出事了……”太后闻声窜起,白衬之内浑身抖瑟,丫鬟连忙为其披袍系带。 一代女枭看上去惊魂出窍,披头散发,几近素颜,连番跄踉奔出寝厅,怒指跪地不起的侍女喝道:“发生了何事?” “禀太后娘娘,方才,方才密谈来报,皇上,皇上的别院起火,里面的人全部,全部遇难了……”侍女全身爬在了地上。 “胡说!”太后预感到灾难临头,强作镇定,“皇上,皇上可在宫内?” 侍女结结巴巴回道:“侍卫们寻便……皇宫,没有……皇上的踪影!” 太后一屁股瘫坐在软椅上,眼睛模糊起来,皇上连日秘访别院私会妖女,自是听闻懿旨赐死的消息后,深夜探视别院引发火灾,如是全部殉难,里面一定有皇上! “传,传敬梓……”太后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敬侍卫到!”未等侍女应允,外面传来禀报声。 敬梓连滚带爬扑入广慈殿,作为大侍卫,一定也接到了噩耗。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敬梓伴着哭音跪卧在太后足前,其声惨烈而痛苦,皇上一旦驾崩,身后无子,皇位即刻旁落,潘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定是祸国殃民之辈,可这一切,皆因自己疏忽而致。 “你……你……”太后长指比着敬梓,激愤之下已经口无字出。 “太后娘娘稍安勿躁,待敬梓查明实情,一旦有恙,老奴定会以死谢罪!”敬梓连声劝慰。 既然密探来报,一定是皇上遇难,还查个什么?太后恼羞成怒,一把扯过身后高悬的先皇御剑,猛地扔在敬梓身边,颤声道:“现在,就现在!” 敬梓二话不说,蜷缩身子,虔诚地为太后猛磕三个响头,拾起长剑要自刎而去! 第三十九章 四方变 此刻,满身泥浆的文图冲入广慈殿,忽见敬梓欲挥剑自尽,连忙制止道:“敬侍卫住手,在下有事要报!”说罢,跪在地上。 太后瞧着狼狈不堪的文图,满身脏乱,身染灰烬,定是火场中逃脱,连忙喝问:“快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文图见眼前形势,立即明白皇上并未回宫,沉声回道:“回太后娘娘,在下奉旨随皇上移驾别府,不料遭人暗算,磷箭施火,杂乱之际只救出了皇上,其余人,其余人全部落难!”他故意隐瞒了卓姬与毕儿生还之情,哪怕太后本无恶念,遭此变故恐怕也罪责难逃。 “皇上还活着?!”太后忽地立起身子,嘴唇不断抽搐,两眼放出兴奋光芒,“皇上还活着,你们听见了么?”话音中已有抽泣,只要皇上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敬梓闻听立即放下御剑,侧着身子盯视文图问道:“文侍卫,此话当真?” 文图回道:“确实如此,在下亲手救出皇上,哪能有错?” 敬梓老泪纵横,扑地再叩,口中浑厚声出:“苍天有眼啊,吾皇无恙,太后娘娘福泽天佑,自会安泰啊,太后娘娘!” 太后端详着文图不断点头,令二人起身后道,“文侍卫护主功高,日后哀家定会封赏,眼下你二人即刻封锁音信,派人寻到皇上,”她忽觉此刻皇上仍未回宫,想起白日爱子的言语,预感到不祥,“无论皇上如何作想,一定要将他带回宫来,还有,”老太后转过身按住胸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后娘娘?”敬梓再次瞪大眼睛。 “即刻着人查清妖女文姬与逆子萌的来路,如有家人,诛灭其九族,一个也不留!”太后愤怒下旨。 “是,太后娘娘。”两人同声应道。 这时文图才知道,原来卓姬与毕子已经化名,一定是聂良所为,而且早已引起太后注意,也确认了自己的推测,是太后要赐死母子二人,皇上才临危前往,令自己携二人远逃。好在卓姬已无家人,再者名讳为假,否则定会引无数人遭殃。 是夜,无数人秘密出宫,在敬梓与文图带领下掘地三尺搜寻皇上,出乎意料的是,根本没有皇上的踪迹! 这一噩耗再度击垮太后,她预感到皇儿一定出了事,不是被奸人暗害便是心灰意冷隐藏起来,再无意为皇! 如此骤变远远超出当年贬斥长子宾,甚至比先皇殡天还要可怕,皇宫眼见着就要塌陷!她几度衰弱而昏,瞬间苍老了许多,冷冷瞧着殿内的敬梓与文图,半晌方才发出声音:“传哀家懿旨,皇上身染恶疾,无法参朝议事,亦无法召见亲官,哀家要亲临呵护,责成老丞相处理宫中事务,极要之事可来广慈殿共商……” 涅帝八年九月二十一,皇太后发出懿旨,因涅帝突染病疾无法临朝,责当朝闵丞相总揽国事,潘王辅政。自此,太后与皇上闭门不出,不召见任何官宦,秘密诊治。皇宫内阴云密布,暗霾再现。 文图决意暂不离开皇宫,一边秘寻皇上等人,一边守护着老太后,以防发生不测。 晨阳浸染长路,两侧的树木已泛黄色,秋风一抖,便扫落数片残叶飘飞,其中不乏几片顺风斜荡,敲打在一位年轻人脸上,可是此人毫无反应,双目呆滞盯着前方,仿佛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人正是涅帝! 身边的卓姬与毕子更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只知道逃跑,越远越好,几人不知道走出多远,反正远离了京城,皇上却是一路不言,只是随着这对母子,走到哪便跟到哪,一路三人狼狈而疲累,举步维艰。实在迈不动脚步,卓姬便拉住公子路旁稍憩,这才喘着粗气开口问道:“公子,你还不能开口讲话么?” 皇上艰难地摇摇头,试图嘶出声音,可是用力过猛,跟着咳嗽出来,最终还是放弃,惊讶地瞧着卓姬母子。 “娘,你知道是谁救的我们吗?”毕子拉住卓姬衣袖。 卓姬难过摇摇头。 毕子瞧一眼涅帝,心有芥蒂,便爬在母亲耳边小声说道:“是爹爹救了我们!” “什么?你怎么知道?”卓姬惊异而欣喜。 “他抱我的时候脸贴在一起,那气味和喘气声没错,还有说话的声音。” 卓姬侧头沉思,仔细回忆着当时场景,模糊中果真发现文图的影子,再细想那声音,一把揽过毕子高兴说道,“没错,你说的没错,真是谢天谢地,”又转脸对着皇上说道,“也感谢涅公子……” 仿佛这激动的话语刺激到了皇上,一口黑痰咳出,指着卓姬母子半晌方才痛苦出声:“你们……是谁?我,我是谁?” 这一句话令卓姬险些跌倒,茫然地瞧向这恩公…… 古城一隅,一所毫不起眼的偏房之内,东土芙郡主脸上稍显美意,走起步子来轻松许多,无论怎么样,也是去掉了心中芥蒂。 “果儿,去把聂将军喊来……” 不一会儿,聂良入室跪拜郡主,只是面色凝峻。 “聂将军,大仇得报,吩咐下去,我们的人即刻起悄悄返回东土。”郡主令道。 聂良起身应是,不禁茫然抬头看向郡主问道:“郡主何时启程?” “此次暗刺昏君是潘王亲手操持,并非我东土人而为,因此割地等事宜暂会搁浅,只待潘王登基之后再做打算,所以本郡主要多逗留些时日,看看情势所变再做安排,”郡主见聂良愁眉苦脸,转而问道,“怎么,聂将军心有疑惑吗?” 聂良微思一下,还是说道:“不瞒郡主,昔日文图兄曾经与属下交谈刺杀皇上之事,有一句话令在下心惊胆战……” 郡主听到文图名字,不自觉紧紧闭上嘴,片刻又问道:“什么话但说无妨!” 聂良谨慎而答:“文图兄曾暗示卑职,无论暗刺成功还是失败,我东土之内都有能面临灾祸,如今看来,皇上已死,如果潘王称帝,他会容忍我们手中存其把柄么?” 郡主身子一震,再次瞧一眼身边铁匣,那里就有潘王亲笔承诺,果真他当了皇上,哪能令这东西留在世上?随后喃喃言道,“无论如何,也要先除掉文图,绝不能将他的口实存在世上,至于这把柄,”她皱起眉头,迈出几步,“我要寻个机会,探听虚实,一旦有变,自可先发制人!对了,那潘王相貌与心思如何?” 聂良见郡主仍有杀文图之意,不禁暗自唏嘘,回忆几次见潘王之景,小声回道:“身长五尺,中等身材,脸上总是有着笑意,令人不寒而栗;此人心机颇深,阴狠毒辣,是末将见过的最为可怕之人。” 郡主不禁陷入沉思…… 潘王府内,依旧热闹非凡,几个王妃萦绕在王爷身旁,不时调笑着,乍看上去似是无所事事,春色满园。 随着一名护卫入内,王爷抬手赶走妃子,脸色立即沉冷下来。 此人身材高挑,脸呈刀削之状,毫无赘肉,冷目横眉,名隋。 “太后那里可有进展?”潘王脸上又复笑容。 隋护卫上前一步,低头答道:“回王爷,皇上已在别府之内被射杀,太后差人搜寻一夜未果,懿旨已下,谎称皇上染疾,闭门不出,责令闵丞相掌国,王爷辅政。” “辅政?哼,”潘王讥笑道,“我堂堂王爷只是辅政?也罢,母后定是以为皇上还会回宫,你传出去,就说本王爷也身染风寒,不便参朝,哎呀,我这头疼得厉害,呦呦,这脑袋也烫得很,哈哈哈……” “王爷,那文图如何处置?” “他久居老太后身边,恐怕早已被甜言蜜语感化,看样子应该不知道本王与东土之人有关联,不过定要谨慎,一旦发现端倪,立即除掉!” “是,王爷,只是……”隋护卫迟疑起来。 “你是想说东土之人是不是?无妨无妨,在本王成就之前,他们不敢造次,日后果有造化,自有对策!对了,你弄些人参草果之类东西,差人送往广慈殿,一来表明本王身体欠安,不便前往,暂时不想拆穿老太婆伎俩,二来也表示表示,总不能皇兄染恙,我这个做弟弟的一旁冷眼相观吧,哈哈哈,快去快去……” “遵命,王爷!”护卫返身而去。 潘王一甩袍袖,脸露奸笑,随即又摆出浪荡之意:“众王妃,来来!” 随着一片嬉笑声,五个王妃再度扑过来,围绕住王爷。潘王拧一把这个,拍一下那个,最终抬手轻轻摸着五王妃的脸迷起眼睛,“瞧瞧,这粉嘟嘟小脸,又嫩又滑,啧啧,你们再看看,这小身子骨,又软又勾人,哈哈……” 小王妃受宠若惊,故作娇态道:“王爷尽是取笑人家,姐姐们也一样丰美呀。” 潘王仍然大笑不止,漫不经心问道:“听说昨夜你未住在寝宫,丑时方回,是不是与哪个小侍卫有隐情啊,可不要瞒本王!” “哪有的事!”五王妃一把推开王爷,狡辩道,“只是出去闲逛一刻,看王爷样子,倒像是吃醋呢。” 王爷高声大笑,仍然心不在焉问道:“当真?” 五王妃见王爷笑得开心,立即点头撇嘴,示意自己绝未撒谎。 潘王突然脸色大变,一副虎狼之像令众王妃立即住嘴,他恶狠狠扑上来,双手猛地掐住五王妃脖子,越发用力起来,那小荡妇的脸色由白至紫,不刻便断了呼吸! “来人,将小淫妇给我扔出去!”潘王咆哮着。 第四十章 潘王爷 昔时千山笑,临前万鬼哭,广慈孳膺难,孝帖无人读。 太后面色苍白憔悴,眉头透着厉狠与无奈,凝视着敬梓文图二人,不用问也知道毫无结果,已是三日过去,皇上终不见踪影,正谓人尸不现,焦煞太后。 “传一知大师!”太后几乎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 小侍女慌慌张张跑出去,不久便一个人跑回来禀告:“回太后娘娘,大师正在,正在修行,令卑女传一句话。” “什么话,快讲!”太后眼睛一凛。 “天自有意,事询文图。”侍女一字一句回道,看来是半路上暗念了无数遍。 “天自有意,事询文图?”太后深知老道师脾性,专目看向文图问道,“既然如此,哀家想问问你,这暗害皇上之事你是如何分辨?” 文图一怔,不明一知大师意思,因为他确实心有所想,早已将符柔暗刺排除在外,便依照自己心思禀告,“回太后娘娘,卑职以为,举众围射皇上别院,自然非是民间恶徒所为,况且那无数硫磷火箭,乃是军中之物,更能说明此恶行早有图谋;皇上已去别院数日,均未引人不轨,而且沿途之内,护卫稀薄,也未遭人暗算,可见贼人心思诡秘,阴狠无常,定要瓮中施箭,势在必得,施害者绝非常人;最为重要的是……”他突然缄口不言,流露惶恐神色瞧一眼太后。 太后正在手捋佛珠,见文图欲言又止,环视一遭殿内,缓缓言道:“但说无妨,即是有碍,哀家也恕你无罪!” “谢太后娘娘,”文图还是沉思一下,微声说道,“更为紧要的是,能有谁知道那里是皇上的别院,暗夜之内能分辨出皇上入内?卑职擅自揣摩,已近二十日,为何敬侍卫随驾均安然无事,在下一去便引来毒箭,这恐怕,恐怕是有人知晓宫内之事,也知道当夜敬侍卫留在广慈殿护驾,也晓得卑职不敌敬侍卫万分之一……” “啪啪啪……”太后的双手似是不听使唤,用力过猛,竟然抻断了佛串,一个个珠粒散落满地不断弹跳着,一名侍女忙扑过来,一粒粒收拾着。 敬梓大吃一惊,也是赶紧低头,额头冒出汗滴。 如果文图猜测为实,定是宫中之人下毒手,而能够如此兴师动众又深谙太后身边之事的,唯有潘王! “文图,诡言巧辩,耸人听闻,”太后忙镇定神色,厉声呵斥文图,“冒道师授意胡言乱语,意图扰乱后宫,偏颇规制,来人,将其拿下!” “太后娘娘不可!”敬梓立即跪下哀求,“文侍卫一直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即便出言不逊,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太后娘娘饶恕!” 文图也是吃惊不小,刚刚还信誓旦旦言者无罪,怎可出尔反尔,毫无章法?只好随着敬梓跪下来,肯乞饶命。 太后喘着恶气,狠狠瞪着文图道:“既然敬梓求情,哀家便先留你性命,在此跪地反思一个时辰,其他人先退下,哀家想静一静……” 众人惊恐中退出这波澜起伏的广慈殿。 太后静静看一眼文图,指指他身后落椅意味深长道:“起来吧,坐下回话。” 文图有点发蒙,这是何种套路,忽见太后眼神中厌恶顿消,瞬时了然于胸,好一个辛辣的太后,连忙起身正襟危坐,聆听太后吩咐。 “你可知皇上如今是否遇难?”太后开门见山,劈头问道。 文图懵怔而答:“回太后娘娘,卑职以为皇上依然无恙!” “何以见得?”太后仿佛深信文图模样,慌忙之中去抚摸,佛珠却已不在。 “企图谋害皇上,定会希望天下人知晓皇上升天,如果已经得逞,绝不会藏匿皇身,甚至故意暴露皇上圣体,可如今丝毫没有音信,恰恰证明贼人尚未得逞,还望太后保重身体,少些忧伤!” “说的极是,说的极是!”太后的脸色缓和下来,除了皇上自己回宫,已经开始担惊受怕听到皇上消息。 “那末依你之见,哀家能否探查出真相?”太后虽是说着,嘴唇却有些微抖,言下之意正是潘王。 “卑职不敢说。”有前车之鉴,不知太后什么时候发怒,文图低下头。 “不就是小小的潘王么!哀家替你说了,他的伎俩瞒不过哀家,哪怕这天下散了,哀家也不准其窥视皇位!”太后勃然大怒。 文图再次意识到太后果然心思缜密,有了这说辞垫底,他自然不敢不发:“太后娘娘英明,卑职深信不疑,慌乱火光中无人能看见文图窜入房内,因此,如果此事涉及到王爷,他一定以为皇上已经落难,不妨激怒于他,看他是否敢前来拆穿太后娘娘的懿旨,如果他认为皇上安然无恙只是患病,自然不敢造次,否则必是自投罗网。” 太后猛然合上眼,她虽厌恶潘王,可绝不希望目前仅存的三儿作孽,那样的话,后宫不再有皇子! 九月二十五,盘王府突然接到太后密旨:潘王称病罢朝,自府贪乐,擅杀王妃,兄病不探,可谓不忠不孝,告会前朝,即刻驳辅政之职,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哼!”潘王大怒,“这是要灭了她全部皇儿啊,老把戏了,今日本王倒要见识见识!”说罢,大步出府,直奔广慈殿。 “拜见母后!”潘王收起以往的怪笑,一脸冷漠。 “罢了,吾儿真是定力难测啊,”太后也是安静地凝视潘王,“听闻自己的弟弟染病,也不来瞧一瞧,母后愁虑,也不来看一看,这一经罢了朝职,却立刻风风火火跑过来,你心里还有没有皇族,有没有皇上?” 这话却直戳要害,潘王哑口无言,转瞬又笑起来狡辩:“母后教训的极是,这不,领受母后懿旨教诲,就赶忙奔过来赔罪,一并探视母后与皇弟……” “你的孝心母后心领了,哀家身体好的很,精神头也硬爽着呢,暂且回府反省,皇上那里身体不适,无法朝见他人,过些日子好些,哀家再差人通知你。” 潘王狡黠一笑,稍微俯身说道:“母后此言差矣,听说皇上就在这广慈殿内阁中修养,儿臣既然来了,到了跟前,哪有不问候之理,即便是不可亵观,远远地膜拜问候,才算是兄弟同心,也尽了臣弟的一片心意啊。” “不必了,太医初诊恐有传染之状,还是择日再探吧……”太后有些紧张,隐约觉察到不祥,眼睛也瞪大许多。 “母后疼护儿臣,潘儿感激涕零,可皇上不仅仅是母后的皇子,也是普天万民的帝王,于情于理儿都要拜见皇上,关切一二,母后尚且安养,儿臣去去就来……”说罢,不顾太后阻拦,转身直奔偏殿,大步穿过偏堂,直奔内阁睡厅! 太后双手猛然握成拳状,眼睛里闪出逼人光芒,犬子行径昭然若揭,若有皇上在内,他怎敢硬闯?! 潘王绷着脸,眼角开始不断跳动,他要揭开这迷障,当场质问太后! “王爷?”立在内阁门外的文图故作惊讶之状,“参见王爷!” “让开!”潘王沉声喝道,根本不把文图放在眼里。 文图深深施礼断然答道:“王爷得罪了,太后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一防误了皇上清养,二来怕感染到探视之人……” “哼!”潘王鼻孔发音鄙视,“本王为皇弟,前来探望亲兄弟,一不怕被恶疾异染,二不出声,拜见即返,绝不会扰了圣驾!”说着,要硬闯内阁。 文图横身拦住,不亢不卑言道:“在下只是谨遵太后懿旨,无法通融王爷,还望体谅。再者,属下劝说一句,时下皇上卧病在榻,太后娘娘心急如焚,王爷若再抗旨不尊,恐有大不敬之嫌!” “混账!”潘王恼羞成怒,“弟探兄病,哪来什么大不敬,滚开,惹恼了本王,即刻便杀了你!” 文图涨红了脸,知道与潘王针锋相对是迟早的事,遂猛地按住剑柄正声回答:“王爷,如今皇上无法临朝,你抗懿旨在先,若再杀了太后娘娘的侍卫,恐怕想不说你造反都无人相信;还有,你明知皇上在内养病,还如此大呼小叫,硬闯内阁,难道是在蔑视皇威么?还是,你在怀疑里面的染恙之人并非皇上?” 一席话令潘王大惊失色,倒退一步,狠狠瞪着文图如梦方醒,若再僵持下去,岂不暴露了自己明知皇上不在的内情?自己身为王爷,探望皇上绝无可厚非,眼前情势看来,里面一定没有皇上!时间有的是,不能操之过急,紧接着蔑视口吻道:“文侍卫果真忠诚,他日必有前程,那就劳烦文侍卫多多体贴皇上,也代本王传达问候!” “是,王爷!”文图擦拭着额头汗水,目送潘王离开。 潘王返回正殿,再向母后施礼,深沉道:“皇儿冒犯,还望母后宽恕,那就请母后好好呵护着皇弟,他日身体康复些,潘儿再来问候,一定要手抚皇上嘘寒问暖,以表心中歉意!” 太后闭上眼睛,轻轻抬手,示意自己不再言语,可是心如刀绞,只是恨那犯妇文姬,迷惑皇上铸成大祸,如寻不到皇上便无路可走,这天下即刻就会崩塌,后宫刹那间就会灰飞烟灭…… 潘王悻悻告辞,脸上再度泛起阴险笑容。 第四十一章 砍柴帝 潘王气冲冲回府,一屁股坐在红木大椅上,四个王妃立刻涌出自己的寝殿,纷纷冲过来,各个花枝招展施尽妩媚,俨然饥渴僵尸般等候润泽。 “滚开!”潘王怒目发火,吓得几个妖媚女人瞬间没了踪影。 他气呼呼喘了一阵,忽又满脸堆笑,高声喝道:“来人!” 隋护卫应声跑了进来,见主子阴阳怪笑,知道又受了气,赶忙低下头听候吩咐。 “备轿,去红悦楼!” 隋侍卫立即挤出难看的阴笑,悄声道:“王爷,听说红悦楼又来了两位姑娘,那股子劲儿王爷一定喜欢……” 潘王立即吞下一口唾沫,起身离府赶往青楼寻欢。 八抬大轿一座,外面随着十数护卫,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出现在京师街头,红缎王轿之内,潘王摇头晃脑,开始哼起小曲:柔身那个羞面小娇娘,花前那个月下会情郎,嫩嫩滴,痒痒滴,倾诉衷肠,含…… 忽然轿子停住,潘王不禁身体一歪撞在边棱上,立即变色成怒,撩开垂帘只见一姑娘拦住去路,地下散落着一缎绸布。那妮子身材秀丽,面含愁容,虽不娇美,可眼睛大大,透着一股子执拗劲儿,撅起嘴来更是可人。 眼见护卫要对那姑娘掌嘴,“慢着!”潘王跃下红娇制止,一副阔爷神态,瞪着护卫喝道,“光天化日,怎可对姑娘动手,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下人回话,那姑娘抢先说道:“本姑娘在前,大人的娇子在后,撞落了本姑娘的绸缎,却不理不睬,甚至要出手伤人,哪还有公理?” 潘王觉得兴致突发,歪头瞧着姑娘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才不管呢,哪怕你是王爷,也要赔礼道歉,还我损失!”说着指向自己脏乱的绸缎。 “好!好!哈哈哈,”潘王耳目一新,见有人要围过来,赶紧吩咐道,“快,帮姑娘拾起布料,随姑娘去其府内赔银子。” “是!”下人们忙拾掇起绸缎,随着姑娘进入一家布店。 这是一处小土屋,也是临街最为简陋的一种,里面摆放的布料有限,可见姑娘手头拮据,只能少入微出,维持生计。 潘王装作彬彬有礼模样问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雅束!”雅束没好气答道。 这正是雅束,拿着银子与腕环四处寻找卓姬未果,她哪里知道姐姐已经就住皇上别院,无奈之下购置一所小间,经营起绸缎布料生意,等候着姐姐出现,可是银子虽多,做起买卖来确是捉襟见肘,多了买不起,少了自然受到大绸庄的挤兑。 潘王微微一撇嘴指着那损坏的布料问道:“这束布料值多少银子?” 雅束立即正颜说道:“来回跑路就算我自己倒霉,购这缎布料是五两,丝毫不差。” 潘王前后踱了几步,端详着整个屋子里的缎布,尔后鄙夷说道:“这样看来,你满屋的布料也超不过三十两,我给你六十两,买了你这里所有的绸缎,只有一点要求,就是要你陪本公子说说话……” “休想,不卖!”雅束厉眼瞪向潘王,“你一个男子,丝毫不懂布艺,出手阔绰,调笑初见的姑娘家,一看你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混账!”隋护卫怒喝,“你可知站在你身前的是当朝王爷?!” “随了我们王爷吧,那你就是王妃了……” “说不定将来还是皇妃呢,哈哈!” 护卫们开始怂恿出声。 “住口!”潘王虽面带喜色,还是对众人怒喝,随着转过脸笑眯眯盯着雅束,“雅束姑娘,本王见你生计艰难,若是你好这一行,本王立即给你买下全城最大的布庄,若是落得清闲,便随本王回府,要什么有什么……” “参见王爷,”雅束屈身问礼,随后毅然拒绝,“多谢王爷垂爱,小女子本是凡民,哪敢高攀,还望王爷好自为之,如若照顾民女,不如就此散去,那弄坏的布料小女也不要一文赔偿……” 潘王一见,这女子礼数起来更是喜人,心里更加迷乱,转念生计,给下人们使个眼色令道:“我们走,改日再来给雅束姑娘道歉赔银……” 潘王是心猿意马,横下心要纳这雅束为妃,心里喜滋滋不堪其美;远郊的皇上却是举步维艰,陷入危地。 好不容易在偏远山村租到一小间偏旁,卓姬等人方才安顿下来,可生活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一边是毫无记忆几近痴傻的公子,一边是懵懂小儿毫无能力,生计全部担子落在卓姬头上,更是那小屋只有窄小的一间寝屋一张木榻,只好中间放上毕子,涅帝与卓姬分卧两边挤在一起就寝,看上去已是贫困落败的一家。 卓姬一遍遍重复着两人相识以来的一切,皇上却不断摇着头,一丝也回想不起来,听闻卓姬喊自己涅公子,便知道自己名字,其他的怎么艰难回想也是枉然。 “你在家里守着萌儿,我去山里打柴,”卓姬嘱咐涅帝,然后又令毕子道,“好好听话,不要乱跑!” 两人同样点点头,可是看上去公子却没有毕子精神,皇上连忙拿捏过毕子,毕子倒是听话,将身子靠在皇上的腿边,心疼地瞧着娘亲远去。 整个村里的唯一生计就是砍柴卖些银子,卓姬无奈之下也是随着庄人入山打柴,身边有恩公和毕儿,总不能抛弃不管,尤其是公子,她始终带着无限愧疚。 毕竟是一个妇人,哪有男子那般气力,眼见别人满载而归,自己刚刚弄到一半儿,可这些还不够明日的饭钱,远山的初冬凉风开始侵入身体,她顾不得那么多,依旧拼力砍着,直到临近黄昏,才足够背回,自腰间抽出麻绳,从柴堆下用力传过去,喘着粗气捆扎起来,狠劲举起顺势弯下腰,便将一捆木柴扔在肩后,左手叉着腰按住挺出一份气力,右手紧紧抓住麻绳,蹒跚着屈身下山。 一代皇妃,太子之母,咬着牙关几近跄踉地行着,不一会便不断用手抹擦着脸颊上的汗水,行至半山腰,忽然发现前面走来两个人,是公子与毕子,一定是见天色昏暗放心不下巡山而来。 “我来背!”皇上见卓姬气喘不停,伸手抓过木柴,在卓姬帮衬下才翻到他的后背,卓姬有些不忍,可究竟没了力气,只好双手撑着木捆后面,减轻公子一些负担。 可那是皇上,从小深居皇宫,锦衣玉食,岂能承受得住这重重的柴禾,刚迈出几步便觉得腰酸背痛,稍不留神踩在一块石头上,撞出毕子,带着卓姬翻滚下去,三人摔倒在一处土坎下,好好的一捆木柴飞散出去…… 卓姬异常难过,自己本是农女无甚可怜,可身边却是一呼百应的公子,眼下又无路可逃,闻听相公之言有人加害,不觉得万般委屈,伏在他身边嘤嘤哭起来。涅帝一声不吭,不知道眼前女人小娃与自己的渊源,闻听夫人讲述的来龙去脉,知道他们并非自己的妻儿,可如此照顾自己,也不禁心如刀割,便立起身来寻那些木柴,可是天色已黑无法看见,便摸爬着用手搜寻,最终,三人每人抱着一些干柴互相依靠着回到土屋。 “公子,委屈你了……”卓姬瞧着皇上喃喃说道。 皇上摇摇头回声:“涅某倒是要感谢文夫人,要你受苦……” 卓姬见公子手背手腕处刺出伤口,已经有血渗出,连忙取一块干净布料上前擦拭,蘸些清水,谨慎擦去伤口周围的污土,再弄几滴酒滴到伤口处,手上忙活着,心中却疼痛不忍,回想起往日种种,卓姬的眼泪扑簌而下,若非自己,公子也许不会遭此大难。 皇上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心里暖意洋洋起来,不知道眼前女子的真正来历,这般携子照顾自己,定然是苦命遗孀,情不自禁之下便用另一只手握住卓姬手腕,充满着感激之情盯着她…… 卓姬心里只惦念着文图,可是见到公子可怜兮兮模样,便不再脱开臂腕,轻声问道:“涅公子以前何处为官,年龄几何,家中都有谁难道都忘记了么?” 皇上苦笑一声摇着头,看样子也是极为痛苦,“这几日,我苦思冥想,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脸自己的名字也不晓得,有时越是回想,却头痛欲裂,越发难受,”见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立起身来走到窗边,瞧着黑乎乎晚夜,“有时候我就想,罢了,无论如何那些都是过去,也许自己做错过什么,才引得如此变故,一旦想起来恐怕更是痛不欲生,这样反倒更好,有你,有萌儿,只要能吃上口饭,便心满意足了……” 卓姬轻轻叹口气,把持着毕子,瞧着公子的背影,半晌方才起身弄饭,不过摆上来的仍是粗粮青菜,甚是寒酸,与别院之中简直天壤之别,见公子仍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夸赞着,卓姬心里稍稍缓些忧伤;毕子也是懂事,绝口不提以往餐桌的丰盛,一家三口咀嚼品味着贫户日益艰难的维计生活。 次日起,皇上不忍卓姬劳累,随着她深入老山开始一同砍柴,不过还是卓姬做的多,涅帝做的少,几刻便停下来气喘不停,卓姬看得又是痛又是笑,偶尔停下为皇上擦拭汗水,两人累到极处,毫无罅隙靠在一起各自沉思,一个念着文图,虑着前景,一个则苦苦回忆那已是空白的往昔…… 第四十二章 新王妃 京城之内,笼罩着恐怖的气氛。敬梓与文图四处派人暗查,终无结果,便开始向京畿之外扩散,意图寻到皇上,可是丝毫没有音信。密探侍卫也曾到过卓姬所在的村庄入口,可官兵们见那里山远孤僻,便未再深入,在他们的印象中,那里乃穷乡僻壤,皇上焉能进驻?没有人知道,皇上已经失去记忆。 太后如坐针毡,越发焦灼起来。皇上走失已经半个多月,虽然闵丞相所报无恙,可是朝廷内外隐有议论,开始猜测皇上的病情,加之日子临近,皇上又无太子坐阵,皇朝岌岌可危。 “文侍卫,哀家甚是惶恐,皇上有无可能故意远离皇都,不再回来?”悲极失智,一向睿敏的老太后不禁疑虑起来。 文图微微摇头,胸有成竹答道:“请太后娘娘放心,皇上一向慈孝,绝不会视天下与朝廷不顾,不辞而别,如有此念,定会差人回禀娘娘,卑职想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令皇上无法返回皇宫,说不定哪日会突现朝廷,还望太后娘娘宽心。” “是啊,涅儿即使生气,也绝不会抛弃哀家不管的……”太后低沉地吁出一口气,指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翠婴,将那香坛中的香料换些清淡些的,哀家有些不舒坦。” “是,太后娘娘!”翠婴应声提着荧红小坛瓶而去。 文图暗想,看来老太后已是心疲力衰,不禁抬头后看上去,短短数日,太后两鬓白色突显,脸上的皱纹也是更深起来,两眼不再有往日的锐利,显得再无生气。 “文侍卫,你要暗中察看潘王的动静,”太后见殿内无人,立即低身吩咐,“他一向心计狠辣,变化多端,一定要防止他无端发难,扰乱朝纲,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又突然止住不说,眉头紧紧凝在一起。 文图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一旦罢黜潘王,无疑也断了太后娘娘的退路,赶紧应声说道:“眼下倒是未发现潘王有什么不良企图,听闻近日又看上了一个贩卖布料的农家女子,想尽办法讨好人家……” “哼!”太后娘娘愤怒起来,“岂是讨好,他派人暗中四处勒令,纷纷打压那小女店铺,自己又去卖好,填银子,出计策,一见仍是下不得手,竟然软硬兼施,已于前几日将那女子纳为妃子!” 文图顿觉一阵恶心,堂堂皇子王爷,竟然不择手段对付一介民女,这样败坏之徒岂能为王?又想起他要与符柔联手刺杀皇上,更是心中懊恼,可无法向太后阐明,毕竟自己也是“同谋”!见太后愤怒模样,他连忙低下头,因为自己掌握的竟然比太后少的多,一时间无地自容。 “禀太后娘娘,潘王爷携五王妃求见!”一名侍女进殿禀告。 “不见!”太后气急败坏。 文图一怔,这五王妃毕竟是太后的儿媳,岂能不见,连忙制止那侍女,低声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息怒,此乃觐见之礼不可罢免,此刻还是顺着王爷吧……” 太后如梦方醒,瞥了文图一眼,而后冲着那侍女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便正正衣冠,取过佛珠,凛坐于太后椅上,一本正经注视着门口之处。 不刻,潘王大步踏入,右后半身处随着一位姑娘,已是王妃紫冠盖头,身披大红妃袍,虽然看得出来谨小慎微,不过走起步来还是有些生硬。 两人三拜九叩方才到达太后身前,同声道:“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母后福泽天佑,身体安泰……” 太后没有立即回话,冷漠端详着眼前跪地俯首的新夫妇,片刻方才开口:“五妃媳可是叫雅束?抬起头来!” 潘王与雅束同时身体一震! 文图明白,这是老太后在敲山震虎,自己虽居深宫,可是时刻掌握着皇子皇孙们的举止! 潘王无懿令,仍是伏在地上;雅束应是后缓缓抬起头,只见她满目哀怨,似是啼哭过,丝毫没有身为王妃的喜悦,更无日后憧憬与向往,茫然地瞧向太后。 太后一见,也是稍稍一愣,似有怜悯之意,思忖片刻后依照惯例嘱咐道:“宫中不比民间,有着诸多避讳与规制,五王妃要好自为之……” “雅束谨遵母后教诲!”雅束低声应道。 “你二人起来吧。”太后令道。 潘王携妃起身,文图却发现端倪,趁着太后要取茶水之机,故意装作为其沏茶,慌忙奔向太后身边,胳膊“不慎”碰到了雅束的左臂,“嘤”一声,雅束疼得出声,这哪能逃过太后的眼睛,她立即起身,一下子抓过雅束的胳臂,另一只手直接撸起雅束的衣袖,那白皙的臂弯处赫然发现青紫一片,中间竟有血迹渗出! “好大的胆子!”太后眼睛一转,怒目探向潘王,“刚刚娶进门的王妃,你竟敢如此对待,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你这个母后?!” 潘王顿时委屈起来,这雅束是费劲好一番周折才抢进门来,此时还新鲜得很,一时哪舍得动武,定是那帮妃子所为,赶紧抱怨而答:“恕儿不孝,可绝非潘儿所为,还望母后明察!” 雅束泪眼模糊,没想到太后竟为自己说话,扑通一声跪下道:“回母后,此伤并不是别人打的,是雅束在学习宫中举止时不慎摔伤,母后切不可怪罪旁人,倒是雅束愚笨,望母后责罚。” 太后不禁专注地再看雅束一言,知道潘王此时已经不敢造次,便缓缓道:“潘儿先回府吧,五王妃留下,一则让翠婴为其疗疗伤,二来陪母后说说话,哀家着心里一直堵得慌。” 果然,潘王到嘴边的话只好吞进肚子里,低头道:“是,母后,劳烦母后了,也代潘儿问候皇弟,望他早日康复,也好一家团圆而聚……”说罢,转过身去,仍然不忘探视太后的神色,可是见到的仍是冷冰冰毫无表情,心里暗笑着离开。 翠婴小心翼翼地为雅束擦拭伤口,敷上伤药,白棉扎束;太后一旁小声嘱咐着,不要碰这里,不要动那里,眼神中流露出关爱;文图则立在一旁沉思,太后除了皇上极少关心别人,眼见五王妃受宠若惊的样子,忽然明白太后的想法,她一定是看中了这个五王妃! “五王妃啊,”太后亲手为雅束垂下衣袖,指指旁边红椅令其入座,意味深长说道,“进得这后宫,便是哀家的媳妇,日后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对母后说,今日回去要告诉那帮妃姐与下人,你这伤是哀家亲手为你包扎的,而且日后要常来广慈殿,跟哀家说说话,这人啊都是如此,你与哀家走的近了,旁人自会高看你一眼,若是自忍冤屈,不敢言语,人家反倒变本加厉,心里琢磨着你倒是一个逆来顺受,成不了气候的坯子呢。” 雅束已是感激涕零,不断点着头,一时说不出话。 “五王妃见过王府内的四个王子了吗?”太后漫不经心问道。 雅束立即点头答道:“回母后,见过了!” “他们怎么样,倒还乖顺?” 雅束不知怎么回答,撒谎怕被训斥,如实说又怕引来王爷与几位姐姐的刁难,一下子看到太后身后的文图正在点头示意自己,忙回道:“都是小孩子,虽有些顽皮,倒还听话,虽非己出,日后雅束一定尽到母妃的本分,能调教几分便是几分,还请母后放心。”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摩挲起自己的佛珠,一字一句说道:“哀家听说你来自东土,受过不少的磨难,想必也懂得凡间疾苦,这是人之本,千万不要忘却,还有啊,女人能够做到心胸大度,不生嫉恨,是很难得的,哀家倒是希望着你为皇家早点填丁,为王府增一些福分!” 文图暗自吃惊,看来太后已经开始为日后筹谋了,潘王荒唐无度,如果这五王妃教子有方,说不定会生出个太子出来,那样的话就可审时度势废黜公子潘!她忽然想起了乌兰莹儿,她也是皇后,聪慧无比,善泽天下,可比这老太后的心机却逊了几分。 “是,母后!”雅束鼻子一酸,又是一串眼泪。 婆媳二人寒暄着,文图听得出来,这五王妃心思坦荡,绝无争宠之念,字里行间却在为皇上担忧,为太后着急,估摸着定是太后喜欢的儿妃。 “文侍卫,你送五王妃回府,传哀家口谕,这入冬天凉,着潘王府众人及管事即刻为五王妃操持衣料,厚备御寒之物,过些日子哀家要去看望!” “遵旨!”文图应道。 “多谢母后关心……”雅束没想到受到这般恩宠,眼睛里闪着晶莹希望。 文图随在雅束身后,两人一同赶往潘王府。 “多谢文侍卫提点,”雅束没有回头,声音确是充满诚恳,“我知道你是故意碰我的,也知道你在帮助我,日后如果有机会,定会报答。” 文图一愣,知道这王妃绝非愚钝之女,只是不知她是卓姬的同庄好姐妹,随声答道:“五王妃取笑了,在下哪敢冒犯王妃,倒觉得王妃为人善美,令人敬佩。只是,王妃深得太后娘娘喜爱,绝不能辜负了娘娘一片心意,还有,日后与潘王爷之间不可言谈国事,亦不可参与王爷与皇上的纠葛,为这后宫布一滩静水……” “文侍卫不必客气,雅束本是民女,毫不稀罕什么妃位,普天之下恐有太后娘娘和……”她刚想说卓姬,琢磨着说了,这侍卫也听不懂,便不再提及,“母后为亲人,定能以死尽孝,文侍卫放心,你也小心王爷为好。” 文图更是敬仰起太后来,一眼便能识得人性。 两人回到王府,文图故作气场,以太后口气传来众王妃及管事,煞有介事宣道:“太后娘娘口谕,这入冬天凉,着潘王府众人及管事即刻为五王妃操持衣料,厚备御寒之物,过些日子哀家要去看望!” “是,太后娘娘……”众人齐声应道。 文图懒得理会那些矫揉造作的王妃,径直来到雅束身前施礼道:“五王妃请休息,在下这就回广慈殿复命,回去晚了,太后娘娘该惦记五王妃了。”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一见面这小王妃竟被太后看中,立刻对雅束恭维起来。 雅束感激地瞧了文图一眼,点头示意,不过双手还是仅仅捏着,偷偷颤抖着…… 第四十三章 选宫女 涅帝八年十月初一,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文图斜倚宫事府大殿红栏,心里感慨万千,心里焦急的是符柔、皇上与卓姬,此刻又是暗笑不已,若是在清朝,自己接了一档子太监伙计,那便是奉太后懿旨与总侍卫官敬梓之命,前来宫事府监督一年一度的遴选宫女,正是应着身前事,思着身后人。 “奉太后懿旨,”宫事官高声朗道,“适逢遴选之日,择雅惠之女入宫奉命,更替先侍,以贤德优先,身后家眷定当厚遇,请诸位姑娘站好,逐一进来面试。” “恭谢太后娘娘──”几列近百名年少女子应道。 文图远远看上去,这些定是贫寒家中的姑娘,以图入得宫来,拼着身家性命为家里谋取些糊口银两,心里随之泛起酸意。 回到宫事府大殿,便坐在次考官的位子上。 文图不谙宫中规矩,只是挑选宫女,便心不在焉应付着,看得出来,虽然宫事府大员为主考,可是每每看中,那主事都会咨询文图,谁都知道这文侍官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文图心中偷笑,庆幸自己不在清朝,否则身下那东西早已不在,每逢问及也绝不反驳,这些不关自己事情,只为太后娘娘寻一位老实本分的侍女即可。 主考官老气横秋,问询的大多是宫中规制,极少注重相貌,反而有些相貌出众的女子被当场驱离。文图明白,这老主事一定是个忠厚大员,一切为姑娘们着想,俗话说奴不压主,这些宫女大多侍奉后宫皇妃王妃,长得太过漂亮有喧宾夺主之嫌,极有可能送到哪里都不会被看中,甚至有时还会因为相貌奇美而丧命。 一番番重复的话语令文图有些困倦,他不住地点着头,也不再去细瞧一个个入内的女子,他知道,能够留下的没有绝美之人。 “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住哪里?”主事官不厌其烦问着。 “小女名芙儿,二十岁,东滨人。” 一种清丽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太过熟悉,已在梦境中萦绕千万次! 文图大惊失色,险些冲出身去,情急之下急速咳嗽起来,马上抬头看去──正是符柔! 主事官已经抬起手,那是驱离的手势!自不必说,眼前姑娘虽面带愁容,可超脱出众,雅丽清美,透着仙女般气势,更是那身段,错落有致,娇娇欲滴,甭说宫女,哪怕是后宫皇妃,也少有这种姿色,此种尤物焉能入宫?! “等等,”文图又是咳嗽几声方才止住,“等等!” 主事官的手立刻放下,转脸看向文图,他说等自然要等,太后娘娘那里去什么样的人自然无可厚非。 “殿内女子回话,可曾读过《礼札》?”文图故意问道,这是恭旦帝国中人人尽知的书籍。 符柔也是惊愣愕然,注目应着声音瞧去,文图?!武林盟主文图?!那个强吻自己的文图!眼下,他是祸害!一定要瞧准机会除掉他! “台下女子回话!”主事官一拍桌子。 符柔连忙回过神,柔声答道:“小女子不才,稍稍懂些。” 文图的心脏几乎蹦跳出来,以至头脑胀痛,晃动几下脑袋疏松脉络,这符柔千寻万觅不见,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她绝非入宫为侍,一定怀着巨大阴谋,要留住她,还要保护她,无论什么任务,一定少不得她!于是装作漫不经心样子问道:“从事篇第一序说的是什么?” 这当然难不倒东土郡主,符柔张口即来:“宁食君子之糠,不进小人之酒!” “嗯,”文图满意地为自己未来之妻点点头,当时自己读此篇之时,也是有所感悟,总结出一句话:宁为君子提鞋,不给小人当爹。此时心中万鹿齐奔,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带走符柔,可为了调戏调戏郡主,还是故作深沉问道,“不知芙儿可曾有过意中之人?” 符柔又是一怔,头脑中忽然闪过文图的影子,可是立即被自己否定,这是个可恨的货色!随即紧闭双唇摇头示意没有。 主事官干咳一声,示意文大人考题有所偏颇。 文图才不管那些,掩饰着心中兴奋,再出一题:“天有所低,地有所高,不如芙儿可有什么特长之处?” “回大人,”郡主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小女稍通医理,不过也是皮毛之术,不值一提。” “哦?”文图知道符柔骨子里渗透着医术之精髓,不想来到恭旦帝国仍是有所潜发,立即感觉到唤醒她一定有办法,“那你倒是瞧瞧,本官现在可有病恙?” “大人脸颊潮红,唇边泛白,目光干赤,恐怕过两日口中便有异味,”说白了,就是文图马上要口臭,可谓一石二鸟,符柔毫不介意触怒文图,旁边下人有人偷笑,被主事官怒目制止,“此谓心中实火所致,可取实心莲少许加冰糖熬汁饮用,三日即刻痊愈。” 文图有喜又羞,确实因皇上失踪焦躁不安,导致心火上升,当众被符柔反唇相讥,也有些尴尬,不敢再问,装作满意的样子说道:“此女心聪目慧,留下入驻广慈殿,服侍太后娘娘!” “民女芙儿,应侍官允准,入广慈殿!”主事官吩咐,下人便着名入薄,殿后等候。 以下的筛选文图无心在观,心猿意马地应付着,直到午时,几十名宫女方才甄选完毕,文图嘱咐宫事官一定要细心分配,着人而适等等,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清楚,草率履行罢职责直奔后殿,引领着符柔移步广慈殿。 此刻,文图心内暗笑不停,也终于懂得穿梭之行,该到的时候自然到来,不必强求,也不禁感激起穿梭长廊,这若是寻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后宫早已骤变。 见四处无人,他回身肆无忌惮地端详起眼前小娘子,好个诱人! 郡主却是狠狠瞪他一眼,脸色泛起愠怒。 相比符柔,宫里的职位可是比她大得多,文图情不自禁笑嘻嘻伸出手去,意图去牵符柔的手,绝对一副淫邪大员的丑陋形状! 符柔连步后退,沉声喝道:“文侍官休要折辱本郡主,你我心照不宣,互有猜忌,既然本郡主敢来,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文图连忙止住笑容,心想日后与符柔交谈机会不多,正色问道:“恕在下鲁莽,窃以为旧相识方才冲撞,不过文某倒是想问,郡主贵为东土新主,为何屈从宫女应征而来,不怕在下揭穿你吗?” “哼!”符柔鄙视道,“谅你也不敢,我手下无数人包括聂将军皆能证实你是同谋,还有潘王爷,一句话也会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地,到那时本郡主当然会令你陪葬!” 文图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些人同时指证,尤其是聂良,宁死也会守护郡主,再有潘王煽风点火,自己绝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又问:“如果不出所料,你应该知道皇上的境遇,为何仍然不顾生死来到后宫,难道还要触及中原之治吗?” “这不用你管!”符柔冷眼看向文图,她一为探查皇上是否崩天,二为观摩中原对东土的动向,一旦有危难,自然以死发难潘王,免去东土浩劫,“你只要做好你的侍卫官就好,放心,我绝不加害太后……” 一提到太后,文图黯然下来,口中喃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一本正经起来,以乞求口吻说道,“郡主殿下,太后娘娘一心为天下万民,即使有时偏激,也绝无害人之念,还望你谨慎而为,若激恼郡主,文某自愿替代受死,万不可加害当今太后,文某在此恳求……”若太后有难,恐怕这天定塌崩,那意味着无论此行任务是什么,都会以失败告终。 符柔一愣,却不再说什么,示意文图前头带路。一转眼,文图即被郡主牵制,再也不敢调笑,只好悻悻步行入主广慈殿。 一场场风雨,便也随着东土郡主的冒名而来喷发。 太后不时地看一眼跪地候命的符柔,自己却漫不经心把弄着佛珠,急得文图心内暗自祈祷,郡主啊符柔啊芙儿,千万别激动,太后自有驭人之术,自己有时也琢磨不透,足足半柱香功夫,方才出言:“起来吧!” “是,太后娘娘!”符柔低头应道。 “芙儿,芙儿,”太后娘娘重复着符柔的名字,停住手有感而发,“你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焦急模样,这倒是令哀家泛起琢磨,如此持重知礼,在你这个年纪很是少见,若是一心为哀家侍候,自然是这广慈殿的幸事,如有飞黄腾达心有他物方才忍负于此,也是这广慈殿的祸事,日后定要远离皇上王爷与诸皇亲国戚,免得引来变故。” “是,皇后娘娘,芙儿只为侍奉娘娘,绝无他求。”符柔坚定不移答道。 扯谎!文图暗道。 “这就好,”太后不禁再端详一遍眼前美妮子,眉头再度皱一下,“你便随着翠婴学学宫中礼数,拾掇起离宫老侍女姑姑那一摊。一定要谨记,万事不可僭越,女人太过聪明,往往引来憾事,男子太过愚笨,也同样举步维难,你且好自为之,”太后绝不会放过一个可疑之人,顺势递给文图一个眼色,是那么冷酷与无奈,文图心里凉意透顶,那是令自己时刻注意这个侍女动静,一旦发现不端,立即杀掉!“你先去寝榻吧,收拾停当了再来应侍。” “谨遵娘娘懿旨。”符柔答道。 符柔随着文图、翠婴去往广慈殿别院寝屋,文图有着满肚子话要说,手心不禁冒出汗来。 第四十四章 双师对 觅她千遭不见,俏颜身前忽现,欲把佳人吞咽,陌路怎敢口含? 文图见翠婴离去,装作审视榻所,不断地来回走动着,小室清雅别致,装饰简单毫无赘物,一桌一榻一妆台,洁净利落,配上娇媚符柔,简直令人神往。 “文侍官,小女这里已经收拾妥当,回太后娘娘那里复命吧。”符柔逐客。 文图大言不惭道:“本侍官初来榻室,你是否应尽室主之宜,为文某沏杯茶以示感谢,日后本侍官也好多多为你美言,免得多受非难。” 郡主一怔,自己从未侍奉过旁人,不过此言不容反驳,只好忍气吞声为文图沏好茶,颤抖着手递过来,分明压制着怒火。文图却不在意,接过热茶,顺势便在符柔的酥手上摸了几下! 符柔恼羞成怒,恶气讥讽道:“本郡主现在才知道文侍官为何抛妻弃子,乐居宫中,看来是在这里戏弄宫女惯了,不知道文侍官究竟糟蹋了多少侍女?不过你要知道,本郡主宁死也不会迁就于你,淫邪之徒,天必除之!” 一句话令文图无言以对,本以为眼前乃是自己将来的夫人,别说动得心思摸上几下,将来那是同床鸳鸯,可是如今境遇两别,符柔仍是东土郡主之身,自己如是做岂能不被鄙视,更是那抛妻弃子直击要害,眼下确实没有卓姬与毕子的消息。 文图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猛地站起身来逼近符柔,她不再退后,手却按在了瓷杯之上,那是要准备还击! “我告诉你,卓姬与毕子并非本侍官妻儿,昔日是你挟持妇小胁迫于我,所以是你不义在前,如今落得我手上,最好听从本侍官的摆布,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果真是个无耻之徒!”郡主才不相信文图的话,那般呵护情形历历在目,定是入得后宫,见色忘义,舍弃了糟糠之妻,见文图歇斯底里模样,更是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文图只有一个念头,符柔身在广慈殿,很快就会发现端倪,她若动杀念,第一个就是太后,而且说不定皇上哪日还会归来,那样的话,更是祸伏身侧;当下,只有吸引她的愤怒,规劝其心思,为中原天下增几分安宁,想着便狠呆呆讲道,“郡主看似冰雪聪明,其实怒极泰失,你仔细想想,”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皇上绝非暗施杀手之人,“若是皇上杀害了你的父王,一定不会给你们报仇机会,岂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兄王一统东土,埋下后患?” 郡主也曾扪心自问,只当是皇上引咎自责,便歪过头去不予理会。 文图知道符柔心想,乘势追击道:“不要以为那是皇上心中有虚,那是帝王,怎能养虎为患?即便是如此,你别忘了,还有太后娘娘,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若是皇上手刃你的父王,见你东土蠢蠢欲动,说不定现在早已发兵剿灭了!”说罢,文图觉得心中畅快,毕竟昔日不敢多言,只因卓姬与毕子在符柔手上,万一触怒欲她,怕出祸端。 郡主刚刚见识过太后,不想一跪便被洞穿心机,也是心存寒颤,自知文图所言非虚,只是眼下最关心的潘王是否发难东土,毕竟皇上乃是他亲手所杀,面对咄咄逼人的文图,索性一言不发,任其刁难。 文图这时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因为他深信符柔并未参与暗杀皇帝的行动,为何有冒险来到皇宫,潘王一定将皇上驾崩的消息告会了东土,那么她此行的目的并非皇上,也绝非太后,而是东土的安宁!这样一来,二人又重新回到起点,因为自己也绝不会令当朝发兵东征! 至于皇上,全等回返之后再做打算,眼下只有双双合作阻止兵变,无心之中又是殊途同归,他终于落出笑容,目不转睛盯着符柔。 郡主忽见文图对自己转怒为喜,又想起他放浪无尽的行径,定然没有什么好念头,厉目而言:“本郡主劝文侍官洁身自好,如果一意孤行,本郡主……”她忽欲言又止,能做什么,自刎?那身为侍官的文图当然有办法推脱罪责,同归于尽?自己刚刚入宫,太后岂能听自己一面之词?况且东土安危怎么办? “你要如何?”文图笑嘻嘻问道,“就眼下这局势,恐怕我糟蹋了你,你也会忍气吞声吧?”说罢,竟恬不知耻瞧瞧床榻,再次盯向符柔。 郡主红唇微抖,不得不退后几步! 男人本性皆如此,遇到这种场面,女人越是怯怕退让,反倒引火烧身,况且那本身就是自己未来的老婆,又存激怒之意,最重要的,此刻的符柔虎落平阳,面色憔悴,香汗微出,惊惶无助,惹得文图心性大发,冲将上去硬是把符柔紧紧按在怀里! 思念与渴望并发,救赎与踌躇同在,文图异常难过,不顾符柔挣扎,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恭旦帝国内最为痛苦的温馨。 郡主欲哭无泪,又不敢乱叫,拼命逃脱也无济于事,许久方被文图松开。 “你这个畜生!”符柔急速喘气骂道。 文图苦笑着,见符柔气恼的神态却也心酸起来,意味深长说道:“郡主放心,没有人会欺负你,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不过你要记住,有什么重大抉择一定要告诉我,说不定我会帮你!”说罢,再次扬手在符柔的脸上轻抚一下,扬长而去。 郡主遭此折辱,不禁流下眼泪,她发誓无论将来结果如何,只要自己活着,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文图! 皇上失踪日渐增多,广慈殿内的太后等人陷入低谷。文图更是心急如焚,低迷之下再也无心挑逗符柔,思忖着如何应付。 符柔一开始故意躲闪着文图,却瞧他逐渐萎靡不振下来,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看样子与诸多宫女毫无沾染,为何总是对自己动手动脚? “启禀太后娘娘,闵丞相求见!”翠婴进殿禀道。 太后瞧一眼文图与符柔,刚想说什么又放弃,咳嗽一声又连忙止住,轻声令道:“有请!” 老丞相灰须短立,精神卓越,迈着刚健步子应声而入,跪地恭言:“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仍是向往常一样没有立即应声,徐徐立起身,向前迈出一步方才开口:“平身吧,老丞相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谢太后娘娘,”闵丞相起身答道,“西疆传来奏报,有少数散族屡次发兵侵扰中原土地,掠夺财物,应对之策众口不一,老臣前来听候太后娘娘圣裁。” 太后冷哼一声,漠然看向老丞相问道:“你且说来听听,都有什么对策?” 闵丞相不敢对视太后,低头道:“回太后娘娘,以出兵剿之者居多,认为以此匡正皇威,固我边陲。” “依你之见呢?” “微臣以为,边疆散族人数虽微,但游牧者甚多,一旦出兵定会耗费朝廷重金,有些得不偿失……” 太后又向前小踱两步,冷冷问道:“那依皇上之见呢?” 闵丞相浑身一震,紧张地抬起头,遇见太后锋利目光又俯下去,皇上染病之后从未谋面,哪有圣旨而下? “这……”丞相无言以对。 “丞相啊,”太后慢条斯理说起来,身子又落入太后椅,“哀家与卿家都老了,可是这人老心不能老,老丞相辅佐先帝十数载,帮衬涅帝也将近九个年头了吧,一定了解皇上的脾性,诸事先要想一想,若是皇上在,此事应该如何料理?若是皆听了朝廷大员的话,皇上痊愈返朝如何作想?话再说回来,一切都依了大臣的意见,那还要皇上做什么?” 扑通一声,老丞相汗颜惭愧跪倒在地,双手紧按地布,额头紧贴地面,颤声说道:“微臣愚昧,老臣不敢僭越,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侧过脸去拾起佛珠,又缓缓转头俯视着丞相,丝毫没有令其起身的意思,意味深长说道:“朝廷之上七嘴八舌的时候多,哀家却认为这是好事,众人都在担心着天下,眷顾着皇朝,有些小事卿家自可独断,可是有些时候却要做做样子,以皇上的性情裁判,让群臣都琢磨着,这皇上的圣裁还在;不要说卿家,即便是哀家,都应该是皇上的影子,你说是不是?” “太后娘娘教训的极是,微臣明白了!”老丞相叩头不止。 “皇上一向仁慈,赏罚分明,那散族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出兵侵扰,那就说明他们一定是无路可走不得已为之,哀家琢磨着,若是皇上当朝,可能会下旨安抚散族,赏其钱粮维持生计,当然,为首之人自当责罚,若是饱暖了族下,说不定首领们自动前往疆地官府请罪,哀家只是猜测而发,当然没有卿家韬略,你便看着裁断吧……”说完,不禁又是接连咳嗽几下。 “老臣岂敢,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吾皇英明,定会如此啊,臣一时糊涂,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丞相羞愧离去,符柔却呆若木鸡。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作为?”殿外,文图再次逼视符柔,两名穿梭师四目相对。 符柔瞪文图一眼摇摇头,可是眼神中明显透出茫然。 “你曾经多次动摇过,因为你心里明白,杀父之仇乃一己之私,而当今皇上身系万民,你是在弑杀普天之下的主人,尤其是眼下,你应该看清皇上的英明,他绝不会暗杀你的父王,即便是有,也是你的父王犯下了滔天大罪!” “父王没有!”郡主身子一震,断不相信父王有罪。 “那么,杀你父王的绝非皇上!”文图义正言辞说道,见有人走近返身而去。 郡主心里翻江倒海,连日来的闻听诉说,令她惶然失措,不禁暗暗道出:“皇上……” 第四十五章 摸胸手 虽入十月,中原的京都仍然残留着几分暖意,长街上商贩路人的衣着五花八门,年少者依旧延续着夏日的长袍薄锦,老孺则大多披上了短套马甲。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文图奉旨与符柔一起赴市集为太后购物,只是远看去形同陌路之人,符柔故意远远离开文图,免得再受侵扰。 文图自然识趣,这是闹市,一旦引起误会弄倒官府那里,老太后的脸面定然受挫,只是远远地随着,他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蓦地,文图发现不对劲,只见一位白面书生刚刚经过符柔身旁,符柔身体便有些摇晃,而后竟然随着那书生行走起来。他立即握紧双拳跟了上去,眼见两人拐入一条胡同,一定是劫匪! “站住!”文图猛地冲近前,刚要发飙,符柔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他连忙扶住。 那男子冷漠地转过身来,斜眼盯着文图问道:“阁下是谁?”不过脸上透着一丝紧张。 此人正是宾克!不久前进驻京都伺机而动,为自己的霸业施展拳脚。 文图见对方不认识自己,学着江湖口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着伸出双指向符柔鼻下探去,呼吸均匀毫无异状,一定是受到了迷药之类的障毒,稍事休息自然无事,便将她移到墙边靠卧,起身直奔宾克。 宾克瞧一眼迎面而来的男子,鼻孔中鄙视出声,淡淡言道:“在下只是借用一下这位姑娘,即不伤其躯体,也不害其性命,如果阁下非要插足,恐怕性命不保,再向前一步,定将你碎尸万段!” 文图暗骂,尼玛,我要是说你借你老婆一用,即不伤躯体,也不害性命,你能同意吗?嘴上反唇相讥:“看模样,你这淫贼倒是相貌堂堂,估摸着着你娘没有好好训导你,这光天化日,暗施迷障,劫走良家女子,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话还没说完,宾克恼羞成怒,这话确实刺激到了他的痛楚!猛地,一记掌风袭向文图,力道奇快无比,刚劲霸道。 文图立即提气闪躲,掌风虽空,可是边缘之处还是触及脸颊,好痛!是血么?他本能地向脸上摸去,好凉!竟似凛冽寒风冻疮般,手掌触及之处冰冷激心! 这是哪家子手法?! 文图不敢小窥,立即集全身罡气护体,怒喝一声冲向宾克,焦急之下施出化掌术,上掌封天,下路切地,旋转着身子接近小贼。 宾克从未见过此掌术,也不敢怠慢,稍一侧身再起冰寒掌,周围的空气顿时冰冷如窑,如同一道厚冰屏障移向文图,这蚀人的寒气碰不得,触之即化,化之则伤。文图刚刚领教此掌的可怕,猛一提身高高跃起,踩踏着隔空而去的掌风再袭男子。宾克并不后退,冷哼一声举掌相迎,“嘭”一声两掌相接,文图与宾克双双倒退! 化掌术乃刚性手法,毫无五行之分,冰寒掌却依水之寒势,文图顿觉手心凉麻,无法再施。 宾克刚要再出掌,远远见到已经有人闻声跑来,猛一纵身跃上墙顶,片刻便没了影子。文图顾不得追击,连忙返身搀起符柔,见奔来的人们惊异地瞧着自己,有人询问是否报官,赶紧摇头道:“无妨无妨,家妹偶患小疾,路遇窃贼已经被我打跑,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众人方才悻悻散去。 文图搀着符柔向巷外走去,忽然发觉异状,又倒退回来向边墙之上看去,心中一惊,低墙上面有一些农家的花盆,一定是早早浇灌所致,墙沿上流下的溢水已经全部结冰!此时距离冬冻还早,定是那贼人掌风所致! 他再度叹息,嘲笑自己武林盟主之职,若是这小贼上台,自己不死亦残,天大的笑话,好在那人不知道自己是文图,否则的话宁死也要掳走自己索要什么《天光剑谱》,想着又瞧向臂弯里的符柔,那是她一手策划的。此时的符柔双眸紧闭,微有汗出,身体绵软无力,看上去好似一朵欲放还眠的羞花。 文图无心欣赏自己的老婆,急忙寻一家客栈钻进去,弄些清水擦拭符柔的脸部,施力刺探人中、天庭等穴,稍刻她便喘息起来,已是无恙。 看着符柔,文图心疼不已,童年丧父,在痛苦和愤怒中长大成人,协助兄王一统东土,又设计来到中原,寻到名过其实的盟主,挟持刺皇,不想一切以失败告终,东土陷入险境,自己又忍辱负重入宫,没想到终究落入在她看来卑鄙无耻的自己手里! 见她愁容满面,自己一时又无法释其怀,便将符柔搂住,让她靠在自己的前胸,情不自禁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贪婪地呼吸着符柔的体香,见符柔艰难地捂住胸口,似是内脏痛苦不堪,遂伸手向符柔的胸部摸去。 “你要做什么?!”传出一声惊恐呼叫吓,符柔腾身立起,怒声指向文图。 文图吓了一跳,应声从榻边立起,突然看见自己罪恶的手还伸着,那分明是要偷摸人家姑娘前胸的举动!这时,他想起《南国王朝》内与四郡主的遭遇,屡次袭胸,却皆非故意,不禁暗笑起来。 “你,你!”东土郡主见文图仍在奸笑,再也忍受不得,“你个淫徒!” 文图一愣连忙解释:“郡主休要生气,文某只是救了你,怕别人误会方才引领你到客栈,方才,方才只是想见识一下那金宝,别无他意。” 符柔一听这里是客栈,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几乎出声吃结:“看你相貌端正,出口成章,没想到……没想到如此淫邪,三番五次实施奸恶之举,今日竟然在公街上将我迷倒,掳到……掳到客栈……”她再也说不下去,一下子冲到文图身前,恶狠狠道,“恶贼你要记住,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轻饶于你!” 这一番言语令文图百口难辨,她自然不知道有人迷障于她,眼下的情况确实如此,人被迷着,客栈里坐着,怀里抱着,手伸着,想说并非为娇女宽衣解带,就连太后都不一定相信! 可这是符柔啊,自己将来的妻子啊,医学院高材生啊,若是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有此行径,一辈子也不会跟自己啊,更重要的是,若是符柔不配合自己,一意孤行,无论此行任务是什么,都不会圆满成功,可眼下再去澄清也是狡辩。 “郡主!”文图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起来,“其实,其实本侍官在第一次见到你时,便钟情于你,所以意乱情迷,形状鲁莽,还望郡主原谅,日后绝不再犯,而且,而且以后拼了性命也会保护郡主!”这最后一句乃是文图发自肺腑之言。 “哼,你休想,本郡主就是嫁给猪狗,也绝不会近你半步!”郡主羞恨至极。 文图暗道,你可要记住这句话,将来为我生子时再与你理论!他习惯地抬手要安抚符柔,符柔猛闪身躲开,双手颤抖着放在身前,以愤怒掩饰着怯怕。 文图无计可施,简直想生米煮成熟饭,让符柔再无逃脱,不过他不敢。只好低声下气说道:“今日之事以后再解释,我等还是尽快采买杂物,回宫复命吧……” 符柔一听立即转身向外走,忽又立住,等文图先出客栈,方才随在身后继续购物,不时小心地盯一眼文图举动。 可怜的文图本想借此次外出机会与符柔沟通沟通,没想到出现这种事情,对那个恶贼恨得咬牙切齿,好在符柔在自己身边,可是皇上和卓姬母子现在又身处何方? ………… 小村庄里夜晚格外凄凉,丝毫没有动静,黑乎乎一片,只有小屋寒舍一点点微弱烛光稍显人气,可家家贫寒,灯烛也就早早熄灭,一则早些休寝,明日操劳,二则省些灯火钱。 卓姬拾掇完毕便返回小榻间,见毕子已在公子怀中睡去,顺势坐下来拍打着毕儿。 皇上拾起旁边缎帕,轻轻为卓姬擦拭着额头汗水,低声道:“文夫人受累了……” 卓姬苦笑着答道:“哪里的话,都是文姬拖累了公子,哪还敢言累?” 刚说两句,二人又住嘴不说,这气氛任何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家眷,依然向往常一样各自沉思,皇上实在忍不住,终于开口发问:“恕在下鲁莽,敢问文夫人,先夫逝去后一直没有意中人吗?” 卓姬一怔,没想到公子问及这番,一下子想到文图,口口声声喊了八年之久的相公,与公子相处久了,也无了彼此隔阂,似是喃喃自语道:“的确有过,不过他只是民女的救命恩公,我心有意,可他却是正人君子,从未……”这时又想起郡主,忆起楼阁之内的一幕幕,“估计他也有自己意中之人,只是帮助文姬与萌儿罢了……”说着,眼睛又湿润起来,“不谈这些了,就寝吧……”多少的话也只好吞进肚中,多少的惭愧也只好隐忍心底,刚刚遇见大部族公子成婚,洞房之夜大火便吞掉了夫君;再遇文图,又险些命丧皇宫,好在有身边公子相救,估摸眼下应是寻郡主去了;最后碰见这涅公子,却又身陷囹圄,记忆全消,苟存远野,自己哪还敢说什么意中人? 卓姬刚卧下,却发现与往日不同,不知什么时候,公子已将毕子放在了一侧,可是随着这话题自己已经无心再劝,毕竟许多时日以来,身边的公子也算是善良之辈。 皇上见卓姬没有表示反对,心神荡漾,暗中喜不自胜,翻来覆去之中偷偷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卓姬没有动,也许今后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下去了,尤其是毕子,早已亲近得离不开公子,自己也是对公子愈发依靠,索性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广慈毒 十月中旬,虽未天寒地冻,冷风也开始开始席卷京城,沿街树木上最后一批枯叶纷纷飘落,皇宫四外显得毫无暖意,红墙绿瓦虽错落有致,但显得突兀凄凉。 皇上一直杳无音信,失踪已有月半,一路路疲惫的马蹄驰回皇宫,均是无功而返。 广慈殿内的香气依旧,幔帘依旧,可是气氛却剑拔弩张,闻声即警,太后的咳嗽越发厉害起来,但她拒绝寻太医诊察,众人皆知是怕引起动荡,权当心焦所致,侍女们便弄来清爽瓜果,供太后消渴。 巳时初刻,总侍卫官敬梓急返皇宫,顾不上饥肠辘辘,直入太后殿,忽然发现殿内多出一个宫女,俯首不言。 太后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猛地咳出声来,符柔急忙上前为其捶背。 文图见敬梓几近蹒跚,面色苍老许多,双目无神,知道毫无喜讯,忙示意符柔出去,事关重大,定不能定她知晓。 “不必了,”太后抬手止住刚要出殿的符柔,“哀家若是怕一个小小宫女,怎么能辅佐皇上治理天下,倘是有心闻之,晓得又何妨,如若无意,又何必故弄玄虚,敬梓,你说罢,哀家听着呢!” “禀太后娘娘,”敬梓边擦拭汗滴边俯首禀报,“京畿之外派出的人马均已返回,即使皇上快马加鞭也能够寻到,可是……” “那就是说皇上再也寻不到了!”太后不想听到下面的话,干脆代替难言的敬梓说出来,立即迷目沉思,紧捂着胸口压制咳嗽。 “太后娘娘息怒,卑职定当再做打算,一定会寻到皇上!”敬梓的话语仿佛从牙缝中挤出。 符柔心里暗自一惊,这时才知道潘王并未当场射杀成功,皇上逃出了别府,可眼前形势十分明朗,皇上已经不见人影,凶多吉少,瞬间内心矛盾起来,竟不知道结果如何才为上上:皇上活着,父仇未得报,可是东土安然;若死了,恐怕会殃及东土,忽然又想起文图之言,也许这淫徒说的没错,并不一定是皇上杀了父王,于是冷冷向文图瞧去,双眉紧锁,愁容满面,加上最近几日的观摩,总是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邪恶。 文图知道皇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前秉道:“太后娘娘,如今形势不明,属下以为皇上一定会回来,天下大事一切仰仗着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属下看还是传太医……” 太后立即扬手制止,皇上不归自己绝不探视太医。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声“潘王到”令整个广慈殿如临冰霜。 潘王一向大摇大摆,可是入得太后殿还稍有收敛,他径直来到太后身前跪拜:“皇儿拜见母后!” 郡主惊愣不止,终于目睹这一代枭雄,与聂良说的一模一样,面带笑意,眼睛迷迷,一瞧就知道是个诡诈人物,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太后立即抬手道:“起来吧,看吾儿这精神,一定是反思有悟啊。” 潘王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反省期间,起身说道:“多谢母后夸奖,这几日儿臣确实有所悔悟,皇上卧病在床,身为皇室弟子,竟然无动于衷,岂不令人笑话。这不,自打五王妃入府,孩儿一次也没出去过,可是总不能眼看着母后一人疲于朝政,儿臣日夜睡不着觉,赶紧赶来问候母后,探望二弟,当面向皇上赔罪,同时也惦念着前朝,希望为母后与皇上分一些忧愁,还望母后成全!” 文图大惊失色,这是逼宫的口气! 敬梓身子僵直,不自觉将手卧在了剑柄之上! “咳咳,”太后捂嘴咳嗽几声,“是啊,潘儿也三十岁了,也长大了,是该历练历练,”太后一改往日的威风,低声问道,“不知吾儿志向如何,可有看中的职位?哀家也好恳求老丞相美言几句,为我大皇朝效忠尽力。” 潘王没想到这么痛快,眼睛一转说道:“儿臣岂敢讨官,只是想跟母后和皇上当面为老丞相诉诉苦,闵相年迈,操劳乏累,多有不支,潘儿只是想帮衬帮衬老丞,为朝廷尽一份薄力!” 文图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拧断潘王的脑袋,他一定晓得皇上不在后宫,口口声声面见皇弟,这无非在威胁太后,而且已不把辅政虚职看在眼里,直抵副丞之职,加上王爷身份,直接可以与闵丞相平起平坐。 太后毫不动声色,看似满意点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喃喃道:“好啊,潘儿终究是有了出息,你暂且回府,待哀家与老丞相商议之后,过两日自会给你个答复。” “多谢母后,今日便不再打扰皇上静养,择日弄些个上好的参虫良草,儿臣定要亲自煎熬为皇弟喂下,也好令皇上早日康复……”说罢,转过身来,刚迈出两步,突然发现大殿内立着的符柔,潘王竟似忘记这是广慈殿,僵愣原地,这是哪里来的仙子?自己所有的王妃加起来也不及这宫女万分之一!瞬间,潘王眼睛又眯起来,狠狠盯着符柔,仿佛吃人一般。 “王爷,请!”郡主发现潘王淫相,连忙低头礼让。 “母后,孩儿告退!”潘王心神荡漾,瞟着符柔舍不下移开眼睛,暗暗点点头迈步而出。 太后艰难抬起手一巴掌落在御桌之上,口中愤愤出声:“逆子!”紧接着急促咳起来,身体不断抽搐着,痛苦难堪。 “太后娘娘!”三人惊叫起来。 文图明白,太后不但气这潘王兴风作浪,更是懊恼明知自己有恙却不曾问候一句,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可谓人间蛆虫。 “不好,太后娘娘……”符柔刚要伸手抚摸太后前胸,惊秫地退回手来,眼见潘王忤逆,太后痛苦,自己还是于心不忍起来,皇上是皇上,太后是太后,入宫多日来太后虽苛刻,但从未为难自己,而且深深为太后的处境感到难过。 “大胆!”敬梓瞪起圆眼怒视符柔,“胡言乱语!” 文图连忙上前打圆场道:“芙儿,什么不好,可是太后娘娘急需用药?” 符柔摇摇头,连忙将太后扶至睡榻上,不顾宫中规矩,硬是将手向太后腕上探去,太后刚要说话,忽见符柔离得如此近,竟似凡间仙子模样,索性闭了嘴,任由这侍女把弄。 文图二人见太后默准,也不好说话,紧张兮兮望着符柔,只见她的脸色逐渐惨白起来,双唇也开始微微颤抖。 “太后娘娘,”符柔见太后双眸发黑,气喘杂音,指甲之上也微微发暗,悄声问道,“你可曾进食其他异物?” 太后闭着眼睛摇摇头,平静答道:“哀家所有膳食都是你与文侍卫验明,哪来的异物?怎么,哀家有什么恙状不成?” 符柔松开手,袅然跪地低头说道:“回太后娘娘,卑女不敢说。” “哼!哀家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小病疾算得了什么,放心,哀家死不了,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了!”太后睁开眼睛,侧过脸瞧着跪地的符柔。 无奈之下,符柔也不知道为何,还是抬头看了文图一眼,不过看完便后悔起来,又看向敬梓。 敬梓已经有些慌张,立即吩咐道:“快,快说!” “太后娘娘,中了毒!”符柔坚定口气答道。 “什么?!”敬梓与文图同时惊撼,闻听此语摇摇欲坠,广慈殿哪来的毒?这两名大侍卫轮番守着,怎有毒物入内? 文图赶忙立在符柔身边,似是守护一般,这可是马虎不得,若是有毒,眨眼间就会有无人头落地,若有虚言,这符柔马上会被关进大牢!“芙儿,你可要拿捏准了,万不可妄言啊!”文图沉声嘱咐。 太后却闭上眼睛,丝毫没有发怒迹象,微微抬手又放下,缓缓道:“起来吧,哀家不怪你,你便说来听听,是何种毒,如何进入哀家体内的?” 符柔半晌方才镇定下来,摇着头道:“卑女不知如何进入太后娘娘体内,可是这种毒乃是响蛇、黑蛙、白蝎之剧毒,这三种毒物只有在北域寒地一带方有,其毒汁斜猛无比,可是常人食之一滴便会殒命,而且其味辛辣无比,绝不可能沾染太后娘娘的玉体!” 敬梓绝对不敢相信,这种东西能进入广慈殿,再次将怀疑目光停留在符柔身上,随后低声请旨:“太后娘娘,还是传太医吧……” 太后坐起身子,凝视着符柔,见她毫无愧疚与迟疑之色,连连摇头道:“此事万不可传扬出去,哀家倒是信这个娃子,你等先查查在做打算吧。” 一时间,敬梓与文图懊恼起来,怎么想也不可能有这么犀利的毒汁进入广慈殿,遂秘密搜索殿内及四周,毫无奇异之处! 文图立在凉风中怅然思忖,依照符柔所言,此毒食之即死,而老太后咳嗽之症已有几日,即便是中毒,也非口入,那么是如何进入体内的呢?他忽然明白过来,冲进广慈殿,顾不上男女之嫌,一把拉住符柔急促问道:“芙儿,你且闻闻,这屋内有无毒汁的味道?” 符柔连忙挣脱文图的手,小心翼翼在殿内踱步闻嗅,许久方才摇摇头哀怨说道:“没有异味!” 文图颓然坐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四十七章 赐全尸 敬梓苍老的脸上布满着仇恨与无助,皇上失踪本就是自己的失职,此时若是太后娘娘有难,整个天下立刻就会纷乱四起,皇族不保,他带人开始秘密探查,所到之处人人自危,凡是侍人宫女护卫有失职之察,迎来的都是老侍卫冰冷的剑锋,顷刻间,已有五六人被斩杀! 文图自然知道符柔绝对清白,不敢询问旁人,直接将她带至侍卫府。 “郡主,请坐下吧!”文图心照不宣吩咐道。 符柔例行公事般微微欠身回道:“谢过侍卫官,卑女不敢,大人还是问吧。” 文图碰壁如灰,只好打起官腔故意问道:“芙儿入宫月余,太后娘娘便身染毒害,不知这是巧合还是……” 符柔猛地抬头怒视文图,这明摆着是明知故问,若是自己下毒焉能探毒?遂冷冷答道:“文侍官若是别无他问,婢女这就去给太后娘娘熬药去了,若是误了时辰,解不得药性,恐怕你小小侍官担当不起,若是查得是芙儿所为,你再来问吧。”说罢,转身欲离开侍卫府。 “站住!”文图喝住符柔,忽觉自己言吐确实不妥,又陪笑道,“芙儿姑娘等等,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听听本侍官分析地有无道理,我琢磨着,太后娘娘所中奇毒狠辣无比,然娘娘受染多日并非重发,可见此毒是气味喷发所致,芙儿看对不对?” 事关娘娘安危,符柔侧着身子不看文图淡淡答道:“应是如此,今日我闻嗅殿内,并未有此气味,想必白日里无人敢释放,阁下身为侍卫官,自当巡查夜间值守之人,有无暗中施放毒气之行。” 文图显然已经进入角色,摇摇头道:“广慈殿戒备森严,侍卫们皆属良辈,值守之时彼此均能瞧见,别说不敢,就是想做也没机会,那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说,能有何种方法夜间施毒呢?” 符柔闭口不言,问得蹊跷,那是侍卫官的事情。 文图这才发觉眼前的仍是东土郡主,又问道:“侍女们夜间可有方法进入殿内?” 符柔摇摇头,几乎嘲讽般答道:“殿外宫女自然无法入内,夜间有三名侍女一起在偏殿外值守,非宣不得进入寝殿大厅,除非三人同谋,卑女想提醒侍官大人,既然是毒气,怎么可能存于身上,难道你不晓得每日晚间临守,均有侍女府的姑姑搜身验明吗?” 一听符柔在讥笑自己,文图甚是尴尬,提高嗓音问道:“难道这毒气夜间自己会飞出来吗?” “还请大人明察!”符柔反唇相讥。 文图见自己明显落于下风,分明是因为一次次的误会,缓和下口气道:“郡主啊,不是……” “侍卫官大人,卑女告退!”符柔见文图已无其他事情要问,打断他的话,转身离开侍卫府。 文图哑口无言,终究还是将符柔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最为竟要的是寻到凶手查明意图,以防再度生变,紧接着敬梓也是回府叹息,无论如何查探绝无破绽,两人一筹莫展。 连续两日,敬梓与文图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不是秘查就是商讨,广慈殿投毒一事犹如死结一般,怎么摆弄也是解不开。 直至巳时文图方才起来,不断揉搓着惺忪睡眼步出侍卫府,刚刚来到广慈殿,却见符柔黯然立在梧桐之下凉风中,花裙摇曳,长发飘飞,俨然登月嫦娥引人遐思。 “春夏植良草,秋冬起丰粮,遥日似笑我,为何心惶惶?”符柔低声吟着,感叹自己毫无收获,其声悲凉。 “好诗,好诗!”文图大声赞赏道。 符柔吓一跳,折身见是文图,头也不回奔去殿内。 文图也是感叹起来,看来一时半刻解不了符柔心结,罢了,先解决了眼前要事再说,一系列惆怅令他陷入低谷,便伸出手怕打着老梧桐树,也装作文人模样想吟诗一首,可是腹中无词,只好念起符柔刚才那几句:春夏植良草,秋冬起丰粮……这时,梧桐树上几滴露珠掉落下来,溅在头上,文图不禁仰头望去,暗暗说道:难道你也在嘲笑我么? 眼见又有几滴露水垂下,文图忽然想起那意欲劫持符柔的男子,这水珠若是冰化落下,岂不刺伤自己的眼睛? 他刚想离开,突然心中一亮,太后殿的毒物正如这春夏植良草,秋冬起丰粮,绝非夜半而入,而是白日放进去,夜晚才散出气味,之所以白日闻嗅不到,是因为有东西封住了毒汁!他再次抚摸着梧桐老树,哈哈大笑起来,口中喃喃道:“多谢老梧桐,是你提醒了我!” 文图急忙进入广慈殿,跪地参拜太后,起身后见符柔正细心服侍着娘娘进药,估计是药力轻微,沾染时间不长,仅仅两三日老太后的精神便好转起来。 “文侍卫,”太后用完药,叹口气道,“哀家看你的神情,却像是查出了蛛丝马迹,可是如此?” 文图俯首答道:“回太后娘娘,正是!” 太后按捺住心中愤怒,低声问道:“说,哀家这里的毒到底是何来!” 文图有些得意忘形,脱口而出:“春夏植良草,秋冬起丰粮……” “呵呵,好笑!”太后的脸突然变色,“春夏植良草,秋冬起丰粮?你在这里风花雪月么?” 文图忽然发现自己失言,连忙跪在地上,暗骂自己无知;符柔却不知道为什么,也是脱口而出:“太后娘娘,文侍官是在取笑奴婢!”说完立即后悔,这明明是在袒护这个恶徒! 眼见太后要发火,文图赶紧应道:“太后娘娘恕罪,并非如此,卑职是说这毒汁并非直接入口,而是化作毒气侵人身体;并非夜半施毒,而是白日安放,深夜散发……” “何以见得?”太后急忙发问,“起来回话!” “谢太后娘娘!”文图起身向二人瞧去,却见符柔微张着嘴露出惊讶之状,忽瞧见文图看向自己,立即合唇避开视线,文图立即向几个小香坛走去,分别提起拿捏着重量,用手握住坛颈仔细抚摸着,似在感觉温度,最后指向一个蚕花红瓶说道,“回太后娘娘,毒药就在其中!” 再矜持的太后也是当场震惊,猛地戳起身来,符柔赶忙搀扶住,莫名其妙地瞧向文图。 “传敬梓,将所有宫女都带进来!”太后见文图信誓旦旦,沉声令道。 片刻,一群侍女跪在殿内,敬梓最后步入,伸手关闭了殿门,随着“吱吱”声响,众宫女如临大敌,各个心惊胆战。 太后徐徐地围着宫女们踱步,可是那轻微的脚步音此刻却像天空炸雷般铿锵作响,令人毛骨悚然,“你们这些丫头,有的跟了哀家三五年,有的已是七八年,哀家是信任惯了,今日,哀家只是想问问,”说着走向文图指认的红坛前,轻声细语道,“这个坛子里的香料是谁把持着?” 众宫女抬头一瞧,又一齐看向翠婴,翠婴一见也是跪爬着脱离人群来到前面答道:“回娘娘,是,是奴婢……” 太后走到众人面前,忽然高举香坛,猛地摔了下去! 刹那,众人无不惊呆,就连文图自己也是诧异出音! 红坛破碎,地面上散落着一小滩暗黄色液体,粘稠蠕动,令人作呕,敬梓怕再伤及太后,连忙着人拭去,可是留在地面上一根冰柱令所有人觉得匪夷所思。 太后令其他侍女散去,唯独留下翠婴和药女符柔。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太后娘娘……”翠婴哀嚎着扑向太后,半路却被敬梓冷冰冰的长剑拦住。 太后猛地指着翠婴喝道:“自打你入宫,哀家一直对你不薄,任性于你,没想到却做出如此苟且勾当,哀家懒得多问,且说何人指使你?” 翠婴深知太后秉性,不住地叩头答道:“奴婢真的不知啊,不,不认识那人,前几日奴婢出宫采买香料,不知为何竟突然昏迷,被一男子带到一家客栈,醒来后男子让我闻一种香料,乃是茉莉与米兰调配,毫无杂味,那男子称此香料只有他能配置,令我自此每日到宫门处与其调换香坛,如果不肯就杀了我还有我的爹娘,奴婢每次都仔细辨闻,都是同一种香料,茉莉祛咳,米兰清气,便觉得也适合太后娘娘享用,便没有声张。可是奴婢万万没想到,这里面有毒药啊,也绝不晓得,竟是这东西才令娘娘咳嗽不止啊……” 符柔立在一旁呆若木鸡,莫非那日出宫自己果真如同翠婴一般是遭贼人暗算?是文图救了自己?若非如此,现在跪在地上的岂不是自己?她连忙向文图看去,文图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冰柱,忽然也纳闷起来,此时天还算暖,哪里来的冰? “那男子住在哪里?”太后慢慢走到椅前坐下。 “回太后娘娘,在悦达客栈。”翠婴抽泣答道。 太后冷漠地瞧一眼翠婴,又转向敬梓,沉吟道:“给她留具全尸吧……” “是,太后娘娘!”敬梓一摆手,两名侍卫冲上来把持住翠婴。 “太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冤枉啊,奴婢确实不知啊……” 文图连忙上前求情:“太后娘娘,毒药位于冰下,翠婴确实不知……” “住口!”太后横眉怒向文图,“如无诡秘,何须以性命及家人胁迫?口说不知,心中侥幸,死不足惜!” 文图无言以对,听见翠婴的哀嚎声,低下头猛然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做太子 “前蹄落土,必有后足,”太后沉脸瞪着大殿地面上冰柱,“贼人绝不会就此罢休,文侍卫,”她手指那冰柱,恶气呼出,“可知这是什么来路?” 文图刚要说话,敬梓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卑职这就带人去悦达客栈,将十恶不赦的逆贼擒来一问便知!”大殿内几人均能听见他的牙齿咯咯作响。 太后没有立即允准,徐徐坐下拾起佛珠开始把弄,又发出低微而清脆的玉珠磕碰声,“恶人如此大动干戈,精心布置,诡异非常,岂能毫无防备?”太后说完,再次抬头瞧向文图。 “回太后娘娘,”文图低下头,小心谨慎答道,“此贼将毒药放在坛中,尔后于瓶颈处安置冰柱,算计着时间长短择其长硬,随后在冰柱上面洒入香料,所以翠婴探查不出来,待到夜半,冰柱融化为水,伴着香料落入毒药中,想必那毒药乃北寒之地所有,遇水自然发出微弱毒气,而此时这大殿之内唯有太后娘娘一人,毒药也随着时间消逝闻嗅不出,翠婴取走时也就同样发现不了端倪,长此以往,微毒入体,神不知鬼不觉,害人之身,”说着,文图俯身拾起那根冰柱,长不足三寸却坚硬无比,他自然知道这里没有制冷设备,也未到冰冻天气,想到那日与符柔一同出宫的遭遇,胸有成竹,喃喃说道,“所幸的是,卑职知道这冰柱的来历……” 符柔不自觉低下头,知道那日的确发生了挟持之事。 太后发出低微惊异声,立即责令道:“快说说!” “此种冰柱来自一种极寒掌法,所到之处遇水成冰,想制成冰柱易如反掌,长短与硬度随心所欲,屡试之下自会熟知融化时间,”文图不敢提及符柔险些被劫持一事,以免引来猜测,“而卑职曾与此人交手,也是险些被伤,此人三十岁左右,身材狭长,脸色白皙,”文图对宾克印象极深,随着描述一眼瞧见太后手中的佛珠,“卑职亲眼瞧见,此人的左腕处也戴着一串佛珠,与太后娘娘手中的佛珠一模一样,紫檀之中夹伴绿翠……” 太后一慌神,手中的佛珠险些落地,紧接着闭上了眼睛,抬手示意文图不要再说,皇宫投毒,岂能是泱泱凡子?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脑海中再次想起公子宾离宫那一幕:十二年前,公子宾十八岁,被太后当场识破毒害太子涅的伎俩,强行驱除出宫,公子宾跪地大哭哀求母后,一边诉苦一边埋怨,其状凄惨,可是太后铁石心肠绝无可能被感化,公子宾见大势已去,苦苦乞求母后将手中的一对佛珠赠予自己一串,这是唯一印证母子一场的信物,看着公子宾跄踉着走出皇宫,太后悲搐不已,但脸上却毫无表情,直到返回寝殿后方才偷偷落泪…… 半晌,太后在沉思中睁开眼睛,喝退殿内侍女,瞧着敬梓艰难地说道:“敬梓,你知道刺客是谁吗?” 敬梓惶恐摇头道:“卑职愚昧,猜测不出。” “他,他就是宾王!” “太后娘娘,”敬梓睁大眼睛,脸上惊恐失色,连忙摇头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宾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太后摇晃着立起身子,符柔急忙上前搀扶。 长王逼宫,皇上失踪,小儿害母,这一连串的打击令老太后摇摇欲坠,再坚强的女人也会痛不欲生,瞧瞧殿内的三人,太后终于开口道:“哀家伴着先帝打下这江山,一生拼杀筹谋,终究换来这太平天下,哈哈,你们再瞧瞧哀家这三个皇儿,是多么的出息,没有登上皇位的,费尽心机想当皇上,宾儿为了消灭太子,暗杀,投毒,无奈之下被哀家赶出皇宫,现在又折回来毒害自己的亲娘;潘儿为了嫁祸二兄,污蔑其篡政,于先帝末年暗害东土老王,上奏先帝弹劾太子,被哀家秘密压下,而后又暗箭伤人,意图谋害皇上,如今又来逼宫造反!” 刚说到这里,符柔失去控制,颓然瘫倒!这一切如梦戏人,堂堂潘王竟是杀父仇人,反过来却怂恿东土暗杀皇上!太后以为符柔是闻听自己言语伤心所致,遂深切地将符柔扶起,接着说道:“再看这当上皇帝的,为了一个蛇蝎之妇,欲辞皇位,惨遭人算,下落不明……”越说越气愤,太后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太后息怒……”敬梓与文图同声说道。 太后对敬梓问道:“老道师还是没有出关吗?” 敬梓不住点头回道:“是的,一知大师之意,出关之日自会前来广慈殿。” 太后又想起一知大师的话,哀怨地看着文图,稍稍思考一下淡淡问道:“眼下双子发难,皇上不明,哀家心力枯竭,你可还有主意?” 文图饱,自然难不倒,义正言辞道:“回太后娘娘,眼下皇上暂未回宫,为防止事端,不如应了潘王之意,即便是辅相,初任之时也不会扰乱朝纲,也算作缓兵之计;而宾王,卑职擅自以为应当接回宫中……” “什么?!”敬梓两腮鼓起,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忤逆之子!” 太后眉头一紧,稍刻又松开,“你且说说为何?”接着再度拾起佛珠把弄,“不怕他再度加害哀家吗?” “欲制其身,必临其人,”文图气腔浑圆,“卑职以为,宾王爷如此耗尽心机,绝非单单加害太后娘娘,那样的话乃是自掘坟墓,将其接回宫来,他不但不敢造次,引火烧身,反而能牵制潘王,争取一些时机,二人互相缠斗,也就没了机会加害太后娘娘与皇上,娘娘可等候着皇上安然归来……” 符柔忍不住看了文图一眼,心里的五味瓶四散开来,这人细看上去,倒是顺眼了些许。 太后开始凝目思索,手中拨动佛珠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半晌忽然停住站起来,脸上的刚毅再次迸发,眼睛里再次闪烁出逼人的光芒,高声喝道:“摆驾潘王府!” ………… 潘王府内,莺歌燕舞嬉笑连连,几个妃子无所事事便互相调闹着,整个王府内殿便不时传出来尖叫声,潘王一改往日模样,傻傻地端坐在正中,一则等候着母后消息,二则自打广慈殿回来,魂不守舍,心神不定,全是为了那个宫女,一想起那含苞欲滴的俏模样,自己便心起波澜,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小娇娃弄到手。 院子里府门内侧边墙处,四个男童围在雅妃身边,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不可开交。相比自己的亲母妃,这个新来的母妃没有那么多时间描妆,也从不参与妃子之间的戏闹,只要有空便随小王子们戏耍。 “母妃,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小王子问道。 雅束歪头想想,她只有一个目的,寻到卓姬好好安顿,自己在潘王府早已过了新鲜劲儿,眼见着王爷又开始出去寻花问柳,四个妃姐虽不敢再折辱自己,可是将自己视若不存,这个王府俨然一座冰窖,丝毫没有人间气息,想到这些便说道:“母妃已经长大了,再长大些想,想带着你们出去耕地种粮,像天下百姓一样丰衣足食,自劳自得。” “可我们是王子啊,能去种地吗?” 此时,刚要迈入潘王府的太后忽然停住脚步,摆手示意敬梓、文图与符柔停下,她听见这种别出心裁的议论,便侧耳专注起来。 “有什么不能,皇祖父不也是耕地出身吗?”雅束严肃地瞧着小王子。 “可是,母妃说,等我们长大了有可能成为太子呢!” 门外的太后浑身一震,嘴唇微抖,脸色顿时青紫起来,符柔赶忙把持住,敬梓已是吓得额头汗出,刚要冲身进去,再次被太后制止。 “胡说!”雅妃怒喝王子,“你们连耕地都不懂得,还想什么太子?这太子,是皇上的孩儿,不是想做就坐的,”说着,雅妃若有所思,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劝解孩儿,“不管做什么,首先要懂得做人。” “可是,皇伯父没有太子啊。”另一个小王子迷惑问道。 “没有太子怎么啦?你皇伯父依然是皇上,是好皇上,他将来说谁是太子,谁才是太子,你们想都别想,否则皇祖母知道了,非割了你们舌头不可!”雅妃低声说道。 “母妃,是不是父王做了皇上,我们就全是太子了?” 雅妃哀怨地叹口气,正肃脸色瞧一圈小王子,四个孩子立即沉寂下来,她缓缓说道:“你父王他不配当皇上,永远也做不了皇上!” 文图闻听深感惋惜,这样深明大义不惧生死的姑娘为何嫁给了潘王?! 太后刚要抬脚,听见一声吆喝再次止住。 “呦──”殿里的央妃走了出来,见孩子们又围在雅束身边,立即嫉妒起来,抬手呼着自己的孩儿过来,“廷儿,过来!” 小王子极不情愿地跑到央妃身前,央妃狠狠教训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那个村妇在一起!”她故意将村妇二字声音扬高,以示挑衅,远处的雅束却不理不睬。 “五妃母能告诉我们长大后要做什么,才不像你呢,天天呵斥孩儿!” “你能做什么?”央妃狠呆呆盯着自己的王子。 “我要耕地!”廷王子大声说道。 “哈哈,村妇就是村妇,竟然敢教我儿做那种下流的勾当,看我……”刚说到这里,忽觉眼前出现几个人,抬头一瞧魂飞魄散,立在前面的竟是太后! “母后……”央妃刚喊出声音,“啪”一记耳光落在脸上,太后怒不可遏,嘴里气呼呼说着,“村妇?”然后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下流的勾当?你是在骂先帝吗?” 第四十九章 一知现 央妃吓得浑身抖瑟,这才跪在地上哀求,雅妃一见是太后驾到,立即拉扯着孩子们奔过来,殿内的人也是闻听异状纷纷出殿,一群人赶忙跪地: “拜见母后……” “拜见皇祖母……” 太后冷眼看向潘王,一字一句说道:“你这潘王府好个歌舞升平啊,门外连个侍卫都没有,这主子攀高了,下人们也松散得不见人影了!” “孩儿不敢,孩儿不敢!”潘王狠狠瞪一眼央妃,起身搀扶太后,一眼瞥见符柔,眼睛立即眯成一条线,心花怒放。 符柔冷冷地瞧着潘王,心如刀割,想着这么多年的遭遇,险些上当刺杀皇上,铸成千古遗恨,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亲手杀死这个奸诈之徒。 太后一摆手,打落潘王的手,轻轻走到雅束身旁道:“五王妃起来,随着哀家。” 雅妃立即起身,低着头扶住太后,不敢发言。 “孙儿们,随皇祖母进去!” “是,皇祖母!” 一行人移步殿内,其余四位王妃没有懿令,一个个愁眉苦脸不敢起身,一直跪在那里不敢挪动。 太后坐下后上下端详着雅束,不自觉将目光停在她的腹部,似是晓得有了身孕此时也不会显怀,便转过头来瞧瞧身周的皇孙们,挨个儿抚摸着小脸,最终还是拉过雅束,柔声问道:“雅妃在王府里住得可好?” “回母后,有母后恩泽,王爷呵护,还有姐姐们的关照,没什么不习惯的。”雅束见到太后还是有些紧张。 “这就好,这就好,”太后扬起手摸一下雅妃的脸,“潘儿啊──” 潘王正偷偷窥视着符柔,听见太后喊自己,慌张上前应道:“母后,孩儿在!” “苍天有眼,令你这浪荡皇儿娶得贤妃,瞧我这雅妃媳,天庭映光,双目祥神,好啊,好啊,越看越是舒坦,”说得雅束红着脸低下头,“哀家琢磨着,人逢分路必有抉择,估计是老天看你一事无成,怜悯于你,眷顾于你,方才准你娶了这房贤妃入府,既然老天高看你一眼,哀家当然也不能空手瞧着,有雅妃持家,你也该收敛收敛为国事效劳,今天哀家高兴,就不顾老丞相的意见了,赏你个差事!” 潘王一听,一定是母后准了副相之职,立即跪在地上连声道:“多谢母后,多谢母后!” 太后的脸色异常难看,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初,拉起雅妃的手上下抚摸着,浓声说道:“吾儿喜得贤妃,自是天顾,潘儿英聪慧智,必会以朝为尊,以民为敬,着令拜天祭祖,仰告先帝,昭示万子,择日哀家亲临前朝摄政一日,宣潘王监国!” 潘王一下子惊怔住,说不出话来。 敬梓与文图也是大惑不解,纷纷看向太后,以为她说错了话,可是老太后一脸平静,绝非虚言! 监国?文图几乎不相信眼前事实,这意味着潘王高于丞相,直接行使皇上之权,若皇上不能临朝,相当于潘帝!实行监国之制,也意味着皇上短时间内无法上朝,无疑宣布了皇上大病难愈,恐临退位,一定时间后监国便可直接登基为皇。 许久潘王方才醒过来,连连叩头恩谢:“多谢母后垂爱,皇儿定当以天下为重,号令百官沿袭皇帝之制,强我大皇朝江山!” “你且手抄一份《孝经》吧……”太后说完,幽怨看一眼潘王,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潘王此刻不敢造次,也浑然忘记再瞧符柔,跪着掉过屁股高声喊道:“是,母后!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出得大殿,走到仍跪地不起的群妃身前停下脚步,稍许冷漠说道:“起来吧……”随后看也不看带着众人出府而去。 几个妃子气冲冲起身,呲牙咧嘴揉搓着膝盖,一同冲回殿内,纷纷伸手指向雅束意欲发威,潘王勃然大怒吼道:“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敢动五王妃一根毫毛,本王即刻将其逐出潘王府!还有,自打今日起,你们都给我在自己的寝殿内好好待着,若是再嬉笑无规,不成体统,就给我滚出去!” 四个王妃一见王爷大怒,不知道来的哪门子邪气,各个又气鼓鼓溜回后殿。 “隋侍卫!”潘王大喝。 “卑职在!”隋侍卫方才偷见太后发火,悄悄猫在边殿不敢出声,此刻急忙跑出来。 潘王阴森令道:“吩咐下去,关闭王府大门,宣檐之下的府灯撤掉四盏,外面派人守着,除了太后娘娘,任何大员均不接见,就称本王正在府内摹抄《孝经》,需尽快呈给母后,任何人不准打扰!” “是,王爷!”隋侍卫应声奔去。 《孝经》一百八十页,日临五张尚需月余,潘王哪敢怠慢,阴阴地匿在府内一边摹抄孝经,一边勾画着登上皇位的美梦,一边苦苦惦记着广慈殿的宫女,只是暂时不能前去讨饶,免得横生枝节惹母后不悦。 王府内一派阴森恐怖景象,潘王一反常态,只准雅妃自由进出,其他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雅束反倒觉得越发厌恶,索性也是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不出,难过之余再次取出那个腕环,心里暗问:卓姬姐姐,你在哪里?眼下过得可好?为何我四处打探均无你的音信?你到底去哪里了,身边还带着孩子,不可能离开京城啊! 太后自打探视潘王府回到广慈殿,也是闭门不出,除了闵丞相偶有奏报,其他人再也不见,独自一个人在殿内打坐冥思,众人皆知道太后娘娘陷入两难境地,睿智受到冲击,正在苦思良策。 这反倒给了文图机会,不时地想办法接近符柔安慰劝解,防止她激怒之下拆穿潘王引来变故,以便伺机而动,所以不再敢动手动脚。 “你到底想怎么样?”符柔见文图老粘着自己,终于开口发问。 瞧着冷艳的郡主一脸不屑,文图不敢调笑,抱着膀子立在一旁幽幽答道:“也许是前生注定我与你有不解之缘,看着你这样忧愁哀怨,很是心痛,本侍官只是想要你暂时放下私人恩怨,敞开心结,一切以天下为重,至于尊父之仇,文图发誓,一定会协助你他日得报。” “这话好像说了不止一次,”符柔瞧一眼风中飘逸的文图,下意识移开视线转过身去,“却似空有天外来音,凄凉遥远,闻而不及,他日果有成就再谈吧。” “郡主想过没有,假如哪日功德圆满,一切尽得人意,可你又要离开这个世界,最为割舍不下的是什么?”文图试探着符柔,因为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本郡主死不足惜!”符柔坚决答道。 文图见符柔不了解问话的意思,只好放弃,转题而言:“我的意思是,无论男子女儿,放在心上的应是天下人,善恶方有哀乐,贫富才生进退,过分地苛求,反倒是一场空,就像我与你……” “你放心,”符柔打断文图的话,漠然说道,“只要你助我手刃潘王,保东土无恙,我,我答应嫁给你!”说罢,郡主起步离去。 文图自怨自艾,为何郡主这么难劝,殊不知近十年的仇恨怎能轻易消逝,又不禁暗自苦笑,要想娶你何须费此周折,早晚是自己的老婆。 一场风暴即将到来,而围在这场骤变周围的人们形色各异,姿态百千…… 远山下,贫庄中,公子与卓姬一日日现出欢笑,毕子更是懂事起来,三人一同入山砍柴,回庄贩卖,弄些零散银子采买生活用品,劳作与伦乐终于战胜了贫苦与忧思,皇上彻底放弃回忆,有着夫人与小儿足够了,浑然成了地道的农夫;卓姬则祈念着文图与郡主早成正果,永享富贵,也好让上天代自己报答他那么多年的恩情,开始一心照料着公子与毕儿…… 官道长途之中,东土归来的十数匹奔马急速驰跑,铁蹄扬起一片片黄沙,不顾一切地西下,有的马匹或者马上之人疲累至极半路摔落,其他人却顾不上营救,依旧扬鞭策马,只要遇到站赤,这群人便打马进入,扔掉摇摇欲坠的马匹,更换新坐骑,立即再奔,饥渴之时便抄过身后的食袋充饥消渴,越是临近京都,官马也愈发飞快…… 悦达客栈内,宾克冷若冰霜榻上凛坐,丝毫不见紧张。 “主人,那小宫女已有几日未出宫,恐怕凶多吉少啊,万一妮子供出来或者出卖我们,抑或是老太后有恙,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我们暂且躲避几日如何?”巫士惶恐问道。 宾克摇摇头,杀机立即从眼神中射出来,“本公子已经躲避了十二年,既然来了,怎么能再躲?” “可那是太后娘娘啊,我们纵是有千万颗人头也不够杀!” “你放心吧,她不会杀我的,也不会杀你们的!知与不知,我等便在这里守候!”宾克说罢无意再言,巫士只好悻悻退下…… 已是冬月之尾,寒风开始肆虐皇宫,广慈殿南侧不远处的一处小殿,一知大师合着眼一动不动,泰若洪钟,只有微微的呼气吹动着颌下灰白胡须。良久,他忽然稍稍抬起左手拿捏一番,蓦地睁开眼睛,缓缓移下打坐之台,步出小殿,在侍卫引领下直奔广慈殿。 “太后娘娘,一知大师求见!” “快请!”沉寂已久的广慈殿内传来太后惊喜的声音! 第五十章 知毕子 天晴弄得人心欢,炎阳却使泽地干,天阴方引低霾至,沥雨才润万良田。人前皆往事,往事有辛甘,身后伏祸福,祸福亦相连。 一知大师信步迈入广慈殿,合揖问安,太后欣然赐坐,迫不及待问道:“大师坐关数日,可是愁煞了哀家,连日来后宫多变,一桩桩恙事令哀家茶不思,饭不想,不知大师今日起关可是有喜讯传来?” 道师轻捋唇下灰须,淡然一笑道:“太后娘娘大可不必多虑,殃伤身子骨,这喜忧之事本无界可分,祸起福因,福随祸至;已之福事,他**音,异人之喜,恐生己忧;昨日之忧虑,今日反欣然,身前之闭塞,身后有通途。” 太后缓缓点头若有所思,须臾平静说道:“大师果然高明,听得这一番话,哀家这心里宽敞了许多,那么不谈喜忧,不论福祸,可是有音信?” 一知大师短暂地瞥了一眼文图,嘴角泛着笑意,心平气和答道:“贫道偶得一易,兑宫起卦五爻动变震属,官鬼辰土青龙,贫道以为寻人之事大吉,兑为西,震为东,寻人之音得以回归,巳时乃一日初火,生青龙动爻辰土,恐怕时下太后娘娘派出去的人已经进宫,为太后娘娘带回良言……” “禀太后娘娘,徐侍卫官求见!”一名宫女进殿禀告。 太后一下子立起身子,嘴唇蠕动激动不已,那是敬梓派出去赶往东土卓家庄探查卓姬生死的人,不过还是徐徐坐下,镇定着自己,半晌方才一字一句吩咐道:“传来进来吧……” 文图与符柔不禁互相对视一眼,瞬间又游离开来,毕竟两人还有着隔阂,不过一同感叹,这一知大师果然是世外高人,虽然均不知道是去寻什么人,竟能一语中的。 敬梓早已按耐不住,侧过头去瞪着徐侍卫进殿。 徐侍卫马不停蹄奔波劳累,已是嘴唇干裂,狼狈不堪,可是见到太后顿时现出精气神,高声恭道:“卑职拜见太后娘娘,参见敬侍官!” “起来吧,徐侍卫一路辛苦了,哀家一定重重有赏!”太后却不着急立即询问结局。 “谢太后娘娘,”徐侍卫起身,见殿内有道师和符柔,小心看太后一眼,被允准后接着说道,“卑职率人远赴东土卓家庄一带,苦寻流散的庄人,苍天不负,终于寻到当年老村主的夫人,听那老遗孀所言,当日火难之时,老村主不顾自己老小,只身冲入火海去救,去救公子与卓姬,可是为时已晚,老夫人亲眼所见自己的家夫被塌房淹没,事后再翻找,却只有一具尸体,眼下,卑职留下几名侍卫正护着老夫人随后进京。所以,所以皇上与卓妃均安然无恙……” “你说什么?!”敬梓毛骨悚然,刚要伸手去抓徐侍卫,方觉自己失态,连忙转身面向太后,唯唯诺诺道,“太后娘娘息怒,次日佛晓时分,卑职曾与皇上再返火灾之地,发现尸体误以为,误以为……”说着,敬梓扑通一声跪下,老脸上不知是喜是忧,连连叩首,“请太后娘娘发落,老奴以为那是卓妃的尸首,老奴糊涂啊,老奴失察啊……”说着,声音嘶哑,头脸已经贴在地面。 文图大惊失色,双脚已然站立不稳,眼前一片金星! 那公子竟然是皇上,当时的太子涅,原来后宫之内早有卓妃之册,只是以为已经命丧火海,往事弄人不禁心潮翻滚,那么说毕子就是当今太子,口口声声喊了自己八年多相公的卓姬,竟是当今的皇妃!可是在别院内,皇上分明不晓得,本是两夫妻,何须藏匿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穿梭进恭旦帝国,第一脚却落在卓姬身边,那是因为她关乎着整个大皇族天下的命运! 符柔一听卓姬的名字,更是惊愕不已,狠狠瞪一眼文图,不过又赶紧回过头来,因为她想起毕子的言谈,虽为爹爹,却一直与娘亲相敬如宾,又想起文图这母子并非自己妻儿之言,看来他确实是半个君子,没想到如此守口如瓶,绝不言及,令自己与误以为是仇人的皇上妃子相处多日,否则依照当时情形,定会下狠手治罪,这么想着也是香汗淋漓,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再度偷偷看文图一眼,她哪里知道此时的文图也是噩梦初醒! 太后狠狠瞪着敬梓,一时不知如何发落,这么多年,皇上与自己一直以为卓妃丧命,可是听闻一知大师所言,说不定身下有子,整整八年之久,毫无音信,只有上天知道这后来的几载是如何的痛楚! 文图见太后怒色,拼命镇定住自己,吞一口唾沫颤声道:“太后娘娘息怒,依敬侍官所言,当时皇上也在,恐怕是因为大火导致尸体焦化,再有房屋垂塌,无法辨认,才引得如此变故,还望太后娘娘……” “罢了,”太后缓出一口气,令敬梓起身,连忙再问侍卫,“你可曾探得卓妃现在人在何处,可有,可有子嗣?”话虽问着,可是老太后已然支撑不住,蹒跚几步扶住桌角,符柔赶紧上前把持住,她了解丧失亲人的感觉,心中也是悲痛不已。 “回太后娘娘,属下无能,没有探听到卓妃后来的消息,又是急于回京禀告,所以……不过,卑职无意之中打探到一丝隐情,惶恐之间不知如何回复……” “快说!”太后背对众人颤动着身子,符柔明显感觉到太后在艰难支撑着。 “这,卑职,卑职……”徐侍卫面色惨白,环视着众人。 太后虽看不见,好像知道侍卫有难言之隐,又唯恐众人知晓,遂苦笑喝令:“哈哈,哀家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这殿堂之内若有反我之人,哀家恐怕早就随着那忠诚的老村主含笑九泉了……” “是,太后娘娘,”徐侍卫还是稳稳心思,不断擦拭着汗水,低声回道,“当日火烧卓家庄的盗贼,后来被东土将军率赫剿灭,卑职听闻,其中,其中有潘,不不,有隋侍卫手下的人……” 潘王府?! 这一切已经明了,符柔五窍飞散,太后所言不虚,潘王当时派人杀父王,嫁祸皇上,又派人暗通响马,火烧卓家庄,意图加害皇上! 太后最后一丝支柱崩塌,软绵绵颓倒下去,符柔也是魂不守舍,伴着太后一同瘫坐在太后椅边,好在符柔反应机敏,赶紧惊呼着搀起太后,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文图也是如梦方醒,暗恨着灭绝人性的潘王,又担忧着消失不见的卓姬母子,还有本是鸳鸯的皇上。 太后良久方才平静下来,眼神中充满哀怨与期待,还是缓缓落在一知大师脸上,只有他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无太子。 一知大师却无言谈之意,那毕竟是口说无凭,仍是徐徐抚着灰须思忖其他之像。 文图见老太后已近崩溃,不能再考虑自己的安危,此时若再不说出真相,恐怕太后只能放任潘王,放弃寻找太子。 “太后娘娘,”未等文图说话,符柔移身一边,低头说道,“奴婢出身东滨,毗邻东土,曾经见过一位名唤卓姬的女子,并于卑女相处数日,她自称生于卓家庄,如今二十八岁,如无意外,应是,应是卓妃……” 文图立即对符柔投以感激之情,一则圆了太后的心愿,二则没有出卖自己。 “此话当真?卓妃身在何处,她身边,可有,可有……”太后急忙侧目盯着符柔,连声问道,只是嘴里已经不敢说出孩儿二字。 “回太后娘娘,卓妃身边确有一子,年近九岁,双腮浑圆,两眼神采奕奕,爱笑而敦实,伶俐过人,出口成章,唤作毕子!” “双腮浑圆,两眼神采奕奕,爱笑而敦实,”太后喃喃重复着符柔的话,瞬间自己也是两眼放出光来,那不就是涅儿小时候的模样么,一时忘记了众人存在,一把扯过符柔的手,连连问道,“快给哀家说说,有没有什么习惯,如何个出口成章?” 符柔看着太后心急如焚神态,不禁想起自己的母妃,当年父王被杀也是这个模样,遂毫无保留说起来:“毕子倒是有一个习惯,每次吃完东西总是伸起食指在右唇角上下擦蹭,”太后听着,立刻闭上了眼睛,眼前马上浮现出涅儿小时候模样,静静地听将下去,而此刻的符柔,已是深深陷入暗杀的自责之中,幽怨地回忆着那一幕幕令人汗颜的往日,“毕子见我忧愁,问我私事,劝慰说,对于善人,要言而如实,对于秘密,要闻而守口,”她又是不自觉瞟一眼文图,那是二人私下议论文图时所发,“我曾经问他,对于恩仇怎么看,毕子说,逝者为魂,生者为人,切不可仇仇想报,无终无止;后来我想知道他长大后想做什么,他却说,想做家主,我确实有所不屑,谁知道毕子却说道,城郡是一城家主,皇帝乃天下家主,他,说的是自己想做个好皇帝……” “芙儿!”文图惶恐出声。 符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张大嘴刚要跪下,却一把被拦住,太后脸色恢复起血色,喃喃道:“小娃之语,岂能责怪,你可知这母子身在何处?” 符柔惭愧至极,自己险些令聂良杀了卓姬与毕子,惶恐摇着头。 敬梓闻听此言,惊愣得鬓角冒汗,可那日所见之子名为萌,怎有如此多的巧合? 太后稍一思索,立即将目光探向一知大师,大师浑身一抖,眼睛却瞪得溜圆,苍皱的双手开始颤抖不已…… 第五十一章 对潘王 惊闻皇孙现,踌躇布老颜,渴知人存处,道貌询神仙。一代英后,已知道涅帝在位十载,后宫之内再无可能生出太子,闻听符柔所言,更是急不可耐寻到孙儿,可是泱泱人海哪里去找? 一知大师仿佛知道太后要问,又惧怕太后问询的神态,脸色急剧变化着。 太后见道师为难之状,以为是矫揉造作,遂起身向前,拨开发髻去掉金钗,将一头浓发披落,冲着大师俯下身去。 “太后娘娘……”众人无不惊怕,这是不顾太后身份谢发为民之请! 太后缓缓求道:“一知大师,家夫英年早逝,后子不安,引至家内动荡迭起,恐殃及邻人,眼下喜闻民妇竟有一孙漂泊在外,唯有此子才能安定家邦,民妇恭旦氏在此恳求仙师指点迷津,日后定为大师高造法台,家人膜拜,绝不食言……” 众人一见高高在天的太后娘娘以民妇祈愿,纷纷跪将下去,肯乞大师发话。 一知大师立即起身,双眼转向窗外梧桐,喃喃道:“呵呵,太后娘娘言重,天既造我,必有其用,当用不用,何谓之人?意在如此,贫道又有何话可说?腊月十五日巳时初刻,娘娘口中的皇妃与太子将现身京城,到时候贫道自然会引领你们相认,不过,贫道有一言相告,宫中虽小,可是危机重重,又有谗言蜚语,世外虽险,却随遇而安,该归者早晚会回来,不该入者天自有愿,还望太后放过他们母子,相处之时万不可超过两刻……” “全听大师教诲,恭旦氏不敢不从!”太后谦恭应道。 一知大师面色苍白,紧皱眉头,低声吟着“贫道告退”,缓步离开广慈殿。 众人散去,太后娘娘开始静下心来,盼着腊月十五到来,要亲眼验证这毕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皇孙,当今的太子,一丝希望也再度来袭。 殿外,文图拦住符柔,不假思索问道:“郡主,你可是逐离了皇妃与太子?” 符柔欲言又止,愤愤问道:“你不也是暗藏心机,隐而不发吗?” “哪里是?”文图焦急说道,“那日火场机缘巧合,我救了卓姬出去,不见其夫,以为公子,不,太子,不,是皇上遇难,可是见卓姬一口一个相公,才知她并不晓得皇上模样,将我当做了夫君,可是我能怎么办,只好应下来,又遇到多次非难,才逃到山中……” 符柔大吃一惊,这么说两人都不晓得那是皇妃与太子,有些怨恨自己起来,挪揄说道:“谁让你一开始就欺负我,令我觉得你是个卑鄙小人!” 文图一见话中有音,又见符柔委屈模样甚是可人,不自觉伸手抓住符柔,刚想安慰几句,不料被一声干咳声打断,连忙松手。 两人惊异抬头,竟然是潘王!他手中提着厚厚一本抄录之书,看来是临摹《孝经》结束,前来向太后复命。 “哼!”潘王鄙夷瞧着文图,“你身为母后贴身侍卫,可要洁身自好,如此形状可是有辱后宫清声!” “是,王爷,”文图谨慎答道,“卑职只是情急之下有事相求芙儿,日后自不会造次。” 潘王不禁笑眯眯瞧着符柔,口中甜滋滋重复着:“芙儿,芙儿,好!”说着,便向符柔身前走去,那模样却似要出手抚摸安慰似的。 文图一见立即冲到符柔前面拦住,他知道此时符柔的脾性,心中早已恨透了这潘王,若再有轻浮举动,她绝不会轻易罢休,遂低头说道:“王爷,太后娘娘在殿内候着……” “嗯?”潘王有些恼羞成怒,没想到小小侍卫竟敢拦住自己,眯起眼睛阴阴说道,“一介狗屁侍卫,也敢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 “王爷,侍卫虽小,也是太后娘娘的人,切不可口出瑕疵,以免污了娘娘的耳朵!” “混账,广慈殿大,那是母后的居所,你这侍卫再高,也是母后的下人,你若再强词夺理,本王定要治你的不敬之罪!”潘王见那芙儿低头不语,怕在这娇娃面前辱了自己的声威,威胁文图说道。 “王爷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深喜王爷胸襟大度,方才准监国之职,王爷若是还未曾监国,就要到广慈殿治罪娘娘的侍卫,恐怕大有不妥吧……” “你!”潘王哑口无言,狠狠瞪一眼文图,转身走向殿内,心里暗暗下了杀机:你就等着死吧。 符柔知道此时后宫纷乱不能出手,听到文图的嘲讽心中受用,不禁嘴角一挑,露出千载难逢的笑意。 “霍!”文图立即感叹道,“郡主这一笑真是好看,简直是闭月羞花!” 小佳人也是狠瞪一眼文图,连忙转过身离开文图,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脸却烧起来。 “不错,不错,”广慈殿内太后娘娘翻阅着潘王的手抄,看上去甚是满意,“看来吾儿甚是用心啊,这一字字都是方正顺畅,看来也深谙《孝经》之理啊,”说着,又看向潘王赞不绝口,“瞧瞧,潘儿这样子也是越发成熟,看着就知道将来必成一番大业啊。” “谢母后夸奖!”潘王喜不自胜。 “皇儿啊,”太后脸上丝毫看不出厌恶,竟伸手抚着潘王的肩头,“这《孝经》里面有四个字,皇儿一定要牢记,那就是大孝为民,顺了父母兄弟远远不够,还要时刻惦记着天下子民,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你也就形同硕鼠,取人之食;而这天下呢,又能反过来孝顺朝廷,长此以往,才能江山永固。” “母后说的是,儿臣一定谨遵母后的教诲,视天下百姓为己出,为其筹谋决断。” “这就对了,”太后忽然神色凝重起来,“身为监国,统领文武百官,那可不是居家过小日子,你一句话,可能就让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一道旨意,就可能令一方百姓丰衣足食,齐声谢天,所以呢,做什么事要先琢磨琢磨,这天下的民众才不管你是皇上还是监国,只要他们的日子好了,五湖四海安宁了,你就是大天,高高在上的瞻首!” 潘王听到这里,心里别提多高兴,这可是为皇的口气,立即手舞足蹈应道:“儿臣一定谨小慎微,以母后的懿旨号令天下,安邦定国!” “嗯,母后自是相信你。你皇弟恐怕短时间内不能理朝,不过呢,万事不可莽撞而为,一定要先顺着当下朝纲之制,切不可大刀阔斧更换朝制,那样的话,一定有人谗言,说你不敬皇上,肆意乱为,擅立声威,到时候母后恐怕也会为难。”太后旁敲侧击,在为皇上回宫这渺茫的希望奠基。 “谨遵母后懿旨!” 太后停顿了一刻,看似非常心爱地拾起潘王手抄的《孝经》,不断摩挲着,偶尔翻开一页,又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潘儿啊,母后年老了,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定,十多年前你的王兄宾儿离宫出走,也不晓得最近出了什么事情,总是梦见他,估摸着是当下皇上病重,你又将上朝理政,必是心里空的慌,真是一筹莫展啊。” 潘王刚要说什么,忽然看见面前孝经二字,又听到母后如是说,反正自己即将是监国,皇上也死了,还怕他王兄如何,立即拍着胸脯说道:“母后请放心,王兄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回来孝敬母后了,儿臣一定派人四处打探,一经发现二弟,立即将他接回宫中,决不能轻饶了皇上,必令他好好给母后叩头谢罪。” 太后一听,立即高兴起来,佯作迷惑地瞧着潘王道:“呦,看来哀家这潘儿并非日日浪荡啊,心里头还是有点肠子!” “嘿嘿嘿。”潘王竟有些得意忘形。 太后抬手欲令潘王告退的样子,忽然又放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了,母后前些日子去你府里,惊闻哀家的孙儿们竟口口声声称作自己是太子,这要是传扬出去,别说你的监国,即便是你的人头,也要哀家去前朝给你提回来,”说着,已是愤怒不堪,逼视着潘王,“此话怎可在门敞四开的情形下说出?!” 潘王一下子跪在地上,慌张地摇着头,脸吓得煞白,连声道:“母后息怒,定是儿臣教妻无方,是那帮无用的妃子口无遮拦,昏头犯上啊。” “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太后余怒未消,“提起这太子一事,母后倒是想起来,昔日你的皇弟为太子之时,在东土之内曾纳过一妃,就是卓妃,只可惜当时有人暗中下毒手,令母后至今唏嘘不已,好在最近有人回报,那卓妃并未丧命,甚至为皇上诞下太子,哀家正在查实;如若有此好事,也是你的福分,将小太子接回宫中,自然你就有了后盾,腰杆也直起来,毕竟身后有着皇上的气脉支撑,等你羽翼丰满了,哀家自有打算,所以一旦有此事实,一定要想尽办法带回太子,免得被他人利用,”太后转过身去,故作深沉令道,“回去之后,尽快要那雅妃给哀家生个皇孙出来!” 潘王简直气晕,怎么横生一个太子出来,可是听见太后最后这一句心花怒放,高声道:“是,母后!” 他返回王府,立刻喊出自己的王妃,只听见一记记耳光出去,四个王妃纷纷捂脸哀叫,潘王破口大骂:“你们几个贱货,太子,太子,终究是让你们喊出了太子!滚!”他有连忙拉住雅束,笑嘻嘻摸着她的腹部说道:“我的小娘子,什么时候这里给我冒出一个王子来!” 不刻,潘王便喊来隋侍卫吩咐道:“给我派出人去四处打探宾王的消息,一旦有结果速速来报,酌情而定;还有,卓家庄内的卓妃可能是没死,你给我听着,掘地三尺也给我挖出来,记住,一旦发现她身边有孩子格杀勿论,等等,不要在京师内动手!” “是!”隋侍卫应声道。 潘王眼睛又眯起来,不断搓着手说道:“你派人暗中查探广慈殿侍卫文图和一个叫芙儿的宫女,本王怀疑他们私通,有什么异状立即拿下!” “卑职遵命!”隋侍卫折身而去。 第五十二章 识皇孙 年关的京都,自然比任何地方都热闹,人如潮涌,路无通畅,商摊四布,喝声连天。各色的年货在小贩和买家手中穿来送去,商客们忙得不亦乐乎。花钗锦绣,门楹联福,自是最抢手的年物,无数人拥挤采买。长街上小吃的腾腾热气,伴着人们口中不断呼出的蒸气,京城已是褐白一片。 皇宫巨门微启,一抬蓝绸小轿移出。 文图护送至宫门就地停步,依照太后旨意,此行只带四名轿夫侍卫,令敬梓与文图留在殿内,此行事关重大,以免惊了皇妃与太子,又免引起贼人注意,而太后自身极少出宫,独自一人反倒安全些,况且太后一声喝令也敌千军万马。 一知大师来到文图身前,稍稍施礼道:“文施主留步,贫道就此别离,日后自有天眷,你要好自为之。记住,天若有变,坤位安宁。”说罢,一知大师冲着文图微微一笑,丝毫不予解释,飘然随去。 轿辇之内,闭目坐着太后,此时却是绸布围身,紫氅披肩,脖际处缠着兔毛围领,俨然一副贵夫人模样。凤銮简朴,上无华盖,周无垂锦,四周只有轿夫四人与一知大师随从。 几经周转,小轿停到一家酒楼之外,一知大师念念不忘嘱咐道,“夫人,万不可超过两刻,”忽而凄然又言,“夫人,贫道乃是凡人俗体,不容赐拜,他日坐化,只寻得一颗青松,荫下藏埋,远望群山就好,贫道在这里拜求了……” 太后心急,只是会意地点点头,丝毫不解大师心意,在侍卫的搀扶下入楼等候。 一知大师立在酒家门外,寒风似乎躲着这位饱经风霜的道士,他的鬓角处已然流下一丝汗水。酒家名为不时,含有禅意,两层上下,装饰简朴。 蓦地,一知大师睁开眼睛,人群之中一对母子正向这里走来,正是卓姬与毕子!临近年关,她便带着毕儿悄悄溜进京城,用仅存的几两银子采买些年货,公子不知被何人陷害,所以只好留在家中。 “女施主请留步!”道师仍是四处观望,不见任何动静,难过地摇摇头。 “嗯?这位道师,”卓姬警惕瞧一眼一知大师,侧倾一下身子探向他身后,没有发现带着随从,不觉纳闷起来,“你我素不相识,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知大师再次打量卓姬母子,玄妙神色映入脸际,微微摇头道:“贫道没有认错人,如果未猜错,夫人手中之子生于涅帝初年五月二十五,出生之地乃是万木之中;恕贫道鲁莽,实为受人之托,却之不恭,才来打扰夫人,这家酒楼之内有一位夫人正在候着你们母子,老夫人已是可怜兮兮,也绝无歹意,夫人只停留片刻就好……” 卓姬见道师慈厚淳朴,毫无恶意,素昧平生竟说出毕儿的生辰,惊讶之余便百般迷惑地步入酒楼。 “涅……”太后猛然瞧见毕子,险些喊出涅儿名字,绝无差错,就是这个模样!她身子摇动一下,又连忙稳住,立即示意手下。 “夫人,这边请!”侍卫引领着卓姬母子来到太后身边。 卓姬小心翼翼牵着毕子来到太后身前,虽有道师指点,捏着毕子的手心还是渗出汗水。 “你可是名叫卓姬?”太后知道时间极短,开门见山问道。 “老夫人!”毕子又是怕母亲走嘴,轻轻拉一下母亲的手臂道,“不是,我娘……” 这可喜坏了太后,那声音也是同出一辙,忙伸出颤抖的手把持住毕子,劈头盖脸问道:“你可是毕子?” 毕子一下子瞠目结舌,张大嘴瞧着卓姬,再怎么扯谎开来也是不成了,老夫人分明知道二人的名字,况且那神色不容反驳。 “夫人,”卓姬警觉起来,连忙抓过毕子,环顾一下四周,又瞧向雍容华贵的太后说道,“我们母子只是普通的百姓,素来没有结交高官贵人,也没有做过违反朝律的事情,不知夫人怎么知道我们,而且……”她知道已经瞒不住这位老夫人,鼻尖又渗出滴滴汗珠来。 太后根本没心思回答这些琐事,她只想证明这一切是真的,只想打消心中的疑惑,只想瞧准眼前的小娃,自己的皇孙,当今的太子!遂拉过卓姬母子,可是这一摸之下立即老眼昏花!卓姬身上粗布麻衣,补丁四布,毕子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破布包裹,这寒酸母子,乃是哀家的皇妃与太子啊。 “你且听着,”老太后正色喝令卓姬,透出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仰起头却避开卓姬的眼睛,“九年前,你住在何处,家中可有什么变故?”太后追问。 卓姬诧异地盯着太后,刚想闭口不答,可是听着咄咄逼人的口气不禁寒颤起来,又见老夫人身后的随从凶神恶煞般,不敢再扯谎,低下头把弄着毕子的小手,含糊不清答道:“民女曾在卓家庄住过,不过一场大火……”说着,黯然神伤。 太后证实这是卓妃无疑,也确定毕子乃是太子,心内一阵狂喜,不自主地抬起手,刚要向身后摆去,瞬间想起一知大师的嘱托停下手来欲言又止,不错,此刻带进宫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一定会遭受百般非议甚至面临危险,告知他们一切真相为时过早,况且一定会惊坏了这母子。 太后慢慢地拉着二人坐下身边,眼神充满向往,又用双手拿住毕子的小手不断抚摸着,尽量流露出诚恳对卓姬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啊,也在东土生活过,那时兵荒马乱,曾与你的父母有一面之缘,受到过照顾,如今做了富家夫人,便四处打探你的消息,苍天不负有心人,终是将你们母子寻到,这心里总算落了地。” 祖孙自是血脉相连,毕子听着听着,不自觉靠在太后的身边,目不转睛盯着这位老夫人,忽然说道,“老夫人,救人为难,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又转向卓姬,担心起家中公子,“娘,我们回去吧……” 太后听着声音越发心痒,立即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翠金手镯递与毕子,毕子连忙摇头,想起了爹爹的教诲,扬起脖颈道:“欲谢之恩,并非赠物,而是赠心,老夫人一定是见我与娘亲贫穷,才动了怜悯的心;看样子,老夫人是大官府上,不如让老爷多多体恤贫苦人家,也算是最好的答谢。” 卓姬见状也是大惑不解,连声推辞:“夫人万万使不得,无论有什么渊源,也不能无功受禄,况且民女家只是务农,索之无用,卖之丧德,还望……” 太后不由分说将金镯戴在毕子手腕上,沉声说道:“这并非赠送于你们,而是日后一定要归还,你们一定要记住,将来有人问及,就说八年前皇……八年前就有人赠给……”太后不禁黯然下来,“还有,你们眼下住在哪里?” 卓姬刚要据实禀告,忽然想起公子处境,怕暴露行踪,便回道:“就住在北城里巷之内。”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儿妃与皇孙落魄模样,太后连忙令侍卫,“快,取些银两来!” 可是,卓姬母子坚决不受。太后见时间已到,只好作罢,等寻到后再做打算。 不时酒楼外,一知大师仍然伫立着,他在等着一场灾难的到来,只是神机妙算也枉然,丝毫不知道这是什么灾难,怎样探测也是毫无征兆。 突然,一辆黑色马车从远处小巷中出现,正在向这里前行。一知大师凝目望去,赫然发现那车中散着黑障之气! 那就是了!他飞身向前冲去! “主人!”车内的巫士忽然窜起,“前面酒家中有一女子,正是八年前山中所遇之人,火血奇异,天下仅有,没想到竟逃到京城!” 车里的宾克猛一抖擞,他知道,一旦饮下这女子体内之血,亡灵谷中的魂魄即刻为自己所用,这天下唾手可得!刚要喝令车夫催马,不料车辕刹住止步不前。 “什么人?!”宾克的随从车上喝问。 宾克与巫士先后跳下车,却见一位道师横立车前,怒目相视。 “师兄?!”巫士倒退数步,吓得面色如土,忽然又狂笑出声,指着大师讥讽开来,“没想到师兄也有今天,见你眉间现出黑色,定是反了师父的劝告,泄露了不该出口的玄机了吧……” 宾克这才知道眼前的是一知大师,不禁撇嘴道:“一知大师拦我去路,可知道是死路一条?” 一知大师知道命该如此,引领太后识得太子那是天意,不得不为,而自己命数在此,绝无遗憾,只是没想到师弟逃脱这么多年还是投了魔障,丧尽了人性,漠然说道:“你纵恶施魔,自有天谴,师兄劝你勒道回心,师父在天之灵方能为你解脱,人道沧桑,正路久远,非小之径,随时而逝,轮回不准,天道不容,回头吧,师弟……”他知道,即便是逃过一劫,坐化之日亦是今天! “就是那个女子!”巫士指着酒楼内走出的卓姬喊道。 宾克忽然瞧见女子走出,机不可失,一声怒喝施出最为霸道的冰寒掌法,瞬时一道万把冰刀之风扑向一知大师,大师毫不动容,双手迎风施法,赫然一道掌风迎面相击,“轰”一声,两侧的土墙砰然倒塌! 巫士知道师兄的厉害,短时间内无法制胜,吆喝着起身冲向一知。 “慢着!”宾克喝住巫士,眼见女子已经钻进人群,猛然伸手扒开车笼,一把掀开木箱之门,默念之际,一团黑雾卷向一知大师! “师弟,灭人如灭己啊──”一知大师绝望地嚎叫着,旋转身体施出最后的屏障之术,可那亡灵之魂非刀非剑,眨眼间寻到破绽,一道血光由一知大师的脖颈处喷出! “师弟,念道非道,自灭其道啊……”一知大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仍在劝化着巫士,可是一切已经消逝,大师颓然倒了下去! 宾克立即转过头瞪着巫士,令他再探查女子。 巫士愤怒地摇摇头,狠狠看向师兄尸体,阴森森说道:“死不足惜。” 太后出得不时酒楼,忽然不见了大师,侍卫发现端倪,拥着太后直奔堂巷,卧在眼前的,已是一代道师的尸体! “回太后娘娘,大师已然仙逝,只是并非被人斩杀,而是,而是被什么禽兽抓破了喉颈……” 太后浑身一震,忽然想起大师诀别之语,心中顿时懊恼不已,难道大师知道今日有难?还是为了自己面见太子而丧命匪然? “即刻着人寻一山脉,建造道观,广播青松,厚葬大师,立为皇观……”太后凄然令道。 第五十三章 斥宾王 太后坐在轿中悲怆不已,卓妃与太子情形可怜,一知大师应然命丧,而皇上影迹全无,潘王又屡屡发难,这一切令她举步维艰。 “去悦达客栈!”太后突然喝道。 “是!”侍卫们掉转轿口,赶往悦达客栈。 太后缓步进入客栈,立即呼来店家问道:“你这店里可有一位三十左右的白面男子入住?” “有!有!不过刚刚出去,估计着马上该回来了,夫人,要不你点点什么候着?”店家哈着腰问道。 “什么也不要,”侍卫厉声喝道,“此刻起除了公子任何人不准入内,这里我们夫人包了!” “是!是!”店家呼一下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宾克的车马返回,他犹如抚着孩子般将手放在木箱上喃喃道:“本公子,明日再带你出游!” 他刚刚踏入客栈,赫然看见太后威严坐在厅中央椅子上,眼睛里立即闪过一丝恐惧,思忖一下猛地跪在地上嘶声道:“拜见母后,宾儿不知母后驾临,还望恕罪!” 宾王身后的人被侍卫挡在门外,巫士忽然瞧见室内情形,连忙带人退离。 太后茫然地瞧着自己的三子一言不发,这眼前的简直是一个猪犬不如的败类,加害太子,不知悔过又毒屠亲母,她真想上前亲手斩杀了这个逆子! 宾王深知自己母后的脾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两腮却不时鼓起,明显在咬着牙齿。太后蠕动着嘴唇,半晌太后方才发话:“起来吧。” “谢母后!”宾王连忙立在一旁,惺惺眼睛听着。 “你不好好地在北地待着,千里迢迢回到中原做什么,只为害了哀家么?好啊,哀家就在你眼前,”太后越琢磨越生气,说着一把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伸手递向宾王,“来,杀了哀家!” 宾王立即退后一步,沉声道:“儿臣不敢!” 太后猛地扬起剑横在宾王脖子上,冷哼一声道:“儿臣不敢?你哪还是儿臣,你哪配得上是儿臣,说的好听,胁迫宫女,殿内投毒,哪还有你不敢的事情,若是再给你些胆子,哀家看你倒想弄翻了朝廷,颠覆了天下?!” 宾王再一次跪下,双手伏地深埋下头,喃喃说道:“儿臣不孝,可是儿臣没有别的办法,母后当然知道,伤了母后,儿臣再无回到母后身边,回到宫中的希望……” 太后当然知道,所以敢只身前来,可是听到如此无耻之语,立即气得双腿抖瑟,将手中长剑向宾王掷去,可是她哪有什么气力,那长剑稍稍刺破了宾王的后颈,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宾王却丝毫未动,“回到宫中?”太后咬牙切齿挤出这几个字,可是有稍稍缓些口气,“难道你不怕那剧毒直接要了哀家的性命?” 宾王再低一些头,眼角不断跳动着,低声辩解:“孩儿绝不会殃及母后身体,一旦有恙,儿臣定要送去解药!” “哈哈,看看哀家生出的儿子,”太后萎靡坐下,将手按在胸口处,压制着即将迸发出的愤怒,“施药投毒,再送解药,哀家是想不让你进宫都不成,就在你母后面前,大言不惭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你就不怕你的父皇在九泉之下迁怒于你吗?” “孩儿实在是想念母后啊,”宾王竟抽泣起来,眼皮下竟真的流出几滴泪水,“十二年了,孩儿孤零零漂流在外,不想宫内锦衣玉食,只想着母后垂训教导……” “够了,哀家就训导出你这般的逆子吗?”太后怒声喝止宾王,“探得出哀家身边的宫女,自然也知道你的皇弟卧病不出,定是见这么多年皇上未生太子,心中承受不住,想着回到宫中掀起腥风血雨吧?” 这句话直击要害,宾王身体不禁一颤,他知道一切都逃不过母后的眼睛,仍然狡辩道:“孩儿只想回到母后身边尽孝,亲口对皇弟赔礼道歉,恕我死罪,儿臣只想像个人样活着,十二年了,每日都惦念着皇宫,那才是孩儿的家呀……” 太后再次想起文图的话,用力按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闭上眼睛镇定自己,引领投毒弑母的逆子入宫,这对做母亲的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宾克见母亲不再训斥,知道自己回宫已成定局,更是恭恭敬敬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若是想得到天下,眼前的太后只能是最后一个才能杀的人!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太后才低声道:“你的王府每日均有人清扫,你随时可以回去,不过你要记住,一月之内不准踏入广慈殿半步!没有哀家允准,不得妄议朝政!你还要记住,皇上在看着你,哀家在看着你,我大皇朝几百万铁骑也在看着你!”说罢,太后起身,可是脚下已有不稳,侍卫连忙扶住,她不再看宾王,咬紧牙关离开客栈。 “谢母后!”宾王抬起头来,眼睛里透出一丝诧异,不过瞬间又被贪婪代替。 宾王对巫士令道,“这里暂时用不上帮忙,你即刻返回亡灵谷,到达时已近春尾,酌情再施水祭,本公子命你十年之内再唤出一只亡灵供你驱使,估计那时本公子已经无法再驱令,”他开始幻想着自己做上皇帝,“我会封给你一个满意的差事,天下各道均听从你的号令。” “多谢公子!”巫士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 “还有,吩咐下去,在京城僻静之处买一处别院,留下几个人与亡灵候着,随时听从我的调遣,再派一些人四处寻找那个火女!” “是,主人!”巫士应道。 宾克终于战胜太后,冷酷的脸上放出诡秘的干笑,其形状言不可述。 太后回到广慈殿,稍事休息,便令符柔传来文图。她瞧瞧文图,又打量打量符柔,而后徐徐道:“老百姓们都说,家事难料,可哀家这个家啊,还关乎着天下,所以这个家塌不得,你们说说,空有三子,二者无能,唯有皇上还算出息些,可又黯然离去,太子说的好,家主,家主难当啊,哀家有时也琢磨,是不是我这个家主做错了什么,哀家这些皇子们究竟想要什么……”说到太子,她的音调倒是高出半分。 “太后娘娘不必过度忧虑,人之心性,成长使然,”文图刚想问卓姬与毕子事情,可是瞧着疲惫的太后不敢多嘴,只好劝解,“自古没有一味不变的人,智者极至若愚,愚者亦可及智,善者不无小恶,恶者不无生德,普天之众皆可调教;可是,万道均有梗阻,这世上唯有贪字才是最大祸首,贪财者丧仕,贪色者丧家,而芸芸众生皆有所图,品察一个人,就要看其贪念有多重,可制者均是良人……” 太后微微点头,不禁叹息一声:“哎,哀家的皇儿,可是贪得无厌之人,给了他天下也唯恐不足!” “嗯!”一向矜持的符柔不禁出声,想控制已经来不及。 太后皱着眉头瞧向一旁的符柔,取过佛珠,合上眼睛,慢条斯理道:“芙儿,你说说,哀家该怎么办?”很明显,她要闭目养神,无非是想让身旁有声音罢了,尤其是甜柔的声息。 “我?”符柔紧张起来,文图立即冲她点头,示意她安慰安慰一下便是,“回太后娘娘,娘娘手中不是有太子吗?” 太后倒是敷衍一声:“是啊,皇上不在,太子是有名无分啊。”说着,眉头再次紧锁起来。 刚说到这里,有侍卫回报:“禀太后娘娘,属下们寻遍了北城,毫无卓妃下落!” “什么?!”太后猛然睁开眼睛,仿佛丢了魂一样,呆呆说道,“再去查,再去查,查不到就不要回来!”她难过至极,没想到赠予了贴身金镯也未得实言,自言自语道,“看来卓妃还是没相信我这个老太婆啊,可是我的皇孙呢,太子呢?究竟有何难言之隐?你,你,说说!”太后头一次出现惊慌失措之状,分别指着文图与符柔。 文图如同五雷轰顶,这分明见到了卓姬与毕子,怎么会又失去踪影呢?这要是再有三长两短,太后绝然承受不住,自己再有本事,也无回天之力!还有,闻听一知大师遇难,临别之言“天若有变,坤位安宁”又是何意? “太后娘娘,”符柔忽然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能说不能说?” 太后脑内纷乱,虽然不信这卑女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还是抬手示意说出来。 “回太后娘娘,太子无法进宫,无非是皇上不在,怕有人横加刁难,指责无名,可是奴婢以为,欲放之苞藏于土,破茧之后人方知,流来之水匿于地,碎岩之后才成池,不妨四处散出消息,称作皇上有旨,即刻责令卓妃入宫,太子进殿,百姓们纷纷传扬,人人皆知,自然也就成了事实,有人发难,反倒是谋图不轨,失信于天下;再者,卓妃与太子一旦闻听消息,说不定放下隐情,立即现身……” 文图猛地瞧向符柔,说的太好了,符柔却暗暗低下头,她心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住东土,弑杀潘王!不过,碰到文图火热的目光,心中还是一荡。 太后听闻这一番话,手中马上停止拨弄佛珠的动作,刚要说什么又放弃,随后抬手指指符柔道:“欲放之苞藏于土,破茧之后人方知,看来你这妮子倒是懂些诗书,来,为哀家读一首,哀家要歇息片刻……” 符柔微微屈身应是,稍加思忖道,“奴婢便给太后娘娘诵一首雪之梅,恭祝太后娘娘力挽狂澜,一臂挥天,”他又稍稍顿一下,微微清了清嗓子,吟诵起雪之梅,“白花飘,寒风闹,红颜漫漫,盼春到,可是她一枝弄舞,万里皑皑听她笑,江河已稳,山脉已固,四君三友她独俏……” 太后听着听着,嘴角竟然泛起笑意,瞧着文图满面的善良神**言又止,许久方才扬手示意殿内众人退下。 一个时辰以后,太后突然传敬梓入殿…… 第五十四章 空楼计 不几日后,皇城之内传言四起,称皇上身为太子之时所纳卓妃已经入京,昔年因大火与涅帝走散,情急之下拒绝入宫,如今太子毕已经九岁,皇上颁发御旨即刻令卓妃与太子入宫,有协助者封地赏金,拜官封王。一时间,京民奔走相告,消息也四散而去。 涅帝八年十二月二十五,十数人突然冲向不时酒楼,人人蒙面持刀,身法凌厉。 紧接着,长街之内四面八方涌来几百兵士,口中呐喊着: “闲人让开,懿旨护驾!” “快,快,有人要暗刺皇妃与太子……” 京民纷纷推搡着让路,这还了得,刚刚入京的太子竟然有人暗杀,人们怒骂着,猜测着,担心着,无数人紧随官兵身后涌向不时酒楼!瞬时,四处水泄不通…… “杀!”敬梓高举长剑,洪声喝令。 顿时,无数箭矢从酒楼四面雨点般射向那十几个人!两三个武功高强者拨打着飞箭,返身冲向围捕的官兵,敬梓飞身跃起,怒吼着剑剑斩杀!一转眼,十几人命丧黄泉! 敬梓带着数人冲入酒楼院内,立即扑身跪地齐声高喊:“恭请卓妃,恭迎太子……” 众人悄声等候,可是楼内毫无声息。 官兵们再度出声:“恭请卓妃,恭迎太子……” 敬梓一怔,不敢起身,立即令道吩咐道:“速去请卓妃与太子!” “是!”一名官民提起长刀,飞速冲入酒楼,片刻冲出来回报,“皇妃与太子已经不在酒楼内,恐是被人救走,或者闻讯离开……” “带走尸体,彻查反贼,回宫复命!”敬梓起身大喝一声。 “是!”官兵们洪声彻响。 自此,不时酒楼不复存在,被太后一怒之下夷为平地,很多年以后有人传言,这里不但丧失了一位仙家道师,而且有人意图暗害当年暂居这里的皇后与太子,实为不详之地,所以很久时间这里从无建筑,只是长满了荒草,即便是如此,人们仍称之为“不详草”。 敬梓返回广慈殿复命,太后面色冷峻地点点头,飞速转动着佛珠似在祈祷,轻言轻语道:“好生安葬那些逝去的死士,有家人者秘密厚待……” “是,太后娘娘!” 正是太后一手策划的空楼暗杀,在中原大地掀起波澜,无数言官文人纷纷指责悖逆之人,声讨叛贼,立即将太子毕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百姓们更是传颂着太后的英明与太子的天泽,无形之中使太后岌岌可危的地位牢固起来,有着太子的皇上,虽然无法临朝,无人敢在擅言退位,即便没有这个太子毕,短时间内皇上的影响亦不会消退,太后的声威也是高高在上。 据后世史书记载,涅帝八年岁尾发生的暗杀皇后与太子一案,凶犯之首乃是江洋大盗,意图劫取太子身上的金镯子,后查获,被太后秘密斩首,史官觉得无法自圆其说,又过许多年此段历史记载被悄悄删去…… 随着一场场变故,太后苍老许多,虽然朝廷内稍有微词,不过强大的气势还是令太子存在的事实日渐明晰。可是,随着宾王入宫,潘王即将临政,皇上杳无音信,太子去向不明,稍有不慎即会产生动荡,甚至是宫廷操戈,天下大乱。 “盘根树稳,固坝水宁,”太后仍是习惯地坐在宽椅上,目不转睛盯着文图,“可是哀家越瞧越是心寒,朝廷这颗大树越发不得安宁,总觉得无数人在胡乱地搅动着,摇晃着,哀家也是越发心神惶恐,先帝临终前,千叮万嘱要哀家守护好这天下,这黎民,最近这些日子,却有些力不从心……” “太后娘娘,”文图知晓空楼之变后,也是小心谨慎起来,他知道太后的手段,“眼下若要稳固朝纲,无非三点,证明皇上安然无恙,太子正欲回宫,宫内忠臣佐政,只要这三条始终存在着,无论是何人主持前朝,都不敢肆意妄为,一旦皇上回归,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即使不能如愿,如能寻到太子就位,太后娘娘自可审时度势,以匡正太子之名统揽朝政,以防奸人施恶。” 太后哀怨叹息一声:“哀家岂能不知,只是担心皇上与太子均不能回宫,我那两个逆子前后发难,互相勾心斗角,恐怕皇朝不保啊。” 文图信誓旦旦道:“其实不然,三王爷被逐一事无人知晓,自可加以任用,二人同朝从政,自会互相挟制,谨小慎微,当然也会发生冲突,这是情理之中,反倒是同流合污才是不正常的,太后娘娘可坦然处之,凌驾其上,愈是斗得不可开交,太后娘娘的声威愈是不可僭越,朝廷也是越发稳固;如今仰仗着太后娘娘与皇上的恩泽,朝廷之中大多是肱骨之臣,到了一定时候,即便皇上与太子不在,这些人自会与皇亲国戚一起吵嚷着让娘娘懿立太子,乱局生威,有时候却是更容易驾驭的!” 太后茅塞顿开,皱黄的脸上微微一动,想起宾王无子,潘王之子均无法成就大器,忽令道:“你去弄一些上好的补身子的养品,代哀家送到潘王府,赐给雅妃,哀家现在不宜前去,宣她来也不是时候,看她时有忧虑,也帮着哀家劝劝,这女人啊,身子骨不好,纵有千万心事也是枉然,夫君成才,享不得清闲,若是再不器,越恼越伤神。” “是!”文图领旨,他明白太后的意思,立即与符柔一起调来山参阿胶等滋补品,前往潘王府。 一行人风风火火行至半路,忽被宾王拦住去路。 “参见三王爷!”众人施礼。 宾王当然不怕被揭穿当日劫持之事,冷冷地看一眼文图与符柔道:“这是送去潘王府的么?” “是的王爷,太后娘娘闻听五王妃身体不适,特赐些补品。”文图不亢不卑。 宾王眼角一凛,自己眼下无妃,当然享受不到这待遇,遂心怀不轨对文图道:“听闻文侍卫曾是武林盟主,获赠一本奇书,本王多日悠闲无所事事,也喜爱一些异文古籍,不知能否给本王借阅一番?” 身后的符柔听到此话深深埋下头,这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策划,没想到却弄巧成拙,束缚了文图。 “王爷见笑了,”文图立即直视宾王,以示自己绝无谎言,他当然知道说出真相无人能信,“卑职确实见过这本书,名《天光剑谱》,可是里面的招式平淡无奇,想必王爷曾经识破过,那就是卑职落败的招法,至于传闻中的宝藏之言,卑职看简直是无稽之谈,况且即便是有,王爷如今也绝不会放在眼里,卑职虽然贫寒,也是不屑一顾,又恐引来江湖中人争夺,故早将该书付之一炬了。” “这么说,文侍卫是不肯给本王开这个眼界了?”宾王半信半疑,故意刁难起眼前的手下败将。 “卑职所言绝对属实,要不卑职这就带着王爷去侍卫府搜一搜,只要卑职曾经落脚之地都可以清查,如有此物,卑职自愿献上项上人头!” “不必了!”宾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文图遭遇冷钉子,不禁转身瞧一眼符柔,符柔立即嘴唇蠕动两下,又赶紧避开文图的目光,低下头去。 抵达潘王府,文图说出奉太后娘娘口谕方准入内,他懒得理会花枝招展的王妃,稍稍站立冷眼旁观,她们立即折回内殿,文图对雅妃宣道:“封太后娘娘口谕,雅妃身体虚弱,特赐各类补品以滋身体,要好好注重身子……” “多谢母后!”雅束参拜膜礼。 “请问五王妃,潘王今日不在么?”文图问道。 “这……”雅束没有回答,自不必说,又去花街柳巷风流去了。 文图瞧一眼雅妃欲言又止,只好用眼神向符柔求救,符柔智慧过人自然知道端倪,便走向前来,俯身对雅束说道:“五王妃,听闻太后娘娘言外之意,甚是得意于你,屡次赞你识得大体,心怀坦荡,所以一直盼着五王妃为皇室增添后嗣,为太后娘娘生一个小皇孙出来,娘娘定会欢喜得很。” 雅束眉头一皱,看样子极不情愿,不过还是点头道:“多谢母后垂爱,雅妃一定谨记母后的嘱咐。” ………… 空楼事件后几日,两名太医突然“自尽”,遗告自己悔恨未能治愈皇上…… 涅帝九年正月月三十,无奈之下,太后娘娘依皇上“口谕”,摄政临朝一日,面对殿内文图百官侃侃而谈,惋叹皇上重病未愈,褒奖闵丞相忧国忧民,夸赞百官格尽职守,一路提拔十余名朝廷大员,怒杀两名莫须有妄议皇上与太子的朝官,大谈特谈潘王的睿智与宾王忧朝回归,最后宣布皇上口谕及懿旨:因皇上之疾稍有起色,无法理政,着令潘王监国,宾王辅政,卓姬忍辱负重育子有功,赐封为皇后,太子毕年少聪灵,特建太子殿,恭候回宫。百官齐贺,众志成城,天后用许多无辜人的性命暂时保住了摇摇欲坠的皇朝…… 文图却心灰意冷,符柔短短几言劝解放言匡正太子,太后却故布迷局丧失数十人性命,自己也是良言献策,太医、朝官又接连丧命。他知道,换做任何一个政治家,用几十人的性命换取一场战争,一场政乱,一场浩劫,都会认为是值得的,可是作为小小的穿梭师,心里还是抱着无尽的遗憾…… 皇上,卓姬与毕子,究竟去了何方? 第五十五章 后宫乱 京都在中原版图上距离南滨较近,整个冬天只是降下一半场小雪,落在地上用不了一刻就融化殆尽,刚刚步入二月,草芽便跃跃欲试,还未褪尽黄叶的梧桐树上已经泛起青色,透出勃勃生机,在晴日的照耀下显得魁梧健壮。 初一为问安之日,数十皇妃齐聚广慈殿,拜见太后娘娘。 文图立在太后一旁看下去,一片丰胸,春色荡漾,毕竟是个五尺男儿,心里还是觉得秀色满堂,引人遐思,这才了解为何有太监的存在,想着不觉好笑,本该是太监的位置,自己却兴致勃勃立在这里,就在这时却碰见符柔的目光,冷冰冰,气呼呼,赶忙绷紧脸,做出堂堂君子模样。 “都起来吧!”太后巡视完所有皇妃洪声说道。 “谢母后……”皇妃们高亢应道,纷纷起身依照序别入座。 文图不禁暗自唏嘘,这一位位妃子正值体盛时期,就那么一个皇上,又不能夜夜**,这可如何熬得过来?况且涅帝为朝政筋疲力尽,如今又是失踪,她们晚上可怎么度过?想着想着不禁脸红起来,赶紧低下头怕被符柔识破机关。 太后身旁第一次出现了空位子,紧挨在太后身边,那是刚刚被册为皇后的座椅,是卓姬的位置,她闷闷不乐瞧一眼叹口气道:“皇后如今未曾入宫,你们这些妃子仍旧按照以前的排份,各自应付着,待皇后进得宫来再做打算。” “是,太后娘娘!”众妃异口同声。 随后,皇妃们议论着,有的恭维母后,有的唯唯诺诺应允候着皇后,有的低头不语,姿态百千。 琰妃狠狠瞪一眼那空位,原来那是自己的椅子,如今人不见却硬生生被赶至第二位,依仗太后是自己的姑母,便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卓姐姐虽是皇后,可姐妹们从未见过本人,也不曾入宫一日,万一生性笨拙,不能统领后宫,岂不是会弄出笑话来?” 众人立即住口,这也是所有皇妃关心的事,还有那弦外之音。 “是啊,哀家也曾这么想过,”太后脸色一沉,看来早有准备,“昨日在朝堂之上,哀家思忖再三,还是下了这道懿旨,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不单单是为我大皇族诞下太子,为哀家添了孙儿,最重要的是皇后为人,持贫不贪,临富不动。哀家亲眼瞧见,皇后身着布衣,破陋不堪,可是仍然把持着哀家赠给她的金镯,你们都知道那贴身金镯能换来什么,这说明皇后心中还有着朝廷,有着后宫,有着哀家,哀家想填补些银两给她,可是被迎头拒绝,是啊,皇家实在是对不起皇后母子,也难免使些性子,估摸着想通了,自会引领着太子回到宫中……”太后的手微微一缩,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如此火爆的脾性,姐妹们可要小心了,万一说错了一言半字,说不定会被打板子呢!”琰妃蛊惑着众妃。 皇妃们已经有人点头称是,毕竟女人心小,还没见到人呢,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之主。 “呵呵!”太后冷眼一笑,“以前没有皇后,你们吵着闹着要哀家督促皇上立后,如今有了,一个个醋坛子却倒了,难不成每个人都想着做这皇后么?!” 众皇妃立即住嘴,有人赶紧落下手去,紧紧抓住自己的下衣。 琰妃见有人瞅着自己,硬着头皮辩解道:“儿妃与众姐妹们一同侍奉皇上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只因卓妃生了皇子就立为皇后,那万一,万一日后哪个姐姐有幸诞下皇子,再与皇后争论起来,相比之下,倒是姐姐有些优势,到那个时候,怕是惊扰了太后娘娘的清修,令娘娘左右为难呢!” 皇后心内一缩,侧脸逼视着琰妃,一字一句道,“那时哀家就要告诉她,你生这个皇子太晚了!是太子保住了皇上!”说着,她又厉色审视下去,冷厉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不低头,“没有这个太子,日后再出生的又凭什么叫做皇子?!” 文图暗叫说的好,鄙视一眼琰妃,心里舒坦起来。 这时,符柔端着热茶来到琰妃身边斟水,不慎碰到了她,琰妃正恼羞成怒着,狠狠一把将符柔推倒在地大骂:“你个贱婢,没长眼睛么?” 符柔气得脸色煞白,嘴中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是奴婢不小心,琰妃息怒。” 文图的眼睛逐渐迷了下来,轮到谁这么折辱自己的老婆也不会甘心,心脏咚咚猛跳,瞳孔也随着缩小下来。 “呵呵!”太后冷笑一声,见自己的侄女要发淫威,慢条斯理说道,“这要是封你为皇后,是不是有一天要责罚哀家啊?” 琰妃惊愣住,按住椅沿赶紧起身,刚要跪下回话,被旁边的妃子拉了一下衣角,低着头眼睛向上挑去,发现太后已经微闭眼睛,那是驱客之意,遂不满地瞪一眼自己的姑母,猛摆一下身体率众皇妃跪辞广慈殿。 晚间的风虽凉不寒,微微吹动着宫内四处的八角夜明灯,烛灯便摇晃不已,不知东西。太后皱着眉头在殿内踱着步踌躇片刻,还是带着文图与符柔以散心为由,走出广慈殿,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文图却发现,太后虽然绕着弯子,不过转来拐去还是距离宁安宫愈来愈近,便暗暗对符柔使眼色,见到琰妃万不可发火,可是符柔俨然没发现一般,依然面无表情随着。 眼见接近宁安宫,太后身子一凛突然止步,伸出手抓住符柔搀来的胳膊,引领众人停在阴暗之处,两人这才抬眼瞧去,宁安宫门烛灯竟然衬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宁安宫乃是琰妃寝宫,店内外均是宫女,何来男子? 接着,一个侍卫从院内闪出,鬼鬼祟祟东瞧西望,随后快速离去;宁安宫内那个男人身影看似兴奋异常,不断晃动着,不刻宫内烛灯熄灭…… 寝宫内的男子定然是这个侍卫的主子! 文图正诧异着,忽见太后犀利的目光猛然直射过来,这才如梦方醒,宫中侍卫皆有敬梓与自己调配,仔细琢磨过后更是大惊失色,禁不住倒退一步惶然说道:“回太后娘娘,那是,那是……” “快说!”太后娘娘愤然喝令。 “那是,那是宾王新配的侍卫……”文图知道大事不好,宾王刚刚回返便淫染后宫,更何况那是皇妃,也是他的表妹,又是一等一的嫂嫂,这等荒唐之事说不定会引来一场屠杀,立即给身后的侍卫使个眼色。 两名侍卫刚要冲上去擒住那个远去的宾王侍人,被太后制止,她转过身来若无其事道:“回去吧……”可是脚下明显地施施蹒跚,抓向符柔的手也越发紧起来。 文图心内忐忑,刚刚觉得温凉如初的夜风此刻却冰寒入骨,忍不住接连打出几个冷战;刚刚闻得令万物复苏的湿滑土香,是那么淳厚,沁人心脾,此刻也丝毫不再,连呼吸也有些闷重。 符柔不断用手按压着胸口,脸上已经泛出厌恶与恶心的神态。 文图知道,自己尚能忍受些,可这冰清玉洁的符柔还是郡主之身,哪能承受得住?一代王爷,欺压在矫揉造作不可一世的琰妃身上,不堪的肮脏丑态,岂能不令人作呕? 太后早早喝退众人,自己卧下。 文图见符柔余悸未消,心定气闲劝慰道:“郡主,切不可为此事操劳心思,不日定有分晓。” “咦?”符柔忍不住出声,迷惑地盯着文图。 文图浑然不觉黑暗处有人在监视,伸出手刚要把持符柔惊秫的身子,却被符柔闪身躲开,文图苦笑一声,知道符柔一直怨恨着那对男女苟且之事,自己的举动确有唐突,远处,几个人也是刚要冲出,见状又缩了回去。 “宾王虽然心狠手辣有恃无恐,但他绝不会轻易沾染皇妃!”文图低声道。 符柔一听再度震惊起来,惊恐地盯着文图问道:“你是说他有别的阴谋?” 文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皱眉说道:“有毒计在先,自然知道绝不会得到太后娘娘的真心重用,身为王爷,自然也知道无权干涉后宫中事,所以才冒天下人耻笑去招惹皇妃,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抱住太后娘娘侄女、第一妃这棵大树,做长久打算。如果不出所料,她一定会再度前来广慈殿,以皇后为由为难太后娘娘。” 天下万民宫中系,沧桑轮道也枉然,一风席卷千层浪,水沫落处暗礁寒。这一夜,很多人,未眠。 翌日刚至辰时,琰妃果然如期而至。 看着她左右摇摆的蛇腰,愤愤不平的面孔,想起她昨夜肮脏的举止,文图气不打一处来,见她欲进广慈殿,立即伸手拦住,冷淡言道:“太后娘娘有旨,今日不见任何人,还望琰妃早些离去,触怒了娘娘,小的会吃不消的。” “哼!”琰妃不屑一顾,挺起胸脯要硬闯,那意思你若是再拦碰到什么,马上就定你死罪! 文图怒不可遏,“刷”一声抽出长剑,挡住琰妃去路。 “混账!”琰妃勃然大怒,立即跪在地上高声喊叫,“太后娘娘,姑母,琰儿求见,你的侄女琰儿求见──”边喊着,边装出要哭的声音,口中出着声还不忘用手捋捋自己的发髻,正正自己的衣装,抹抹根本不见一滴泪水的眼颊。 “再去通报!”琰妃见太后无音,仰起头怒视文图。 “是!皇妃!”文图捏紧剑柄,立即返入广慈殿。 第五十六章 杀皇妃 文图进入广慈殿,见敬梓面色铁青立在一旁,知道这里的气氛紧张,便偷偷瞧太后一眼,见她气色难看两眼似要冒火,顺势浇上一浇道:“禀太后娘娘,琰妃拒不离去,声称不见自己的姑母就一直跪到姑母去接她进来。”说完,文图赶紧低下头,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太后听见姑母字眼,更是怒火中烧喝道:“令她滚回宁安宫好生待着,非宣不得踏入广慈殿半步,免得,免得污了哀家眼睛!” 文图又折出大殿,瞧着跪在地上的琰妃装出恭维之状,低声宣着:“太后娘娘有旨,令琰妃暂回宁安宫,有什么事听宣再议,皇妃起来吧,娘娘此刻心乱如麻,卑职瞧着倒是有些心疼侄女呢。”说完,文图再一次意识到历朝太监的重要性,字里行间便可以呼风唤雨。 这一席话不要紧,听到太后关心着自己,还有日后再议的推辞,定是有着希望,琰妃更加激愤起来,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索性干嚎起来:“太后娘娘啊,你可怜可怜琰儿吧,她卓妃何德何能,凭什么册立皇后啊,太子是太子,皇后是皇后,后宫的皇妃们都不会答应她做皇后的,请太后娘娘颁懿旨接回太子,收回封后的谕令,姑母三思啊……” 殿内的太后听见琰妃哀嚎,猛地瞪大眼睛,喃喃自语起来,“宾王狡诈回宫,自可任意纳妃,为何……”一种惊恐表情油然而上,随即俯下身子控制着心中绞痛,半晌又坚挺着站直,转过身冲着敬梓艰难地摆摆手,好像是自己也没有勇气说出的样子,“杀了她吧……” 敬梓浑身一抖,老脸上荡起惊恐神色,似是不相信这懿旨,迟疑着盯着太后。 符柔听见也是暗吃一惊,连忙瞧向太后,见她恐有不支,急忙跑上前来。 “妄自菲薄,污蔑哀家,”太后双后按压住桌角,字不成言,“妄议皇后,图谋不轨,你,你去,”太后刚想抽出一只手,看来怕是支架不住,便用目光示意敬梓,“杀了她吧!传哀家懿旨,琰妃,琰妃飞扬跋扈,荼毒皇恩,删去名分,贬为庶民……封存宁安宫,宫内所有宫女陪葬!” 敬梓欲言又止,利落说道:“卑职遵命!” 广慈殿外,敬梓阔步迈出大殿,梧桐上的几只黄莺扑棱棱飞离,似是惧怕这个风一般的壮汉。 琰妃忽见敬梓出来,见他根本没有宣召之意,又将矛头转向敬梓喝道:“滚回去,再报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有旨!”敬梓冷漠说道。 琰妃喜忧参半,立即停止哭喊,扬到半路的双手忽地落下。 “琰妃妄自菲薄,污蔑太后,妄议皇后,荼毒皇恩,删去名分,贬为庶民,即刻赐死!封存宁安宫,宫内所有宫女陪葬!”敬梓似是平淡无奇读着史书般宣旨。 琰妃的脸一下子失去血色,惊愣之后立刻大叫:“姑母啊,你是老糊涂了,我恨……” 她的脖子似雉鸡一般伸长嚎叫,两只眼睛似要突兀而出,谁也不知道她恨什么,刚刚说到一半,一片血光从她的颈前喷出! 文图暗叫一声,本意是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琰妃,没想到是这种结局,惊乱之中向那场景看去,敬梓的剑上根本不像有些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沾满血迹,只是剑锋微红,而琰妃身前血如泉涌,胸前也是红染通透,也不像小说中写的那般胡乱挣扎,瞬间尸体便颓然倒下! 又是眨眼间,四处冲来数名侍卫,飞快地架走琰妃的尸体,几只木盆哗哗倒出水来,很快地面上的血迹被清洗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文图呆呆地盯着,根本不相信就在这里,刚刚有一条生命被斩杀,那是帝朝第一皇妃,太后娘娘的侄女,直到那些侍卫纷纷远去冲向宁安宫,他才回过神来,他知道,不除半刻宁安宫就会人迹不存,尸体横布,太后绝不会允许皇子与皇妃私通的消息走漏出去,和这里一样,不会出现哀求和惨叫,一切都会在瞬间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宁安宫被紧紧封闭。恐怕宾王府的那个侍卫也一样会被秘密刺死,不留半点痕迹。 那自己呢?符柔呢?身后随着的侍卫呢?文图惊秫地转身,六神无主瞧着宏大的广慈殿,一种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随着琰妃被赐死,后宫果然平静下来,无论哪个皇妃,一提到皇后便觉得毛骨悚然,赶紧住口不说,人不在宫,却更比身居宫中令人害怕。 皇后卓姬,太子毕,其名入主后宫。那把空椅,令人不寒而栗,那座太子殿,更是令无数人翘首以待主人归来。 琰妃之变刚刚风息平静,太后殿又热闹起来,太后靠在宽椅上,尽量摆出一副舒坦的姿态,防止震惊和愤怒牵动了身子,面色威凛瞧着殿内气势汹汹同时进殿的两位皇子。 潘王抢先出声:“母后,儿臣身为监国,理当以国事为重,可是不知三弟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屡次牵绊,弄得儿臣寸步难行,还望母后做主!”话是说着,仍不忘偶尔偷看一眼符柔,这小妮子早就令他寝食难安,魂牵梦绕。 文图知道一定是兄弟二人勾心斗角,心中叹了口气。 宾王冷眼瞥着潘王,不屑说道:“王兄此言差矣,臣弟若有私心,这事不关己的朝中政议焉能反驳?” “什么事啊?”太后漫不经心问道。 宾王刚要接着说,发现太后斜视着自己,心虚之下还是住口。 “回母后,”潘王显出大义凛然样子,“京城督守苏彘年愈六旬,身体衰老,体力不支,儿臣琢磨着,老督守镇关二十余载,劳苦功高,如今年迈体弱,应当嘉奖封王,而后免去督守之职,令他老人家颐养天年,好好地享受皇朝对他的恩泽。” “是啊,”太后看似满意地点点头,“苏彘一生为我大皇朝立下过不少功劳,救过先帝,护过哀家,为人忠心耿耿,正直廉诚,屈指算来,入职京城督守应该是二十三年零七个月吧,兢兢业业,从无瑕疵,如今确实是年岁大了,关心他的身体也是我们皇族应尽的本分。” 宾王一听感到不妙,立即出言相劝:“母后,苏彘虽然年老,不过经验丰厚,人脉甚广,管辖着京都得心应手;京城督守乃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员,不可轻易任免,以免产生动荡,最重要的是,如今皇兄尚且染病,一切应以安定为上,不可动摇根基,待皇兄痊愈之后再做打算!” 太后不经意地瞄一眼文图,眼神中露出欣赏之意,又是点点头道:“宾儿关心着皇朝安危,母后也是心中欣慰啊,前几日哀家倒是见过苏彘,那老头子还当着哀家的面耍笑着摆弄了一场剑,虽然还有几分精气神,可是不比当年那般神勇了,一套打下来已经大汗淋漓,哀家刚夸奖他几句,你们猜怎么着,竟然厚着老脸向哀家索要奖赏,无奈之下,哀家只好将自己的蓝翠玉玺赠给了他,现在哀家,还是有点心疼哩。皇儿说的对,此事确实非比寻常,应该面呈皇上,可是你的皇兄刚刚有些起色,怕是侵伤了身子,还是你们兄弟二人连同着老丞相商议商议。” 文图明白太后是在敲山震虎,可是这京城督守对于皇朝来讲,那是最重要的官职,拥有着京都之内军队、捕快、府衙的管制权利,文武集于一身,远比清代的九门提督重要,潘王欲换人,其心不良,宾王自然不允,一旦潘王得逞,自己立即变成笼中之鸟。 潘王不满地瞪一眼宾王,为自己辩解道:“母后,孩儿绝无私念,为天下安定长远之计,还是提早更换京畿督守吧……”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宾王反唇相讥,“丞相隐而不发,自是不同意眼下更换,母后,儿臣也不同意。” 两人喋喋不休,太后感到厌烦模样,皱一下眉头,轻咳一声止住兄弟争论,用尖锐的目光盯着宾王,缓缓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的长兄藏有私心,可这私心啊,是先有念而后有行,可知道你的王兄有没有人选来替换老苏彘,倘若用了他自己的人,品行不端,不堪其力,你再吵嚷着私心也不迟,母后倒是想问问你,如果王兄想提你这个弟弟任京城督守,还会不会指责他抱有私心?” 这一句话立即令二人哑口无言,宾王知道潘王不可能重用自己,才发难于他。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转而又问潘王:“京城督守一职关系重大,谨慎一些也好,不知你现在有无合适的人选来顶替苏彘那老朽?” 潘王几乎被呛到一般,干咳两声,眼睛一迷,连连陪笑道:“孩儿只是挂念着老督守的身子骨,至于人选,只能待母后允准与老丞相附和苏彘退隐之后再做打算,眼下哪来的候选之人?故儿臣方前来奏请母后,允准更换老督守一职。” 老太后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着轻叹一口气说道:“哀家看着你们为国尽心尽力,心里头很是舒坦。做得好,做得好啊,至于京城督守,不比远城执事,不能后继无人,又不能大张旗鼓,最好呢,秘密研商几个合适的人才,免得这么大的京城出现家主空欠,以后遇到难事,你们兄弟二人要多与老丞相商议,毕竟他足智多谋,也是哀家的贴心之人呢,他自称是哀家的狗腿子,小奴才,其实不然啊,他是我大皇族的栋梁,皇上的亲信,也是你们兄弟的奠基石啊……” 太后未置可否,又是连连棒喝,弄得兄弟二人一边雾水满头,一边唯唯诺诺,两人刚要再辩解,太后已经站起身来,懒洋洋抬起手招呼,“芙儿,来,扶着哀家去小憩一会儿,哀家终是年老了,这么会儿就乏累得很,”说着又停顿下来,似是喃喃自语,“这后宫,有些人嘴巴不干不净,也是弄得哀家心神不安,那琰妃咎由自取,可毕竟是哀家的亲侄儿,你们的亲表妹啊,前朝的事,你们可要好自为之,不要伤了满朝文武、亿兆黎民和几百万将士的心啊……” 宾王双手一颤,掩饰着内心的恐惧连忙出声:“是,母后!” 潘王随着说道:“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告退……” 老太后难过地摇摇头,左手把持着符柔,右手不忘拾起佛珠,慢步向睡榻走去,边走边念叨着,“文侍卫,在侍卫府内挑选几名看着顺眼的人,给宾王送去,”而后像是漠不关心文图的应是声音,直接瞧着符柔,“你瞧瞧这小丫头,连日来又消瘦了许多……” 第五十七章 惊现道 灶台遗死灰,唯恐阴风吹,稍有空扬处,焚烧起烟飞。涅帝九年四月初,皇上染病的消息扩散到南域,昔年被恭帝战败逃离南疆的中原旧部再度集结,意图叛乱,烽火平静多年,皇朝兵马久居安乐,很快便被推移百余里,丧失城池数座。 虽旧部宵小不足以撼动皇朝,毕竟兵荒马乱不得不治,身为监国的潘王不敢怠慢,急急率老丞相与宾王赶到广慈殿。 “这前朝旧部究竟有多少兵马?”太后不急不躁问道。 闵丞相信口答道:“反贼一向盘踞在南疆,据微臣探查不超过三万。先帝念其不敢作乱,又恐殃及旧朝之人不满,所以一直允准他们占据着南疆五十座城池,几十年来,他们不敢擅自扩兵,一向平安无事。” “呵呵!”太后凤目一凛,“三万兵马,我大皇朝几座城池就可以令他们止步不前,百官们怎么看待?” “回母后,”潘王似是成竹在胸,“此路叛兵意在忤逆,朝中大员一致以为出兵伐剿为上,不能再给他们喘息机会,也好令天下百姓宽心,防止有人乱中生变。” “嗯,”太后稍有赞许,再看向老丞相,“讨伐之帅可有人选?” “回太后娘娘,十数名猛将跃跃欲试,全等娘娘一道懿旨,顷刻间就可以消灭叛乱。”闵丞相义正言辞,说起战事大义凛然,毫无娇柔之像,“京师距离南疆只有千里不足,战骑不用半月即可到达,临南之城百余座,几十万大军皆可调遣,不出意外,一月内就可平定南部叛乱。” “说的好啊,”太后娘娘脸上泛起一阵笑容,“此次反乱自然不能安抚,一定要出兵讨伐,而且要切除痼疾,不留后患!南疆虽近,可动辄兵马粮草,敌之小动,祸我巨费,不能付之东山再起的机会。那就由你们择一猛将,速战速决,平叛南疆。” “母后!”宾王忽地站起身,抱着视死如归之态势,“儿臣愿意前往,不动京城一兵一卒,只带将令只身南下,这样七八日就可抵达南疆,由临近之城集结兵力,不出十日就可灭敌,儿臣如出狂言,日后自领责罚!” 未等太后反驳,潘王高声大叫:“好!好!三弟果然英勇,此次带兵出征一来历练了皇弟,二来也雄振皇家威风,号令天下臣服,三弟放心,为兄这就起草诏令,快马加鞭令临城兵马向边城集结,伺机而动,待你上阵杀敌时倾力协助,自会令皇弟凯旋归来……” 太后不自觉身体动了一下,见潘王已然出口,不再言语。 文图发现端倪,潘王绝不会轻易派兵协阵,一旦宾王落难,整个朝廷潘王立刻一手遮天,瞧一眼敬梓使个眼色,自己人微言轻,这种场面是开不了口的。 “太后娘娘,”敬梓上前一步,附着身子说道,“卑职空闲久了,手里也是痒痒的,想随着三王爷前往沙场疏散一下筋骨,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不必了!”潘王立即扬手阻止,敬梓前往与太后前往有何分别,笑眯眯说道,“你便好生侍奉着皇上与母后,本王瞧着母后这些日子有些疲惫,这种时候焉能擅自离宫?三弟两日后再出发,我即刻发令移动兵师,做到万无一失!” 太后深切地望向丞相,老丞相微微点头。 潘王带着丞相与宾王离去,怎么看也是兄弟同心爱国为国的气场,可是太后与文图皆知道,这里蕴藏着玄机。果真有功,潘王绝不会允准宾王前往! 见太后愁眉苦脸,文图忍不住说道:“太后娘娘,宾王此去估计有着诸多险阻,而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宾王立即落入两难境地,不如由卑职持太后娘娘密旨赶往战场,一旦兵马有恙,也好情急之下调用,确保宾王身边有足够的兵力。” 太后眼睛一亮,立即准许,“不错,这天下还没有哀家调不动的兵马,”太后现出孤傲神色,片刻又黯淡下来,“记住,宾王一旦有变,你可……可取而代之!” “太后娘娘放心,三王爷此役意在成名,绝无逆反之意,只是潘王爷,眼下已经开始插足京畿督守这般重职,三王爷不在,老丞相孤掌难鸣,恐怕最近还会有所动作,娘娘能拦,则拦之,不能拦则避之,眼下潘王爷羽翼未丰,尚不敢独断专行,还望太后娘娘多多保重!” “哀家记下了,”太后也深为文图的睿智打动,吐出一生也未曾出口的谨从之言,“如今皇上、皇后与太子均无落难消息,这也无形中帮衬着哀家,也许一知大师说的对,该来的总会来,后宫你大可放心,战场之上定要帮助宾儿取得全胜,班师回朝之际才可抗衡潘儿,这朝廷才会安定。” 临别之际,文图还是来到符柔身边劝慰道:“郡主,无论此行成功与否,你万不可轻举妄动,在皇上与太子没有回来之前,不要招惹潘王,假如你杀了他,天下立即大乱,不是朝中无主,便是宾王独权篡政,太后与你都不能自保。” “知道了。”符柔轻描淡写回道。 文图暗暗哭笑不得,你个死丫头,这可是你的未来老公前往沙场,生死不明,就不能多说两句,哪怕是关心一下下也可以啊!可是,见她毫无再言之意,只好转身离去。 符柔蠕动几下嘴唇,终究是没有出声,心里却默念一句:最好是活着回来…… 夕阳下长道,古树内官路,两匹战驹飞蹄奔驰,两名信差绷紧了脸吆喝着,刚刚驶出京城不远,被一队巡兵拦住。信差马上愤然出声:“让开,丞相急令!”哪知,巡兵根本不予理会,瞬间将信差们斩于马下! 丞相密令被半路截停! 不久,文图驾驭一匹红鬃马飞快地驶出京城,他知道,南疆调兵也绝非一日可行,一定要在宾王到达之前将兵马筹备妥善,可是一想起为这个十恶不赦的皇子做事,心底极为不是滋味。 挥往事,驰沙邦,红鬃脊背跨英郎,银鞍薄甲不为利,罢去涂炭古道殇。 中都砂道泛着落日前的白光,右侧远际的金轮吞吐着最后一口火热,于是整个西天红似血染,日头也变成了火球一般不再刺眼,尴尬地诉说着一日的疲累。遥望无际的长道上行客寥寥,远看上去,一匹单骑沉浸在晚霞之中。 “吁──”文图突然发现了什么,赶紧勒住驰马。 好熟悉的身影!厚重,笨拙,而且有些蹒跚! 他立刻提起缰绳调转马头,返回到一处叉口,向右侧的羊肠小径探去,什么也没有! 刚才明明瞧见路径尽头处模糊的身影,一位夫人牵着一个孩子,那动作着拌像极了卓姬与毕子!而此时,那两人宽的小路上空空如也,不停踩踏的马蹄“格格”作响,马背上文图一筹莫展,使劲地揉揉眼睛定睛再看,还是空无一人,那条小径也许通往荒山吧,哪能有卓姬与毕儿? 他哪里知道,那条小土路,正是通往涅帝与太子家所往! 文图身体前倾,胯下不断地夹持着红驹,突然觉得心酸起来,也许是思虑过度产生的幻觉吧!再望一眼空荡荡小道,眼睛湿润起来…… “驾──”官事在身不由己,文图大喝一声,勒缰绳御马狂奔起来。 没有人为他回首驻望,没有人为他拍手称快,孤独的英雄,品着沿途涩涩的风,尝着砂道之边淳淳的草香,食着酸苦引津的绿果,一路南下…… 七日后,文图抵达边陲,凭着太后手令很容易见到了留守将军。 “来人,为文侍官沏茶!”将军见到太后的人,不断吹着黑须,掩饰着心中亢奋。 文图来不及品茶闲谈,赶紧说明来意:“将军,文某此来是奉太后密旨,调集几座临城的兵马,等候宾帅的调遣……”说着便要取出太后懿旨。 “什么?!”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在硕大的兵府内急躁走动起来,“哪有这等事情?前两日临近战场的几座城池均接到监国大人潘王的诏令,所有兵马向西奔行,以防西疆之邦借机生变,称宾王亲自带兵前来!” 文图惊愕失色,蹭一下跳起来,瞪着将军大喊道:“为何不等宾王抵达之后再调兵?” 将军忽然意识到危险,紧促答道:“潘王诏令沿途军队前日出发,宾王兵马今日便可到达,前面乃是一处关隘,贼兵不敢轻易前来……” “两日?”文图激愤问道,“若是反兵两日内闯来呢?” “他们不知内情,绝不敢跨过山隘,即便冒险前来,也是一兵半卒窥探,我等自会从容抵御,等候宾王大军前来。” “若是此刻再去调兵,最快几日到达?” “此去以北百里的城池未被调兵,但是那里没有接到军警筹备,故最快也需要五六日才能回返!” 文图气得浑身颤抖,估计此时宾王已经接近临城,只好等候宾王到来再做筹谋,心里便盼望着叛兵不敢越境。总之,丢弃几座城池再折兵清剿,也无碍大局。此时的文图,深深哀叹宫廷角斗,想不到潘王如此无知,为了刁难亲弟弟,竟然准备放弃数座城池,这君王玩笑之间就会令无数百姓命丧敌戈啊! 酉时末,红阳西沉,天边便泛起一圈红晕,似是在嘲笑帝王之家的戏斗,又似懒得瞧见这一幕幕丑剧,片刻半轮金日不见。 “报将军!宾帅到!” 文图与将军急忙迎出去,双双目瞪口呆:一车一马两随从! “卑职恭迎宾王!”两人同时俯身。 将军一手紧握长刀之柄,另一只手猛地扯过身边一名下将,低着头怒目吩咐,“你带五百人速去关隘处埋伏打探,如有贼兵前来即刻冲杀,拖延时机,时间越久越好,”说着立即转向宾王,“三王爷,大事不好,情况有变,请即刻离城北上……” “等等!”宾王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喝住正欲离去的将士,“难道此城眼下无兵?” 将军狠狠闭一下眼睛,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惭愧失声:“回王爷,不但此城无兵,就连临近的几座城池均已无兵,卑职唯恐此时叛兵杀来,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速速离去,北上百里便有军马,折回再战不迟……” 宾王这时才发现文图竟然在,便疑惑地瞪向文图。 “回王爷,”文图才不怕兄弟反目,越是如此对太后及皇上越是有利,“卑职奉太后娘娘密旨,连夜出城马不停蹄奔来临城,”说着取出懿旨递给宾王,“娘娘担心这里的兵马不从调配,故密旨为王爷筹兵,不想两日前这里的兵马已被潘王爷调去西征!” 宾王悻悻坐下,绝无弃城之意,开始盘算回京后如何禀报太后娘娘。 “三王爷?”将军已经迫不及待,汗流浃背。 “不急,不急,次城内有多少兵士?”宾王撇嘴一笑。 “只有三千,请三王爷……” “来来来,”宾王立即把住将军胳膊,气闲神静般说道,“本王前来还未饮你这里的南峰茶,怎么能说走就走?前面,是铜山关隘,狭长高耸,长十五里,极易伏兵,以一敌千,纵是敌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越过,况且即便是来了,岂能不晓得来之容易回去难?两侧乃是我大皇朝地界,轻易就可将其围困,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占据几座城池,幻想着以关隘为界,永据我城,而后占领南半山,形成新的疆界。” 说着,宾王微目品着清茶,不时发出啧啧声音。 “宾王,属下这就差人陪同文侍官去调兵……” 刚说道一半,忽听城外响声震天! 探兵慌慌张张来报:“报,叛兵突然出现在城外,将临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内将士恐怕抵挡不住!” 第五十八章 千人死 “哼哼!”宾王一听,猛地挥手将茶瓷杯打碎,白脸气得红紫相间。 文图一怔,立即对宾王说道:“卑职如无猜错,敌兵不但知晓这城内无兵,甚至探查到王爷已经驾临,恐怕……” “恐怕什么?”宾王不屑一顾,立即接着文图的话意说道,“你是说恐怕有人私通了叛兵,一旦将本王斩杀,绝不追究铜山关隘以南城池,拱手相让是么?” 文图刚想说卑职不敢,忽然气血上涌,愤然答道:“正是,否则敌兵绝不敢举兵前来困城,不思退路,那是因为有人给他们留了后路!” 宾王忽然逼问探兵:“敌将在什么位置?” “回王爷,此刻正在城南。” 宾王呵呵一笑,慢步出府走向自己的战车,“皇兄真是英名盖世啊!”言语间透出讥讽口气,忽又朗朗开口道,“临城兵三千,勇夫当关,恐是战门辕,一卒当前,敌将汗颜,斯夫,麾三万,均不见,泣歌撼天!将军,东、西、北三门均放弃,调你的三千兵勇随本王出征!” 文图惊诧间望去,宾王扣战盔,披银甲,手持白剑,仰立战车辕头,一派大将风范,心中不见哀叹:如是一代忠王,乃天下大幸,只可惜心术不正,错投了气概! 瞬间,临城南门开启,宾王与将军、文图率领三千兵马出城! 文图心如刀割,知道此次的恭旦帝国任务终告失败,自己一定会命丧乱军之中,就在自己死去的一刹那,符柔也会悄然而逝,离开这个纷乱的世界,回到自己的城市。 她不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自己的印迹,依旧随着那些闺蜜畅游学海,自此丧失穿梭师的资格,幸福甜蜜地去实现自己的医生之梦! 那是欢笑,那是泪痕,那是依偎,那是唇香,从此以后,她所有的一切不再! 还有太后娘娘,潘王狠毒无比,决不能让他登基做皇上,如果寻不到皇上,尽快找到毕子,退一万步讲,一定要想办法除去潘王,另立新君,或者自己直接摄政,估计雅妃应该有孕了,苍天绝不会万事塞道,说不定是个王子,干脆将其立为皇上,这样天下才有救啊──可是,一旦如此,依太后的手段,不知道要杀多少异言之人! 还有卓姬…… “将士们,前面就是逆贼恭旦的三子,谁杀了他,赏金三千,立拜城王!”敌将远处高声喊道,“临城之内没有兵马,已经被我们围困,现在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文图在呐喊声中惊醒,抬眼看去,城外四周黑乎乎均是长枪战骑,林林总总,蠢蠢欲动,前面的盾牌一步步向前移来,远处的弓箭手也是蓄势待发。 他猛地抽出宝剑,俯下身子做出冲锋准备。 蓦地,宾王离开战车,魅影一般飞向前面的兵勇! 将军大叫,可是已经来不及,只听见宾王喝道:“谁也不许动,否则杀无赦!” 瞬间万箭齐发,一只只箭矢呼啸着扑面而至,文图刚想冲出去,被将军一把拉了回来,身前多出一层盾牌,可是他听得见,后面已经传来哀叫声! 宾王身周,却似突然出现一道屏障,临近的利箭纷纷丧失劲道扑扑落地,眨眼间他已经窜入敌军之中! 晚夜已现黑色,谁人能瞧见亡灵?! 冰寒掌已是极其霸道,那掌风、剑光忽然化作一片片冰雨寒雪,如同无尽的冰刺散发出去,那是无坚不摧的厉气,可怜身外皆是血肉之躯,眼见无数敌兵应声倒地。 文图偷偷看去,惊得身无魂窍,就在那剑风所及范畴之外,敌兵仿佛身中邪魔一般,纷纷扔掉武器紧扣咽喉片片倒下去,顷刻间砂场之上尸体满布,宾王眼前竟出现一条宽足数丈的大通道,只是通道上面全是尸首! 这是什么功法?! 文图连忙猛晃脑袋,再瞧去依然如故,涌上来的士兵根本迈不出三步,仍然痛苦跌落…… 敌将这才看清状况,“杀!杀!”嘴中喊叫着,可是身边已经无人,远处的士兵慌乱推搡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阵阵袭来的血腥味道令人作呕,前面的兵勇已经踏进血河,一阵阵惊恐之声荡彻云霄。 这是一个人的杀戳,可是哀叫声却似屠场的嘶鸣,令人毛骨悚然! 敌将刚想驾马前冲,一道黑雾眼前一闪,顿时失去了气息,一手捂着喉咙处,另一只手扔掉长戟,想要指向宾王,可是未等抬高,轰然落马。 “退兵!”兵群中传来将官声音。 敌兵立即撤退,无人敢接近宾王,他身外数丈的方圆看似一座道场,凝集着魔鬼般的恶气,那里只有尸体,血,和随着夜风袭来的一股股腥臭气息,逃兵中有的已经承受不住,嗷嗷叫着呕吐出来。 蚂蚁群一样的兵士潮水般退去,几名吓得失神的敌兵慌不择路竟跑到城门之处,将军手下的兵士立刻出手将其斩杀,一炷香功夫,临城外成为地狱…… 将军立即奔过去迎接宾王,文图也是随着上去查看端倪。 宾王返身之处,文图忽觉一阵阴风飘过,阴森犀利,令人脊背发凉,他偷偷向异状倒地的敌兵尸首瞧去,更是暗惊不止,尸体的咽喉处出现一道道细微的横切之印!那不是刀剑所致,也不是掌力击出,倒像是一道道爪印! 文图也忽觉得腹中蠕动,惊恐得五脏翻滚,食路如灼。 清理战场之余,城兵来报,敌兵陨千余人,已兵死伤仅百人。 五日后,临城附近城池西征的军马忽然回返,在宾王率领下,跨过铜山关隘,不费吹灰之力彻底剿灭了最后的叛族,将前朝旧部控制的近五十座城池征服,大皇族版图终于归于完整…… 南疆一役,使宾王一夜之间成就威名,人们称之为“铜山之王”,以纪念其以少寡的伤亡破城五十座的功绩,这为其野心奠定了更加强悍的基础;而潘王闻知,知道诡计被挫败,暴跳如雷,当晚竟伸手打了雅妃! 宾王回到京都,丝毫不提潘王借刀杀人之事,他知道,这一切绝瞒不过太后娘娘,果然,太后异常欣喜,与老丞相会商之后,封宾王为征南大将军,宾王也开始触及兵权,朝中职位虽不及潘王,可是随着兵权的逐渐扩大,宫廷内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文图再献计献策,太后将几位老忠臣的权力进一步扩大,甚至互相有所攀枝,分化的权力使潘王、宾王、朝中重臣互有掣肘,抵制了独断专行的势头。从此,广慈殿成为第二个小朝廷,太后的权力与声望越来越大,一定程度上压制了蠢蠢欲动的篡位之争。 不久,在潘王的极力怂恿与威迫下,京畿督守终被更替,因此酿发动荡,兄弟二人唇齿相讥,险些大动干戈,被老丞相拦住,宾王一气之下罢朝不上,散发消息要弹劾兄长碌碌无为,中饱私欲,一事无成,瞬间引起一片混乱,皇朝危在旦夕。无奈,太后与闵丞相多次劝解,并封宾王为副相,才化解了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波。 整个皇朝,潘王与宾王的地位扶摇直上,二人更是水火不容,危机情势一触即发,太后心急如焚,于六月初九晚夜密宣敬梓与文图,闭门商谈。 “皇上失踪已经九月有余,至今仍是杳无音信,”太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睑便泛起了深深皱纹,以往那种卓厉的目光已经不再,似有闪躲地瞧着二人,“皇后与太子也是不见踪影,哀家不得不做个打算,你们都瞧见了,如今哀家的两个皇儿都是如坐针毡,一刻也容不下对方,同室操戈乃是皇族大忌,一旦弄出变故,别说是黎民百姓,就是朝廷百官与皇亲贵族也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候说不定会两败俱伤,先帝这一脉便是断了根苗,哀家也要引咎而退啊……” “太后娘娘多虑,”敬梓一向少言寡语,可是见太后如此狼狈,禁不住义愤填膺,“不管是谁,如对娘娘不利,敬梓豁出去性命也要与他拼上一拼!” “哎,历来皇朝的纠葛,哪能是动武就能解决了的,”太后不断叹着气,抬起头看一眼大殿之内的锦绣奢华,流露出惋惜与无奈,“如果有那么简单,无论是潘王还是宾王,操剑将对方与哀家斩了不就行了么!或者,哀家独断专行另立一位新主,将二子赐死不就解决了吗?其实不然啊,这天下文人墨客,亿兆百姓,言官御史,唾沫星子顷刻间就会淹没朝廷,各路兵马转眼间就会蜂拥而起,改朝换代!这皇室啊,别看一言九鼎,高高在上,只有顺着天下民心才立得稳,万事不能操之过急。” 文图深深为太后的远见卓识打动,也明白太后真正的意图,事已至此不能再心存幻想,遂直言道:“眼下之际,唯有独树一人,匡正皇恩,免得朝廷崩塌,祸国殃民,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潘王爷与三王爷均是娘娘的皇儿,只能好言相劝,因势利导,令其知难而退才是上上策。”他试探着太后,自己绝不敢轻言废位,相比之下,留下潘王应该比宾王好些,毕竟后者太过龌龊与狠毒。 “哼哼,都是哀家的皇儿,”太后不禁黯然失色,“可是,天下之人哪个不是哀家的子民,哀家杀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像杀自己儿孙一般痛心!有朝一日,如果像一知大师那样的神道告诉哀家,太后娘娘啊,若是娘娘一死,天下即刻太平,哀家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抛起白绫就寻先帝去了……” 文图大吃一惊,这不是赐退,果真是要废王,甚至包含着赐死的意思!说到一知大师,他立即趁势讨好:“昔日铜山一役,卑职亲眼所见三王爷施展杀手,事后寻侍卫探查,方知一知大师应该是三王爷亲手所杀……” 太后身子一震,接着又喃喃道:“是哀家对不住仙师啊……” 文图又是一愣,这根本就不是埋怨宾王的节奏,心中惶恐起来。 “这人啊,不怕有野心,就怕有贪念,”太后终于说出自己的意愿,看来也是心如刀绞,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宾儿至今未有妻室,果真想做一番霸业,也是为了自己,潘儿则不然啊,身下四子,焉能不顾及身后之事?” 又似宾王怒杀千兵,惊骇间,文图如梦方醒,太后只是想借机过渡,已经将皇朝的未来放在日后的太子身上,无论那个太子是谁,太后定要亲手调教!这就意味着,潘王必须下台,遂立即允诺:“太后娘娘明鉴,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们先下去吧,哀家困乏了!” “是,太后娘娘!”敬梓与文图起身应道。 第五十九章 公子爹 次日,文图急匆匆寻来符柔,展开新一轮攻势,为搜集潘王罪证做准备。 “卑女芙儿见过文侍官!”符柔依旧冷冰冰,低头不视。 文图强忍焦急,耐心劝导着:“郡主啊,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你看,如今已是骄阳六月,如火如荼,你脸上这般冰冷,可要预防浸染风寒啊。” 符柔眉毛一挑,嘴角一动,还是克制住了笑意,抿一下嘴唇说道:“不知侍官大人传小女有何吩咐?” “我知道了!”文图忽一下跳将起来,眯着眼睛瞧着符柔。 符柔被吓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莫名其妙地看一眼文图,可是只看一下,便赶紧低头,那飘逸的长发,圆圆的眼睛,刚毅的脸庞,翕张的嘴唇,样子很是怕人。 “是不是?”毕竟这是将来的老婆,文图倒是有些放肆,“郡主啊,”他又学起太后的口气,装作深沉起来,“本侍官从来就没有忘记替郡主复仇的事情,只可惜这天下不能一日无主,本侍官琢磨着,瞧着郡主人渐憔悴,我这心里啊,宛如刀割,这一晃好几个月了,再不为郡主出出头,估摸着郡主梦里头也该杀了本侍官了,你说是不是,拿起刀,砍向本侍官的脖子?” “没有!”符柔先听报仇之词,再有文图引诱,不禁脱口失言,刚刚说完立即面红耳赤,红若丹霞,娇羞嗔怒,她哪能没梦到过,哪能是手举刀子?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文图赶忙乘胜追击,不过脸上严肃起来,“郡主,当年潘王与东土勾结,不不,协商暗刺皇上的时候,除了彼此言商,可有其他证物?” 符柔抬起头,看着文图绝无玩笑之状,稍稍思虑一下还是答道:“有!兄王怕潘王出尔反尔,曾令潘王写下手书,承诺事成之后永不追究东土,并割地三百里当做报酬……” “你说什么?!”文图失去控制一把扯住符柔衣袖,“果真如此?” 符柔见文图模样也是惊愣起来,忘却脱离开来,不知所以然,不住点头。 “不好!”文图激动得在侍卫府内来回走动,“你可曾闻听最近东土的动静?” 符柔不解地摇摇头。 “东土之内有潘王如此丑行的把柄,他岂能够善罢甘休?最近朝廷屡次接到奏报,称东土之兵有作乱趋势,均被太后娘娘驳斥,我想那一定是潘王的伎俩!”文图粗粗地吁出一口气,知道潘王又在暗施诡计。 “绝不可能!”符柔听了也是花容失色,“王兄一向谨慎,各将军也是格尽职守,哪有可能作乱?” 文图猛一抬头,直视着符柔问道:“那密信现在何处?” 符柔经此一席谈话,小心谨慎起来,喃喃说道:“在聂将军手里。” 文图喜出望外,若是得到此物,定能困住潘王,得意忘形之余脱口道:“尽快拿来,我要敬献给太后娘娘,必须令潘王一败涂地!” 再看去,符柔却露出鄙视的眼神,不断退着步子说道:“你以为太后会相信吗,会因此触怒潘王吗?你想过没有,一旦呈给太后,那么暗杀皇上的罪责谁来承担?说不定会将皇上失踪的帽子扣在东土之上!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假意骗取密信邀功?卑女告辞,文侍官好自为之……” 文图后悔不跌,自己绝然不能说出太后意欲架空潘王,但符柔说的也不无道理,这里可是有暗杀皇上的阴谋! 眼见到手的香饽饽飞走,文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茫然起来,逼退潘王哪有那么容易?别院暗杀皇上也是出自潘王之手,可是,潘王不倒,谁敢说出真相,他还是去寻敬梓商谈,边走边叹息着,除非皇上、皇后与太子一同回宫,否则难解迷局!距离皇上登基满十年只有半年了! 远山脚下的小村庄里,皇上早已露出笑脸,一代英帝忘却前半生,自认农夫,与自己的娘子与小儿过着平淡贫苦却清闲寡淡的小日子。 一块凹凸不平的田地里,一家三口在锄着采着杂草,其乐融融。 “公子爹,”毕子摸一把额头,便出现一道泥土伴着汗水的污痕,眼前的是公子爹,文图才是自己的亲爹爹,“孩儿有一事不明。” 卓姬直起腰来,正一下头上的草笠,稍有不满道:“快些干活,不明白的事回家后再说!” 皇上当然乐意回答,搓搓双手,便有一片尘土落下,笑着点头道:“什么事,问来便是!” 毕子冲着娘亲吐一下舌头,作出冥思不解的样子道:“人人都说民以食为天,皇上也是天,究竟是食粮重要还是皇上重要,还有,皇上会不会种地,那样的话,两个天,是皇上在种地,还是耕地在种皇上?” “哈哈哈!”皇上大笑,不禁摘下斗笠扬头看天,“吾儿真是聪慧啊,食乃天,是生计之道,帝乃天,是生存之道,虽是一重天,毫无矛盾;至于这皇上种地与否,爹确实不知道,不过皇上种地,那只是劳作,萌儿一言,为父茅塞顿开啊,不错,无论怎么说,耕地种出皇上这句话绝不会错的,要是这么看,还是食粮这层天大些……” “萌儿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们也在种田,那倒是比皇上还大些哩!”毕子似懂非懂,曲解之余信口开河。 两人忽见卓姬瞪着眼睛,赶紧低下头干活,不过还是拦不住嘴,毕子又小声问:“公子爹,种田是育食,养子是育人,这两个有那个重要些?” “都重要!”卓姬有些气急败坏,大吼一声,眼见着日头要晌午,肚子里已经叫起来。 两人不敢再大声说话,皇上便弯着腰采到毕子身边一指卓姬的肚子,悄声说道:“等以后娘亲再给你生个小弟弟,我们一起耕种,不就是又种田又育人了么。” “谁给你生?”卓姬还是偷听到,不过不再训斥父子俩,低下头偷着乐起来。 “当当当!”一阵敲锣声立即令三人立直身子,这是官府的人在召集村民,涅帝不敢怠慢,自家粮田比较偏远,不能耽搁村民的劳作,立即拉起母子二人快速返回庄内,见一村老少都立在那里,前面立着几个一脸正肃的官差。 “朝廷有旨──”,为首的胖官差不满地瞧一眼迟迟而来的卓姬一家人,“自今年起,秋收粮食的税银增加两成,无银者以粮折抵,按照增加三成收取;另,入山砍柴、拾取山果者酌情收税……” 村民们一阵骚动,这不明摆着要命么! 卓姬第一个冲上前去嚷道:“民粮加税以糊口为准,收这么多我们还吃什么?山柴、野果从不耗费官府的银子,凭什么收税?” 官差似是听惯了反驳,信口拈来:“秋粮增税,那是监国大人的诏令,为的是充盈朝廷,将来还要为太后娘娘筹建行宫,至于山物,你敢说那是你家的吗,那是朝廷的山,收些税银有何不妥?” 毕子一听跑道母亲身边大声叫道:“朝廷和百姓都是一个天,皇上也是耕地所出,怎么能不关心老百姓的死活?” “是啊,是啊!”村民们纷纷称是,开始骚动起来。 官差大怒,一扬手将毕子推到在地,不满骂道:“小毛孩子,懂个屁!” 卓姬哪能容忍,猛地轮圆臂膀就要抽官差,一把被皇上扯住,打官差是要入狱的!皇上走到前面正声道:“监国大人建功立勋理所当然,可不知皇上是什么旨意?你们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应付不了吗?这口口声声说着为太后娘娘建行宫筹银子,难道也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吗?如果真是这样,为政事之外的开销,理当自愿筹集,以达官富人首当其冲,压榨百姓钱财,用糊口的银子建什么行宫,充什么国库,不怕引来非议吗?” “你……你,混账!”官差无言以对,刷一声抽出宝剑横在皇上的脖子上,“我等乃是奉官府前来通告,朝廷的事你大可自己去问!听着,如有违令者,充官!”说罢,带着众衙役摇摆而去。 涅帝皱起眉头,忽觉头疼欲裂,卓姬连忙上前搀扶住,连声问道:“相公,这是怎么啦?” “无妨,无妨,”涅帝摇摇头镇静下来,俯下身子拉起毕子,“走吧,我们回家!” “公子爹,”毕子堵着气,一下子将手从皇上的手中脱出来,“不知道你原来是什么官,要是能亲口告诉皇上就好了,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免了咱们村子的税银。” “萌儿!”卓姬喝道,“不得胡说!”她知道,涅公子的娘与太后娘娘有交情,可是仍然遭人暗算,说不定早就惹怒了朝廷。 “是啊,要是见到皇上,我一定会据理力争,只是我们小小村民,哪有那个机会!”涅帝喃喃地说道,“如此一来,老村主赏给的那点地,秋日能进五十石粮食,我们手里没有银两,只能以粮抵赋,就要付给官府五成,剩余的只能够半年吃的;以前还能弄些山货补给,可是若再收税,就要日日夜夜劳作才成。” “我要进京告御状!”毕子忽然嚷道。 涅帝难过摇摇头,一只手爱抚着毕子的脑袋,另一只却按在自己后脑部摩挲着,脸部稍有扭曲,眉头锁在一起,忍着痛楚说道:“此等状况朝廷岂能不知,一向少赋的边缘小村落都加了税银,而且这么苛刻,看来这天不再安稳了,恐怕要出事了……” 一家三口愁眉苦脸向小屋走去,高照的烈日肆意暴虐着这座少人问津的村落,他们的身后,便甩动着极为短小的影子,摇晃着,那么无助,那么渺小。 第六十章 缚文图 (ps:没有预定出去的保底月票可以求来,谢谢啦哈哈) 帝王厅内愁凄凄,农姑无奈披黄衣,可怜宫内无知己,空有两行清泪滴。 雅束万念俱灰,凭借着王妃的打点,在整个京城内竟没有寻到姐姐。端坐在自己的寝殿,把弄着卓姬的腕环,愁思万千;自从获知卓姬竟然是当朝的皇后,更是坐立不安,分明相见之日姐姐将全身的银两都塞给了自己,自己竟不辨清白认为当时的公子已死,可如今皇上明明好生生的,是自己弄慌了姐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死也补偿不了。 听见四个王子又在寻自己,雅束连忙擦干眼泪,藏好腕环,慌慌张张奔出来,却一眼瞧见潘王,身边立着满脸阴森恐怖的隋侍卫。 潘王立着眼睛上下扫视雅妃,露出鄙夷神色,“啧啧,瞧瞧,瞧瞧,这可是我的五王妃啊,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蓬头垢面,衣着不整,成何体统!竟然不如一个小宫女,”说着,潘王吞下一口口水,“看看那个芙儿,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再看你,哎……” 雅妃早已习惯这般折辱,懒得理会潘王,停顿一下便向门外走去,外面吵嚷着,四个王子已经等不及了。 “王爷,已经令东城将士准备,一旦接到诏令,即刻发兵东土。”隋侍卫禀道,看来早已不再忌讳雅妃。 雅束刚刚迈出厅门,闻听此言忽地转过身来,三步两步来到潘王身前,哀哀瞧着自己的王夫,狠狠摇着头问道:“王爷难道非要东征吗?” “本王所谈的是国事,你个妇道人家,休要多问!”潘王绷着脸喝道。 “你!”雅束忽然抬起手指向隋侍卫,“凭什么说东土有冒犯之意?” “五王妃息怒……”隋侍卫立即低下头回退一步,眼睛里不断闪着狡黠。 雅束又对潘王一字一句说道,“王爷,你是不是瞧着三王爷军功卓著,也想飞黄腾达,”说着,抬手指向东方,“那里,是大皇朝的发祥地,父皇与母后的出生地,皇后的本土,也是贫妃的老家,那里,有着规矩的军兵,本分的百姓,为什么要发兵?” 这一句话直戳潘王痛处,他忽地站起身,猛眨眼睛愤怒而言:“本王不管那里是谁的故土,只要有乱必平之,还有,你个小小的王妃,竟敢干预朝政,我看你是疯了!滚开!”说着,一把将雅妃推倒在地,大步离开王府,直奔广慈殿! 雅束无助地摇着头,一时之间脏腑之内五肠翻动,连忙捂住嘴爬起来跑回自己寝殿,屈身蹲下悄悄呕吐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身孕三月。 “吾儿好孝顺啊,”太后满面春风一般打量一下阔步入殿的潘王,“听闻要为母后筹建一处行宫,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潘王不知是讥讽,高兴地瞧一眼小可人芙儿,顿时心神荡漾,连声笑道:“母后见笑了,孩儿为母后建造一处院子,哪能称作是尽孝,这大孝之日再后头呢!” “好啊,好啊,”太后将愤怒藏得一干二净,“父老愁妻后,母老思子孙,潘儿心有孝意,母后真是欣慰,哦,对了,说道儿孙,哀家倒是惦念起来,不知最近那几个皇孙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向你一般孝顺,还有,五王妃不会还未露喜吧?” 文图听到此言暗自一笑,心知肚明小小的潘王斗不过太后。 果然,潘王更加兴奋起来,抬着手立起身马上又悻悻坐下,笑眯眯答道:“回母后,那几个王儿果真伶俐的很,每日回府都拥上来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现在竟能背诵礼经呢;五王妃命薄,至今尚未听闻有孕在身,不过母后放心,自打吃了母后赠的补品,身子骨倒是硬朗起来了。” 太后不断点着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看上去依旧很开心,“是啊,这前朝是大家,府内是小家,只有家家祥和了,日子才好过嘛,”太后不经意地转过身去,猛然沉下脸,释放着压抑的懊恼,转瞬又缓缓坐下来,“潘儿今日来,不是专门孝顺哀家的吧?” “孩儿这般愚钝,哪能逃得过母后的慧眼,”潘王立即收起满脸笑容,微微低头说道,“朝廷多次接到军情奏报,东土之内混乱不堪,屡有乱兵之像,前些日子母后慈悲,屡次饶恕,不过最近东土兵马日益猖獗起来,儿臣准备亲自为帅出征,平定东邦!” “哗啦”一声,符柔手中正在沏茶的瓷具落地破碎,身体也是站立不稳,险些撞倒桌角。 “慌慌张张,成何样子!”文图低声喝道,他知道符柔此刻不能留在殿内,“快出去!” “没事,没事!”潘王故作怜香惜玉之状脱口而出,忽觉不雅,连忙有转回头来对太后说道,“王府中也是有些毛手毛脚的丫头,儿臣从不为难他们……” 符柔瞪圆了眼睛,低着头奔出广慈殿。 太后未置言辞,接着潘王的奏请说道:“是啊,国不可一日不宁,难得潘儿这般有心,一心一意盯着国土动荡;虽说东土是我大皇朝的故土,先帝念及恩情,一直允许东土之内自治兵权,可是小溃不修可毁长堤,如若东土果然有变,长此以往,势必出现野心,产生独大的奢望,边疆安定,才可令中原厚土不受殃及,百姓安居乐业啊。” 潘王一听太后意念松动喜不自胜,忙借题发挥起来:“母后有所不知,东土之人视皇威于不顾,借皇弟患病时机,大肆扩充军马,重兵囤积交界,空有僭越东土疆域之嫌,必须派兵镇压,以正视听!” “你的长兄军功赫赫,母后也时常琢磨,若有时机,你也应历练历练,”太后的表情平淡,丝毫看不出心中所想,“听这么一说,哀家就准你的发兵之请,稍后便与丞相商议商议,你且去筹备筹备,不过一定要记住,不可滥杀无辜,压制住军威即可……” “是!母后!”潘王一听咧嘴大笑,洋洋得意离殿而去。 文图见太后竟然允准了出兵东土,一下子慌张起来,浑然忘却自己身份出言相劝:“太后娘娘,卑职曾在东土兵营中驻留过,那里的将士绝不会贸然犯上,其中必有隐情,还望娘娘三思啊……” 太后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文图,刚要发作又住口不言,转过身去意欲挪离。 “太后娘娘,难不成娘娘要用东土十数万将士的性命来终结潘王爷吗?!”文图明白,先有出兵剿乱的事实,再言暗害东土老王的诡计,践踏无数人性命,轻而易举就可以将潘王拿下。 太后刚刚迈出的左脚瞬间收缩回来,欲言又止,不禁轻拍一下桌面,示意文图不可造次,慢悠悠去往榻室。 文图知道大势已去,急忙冲出广慈殿去寻符柔。 侍卫府内,文图心急火燎地瞧着符柔,四目相对悲情突现。 “其实,”文图无奈地侧过眼神,“潘王的计谋一开始就困住了东土,无论成功与失败,东土都难免一场浩劫,郡主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不慎落入圈套……” “好在,好在暗杀皇上没有成功,否则,依太后娘娘的睿智也不会放过东土,那时候,东土就会背负着弑君的千古骂名,”说着,符柔眼睛里透出感激之情,“可是,即便是无辜被剿,我也是罪魁祸首!”符柔咬紧嘴唇,鼻孔急促翕张,紧紧攥着双手突起血脉之色。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阻止发兵,潘王心怀不轨,太后漠然处之,半推半就,我们一定要想出妥善的办法!” “就凭我们?”符柔心灰意冷,悲戚喃喃,“百万兵马在太后面前也是枉然,我自知难辞其咎,只有以死谢天,确实,”符柔眼神迷茫起来,“我好想见到父王,体会父王温暖宽阔的胸膛……” “不可,你不能抛下我不管啊!”文图脱口而出,这可是自己老婆,怎么能夭折异世界? 符柔惊讶不止,此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一向清傲的郡主也是眼含泪水茫然地瞧着文图,自打初次相见,这人虽有冒犯,可是处处呵护着自己,铁石心肠也似要融化。 文图见符柔楚楚可怜之状,不禁上前揽过她安慰道:“你放心,一定有办法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潘王出兵之前阻住他!” 瞬间,符柔感觉心里与眼前汉子的胸膛一样温暖,不经意地点点头。如果能够阻止兵变,保住东土军兵的性命,护住东土王室,死也无所谓,况且还有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后生信誓旦旦…… 文图刚要伸手抚摸符柔的乌黑秀发,半路又止住,意味深长说道:“郡主千万别多心,文图以性命发誓,绝无加害郡主与东土之意,不过眼下确需那封密信!” 符柔身体一抖,仰起头看文图脸色以甄别真伪,可是忽又垂下来,毕竟眼前这个样子形似依偎,可是那密信事关重大,献出与否均可能导致东土灾难。 “也好,”符柔幽幽说道,“到时候我与太后娘娘如实禀明,听从处置便是。” 说话的声音显然带着沁鼻的香气,文图觉得那淡香穿过鼻腔直奔小脑,牵动起身体内全部的血液!那是一种欲爱不能、欲罢不舍的感受,别说是怀中玉女是自己的妻子,换做任何人,也不忍弃之不理。 “现在还不是时候,迁怒太后比潘王更可怕,”他微合眼睛琢磨着,忽然心中一亮,“恐怕还需要有人帮忙,总之不要灰心,我文图就是舍了自己也舍不得你,一旦郡主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苟活于世!”这不是海誓山盟,是实话,任务失败,丧失队友兼妻子,自己哪还有脸面活下去? 符柔一行眼泪簌簌而下,曾几何时,挟持皇后与太子,逼迫文图就范;事败之后,又令聂良除掉后患,斩杀文图;相见之后,更是屡次恨怒这个薄情之郎,而如今开来,全是自己的错,情动之际惭愧委屈至极,不禁嘤嘤出声。 正在幽诉之际,“砰”一声闷响,侍卫府的殿门被踹开,哗啦冲进数名巡兵,未等两人警醒过来,便将文图与符柔围在中间。 “哼哼!”隋侍卫猛地推开眼前一名巡兵,迈着腆腆的步子来到二人跟前阴阴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侍官与宫女私通,男搂女抱,形状猥琐,定是作出了苟且勾当,把这对后宫之患给我拿下!” 众巡兵立即抬起兵刃,架持了二人! 第六十一章 困太后 文图怒目相视刚要发作,忽然发现符柔还在自己的怀里,立即分开身来,瞪着隋侍卫粗声问道:“隋侍官不好好在王府里守着,为何突来太后侍卫府发难?难道是预谋已久,来与太后娘娘做对么?” 隋侍卫一撇嘴,斜眼瞧着文图道:“文侍官好差的记性啊,王府也在后宫,王爷身为监国,命兵差巡视皇宫四处,纠正纲纪,查处奸人,难道这也不合常理吗?” 文图一时语塞,见符柔要反驳,立即冲她使个眼色,此时之下,不能令太后与潘王产生芥蒂,以免打草惊蛇。 十几名巡兵拥簇着文图和符柔走出侍卫府,其状令人唏嘘。前面隋侍卫冷颜带路,中间的文图哭笑不得,符柔漠然幽怨,这一对穿梭师、异世界的未来夫妻,却以后宫祸乱之名押至广慈殿──任凭潘王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将太后的下人直接带到内刑府受审。 浩大奢华的广慈殿内,文图与符柔双双跪在太后面前,俨然苦命鸳鸯。 太后脸色凝重,右手不断踮着佛珠,令那珠串三三两两滑过去,一边看着文图二人,一边思索着。 “太后娘娘!”敬梓飞快进入大殿,径直跪在文图身边惭愧不已,“都是卑职的失察,望太后娘娘体谅二人年少无知,从轻发落,卑职愿意领受重罚。” 太后皱一下眉头,轻声说道:“后宫之乱,一则妃后争宠夺位,二则下人私通勾结,不言形之不雅,就说说这名声之重,侍卫、宫女若是相互串通,不成体统,那主子的脸往哪里搁,百姓们又怎么评说,是后宫风气不正呢,还是主子人性愚钝,难以驭人呢?” “太后娘娘……”文图与符柔同时惊呼,这个罪名谁能担得起? “风大了,树才摇,事做了,人才知,”太后虽是说着,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在思忖如何应付,“万事都需要先琢磨琢磨,有些事是碰不得的,一恙生一谎,无论你怎么说,别说他人不信,有时自己也需要谎言以对,可这一谎生百谎,若是要遮掩,恐怕步步都需要扯谎,最后难免漏出破绽……哀家想啊,无论你们现在如何辩解恐怕也是虚白无力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十万大山毁于一震,就不怕有人以此来为难哀家么?!”太后稍抬些头,喝问殿内三人。 “卑女知罪,甘愿受罚,即使是死,也不能玷污太后娘娘圣威,请娘娘发落!””符柔不知是潘王的圈套,若是以此撼动太后地位,实为大逆不道。 此时,获悉捉拿住文图与符柔的潘王迫不及待二次返来,见到两人已经跪在殿内,心中兴奋得春花灿烂,一来出兵东土破解危机,二来终于可以坐观其变,最重要的是,这小可人终于落到自己手里!而他的脸上,却是一副愁眉苦脸形状,也是跪在敬梓边侧委屈出声:“母后息怒,儿臣闻听此事匆匆赶来,没想到母后身边竟发生这种龌龊之事,也是孩儿管理后宫不严,不能防患于初,杜绝丑事所致,儿臣身居监国,后宫却生出这档子事情,难辞其咎,望母后惩处儿臣不严之责!” 太后一起身,碰到了宽椅边缘,发出“吱吱”声响,这在广慈殿是从未听到过的,她慢悠悠向前走几步,却半途停止,扶住身边的妆台,“潘儿说的太谦卑了,是你的贴身侍卫在广慈殿旁擒拿了不端的侍官与宫女,况且这等事情谁人能防,若是责罚你,那末哀家同样也属管制不善,如此说来,潘儿不但不能罚,而且还应褒奖啊,”她说着,还是返回去缓缓坐下,身子却斜着,只给众人半个脸,“国事那么繁杂,还不忘惦念着后宫,关心着哀家身边的人,是在是难得啊。” 潘王眼睛里一凛,不是是喜是忧,嘴上却连连应酬着:“谢母后夸奖,儿臣着实不敢领受。” 文图见太后心急如焚左右为难,低头禀道:“回太后娘娘,卑职不敢有半句谎言,文图乃是一介侍官,芙儿只是个小小宫女,纵然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僭越宫规,只是在下一时糊涂,瞧着芙儿行为得体,善解人意,不顾规矩胁迫她相好于我,这无关芙儿的事,都是卑职一个人的错,请太后娘娘明察!” “太……”符柔开口。 “好了!”太后厉声打断符柔,仔细甄别着符柔的眼神,又极不情愿地把目光挪到潘王身上,“起来吧,皇上暂时不能调理后宫,这三人人又是哀家身边的侍人,你身为监国,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置?” 潘王立即起身偷偷瞥一眼符柔,符柔立即将脸别过去,更是引得他难以自控,心有城府说道:“回母后,儿臣以为,两人属于初犯,又伺候着母后,理当从轻发落,依文图的说辞,他身为大内侍官,胁迫宫女越制,死罪可免,应立即充军以儆效尤……” “万万不可!”敬梓匍匐于地,眼下的广慈殿绝不能少了文图,自己只是一介武夫,哪能保得娘娘周全,“请太后娘娘三思,敬梓甘愿受此责罚!” 太后冷冷瞧一眼敬梓,又把征询的目光探向潘王,藏在身侧的右手已经把持住椅棱。 潘王接着说道:“敬梓身为总侍官,竟然对下官的不耻行径充耳不闻,严重失责,但念在跟随父皇多年,又一直守护母后身边,苦劳无限,儿臣以为应降为副总侍官,他日孩儿一定择选一名果敢英勇的武才,来侍奉母后……” 太后猛地用手抓住太后椅的边棱,用力之下右手掌内出现数片白色,身子也不禁挪动一下,仍是缓慢沉稳问道:“好,好,那芙儿呢?” 潘王见说道了点子上,双腿不禁摇晃一下,吞咽一口唾沫,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芒,作出刚正神态问道:“请问母后,不知母后喜欢不喜欢这丫头?” 太后稍稍一怔,又微微点头,左手也按在了宽椅扶手上说道:“怎么能不喜欢,是芙儿查出宫女翠婴下毒,并亲手配药熬制救了哀家。” “既然如此,孩儿倒是有一万全之策,不知当讲不讲讲?” “讲!讲!讲!”太后沉声令道,咬牙之举令两腮微微鼓起。 “是,母后,”潘王故意将目光移离符柔,平视前方,做出大义凛然模样,“宫女芙儿受人挟制,不得不从,理当无罪,可是身守着太后娘娘,何惧无人做主,也有不得体之处,如果继续留在广慈殿,恐怕难以服众,引他人效仿,既然母后心疼这宫女,倒不如这样,请母后赐婚,将这小宫女许配给孩儿,如此一来,芙儿成为王妃,自然掩住众人口舌,以后芙妃又可以自由出入广慈殿,同样可以照顾母后,此乃一举多得!” 芙妃?! 文图暗骂不止,你个贱人,敢动我老婆的念头!即使撕破脸,也决不允许你的阴谋得逞!想着,突然高声说道:“太后娘娘,此事不可,敬侍官与芙儿皆因卑职愚昧受罚,下官绝不领受,敬侍官毫不知情不应责罚,况且一向忠心耿耿,拼死护宫,芙儿精通医理,体贴入微,断不能离开娘娘左右,请太后娘娘责罚卑职吧……”他已经看出,潘王在清君侧,拿下敬梓,驱离自己,霸占符柔,顷刻间广慈殿便会落入潘王手心之内! “够了!”太后声音不大,可是令人不寒而栗,稍稍停顿便能听见众人咚咚的心跳声,她紧盯着符柔的脸色,像是在察觉着什么,又怒视文图,“你身为侍官,做出此等事端,引得哀家的心腹降职为从,哀家的小妮子不能刻刻身右,还有什么脸面求情!倘若因此给哀家弄出病疾来,你定是罪魁祸首!”她又忽然看向潘王,“潘儿心思缜密,突发的祸事竟然如此思虑周全,不愧是吾儿啊,当今的监国啊!不过赐婚之事,自不能一厢情愿,要么会有人说哀家借势欺人,不公不正,”说着,又将目光移向符柔,瞧着她阴晴不定的神色,半晌方才出声,“芙儿,监国深明大义,甘愿纳宫女为妃,不但保得你的名声,也护住了哀家的面子,这以后呢,自可以任意出入这广慈殿,不知你意下如何啊?”太后的嘴角微微一动,似是已经明了芙儿的答案。 符柔绝望地抬起头,脸上不见了愤怒之色,犹如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淡淡地答道:“奴婢愿意,多谢太后娘娘成全,多谢王爷抬爱!” 文图猛地闭上了眼睛,双后狠狠地抓向地毯,浑然不顾指甲疼痛,太后不会看不出符柔的怨恨,也不会看不出自己与符柔两情相悦,这是她的计谋!也许有一天,耳濡目染之机,太后要用符柔的手,铲除这个恶魔,被妃子所杀,当然不干天下大局,而符柔此去必是报了必杀之心!可,那是自己的老婆啊…… 果然,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瞧着欣喜若狂的潘王道:“那你便筹备婚事吧,大婚过后对敬梓与文图的责罚再做打算,以免冲了大喜,也让他们处理处理善后事宜,来个生人,调配起嫁妆来定会笨手笨脚,芙儿出自广慈殿,哀家也要品品这喜庆的味道……” “谨遵母后懿旨!”潘王大功告成,临别不忘含情脉脉地瞧一眼符柔。 “太后娘娘……”文图连忙向前爬几步喊道。 “都退下吧,哀家累了……”太后未等三人应是,离开太后椅。 老敬梓刚想起身,却跄踉一下,文图连忙缠起他,咬着牙说不出话。出得殿外,敬梓瞧瞧文图与符柔,艰难说道:“敬梓是在是无能啊,不能护住你们二人,那潘王爷,潘王爷太过狡猾……” “大人?!”符柔一头雾水,难不成敬梓心中早已知道二人之情? 文图也是顺着敬梓的话音糊涂起来,不解地盯着他。 敬梓难过摇摇头,低声说道:“其实,其实太后娘娘早已知道你二人心中情愫,所以才隐忍不发,谁知道,王爷的人竟来广慈殿侍卫府拿人!” 文图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了! 第六十二章 嫁符柔 君且看,少年倜傥迎风啸,君且看,待年花信嗔容憔,愁未了,郎君欲把初弦配,愁未了,晨露粉黛恨凿凿。 荷月之末,空有梧桐枝头蝉鸣刺耳,烈火骄阳、草畔花丛均失去颜色,每日吸到口中的芳香忽然苦涩蜇喉,文图惆怅不已,呆立枝下,枉叹自己虽是一代穿梭师,可惜丝毫无力扭转乾坤,事事可控。 这不,自己的妻子就要出嫁,入主潘王府,只能望洋兴叹,别无他法,忽觉得这高耸威严的皇宫成为一架牢笼,将自己与符柔困在其内。 广慈殿内,太后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宽厚的额头渗着汗水,她一生无女,只有三子,倒像是在嫁公主般忙碌着。 “那束金钗有些偏了!”太后指着符柔,宫女便娴熟地从镜扶正,“哀家瞧着,左颊的妆粉似是淡了些,稍叫些丹粉,红一些显得喜庆,也衬得出那娇滴滴的小脸……”宫女们又忙乎着补粉调色。 符柔痴呆呆坐在妆台前,霎时觉得自己很是可怜,可是强忍着眼泪不敢放纵,免得弄乱面妆惹恼太后,心里终究还是停驻着一个人影,那便是文图,嬉小不明诗中意,待嫁方知厚情郎,如今看来,文图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只可惜天不引线,人不结缘,机关尽头仍要下嫁恶徒潘王,只能等待刺杀了这等逆贼,无论死活,人身或是魂魄再随那文侍官吧。 午时初刻,一切收拾停当,宫女端来银盘,内叠大红缎袍,乃是太后嫁于先帝身着之物。 “等等!”太后制止宫女用手碰触那婚氅。 她沉思稍许,缓步上前,双手取过婚袍,微微一抖,现出一片丹霞之色,银配铜坠玲玲作响,虽是民间凡衣,却光彩夺目。 符柔见太后要亲自为自己披挂,急忙起身跪下来,喃喃说道:“谢过太后娘娘,芙儿此生绝不会忘记娘娘的恩情,如能偿报,自当誓死而从。” 太后身子微微一停,还是令符柔起身,快速将大红袍披将过去,嘴里念叨着:“这红袍啊,是哀家当年嫁给先帝时的物件,那时候还穷,只喜这红色,每年的婚配之日都取出来摆弄一番,如今哀家就赠予你,妮子都嫁人了,这婚袍看着也酸心……” 符柔心里一酸,又用力瞪一下眼睛,将上涌的泪水压制回去。 此时,广慈殿外结队前来迎亲,潘王府的人兴高采烈,婚轿一座,婚官四,侍女八,轿夫八,乐手十六,恭敬等候符柔入轿。 太后没有动身,把持着符柔肩头,明显手指在颤抖,不断叮嘱着:“芙儿此去虽与哀家同在宫中,却已是两院相隔,婆媳相对,哀家许是老了,贪念大了,虽是自己的皇儿,此刻倒是舍不得你呢,哀家还是想着以前的时日,闺女大了,不能不嫁,你这便去吧……” “是!太后娘娘……”符柔俯身施礼,心中更加坚定手刃潘王的信念。 大殿吱声门开! 一道红状飘现出来! “恭迎潘府六王妃──”婚官高喊。 “恭请王妃入轿──”一片呼声。 符柔不敢去看立在殿外的文图,在迎来的宫女搀扶下一步步挪向大红婚撵,眼睛里已经没有光泽,嘴角边丝毫不现笑意。 文图忍不住侧目瞧去,只见符柔妃冠紧叩边绫过耳,黑眉宽染映照凤目,红唇一道微微翕闭,金坠铮亮玎玲垂肩,显忧愁,尽哀怨,大红缎袍蒙盖玉足,娇躯优美姿态怡然,纤腕微裸佩戴玉环,前胸挺挺碧玉搭配,飘芬芳,散状香,欲嫁的羞人! 打死也不准!文图暴怒藏心,那本是与自己走向婚礼殿堂的装束,可那终点不是教堂,确是潘王府!他即刻手按剑柄,一道杀机突现!他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固若金汤的深宫,只有自己丧命恭旦帝国,令任务失败,符柔安然回返,才是唯一的方法! 大穿梭师文图,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与此次任务,用自杀来结束这一切! “呜──”连响三声长号,沉闷隆重,响彻后宫,意味着六王妃起驾;接着鼓乐齐鸣,吹吹打打,红色人群像是鬼魅一样扬长而去…… “什么时辰啦?”太后安然坐在宽椅上,幽幽问道。 “回太后娘娘,申时了。”宫女细声答道。 “文侍官身在何处?” “回娘娘,王妃走后,一直立在梧桐树下,奴婢瞧着文丝未动呢。” ………… “外面是不是要暗了,什么时候了?”太后仍然坐在那里,眼睛已经合上。 “回太后娘娘,已近戌时……” “文侍官还在那里吗?” “嗯,娘娘。” “传他进来吧,你们先下去。” “是,娘娘!” 文图被传进广慈殿,双膝屈下跪地参拜,在他的心里,这是人生之中最后一次跪拜太后娘娘,自己无权对叱咤风云的老太后进行评价,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一些敬畏。 太后睁开眼睛瞧着文图,良久方才令文图起身,慢慢说道:“哀家与先帝那个时候,两情相悦,互无猜疑,先帝其时只是个马夫,前朝昏庸,于是先帝揭竿而起,率义师由东土西下,可是有谁知道,先帝一封辞信与我恩断义绝,将我孤零零扔在东土,当时哀家万念俱灰,几次想自尽了却此生;直到数年之后,先帝平定中原,建大皇朝,才亲自返回东土,声泪俱下,跪接哀家,告知当初只因兵少将微,一旦落败定然株连九族,为了保全哀家才假做背弃,那时的家夫已是皇帝,哀家深感惶恐,为这千古一情倾叹啊!” 文图经过穿梭长廊时就已知道这一切,令自己唏嘘不已,遂感言道:“卑职深知先帝重情重义,下官深得太后娘娘栽培,定当全力以报,死而无憾……” 太后没有令文图继续说下去,接着说道:“观芙妃出嫁,哀家便想起了先帝,心里不好受,今日便早些休寝了,传令下去,今夜哀家要为先帝祈念,任何事情不得惊扰哀家,有事明晨再报。” “是!太后娘娘!”文图目送太后进入寝厅。 他慢慢起身,徐徐抽出宝剑,太后娘娘,你多保重,文图决意以死救出符柔,日后皇上定会安然归来,为你撑起这大皇朝!太子绝顶聪明,将来也定能成就一番大业!一切,都会好起来! 意欲自尽而亡的文图屏住呼吸,凝肃深情,手持长剑,朝着太后寝厅方向一拜再拜。 忽然,文图瞪大眼睛,就在太后宽椅上,竟然遗落着太后手令! 令牌铜黄雕刻,静静而卧,那是整个天下除了皇上之外具有最高权力的令牌! 文图倒吸一口凉气,那位置明明是太后刚刚坐着的,哪会有令牌?此物乃是太后最为持重的象征,怎能遗留再此?除非,除非太后故意留下! 一瞬间,文图泪眼模糊,太后一定是想起了先帝,感叹那纯挚之情才动了恻隐之心,终究是放弃了令符柔斩杀潘王的计划,如今自己已是戴罪之身,即使留在广慈殿迟早也要被潘王收拾,可是即便救出符柔也绝逃不出遍地侍卫、铁门禁闭的皇宫,所以故意留下了令牌! 有了这令牌,别说是侍卫与宫门,就是调遣十万大军也是唾手可得。 “传令下去,今夜哀家要为先帝祈念,任何事情不得惊扰哀家,有事明晨再报……”太后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看来太后一定知道自己不会袖手旁观! 文图想到,潘王府现在一定人声鼎沸,派场宏大,自然也少不了巡兵护卫,所以,要么杀潘王,持令牌逃走,那样符柔定会连坐,命丧王府,自己也会回到龙城,宣告任务失败,可是丧失妻子怎么舍得?要么救出符柔,立刻逃离,那样就没有机会手刃潘王,二者不可能同时进行,否则即便是宾王不出手,无数的武士也会困死自己。 可是,太后究竟是要自己怎么做呢? 万一惹恼太后,自己与符柔绝对无路可走! 冥思之间,文图忽然脑内一亮,太后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怎么做,但是无论是哪条路,都会对太后有利,携王妃潜逃,立即令潘王颜面扫地,遭人耻笑,不敢不收敛三分;杀了他,立即清除大皇朝句瘤。现在还不能杀掉潘王,他的罪行还没有公诸于世,如此从事定会引来后宫骤变,毕竟自己与符柔均是太后的人! 文图决定,暂时不能放弃任务,先要救离符柔再做打算! ………… 潘王府,红灯四映,闹声连天,文武官员神态各异,拥簇着潘王连声道喜,这些人没有一个关心偏殿之内的新娘王妃是谁,有的是走过场,有的是献媚乞功,有的是冷眼旁观。 酒臭熏天,吵声四溢。 偏殿洞房内,却是静得出奇,雅束无意迎合百官,便留下来陪一陪芙妃。 “瞧你的模样,没有一丝喜悦,难道也是心不情愿吗?”雅妃直言不讳,不过声音细微。 符柔幽怨地扫视着即将成为自己寝殿的房间,茫然说道:“芙儿与姐姐一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作为女人,什么目的不目的,与那几个王子耍闹着,是姐姐唯一的活下来的目的,”说着,雅妃摸摸自己的腹部,“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身在东土之时,期盼着能目睹皇宫,入得皇宫,却又日日思念着故土。” 说道故土,符柔不禁闭上眼睛,立即泛起生灵涂炭场面,马上又睁开来,忽然瞧见窗外的身影一个个倒下去,伴着哀叫与呻吟,几片血迹已经喷溅到窗纸之上! “嘭”一声,一条人影闪进来,正是文图! 第六十三章 抢王妃 “文侍官?!” 符柔与雅束同时惊呼,瞧着这杀气腾腾满眼血丝的侍卫,慌愣原地。 “雅妃,对不住了,也是为你安然!”说着,文图忽然起掌落在雅束的脖颈上,她软绵绵昏倒过去。 文图来不及解释,一把扯过符柔抱在怀里,沉声喝道:“不要动,现在不是时机,随我逃离!” 符柔死意已决,刚要抬手拍打文图,忽听殿外呼喊起来,忙将半空中的手撤回一把勾住文图。 这是千百年不见的奇事,竟有人闯入王府杀人掠走王妃! 一群侍卫呼啸着奔来,挥舞兵刃幻想着捉拿住淫贼,争得一面荣光。刹那,刀剑声起,黑衣文图一手挽住新娘,一手施展无上剑法,一字长天,排山探月,拨江翻海!侍卫们根本进不了身前,手中的武器纷纷落地,贪念大的便成了剑下亡魂! 片刻,文图已经冲出潘王府,飞身跃上一匹白马,胯下用力,便传出一声嘶叫,文图截走王妃向宫门逃去。 一声号角鸣起,那是皇宫有变的号令! 广慈殿内的太后一把拾起身边的佛珠,猛然闭上眼睛,现出虔诚祷告模样,不知真的为先帝祈念,还是盼着文图能够生离皇宫。 潘王府内参贺的宾王大喝一声“混账”蓦地从座椅上窜起,一提丹气踩着狂追不舍的侍卫头顶奔向逃去的白驹…… 潘王见到手的小甜物被文图掳走,恼羞成怒,大声嚎叫着:“追,追,给我杀了盗贼!碎尸万段!” 王府内一片混沌,桌椅侧翻,酒菜满地,百官惊愕,下人疯乱。 皇宫内停驻的杂役宫女听见号角声纷纷奔回自己的府殿躲避,以免遭遇不幸;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士兵,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一旦发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均可当场斩杀,不用奏报! 一束束火把将皇宫各个通道照得亮如白昼,哪怕一直蚂蚁也休想逃离。 一匹白驹风驰电掣沿着中央大道奔来,侍卫们纷纷涌上去,誓死也不会让任何不明之人移动! “奉太后懿旨,捉拿刺客,全宫搜索,格杀勿论!”文图大声嚷着,手中令牌立即让眼前人群中出现一条通道,侍卫们这才明白过来,纷纷应是,呼啦一声又逐排逐列搜查开去。 一刻钟,文图顺利抵达宫门,“开门!”文图怒喝,守兵见到太后令牌,毫不思索盘查,一同摇动门闸,未等全然开启,文图用前胸压低身前的符柔,慌忙逃出皇宫,他不敢走大道,见到小径便驱马冲入,浑然不知自己要去往哪里! 突然,空中落下一条人影! “站住!你掳走王妃意欲何为?!难道视我皇宫无人么?”宾王的声音。 文图早已料到,宫内唯有宾王和敬梓有此本事,毫不避讳说道:“三王爷何必多此一问,在下怀中之人本是意中之女,岂能嫁给逆贼潘王,如果王爷想拦早已出手,在下岂能避过王爷的一掌?” “哼!这皇城之内早已是王兄掌中,你岂能逃得出去?”宾王透出讥讽之意。 文图瞬间明了宾王言外有音,沉声回道:“王爷不必嘲弄,逃不出京城,在下便于小女双双自尽,决不能令潘王得意,在下也劝王爷好自为之,谨慎为上!” 符柔听得这话,情不自禁向后靠了靠,贴近了文图。 “小小反贼,休想从我眼前过去!”宾王发出凶狠喝令。 文图明白宾王孤傲脾性,立即调转马头,高声说道:“全凭王爷之念了,要杀我们,绝无半句怨言,如果今日侥幸逃离,务必请你转告文武百官,我文图只要活着,势必亲手杀了那潘王!”说罢,御马折返而去。 宾王明显迟疑一下,最终还是飞身离去。 文图原路一回,前面突然出现追兵蜂拥而来! “文侍官,怎么办?”符柔发现此时进退两难,“不然我随他们回去,你快些逃吧!” “大不了一死!”文图喝道,猛地抽出宝剑,迎着兵士冲上去,嘴里不忘调笑着,“本侍官怎么舍得下你?” 符柔不再说话,这侠客为了自己生死不顾,背弃皇朝,心里不免有些感激,也极为不是滋味,若非自己想手刃潘王,怎有今日的落难,索性眼睛一闭任由文图选择。 文图挥剑杀入兵阵,毕竟自己是朝廷重犯,又背负着太后的嘱托,不忍下狠手,对抗之中陷入僵局,远处又涌现出奔跑而来的巡兵。 忽然,巡兵后方大乱,有的兵士已经发出惨叫声,哀嚎着受伤倒地。 文图定睛一瞧,竟是聂良!手持虹阳剑,跨驾黑鬃马,威风凛凛,怒气冲天。英雄相见,精神大振,文图很快与聂良回合。兵勇们瞧见来人凶狠无比,动作逐渐迟疑起来,不刻两人便冲出围困逃离。 “混账!混账!”暴跳怒雷的潘王不断抽打着无功而返的巡兵,这般折辱哪还有脸面立在百官之前?潘王怒不可遏,忽然从人群中扯出新任的京畿督守葛宬喝道,“快,调集全城兵马,连夜搜捕!” 督守葛宬连忙向潘王使眼色,可是气急败坏的潘王哪还理会,不断吼叫着。督守面对满堂官员,哪敢下此命令,见潘王已经失控,无奈之下提醒着:“回王爷,这京城起兵相当于宵禁,无皇上旨意属下不敢,眼下只能……” 潘王如梦方醒,不禁擦拭瞬间而出的汗水,大声吼道:“去广慈殿!” 怒气冲冲的潘王刚来到广慈殿,却被侍卫们拦住。 “回王爷,”敬梓面无表情,低声说道:“太后口谕,今夜哀家要为先帝祈念,任何事情不得惊扰哀家,有事明晨再报。恕卑职无礼,王爷请回吧……” “混账!”潘王大怒,抡起手掌就要打敬梓,被身后的督守拦住,“你可知道,本府之内发生了何等事情?!” “属下不知,无论有何事情,也大不过太后娘娘为先帝祈念!”敬梓一字一语道。 潘王咬牙切齿,形状难堪,他当然晓得,当今太后为先皇祈念大过天,别说一个六王妃,就是六个王妃全被掳走,今夜也难以打开紧闭的广慈殿之门…… ………… 皇城内,文图打马踌躇,这四道门究竟去往何处?聂良也是紧随其后,警惕着观察着动静。身后定有追兵,迟疑就意味着被擒拿,文图猛然间一道灵光呈现脑海:天若有变,坤位安宁!那是一知大师临别赴死之际的告诫! 难道这道师果真能洞穿身后事么?坤,乃西南,文图不敢再想,提起缰绳直奔南城门。 “什么人?晚夜出城,出示官牒!”城兵扬头喊道。 文图再度出示太后令牌令道:“太后有令,急出城门,无论任何人问及不可吐露!” 城兵瞧见来人手中果然有太后手令,急忙打开城门,文图与聂良驾马飞驰而出。 “聂将军,你怎么知道的消息?”符柔惊讶问道。 聂良瞧一眼红袍加身的符柔,回过神来边驾驭黑马边答道:“回郡主,属下闻听潘王要发兵东土,知道郡主一定会有动作,所以这几日一直在皇宫外守着,今日,又闻听郡主,郡主要……所以想借机杀入皇宫,只可惜入门无路,这才发现文兄与郡主。”他不好意思开口说出郡主欲嫁潘王一事。 “多谢将军帮忙!”文图在马背上说道。 “文兄哪里的话,”聂良用力抽打着坐骑,“文兄救出郡主,聂某应感谢你才对。” 符柔刚要说什么,忽然想起文图那信誓旦旦的言语,此刻又是紧靠在文图胸前,赶紧住口。两匹马风驰电掣,很快便远离京城。 “嘶──”白驹被文图勒住,仰头嘶鸣,“聂将军,等等!”文图喊住聂良,“等等……”两匹马瞬间原地盘旋。 文图回头瞧去,这不是那条小径么?此道方向是正南,而且是官道,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发现,而身后右侧那条斜径不正是西南吗?这里距离京都又近,以后还要谋事,况且极易藏身,更重要的是那日南下曾经在此出现幻觉:卓姬牵着毕子前行而去…… “将军,请随我来!”说着文图再度牵转马头,驰入那条极不显眼的小路! 夜已漆黑,四周静寂,马蹄声响格外清晰,文图便于聂良跳下来,牵着马匹慢入远山。不久,终于发现一座小村庄,稀寥几户掌着灯光。文图便敲开一户稍大一些的家门,恳求借宿一晚。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四十左右,虽是衣衫破旧,但人还算干净,农妇见眼前两个男子一脸正气,还有一位新娘子,应当不是恶人,欣然引领三人入内。 聂良见两人模样,稍稍皱眉,而后去了小偏房,将厢房住处留给了文图与符柔。 “文侍官,本郡主问你,你这般冒险而为,是为了太后,东土,还是?”说着,符柔脸上涨得通红,好在有一身红衣衬托,文图看不清。 “都有!”文图明白符柔语意,根本没有丝毫羞涩脱口而出。 “可是,你抢走的是王妃,太后也无法保全你,潘王乃是监国,定然不会放过我们,这样离开京城,又怎么保证东土不会被潘王践踏?” 文图一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红美人,这绝美的新娘子动人心魄,突然问道:“你说过,我若是保住东土,你就会嫁给我,这话还算不算数?” 第六十四章 群英见 “文侍官……”符柔被文图火辣的目光瞧得低下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取笑起来?” “对了!”文图正声说道,“眼下聂将军也在,郡主该把那封密信交给我了吧?” 符柔一怔,慢慢抬起头看一眼文图,这可是关系到无数人性命的密信,万一文图利用不当,王兄和东土有可能受到威胁,眼睛里还是有些疑惑,似乎在问: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灯光昏暗,土屋暖暖,红女婉然而坐,引人无限遐思。 文图半晌才回过神来,见符柔仍有些担心,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劝解,在屋内慢慢踱着步,气氛尴尬起来,他想起符柔在《南国王朝》内跟随慕女节学舞的场景,如果能够勾起一丝记忆,说不定以后事半功倍,遂突然抬起手摆弄一下,腿也拧弯下来,口中喃喃学着符柔:抖衣袖,弄兰舞,把羞谈吐;艺菊香,滴甘露,鸳不独处…… 可是文图的动作甚是笨拙难看,像是农夫举手采果般,就是文图自己也是忍俊不禁。 这动作吓了符柔一跳,刚要回避突然听见曲辞心里不觉一凛,又是一股酸涩的感觉冲涌而出,眼睛不禁模糊起来,明明是喜悦的辞赋,为何自己这般苦楚? 冥冥之中,老天将这几路破败的人马赶到几乎无人问津的边山下。三人再度移出小村庄,沿着曲弯的山路继续前行,想要寻至山脚下驻留。 六月将逝,这里的空气异常清新,也没有皇城内那般炎热。偶尔,路旁的杨榆还透来阵阵清风,携带着边侧农物的穗香,狠狠吸上一口,顿觉五脏六腑被荡涤一般。 文图心旷神怡,便与聂良搭讪起来,因为符柔已有赠信之意,唯恐这位年轻的将军阻拦,一切内幕令聂良目瞪口呆,深深怨恨自己当初莽撞之为,心中更是勾起了对潘王的仇恨。符柔无心赏景,也无意听取,脑内被文图的影子占去大半,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偷笑一下,见文图与聂良没有注意,连忙有做出严肃神色信步前行。 “文侍官!文侍官……”符柔忽然轻声呼道。 文图转脸向符柔瞧去,只见她面色惊惶,瞪大眼睛盯着前方,便也定睛向前瞧去。 那是谁?! 文图手中的缰绳突然脱落,前面同样立着惊秫一人! 头裹灰色围巾,身着粗布耕衣,腰间系着一块泛白的裙布,双手撑着一个柳条簸箕,看上去清瘦了许多,那正是卓姬! 卓姬将嘴张得大大,似乎不信眼前场面,猛地摇晃几下脑袋,那里还是文图! 簸箕瞬间脱手,她又忙不迭弯腰拾起,愣愣地盯着文图,忽然间清醒过来,再次扔掉簸箕直奔文图跑过来,还是那般大幅度甩动双臂,脚下也失去了方寸,仅仅十数步便气喘吁吁,“相……恩……恩公!” 文图也是恍然觉醒,“皇……卓……卓姬?!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么说,当日南下途径此地时,遥望的母子的确是卓姬毕儿。 符柔与聂良发现眼前的村妇确系皇后,刚要跪地参拜被文图拦下制止,暗示暂时不要惊动卓姬。 “我……我……”卓姬根本说不出话,使劲咽着唾沫,艰苦地镇定自己。 “不忙,不忙!”文图发现卓姬失去控制,连声抚慰着。 卓姬挺了半晌,终于流下眼泪,难过地摇着头不断重复着:“恩公,你是恩公,受卓姬一拜!”说着便要跪将下去。 “不可,万万不可!”文图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忙拉住卓姬,自己怎能受皇后参拜,“卓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火场出来以后就来这里了吗?” 卓姬这时才屈身施礼,“见过郡主,见过将军,”眼神游离小心谨慎瞧了瞧符柔,见她婚袍在身,装扮奢华,不住地点着头对文图说道:“这下卓姬心安了,有情人终结连理,恭贺郡主与文大哥成婚……” 符柔一听皇后误会了自己,上前扶住她要解释,文图又扯过话口:“卓姬,难为你了,难道你已经?”他不敢说出皇后一事,只好测探着发问。 卓姬不明文图意思,点点头,仍是恋恋不舍地盯着文图道:“我在京城时候,碰见了同村姐妹,她告诉说,我的,我的相公已经在火难中丧生,文大哥只是救了民女,却被我一直当做相公,没想到一照顾就是八年,若是没有你,卓姬早已命丧火海,哪还会有毕儿,卓姬真是无法报答文大哥的恩情啊。” 文图长长吁出一口气,虽然证明了自己不是卓姬的相公,可是那废墟中死去的也并非公子,而那公子是当今的皇上! 符柔连忙低下头,唇角却不断翘动着,落出丝丝笑意。 “卓姬,毕儿呢?那公子呢?”文图紧张地追问。 “不瞒文大哥,卓姬已经与公子,与公子成婚,眼下就住在寒舍,”卓姬羞涩地摆弄着自己的双手,“毕儿也在,只是,只是他不明了这一切,仍是口口声声喊叫着你是爹爹。” 符柔与聂良同时惊讶出声,这么说,皇上就在这小庄内,竟然机缘巧合娶了自己的皇后,可是这如何可能? “卓姬,”文图一听,既激动又高兴,可是瞬间惊恐起来,难不成皇上已经决意弃位,“涅公子什么也没告诉你吗,他现在过得好么?” 卓姬又是摇摇头,痛楚说道:“公子于别院火难之时,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遭到落木创击缘故,至今仍然忆不起以前的事情,眼下日子过得还好,只是官府加重了税赋,恐怕明年就……”说道这里,她止住不说。 文图用眼神示意符柔与聂良,一切要见机行事,两人默默点点头。 在卓姬引领下,文图一行来到村落北角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院落,说是院落,四周只有稀薄的荆棘围篱,说是房屋,只是土坯搭建在一起,矮小破陋,文图心内酸楚,这,难道就是皇上、皇后与太子的居所吗? “爹爹──”毕子突然发现文图,猛地冲将过来,用力跳起攀住文图脖子,“爹,你终于回来啦,毕儿想你好苦啊……”说着,眼泪噗噗落下,看一眼,便将小脸贴住文图,然后又是移开,再看一眼,依旧贴过去。 “毕儿……”卓姬喊着,眼睛却闪躲着观摩文图表情。 文图毫无芥蒂一笑,冲卓姬点点头,表示不会反对这个称呼,眼下无法告知毕子事实真相,况且听着这熟悉的清脆声音喊叫爹爹,心里终是热乎乎的。 涅帝听闻家中来人,也是急匆匆从内室中赶出来! 聂良大惊失色,虽说是有卓姬的说辞,脖后还是流出汗来,毕竟自己曾经暗杀过他!符柔第一次见到皇上,身材不高不矮,看上去很是淳朴,不过脸上却是黯然无光,只看一眼便连忙俯身,见文图没有跪拜之意,下意识地向文图身后挪了挪。 “这几位官人是?”皇上微微笑着,问自己的夫人。 卓姬难过的表情再度浮现,指指文图,“这便是那日别院之中救我们出来的文图,”又示意文图的身后,“这是东土芙郡主,还有聂将军。” “公子爹,这就是我爹爹!”毕子一把将眼泪擦去,兴高采烈说道。 符柔与聂良身体同时一震,警惕地瞧向文图。 文图丝毫不介意,冲着皇上说道:“公子,在下文图,只是一介草民,今日打扰到此,还望公子见谅。” “哪里,哪里!”皇上与卓姬已经成婚,早已恢复了本名称呼,况且早已听卓姬说过,眼前的文图只是自己娘子的救命恩人,毕儿喊叫惯了而已,“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快屋里请,只是家徒四壁,拥挤不堪,怕是慢待几位官人。” 聂良这才松一口气,微微俯身不敢说话。 小屋内,几乎无落脚之处,除了厨具等日用之物一无所有,寒酸的令人唏嘘。文图不禁难过至极,当下的夏日还好些,严冬之日可怎么过?好在终于寻到皇上,无论他状况如何,太后不会将失踪之过强加给东土,这样的话扳倒潘王倒是有了几分把握。 “公子,”文图也是有些心虚,毕竟眼前是当今圣上,“不如这样,公子曾经遭人陷害,我们今晚便趁着夜色返回京城,暂且寻一家客栈住下,明日我们购置一家居所再搬进去,不知公子与夫人意下如何?” “好!”毕子抢先答道,他知道爹爹不会在这里久留,只要能于爹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皇上不好意思说道:“聂某家境拮据,先前已经蒙受文侠士之恩,怎能再讨扰于你,贪图安逸,这样聂某实在过意不去。” 卓姬虽是犹豫不决,还是跟着相公点头。 符柔稍有不满地瞧一眼文图,那意思很是明了,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还不是要自己出,这讨好也太过分了,遂上前说道:“涅……公子,我与夫人也曾有一面之缘,相处过一段时日,购置一所别院算不得什么,这称不上讨扰,若是有机会医好公子的病疾,说不定我们还能得到公子的恩泽,总不能这样下去,况且毕子还需要就学私塾,就应了这门心事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瞧瞧文图与他怀中的毕子,最终还是点了头。 第六十五章 一烛笼 是夜,聂良弄来一家车马,载着皇上一家移居京城之内,寻到一家隐蔽的客栈藏匿起来。 符柔眼神有些闪躲,对聂良说道:“聂将军,昔日我东土确实对皇上有所不敬,如今恶贼潘王又要大动干戈,如今皇上有难,我们无论公私都要辅佐帮衬,本郡主先要医好皇帝的病疾,你也要倾力以付,一旦皇上康复,自然会阻止东土之乱。” “是,郡主!”聂良恭敬领命。 次日清晨,文图小心翼翼接近皇上,眼下一切纷乱都会随着皇上复原得到控制,遂关切问道:“涅公子,不知你的记忆从何时停止?” 涅帝平静地摇摇头,已然看不出伤心,略有所思道:“眼下能够忆起的只是从京都逃离以后,听夫人说是从火海中被文侠士所救,可是一丝印象也没有……” 文图暗自一惊,看来这病症很是顽固,便试图勾起皇上的记忆说道:“公子对于家庭、父母、兄弟一无所知吗?” 皇上一笑道:“要是知道,哪能对自家的救命恩人有所隐瞒,只是提到火难,聂某的头脑便产生痛楚,可是无论如何也忆不起什么,其他的一概不知。” 文图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好作罢,抬起头往往远处的皇宫之位,此时广慈殿内的太后是不是又遇发难? “荒唐!”广慈殿内太后大发雷霆,手指跪在地上的潘王等人,“偌大的皇宫,巡兵无数,戒备森严,喜宴之内也有武将在场,竟然令一个小小的侍卫官抢走了王妃,天大的耻辱,这皇家的脸面往哪搁,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潘王赔了夫人又折兵,气不打一处来,喘着粗气说道:“回母后,事发突然,谁人也没有防备,况且,况且那文侍卫手里还持着母后的令牌!” “胡说!他手里怎么可能有哀家的令牌?”太后勃然大怒,抬手喝令宫女,“去将哀家的令牌取来……” 不一会儿,宫女低着头颤颤巍巍跑出来,蚊子一般声音道:“回太后娘娘,令牌,令牌不见了,想必是文侍官盗走了!” “混账!”太后气得脸色发白,一抬手将红桌上的一只瓷杯打落在地,“他真是反了天了!”说着,狠眼瞪向宾王,“宾儿,你武艺超群,难道也眼睁睁瞧着下人劫走你的皇弟媳吗?” 宾王早有准备,头低下去道:“回母后,其时儿臣确有起身追那小厮,可是他竟然备好了马,手持母后的令牌顺利逃出皇宫,等到儿臣追去,也是力不能及了……” 太后瞥了一眼宾王,气呼呼喘着,半晌方才稍稍平静,淡淡说道:“瞧瞧,你们都瞧瞧,一个皇宫侍卫,竟敢盗取哀家的令牌,闯入王府掳走王妃,一个监国,两位丞相,好啊,管制得好啊……” 老丞相惊恐起来,立即回声:“太后娘娘,微臣知罪,微臣失察失控,望娘娘责罚!” 太后失望地摇摇头,“你们都起来吧,”先是按住宽椅扶手,停顿一下方坐将上去,“丢尽了脸面,真是丢尽了脸面啊,这可如何是好?” 潘王面红耳赤,这丢了妃子比丢了监国之职还难堪,迫不及待说道:“儿臣恳请母后下旨,全土各地全力搜查逆犯文图,将其千刀万剐!” “呵呵!”太后成竹在胸,冷漠地瞧着潘王,落出稍许鄙夷神色,“潘儿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爱妃心切天地可鉴啊,哀家在这里琢磨着如何封住众臣子的嘴,你却在那里信誓旦旦,想令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丢了弟妃,哀家丢了媳妇,王府丢了王妃啊,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去前朝振臂一挥,昭示天下,后宫的侍卫抢走了潘王爷的六王妃,捉到之人封王拜赐金,加官进爵!” 宾王嘴角一立,险些笑出来。 潘王更是无地自容,连忙恭声道:“母后教训的极是,儿臣愚钝了,可是,孩儿这口气果真是咽不下去!” 太后思忖片刻令道:“传哀家懿旨,反贼文图与六王妃同流合污,密盗手令,私逃皇宫,罪不可赦,敬梓!” “卑职在!” “哀家着你全权负责此事,秘密调查文图与王妃下落,一经发现,立即擒拿,就地斩杀!”太后终于用此事挽留住敬梓,潘王再有不满,也不至于弹劾调查自己王妃下落的钦官。 “卑职遵命!”敬梓自然领会太后的意图,高声应道。 太后招招手令闵丞相向前走了几步,极不情愿吩咐:“闵相啊,这事关乎着哀家的脸面,老身就拜托你了,想想办法,让那些言官御史本分一些,嘴皮子上别再那么刻薄,文武百官也管好自己的嘴,这些人啊,总比黎民百姓好规矩,你就费些心吧。” “太后娘娘放心,微臣定当全力办理,护住我皇家清白!”丞相沉肃回道。 “都下去吧,都下去吧,哎……”太后不断摆着手,叹着气。 几日后,聂良在京城买到一处别院,雇来几个家丁和侍女,将皇上等人秘密接到“聂府”,一处别院,开始了与皇宫对峙的战争! 卓姬早已熟悉家务,不顾文图等人阻拦,与家丁侍女一起清扫各厅,布置家居物件,很快,一座充满生机的别院大功告成,方圆数丈,看上去很是气派,院内花树错落,青石甬道,居室黑瓦红砖,外有遮廊。 院内,几人终于落出笑脸。 “将军住西厢,那里清净,”卓姬兴致勃勃分配着,俨然家主一般,“文大哥与郡主住正房东间,我们一家子住西间……” “是!”聂将军稀里糊涂答道,忽觉不妥,可是没了心思辩驳,悻悻步入西厢。 “夫人!”符柔这时才想起来还没向皇后禀明,“我们……” “好!好!”文图大悦,装作不满瞧向符柔,“难道你要不听从夫人的安排吗?” “你?我,我们……”符柔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卓姬爽快地笑起来,一把拉扯住符柔道:“成婚了还这般害羞,当初我嫁人的时候,都没看清模样,你看,毕子都这么大了,别看你是郡主,不过我觉得这天下啊,只有文大哥才能与郡主相配,这可是个大好人!” “夫人……”符柔面对皇后,不敢轻易反驳,瞥一眼文图不知所措。 听到这里,皇上不自觉按住后脑,看来又有发作。 “公子!”文图转笑为忧,“你这疾患经常发作吗?” 皇上点点头,只是他心中不明,只要提及那段恙事,都会头痛欲裂。 “郡主,”文图一脸整肃,“除了用药,有没有其他什么好法子?” 符柔摇头思忖着说道:“公子乃是重大变故导致急火攻心,难以抑制致使心血上涌,头部又遭到重击,造成淤血梗滞,其时未能及时施药,因积血久滞而压制经络,导致暂时丧去记忆,明日我便施药通经脉疏淤血,应该会康复起来。” “无妨!”公子信誓旦旦,“有了卓姬与毕儿,本公子已经不在乎身前之事,只要不殃及性命就好!哈哈哈……”说着,大笑起来。 “公子说的没错!”文图也是心满意足,虽然皇上不知自己皇上,皇后不知自己是皇后,可是无论如何,终究是结合在一起,卿卿我我,过着舒心的日子…… 皇城的晚夜还是弥漫着一股股热浪,好在院内有着花草树木,遮去一些闷热,明月高挂,撒下银光,院落中也存有惬意。文图手牵毕子来回溜达,共同诉着十月之别,屡屡传来小儿明亮的笑声。 符柔惆怅不已,厅内停留着昔日一心欲置死地的皇上,朝廷四处寻觅的皇后与太子,只是眼下因皇上丧失记忆无法回宫,否则即刻便遭受非难,想着,不禁幽然吟起:“天有七鹊叹痴人,亭阁愁对草花深,若要长空微合目,惟有榆下隐藏身。” “妙!妙!”文图悄然来到符柔身旁,不断赞赏着。 符柔有些害羞,没有作答。 “爹,你也作一首!”毕子开始摇晃起文图的手臂,一副不听诗词不罢休的样子。 “爹哪会作诗?”文图不觉好笑,自己读过无数的小说,竟然没有背会一首诗词。 毕子坚决不肯,唯恐自己的爹爹在郡主面前低人半分,不断劝说着。 文图突然瞧见符柔正眼睁睁盯着自己,也像是等待自己开口作诗,不觉心血来潮,看着月空笨拙诵出一首打油诗,“好,那爹就作一首,不过你们二人谁也不准嘲笑,白月挂高空,疑似一烛笼……烛笼无绳引,不能牵手中。” 符柔“扑哧”一笑,当晚令将军聂良将潘王密信赠给文图…… 事出机缘,物弄造化。小小聂府,汇集着惊天之人,身份各异,情势不同。文图当然不敢跑去符柔房间同住,应着毕子的强烈愿望,便与太子一起住进西厢偏房,父子相称,如胶似漆。 卯时,天刚蒙蒙发亮文图便起身,硬是喊起来聂良,二人一同步入庭院切磋武功,疲累之余,文图便一旁打坐,聂良的竹笛之音响起。 此时的文图,方才发觉端倪,一旦身外飘着袅袅的笛声,自己体内的罡气便顺畅起来,应着自己的意念穿梭经脉。殊不知,那奔雉之血属土,其性霸烈,稍有不慎则难以驾驭,一旦体内聚集乱荡,直逼肾水,导致体力衰竭,五脏无主,而竹笛属木,其音委婉,自然能够压制半分奔雉血气。 聂良见文图将无上剑法丝毫不予保留地传授给自己,心里更是感激万分,而自己的笛声令文图极为受用,索性不再停歇,一曲曲吹奏着。 别府内,晨笛之声便成为每日必有的景象,皇上也是愈发舒畅起来,再有符柔精致的草药调理,脸色逐渐好转起来;卓姬义无反顾地成为厨主,为众人操持饭菜,带着家丁侍女维持着庭院的祥和;文图知道毕儿是太子,更加倾力训导,毕子突飞猛进,小小人便已出口成章…… 第六十六章 借皇帝 不几日,文图凭借太后手令与自己的侍官人脉,终于秘密联系到宫中侍卫,开始掌握着宫中动向,注视着潘王的一举一动,防止他贸然发兵,等候着皇上的病愈。 随着皇上气色回转,加之毕子的活泼好动,众人一时间心情舒畅起来,文图与符柔之间的谈话时机越来越多,逐渐也熟悉起对方…… 聂良深深为文图的仗义打动,逐渐适应了家居生活,眼见着郡主露出笑脸,自己终于释怀,有意无意地开始躲避郡主,只要自己的郡主高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 一日,文图出外秘密会见侍卫,闻听宫内有些异动,潘王终于按耐不住,决意起兵东土,同时勾结部分官员,准备刁难太后娘娘,宫内决斗一触即发! 文图如坐针毡,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于是暗暗行动起来,在宫中侍卫的撮合下,皇城内终于面见宾王…… 一所洁净的酒楼内,客官穿梭,来去如潮。 宾王冷冷盯着文图,犹如白纸的脸上泛着嘲讽之意,淡淡说道:“本王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则有恃无恐,不知羞耻,二则不知进退,脑中无智,不想文侍官将这两种性情集于一身,瞧着就令人生厌,强抢王妃,盗取皇令,身为朝廷钦犯,竟然敢约本王赴宴,你就不怕被本王提回朝廷,治你死罪么?” 文图知道宾王刻薄,丝毫没有怯怕之意,反唇相讥道:“三王爷若要拿人,绝不会单身赴会,否则定会被人怀疑有私,串通文某;再者,王爷果真那么厌恶在下,又岂会前来?” 宾王脸色顿现尴尬,速速问道:“有什么事快说,惹怒了本王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文图不急不缓说道:“王爷别着急,文图既然敢来私会王爷,自然没有恶意,当然也是为了王爷好,在下此举实属无奈,与王爷一样,都是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天下,想那潘王爷不能安分守己,屡屡为难太后娘娘,如今已有谋反之意,想独霸天下,甚至图谋不轨,这些王爷自然心知肚明,在下想与三王爷同仇敌忾,一举扳倒潘王,为大皇朝祛除一颗毒瘤,也好令三王爷施展浑身智慧……” “放肆!”宾王低声怒喝,“小小草民,竟敢出此狂言,大逆不道……” 文图未等宾王说完便开口:“三王爷息怒,想必王爷早已知道,朝中称皇上染病,其实皇上并不在宫中,只是无人捅破罢了,还有,皇后与太子均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在下掂量着恐怕有人以此为难太后娘娘;潘王羽翼丰满,把控京都,眼下又要出兵东征,无论什么结果自然是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到那时恐怕无人再顾及三王爷,不但会有人谏议,恐怕潘王自己也会有登基称帝的念头。只是潘王心狠手辣,骄奢无度,绝不配为帝,在下绝无私心,故想与三王爷商议如何应付。” 宾王霎时面如死灰,不屑说道:“就凭你?一个通缉嫌犯,就像困住潘王,别做梦了!” 文图信誓旦旦道:“其实不然……” 午时,文图又秘密会见到敬梓,有条不紊部署着。 回到聂府,文图立即喊来符柔与聂良,意味深长说道:“文某近日听闻,潘王怕东窗事发,决意起兵东土,而且有可能架空太后娘娘,意图篡位。” 聂良一下子把住虹阳剑,厉色道:“不如这样,我半路伏击这个恶贼,与他同归于尽,也好免去东土之灾。” “聂将军休要冲动,你想想,举兵在即,别说是闯入兵阵取其首级难上加难,即使侥幸成功,东土将军斩杀了监国甚至新帝,哪还有人替东土之兵说话,恐怕朝廷更会变本加厉,涂炭东土,适得其反啊。”文图劝抚道。 “难道你有办法吗?”符柔紧张得不行,鼻尖渗出少许汗珠。 文图长长吁出一口气,“眼下潘王因王妃被劫走,脸面蒙羞,声威大降,”说着瞟一眼符柔,令她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际,恐怕要胁迫太后娘娘,毕竟凶犯是太后的侍卫,王妃是太后的宫女,因此,我等义不容辞要帮助太后反败为胜,一举制住潘王。” “可是,我们势单力薄,如今整个京城都在潘王的掌控之下,”符柔心急如焚,秀色变容,“你我又是带罪之人!” “这正是我与郡主、将军商讨之事,葛宬刚刚升任京畿督守,势必跟随潘王作乱,此人虽阴狠狡诈,可是做起事来畏首畏尾,一旦潘王威逼广慈殿,势必严控京都,重兵逼宫,所以,我们要借用一下皇上!” “借用皇上?!”两人同音惊呼。 “不错,我等谎称公子与皇上极其相像,就令这皇上再做一次皇上,装装样子,为了国家社稷,为了百姓安宁,为了东土亿兆黎民,只能出此下策!” 不刻,文图与符柔、聂良来到正厅。 “诸位,请坐!”皇上终于恢复年轻气概,额头上皱纹疏散开来,眼睛也是异常有神,双颊丰满敦实。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跪将下来! “这,这,这这……”卓姬被吓坏,忙不迭跑上前来,刚要搀扶又怕出了什么事,赶忙跑开,随着又折回来,“文大哥,郡主,将军?” 涅帝更是大惑不解,急忙起身扶起三人,惊慌失措问道:“聂某怎能受此大礼,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 广慈殿内,太后双眉紧皱,眼睛呆滞地盯着殿门,手中的佛珠虽是转动着,明显看出颤抖之状,“敬梓,”太后终于露出些许惊骇,“还没有查到文图的消息吗?” “回太后娘娘,卑职正在派人四处秘查,目前尚无动静。”敬梓从未撒过谎,故将身体扭过去,不敢令太后察到自己的神色。 太后腾出右手,拨弄开茶具,轻轻吞咽一口清茶,再扣好杯盖,不料发出慌乱的磕碰声。 “监国大人到──”殿外侍卫一声高喊。 呼啦进来一大群人,潘王率领国相、宾王与皇亲尊老一干人跪地参拜。 太后猛地将右手有放回佛珠上,紧紧扣住,却忘记了捻动,深沉令道:“都起来坐吧……” “谢母后!” “谢太后娘娘!” 众人起身,纷纷落座,霎时大殿犹如厮杀前的宁静,空气凝固起来。 太后环视一圈众人,干笑两声道:“记得恭帝初年的时候,哀家那时候还是皇后,倒也瞧见过这般阵势,皇族先老、国相爷、几位重臣联袂谏议先帝,弹劾京畿督守苏彘,说他好大喜功,难以驾驭,哀家记得当时先帝力排众议,独断任命,方才保住了老苏彘的地位。如今想起来啊,那老头既非好大喜功,也非难以驾驭,反倒忠心耿耿,清正廉明,为什么呢?是因为帝朝初建,人人均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唯恐苏彘发难,为保全自己才不得已而为,是不是这样啊,闵丞相?” 老丞相垂下头,不好意思道:“回太后娘娘,微臣惭愧啊,当时确有此事,还是太后娘娘慧眼识人,洞察玄机啊,说得老臣无地自容。” “好了,闲话不说,今日大家伙儿一起来,还有着这些皇族老辈,恐怕不为前朝政事吧,说说,有什么事情?”太后故作镇静道。 潘王微迷着眼睛振振有词:“回母后,儿臣身担监国,虽是殚精竭虑,可也少不得一些流言蜚语,孩儿实在承受不住,故请母后与皇上为儿臣做主;还有,族老与众臣都担心着皇上的身体,今日便请母后引领诸位参拜皇上,一来以表忠心,二来以正视听,消祛文武百官的疑虑……” 敬梓一听大事不妙,眼角不断抖动,瞬间没了踪影。 太后干咳一声,看来见不到皇上潘王是决不罢休,遂微微叹气道:“这皇老探望,重臣参拜,兄弟相念,探见皇上看是义不容辞,若是哀家懿令不准参拜呢?!”太后厉声喝道。 潘王根本不理这个茬,一字一句步步紧逼道:“儿臣斗胆问母后,皇上不是母后一个人的皇上,而是天下人的皇上,诸位先老重臣的皇上,有何理由不容膜拜,我等不见皇上绝不离开广慈殿!” 闵丞相浓眉一皱低下头去,皇族老辈们倒是纷纷开口,执意劝说太后还是见一见皇上为妙,每个人都在担忧着皇室。 ………… 一处毗邻督守府的客栈内也是气氛紧张,所有客人被清离出去,一间客房内立着二人。 不一会儿,矮个子葛宬气喘吁吁跑进客栈,半信半疑的目光东瞧瞧西望望,被一名侍卫引领到客房内。 “葛宬!”皇上面无表情瞧着年逾四旬的督守喝道。 “皇……皇……皇上!”葛宬立即喝退自己的侍兵,四肢一软跪趴在地,“皇上恕罪,微臣来迟!” 皇上忽见这般大员跪在脚下,脑内忽然闪出一层景象,自己龙袍抖擞喝令百官,掷地有声责罚罪臣,却以为那是幻觉,不禁做出发怒的样子道:“小小督守,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微服出行之际擅动兵马,朕问你,为何将三区将士向皇宫移动,难不成心有不轨?” 旁边的聂良微微挪动脚步,手故作虚张声势触动剑柄。 “微臣岂敢,微臣岂敢,”葛宬豆大的汗珠扑簌落下,两把摸过去,额头已经出现土痕,“微臣奉监国大人之命,只是,只是操练兵马,绝无他意,还望皇上明察……” 第六十七章 狡兔窟 “葛宬啊,朕念你是父皇的参兵副将,才将你调至兵府任职,如今身居京畿督守,这个差事可是非比寻常,朕希望你头脑再灵透些,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恐怕你心中有数,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长兄辅政,皇弟监国,朕还要再瞧一瞧他们的忠心,今日相见之事不可令任何人知晓,自有朕为你做主!” “是,皇上!多谢皇上!”葛宬大汗淋漓,苏彘的老部下甚多,如今自己督守的位置空有监国之命,还不算是安稳,听得皇上这么一说,立即连连叩首。 与客栈不同,广慈殿的焦灼气氛令人不寒而栗。 “罢了!”太后沉声止住各位言语,知道再僵持下去也是枉然,“你们有的是皇上的祖公之辈,有的是皇伯叔,也是哀家的家人,体察皇上的身体力行自是人之常情,不过哀家不瞒众位皇老,如今皇上并不在宫内,哀家已经秘密安置,防止有人投机钻营……” “那就是母后的不对了!”潘王立即打断太后之词,“皇上何处安置,如何安置,理应通会前朝;如此说来,这宫内既无皇上,又无皇后与太子,不知母后意在独揽朝政,还是故弄玄虚?莫非这世上本无皇后与太子,而是母后凭空说来?” “放肆!”太后大声怒喝,“看来吾儿是有备而发,难不成是琢磨着以皇上不在或是无后无子为由,来废黜皇帝么?!”太后说着,也是发下汗来。 “那就请母后将皇后与太子传来,否则,儿臣便不相信此言!”潘王破釜沉舟,当庭起纣! 深闱梧桐下,母子起干戈,王侯将相事,一泪洗蹉跎。 潘王逼宫,令广慈殿剑拔弩张,众皇亲当然愿意见到皇上与皇后,一副空架子,太后无法自圆其说,纷纷迷惑起来。 “王爷,”闵丞相双臂紧紧贴在体侧,起身直视,“皇上病重,太后娘娘安置诊察,自然不会出现瑕疵,也无可厚非,至于皇后与太子,皆因东土火变之故,引皇后抱怨,才迟迟不来后宫,天道自然明,微臣相信迟早有一天皇后会摒弃前嫌,携太子入殿。” “皇后?太子?”潘王不屑一顾,逼问丞相,“倘若你所言属实,那就说出个道道来给本王听听,哪个是皇后,哪个是太子?” 宾王脸色一沉,做出慷慨之状对潘王道:“王兄,此言差矣,皇后与太子自然是皇上来甄别,为何不等皇上痊愈归来再探个究竟,今日发难广慈殿,难不成有其他目的?” “哼!”潘王凶相毕露,“本王只是顺从人愿不得不发,如今人心惶惶,恐难平复,唯有恳请诸位皇族先辈与母后择一位新君,暂时履行皇上之职,如果皇上能够安然归来,退其位再令皇上重问九鼎!”他心里认为,这个时日永不会到来,因为在潘王心里皇上已经逝去。 “潘儿果真是大智大勇啊,”老太后眼睛模糊起来,强作镇定之下面色惨白,“哀家明白了,你今日前来是要这个皇位啊,若是皇后与太子再有几个月不入宫,即便皇上回来了,也会以身无太子加以弹劾吧?到那个时候,恐怕还会治哀家妄言虚设之罪呢!” 潘王被一语中的戳到痛处,咬紧牙关冷哼一声,咄咄逼人道:“请母后裁决,当下城外督守已经步兵勤王,没有个说法,那几万将士也不会答应!” “反了!”太后见潘王已经无可救药,“你这个逆子,真是反了!”双手已经不知道放在何处妥当。 皇族亲老当然拥护朝中有帝,以防异族篡权,只要是恭旦的儿子,无论谁当皇上,自己便会永享富贵,而且城外已经聚集兵马,顷刻之间就会勒令太后降旨,唯恐殃及自身,纷纷出言相劝,还是暂时立一位皇帝再做打算,那除了潘王还会有谁? 宾王见状,横竖都是无益,立刻高声秉道:“母后,长兄肆无忌惮,意图篡政,逼宫夺权,起兵叛逆,儿臣要弹劾潘王!” 太后一怔,紧盯一眼宾王,却见他毫无胆怯之意,便瞧瞧丞相。 闵丞相立即会意,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放心,果真有兵将冲入皇宫,微臣自当以身相阻,看谁敢从微臣身上踏过去!皇上身体有恙,皇后与太子未归,眼下决不能另立新帝,即便皇上无法临朝,也要寻到皇后,征询太子之意再做打算,否则老臣与百官誓死不从……” “啪”一声,潘王猛地拍案而起,怒声喝道:“你们敢?本王早已查明,当年东土卓家庄的一场火难,早已令卓妃殡天,哪里来的皇后,哪有什么太子,儿臣请母后即刻下旨!”潘王也是随后派人暗查,不过寻不到真相,只知皇上小洞房内死去一人,那定是卓妃,终于施出杀手锏。 “将老夫人传来!”太后无奈,要先印证有皇后与太子的存在,令潘王警醒。 不刻,卓家庄老村主夫人入殿,详细叙说了经过,证实那死去的是自己相公,绝非皇后卓姬。 潘王眼睛一厉,若是皇后健在,太子平安,自己宫内登基却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遂计上心来,瞥一眼老妇问道:“敢问老人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村主夫人,那皇后呢?太子呢?”言下之意是太后又在故弄玄虚。 老夫人惊恐哑然,不断探视着众人。 “雅妃到──”又是传来侍卫呼声。 未等宣进,雅束怒气冲冲跑进来,刚要发作,却一眼瞧见村主夫人。 “雅束?” “老夫人!” 两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能在皇宫见到对方。 “不得无礼!”旁边宫女对老夫人喝道,示意那是王妃,“这是……” “退下!”太后怒声喝退宫女。 雅束一把扶住老夫人热泪盈眶,不断着摇着头,随即狠呆呆盯向潘王怒吼着,“你在做什么,逼问母后,意图篡政,果真是豕犬不如!”随后,又哀怜怜转向太后,“母后,雅妃与皇后本是同村姐妹,自小蒙村主老夫人看护方才长大成人,这个,这个,”说着,雅束小心翼翼从袖口取出腕环递向太后,“这就是见证,一定是皇上赐给卓妃姐姐的信物,媳妃在火难处所拾到的,当时还以为姐姐仙去,后来才知道是老村主……” 太后忙取过翠珠腕环,颤抖着手捧着端详,喃喃道:“不错,这是先帝赐给涅儿的物件,上面还有先皇名字!” 潘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王妃竟来对抗自己,猛地抬起手要殴打雅束,却被宾王一把拦住,稍稍用力,他便跌坐在椅子上。 “那又怎么样,皇后活着,太子活着,今日本王也要讨个说法,再过半个时辰,如无懿旨发出,城外兵马便会破门而入!”潘王嚎叫起来。 “说法?”雅束却以可怜的口气讥讽起潘王,“今天就给你个说法,”她再度上前扶住老夫人,以免他跌倒,冲着众人说道,“那日的火灾,本妃已经探查清楚,便是潘王的人与响马一同施放,意图谋害皇上!” 这一句话,令好几位老皇亲瞠目结舌,有的已经站立起来,怒不可遏,五王妃亲口指证潘王,他即使浑身是嘴,也难以澄清。 “胡说!你在胡说!”潘王手指雅妃破口大骂。 太后本坐在宽椅上,仍像瘫软一样靠住背椅,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手却抬起来直直指着潘王。 这时,一名侍卫又跑进来禀告:“太后娘娘,文侍官求见!” “文侍官?”太后惊愣不止,忽见潘王神色狼狈,缓缓道,“传!” 大殿之内,再次走来两位穿梭师,文图与符柔双双跪地参拜:“文图、芙儿拜见太后娘娘!” 潘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对奸夫淫妇竟敢自己送上门来,忽地大叫:“来人,将犯贼给我拿下……”刚刚喊完,才明白过来这是广慈殿! “快快起来!”太后见到文图归来,忽然现出希望。 文图起身,示意符柔。符柔跪着向前挪动一下,俯低身子继续道:“请太后娘娘恕罪,东土郡主芙儿拜叩吾主,望娘娘万寿无疆!” 东土郡主?! 大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潘王五雷轰顶,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太后一头雾水,惶然问道:“芙郡主?真王是你的王兄?” 符柔低声回道:“回太后娘娘,正是,郡主不敬,欺瞒太后,望太后责罚!”说着,掏出郡主印鉴递给侍女,令太后观看。 “郡主请起!”太后把持着印鉴极为纳闷,“堂堂郡主怎么可以屈身侍女来此,快,赐坐。” “太后娘娘,芙儿不敢,启禀太后娘娘,芙儿受奸人挑拨潜入后宫,起初意欲对娘娘和皇上不利,芙儿罪该万死,故罪女不敢起身……” “母后!”潘王意识到大事不好,想要先斩后奏,“应立刻将东土郡主拿下问斩……” 文图晓得潘王是狡兔三窟,高声道:“回太后娘娘,东土芙郡主口中所言奸人,便是潘王爷,此人先杀东土老王,再施诡计蒙骗东土,声称是当今皇上,其时的太子暗杀,私自与东土沟通,意欲行刺皇上,事成之后愿意以三百里城池作为酬劳,这是潘王的密信……” 太后接过宫女呈来的信笺,凝目瞧过去,眼睛逐渐眯起,瞳孔逐渐缩小,脸色更加惨白,大殿之内唯独听见太后颤抖的手弄得信纸娑娑作响。 第六十八章 拿潘王 “母后,母后,孩儿冤枉!”潘王知道那信出自已手,抵赖不得,可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言辞,一下子跪在地上,期盼着再拖延半个时辰,只要葛宬宫门而入便万事大吉。 “冤枉?是啊,吾儿是有些冤枉,”太后拼尽力气将那信笺扔向潘王,可是密信还是软绵绵飘落她的脚下,“是从哀家肚子里生得冤枉吧?” “他们,文侍卫,还有郡主,都是同谋,”潘王咬牙坚持着,地面上已经开始落下他的汗滴,“文图当得盟主目的,就是那日与东土将军一同行刺皇上,而郡主就是此事的主谋,请母后明察啊!还有,当下,当下皇上,也是他们所谋害!” 大殿内惊惶一片! 太后懊恼激愤,猛地将仇视的目光瞪向文图与符柔! “王兄此言差矣,”宾王见时机成熟,冷冷说道,“若是此二人已经得逞,何必留在宫中,堂堂郡主化身宫女相从?说到此事,臣弟倒是如梦初醒,王兄迫不及待出征东土,是不是为了封杀东土之口,也是为了销毁这封密信?” 潘王不知道宾王为何突然发难,狠狠瞪着三弟,眼神中露出杀机,他决定一旦掌控后宫,第一个就是拿掉宾王的脑袋,随着气急败坏起来,“无论当日暗刺成功与否,文图与东土都难辞其咎,眼前这两人都该杀,东土就该灭,必须要灭!”说着,潘王竟独自站立起来,抬手指向文图与跪地的符柔。 众人惊诧惶恐,从无有人敢在广慈殿内非准即起! 这一起身,意味着潘王已下逆反之意! 雅束一把拉住摇晃欲坠的老夫人,厌恨至极地瞪向潘王 老丞相与皇族长老们纷纷恐慌起来,谁也没有料到皇上险些遇刺,而且眼下生死不明;殿内的潘王已经恼羞成怒,无视太后,万一京兵破门而入,不知自身下场如何! 太后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杂乱声中寻得一片宁静之象,忽悠睁开瞧向文图,琢磨着他与潘王的说辞,一个称暗杀,一个称将皇上救出火海,最终还是将怨恨的眼神逼向潘王。 “等等!”宾王俯视潘王,又顺势面向太后,“母后,儿臣回宫之后深深担忧皇兄安危,曾经秘密调查过,”说着转身向殿门的侍卫看去,见到侍卫已经点头示意,猛地回过身高声禀道,“母后,儿臣的侍卫与敬梓已经将当日别院施火的嫌犯捉拿,现在就在殿外!” “什么?!带进来!”太后忽地站起身。 紧接着,敬梓与几个侍卫押着隋侍卫等几人进入殿内! 众人纷纷瞧去,隋侍卫满脸是血,另外几人也是遍体鳞伤! “太后娘娘,小的罪该万死,太后娘娘饶命啊……”潘王亲信侍卫连声哀求。 潘王大惊失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状况,刚要冲上去发威,被敬梓厉声拦住。 “混账!”潘王上下打量敬梓,终究还是停在原地,“一定是你们屈打成招,加害本王,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别忘了,宫外的人马马上就要冲进来,”他提醒着隋侍卫,也警告着众人,随后立即转向太后,“母后,这一切都是强加之辞,莫须有之罪,如今皇上已经崩天,还请立即决断,儿臣定当尽忠尽孝,为皇治天下,为子报母后,请太后娘娘降旨!” 太后一怔,失魂落魄瞧着自己的长儿! 广慈店内又呈僵持,雅束已经悲悲戚戚出声,在大堂内显得空旷悠远…… “报太后娘娘,督守葛宬派人乞命!”侍卫又跑进来。 太后一听,脸上抽搐几下,瞬间冷漠下来,俨然瞧见一丝生机,半转身子看清宽椅位置,缓缓扶向把手,徐徐坐上去,方才幽然开口:“传!”乞命乃是带罪之臣奏请之辞,又有临危巨变请命之意,太后脸上慢慢舒缓下来。 一名巡兵官扮相的武士大步流星进店跪拜:“拜见太后娘娘!” “这太平盛世,哪里来得乞命,哀家瞧着你们的督守真是小题大做虚张声势!”太后不紧不慢喝道,声音明显清亮许多。 “回太后娘娘,苏督守惶恐,奉监国大人之命操练护宫,不想皇上震怒,承训斥之言;奉皇上口谕,即刻兵返原地,不得扰民生疑,眼下正忙着调遣兵将,不能亲赴广慈店请罪,故向太后娘娘乞命,一则领扰民之罪认罚,二则乞请懿旨是否着兵护卫广慈店,以保太后娘娘万安!” “不必了!”太后冷肃下来,“回去告诉你们督守,哀家用不着他那点兵卒,区区几万兵马,哀家还瞧不在眼里,溜须拍马的事就免了;至于这擅动兵防之罪,必须要罚,若是皇上暂无旨意,你回去告诉葛宬,等哪日哀家高兴了再来领罪,免得哀家摘了他的乌纱帽!”太后不知皇上口谕之事真伪,含糊说道。 “遵旨,卑职告退!” 太后这时方令符柔起身,但未予赐坐。 “王爷,王爷!”隋侍卫爬卧地面,痛苦难堪,侧脸盯着潘王,“收手吧,肯求太后娘娘从轻发落吧,王爷……” 潘王霜打茄子一般,瞬时瘫倒在地上,他恶狠狠瞪一眼文图符柔,幽怨地扫视着丞相、宾王与诸位皇亲,又用哀求的眼神探向雅束,刚要说什么,却发现雅妃紧按着肚子,这时才发现那里已经微微隆起,他连忙疯狗一样冲向雅束,嘴里话不成句:“雅妃,我的雅妃,你什么,什时候有孕在身的,为何不告诉,不告诉本王……” 雅束冷冷地瞧着潘王,倒退数步;敬梓又是一把扯住潘王,顺势将他按跪在地。 “隋侍卫,你家主子对你不薄啊,瞧这情势是要大过哀家呀?你这满肚子话是不是还要私下向你家主子禀告啊?”太后漫不经心审视这个为恶多年的潘王府第一侍卫官,话中带着震怒、讥讽以及不可言传之意。 “太后娘娘,卑职不敢,卑职如实说,卑职罪该万死。先帝末年,太子去东土安抚边疆,是卑职带人暗杀了东土老王,企图嫁祸给太子,后来又混在响马之中,在卓家庄放火谋害皇上;去年九月二十,也是卑职带领火弩手火烧皇上别院。这一切,都是卑职所为,为保全王爷,自己永享安乐,所有的事情全与潘王爷无关,王爷对于这些一概不知啊,这都是实话啊太后娘娘……” 太后不动声色听着这一番话,任凭殿内所有人神色各异瞧着自己,任凭厅堂悄然哑寂毛骨悚然,良久方才长叹一口气,却直逼皇族亲老道:“哀家终是老了,不中用了,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都敢谋逆,如今这档子事又惊动了皇上,恐怕皇儿的身子又要迟些时日才能复原,逆子潘胆大妄为不可一世,哀家的心都凉了,这等模样怎能对得起诸位皇亲,哀家琢磨着,是不是哀家再也不适合做这个后宫的主子了?” “太后娘娘──”老皇亲们惊恐万状,纷纷跪将下来参差不齐呼道,一位年老的耄耋老者战兢兢说着,“太后啊,这天下若是没有娘娘哪来的如此祥和,都怪老朽们心急,不知天高地厚,太后娘娘不当这个家,老朽们就是死也不甘心呐!” “是啊,是啊。”群老们纷纷应和,不刻一个个灰头土脑离开广慈店,轮到责罚,他们丝毫没有权力出言,老夫人也被侍女带离大殿,瞬间这宽大的太后殿成为审判场。 符柔刚要说话,被文图制止,他心里明白太后此时还在斟酌,杀不杀潘王谁也说了不算。此时局势已定,潘王的一切职务定会终结,可是那边还有功臣宾王,太后不得不防。 老丞相早已汗如雨下,低着头不敢对视太后。 潘王此时已是末路伤鸟,浑身僵硬,痴傻一般注视着雅妃的腹部。 “来,来……”太后招手示意雅妃,雅妃茫然地走到太后身边,太后则扶着她身旁坐下,又摸了摸桌上的腕环,“没想到你与皇后乃是姐妹,如此志同道合,性情同出,真是天意啊,瞧瞧,”说着,声音细腻下来,禁不住爱抚几下雅束的腹部,“这里还藏着个娃儿呢,好啊,哀家就喜欢忍辱负重、深明大义的女人,”又转过头,所有人都瞧见她已是怒目而放,纷纷打了个冷战,“闽相!” “微臣在!”老丞相离开座椅,弯着身子听后旨意,不过双腿移开微微抖瑟起来。 “拟旨──”太后立即闭上眼睛,那是不容反驳的表情,不容一丝杂音出现的表情,她的诉说缓缓而进,声音沉重低昂,好像并非宣旨,却似艰难地陈述着一段往事,一段令人不寒而栗的变故,厅内之人无不动容,淋漓汗下! 涅帝九年七月十五,太后娘娘由广慈店宣布懿旨,儿公子潘纵容犯上,藐视皇朝,持国不力,德行涂没,剥监国之职,王葆之位,削太保、都户等衔,贬为庶人,关入军机大牢;王府内四妃骄奢无制,不尊良道,辅夫无德,教子失礼,即刻降为卑奴,流放黑水,永不得回京;逆判兵侍,均作处斩,不遗余患。 褒贬皆有之的是,京城督守葛宬违例调兵,被太后连降三级俸禄,又因据实领罪,未生动荡,其情可嘉,被提为护国太保,位次王位,实为因祸得福;文图与符柔行刺皇帝一事,被太后轻描淡写,视为受人挑唆,将功抵过,文图官复原职,未予奖罚,芙郡主戴罪立功,其意必诛,着东土剥其郡主之位,未料太后又以其行可嘉为由将芙儿认为义女,赐为芙公主,与宾王平起平坐,可谓用心良苦。 唯一大获全胜的是宾王,辅主有功,不贪私念,接替公子潘成为监国;雅束则因皇后的泽照,又有揭发之举,深得太后关爱,直呼其为第一妃,更潘王府为妃安宫,入主其内,教养四个皇孙,等待生产。 第六十九章 皇太子 懿旨刚刚颁布,后宫一片惨淡! 数路侍兵表情凝重地奔往各处,敬梓则带着亲兵直奔城外火弩营! 侍兵们将狼狈不堪的公子潘推搡着押进天牢,临进之时不忘一脚将其踹入脏乱的巨牢内;妃安宫内一片惊乱,潘王府牌匾被砸得粉碎,付之一炬,先妃们蓬头垢面被侍兵拉扯着塞入囚车,押解黑水;原王府侍卫、火弩营涉事之人被尽数斩杀,太后余怒未消,懿令上追三级。于是,潘王之变被杀人数高达百余。 在文图秘密奏谏极力劝解下,此次宫变瞬间悄无声息,丝毫没有触及潘王余党,甚至有几人先后得到重用,权倾朝野…… 太后瞧出端倪,几度追问文图,他始终坚持自己是情非得已,寻貌似皇上之人调葛宬使诈,太后一直唏嘘不已。 看似一切风平浪静,文图心中却更加焦急起来。 “文侍官,”符柔满面春风来到文图身边,身边的下人便一排排俯下身去参拜着公主,“怎么,瞧上去忧虑万千,你这般左有皇兄,右有母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对了,你为什么不告知母后皇上就在聂府,只是未曾康复罢了?” 文图俯身施礼,心里暗笑,看来自己的老婆就是公主命,在哪里都混个公主当当,可是自己不是侍卫就是囚犯,最大才弄个先生,还是无官无职,“回公主,你没瞧见太后娘娘最近很是疲累吗?也许心也累了吧……” “这是何意?”符柔诧异问道。 “累极之人贪安逸,若是此时皇上回宫,或者你的三王兄得到信息,说不定又会兄弟相残,而皇上丝毫无能力理政,太后娘娘身疲力竭,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废呢!” “你胡说!”符柔瞪大眼睛,那闪莹莹的光影中浮现出惊恐。 ……………… 红枫秋雨沐,山间披嫁衣,羞对擎天镜,配与谁人妻?初秋,整个山野丽红一片,沥沥微雨洗刷着整个京都,片刻古城犹如脱水而出般,显得清新水灵。 聂府内,每个人都透出喜悦之情,日子长了,少得一人也觉得空荡。符柔身为义公主,来到府内需要躲躲闪闪,还要与太后扯谎,次数便少起来。 “参见公主!”涅帝正在院内观赏雨后的花草,照例欢迎公主驾临。 “免礼!”公主仍旧心照不宣应着,随后传出格格笑声,回府接受皇上参拜是她最为开心的事情,随着皇上病情日渐好转,让自己皇兄施礼越来越觉得难得,将来康复了也好取笑于他,“公子,本公主觉得你的为人还不错,不如这般,本公主破例,以后称你为兄长,我们以兄妹相称,你看如何?” “不可!不可!”涅帝慌张答道,“涅某乃一介草民,怎可高攀公主,况且深受公主抬爱给予治病,万万不敢僭越……” “小气!”公主故意沉下脸戏弄皇上,“我才不稀罕呢!等等,”公主又厉眼瞧向皇兄,“以后若是你敢喊我妹妹,就罚你面壁一个时辰。” “草民不敢!”皇上现出惊惶。 符柔见皇上已经吓得微微冒汗,赶紧解释道:“与你调笑呢,瞧把你吓的。” 这时,房内的文图等人蜂拥而出,齐声参见公主,符柔还是把眼睛落在文图头上,嘴角冒着不易察觉的甜笑。 “下过雨后四周清明,公主看上去格外的好看哩。”毕子瞧瞧四周,又瞧瞧公主,小手按在自己的唇上,唯恐出言不逊。 符柔也是瞧瞧皇兄,瞧瞧皇侄,两人愈发相像,微笑说道:“毕儿看起来倒是比你的公子爹机灵些,如此嘴甜,以后呢,本公主特准你喊我姑姑,我们以姑侄相称。” “好啊,姑姑。”毕子双腿一屈,猛地跳起。 “不要放肆!”卓姬呵斥已经来不及,人家姑姑已经喊出口了,偷偷看向公主,没有发现不满神色,方放下心来,心中一喜便不自觉伸手要拉皇上,皇上忙躲开,怕是众人见笑,没想到更是令人大笑不已。 “文侍官,”符柔略带埋怨的口气喊着文图,而后走到他身前,“还不搀着本公主进去?” 文图一怔,这不是太监的伙计吗,赶忙抬起胳膊,令符柔按着走向客殿。一旁,聂良微微低下头。 众人拥簇着公主入内,除了聂良一言不发,皆是欢声笑语,符柔了去心结,又守护着皇上,终于体会到十几岁那种家伦之乐,越发高兴起来,眼下唯一的芥蒂就是尽快医好皇兄,还给太后娘娘一个完整的皇上,重返皇宫掌柄天下,一切就会好起来,自己就可以无忧无虑调教那个文侍官,想着,便再度试探起来。 “皇嫂……”符柔冲卓姬喊道。 文图一阵干咳提示符柔,一定是高兴得忘乎所以,顺势喊了出来。 “皇嫂,皇嫂们天天盼着皇上回宫,”符柔含糊不清说着,脸红起来,“这让我想起夫妻之情,夫人经常说起故土火变,你对自己的原来的相公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她虽是问着,却偷偷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脸色立即不安起来,皱一下眉头,看似有些痛楚,不过没有用手捂向后脑。 “哪里有?那个时候我头遮盖头,天色已经黑下来,也没有掌灯,哪能看得清模样?”卓姬止住笑容,幽幽答道。 “那么,你们没有说什么话吗?哪怕是谈谈家常?”符柔不断追问。 “有道是有,公子落难之前说过一句,生有……”卓姬忽地又停住,她瞧见自己的相公脸色不对,以为伤到了他,赶紧改口,“生有什么来,后面的话忘记了。”说着,身子向皇上身上靠了靠。 “后来在公子别院时突遇大火,公子受伤前有没有说什么重要的话?”符柔口气生硬起来,令人不得不答。 卓姬一下子抓住皇上的手臂,担心他老病重犯,可是面对公主的问询,又不敢回避,低声答道:“当时公子极为痛苦,样子也很可怕,话倒是没说。” “哎呀”一声,皇上腾然立起,刚要用手按住后脑又放下,身体又缓缓地坐下来,不断摇着头,又苦笑一声。 “公子,怎么啦?”符柔终于见到效果,忙问皇上。 皇上又是摇摇头,尴尬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脑内闪过一个影子,很是可笑,很是可笑,不值一提。” “快说说!”文图喜出望外,知道那个影子就是皇上的记忆。 毕子一见爹爹这么激动,连忙拉起皇上的手劝道:“公子爹,爹叫你说你就说,快些嘛。” “只是回忆起断橼落下来,自己惊恐之状,别无其他……”皇上扯了谎,因为不相信那一闪而过的场景,也许他如实道出,效果会不一般。那场景,虽然只是闪电一缕而逝,可那正是为帝之时挥笔而书,那方方正正的字关系到天下生计,无数人安危,眼前跪拜着无数身着官袍的大臣!虽然没有声音,可那却是高官之像,自己想都不敢想。 “那也好,那也好……”符柔关切着瞧着自己的皇兄。 “是啊,总比一丝也忆不起来好。”文图意味深长应着。 不久,院内又传来剑声,文图与聂良激战在一起,皇上突发兴致,牵着毕子趁月色前来观战,可是瞧不出子午卯酉,便不断摇着头,两人招式差不多,谁也威胁不到谁。雨后的庭院格外明亮,有如白昼,剑光霍霍,看似银蛇互绕,又似白丝横飘,忽见一人凭空腾起剑斩青龙,又见一人横步射雕势如白虎,渐渐地,聂良开始处于下风。谁也不晓得,看似日日如此,实则二人的功法突飞猛进。那是因为,在笛乐的熏陶下,文图逐渐适应奔雉血气,功力大增,而聂良也是随之受益,跟随文图品学无上剑法。 “剑者,意为上;无上剑者,随己之势,由意而发;扬己之长为上,控敌之短为下,概因已之强心有基甸,任意而为,敌之弱审时度势,判之方成……”文图阐述着自己的剑法理论,将无上剑法与自身体材、力量与快慢相融合,达到最高境界,而后再分析寻找对手的短处,一举破之,毕竟自身长处来的快,敌手的短处需要评察。 “多谢文兄教诲!”聂良日日重复着这样的话,一点也无做作。 文图一拍聂良的臂膀,表示谦恭,心里却说,这只是异世界,若是同处一轮凡间,我才不这么教你呢!随后自己也笑了。 “文侍官说得有道理,”皇上略有所悟,做出沉思状,边琢磨边边说着,边说着边点头,“这剑法如同世间之道,已之长克敌之短,事半功倍,而往往有的人一味寻求别人的弱点,发不出自己的能力,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文侍官说的对,先扬出自己的长处,即便察觉不出他人的弱点,也会立于不败之地。” 毕子有些听不懂,抻一下皇上,又用另一只手牵住文图,稚声问道:“那什么人能够把自己的长处都发扬出来,又把对手的短处全看得出来?” 第七十章 劫牢狱 一句话问得几人张口结舌,文图瞧瞧聂良,聂良微微摇头,看看皇上,皇上也是无言以对,他只好俯下身子答道:“这一点很难做到,不过还有更好的办法,就是不但发现自己的长处,那样才知道自己的缺点,同时也不断发现别人的长处,那样才知道他们的短处,已之长,己之短,他人之长,他人之短,犹如福祸,互依互存,有的时候啊,甚是长即是短,短即是长,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明白的。” 毕子懵懂点头,皇上也是陷入沉思。三人欲离去回房,文图忽然想起什么,对毕子说道:“我知道天下谁能做到了。” “谁?”毕子回过头问道,皇上也是止步倾听。 “皇上和太子!”文图信誓旦旦答道。 父子俩同时撇撇嘴,不过毕子边走边小声嘟囔着:“我要是能进皇宫就好了,看一看皇上和太子的模样。”皇上苦笑一声,俨然在说那是痴心妄想。 月下独一人,文图遥望远天白盘,符柔此刻或许正在依偎着太后窃窃私语吧,太后也许能够笑出来了吧,自从她被赐为义公主,便无法在聂府就寝,心里总觉的少点什么…… 赏不到这美月之景的也是大有人在,军机处牢房内,公子潘脸色灰白,嘴唇干裂,目光呆滞,多年盘踞在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留下了只有仇恨。 “吃饭了!”守卫喂猪一样的声音。 公子潘没有瞧那饭菜,刚要伸手抓住牢卫却被轻易躲开,“你想干什么?!”卫兵怒喝。 “等等,别走,跟我说两句,母后现在怎么样?皇后有没有回宫?”公子潘饥渴般问道,又怕侍卫走掉,声音婉和起来。 “母后?”侍卫摆出愤怒神态,鄙夷地瞧着他,“谁是你母后?” 公子潘自知失言,连忙改口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现在可还康健?”他只是想听见人的声音,根本无意听取内容。 侍卫鼻子冷冷哼出声,上下打量着公子潘,厌烦说道:“前几天,本牢官说走嘴,喊出潘王的名字还挨了一嘴巴,你只是一介草民,就连本官都不敢轻言太后娘娘,你有什么资格问娘娘的事情?省省吧你,这要不是有话,饿也把你饿死,还在这里说人话!”说罢,牢卫“当”的一声关闭送餐口,摇摆而去。 公子潘一把扯住铁柱,将脸按在黑栏上瞬间变形,眼睛瞪得通红咬牙启齿道:“等本王出去,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就是你……”声音虽小,可是在空荡的牢房内传来回音,惊秫异常。 雨水能洗刷世间的污尘,可是及不到人之心内。 宾王下朝回府,府内已经燃烛灯起幔帐,侍卫侍女纷纷参拜,迎候王爷归来。他轻轻抹一把脸,试图消去疲劳,走进寝殿,忽然遇到拾掇完床被的侍女匆匆走出,擦身瞬间,他观察道这女子刚刚洗完头发,还有那种飘散的味道,他心中忽然一惊厉声喝道: “站住!” “王爷?”侍女听见宾王的声音不对,身子不免一抖立在原地。 宾王走到榻前悻悻坐下,阴沉令道:“到近前来。” 侍女不知为何,蹑手蹑脚走到殿中央,偷偷扫视周围,没有发现自己做得不妥之处,清秀的小脸上流露出诧异,瞧一眼宾王赶紧又低下头去。 “把衣服脱了!”宾王虽声嘶力竭,可是音度很低。此刻,他万般惊恐,以前遇到女子过往,偶尔能够嗅到香气,心内不免有些冲动,可是今日忽然发现丝毫没有了那种感触。 “王爷?”侍女再度惊恐出声,宾王虽凶,可从未有此举动,况且即便是看中了自己,也不必如此大呼小叫,哪个不想成为王妃,可是怎来这般口气? “脱!”宾王见侍女茫然,再次怒吼道。 侍女不敢再出声,双手颤抖着开始解开衣扣,青缎提腰上衣褪去落地,已经裸露出丫头洁白的臂膀,她瞪大眼睛瞧着宾王,见王爷没有令自己停止之意,慢慢得伸手去撩自己的粉色罩衣,已经露出姑娘的腹部。 宾王猛地闭上眼睛,不可能!他豆大的汗珠由鬓角而落,一点感觉都没有,明明与琰妃那段时日还无异常,为何现在一点点冲动都没有,他低声嘶叫着:“滚!滚开……” 侍女又是一愣,慌忙拾起外衣,忙不迭逃离寝殿。宾王彻底崩溃,自己为何没有了男人的本能?这将来如何纳妃生子?!究竟是为什么! 一仙一道,一人一情,一魔一障。 凡事因之果,果之因,宾王为驾驭亡灵,经常偷往别院操纵探查,唯恐失去控制,可是那魂魄乃是至阴至恶之物,人身之阳气,焉能抵住阴魂之侵蚀?再有宾王习得正是阴寒掌法,常年布阴体内,阳刚已被尽数抽去,别说娶妻生子,就连人事之能早已尽丧,随之而来的就是人**念荡然无存。 宾王如坐针毡,一种强烈的**涌入大脑,那就是尽快登基! 一旦太后与朝官发现自己久不纳妃,自会起疑,不能生养之人怎么做皇帝?听闻长兄之言,皇上应是早已驾崩,不能再令他活在世上,既然太后喜欢皇后与太子,自己何不去试探一番? 宾王开始筹划自己称帝的霸业! 次日,他早早来到广慈殿请安,态度谦恭,小心翼翼。 “哟,三儿越发是出息了,懂事了,看来这监国果真历练人啊,”太后一边说,一边指指旁位,“坐,坐下,母后瞧你这脸色,定是为什么事思忖了一晚上吧?” 宾王不自觉低头避开太后视线,“孩儿寻思着,皇后与皇侄迟早都要回宫,如今太子殿尚未竣工,儿臣想多加些人手,再者,母后一向简朴,入宫后一直住在广慈殿,要不也建造一处皇后殿,本来皇家就有愧于皇嫂,一旦归来入住旧宫,有些不近情理。” 太后眼睛一亮,想仔细瞧瞧宾王,无奈他低着头看不见脸色,几乎要鼓掌相庆,连连说道:“准,准!听宾儿这么一说,哀家也是同有感触,好啊,好啊,做的好,这常回家之人就喜家里头有个新鲜劲儿,久不归家之人就图家里的热乎劲儿,”太后又想起当初,脸色枕一下又放开,“吾儿当时为了回宫,竟想下毒送解药的诡计,现在想起来还是余怒未消啊。” “母后恕罪!”宾王一听,心里疏散开来,太后这么一说,看来已经释怀,“儿臣愚昧草率,为回宫不择手段,哪是余怒未消,应该重重责罚孩臣才对。” “罢了,罢了,”太后不怒也不笑,稍稍思索说道,“就把皇后殿命为安和宫,你尽快筹集人财,马上就办。” “是,母后!”宾王痛快应道,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开始试探着说道,“母后,提到家,儿臣时常挂念长兄,不知在牢内可还吃得饱,睡得下,可是碍于宫规,无法前往探视,要不儿臣派人去问问,再来回禀母后?”宾王还是抬起头瞧向太后。 太后面色禁不住一喜,可是这一变化如同炸雷般在宾王脑中劈裂! “哎,”太后叹口气,缓慢地说道,“人一旦老了,心里头就惦记着子孙,这天下有听说子女僭越爹娘,可是哪里见过为人父母者手刃亲子的?你的长兄人性暴虐,丧尽天良,难得你这么有情有义,眼下不是时候,就让他好好在狱中反省着吧,探望之事以后再说……” 宾王心潮怒涌,这分明没有杀之想法,眼下不是时候,那么说以后有可能允许探视,再以后,说不定会特赦出来!他若东山再起,哪有自己活路?嘴上却说道:“母后思虑周全,儿臣谨遵吩咐,孩儿便吩咐过去,衣料膳食多加注意些,别伤着兄长的身子。” 太后慢悠悠点点头,不再议此事。两人又谈片刻,宾王起身上朝,太后不禁抬头看向三子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几日后,夜色浑黑。军机大牢外闪出一条人影,黑衣紧套,蒙面遮头,手中提着两个昏厥的侍兵偷偷溜到牢门外一处暗角,悄无声息等候着,此人便是宾王!须臾,一队巡兵踏过去,他知道,一切举动必须在一刻钟之内完成,否则第二队巡兵就会抵达。 宾王跃身冲入楼厅,立即扔出手中两个侍卫,一剑挑过去,两人昏迷中丧生。牢兵迷糊中惊醒,高声喊叫着“有刺客”纷纷冲上来,宾王根本不予理会,飞身冲向上楼,牢兵尚未移动位置,便惊恐中一个个倒下去,亡灵再现,那条辨析不清的黑雾瞬间切断了追兵的咽喉! 宾王如法炮制,二楼之内奔向公子潘的牢间,兵卫们仍是没等到追击,也是一个个倒下去!很快,他搜到牢门钥匙,飞速拨开牢门,一把扯起惊魂未定的公子潘。 “你是谁?”公子潘慌乱躲闪,可是脱不开半分。 “兄王,是我,你的三弟!”宾王低声说道。 公子潘一怔,随即狠狠言道:“三王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军机大牢,想杀便杀吧,我绝不乞求半句!”他知道三王爷脾性,即便是哀求也无济于事。 “哪里的话?”宾王做出万分火急的口气,“兄长快随我走,母后已经下了懿旨,明日便将你处斩,而且还要赐死四个王侄,眼下之际,你先逃离,至于王侄们,我想办法予以保全!” “你说什么?!”公子潘怒不可遏,接着半信半疑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早就盼着我死吗?” 宾王早有准备,阴沉答道:“如今皇上已经崩天,只余我兄弟二人,你我毕竟手足一场,三弟不能见死不救;更重要的是,眼下你被处斩,旁人一定认为我从中间怂恿,兄长的状况早已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日后母后殡天,我自会昭示天下,保全了兄长,也图得个好名声!” 公子潘闻听,知道此言不差,迟早是死,不如先逃过一劫,宾王若是想杀,现在就可以动手,而且袒露私心应是真话,嘴中喃喃道:“那为兄就等着你登基称帝的好消息了!”脸上抽搐变形,悲楚难堪。 第七十一章 天之孽 公子潘一怔,随即狠狠言道:“三王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军机大牢,想杀便杀吧,我绝不乞求半句!”他知道三王爷脾性,即便是哀求也无济于事。 “哪里的话?”宾王做出万分火急的口气,“兄长快随我走,母后已经下了懿旨,明日便将你处斩,而且还要赐死四个王侄,眼下之际,你先逃离,至于王侄们,我想办法予以保全!” “你说什么?!”公子潘怒不可遏,接着半信半疑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早就盼着我死吗?” 宾王早有准备,阴沉答道:“如今皇上已经崩天,只余我兄弟二人,你我毕竟手足一场,三弟不能见死不救;更重要的是,眼下你被处斩,旁人一定认为我从中间怂恿,兄长的状况早已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日后母后殡天,我自会昭示天下,保全了兄长,也图得个好名声!” 公子潘闻听,知道此言不差,迟早是死,不如先逃过一劫,宾王若是想杀,现在就可以动手,而且袒露私心应是真话,嘴中喃喃道:“那为兄就等着你登基称帝的好消息了!”脸上抽搐变形,悲楚难堪。 宾王携着公子潘跑出军机大牢,很容易避开侍卫,不久便听见大牢处喊叫声音乍起,定是巡兵发现了变故。很快,公子潘穿上侍兵衣服,抵达宫门。 “兄长,我不能远送,”说着递给公子潘一份官牒,“这是出宫门与城门的通牒,宫外已经备好了马匹和银两,为弟已经给东门守卫打过招呼,你速速逃亡东土一带,记住,永不得回京,否则为弟定当难以做人,等到大成之日,我自会派人去寻你……” 此言带着威胁,公子潘只好点头。 果然,出得门外一名侍卫牵来马匹,公子潘蹬鞍上马,愈驹东驰。刚奔出十几丈,他勒住缰绳,仔细思忖着宾王的话语,手有通牒,为何只走东门,万一有诈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想着调转马头向西城门狂奔而去,下旬无月,黑漆漆的小小巷内,逃亡的公子潘犹如魅影穿梭,狼狈地逃出城去,边奔着,边恶狠狠回头瞪一眼京都,心内不知是什么滋味…… 皇宫内一片混乱,老丞相急急赶赴入宫,太后娘娘也是惊闻天变,怒坐广慈。 宾王府内,宾王暴跳如雷,一巴掌打在贴身侍卫脸上,气急败坏吼道:“你们个个神出鬼没,竟然拦不住一个大活人,岂不是本王果真救出了公子潘?” 侍卫被打,丝毫不敢挪动,战战兢兢回道:“属下的确没有发现潘……公子潘东来,一定是藏匿在京城或是持着官牒从其他城门跑了。” “速去城内巡查,发现他后杀无赦!”宾王呲着牙,暗恨手下无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王爷!”侍卫转身而去。 宾王着好朝服,高声喊道:“来人,去广慈殿!” 他刚刚步入广慈殿,发现丞相已在,立即跪倒在地惭愧出声:“母后,儿臣失察,竟令贼人破军机大牢劫狱,是孩儿失职,请母后降罪!” “军机大牢劫狱,闻所未闻,”太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偌大宫中怎么可发生此等事情,“起来吧,你身为监国,自是难辞其咎,眼下先要查明事因再说。丞相,你有何看法?” 丞相一欠身,愁眉苦脸道:“回太后娘娘,此事非同小可,既然能避开侍卫,顺利出宫,定是宫内之人而为,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否则后患无穷,除了即刻查明真相,公子潘已然外逃,还请太后娘娘决断……” 宾王一听,顺势推舟道:“母后,儿臣接到奏报,天牢卫兵被杀二十五人,其中有两名是其他宫府的侍卫,曾在兄长帐下从过兵侍,定是有人早早预谋,带人突袭了大牢救走钦犯,此人也定是武功高强之辈,一直隐匿于宫中!” “他不是你的兄长!”太后恼怒喝道,急促地喘口气,“即刻着人四处搜寻逆子下落,一经发现,一经发现……”她嘴唇蠕动几下,愤然而出,“就地赐死!”未等丞相与宾王应是,她又忽地瞧向门外,“敬梓!” “卑职在!”敬梓闪进大殿。 “速传文图进殿!” “回太后娘娘,文图官复之后,一直在宫外居住,卑职也不知其住所……” “发侍卫府烟号!” “是,卑职遵命。” 皇宫,三道红蓝绿颜色的硝烟腾空而起,刺眼的光芒令晚夜震惊;聂府,下人匆忙奔向文图睡间…… 敬梓与文图带人步入大牢,一片惨状映入眼帘,横七竖八尽是尸首,其状怪异。 文图走近一个死去的牢卫身边,弯身抬起尸首察看伤口,心中大惊,这形状不就是南疆叛兵喉头的伤痕么?三两道切痕,深达颈腔,天下怎有如此犀利的武功?随后,他逐个察看,除了两名侍卫被剑杀,其余二十五人均是被这爪状一招致命! “敬侍官,”文图问向敬梓,“此处巡兵应是一刻钟间歇。” “不错!”敬梓点头道,“有无发现什么端倪?” 小菜一碟!文图心中想道。他喃喃说道:“敬侍官,这伤口边缘不整,绝非被霸气所伤,创伤之处,必有物及,你盘算着时间……” 说罢,文图回到牢门口,猛地集中丹田之气,以飞快的速度沿着捷径跑向落地尸首,抵达之后,立即再冲向其余尸体,如此反复,而后再冲向二楼,仍是持续着方才的动作,抵达最后一个尸体后,折身跑向羁押公子潘的牢门,稍作停留再返向一层,直到抵达门口方才停身。 “多少时间了?”文图稍有气喘问道。 “已经接近两刻钟!”敬梓不明文图做法,莫名其妙答道。 文图一听这时间,瞬间萎靡下来,脸色变得惨白,惊恐地瞪眼瞧着敬梓! “文侍官?”敬梓明白文图发现了什么,瞧着他的模样也跟着紧张起来。 文图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广慈殿的,直到身边的敬梓出声方才发现来到了太后眼前。已是深夜,丞相与宾王也已离开,可是太后丝毫看不出疲倦,耐心地等候二人回禀,见敬梓入殿,开口便问:“可查出些端倪?” 敬梓点点头,示意文图说话。 文图吞口唾沫,强压内心惶恐,逐字逐句答道:“回太后娘娘,卑职查看牢内被刺之人,致命之处同一形状,虽伤口边缘不整,但力道如出一辙,因此既非罡气所伤,又非暗器所致,天下无人有此神功,也绝无可能将暗器施用到丝毫不差的地步,故均是一人所为!” 太后到未察觉什么,接着问道:“依你看来,便是此人手持兵刃,逐一斩杀,可为何如此狼狈,惊慌不止?” 文图接着答道:“此伤必有物之触及,于是卑职试着跑向各个牢卫身边,并不去施展身手,即便如此,二层劫获公子潘后,也绝无可能在一刻钟之内完成,属下已经查探,此人就在两队巡兵巡查间隙作孽,时间却是一刻钟。” 太后终于惊颤一下,喃喃说道:“如此说来倒是难以捉摸,无论劫狱之人有几个,那斩杀牢兵的恶贼令人匪夷所思,难道你知道其中蹊跷?” 文图不敢说出宾王名字,沉思一下还是斗胆问太后:“太后娘娘,恕卑职冒昧,最近这些时日三王爷可有向太后提及公子潘的事情?” 太后猛然一惊,没想到这也被文图洞穿,遂告知文图道:“确有提及,几日前宾儿来到哀家之处,声称要探望兄长,情真意切,这与此事有和干系?” 文图终于明白过来,心内的惧怕陡然加剧,埋下头说道:“如卑职没有猜错,太后娘娘一定赞赏了三王爷,未表出欲杀公子潘的言语。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昔日一知大师被杀,南疆祸乱千名反寇被杀,与落难牢卫的伤口一模一样……” “宾儿?!”太后娘娘惊呼着打断文图,“怎有可能?无论是亲是恨,他绝无可能救走潘儿,如若救之,苦求哀家便是,为何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说着,爱子心切引得太后不禁疑惑地盯向文图。 文图终于将心中的真相吐露出来:“太后娘娘,以卑职对三王爷的体察,他绝不会是想救公子潘出狱,那日三王爷亲耳听到皇上火变,以为吾皇遇难,眼下唯有兄弟二人,之所以前来问询娘娘,只是探探口风,若娘娘有杀潘之意,三王爷自会作罢,如若无有,他必会下狠手。欲杀之人,唯先救之,宾王正是为了除掉公子潘,才出手相救。试问,宫内杀潘,何人不疑三王,天牢救潘,何人会疑三王,救出宫外而杀之,又内应的尸首在此,又有何人去疑三王?卑职以为,那两名侍卫也只是故布迷局,充当替死鬼罢了。如若不是卑职在南疆偷偷查看敌兵伤口,今日之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三王爷头上。” 太后一听,难过地抬起双手,自己细细审视着,突然哭笑不得,“哈哈,这是先帝在惩罚哀家啊,这双手,沾满了无数鲜血,才令哀家的儿子们如此不道,天之孽,不可活,人之孽,必有报啊……” 敬梓忙说道:“太后娘娘息怒,三王爷自小如此,绝非天谴啊,娘娘保重。” 第七十二章 双鸟弈 文图黯然失色,见太后已经失去方寸,出言劝慰:“太后娘娘,这些事情与娘娘毫无干系,娘娘那是为了天下,为了更多人安宁,毋庸多虑,大善天自褒嘉,大恶不可颐养,公子潘屡次加害皇上,罪有应得;卑职所担心的是,三王爷手中有一样东西,非兵非器,来去自如,其速无敌,如能解释得通,就是此物依附于三王爷,唯王爷的意念所从,眨眼间就会令无数人丧命,可这世间哪里来得此物?” 敬梓身体一抖,忙说道:“如有此物,唯有天魔。卑职在寻找一知大师的那段时间里,听闻其尊师有御魔之术,可是从未为祸人间,也未听说有人习得此术,三王爷不可能与道家尊仙有渊源,那里能有魔物?” 太后缓下神情,如无旁骛,淡然说道:“无论他有什么,哀家都不会惧怕,此事不得再查,想必逆子潘此刻已遭斩杀,你们退下吧……” “是,太后娘娘!”敬梓与文图同时答道。 一场异乎寻常的夺狱之灾不了了之,皇朝内宾王的权势日益强大起来,可是自然会遭到公子潘一党的阻挠,谁人都明白,一旦宾王独控天下,这些人都会遭遇不测。宾王不急不躁,逐一分化,先后斩杀一人,削官数人,公子潘的余下旧部士气大搓,好在有丞相在中间斡旋,否则很快就会被宾王吞噬殆尽,皇朝又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符柔见文图一直闷闷不乐,两人地位十万八千里,又不好意思劝解,终于想到法子,装作如无其事模样来到广慈殿门前,招手示意文图过来,唉声叹气道:“本公主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眼见着这天儿要凉了,母后定会早早不准闲游,今日便随我溜溜。” “是,公主!”文图自然愿意,可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两人踱步秋后的宫间,花已落瓣,叶已低腰,草已俯身,微微的晚秋之风夹杂着成熟的花草醇香飘过来,文图贪婪地吸上几口,犹如干渴的心尖倒入一杯冰凉的甜汁,浑身舒坦起来。 符柔慢悠悠说道:“无论叫做兄长,潘王,还是公子潘,如今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皇上也是逐渐好转起来,可是本公主瞧着你这小侍卫,整日愁眉苦脸,莫非母后与本公主对你不好么?”语气中掺杂着淡淡的责备。 文图止住脚步摇摇头,如实说出心中所想:“卑职所担心的并非这些,恰恰相反,怕是皇上一旦痊愈回宫,这皇宫定会发生变故,恐怕,恐怕殃及太后娘娘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符柔转过身紧紧盯着文图,“难道你不希望皇兄康复吗?三王兄再大的本事,岂敢和皇上做对,况且后面还有母后和本公主呢!” 文图无奈地点点头,瞧瞧符柔认真的样子,不觉感到好笑,一个郡主都当得稀里糊涂,眼下却敢拿自己与三王爷相提并论。 符柔看出文图心思,脸色难看起来,厉声问道:“怎么,你是在小瞧本公主吗?” “小的不敢!”文图心里却说,当然是! 这时,几声吱吱鸣叫引起二人注意,同时瞧去,不知是哪位皇亲的,榆枝之上悬着一只银白丝罩鸟笼,里面叽叽喳喳叫起,是两只黄鹂正在斗殴,互不相让,狠狠撕咬着对方的颈毛,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 文图与符柔走到近前,符柔才想起是在劝慰文图,便瞧瞧不见端头的宫闱,再看看笼中黄鸟,细声问道:“你看,这两只鸟像不像我们?” 文图俨然忘记了身在何处,调笑问道:“你能看出这是一公一母吗?” “混账!”符柔喝道,“如此不知尊卑,胡乱讲话……” “公主息怒,”文图没有去看符柔,直呆呆盯着笼中之鸟,若有所思问道,“公主,你可知道如何能化解双鸟博弈?” “这个还不简单,”符柔终于看见文图有点精气神,立即忘记刚刚发怒,“把它们分开不就成了!” “那哪成?!”身后传来一个老者声音,“参见小公主!” 符柔一瞧,脸上迸出笑容,也是彬彬有礼道:“见过皇伯,这鸟一定是你老人家的了,快说说,为什么?”她才不在乎为什么,只是想让文图听听罢了。 老者不断拿捏着唇下白须,悠闲答道:“这鸟啊,为何要成双成对养呢,是因为单独在一个笼子里,饮食起来很难管控,就他一个,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或刁钻不进,或食腹无度,日子长了难念落下病疾,物以类聚嘛,鸟也不喜独处,久了也会忧思染恙;公主放心,鸟不比人,看似互斗,绝不下狠口呢。” 文图越听越有味道,不禁脱口问道:“倘若死去一只,单鸟自会独大,而再入他鸟陪伴,二者互不相识,岂不是互相残杀,斗个你死我活?” 老皇亲根本没有回答之意,哪会把一个小侍卫官放在眼里,况且好好的鸟,还给说死一只!符柔见皇伯懒得搭理文图,立即说道:“皇伯说说,我倒是很想听呢。” 老者不满地瞥一眼文图,又笑呵呵冲着公主答道:“回小公主,确实有这种情形,遇到这种时候,老朽便将三五只一起成长的稚鸟放进去,地方容得开,成鸟见到如此多的鸟,不敢轻易下口,小鸟也会互相依靠互相保护着,当然不敢去招惹成鸟,等日子长了,童鸟成熟,也就自然与成鸟熟悉了,再留下一只,其余的另起一笼……” “太好了!”文图恍然大悟,猛地转过头盯着符柔,没想到两人挨得太近,双唇之间仅有三五寸,他忽然想起吻那里的情形,眼睛里流露出诡秘之色。 符柔再被吓一跳,忽见那淳厚的唇角如此近,也是想到那般,嘴里咬着牙抖出几个字:“不知侍卫还有无家人?” 文图慌忙撤身,那是诛灭九族的口气,郡主不能,公主可敢,他来不及解释,急忙折身而去。 “去哪里?”符柔迷惑着。 “广慈殿!” 文图一路思忖,宾王就是那只成鸟,目前任何人无法入主朝廷与之抗衡,即便是皇上回宫也会发生一场角斗,那只有出现一群稚鸟,重现平衡之术。他想到了明朝的特务机关东厂,东厂自是恶孽,可在这里此时确需一个组织,不为虐即好,只有如此才有可能稳控局势,他下定决心,一旦皇上恢复,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宾王关进大牢。 见太后一筹莫展,文图压低声音,“太……”可能是想地太多,自己竟然冒出了娘娘腔,像是太监的声音,概因东厂乃是宦官为主,赶忙干咳一声掩饰住,“太后娘娘,卑职有事要奏!” 太后正在忧虑着朝中之事,进退两难,可是让她放弃皇上,相当于放弃了天下,那是万万不能的,瞧见文图略带兴奋,知道这年轻人肚子里有东西,便提起三分精神问道:“说吧,哀家听着呢。” “太后娘娘,今日与皇家一老主交谈育鸟之道,令卑职茅塞顿开,双鸟同笼,互相制约,各取所需,可一旦逝去一只,这独大的成鸟便会肆无忌惮,不宜驾驭,老主说,若是寻成鸟再入呢,一则不易寻找,二则容易内起啄食,互相残杀,于是道出一个法子,卑职以为别出心裁……” “什么法子?”太后眉毛一挑,身体挺直起来,她已经窥透文图心思,迫不及待问道。 文图将声音降下本分,说话的速度也缓下一些:“寻一群稚鸟放进去,成鸟虽大,但以寡窥众,不敢轻易发威,小鸟呢也不敢肆意侵扰成鸟,故得权衡之法。” 太后眼角皱纹忽然散开,眼睛也明亮许多,不断自语着,“一群稚鸟,权衡之法,一群稚鸟……”尔后又瞥向文图,“依你之见,这朝中的稚鸟群应该如何安置?”太后已然明了文图之意。 “卑职以为,太后娘娘高德天厚,乃是九鼎之身,可是人之威信与权力抗衡久了,自然会得到剥蚀,就像一尊巨石,风不动,水不浸,可是千百年过去,哪能经受得住蚕食?纵观公子潘之变,即是一个例子,手握重权,总有一日敢窥视太后娘娘的权威。属下认为,如今皇上尚未归朝,唯有太后娘娘独挽狂澜,眼下应该筹备一支自己的力量,以矛克矛,以盾制盾,方能永葆娘娘的天威。” “这个?”太后嘴唇抽抖几下,千百年来历朝历代均无皇后太后拥兵自重的现象,可是听闻文图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一旦自己的威信不再,长子宾定然会席卷朝政,恐怕不单单是潘儿那几个亲信的人头了,“你有什么打算?” 文图见太后有此心思,小心谨慎言道:“回太后娘娘,皇旨不在,太后懿旨位倾朝纲,欲固其本,必先利器,卑职以为应筹建一道官衙,遵从懿旨,拨乱匡正,维护正义之臣,保护皇朝之治,一旦有人意图不轨,也是首先将矛头对准这个机构,而非娘娘本人,既可以守得退路,又可以保得万安……” 第七十三章 政机府 涅帝九年九月二十六,恭旦帝国张布诏令,奉太后娘娘懿旨,兹监国与丞相同察,建政机府,直接听命于太后娘娘,督守以下官员作奸犯科,可先斩后奏;刑不问丞相,罪可及诛灭。这意味着,天下臣子除宾王与丞相外,政机府均可调查,督守以下的官职一经明了案科,可以就地正法,甚至抄家灭后。 令文图大为意外的是,太后久思决断,着符柔公主为政机府府督,统领政机府一切事宜,文图任副府督,在他的极力推荐下,聂良正式入宫,成为政机府掌事,成为第三把手。太后再次将自己的儿女一同推上对决巅峰…… 朝廷内议论纷杂,不知这政机府究竟要行何事。 宫闱殿后,一座建筑被征用,牌面上有着斗大的烫金字:政机府! 文图立在巨匾下,思绪万千:好在自己与符柔是穿梭师,否则这形似太监的职务,说不定真的会掌肱弄国,殃乱朝政呢!想那东厂,一开始筹建之机,说不定也是为了安邦定国,只是随着私欲膨胀,最终走了样,被历史唾弃;还有符柔,刚刚晋升义公主,还是被太后拿来做了棋子,用以抗衡宾王,可谓心机独到啊! “文府督!”一股寒意袭来。 文图定睛一瞧,忙俯身行礼:“卑职参见王爷!”心里警觉油然而生。 宾王稍稍打量一下文图,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刚要入府,符柔已经从里面走出,面带笑容呼着:“芙儿恭候三王兄,这是哪门子喜庆引来的三兄,是视察呢,还是有旨意?” 宾王却没有笑,淡淡说道:“莫非没有公事,为兄就不能来探望妹妹么?” “哪里的话!”符柔不好意思再笑,“监国大人政事多多,母后整个嘴里不停地夸赞,小妹以为你不敢偷懒呢……” “小嘴儿倒是犀利!”宾王张开嘴想要陪笑,可是只有形状没有声音,“兄长与你都是为大皇朝尽忠,也是为母后分忧,说公亦是私,这政机府刚刚建成,兄长唯恐前面的路难走,便过来瞧瞧,也是嘱咐嘱咐,朝中安宁,天下才生机勃勃,后宫自会静然如初,一旦走错了路,弄得鸡犬不宁,我这做监国的兄长不好当,母后那里也是不得清净啊。” “三王兄说的对,”符柔收止笑容,也是做出严肃模样,“小妹一定好好做这府督,有兄长做监国,也不会眼巴巴瞧着王妹犯错不是!” 宾王敲打完,不再说什么,冷漠而小心地再瞧一眼文图,返身离开。 符柔顺着阳光窥向文图,蓝色锦缎披身,黄色头绫飘于脑后,腰间缠有金丝跨带,斜立御赐宝剑,煞是威风气派,心里头一荡问道:“文侍官,不,文府督,这政机府是你竭力劝解母后成立的,不知道你的意思,第一步要做什么?” “回公主,”文图眯起眼睛探向远方,“目前只有一个目的,守护公子潘的余党……” “胡……”符柔刚想喝骂,忽觉身份今非昔比,又见聂良步入政机府,“大胆,公子潘罪恶多端,理当诛杀,倘若有同党,理应甄别善恶,剔除邪逆,怎可守护?” 文图没有反驳,他明白太后的意图,之所以同意成立政机府,无非是想尽方法控制宾王,防止他太过成事。当然,一旦落败,压制不住宾王,太后会毫不犹豫启用宾王,以保皇朝不没。 “公主,”聂良仍旧眉头紧锁,冷峻沉肃,“政机府收到多份密报,大多涉及朝中要员,不知眼下从何处入手?” 符柔茫然地瞧向文图,一时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太后和文图的意愿。 文图淡然说道:“聂掌事,你从密报中筛选一下,看有没有三王爷提拔的人存在犯事之举。” “是!”聂良转身而去。 符柔大为迷惑,紧张兮兮问道:“文府督,你究竟是何意?” “公主有所不知,昔日公子潘虽作恶多端,可是重用之人绝非全是浪荡之辈,如今三王爷当政,难免亲信大臣仗势欺人,意图打压旧部,剿杀肃清,为了防止一族独大,才有了老亲王口中的一群稚鸟,就是这政机府,我们真正的目的就是维护公子潘的旧部,压制三王爷提拔的居心不良之人!” “哈!”符柔冷笑一声,现出愤怒神色,“说来好笑,是你一手将逆贼公子潘送入大牢,”说着咬牙切齿,那毕竟是她的弑父仇人,“如今反过来又开始维护他的势力,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荒唐!” 文图暗自苦笑,的确如此,只好喃喃说道:“一切都是情势所迫,还望公主成全。” 此时聂良转来说道:“文府督,政机府确有一份密报,告兵事府副将军辛涞私揽兵心,擅自任官,意图谋逆!而这辛涞,便是三王爷一手提点的。” “就查他!”文图信誓旦旦说道,忽觉得自己僭越,又忐忑不安看向符柔,“公主?” 符柔百般无奈地看看文图,又瞧瞧聂良,见二人心意相通之状,含糊不清道:“那就查查吧……” 顷刻,文图与聂良带领一批武士御马奔出京城,马蹄之下,黄土飞扬,他们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大皇朝的命运,目前天下最高权威的懿令! 锦城,京都东九十里。这是一座大成,方圆几百里,地土肥沃,商事发达,引来无数商贾贵客,拥兵也是近京最多,多达三十万人。 文图一行人很快便达督守府,一看便知道这里富可敌国,气势恢宏,府院厅落无数,建筑高巨奢华,石阶高达数丈,堪比小皇宫。 “文大人,快请!”督守忙施礼迎接,眼皮却低下来,没想到这般人马竟然来到宾王脚下,胖重的身子不停地摇晃着。 几人入殿盘坐,文图开门见山问道:“督守大人,奉太后懿旨,文某前来问询兵中一些事情,还望据实相告,也好回去禀个详情。” “问,问来便是,本官哪敢扯谎?”话虽恭迎着,老督守却惶然起来。 文图冲聂良使个眼色,聂良立即查问:“督守大人,兵事府今年调拨兵器三万六千件,不知为何锦城兵事薄入库只有不足一万,还有,年初之当,兵事府裁定锦城兵勇二十五万,不知眼下此城内有多少兵士?” 督守刚要发威,对视过去却发现聂良那冷冰冰的怕人表情,音调降下来回答:“武器呢,有一部分未曾入库便直接分发道将士手中;至于兵员,那兵事府自有记载,政机府的人怎会不知道?”随着反唇相讥,督守的口气又提起来。 聂良看了文图一眼,猛地立起身子,沉声喝问:“岂有此理,兵不入库,私发下去,那这些持有兵械的人到底是皇朝的兵,还是你督守的腿子?本掌事已经查过,散布在军营中的兵器今去相比,倒是没有多出两万六千件!兵事府内锦城在册兵马二十五万,实则供养着不下三十万人,那几万兵士的俸禄开销那里来的?!” “本官行事一向谨慎,绝不敢僭越,至于详情,还请文大人、聂掌事去问兵事府辛将军,不要为难下官……”督守先是一愣,而后俨然藐视着二人。 文图将目光停在殿外兵士身上,漫不经心说道:“督守大人,这么说是辛涞将军私自供养了五万兵马,寄存锦城,也是令你将今年的新兵武都发放给了他们,这倒是奇怪的事,如今天下平和,为何朝廷大员暗自拥兵呢?难道?” “文大人!”督守的身子停止晃动,慌乱擦了一把鬓角流下的汗珠,“话可不能乱说,将军自有他的安排,说不定是替其他城地筹备的补兵,还是不要为难本官才是!” 文图懒得与这督守狡辩,沉声令道:“锦城督守擅自拥兵,意在谋逆,拿下!” “是!”聂良等人应道。 “慢!”督守一下子紧张起来,忽又想到什么,大声喝道,“来人,送客!”瞬时,一批兵勇涌进大殿,见聂良等武士亮出了武器,也纷纷取出兵刃。 督守府内剑拔弩张,政机府的人与兵勇对峙着。 片刻,文图厉声说道:“政机府奉太后娘娘懿旨,查办锦城私兵一事,抗拒着就地斩杀!” 聂良一步步逼近督守,便有部分兵士拥上来护住督守,他们认为政机府再大,也绝不会在锦城内动手。 “杀!”文图愤怒起来,脑海中忽然映起太后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是她在喊这个字,他终于明白,为王为帝不得不为。 未等政机府武士动手,聂良一片剑光飘过去,立在督守身前的兵士纷纷倒落下去!有着这毛骨悚然的喝令和太后懿旨之词,之后的人纷纷倒退回去,将督守一人呈在大殿中央。 “你们……你们……”督守怒不可遏,嘴唇颤抖起来,“我要状告你们,要向监国大人弹劾你等……” 文图猛地从一名武士手中夺过长剑,愤然扬起,慢慢道:“恐怕轮不到你开口了,本府督现在就替太后娘娘要了你的狗命!” 剑锋之下,督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没想到政机府的人如此阴狠! “文大人,下官据实说……” 是夜,京城辛府内,呼啦冲进一群人,高声喊着:“政机府查事,任何人不得阻拦!”辛涞满脸不屑瞧着聂良,险些笑出声来,一个小小掌事,官低一阶,竟敢拿问副将军之府,开始琢磨着如何弹劾罢免眼前的清秀书生模样之人。 “你可知这里是辛府?”辛涞慢悠悠问道。 第七十四章 杀将军 “自然知道。”聂良冷漠答道。 “你可知本官是监国大人的手足?” “这个也知道。” “那你来做什么,自讨其辱?来丢政机府的丑吗?”随着辛涞的调侃,府内侍兵有人偷偷讥笑起来。 “政机府查实,兵事府副将军辛涞违反兵令,擅自调拨兵银于锦城私养军兵,直令调配,从中中饱私囊,实为谋逆之举,奉令,就地革职查办!”聂良一字一句说道,手中已经多出虹阳剑。 “哈!”辛涞抬手指着聂良,仿佛听笑话一般,“你个小小……” “扑哧”一声,虹阳剑狠狠刺入辛涞的心脏,无论是小小什么,这辈子永远无法道出!一介副将军,即便是朝廷拿问,没有三五月也不会被正法,没想到只有一日,便被政机府杀掉! 侍兵们惊恐万状,有的已经本能地冲上来,很快便被政机府的武士挥剑斩杀! ………… 政机府内,符柔脸色煞白,费解地盯着文图,半晌方才出音:“文府督,本公主倒是想问,果真是母后下的懿旨吗?” 文图正色点点头,见她已经露出害怕的样子,低声安慰道:“公主放心,下官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私自斩杀副将军,有些话,太后娘娘是不准他说出口的,也绝不能交给刑事府查办……”他知道,辛涞一旦被制,自然会供出宾王偷偷养兵一事,到头来又是一场动荡。 “不怕三王兄迁怒于你吗?”符柔说着,忽然想起自己才是政机府正主,干咳一声,正正身子,“也罢,还有,还有本公主呢!” “三王爷不会的,说不定还会褒奖政机府呢!”文图意味深长说道。 果然,宾王发布监国诏令,大奖特奖政机府,称之护国有功,力铲罪孽。满朝文武皆知道,辛涞是宾王的心腹,只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罢了。 随着副将军被杀,政机府几度出手,罢黜或斩杀数名朝廷要员,其速令人咋舌,手段犀利无比,一时间人人自危,谈虎变色,只要听见政机府的名字便如临大敌,仓皇失措……朝廷大员逐渐发现,凡是被压制的官宦竟然全是宾王的心腹亲信,而每个犯事之人,罪恶昭著,证据确凿,宾王无力发威,强忍愤怒。随着政机府的崛起,公子潘的旧势力逐渐活跃起来,似乎又见出头之日。 宾王如法炮制,几次欲强行压制公子潘的旧人,可惜均被政机府驳回,有着太后的暗护,文图的融通,这些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股分散无主的旧势力终于蠢蠢欲动,皇朝内出现了短暂而畸形的平衡。 聂良无法再回府内,公主也是借治病之机方偷往别院,文图忙于政事回去的次数减少,聂府内也失去了平衡。 仲冬的一天,卓姬与毕子实在禁不住诱惑,瞒着涅帝,饶过家丁,偷偷溜进了长街之内,瞬间被潮水般的人群吞没。 一股股香气扑鼻,母子二人便这里弄一口吃的,那里品一口吃的,忙得不亦乐乎。很快,卓姬的脸上红润起来,笑起来,毕子也是兴致极高,不停地东张西望,问这问那,感觉其乐无穷。 “娘,你看那里,是不是皇宫?”毕子透过人群空隙,高高伸着手指指向远处。 卓姬瞥一下嘴,嘟囔道:“是又怎样,我们又进不去,我看啊,还没有聂府好呢。” “那倒是,”毕子裹了一口手中的甜糕,“有爹和公子爹在,哪里都是皇宫。” 卓姬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偷偷地瞟一眼遥远的皇宫,摇摇头笑笑。两人毫无目的闲逛着,不久便填满了肚子。 “娘,我们回去吧,要是爹回去发现我们不在,该发火啦!”毕子虽有留恋,但还是拉着卓姬的手返过身去。 忽然一股人流散开,慌乱的人们几乎撞倒毕子,“干什么?!”卓姬不停叫喊着,瞧着人们纷纷向中心处望去,自己也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可是瞧不见发生了什么,长时间的平静令她好奇心大增,干脆扯着毕子闪躲挪移,推搡着周围的人们挤到事发之处。 只见几个官丁擒着一个小贩厮打着,言语之中是小贩没有缴纳足够的街税,可是根本不容商贩开脱。 “住手!”卓姬见不得这场面,头脑一热大声喊道。 官丁们一愣,果然松开小贩,怒目看向卓姬,带头的官兵还是不忘抽打小贩一记耳光,随后傲慢走到卓姬面前,趾高气扬问道:“怎么,这位夫人要为他交足税银啊?” 卓姬一时不知道怎么答,毕子却挺身而出喝问:“不知这商贩钱了多少银子?” “三两,你们要是代交了,我等便饶他一命!”头目不顾周围百姓交头接耳,斜眼看着母子二人。 “三两?”毕子大声说着,“是一年,一月,还是一天的税银?” “废话!”官兵伸出手,意思要接银子,“当然是一日的了!” 毕子瞪一眼伸来的胖手,毫不避讳问道:“那么,他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头目一怔,立即缩回手露出不满神色训斥起来:“我管他赚多少?京城开摊,就是这个税赋,废话少说,若是来捣乱,一同将你们拿下!” “好啊,”毕子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你就将我娘与我抓到皇上那里,我要问问,哪有不问生计只收税银的官差?”毕子受文图熏陶,早已胸有成竹。 “是啊,是啊……” “快说,快说!” 周围的人们一边嘀咕着,一边时刻注意着官兵的眼睛,万一看向自己也好立即住嘴。 “好啊,竟敢来捣乱!”头目一扬手,手下的几人立刻围住了卓姬与毕子。 “你们敢动试试?!”卓姬气呼呼抬起胳膊,又是一动便轮出的架势。 官兵一愣,又上下打量卓姬一番,看样子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娘子,半带试探问道:“敢问夫人名讳?家住何府?”万一拿错了可要吃板子的。 毕子毕竟年幼,又想起几年前在南山一带集市上,爹抱着自己智斗盗贼的样子,拍着胸脯说道:“娘亲叫卓姬,我叫毕子!” 一片惊呼声,人们纷纷倒退开去,接着便是惋惜之声…… 官兵们先是一惊,随后各自抽出刀剑,露出杀机! 府衙头目厉着眼睛打量卓姬,声出讥讽:“光天之下,竟敢冒犯皇后与太子名讳,罪不可赦,押回府去!”自太后懿旨赐后,但凡此名者,均已更名变字,整个皇城早已无卓姬与毕子之名,只是卓姬非隐居远山即藏于聂府而不知。 卓姬哪里懂得这些,愤愤叫道:“本夫人打小就称卓姬,吾儿也是未曾生出来便称呼毕子,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即便是皇后与太子叫这名字,也是冲犯了我们的名讳!” 这一句道出,咔嚓几声,她的脖子上出现了几把兵器,周围人更是叹息不止,本来是好意质问官兵,大得人心,可这冒犯皇宫天条,谁也帮衬不得。 “大胆!”毕子瞪着眼睛喊出声音,“谁要敢动娘亲一根汗寒毛,我就和他拼了……”可是稚娃无力,感觉自己对付不过,遂跟着大喊,“我要找我爹评理!”当然,无论哪个爹,这些人都吃不消。 “哈哈哈,”头目忍不住笑出来,摆头示意手下押着母子二人回府,“别说你爹,就是你家祖宗恐怕也救不了你,走!” 毕子见吓不到官衙们,声音不由自主消沉一些:“不知者无罪,我与娘从没听说过这个规条,为什么凭空抓人?” 领班已经很不耐烦,边催促众人回府边烦躁嘟囔着:“走啦,有话跟官爷说去!” “等等,”卓姬仗着胆子喝道,“我们母子触犯皇法,定会有律条责罚,可是你们身为朝廷官兵,皇城脚下,将这无辜小贩打成如此模样,伤痕累累,起身不得,总该有个说辞吧?”说着,她手指畏缩在地的商贩。 百姓们一听有道理,又跟着吵嚷起来,随着人聚得越来越多,哄闹声也就越来越大,终究有人偷偷埋怨起朝廷来,自打皇上染病,这百姓们就没得一天好日子,人心惶惶,岌岌可危,云云。 衙役们一见势头不妙,纷纷高举兵器,喝令众人散开,再次把怒火散发到卓姬身上,大声吼叫着:“犯妇逆子,即刻回衙门!” 街前群宵小,獐目不识人,押解皇后子,摆尾弄笑嗔。母子惊遭变故,一下子失去方寸,刀剑就在眼前,不敢不从,卓姬害怕起来,文图千叮万嘱不准私自外出,没想到第一次偷偷跑出来就遇到这等祸事,心里咚咚敲鼓,使劲捏着毕子的手准备随着衙役们前行。 “娘,为什么不准叫这名字?”毕子一边走悄声问母亲。 卓姬茫然摇摇头,一知半解答道:“许是人家官衔大,不容得老百姓叫这个名字!” “哪有这个道理?!”毕子不满地摇着头,独自嘟哝起来。 衙役们拥簇着卓姬母子欲要离开现场,可是人群散开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偶尔还向前涌过一步半步,周围已经开始出现愤怒声音,官兵们费了好大功夫,仍然没有离开商贩几步,他们逐渐感到恐惧,有的便冒出汗水。 渐渐地,兵民终于呈现出僵持状态。 “让开──”一声锣响,远处冲来一群侍兵,身着皇家黄装,气势冲天。 第七十五章 长街跪 人们立即让开一条通道,谁都知道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再者京民们仍旧尊敬依赖着皇室,皇宫侍卫身份特殊,到哪里当然畅通无阻。几十人的侍兵随在一员老将身后,那人正是敬梓!惊闻密探禀告,皇城外有人冒充皇后与太子已被京衙捉拿,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带人赶来。 “参见敬侍官!”衙役终于见到救星一般,纷纷恭声道。 敬梓未予理睬衙役的恭维,慢悠悠瞧向卓姬,细看之下大惊失色,“文夫人?!”敬梓倒退一步,随即额头冒出豆大汗珠,按照文图所言,文夫人一定知道皇上去向,刚想发问又止住,此地不敢轻易开口,刚毅的老将嘴唇瑟瑟发抖,又是一声,“文夫人!” 随着惊讶呼叫,众衙役索索收起兵刃,悄悄放入鞘内,忐忑不安起来。 卓姬这才发觉是公子的侍卫,立即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被毕子拉了一下臂膀提醒,也是意识到危险,这身着扮可是宫中的武服,昔日听闻公子之言,涅公子之母与太后娘娘有很深的渊源,可是谋害公子之人至今没有下落,或许就来自宫内,眼前侍卫不得不防,遂俯身施礼道:“大人,一别之后我们母子便独居京城,未曾听得名讳的规矩,”她知道聂将军令自己隐姓埋名的理由是为了防止芙郡主的追杀,可如今郡主已经变身公主,早已是一家之人,所以再无隐瞒必要,“实不相瞒,民女卑名卓姬,孩儿也并非萌儿,实名为毕子,当时因为有隐情,才更名改姓,还望大人见谅,如果确实违背朝廷的规矩,我们母子即刻就可以舍弃本名,念在你我有一面之缘的情分上,再者毕子还小,万望大人从轻发落。” “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敬梓喃喃说道,眼前母子名讳竟与当今皇后、太子同出一辙,再次盯向毕子,那圆乎乎小脸又与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迷惑起来,刚要盘问,却一眼瞧见毕子手腕上的铮亮金镯,像一头发狂的狮子般扑过去,顾不得周围人的疑惑,老将军瞪大双眼把持住毕子的手腕,刚刚抬起查看,一下子脱开手,老茧昏黄的双后不住颤抖,“这是太……太……”,这分明是太后的贴身之物,半晌方镇住神情,毕恭毕敬问道,“小公子,你这金镯从何而来?” 毕子忽然想起那日贵夫人赐予金镯时的嘱咐,不解地回答:“娘亲说,我未出生的时候就在娘的身边……” 敬梓猛然抬起头看向卓姬,顾不得将卓姬吓得连连退后,双腿已经有些颤抖,连声问道:“这位,这位夫人,这金镯乃是太后娘娘贴身宝物,如此说来,敢问夫人,可是东土卓家庄的人,九年前,九年前是否在火难中逃生?”敬梓不知是喜是忧,终于见到了皇后与太子,唯有皇上不知下落,刚毅的老脸上抽搐不止,未等卓姬回答,双膝已经软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卓姬刚刚点头应是,突然发现眼前的武士跪了下去,惶然失措,以为要自己说出公子的下落,眼下一时情况不明,便下定决心绝不告诉公子身在何处。 敬梓仰天长笑一声,用尽全身气力高呼着:“苍天有眼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卑职敬梓护驾来迟,望娘娘与殿下恕罪!”这浑厚的啸声响彻长街,震得无数人掩起耳朵! 真的卓姬?真的毕子?! 当朝皇后?御前太子?! 侍兵一听,纷纷跪下来,也是高声呼道:“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 那几个衙役一听,我的妈呀,不知是跪是爬还是倒下,一堆乱遭之状伏在地上,连声哀求饶命。 百姓们这才醒悟过来,别说皇后、太子,就连见到一次王爷也是终身大喜事,一片片呼叫着,也是一片片跪拜下去,一声声“娘娘……太子……”此起彼伏,浩荡长天。 “不是……不是……”卓姬吓得连忙摆手,可是四周哑寂一片,谁也不敢出声,显得她的惊慌声音尴尬无比。 一道贼火焚老庄,仓皇奔匿俏新娘,数载隐居古刹下,含辛茹苦育太郎,机缘天造会涅帝,两不相知又鸳鸯,长街偷走端倪露,跪拜十里吾皇娘。 卓姬扯着毕子手足无措,原地打着转,放眼望去,京街之上满满千百人跪着,寒月的天气令人群中不断散发出白皑的呼气,地下阴凉,可是无人敢擅自挪动,毕恭毕敬地跪着……卓姬脸色惊得白如晚月,她不下旨,无人敢起身,“怎么办,如何是好?”嘴里不停说着,一颗颗汗珠淌落下来,惊慌之际突发发现那个受伤的小商贩也是痛苦难堪跪着,又是羞又是气,劈头盖脸问向敬梓:“你说我是皇后?” “回娘娘,卑职不敢枉自谗言!”敬梓低着头秉道。 “那好!”卓姬却静下身来,抬手指指向身旁衙役,又指向敬梓,“那我问你,身为官差,将黎民百姓打得浑身是伤,体无完肤,应该怎么处置?” 敬梓将头再低一些,卑恭道:“回皇后娘娘,卑职不敢僭越,请娘娘裁断!” 此言一出,吓得那群衙役纷纷哆嗦起来,头目赶忙出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哼!”卓姬不知道自己说话分量,看着这獐头鼠目的头领气不打一处来,稀里糊涂道,“我倒是认为该杀……” 杀字刚出,敬梓那边已是“卑职遵命”一声喝出喉咙,眨眼间起身,卓姬看不见他出剑,那头领的喉头已经断裂,哀呼一声倒向一边,眼见敬梓还要斩杀,卓姬赶忙乱摆着手喊着:“住手!住手!” 敬梓瞬间收剑,再次跪在地上,不动声色道:“是!娘娘!” 虽然万籁俱静,可还是传来细微的叫好声,也许不是这一条命,百姓今日便会与官府厮斗起来,且不言今日,有宾王监国,不知要死掉多少人。 卓姬彻底失去方寸,没想到一句气话竟要了官差的命,拉起毕子便跑,嘴里不停嘟囔着:“你们弄错了,我不是皇后,即便是,我也不做皇后……”她想到了公子,更害怕这一句话就要人命的地位。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敬梓跪着向前挪蹭,擦地数尺,地面上便出现点点血迹,“娘娘恕罪,卑职起身了!”眼见跪地人群中挪开一道缝隙,皇后与太子越跑越远,他顾不得失礼,起身飞奔追去,一定要拦下太子,还有定要弄清皇上的下落! 卓姬发疯似的牵着毕子逃进一条小巷,敬梓也追至眼前,猛然间从旁侧飞身落下一人,挡住敬梓。 “文图公?”卓姬粗粗喘着气,气愤地瞪着敬梓。 “爹!”毕子也是大汗淋漓。 敬梓又是惊愣不止,拱手道:“文府督……” 文图来不及解释,连忙对敬梓说道:“敬大人,今日你且放过皇后与太子,在下定会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过几日便携太子入宫,午时在宫门北十里菜市口等候,事不宜迟,你去传皇后旨意……”他知道,若再隐瞒下去不交出太子,自己或者敬梓恐怕要被砍头! 敬梓先有迟疑,再看文图一脸正色,紧紧地盯着太子的脸,怕是失去一般,蓦地转身出巷,高声喊道:“皇后娘娘有旨,平身,回避──” “谢皇后娘娘……” 呼声震天,洞彻云霄,卓姬一下子捂住双耳,不停地摆着头,迷惑地瞧着文图;文图没有时间解释,急忙拉起卓姬与毕子奔向聂府。 京城瞬时沸沸扬扬,仿佛长久的雾霾突然散去一般,人们奔走相告,四处鞭炮齐鸣,百姓们只知道只要有太子在,皇上即便病着,整个皇朝也是稳如罄石,不可动摇,今后的日子便安稳下来,不再提心吊胆,终日惶惶。 聂府内,却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一朝农姑成宫后,碎泪不舍真情郎,倘有天机从头转,不识涅帝只识皇。 皇上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状况,一如往常读书悠闲。聂良、符柔听到如此变故纷纷回到府内,却不知如何应付。卓姬犹如惊弓之鸟,抓着被文图称作太子的毕子不放,又要防止被公子发现,狼狈不堪。 文图思索着,终于抬起头示意聂良,聂良微微点头,阔步来到皇上身前,以散步为由引开皇上。 文图这才起身,可是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想起八年多的依偎与相处唏嘘不已,只好深深俯下身去道:“卑职政机府副府督文图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符柔却不管那么多,笑着出声:“皇嫂、皇侄好,太子,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喊我姑姑啦!” 卓姬如梦方醒,原来两人早已知道一切,这么说自己确实是皇后,毕儿确实是太子,想到这里拼命摇头,此时已经不可能放下涅公子,两人早已是夫妻,岂能半途而废! 毕子紧张的舔舔嘴唇,怯怕看着符柔问道:“姑……姑姑,我若是太子,那爹爹呢,公子爹呢,皇上的儿子才是太子,那皇上呢?这么多爹爹怎么办?太子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叫太子?” 第七十六章 太子晋1 “这位呢,”符柔喜笑颜开,桃面如花,指着文图,“是你的养父,公子爹呢,是,是……”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再次指着文图,“还是你说吧。” “我不做皇后!”卓姬终于冒出一句话,露出乞求的眼神看着文图。 符柔忍俊不禁,窥破了嫂夫人的内心,挑逗道:“皇嫂,你若是弃了这皇后不做,皇兄与母后定会怪罪下来,说不定,说不定涅公子和嫂夫人会……” “死也心甘!”卓姬气愤言道,“我不晓得什么是皇后,只是知道自己是涅君的夫人!”两人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早已心息相连。 “好啊!太好……”符柔刚要鼓掌,发现文图面色铁青,瞬间又本分起来,“还望皇嫂三思……” 文图艰难地抬起手,放在毕子的肩头,轻声说道:“太子殿下,自今日起,你不得再喊我爹爹,我只是个小小的府督,你要称我官衔,我要喊你殿下,你的公主姑姑会禀告太后娘娘,就是你的皇祖母,娘亲就暂时留在聂府,你的母后暂时不便,以后再做打算,至于殿下你必须进宫,因为你身系皇朝,事关整个天下安危……” “爹?”毕子惊恐呼道。 文图蹭一下立起来,脸上难看之极,狠狠瞪着毕子。 “是,府……文府督……”毕子不敢出声,眼泪哗哗而下,“可是,可是毕儿不愿离开娘亲和你们!” 卓姬一听更是舍不得,难过地冲着文图点头。 文图这时才缓缓解释道:“太子不但是皇上的儿子,也是天下之子,是大皇朝的储君,未来的皇上,就是你口中常说的天下的家主!太后娘娘为太子进宫,不幸令一位仙家道师逝去性命,还有,无数人为此命丧中途,娘娘日日为此踌躇,整个天下的百姓也都盼着皇宫内出现太子……”文图不断劝说着。 “文……”卓姬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忽然想起原委,急迫问道,“那么说,当日卓家庄的夫君是,是皇上?他,他也逃出了火难?” 文图一眼看到庭院中的皇上,又瞥一眼符柔,难过地点点头。符柔以为文图会告诉皇嫂一切事情,可见他有意隐瞒,虽不知道根由,也只好作罢。 卓姬一把抓住符柔的手,近乎哀求说道:“公主,卓姬求你,一定要帮卓姬说句话,就说,就说卓姬对不住皇上,求求你的皇兄放过我与公子,如有来生,定当报答……” 一句话说得符柔再也高兴不起来,不断地点着头,情不自禁瞧向文图,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文图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好在卓姬与皇上恩重如山,便信誓旦旦对符柔说道:“公主,恐怕宫内已经开始筹备太子入宫仪式,皇宫大礼就劳烦你来教诲……”他最后一次以父子神色瞧一眼毕子,心里暗道:对不起了太子,本想万事俱备后再令你入宫,可是眼下已经来不及了,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绝不会令你出现差池…… 宾王府内一片混乱,宾王气急败坏一掌拍在茶桌上,瞬间一道裂纹绽开去。 “你们这群废物,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到底在哪里寻到的皇后与太子?”他咬着牙问道。 贴身侍卫谨慎答道:“是敬梓在京街上偶然遇见,听说择日要举行大典迎候太子入宫。” “那是自然了,”宾王冷冷言道,“母后哪能放过这等好机会,太子殿筹备的可停当?” “王爷放心,殿内有一密孔直通本府内,任何人也不会发现,只要届时放出亡灵,太子就会神不知鬼不觉殒命……” 宾王摇摇头,阴森森说道:“宫内观星师甚多,能够洞察瘴气者大有人在,一定会守护太子殿,眼下还不是时候,待本王逐个将其清离出去后再做打算……罢了,移驾广慈殿!” 他在广慈殿外停顿一下,正正神色踱步入内,发现闵丞相等几位重臣均在,互相示意道喜,凝目向太后瞧去。 太后明显面露喜色,虽然不晓得文图与皇后、太子的渊源,但知道文图绝不会失言,一定会保护太子明日入宫。 腊月至尾,广慈殿内炭炉红烧,袅袅燃着透红的火苗,太后双手下意识地伸过去烘烤,可是半途又退回来,似是已经温热,不禁连连搓几下。她目不转睛盯着扶摇直上的火星,镇静了片刻,方开口说道:“外头已是严冬了吧,虽然京师不比北方天寒地冻,可毕竟是暗冷下来,俗话说冻散仨月,每逢这个时候,人们便不自觉缩手缩脚,就连这脑袋也跟着不活泛起来,老丞相说是不是?”太后虽是在问,可没有瞧闵丞相,自己提起银钩拨弄几下炭火,忽地又起热焰,老太后脸上浮现着微笑,但没有令众人瞧见。 “太后娘娘说的是啊,”丞相立即俯身迎合着,“天冻不只只冷了头脑,也会累及内心,年轻人还好些,像老朽这般年纪,有时候真的感到浑身僵硬呢,这心里头也是憋的慌;不过,今年大有不同啊,明日太子入宫,这可比夏日的烈阳还火热,这普天黎民、满朝文武全是热血沸腾,哪还会感到寒冷啊……”说着,丞相的脸竟红润起来,想起自己手牵太子步入皇宫,那是何等气派! 太子位高权重,位及储君,依照皇朝律例,久居宫外者初次入宫自然是皇上出迎,可如今皇上不在,自然是最高殿丞恭迎,自然也会载入史册,功垂千秋。 太后没有表现出什么,又是喃喃说道:“是啊,哀家这皇孙漂泊**载,终于回到宫内,想想那情形就令人心里热乎乎的,只可惜先帝已经仙逝,若能目睹这般场景,了却长久的焦虑,是何等的高兴!哀家这身子骨也老了,可是心里头哇,总是不想服输,倒是期望着再活个几十年,看着大皇朝蒸蒸日上啊……” “母后此言差矣,”宾王接过话音,脸上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母后身体康健,天佑地泽,岂止是几十年,百年也不再话下啊。” “是啊,是啊,太后娘娘定能康寿百年啊……”众臣纷纷附和着。 太后此时转过脸,瞧着满殿臣子,缓慢点着头,最后将目光放在闵丞相身上道:“老丞相,哀家琢磨着,迎接太子入宫,对于江山社稷是国之大事,可是对于后宫是千载难逢的家中喜事,哀家身单影孤,老觉得缺点什么,不如这样,你就代皇朝的先祖与哀家一起迎候太子,也好让哀家心里头有个谱。” 闵丞相灰白胡须急促抖动,苍黄老脸上惊喜得不断抖动,连忙跳出座椅跪在地上,丝毫没有推却之意,高声呼着:“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微臣自当以皇朝为身肝,丝毫不敢怠慢……” 宾王脸上也是骤然变色,偷看一眼跪地的丞相暗骂,这无形之中丞相之位又多出一层,依靠皇老,谁人还敢欺? “宾儿啊,”太后没有急着令丞相起身,呼着宾王,脸又转向炭炉,“眼下你是监国之位,虽是虚职,可你的皇兄有恙,也是太子的皇叔,明日入宫大殿就由你来代皇上主持吧……” 伴着殿内几位副相的惊诧和失落,宾王也是忽地起身跪下:“是,母后,儿臣一定将皇侄,不,太子气气派派地迎进宫来,固我大皇朝江山,扬我大皇朝士气!” “说的好,”太后眼角不住跳动着,再次拾过银钩拨动火炭掩饰着,“皇上有恙,皇叔接太子,也算是一大幸事,天下的百姓自会津津乐道,哀家瞧着也高兴,不过,这迎进来是件易事,如何教导,如何令太子健健康康,不偏不倚做好储君的位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是皇叔,是家人,即使太子德行满满,恐怕也不会有人赞扬他的亲皇叔,可万一太子将来不出息,有了什么差池,罪过会全落到你的头上,哀家也是难为你了!” 宾王一怔,赶紧俯下头道:“母后放心,儿臣岂能贪图自家的虚荣,只要太子好好的,孩儿就心满意足了,孩儿也一定尽心竭力,保太子茁壮成长……”他的喉头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沫,落入肚肠内却堵得难受,太子生死瞬间与自己的荣辱连到一起,只能等到太后殡天再做打算,也无妨,情急之下可以先对太后下手!好在如此一来,丞相不以官职相接,自己第一次代皇上行家事,此后的路也就宽敞起来…… “哎……”太后幽幽叹口气,“只可惜皇后还是心有余悸,不肯即刻入宫,只好日后再做筹谋,你们退下吧,好好筹备着,不可出现一丝瑕疵,满天下的眼睛都瞧着呢!”太后吩咐道。 “遵旨,太后娘娘……” “是,母后!” 太后见众人散去,喝退宫人,厉眼盯向敬梓问道:“文图与皇后、太子究竟有何渊源?” 敬梓头一低,谨慎答道:“回娘娘,这个属下不知,三人确实相识,不过看起来互相敬若上宾……” “如此说,文图早已掌握皇后与太子的动向了?” 敬梓大吃一惊,忙说道:“卑职想文大人一定有难言之隐,因为,因为当初皇上在别院中密会的夫人便是,便是皇后……”他为了保住文图,只好从实招出。 “什么?!”太后顿时失措,猛地站起身子微微颤抖,许久方把持住心神,喃喃说着,“都是哀家的错,都是哀家的错,恐怕皇上早已寻到皇后,怕哀家不准,这,这……皇后可知道皇上的去向?” “卑职看得出,皇上并未在火灾中落难,可是看皇后的样子,不像是与皇上在一起!”敬梓艰难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长吁一口气,不再言语。 皇宫内出现千百年不遇的喜庆场面,无数人奔走忙碌,演练彩排,唯恐怠慢了堂堂太子,未来的皇上。 太后不惜施舍高祖荫泽,皇上之为,一提再提,一制再制,因势利导,权责相加,维持着杂乱丛生的皇朝。 史册记载,涅帝九年十二月十九,太后娘娘懿旨赐丞相皇族恩泽,代施皇族礼仪,成为最高掌国,史上无人逾越;三王爷监国代皇,亦是历史上唯一毗近皇位的王臣。 第七十七章 太子晋2 涅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在太后与文图的运筹帷幄之下,年近十岁的皇太子毕奉懿旨入宫,成为恭旦帝国唯一一个久居宫外而被引入皇宫的太子。 早早,十里之外的菜市口被清得周无一人,一座赤色小轿坐落长街,旁边迎风伫立着英姿飒爽的文图,长发飘飘,额前缠一丝红色头带,黄服加身,腰间佩剑,威风凛凛,傲气冲天。 九声号角,十八炮响,丝竹管乐齐鸣,宾王迎面率队来迎。后面旌旗招展,刀枪林立,九十九名武士后,八名彩夫小心翼翼驾着太子轿辇,黄缎素绫绣金丝幼龙,阔三尺三,深五尺五,高六尺六,粉红直辕,大横撑二,小横撑四,肩杆八,顶面嵌麒麟九,棱镶珍珠玛瑙无数。太子辇后,侍卫、宫女六十六,黄彩亮眼,再其后宫兵三百三,直立红缨,步调一致,最后为骑兵九百九十,各个精神抖擞,右腕绕缰绳,左手持刀柄,寸步不差紧随宫仪队伍。 “臣,监国前来恭迎吾皇太子……”宾王拱手俯身呼道。 武士们立即左右跨列,一道跪地高呼:“请太子殿下入宫──” 八名轿夫快步架持太子辇来到赤轿前,落轿下跪,侍卫宫女也是纷纷叩地;瞬时,侍兵红枪高挑,不断示威,骑兵高举钢刀,原地踏马。 文图低声道:“太子殿下,出轿吧……”说罢,也是跪将下去,恭送喊了自己八年爹爹的太子!脑海中浮现着一道道往事,扯着卓姬逃难,南山寺内贫寒而居,溪内戏水尴尬,刹内接生毕儿,三人相依为命…… 太子毕缓缓走出小轿,踏前三步静立,幼子发髻上盘,稍根紧系银色飘丝,上身红色夹袄,下身黑色锦缎,面色茫然,两眼直直。 “皇叔,辛苦你了!”毕子薄唇微启。 “恭迎太子殿下!”宾王立即直身,侧后半步高声喝道,“涅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仰天恩泽,万民齐贺,奉太后娘娘懿旨,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震天呼声传来,千余宫人同声高喊。 宾王立即上前,拉起毕子,一步步迈向太子辇。 辇帘轻抬,轿尾稍起,一代太子碎步入内,转身坐下,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远处跪地的文图,小身子似是不稳,一把抓住轿内边棱,嘴唇不断蠕动,可是那声“爹爹”却永远无法再喊出口。 轿帘被轿夫一挥,慢悠悠飘下,文图实在忍受不住,猛然抬起头,帘头落处,父子四目相对,双双泪流! “爹……” “爹爹……” “格格格……” 一声声记忆中的呼唤与嬉笑忽然响起…… 长街外,楼亭边,惜别一念转,往事如烟,一步千万里,垂帘天地间,可是吾儿,小泪涟;短道里,刀剑环,触手十万山,前路遥远,对面不现颜,启口无寒暄,可是吾儿,大皇前…… 黄帘蓦地垂下! “起轿──”宾王洪声高呼,宫乐再奏,浩浩荡荡的长队缓缓离去。 寒风中,偶尔袭来片片枯叶,诉说着萧杀与荒凉,啪啪拍打在文图的脸上,空荡荡的长街上,唯有一人孤零零跪着,舍不得离去…… 又是九声号角,十八响炮鸣,沉重而肃穆的宫门吱吱开启,里面更是气势恢宏,红毯铺地,仗兵四布,各类乐器奏响,太子辇所到之处,一片片跪拜,一片片呼声,整个皇宫敲碎了往日的宁静,宫人、侍卫、奴婢欢天喜地,皇妃们也是喜笑颜开,那远远的太子辇内虽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可是都要喊一声自己母妃,更重要的,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一去不返,皇妃的命运就此得以维持,哪怕是更换了帝王,太子的母妃是容不得废黜的,这个皇宫到底还是个家…… 兵卫入宫而止步,皇宫队伍继续前行,又是十里开外,终于来到皇殿之前。 “止轿!”殿前九丈,队伍停下,皇辇落地,宾王上前手牵太子,领出轿子,大皇朝第一太子,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文武百官立即扑地而跪,齐声恭贺。 高殿之巅立着三人,太后娘娘、闵丞相与符柔,等候着太子跪膜之礼。 毕子远远看去,人海茫茫,纷纷跪在原地,虽有符柔一遍遍的教导,小腿还是颤抖起来。 宾王三丈外脱手,沉沉说道:“太子殿下,请施礼参拜太后娘娘。” 小毕子毫不迟疑,万目睽睽之下一跪再跪,三拜九叩之后到达殿前,轻撩缎衣,一步步登上九九八十一台阶,一步一正,三阶一缓,九层一停,不久到达太后身前。 毕子一瞧太后,小嘴猛然张开,那不是客栈内赠金镯的老夫人么?刚要说什么,被符柔的轻咳声惊醒过来,赶忙再跪,稚嫩的声音飘开远去,“皇孙毕儿拜见皇祖母,太后娘娘,太子毕参见高祖丞相!”他忽然觉得姑姑这边还没有说,私自补了一句,“见过姑……公主……” 符柔连忙嘘一声,可没有这道礼节,忙乱得双手乱摇。 “哈哈哈,”太后难得笑出来,厚重的凤銮霞帔使她慢慢转向丞相,“瞧瞧,我这皇孙,当今的太子,小嘴儿倒是甜得很呢。” “恭喜太后娘娘,恭贺太子殿下!”老丞相喜笑颜开,不断抚着胡须。 太后慢悠悠转过身来,没有急着去扶毕子,意味深长说道:“众位卿家,这殿前跪着的就是太子殿下,吾朝的储君,天道奉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没有越不过的山,先祖们哪能眼睁睁瞧着我恭旦帝朝出现不测,你们都把心放到肚子里,一心一意辅佐监国大人、老丞相,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哀家就等瞧你们的丰功伟绩了……” “是,太后娘娘──”几百文武官员高声回道。 这时,太后方来到太子身前,轻轻挽起自己的爱孙,拉着毕子前行一步,令毕子转过身来,信誓旦旦喝道:“都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谢太子殿下……” 老臣们终于抬起头来,无数目光聚在毕子身上,一片惊呼声,这不就是儿时的涅帝么?!立即交头接耳起来,毋庸置疑,尽是吾朝有后,天路不绝云云。 皇宫之内大庆数日,戏苑弄场,耍术歌舞,络绎不绝,无数的侍人得到赏赐,皇妃们也是连升几级,无不得到太子入宫的恩惠。太后懿旨与朝廷诏令,为延续太子喜庆,大赦天下,轻罚初犯者,立即释放,百姓减赋一成,大开欢颂之辞,三十日内不追言责,除官府减收外,仅仅为迎太子一项开销,竟高达数百万两银子! 广慈殿内红帐遍铺,彩灯分布,太后高兴得不得了,不知为何吩咐宫女撤掉了几座炭炉,声称自己总是嫌热,令人咋舌,谁都知道老太后是最怕冷的。 “皇祖母,你是不是早就认出孙儿了?”毕子丝毫没有觉得陌生,侧仰着头问太后。 太后一直把持着毕子的手,足足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放开,不断点着头说道:“那是当然,哪有祖母不认得孙儿的道理?” 毕子忽然想起郡主也是曾与自己在一起,兴致勃勃道:“孙儿知道了,皇祖母也是突然认出了姑姑,是不是?” 符柔扑哧一笑,抚一下毕子的头说道:“不是你的皇祖母认出了姑姑,而是姑姑先认出了母后……” 毕子懵懂起来,扬起小手摸摸后脑,一时不明这个说辞。 太后刚要发笑,一下子又沉下脸来,心内叹了口气,这喜气洋洋的日子,终究是少了皇上一人!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太子年少,怎能等你八年? “皇祖母,为什么不见父皇?”毕子是哪门子不开提哪壶。 符柔见母后脸色暗淡,连忙上前圆场:“皇侄儿,你的父皇偶然微疾,被皇祖母妥善安置治疗,眼下还不是时候,等父皇痊愈了,你可以狠狠罚皇上一次!” 毕子突然想起文图的话,险些喊出爹的名字:“有过当惩,无功当罚,无论怎样皇侄也要罚父皇呢!” “有过当惩,无功当罚?”太后一怔,喃喃重复着这话,不禁低下头细瞧着毕子。 “是啊,做错就是有过,不做即是无功,都应该责罚,这是,这是……”他再一次将文图的名字咽进肚子里。 太后抬起头来眼睛一亮,没有注意到毕子的惊恐,信心满满起来。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是否移驾太子殿?”侍卫进殿请旨。 太后眼睛一转,正色说道:“传哀家旨意,太子殿的人好好护着府殿就是,以后太子就住在广慈殿,哪里也不去!” “母后,芙儿也住在广慈殿,哪也不去!”符柔突然说道。 “好啊!”未等太后说话,毕子抢先发言。 符柔也是见好就上,高声叫着:“多谢母后,多谢太子殿下!” 太后不能第一次就否了太子的口谕,只好默默允准,不过瞧着姑侄二人,心里终究热乎乎的,无奈之下,又是撤去一道炭炉。 聂府内的炭炉也是很多,可是四个黯然失色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热气。文图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为了防止皇上急中生恙,只好谎称将毕子送到了私塾那里,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他最担心是毕子的安全,宾王心狠手辣,无人能敌,一旦起了豺狼之心,小小毕儿怎能逃得过去? 皇上取过丫鬟递来的草药一饮而尽,承受不住这寒肃的气氛,瞧着卓姬问道:“既然毕子就学,大家应当高兴才是,为何一个个愁眉苦脸?” 文图一时把持不住,冲动起来,赫然离起身子冲着皇上喝道:“这都怪你!” 卓姬与聂良一听大惊失色,不约而同拿住文图臂膀。 第七十八章 罢太傅 “文大人,此话怎讲?涅某哪里做错了什么,还望如实道出,有过而不改,何谈君子之道?”皇上也是一愣,茫然瞧向文图。 文图这才警醒,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连忙俯低身子艰难说道:“大家只是见公子深深疼爱着毕儿,怕是未容你允准就擅自将毕子送出去惹你生气,才提心吊胆,不过听涅公子一言,倒是令我们放下心来。” 卓姬背过脸去,刚强的脸上又是落下几滴眼泪,一边是夫君,一边是亲儿,两个不能周全,最终竟是为患病的郎君舍了毕儿,心内苦不堪言。 “也难为了你二人,”皇上甚是不好意思,瞧着文图与聂良,“草民一直叨扰诸位,不想还为吾家私事操心,聂某真不知道日后如何才能报答!” 瞧着皇上那淡定的神态,文图暗地叹气,哪是你家私事,这可是关系到整个皇朝、亿兆黎民百姓的大事!无奈之下摇摇头,令聂良随自己上朝,对皇上喃喃道:“若要报答实为不难,只要心为天下计就好!” 皇上瞧着大步离开府邸的两位英雄,思考着着文图不着边际的话,忽然一道光影闪过脑海:眼前跪拜着黑压压一群人,自己怒不可遏,高声断喝:一切都要为天下计──那场面一掠而过,他不禁皱起眉头,这究竟是什么?! 卓姬怕公子察觉出什么,赶紧扶住公子,幽幽劝道:“相公,别想那么多了,小心自己的身体……” 皇上见卓姬脸上挂着泪痕,想到一切的一切心疼不已,也是搀住娘子,抬手为她轻轻擦拭眼角泪滴,可是这一抹,又是触动了卓姬的伤痛,眼泪珠串子一般再度涌出…… 随着皇上不见影踪,恭旦皇朝的人心逐渐骚动,宾王手段毒辣,采取各个击破的手法,要么加害家人,要么暗施诡计制拿要臣的把柄,一个个笼络着朝中大臣;对于异己,宾王为躲开政机府,加快脚步收买,决心趁着太子年幼之际把持住朝廷,有朝一日独揽天下,即便自己不能登基,也要将未来的毕帝压制为傀儡。 文图发现端倪,也是率领聂良等人东奔西走,借着公主的优势掌握着朝中重臣的动向与内幕,防止一旦生变加以克制;对于一个现代穿梭师,政机府的职能游刃有余,除了维护公子潘旧势力,打压蠢蠢欲动的宾王亲信,终于将手伸向各个要员阶层,开始铲除贪官污吏,重恶官员,同时秘密搜寻宾王各种罪证,以待来日维护太子利益。 宾王身居监国,光明之下,又有亲王丞相监视,耍起手段来自然掣肘。可是,政机府本事秘密机关,行事从无章法,也不管什么朝廷律例,而且手段异常犀利,随着一个个人头落地,一员员罪臣落马,势如破竹,名声逐渐大起来,渐渐得到各地百姓的崇拜,最终成为抗衡偏政的基石。政机府也随着热闹起来,很多官员开始涌向府内,或是打探消息,或是溜须公主,只要政机府笑着,自己便会毫无恙处。 ………… 广慈殿早已春暖花开,宫女们日益忙碌起来,太后看上去爽朗了许多,每日梳妆着扮的时间也长了一些,殿内逐渐多出了一些花草,把玩的物件,里面的颜色比以前亮丽,太后开始注意哪些颜色清谈,哪些颜色搭配不当,哪些物件摆放不对路,甚至研究起膳食的味料与上色来。 “太后娘娘,公主宣见的太子师已经殿外等候。”宫女进来禀报。 太后一手拉着毕子,一手细致地拨弄着一株牡丹,头也不回吩咐:“传进来!” “皇祖母,太子师就是孙儿的师傅吗?”毕子利落地接住太后碰掉的一片花叶,轻轻放进花盆内。 “是啊,”太后收回手,“我的孙儿大了,也该领略一下才学了,懂得越多,人才长的越快呢!” 太后只是盯着自己的孙儿瞧,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太子师:“起来吧。” “我先瞧瞧!”符柔跑进广慈殿,发现太子师已经在内,是个偏瘦的花发老者,上下打量一下,“你就是太子师喽?” “回公主,拙才蒙太后娘娘与公主提爱斗胆入宫……”老者谦恭答道。 太后牵着毕子转过身,略带责备瞧着符柔,“你是政机府府督,不好好在官府内支撑着,这跑来跑去,哪像个朝廷大员?”她知道符柔巧嘴滑舌,未等辩解便探向太子师,“听公主说,你是天下学榜之首,专读少子之书,育子无数,性情忠正,公主替哀家请你来只是为教诲太子,没有什么不便吧?” 老者窥破太后心思,微微一笑答道:“天下人皆称秀才酸腐,可是老朽却不这么认为,看上去虽是弃了百千幼子,独授太子一人,可是老朽所教却非一人,而是天下苍生啊!” 太后极为满意,看一眼毕子,意图征求爱孙意见。 毕子露出幼稚的神色,稍有不满说道:“尊师说的不对,太子与平民没什么两样,要是抱着这种想法,总想让自己的学识借太子之身昭著天下,一定教的不精准,做不到因人而异;而太子呢,也会担惊受怕,一旦学不好,怕是误了无数少年的才学,师徒如此相处,怎么能成就?” 太后一惊,自己只顾得请来天下高师授教,绝没想到这一点,遂喃喃道:“是啊,《学经》有云,学为学,用为用,可合而不可琢,若是这天下长辈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劝子从学,强加雕琢,恐怕到头来会是一场空啊。” 符柔一下子焦急起来,立即说道:“无妨无妨,要不请师傅先教一阵子,看看情况再说!” 老者终究是认真起来,未听太后与公主所言,直视着毕子,他哪里知道眼前的少年是现代小说阅读师的养子,听得小儿的话心内颤动,试探问道:“孝乃从父,顺乃从母,此亦为学,如果连尊长的话都不听得,那学成还有何用处?” 毕子抬头看一眼太后,没见到不满神色,便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谈起来:“孝乃从父,顺乃从母,是《孝经》中从篇的话,如果两种经书有抵触,又怎么能延续百年呢?孝顺于天,学用于天,究竟哪个大,是人们强加之问,不可理喻,大孝不在父母,大学不在师尊,如果将天下人都当做父母,学成自然就有了用处,也就尽了孝;如果将天下人都当做师长,甚至自己也是自己的老师,那又何愁没有好的讲师?”这些言论,自然是出自文图之口。 “哈哈!”太后突然笑出声,“哈,大孝不在父母,大学不在师尊,哀家倒是头一次听说,说的好啊,说的好,不愧是哀家的孙儿,不愧是哀家的孙儿!” 符柔尴尬至极,本想自己请来最好的师傅教毕子,没想到弄出这般场面,已是不知如何应付。 老者含羞满面,急忙跪在地上道:“老朽惭愧,太子深谙《孝经》,那是十六岁束发碧玉之年才学的经论,没想到尚能融通至学经之中,老朽以幼学为主,恐怕已经教不动太子了,还请太后娘娘另择高明。” 老才悻悻退去,太后反倒忧心忡忡起来,想起宾王,内心又是一阵泛堵。 毕子质询太师的消息不胫而走,令宾王如坐针毡,太子的名气越大,自己将来的霸王路愈不好走,朝廷中有宗族丞相的羁绊,朝廷外有秘密机关政机府的压制,如今又来个毛头小儿灵透无比,前面出现了诸多障碍,自己又染异疾在身,逐渐下手狠起来,意图将朝中大员压制住,同时开始筹谋将亡灵带入皇宫的计划。 涅帝十年二月末,宾王开始发难观星府。府内的观星师,虽无一知大师的造诣,但也全是精通星术、洞察诡异的高手,只要阴灵临近,定然会一目识破。 宾王与丞相、观星府掌事一同来到广慈殿,发生了剧烈争执。 “母后,”宾王表情凝重,绝然不达目的不罢休神态,“如今国事祥和,世道安泰,早已无鬼魅魍魉之祸,儿臣以为皇宫之内不宜再设置观星府,一来减少了开销,二来也表我大皇族无畏无惧的气态,让天下子民祛除疑虑。” 太后猛然想起文图的话,说不定宾王手中就有魔障之物,但丝毫没有变现出诧异,慢着性子说道:“是啊,先帝建朝之初设置观星府,是为了稳定人心,防止旧朝蛊惑造乱,如今我大皇族帝朝一安百顺,这老百姓们也盼着天下安宁稳定,观星府太过宏大,反倒召来民间非议,宾儿确实心思缜密啊,老丞相,依你之见呢?” 闵丞相脸色一枕,浓眉紧皱,附着身子答道:“回太后娘娘,微臣认为,过之方损,如今观星府的规模远远低于建朝初年,人员由一千人减少到眼下的一百余人,这样的建制开支甚微,影响不到朝廷,如果贸然撤掉观星府,微臣以为尚不是时机……”说着,丞相将目光转向观星府掌事。 掌事立即高声道:“太后娘娘,朝中观星府与各地的同衙息息相关,不单单是护着皇宫阳刚之气,还掌管着天下气象,观天变而知风雨,降水前入种,寒霜初收粮,旱涝之灾防护,天变之难躲避,举不胜举,若是舍去了这个衙门,百姓们一定会惶惶不安啊。” “此言差矣!”宾王早已下定决心,“本王意不在革除观星之职,而是将观星府迁至京畿府衙内,皇宫之内不再有观星术士,掌事不会因职位降低而舍不得离开皇宫吧?” “这……”掌事低下头,不敢反驳。 第七十九章 观星府 太后眉心一紧,迅速放开,眼看着宾儿主意已定,这等事宜毕竟乃朝中府第人事安排,稍小了一些,自己不好独断,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毕子在一旁忽然插嘴说道:“三王叔为的是朝廷,丞相与观星府为的是百姓,都没什么错的,既然两两纷争,不如找个旁人来理论理论……” 太后眼睛一亮,抬手吩咐敬梓:“传公主与文图!” “是!太后娘娘!”敬梓疾速点头,飞快离去。 太后不自觉用手拉住毕子,小心翼翼捏了捏,毕子听着皇祖母的吩咐,眼睛突地瞪大起来。 几经辗转广慈宫,窥得爱子俏娇容,丝丝忧忡荡然去,侃侃而谈定苍穹。 文图随着符柔踏进太后殿,一眼瞧见毕子,面色白嫩了许多,也胖了些许,想到日日被太后呵护着,终是放下心来。毕子也是狠狠盯着文图,欲言又止,脚下不住地挪蹭着。 文图知道观星府相当于现代的气象部门,关乎着百姓的安居乐业,迁出皇宫本无可厚非,可是这绝是宾王的伎俩,他确信宾王手中有不可告人的魔物,一旦进驻皇宫,再加之毒辣的武功,将会无人能敌。既然宾王这么着急想让观星府搬出皇宫,说明他的内心已经疯狂到了极点,随时可能破釜沉舟一搏,便决定审时度势,稳住宾王。 太后先是瞧一眼公主,又用犀利的目光探向文图,方沉稳开口:“今日监国谏议将观星府移居宫外,意在减少宫中开支,也了却民间担忧;丞相与观星府为防止突变,劝哀家稍缓一些步子,不知你们政机府有何看法?” 符柔立刻表现出不满,信口说道:“这好好的观星府,为什么要搬出去?即便是无枉无为,留在宫中也令人心里放心些……”她久在文图身边,多多少少也知道宾王的心算,口无遮拦说道。 文图立即补充道:“观星府的职能并非单单守天象,镇宫闱,也在为黎民百姓做事,当然,依照三王爷的说法,搬出宫去依然可以为之;臣下以为,此事可做,但不能操之过急,眨眼间宫内没了观星府,百姓们自然以为宫中擅自独大,反而多出了为皇朝担忧之心,只有慢慢来,可以逐步裁剪人员,派往京畿观星府,时机成熟了,再一并撤掉。” 太后微微点头,再看宾王。 宾王脸色一白,不断摇头道:“不可!如今皇上染恙,不能临政,试问这观星府可有计策?眼下谣言四起,民心已然不稳,很多人已经开始怀疑观星府的人,倘若有人拿问观星府,为何不能说出个道道,恐怕难以应付,到那个时候,再清撤观星府,反倒是对府人的不利!” 这句话,令众人无言以对! 天上乾坤,自在观星,若能察出主星,又何来混混沌沌? 文图彻底被难住,宾王说的无法反驳,本职之事尚不能完之,要观星府何用! “罢了,这观星府是先帝一手筹建,要停要出也要征得先帝的意念,哀家晚间便祈告先帝,明日再做打算!”太后逐客,她要借恭旦大帝的言语来守住观星府。 宾王装作附和,不断点头道:“母后说的对,儿臣冒失,未曾想到这一点,孩儿深信,父皇深明大义,爱朝爱子,也正在为皇兄的病疾感到难过,绝不会袖手旁观,惹人非议……” 又是一句棒喝般的言谈,打乱了太后计划,恭旦焉能不惜疼皇儿,在天之灵也会同意逐离观星府的! 这意味着,太后要么贬低先帝,要么驱逐观星府,一切倾向于宾王! 文图下朝,又是小心谨慎回到聂府,却瞧见涅帝与卓姬远远在门口守候,心中更是涌上痛楚,眼见着家中人越来越少,聂府早已没了生气,先是郡主被提点,只好留在广慈殿,后是聂良被用,不能与文图双双离开,最后小毕子也是身归正轨,入宫做了太子,如今只有落魄二人,又是相识不如不相识。 “文大人,”皇上见文图愁眉苦脸,试探着劝解,“不知阁下有什么难事,弄得这么狼狈,不如说来听听,聂某可以与文兄弟一并商议。” 都是为你!文图心中怨愤道。 “是啊,”卓姬忽然想起那日一句话就让人丢脑袋的情形,想起十里长街跪地之拜,“有啥事只管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说完立即后悔起来,还是关切地看了涅帝一眼,“我们可以帮你!” 文图摇摇头,用双手狠狠揉搓着脸,力争让自己振奋起来,免得让眼前国之父母担忧,这档子事谁也帮不上,遂说道:“没什么,可能是累了,休憩一会儿便没事。” “那,我去弄饭!”卓姬相信文图,不再追问。 “等等,”文图阻拦道,“还是,还是要下人去做吧,毕子不回来,咱们就随便吃吧。”他日日食着皇后拾掇的饭菜,早已于心不忍。 “那哪行?”卓姬一脸不乐意,瞧一眼眼前两位“相公”,边说着边转身奔去厨间,“相公与恩公早已吃顺口了……” 黄昏,文图立于庭院之中愁思,如何才能护住岌岌可危的观星府,阻住宾王魔化的野心。这是,府外的门人打开黑重的铁门,符柔悄然钻了进来,突然发现文图,哑然失笑。 “还在为观星府的事情犯愁么?”符柔见文图脸色难看,小声问道。 文图瞥着符柔,稍显昏暗的夜色徐徐来袭,早春的和风微抚她黑透长发,薄缎之下露出起伏有致的身材,心中不免一荡,毕竟是未来妻子,又旁无他人,难免现出不雅之色,浑噩之中不自觉吞掉一口唾沫。 “你在想什么?”符柔不断追问着。 文图想起《南国王朝》内的朝朝暮暮,看着眼前丰美佳人,无头无尾说道:“确比小时候发落呢,终究是长大了!” “什么小时候,你是在说我吗?”符柔一头雾水,见文图失魂落魄模样,禁不住抬起手拍在文图臂膀上。 文图一下子拿住符柔的手,舍不得放开,感觉到手中的尤物柔滑无比,趁势把玩起来,眼睛中再次流露出吃人的表情。 “放肆!”符柔低声断喝,猛然抽回手,同时紧紧闭上了双唇。 文图顿时醒过来,尴尬万千,赶忙退后两步搪塞:“微臣失礼,只是为观星府的事情失了方寸,公主莫要见怪……” “哼!”符柔嗤之以鼻,“本宫早就见识过你的伎俩,”说着也是略带羞涩,嘎然变题,“到底想到办法没有,我看母后进退两难,着实没了法子。” 文图叹口气摇摇头,喃喃自语:“枉我一世聪明,可如今确实想不出对策,你的三王兄心意已决,恐怕无人能挡了!” 符柔见足智多谋的文图都没了计策,顿时慌了手脚,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太后与太子,不禁幽然自问:“难道除了皇兄,就没人能克制三王兄此举了吗?” “不错,”文图茫然摇摇头,忽地被这句话提醒,不顾身份差别一把扯过符柔的手,直奔皇上的书房,一边快走一边说道,“不对,有人能制住他!” 符柔不明其意,只顾目不专情瞧着文图兴致勃勃样子,浑然忘记自己的手在这个男子掌内,也许是未去在意,索性随着文图步入书房。 涅帝看见文图手牵公主先是一愣,尔后俯身施礼:“涅某见过公主!” 卓姬闻声也是奔来书房,向公主施礼。符柔这才发现二人手牵手,忙撤回来去搀扶皇上,可有半路折返到卓姬身边,扶着皇嫂道:“不敢,不敢,以后万不可如此!”说着,还是瞪了一眼文图,然后示意文图,究竟有何方法赶快说出来。 文图知道皇上秉性,强求不得,屈下双膝跪在地上,沉声乞求:“文某求公子一物,还望公子答应。” 这可吓坏了涅帝与卓姬,双双前来搀扶,可是丝毫没有拉动文图,涅帝忙不迭说着:“何物敢令文大人行如此大礼?你放心,只要本公子有,一定会双手奉上,哪怕是项上人头,也绝不会迟疑片刻!” 文图更是吓得不轻,一跃而起辩解着,“非也,非也,微……”刚想说微臣,又忙改口,“微……微不足道而已,文某只是求一篇字!” “字?!”涅帝迷惑不解,“别说一篇,就是写上三天三夜也无妨啊,到底什么字?” “是一封手谕!”文图迫不及待说道。 “手谕?!”另外三人纷纷不解。 “我念你写,只管写出来便是!”文图厉厉盯着涅帝,似在乞求,又像是命令。 涅帝二话不说提起笔,信誓旦旦说着:“说,只管说来……” 可是文图刚刚说出第一句话,涅帝便猛然放下笔,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额头冒汗,双手抖瑟起来。 卓姬一见立即不满,提着嗓门嚷嚷道:“只管写便是,文大人岂能作贱我们?!” 公主此时方明白过来,也是频频颌首鼓励皇兄。 此夜,公主破天荒留了下来,长久相处了解文图为人,随着文图进入东厢。 符柔还是不放心,提醒着文图:“文府督,这无章无印,民间宣纸,母后能相信吗?” 第八十章 皇手谕 “那只好求救公主了,你久居宫内,有无听闻皇上与太后娘娘之间,皇上与三王爷之间有什么鲜为人知的事情?”文图借着黄白的烛光用眼睛品尝着公主的靓颜。 “那倒是有些……”公主稍稍侧过身子,避过文图火辣的目光。 两人倾谈着,不时传出符柔清脆笑声,是夜,文图第一次在恭旦帝国守护符柔,为其铺盖薄被,安置其睡下,卧着小美人的手令其闯入梦中── 苍黄广地,万草争荣,一道金轮照射着遥遥无际的绿色乾坤,山不见远,却渺渺茫茫,河不见流,却泠泠有声;古林高耸,木不知名,有风却不见摆动,轻触却润泽晶莹……远处,惶惶然跑来文图,直奔符柔,面色惊喜又含着茫然…… 符柔顿时感到心中激荡无比,鬼使神差扑入文图怀间…… “你做什么?”符柔忽然惊醒。 文图尚未入睡,惊讶地盯向符柔,喃喃问道:“你做什么?” 符柔突然发现自己衣衫内没有文图的手,瞪一眼文图答道:“没做什么!” 广慈殿虽是花枝招展,众人却感觉不到清新。 众人再次团坐主台之下,宾王似是胜券在握,脸上平淡如水,审视笼中之物一般看着文图等人。 太后许久缄口不言,一会儿瞧瞧花草,一会儿吩咐宫女忙这忙那。 老丞相看透太后心思,突然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以老身谏言,观星府事关天运国昌,绝不可挪离皇宫……” 太后远处冷冷瞧一眼宾王,摆摆手,未容丞相继续说下去,立即透着关心说道:“老卿家,一个小小的观星府,别触动了肝火,丞相一生助国,人人皆知,无论如何都是为朝廷着想,为哀家筹谋,要是伤了身子,哀家哪还有好日子过?” “老朽愧不敢当!”丞相欠身恭声。 宾王却丝毫不领情,无视太后的提醒,因为他已经看出,太后究竟是为了父皇的颜面放弃了执守,遂直言不讳:“加强皇制,一统天下,这是父皇一贯遵从的古训,如今大皇朝气势磅礴,洪如齐天,若再夹杂着观星之术的微言,岂不令人心寒。” 太后无奈点点头,欲言又止,瞧一眼文图,却见毫无发言之意,知道已无方法拦住宾王此诏,干脆起身走到一株菊花边,小心翼翼观察着花瓣润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宾王气定神闲,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其他人却极为不是滋味,符柔不知道文图如何安排,内心紧张起来。 半晌,太后方回过身,淡淡说道:“罢了,无论何种府衙,只要为皇朝尽力,又在乎位居何处?”她稍稍迟缓一下,准备颁发懿旨。 一声禀报令满堂之人惊愕! “禀太后娘娘,皇上手谕──”一名侍卫急忙跑进来。 太后慌然出声:“你说什么?!”随后手才提起来,略带抖动指着侍卫。宾王等人更是齐刷刷面向侍卫,吓得跪在地上的侍卫脸色煞白,双手举起卷纸,蚊子一般声音重复着:“是说,有人说是皇上手谕……” 太后证实自己没有听错,刚想挪动身体又放弃,僵立在原地干咳一声,厉色吩咐:“念!” 侍卫起身,不过双腿已经站立不直,展开手谕宣道:“朕闻朝内欲驱观星府,实为误举,此府彰功显赫,布工引农,净慈皇庭,不可轻言搬离。另禀母后,皇儿病恙已愈,唯行动稍有不便,不日即可回宫。钦此手谕,涅帝十年二月二十六。” 太后根本不在乎内容,想亲自去观赏手谕,终究又是止步不前,唯恐失去方寸,招招手令侍卫近前,取过手谕细细观看,表情复杂起来,还是将手谕传给丞相。 闵丞相惶恐地接过手谕,一眼看上去,扑通跪在地上,将手谕平铺地面,不断地拜叩,口中已是哀声连连:“皇上啊,皇上啊,老臣拜见皇上,老臣谨遵皇旨……” 宾王侧眼瞧去,那是绝对的皇上手迹,也是将信将疑跪下,口齿不清起来,“臣弟遵旨……” 文图与符柔对视一眼,随着跪下去,不过二人不敢抬头。 尔后宾王露出怀疑的目光,却不敢起身,狠狠注视那名侍卫,两腮骤然鼓起又松下,突然问道:“何来的皇上手谕?你可见过皇上?” 侍卫立即答道:“回王爷,卑职未见到皇上,而是在宫外值守之时,一陌生男子声称传皇上口谕,令小的将手谕即刻传入广慈殿,小人虽不知真伪,也不敢怠慢,便贸然前来……” “既然不知真伪,为何敢入母后宫殿宣旨?”宾王步步紧逼。 “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侍卫不敢回答,怯怕看着太后。 太后想都未想令道:“说!” “那人称,皇上也带来口话,说,儿时与三王爷争论志向,王爷说志在于天,皇上说志在于心,被母后褒奖三日美宴,如今想来均无差别,日后回宫定会犒赏王爷!小的琢磨着,应该是暗语证人,便跑来禀告。”侍卫重复着文图密授的言辞。 太后没有理会,虽然此事属实,可是心有芥蒂,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娘娘,卑职名敕安……” “下去吧,好好在宫外守着,有什么音信尽快传进来!” “是!”敕安想看文图一眼又不敢,颤颤巍巍倒退出去。 宾王眼角剧烈跳动起来,这种迹象表明,皇上不但活着,而且就在京中,甚至深谙宫中之事! 太后端详文图与符柔一眼,却见不到脸色,只好作罢,扬手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既然皇上有旨,观星府的事就先搁搁,待日后皇上回来了在做决算。” “遵旨……” 太后见众人纷纷离去,通过殿门瞧向外面,却一眼发现文图与公主卿卿我我,谈笑风生,脚下像是灌铅一般难以移动,敬梓早就发现端倪,快速跑过来扶住太后,她仍是跄踉一下方坐在宽椅上,嘴唇已经发紫,眼中露出少有的惊慌之色,她艰难地指指手谕,令敬梓取过来。 “你瞧瞧……”太后道。 敬梓翻看手谕,越看越是高兴,老脸皱纹全散说道:“恭喜太后娘娘,这果真是皇上的字迹,皇上自然是无恙啊,娘娘!” 太后冷笑一声,翻一眼敬梓,意味深长道:“看来,天下只有娘亲方能读得儿女的心,这手谕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哀家的眼睛,这绝非皇上的手书,字体谨慎,正而不强,形似神不似,哀家哪能不识吾儿的字体,若是手谕下旨,自然是气势如虹,一挥而就,可你看看,看看,形状畏缩,倒像是担惊受怕的样子,哪里是皇上?!” 敬梓瞬间呛住,忍不得咳嗽两声,诚惶诚恐起来,低声道:“太后娘娘,若是如此,有人假冒皇上手迹,可是,可是罪行滔天啊……” 太后终于露出难看神色,抓住太后椅边沿说道:“绝无如此简单,哀家记得,去年潘儿逆反,葛宬曾面见一位皇上,自然是相貌和声音同出一辙,如果此书来自他的手中,可是我皇朝的大难啊!” 文图?! 敬梓忽然想到,是文图寻到了一位假皇上喝退葛宬,防止了变故! 如今那人又口若悬河,道出母子三人玄机,可谓城府极深! “不可能,绝不可能,卑职愿意用人头担保,文府督绝……” “算了,你先下去吧,哀家要静一静,”太后不想再听,指指桌上的手书,“你去把它烧了吧……” “是,娘娘!”敬梓愁眉苦脸起来,悻悻离去。 太后身体后仰,合上眼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幕幕场景:文图不惜自己强抢公主,私下与公主情投意合,两相钟情;文图与皇后、太子深有渊源,亲眼所见太子每次瞧见文图那一刻刻,魂不守舍,依依惜别;文图与公主定是心中有愧,不敢抬头,还有,那自称皇上之人,毫无瑕疵的皇上字体……她不敢再想,忙呼出殿后的毕子,刚要追问又放弃,想必孙儿不会扯谎,只是在危难之时受到文图搭救,皇上与皇后当时已经分离…… 文图自以为高明,没想到弄巧成拙,令太后大起疑心。观星府依然在宫内,宾王就不敢任意兴风作浪,想着便高兴起来,心里头竟哼起小曲儿,确认无人跟踪后回到聂府。 刚刚回到自己的东厢,却见卓姬脸色难看地立在那里。 “皇后娘娘?”文图惊疑问道。 卓姬赶忙摆手,连声道:“恩公绝不可再这么唤,我不是皇后,只是民间女子,虽然育有太子,也还给了朝廷,本就心疼不已,不要再谈及此事,只是,只是……” 文图发现不对劲,慌张问道:“夫……夫人有何吩咐?” “文大人,”卓姬谨慎瞧瞧外面,没有见到人,“昨日公子书写完那什么手谕,竟然一夜未眠,惶恐不已,我夫妻二人虽知道大人绝不是加害人家,可是毕竟犯了重罪,所以,民女想与相公一起离开京城,越远越好,我知道,毕儿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可是这样煎熬下去,公子一定承受不住的,我就谎称将毕子托付给你,毕竟你是他的养父……” “这万万不可!”文图彻底慌了神。 “这么长时间,公子与卓姬多亏了文大人厚爱,卓姬也是拖累了恩公那么多年,恐怕今生无法报答……” 文图见大势不好,一下子俯下身去,忍者痛楚不断重复着:“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微臣犯有欺主之罪,望娘娘宽恕!” 第八十一章 红城变 “这,你?”卓姬想要去扶文图,到底还是缩回手来,“快快请起,你哪来的罪过,都是卓姬不好……” “娘娘不可直呼名讳,”文图见再隐瞒下去定会生出事端,只好将额头紧贴地面说着,“皇后娘娘,臣下便如实告知,天作姻缘不可分,地造夫妻不可离,两年前机缘巧合,有人在京街遇见娘娘,将娘娘接入别院,誓死相守,此人正是涅公子,也正是我大皇朝的皇上啊,正是因为太子在,血脉相连,才令皇上与娘娘重归就好,只是皇上不知娘娘身份而已!如今皇上被奸人暗害,神志不明,才不敢告诉娘娘实情,只好等到皇上痊愈后才能入宫,若非如此,文图即便大奸大恶,也绝不能令公子做出如此行径啊……” 卓姬险些惊喊出声,倒退几步喝问:“你是说,涅公子就是皇上?” “罪臣不敢胡说!”文图答道。 卓姬一向相信文图,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听到此话,将跪地的文图扔在一边,大步飞奔冲向主殿,依然狂甩着臂膀。 “相公──”卓姬不容分说直接扎进涅帝的怀里,委屈、惊喜、愧疚、激动一股脑涌上心头,呜呜地哭起来。 “夫人!夫人!”涅帝被弄得昏头涨脑不知所措。 越是这般喊着,卓姬越是泪如雨下,两次火中逃生,一声“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历历在耳,落难人早已走到一起,却互不相认一直充满自责活着,如今到底是活过来了。 卓姬泣不成声问道:“相公,这辈子会不会弃我而去?” 涅帝不知缘由,怎能舍弃这患难娘子,忙安抚道:“怎么可能,只要活着,绝不离开卓姬!”见卓姬哭得不成样子,涅帝鼻子子一酸,也是险些落泪,不由自主紧紧搂住卓姬,无论如何也好守住自己的妻子。 文图傻傻地跪在原地,听见主殿之内有哭声,知道皇后难过顾不得自己,自言自语调笑起来,“爱卿平身!”自己答着自己,“谢皇后娘娘!”随着悻悻起身,斜靠在门棱之上想起往日种种,唏嘘不已。 此后时间,宾王始终没有查到皇上下落,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一旦皇上回宫,自己瞬间就会土崩瓦解。于是以各种罪由逐渐清离观星府高手,并安插自己亲信,保持着观星府的人数,却逐步剥离府内职能。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贸然称帝,自然会引来重兵反抗,这倒不怕,自己手中有亡灵,情急之下可以直取首领,唯独民间志士之心不可强夺,在幕僚的怂恿下,终于开始了恭旦帝国史上的“书言之乱”。 宾王极力唆使腹客,使得馋臣开始谏奏,意欲废除进言之道,书生志士不得向朝廷纳言议政,文人墨客不得随意书写篇章,意在匡乱民声,维护日后的驱魔之道。 文图等人如法炮制,在皇后的大力支持下,再由皇上书写圣旨,宣入朝廷,表面上克制了书言之祸的大肆蔓延,可是少数私欲膨胀的地方督守深知如此策的妙处,暗地里蠢蠢欲动,打压正直之士,迎合宾王,短短一个月便有很多人入狱,最为恶劣的是红城,已经有无数人被杀头。 很多重臣敢怒不敢言,大皇朝再度陷入危机,太后心痛不已,知道宾王的势力愈来愈大,再不加以克制就会殃及皇宫,一发不可收拾。在她的授意下,公主带领文图、聂良悄悄潜入红城,那里是此次书言之乱最为严重的地域,太后明白这里一定有宾王的要害。 红城,位于都城北约二百里,是距离京师最近屯兵最多的城池,兵将多达五十余万人。此城是当年旧朝的京畿,地域广阔,人员众多,遥视皇朝新都,一旦起变,很快就可以围住皇宫之城。宾王几次欲调换京城督守葛宬,最终被太后强力反驳,于是将目光放在红城。 督守府内,督守达麟气焰嚣张,高坐府台之内,露出雍胖的身子和狡黠的眼睛。 一个督官立在大殿之内道:“报督守,今日捉拿书生七人,其中三人暗中书写仙魔之词,被官兵查获,另外四人声援副督守曾珂,十分强硬。” 达麟一拍桌案,不由分说下令:“关入大牢!” “回督守,大牢内已经人满为患,无法再塞入嫌犯了。” “推出去,斩首!” “遵令!”督官毫不迟疑答道。 “老贼曾珂现在还不认罪吗?”达麟惺惺起眼睛。 督官一点头,愤愤言道:“老骨头倒是硬实得很,轮番刑法伺候也不认罪!” “再打!”达麟怒目相视,猛地窜起来,身子高出桌案不多,“只有他认罪,这帮儒子才会老实下来……” “是!”督官领命而去。 大街上,虽是烂漫夏初,可如同地下寒窖般冷清苍凉。 文图等人终于寻到一家开张的店铺,入座而食,一个个面色凝重,离开京城才知道,红城已经如同沦陷,变成了人间地狱。如果长此蔓延下去,不用兵乱,不用民反,皇朝自然而然就会灭亡。 这时一群巡兵入内,吆喝着店老板弄些吃的,早早的便将银子递给小二,看上去却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这倒引起文图的纳闷,立即喊来店家,掏出银子吩咐为那帮巡兵结账,令其将银子退还给兵捕。 果然,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前来道谢,眼睛里充满迷惑。 “不必言谢,”文图边吃着宽面边说着,“我们是过路的游人,遇见官爷自当打点一番,初来此地,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万一得罪了官府,也好为我们帮衬一下。” “这位公子见笑了,若是护各位的安全,我等倒是可以,”说着,头目还是将银子放在桌上还给文图,“若是犯了律例,我们却望尘莫及。” 文图一怔,细瞧上去,这官兵脸面粗糙,脖颈粗重,定是农家孩子,便漫不经心问道:“这里可是有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规制?” “有!少言慎行就好,不可随意书写文章,不可乱议仙魔之道,不过,还是劝各位尽早离开红城,免得引来祸端。”小头目看来刚刚从兵,不厌其烦劝着。 符柔听明白文图用意,故意甜甜问道:“若是我等轻犯律条,你们不可以从轻发落吗?” 小头目听见这般声音,又见是妙龄女子,倒是来了兴趣,窥视周围无人,悄声答道:“我们都是新来的巡兵,眼下只是三等,毫无发言之权,不挨板子就是好事,哪敢擅自纵容?” “三等?”聂良一听脱口问道。 “是啊,红城之内兵分三等,凡是新来的,不听话的都会纳入三等,这三等之分也是将近平均。”小兵耐心答着,也似是在诉苦,反正是过路之人。 “那么你的俸禄是多少?一等是多少?”文图问道。 “一等月供三十两银子,二等二十八两,末等二十五两。” 聂良刚要拍案而起,被文图悄悄扯住,示意他谨慎从事。巡兵们离去,文图望着眼前半碗菠菜宽面,再也吃不下去。众人又是沉寂起来,兵府规定,凡是城兵一律月供三十两,按照小兵之言,五十万人大多半被克扣的俸禄,一个月下来,朝廷拨付的官兵俸禄会被抽去至少一百万两银子! 为何无人奏报? 政机府为何从未收到此种密信? 符柔气得瞪着眼睛瞧着文图,几个手下连忙放下碗筷不敢再吃。 文图见状,立即喊来店家,“砰”的一声扔出一锭银子,厉声喝道:“本公子向你打听点事儿!” 店家一脸热乎,赶忙俯下身子拾起银两,连声答道:“客官问,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我问你,红城督守达麟为官如何?” 店家慌忙从怀里掏出银子,一下子撇到饭桌上,嘴上不断说着:“客官,就当小的没有听见,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快走吧,这里可不能说官府的事,要杀头的!”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聂良早已无法忍耐,“嗖”一声抽出虹阳剑架在店家脖子上,愤怒喝道:“你要是不说,即刻就令你掉脑袋!” 店家一看来者不善,有着强大的官场气派,一咬牙道:“我说……” 随着属下的秘密调查,符柔与文图获知,红城副督守曾珂年逾五旬,文人出身,在红城口碑极好,被百姓与墨客膜拜,曾经要向政机府密奏弹劾督守达麟,被达麟发现,以莫须有罪名关入牢房;达麟系宾王刚刚提任监国时任命的督守,红城的最高官衔,有克扣军饷的嫌疑;目前的红城,作为宾王的头号响应者,大肆施行书言之禁,多言入罪,任书获刑,强力压制仙魔之道,孝道齐天等言论,目前关押的“嫌犯”多达千余人,充分说明宾王欲施行残忍的手段把持朝政,甚至有可能利用魔障之术,包括攻击老皇族和太后。 朝廷中,宾王开始大力推倡,将红城作为治国理政的典范,意欲向全天下推广。 文图一筹莫展,早些行动怕会打草惊蛇,令达麟与朝中秘密勾结,销毁证据;而继续查下去,老督守曾珂就会有生命危险。最为重要的,是红城地位特殊,成功出击,则一枪中的,拿住宾王咽喉,若是无功而返,书言之乱立刻就会蔓延天下。 随着一道道密报,情形变得匪夷所思,所有被关押之人均认罪,而且达麟家内一贫如洗,俨然是一介清官! 第八十二章 告御状 既然如此,曾珂根据什么意欲密告? 三日后的晚夜,文图终于按捺不住,“公主,臣下以为,”他谨慎地观察着公主的反应,毕竟事关重大,“必须先救出曾珂!” “我也想!”符柔答道,“可地方官员收押嫌犯,不属于政机府的事,眼下又没有达麟的罪证,这样贸然质问督守,岂不是自取其辱?” 文图瞧一眼木讷的聂良,淡淡说出两个字:“劫狱!” “什么?!”符柔瞠目结舌,“堂堂政机府劫狱?这可是初犯天条的事情!” 聂良一听,腾一下戳立起来,两眼放出光芒,右手瞬间拿捏住虹阳剑柄。符柔见状,低下头稍稍思忖片刻,稍后立起身,佯作伸伸懒腰,打个动人的哈欠道:“本宫有些乏累,要去休憩,明早晚些时刻再聚齐吧……” 文图暗笑着摇头,没想到符柔跟随太后没多长时间,竟然学会了不少。忽然想起什么,刚要喊住符柔,她却快速离去,只好悻悻问聂良:“你会写诗吗?” 聂良懵懂摇摇头。 文图只好自己提起笔,装作文人模样,摇头晃脑琢磨着,嘟囔着,足足两刻钟才笨拙的弄出一首打油诗。 次日戌时,天近黄昏,就在督守府前面不远处,忽然张贴出一张打油诗: 红城督守贼达麟, 妖魔鬼怪害亲人, 克扣军饷不知耻, 残害书生一兽禽。 仅仅一个妖字就可以被斩首,可是此诗中的言语,绝对够被杀十回! 随着几个巡兵连滚带爬奔回督守府,紧接着出现大批侍兵,嘴里嚷嚷着:“寻到谋逆之人,碎尸万段,立刻提为一等兵,封为督将……” 兵尉们亲眼见到张贴书纸之人,可是对方武功高强,若隐若现,追之不及,偶有邻近者便被打翻在地。 不刻,督守府周围再现数张帖纸,内容一致,作乱者也是神出鬼没之人! 诚然,这是文图设计的调虎离山之计! 达麟气得双眼上翻,暴跳如雷,如此公然对抗朝廷旨意,辱骂自己,同时也在玷污自己的丰功伟绩,恨不得立刻擒到罪魁祸首用油锅炸烹,再刀刀切碎,撒入粗盐,用牙齿嚼碎他!“全部都给我出去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抓回来,见一个抓一个,有嫌疑就给我拿下!”他气急败坏,堂内来回蹦跳。 黑乌浸染红城,有的地方已经燃起烛灯。 督守府大牢外,飞身跃起蒙面三人,眨眼间跨过高墙窜入牢区,瞬间一片混乱,牢兵岂能是文图聂良的对手,两人与另一名武士并不杀人,而是将涌上来的牢兵一个个被击倒,很快便打开了曾珂的牢门,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老督守救出大牢,非常容易便脱离追兵,消失在夜色之中。 曾珂的出现,开启了粉碎宾王乱政的大门。 一道箭书射入督守府,达麟见到后哭笑不得:欲索回曾珂,十日后备纹银十万两,对交时间地点再告。署名白水双侠。 天牢劫狱,勒索官府银两,简直闻所未闻!缓兵一计,暂时稳住了红城,没有向宾王报告,使得政机府紧锣密鼓开始秘查。 客栈无法再住,文图等人在曾珂的指引下来到他的一位旧友家中,可是此时已经全城皆兵,四处搜寻逆犯与被劫走的曾珂。无奈之下,文图、符柔与聂良留下,将大部分手下打发到野山中暂避。 “老督守,你受苦了!”符柔难过地望着遍体鳞伤的曾珂,吩咐手下立即为其寻药。 曾珂艰难开口,不时舔着干裂泛血的嘴唇气若游丝道:“老朽参见公主,微臣有几句话要说,无论老朽有无罪孽,应由官府审查,如今劫狱之为实属不当,不但污了政机府的声誉,也将公主牵连进来,况且老朽也成了带罪之人……” 文图摆摆手示意曾珂不要再说,心里头却火冒三丈,若非担心你的性命之忧,怎能出此下策,古板就是古板,这等时候了,还较什么真,见曾珂认真的神态,只好开口劝道:“老督守误会了,这一切并非是公主的安排,而是本官的主意,还有,我们搭救于你,并非只为救你性命,而是为了牢中千余人的安危……” 曾珂刚要抬手,疼痛之下不得不收回,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没想到,短短时间竟抓了这么多人,”他干脆闭上眼睛,放弃了文官的清高,愤愤嘟囔出两个字,“畜生!” 突然,一名武士窜进屋内,低声禀报:“有官兵挨家挨户搜查,马上就到这里!” 达麟手下的兵马自然不会放过每个角落,别说是大活人,哪怕是莺雀也要擒住关进笼子里。 文图立即向聂良使个颜色,聂良会意,只要官兵冲进里面,格杀勿论!随后,文图拉着符柔跑向院外,嘴里嘱咐着,正好遇见巡兵入内,故意用身体撞过去,带头的巡兵一个趔趄险些被撞倒。 “混账东西!”官兵瞪着文图破口大骂,“长没长眼睛,没看见本官爷吗?” 文图装作一愣,随即指着官兵鼻子嚷嚷起来:“来的正好,家内正拦者本公子,我要去督守府高御状,你们将这个女人拦下!” “告御状?!”官兵头领打量打量文图,又冷眼瞧瞧符柔,“告哪门子御状?” 符柔立即接过话茬,愤愤不平埋怨道:“俺家,俺家相公,要去告督守大人与曾珂,官爷快拦住他,那是要杀头的!” 官兵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不晓得将这死对头一起上告的原因,头目伸手推推文图肩膀,不屑问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告督守大人的状,你还要不要脑袋,说,状因何来?” 文图挺起胸膛,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含糊着嘟哝出口:“本公子要告督守袒护罪臣曾珂!” “呵呵,笑话!”头领鄙视着文图,身后也传来讥笑,别说是官兵,整个红城的百姓都知道达麟咬牙切齿要置曾珂于死地,何谈袒护之词。 符柔这时才明白文图的伎俩,上前一步振振有词:“官爷,我就说家夫莽撞,可他就是不听,一口一个曾珂该杀,为何迟迟不决,不是袒护是什么……” “就是!”文图着实是为了这十几个巡兵的性命,劫持曾珂正是为了匡正朝纲,挽救无数人的命运,万不得已之下,恐怕要先牺牲掉这些人,“若是早些杀了曾珂,哪会有那么多人被关进大牢,里面有我的哥哥,弟弟,姨娘家的外侄,三伯家的……” “住嘴!”官兵懒得听下去,看猴子一般瞪两眼文图,这家定是没有曾珂了,便一起转身欲离去。 文图兴致未尽,又是为巩固一下成果,嘴里不满起来:“你们不管,我这就去告!”一副刁民神态。 头目恼羞成怒,刷一声抽出铁剑,架在文图脖子上喝令,“你若再张狂下去,本官现在就杀了你,告督守大人?简直是个疯子!”他的表情复杂,不知道如何表述,随即又恶狠起来,“告曾珂大……”,终是没敢喊出大人二字,“告曾珂?你……”他未再说话,不断转动剑柄威吓文图。 文图见计策成功,只好佯作恐怕后退,不满地重复着,“那便算了,那便算了,”不忘瞪符柔一眼,埋怨起来,“都是你个婆娘,拦者我!” 符柔欲言又止,瞪大眼睛怒视文图,见官兵纷纷瞧着,忍气吞声道:“相公,还是回去吧……” “那本公子就听一回娘子的话!”脸上露出七不服八不忿的神态,一副流氓样子。 巡兵们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劫,鄙夷地看一眼夫妇二人,转身离去。 “夫人……”文图还要调笑一嘴。 符柔见没了官兵影子,嗔怒喝道:“住口!” “是,公主!”文图看也不看符柔一眼,奔回屋内。 聂良早已背过身去,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耳朵,尽量不去听,可是每个字都飘进耳内,表情十分尴尬。 在符柔的调理下,曾珂次日便稳定下来,开始进食一些软品,总算保住了性命。随着他的陈述,符柔等人的愤怒油然而生,达麟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书言之禁,获得宾王提爱,竟然越过皇上,密令督守府官员以监国大人之命是从,亲令:不可妄言仙道魔术,以当下朝廷为尊;不可妄言孝尊父母,以国体为上,等等,潜移默化地荼毒人念,心倾宾王。只有文图知道,宾王目的是在压制民心向皇的意念,同时为日后驱魔除异奠定基础。更为可恨的是,督守深知达人志士们的清高,竟采取牢内连坐的方法,如不认罪,即刻处决一同押进来的死士,而这些文人哪能眼看着同僚们命丧,无不忍辱认罪。至于那浩浩的雪花银,曾珂却不知去向,他也曾暗查过,达麟家中确实清白。 “公然僭越皇上,私立淫威?!”符柔气得嘴唇发抖,猛地指向文图与聂良,“速速查办!” “遵命!”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文图盯着半卧的曾珂说道:“达麟罪恶滔天,可是若要拿住其要害,只有贪扣军饷一事,其他的只是过纵之罪,不足以触及到他的官职,况且他身后有三王爷撑腰,弄不好会适得其反;你想想,达麟有无蛛丝马迹,挥霍钱财,藏匿金银?” 曾珂摇摇头,惭愧说道:“老朽确实不知,达麟一向狡猾,深入简出,却无挥金如土之像,不过老朽知道,此人好色,与城内青楼女子有染,详情不得而知,哎,官入花池,大不了也是失德之举,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青楼?女子? 文图精神一震,官图女色岂能不贪?! 别说是古老的恭旦帝国,即便是千百年中国历史,有多少巨贪皆是因女色而起! 第八十三章 刺花池 “我要去青楼一趟!”文图抖起精神,气度昂扬,只要达麟贪污,那里必有线索,就像是由小三揪出贪官一样。 “你?!”符柔当然不知此层端倪,瞬时不满起来,又见到聂良意欲跟随,方明白过来,赶忙接着道,“你们要谨慎从事,不可打草惊蛇,一旦有结果,即刻回来!”虽是说着,脸上却红了,后悔说出后面的话。 “遵命!”二人齐刷刷步出草舍。 文图边走边打趣聂良问道:“聂掌事,你有没有偷偷去过青楼?” 聂良脸色一枕,稍稍低头答道:“属下从未涉足这污浊之地。” 文图呵呵一笑侧脸看一眼聂良,只见他气度刚正,漠然冷峻,继续追问:“聂掌事也是谈婚论嫁年龄,难道没有动过心思?” “属下忙于政事,无暇顾及许多!” “不像是,看情形你好像心有所属,只是藏匿与心中不便说出吧?” 聂良身子一怔又随着文图前行,随着摇摇头幽然而答:“吾心已归于朝廷,藏不下任何杂念,还望文兄莫要调笑。” 文图却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眼前情同手足的挚友,一个与任何正义之人都能成为贴心朋友的志士,意味深长说道:“聂良,你记住,有些时候忘却一件事情却比挂在心内好上千百倍,今后无论发生何等异状,你都要挺下去,这个世界上文某只相信你一个人!” 聂良不明白语中含义,默默点头道:“聂良一定记住文兄的话……” 文图知道,无论是生是死,自己与符柔迟早都要消失,而一直随在公主身边的聂良自有情愫,虽然早已放弃,仍然偶有情根,自己也是想法设法在他面前造弄,免得将来过分伤心,自己离开后,这聂良当是大皇朝的第一猛将。 两人不久便来到红城内唯一一家青楼前,上面红丹涂抹着“红坊”两个大字。 城内动乱,客官稀少,两人立即被经若上宾引领至二楼嬷嬷眼前。 “大官人,”中年嬷嬷喜笑颜开,一瞧就知道是有银子的家伙,“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没有,我这就去喊……” “不必了,”文图抬手一拦,“我们要静菊陪陪!” “静菊?”嬷嬷张大嘴,落出横竖不齐的板牙,“对不住二位客官,静菊被人包着呢,别说你们,就是皇家人来了,我也不敢着她伺候!” 文图刚要去掏出银子,却见嬷嬷呲牙咧嘴冷汗冒下,又不敢大声吵嚷,聂良已经拿住她的手腕,冷声喝道:“我们只见一面,快些!” 看来武力比银子来的快! 静菊的姿色并非极美,只是年轻了些,有一双勾魂的眸子,高挺的胸脯,诱惑猥琐的督守估计绰绰有余。文图却越瞧越纳闷,依道理讲,堂堂督守大人威震四方,若是起了色心,整个红坊都可以霸占,为何弄了这般模样的一个妞子,穿金戴银,亮光闪闪,私花了不少银两,还大大方方包下?这里,一定有机关! “督守大人有无在你这里存下什么东西?”聂良冷冷问道。 静菊一听并非取乐之人,频频摇头,脸色也黯淡下来,转过身去意欲驱客不理,聂良气愤至极,猛地出剑压住这女子,暗喝一声:“若是不说,我便杀了你!” 旁边的嬷嬷一瞧冷笑一声,不屑说道:“你也不问问,这是何人包养的丫头,敢在这里撒野!” 聂良看也不看她一眼,右手腕一抖,虹阳剑直接刺入嬷嬷的身体,随着哀叫声她倒在地上呻吟起来,剑锋再转,已是沾满血迹,又一次架在静菊的脖颈旁边。 来去之间,眨眼之际! 静菊丝毫看不出惧怕,猛地转过身恨恨盯着文图二人,竟然仰起了头! 文图暗叫不好,看来这妮子早已铁了心。自己手中的银子自然比不过达麟,一定派不上用场,聂良这武力也失去了作用,只好亮出皇家令牌,正气凛然令道: “皇朝政机府办事,如实道来,否则立刻荡平你这红坊!” “政机府?!”静菊一听立刻将高扬的头摆了下来,天下谁人不晓得政机府,胸部习惯抖动两下跪于地上,“大人,贱婢不知政机府查办什么事,可达麟大人却是清廉的官儿啊!” 武力比银子来的快,而权力却比武力来的猛! 文图大吃一惊,看来这妮子是被达麟迷惑的不轻,沉声问道:“何以见得?” 静菊恐惧起来,嘴唇抖瑟几下仍旧没有出音。聂良随即抬起虹阳剑,吓得嬷嬷顾不得伤痛,连声哀求,又是喝着丫头:“静菊,快说,快说!” 静菊一边取出藏在箱底的一叠纸票,一边道出实情,达麟为见静菊,竟将自己的部分家当抵押给典行,一直以来甜言蜜语哄骗着丫头,令她收藏好典票,既是两人相好的见证,又不能拿出来遭人耻笑,如此这般,却像是人间真情。 文图随意抽出一张典票,更是惊诧不已,也立刻明白非是政机府,静菊绝不会拿出来示众,上面分明写着:绸缎上服一件,典五两,时六月,金兰典当行。 一品大员典当自己的衣服**,谁他妈信?!文图暗骂,除非达麟是个一等一的花痴,不对!身为红城掌门,不可能弄出这种玄虚,区区五两银子,何须典卖,不花钱,这红坊也绝不敢索要;再者恭迎者甚多,嫖资总会有人抢着结算吧。 他翻了翻数十张典票,抽出几张衣服的票据,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吩咐道:“尔等自然知道政机府行事的手段,不可张扬出去,当票用后即还!” 翌日,公主下令,召回全部武士,命文图详查金兰典当行。 一场动荡袭来! 金兰典当行没有妓院那般气派,只是平房数间,铁门四布,而来往的人却比青楼多,质押退当,络绎不绝,足以见得红城每况愈下,民生贫难。 文图与聂良对视一眼,最终两双目光落在虹阳剑上。 “此物果真典押?”伙计仔细斟酌一番,半信半疑抬起头。 聂良微微点头,竟露出难舍的神态,仿佛真的要抵押出去似的。 “两位客官稍候,这把宝剑小的拿不了主意,”随后滋溜跑向内堂,很快有探出脑袋,招招手喊文图二人,“客官请入内谈。” 内庭倒是有些豪华,装饰一新,宝物琳琅,老板先是谨慎审视一眼文图两人,飞快地拿捏起自己的黑色长须问道:“两位公子衣着华贵,相貌堂堂,英俊中露着霸气,定是官场中人,为何典卖这柄宝剑?所需多少银子?若是百八十两,本人可以无偿奉上,日后有则还,无则罢……” 文图一见来者不善,立即答道:“老板取笑了,若是几百两银子,我二人倒是出得起,只是眼下需要一大笔钱财;不知这剑能押多少?” “哈哈哈,”老板笑得铿锵有声,精健的身子也跟着抖动,徐徐抽出长剑,不断摇着头,“无心之人何谈钱财,一来你二人并非真的典当,二来此剑我这个小小当行也出不起!”说罢,蓦地调转剑锋,一抬手将剑柄方向扔向聂良。 好强的气势! 聂良丝毫不动声色,扬手拿住剑柄,顿觉一股气力浑身荡下,足跟之地硬生生出现数道裂纹! 聂良原地未动,却惊得老板倒退数步,放在胡须上的手猛然垂下,愣愣地瞧着聂良! “两位公子!”老板说话的口气低下甚多,“若是有典当,本行自然欢迎,若是得罪了官爷,还请如实示下,小的自然赔罪,绝不敢犯上。”说着低头拱手,一副谦卑之状。 “这是什么意思?”文图皱紧眉头。 “两位不要再调笑老儿,此剑乃是虹阳之剑,东土王室的神物,天下无人敢典押,也无人抵押的起;这位公子定是此剑之主,神剑没有丝毫瑕纹,擦拭得棱角清明,一定是持者爱剑如命,哪能随意抵押,又无悲痛之色,一定是小典行有失误的地方,惹恼了官爷……” 文图暗地叹口气,看来此行也不会顺利,这行主身怀绝技,又洞察秋毫,当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哼!”文图冷哼一声,计上心来,踱步取过剑鞘扔给聂良,“这位店主,我且问你,察得我二人为官差,便可百两百两的赠送,为何却典当督守大人的衣钵,区区三五两银子,为何却收下典物!” 行主静若洪钟,丝毫没有惊讶,平静回道:“官爷,督守大人一向廉明,绝不收受本行的馈赠,只好着实价典当。” “那好,”文图也是不急不缓,“现在我就赎回大人的物件……” “不瞒大人说,本典行虽小,也是信誉为先,不见当票不能退当!”店主不亢不卑。 文图冷笑道:“那若是督守大人亲自来呢?” “那也需要典票!” “如此说,你这里是认票不认人喽?” “恕小的得罪,当物繁多,从不计名,小店确实如此!” 文图见圈住了行主,立即掏出当票,来回摇晃着,吩咐道:“来,给本官退当!” 老板取过当票,见是自家的票子,毫不动容吩咐下去:“来人,给官爷取当!”不一会儿,伙计拿来三个白布软包,对号无误后拆线打开,两件锦缎长衣、一件绸料摆裤递了过来。 第八十四章 破典当 文图心凉半截,如此一遭下来再无结果不可能不惊动达麟,摆在面前的确实是衣物无疑! 这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典当自己的衣料?如此看来,无论真假,达麟家中绝无钱财藏匿! “官爷,请拿好!”老板客气地催促,已经下了逐客令。 文图尴尬地走过去,轻轻提起几件衣料,细细观摩着,发现这几件衣服不尽相同,未理睬店主,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给官爷上茶!”当行内老板丝毫没有生气,仍是彬彬有礼。 文图品了几口茶,毫无章法地与店主闲聊着,最后问道:“依照皇朝律例,如果典当行收取了盗窃之物,应当如何处置?” 老板一笑答道:“如是民间常物,自然无法辨别,一旦查实是赃物,官府自可以扣押检查;若是罕见之物自然另当别论,当行会受到责罚。” 文图立即提起那几件衣服,规规整整地叠放起来,指指店主,再指指桌面上大小不一的衣服,“你瞧瞧,督守大人令我们前来赎当,可是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我家大人的衣着,大人身材短小,哪能穿这么大的衣服,况且大小又不相同,难道督守大人偷了他人衣服来典当不成?” 老板惊愣一下,立即狡辩起来:“这我哪里知道,我们这里只是典当,不管是何人衣服!” 文图厉眼向刚刚送来当物的伙计探去,小伙计受不了这狠辣的目光,一下子惊慌起来,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细致的人来查督守大人的物,随便挑几件衣服放进去,终究是露出了端倪。 “既然不是督守大人的东西,要么非抢即盗,要么就是你家典行心起歹意,偷换了衣料,”文图不容老板再说,大声喝道,“来人,关店门,搜查!” “是!”聂良一声应允,随即呼啦冲入数名勇士,将典当行关闭。 老板再也矜持不起来,一个跨步挡住文图,身后也是多出数人手持兵刃,“两位,在下早已知晓你们不是督守的人,区区几件衣服,本店弄错,照赔就是,最好别动干戈,否则……” 聂良发现破绽,早已按捺不住,一听这刁民竟敢威胁官府之人,而且看起气势绝不会放过堂内的外人,挥剑冲了上去! 典行的打手也纷纷冲上来,大堂之内瞬间乱作一团!文图身边的武士都是精挑细选,三下五除二便制住了行内的打手,空有聂良与店主斗在一起。 十几个回合下去,老板渐渐不支,眼睛中露出惶恐,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犀利的高手,“当啷”一声,排山探月!虹阳剑将店主的钢刀挑飞,顺势把他压制跪地。 店主见自己的打手纷纷倒地被困,文图依旧坐在那里品茶,自然是更为可怕的角色,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反倒笑了起来,跪着问道:“官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政机府!”文图吞下一口异世界的茶水,振振有词。 “政机府?”店主重复着,眼睛内的光泽散去。 文图立身来到店主眼前,沉肃问道:“达麟的当物到底是什么?是你取出来,还是本官去搜?” 店主知道在劫难逃,突然仰天大笑,口中重声谈吐着:“恭旦阴魂未散啊……”说着,脖子一挺滑向聂良的虹阳剑,一道血纹绽裂开来,几乎听见咕咕血淌之声,尸体轰然扑地!事后方查明,此人曾是旧朝的将军,多年前与恭旦皇帝有过一场恶战,落败后逃离,旧朝灭亡后则一直潜伏在红城,企图利用达麟一伙颠覆皇朝。 殿内的伙计一见主人死去,纷纷领着文图等人来到密室,推开一座厚重的石像,下面又是密室,升起火把走进去,一排铁箱摆放有序,武士们不费吹灰之力便破开一个箱子的铜锁,里面顿时呈现出当物,仍然是衣物等杂物,抖散开来,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是达麟的铁箱,里面散落着数十张银票,竟然高达二百余万辆! 随着一个个铁箱被破启,文图的心冰到极点,十多名官员的银票尽数在此,多则数十万,少则十几万,毋庸置疑,全是贪赃之财! “速报公主,直入督守府!”文图喘着粗气喝令。 “是!”一片应声。 贪之无厌时,自会有声来,天公挥刀处,粪香胜钱财。 臭名昭著的达麟为虎作伥,压榨军饷,欺压百姓,诋毁能人,令公主勃然大怒,花容变色,一声令下率政机府众士赶往督守府。 “启禀公主,”文图沿途说着,“察实,达麟藏金二百余万,而他入主红城已经七月有余,脏银不下八百万两,属下以为……” 公主脸色沉下来,打断文图说道:“本宫自然知道那笔银子去哪儿了,否则达麟哪来的这般放肆!” 文图不再言语,突然发现符柔也聪明了许多,估计是跟着自己学的吧。正是这比巨款,令宾王在朝廷游刃有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老丞相相比逐渐占了上风。 一行人气派非常地进入大殿,达麟立即带人迎接。 “恭迎公主……”红城枭雄纷纷跪地参拜。 公主还有政机府府督的身份,凌厉程度不亚于宾王,众人各自揣摩着,不知道政机府为何突然降临督守府,为何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符柔走近达麟,居高临下而视,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一片片撒下去,一张,两张,三张,随后手一松,数十张纸片纷纷扬扬飘下,有的便落在达麟的冠冕之上,摇摇欲坠,不刻便张扬下来,落在地上,映入达麟眼中。 “达麟,你贪赃枉法,罪大恶极,真是辜负了朝廷的提点,太后娘娘的厚爱啊!”符柔声音虽低,可是如同惊雷般在殿内炸开,有的殿臣偷偷观看,吓得魂不附体,那不是藏匿与当铺中的银票嘛! 转眼间,一名老官萎靡瘫软下去! 公主已经破开当行玄机,拿出了罪证,满殿的巨贪纷纷汗下。 达麟双手后撤,躲开满地银票,仿佛那票子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保持着跪姿辩解:“回公主,这些银子确实是卑职存于当行内,可是微臣从未花过一文,只是等待日后晋奉给朝廷,卑职只是留个后手,万一哪天税赋不足,也好拿这些银子补上亏空,免得挨朝廷的板子,只是管理不当,臣下自愿领受责罚,可绝无贪赃之念啊,你们说,是不是?”他左右顾盼,圆球一样的身子晃来晃去。 “是啊,是啊,公主,督守大人说的没错……”十来名官员齐声迎合着,嘟哝着。 文图早就知道他们攻守同盟,将贪污军饷变为公款私存,这个罪过就轻多了,按照皇朝律例,只要银子不缺,最多也就罚几个月俸禄。 符柔大怒,手指达麟喝问:“红城违反兵府规定,擅自施行三等兵制,你等克扣了军饷数百万两之巨,本宫想问问你,那些银子都哪里去了?” 达麟不急不慌,沉稳答道:“回公主,红城将这些银两返给了朝廷,用于帮衬西北贫困之地筹兵,为此,兵府还犒赏了微臣,赐忠肱之兵的牌匾,眼下还悬挂在兵帐之中……”这一席话,将八百万银子的去向推给朝廷,那里有宾王监国,政机府无权查问,看上去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公主本想借此再威风一次,没想到一开口就吃了闭门羹,气得手腕颤动,无奈之下又瞧向文图,自己则下意识地回退一步。 文图见状,不紧不慢扶起摇摇欲坠老官,嘴上不断说着:“都起来吧,都起来吧……” “谢公主……”十几人这才缓缓起身,心有余悸瞧着政机府的人。 文图掏出众官的银票,又弯下腰拾起达麟的票子,捏在一起不断挥动着,“这样说来,政机府也应该褒奖各位啊,结余军资资助兄弟城池,勤俭持政解决后顾之忧,”说着认真地数着银票,一边又胡乱说着,“难得,难得啊,你们都是朝廷的忠良……” “文府督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达麟擦着额头汗水,示意身旁各官。 又是一片恭维声,看似这场劫难算是逃过去了,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只要保住头上乌纱就好。 符柔沉着脸审视着,心中怒火丛生;聂良紧握剑柄,漠然等着文图发话。 “四百万两!”文图终于清算出总数,扬起银票挥舞着,脸上像是笑开了花,春色满园,“甚好,政机府这就替各位提前交了税赋,免了诸位私藏官银之罪;非但如此,必须要奖赏,不但要奖赏你们,还要连同财府、兵府一并奖赏,我们这就回去禀告太后娘娘和监国大人,红城将八百万两军饷退回,以效朝廷,同时节俭存余四百万两税赋,功不可没,当然,今年的税赋一文也不能少啊,否则太后娘娘与监国大人会责怪诸位的。” 一番话令达麟汗如雨下,不但这四百万两变成了多余的税赋,眨眼间没了,可是宾王若要知道这里扣下的军饷有近千万,只收到六百,还不吃了自己?!短短七八个月,达麟借兵制克扣军饷将近千万两,暗中输送给宾王六百万,其余的与属下私分,自己则拿了一半,近二百万两。 第八十五章 杀无赦 “谨遵公主懿旨……”达麟见公主默许文图的话语,嘴上硬挺着。 “还有,”文图幸灾乐祸般将厚厚一沓银票塞进自己胸前,马上就变了脸,沉肃喝道,“红城立即张布告令,自今日起取消等级兵制,恢复兵府规定,凡是从兵者一律月俸三十两,同时定员五十万,不得裁员!” 达麟猛地抬起头瞪向文图,这条路子堵死了,哪能再弄来四百万两孝敬宾王?眼见就要鸡飞蛋打,横竖都是一死,马上反驳道:“文大人,政机府查办官员无可厚非,可是这官府中的政事,就不劳烦公主与大人了。” “达麟!”文图怒喝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将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么?”随后,文图猛然转向一旁的官员,“谁负责清点军饷的账务?” 一片哑寂。 “站出来!”符柔娇喝一声。 半晌,一名官员左顾右盼上前半步,撩袍下跪,汗水已经砸向地面。 文图信步来到他身前,下膝贴近他的顶冠,一字一句问道:“督守大人令你掌管军饷,自然是相信于你,本督守要看看账薄,瞧一瞧来龙去脉,是不是里面结余下八百万两银子,是不是全部返给了朝廷,也好启奏丞相奖一奖你。不过,若是有半点瑕疵,政机府便拿你是问,索拿你全家老小充军为奴!” “公主!文大人……”这名官员一下子瘫软在地,眼睛里充满惊惧,他知道政机府处置自己绰绰有余。 达麟见政机府掐住了关键,恼羞成怒,凶相毕露,顿时翻了脸道:“启禀公主,文大人,我红城是监国大人钦点的样城,自然受到朝廷的庇护,若是一味查下去,我等不好做主,是不是得恭请监国大人的旨意呀?万一弄出什么差错,无论是红城,还是你政机府,岂不是与三王爷做对?”他使出了杀手锏,意欲拿宾王做挡箭牌。 “霍?”文图稍稍一怔,俯视着达麟,“照你这么说,红城一举,功在三王,弊也在三王。利在千秋,那是三王爷运筹帷幄,理国有方;真要是有什么违反朝纲的事,就是监国大人一人的罪过了?倘若光明正大,你又为何不让政机府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还监国大人一个清白,也让天下百姓和太后娘娘明白三王爷的苦心!” 政机府查处各城督守,实为第一遭,督守犯事兹事体大,也不在政机府可以直接降罪的范围内,一时间呈现对峙状态。 达麟左思右想黔驴技穷,终于摆着头抗争起来,“红城不比其他城池,恐怕要令公主和诸位白跑一趟了,”他瞧了一眼符柔,眼神却立刻被逼退,“没有监国大人诏令,我等确实不能从命,还望公主体谅,”随着,一扬手呼道,“来人,送客!” 符柔焦急起来,红城一行此刻已经张扬出去,如果就这么罢休,不但书言之乱会风靡天下,而且也放纵了一干贪犯,三王兄势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等等!”文图瞪一眼窜进殿内的士兵,尔后再次将犀利的目光转向达麟,“我且问你,大牢内关押着无数书言之人,究竟所犯何罪?” 达麟张口便答:“妄言仙魔,夸大孝道,渺视朝廷,这些人也均已认罪,要不,请大人移步刑司浏览他们的招供之状?” “哼,”文图不屑一顾,“妄言仙魔?什么是妄?恐怕谈之便抓吧,昔日先皇与敬梓兵分两路西下过关斩将,击垮旧朝,屡屡以少胜多,势不可挡,先帝曾御马感叹,天仙助力,灭旧妖魔,难道这也是妄言仙魔之道么?难道是在诋毁皇朝百万雄师的气魄么?还有,大谈孝道,乃是天下之本,如今你们不让书生们畅言孝顺祖长,一味屈恭朝廷,那我问你,当今皇上究竟要不要孝顺太后娘娘呢?尽是一派胡言,匡乱民心!” 达麟也是回敬不屑,淡淡答道:“这是朝廷的诏令,统天下必先统民心,不关我等的事……” “胡说!”文图震怒,“皇上多次金口玉言,欲统天下必顺应民心,哪有统民心的道理?民心岂可强行压制?你们这是强词夺理,偏乱政纲!” 达麟毫不示弱,枕起脸子来,张开嘴未等说话,忽然跑进一名侍官,一看便是宫内的人,大声宣道:“太后懿旨到──” 满殿的人闻听这句话,纷纷住嘴,姿态万千跪将下来! 每个人都各揣心事,不知这懿旨说的什么,一定将会决定这场斗局的命运! 唯有文图,脑海中迅速翻滚着,他已经不在乎懿旨的内容,也许是为了安于现状,伺机而动,免了红城之行,也许是责令红城官员聚结悔过,谨慎从命……在他的心里,只有异常恐惧,那是因为就在自己身边的武士中,也存有着太后娘娘的眼线,太后一定知道这块骨头难啃,势必影响到皇朝今后的命运,才颁下懿旨。他偷偷抬起头,扫视一遭两侧的政机府武士,随着暗自叹口气,自己不敢问,也绝看不出是谁! 侍官习惯地俯视一眼满屋黑压压官员,清清嗓子展开黄帛旨卷宣读懿旨,“红城一案,哀家获闻。兹事不得僭越,行令不得异纲。特着政机府督守掌事代哀家行事,自行决断,任何官员仗权拒口,跋扈抗旨均可先斩后奏。涅帝十年四月十八。” “遵太后娘娘懿旨……”殿内声音此起彼伏,只是东边声扬,西边音微。 侍卫利落抖袖合上懿旨,双手奉给公主,依旧沉肃说道:“太后娘娘口谕,公主这些日子定是劳乏了,要小心身子,待回宫之后,哀家要好好给公主补补!” “多谢母后挂念!”公主声音里明显有着激动。 “公主快快请起,”侍官这时才露出卑恭表情,随后展望众人,“都起来吧,下官这就告辞,”随后又瞧文图一眼,“回去好向娘娘复命,娘娘说了,要筹备一场盛宴欢迎政机府的人回宫!” 瞬间,殿内风云突变! 政机府的人春风得意,起身看向红城官员。 他们仍旧跪在那里,这时跪的,不是太后,而是代太后行事的政机府! 达麟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情急之下冠冕已经半歪,可是不敢也没了力气去扶正。 文图长长吁出一口气,此时眼前的巨贪们,已是瓮中捉鳖,“公主,”他俯身诡秘而言,“虽说政机府是代太后娘娘查处红城,可客督守大人毕竟是一品之位,不如就剥去官位交由刑府审查,免得落人口舌;不过威不立不刚,至于其余贪官,不如就地正法,家中眷属一律发配,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这一句话,就像是寒天冰雪,将跪地的官员们吹凛得抖瑟起来,眨眼间,百余号人就会命归西天、流离失所。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们全说……”一群昏官跪趴着向前挪动。 达麟近水楼台,第一个抵达符柔的脚下,他心里最清楚,一旦削去官爵,宾王定会将自己碎尸万段不留活口,至于自己的家人,不被流放也会被红城的百姓驱逐,官在极位,心机自多,立即乳羔跪母般哀求起来:“公主饶命啊,微臣罪该万死,冲撞了公主,还有这军饷之事,也是下官们私自贪分,与监国大人毫无关系,望公主从轻发落……”只要保住命,说不定哪天三王爷登基做了皇上,这顶乌纱还会戴起来。 符柔怒气冲冲喝道:“本宫顾不得口实,要杀,第一个就杀你!” 达麟一屁股瘫在地上,欲哭无泪…… “传红城督守曾珂!”公主令道。 “传红城督守曾珂──” 老曾珂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回到阔别已久的督守府大殿,喘着恶气怒视着萎缩满地的贪员。 “臣曾珂参见公主!” 符柔立即吩咐道:“即日,依太后娘娘懿旨,恢复你副督守之职,政机府不便封官立号,待本宫回京后立刻启奏丞相大人,着你为红城督守。” “谢过太后娘娘,谢公主!” 文图见大局已定,循步近前,意味深长嘱咐起曾珂,“督守大人,这些罪臣都应该杀头,不过天下都在看着红城,倘若他们能够悔过,将功赎罪,还望大人从宽罚之,”他关心着书言之乱和宾王揽政,决意暂不处斩达麟等人,“你这就下令放了牢内文人,也好让朝廷和百姓看看什么是样城。” “曾珂自不会污了太后娘娘的厚爱,也绝不会辜负皇上的提点……”曾珂明白文图寓意,表达着自己的政治取向。 曾珂带病从政,即刻释放无辜牢囚,换了关押他们的官吏进去。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红城数十名官员纷纷具书悔过。达麟身为罪魁祸首,为保全家人,在狱中“自缢身亡”,其余官员也是永卧牢笼。 无数悔过书奏进朝廷,也“传扬”开来,达麟集团对书言之禁深恶痛绝,怒骂不止,大谈特谈,定为祸国殃民之举,作为宾王力推的样城,直接扼住他的咽喉,将书言之乱萧杀,灭其与萌芽之时。 宾王鼓吹的大统政策以惨败告终…… 政机府再一次力挽狂澜,将偏离的治国之道扶入正途,同时大大遏制了宾王的嚣张气焰,令其不得不暂时收手,看太后的脸色行事。 第八十六章 意中人 王府内,宾王再一次秘密着急幕僚参会,商讨应对之策。 一位年纪大的臣官见宾王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率先说道:“三王爷,开启朝政,哪有一帆风顺的,决不能就此罢手,正所谓此起彼伏,我们可以再议新策,择日施行。” “就是!”另一位大臣迎合着,“出一道令,就会让政机府的腿子跑上个把月,我就不信他们有三头六臂,忙得过来……” 宾王缓缓摇头,自怨自艾道:“这都怪我,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不过这新政策,万不可随意发布,如果再次让政机府给否了,哪还有什么下次?” “那就想方设法撤掉政机府!”有人插了一嘴。 宾王还是摇头,幽怨道:“眼下怎能与母后对立?她一句话,可是胜过千军万马,天下百姓无不信从。” 众人一阵缄默。 还是那位老臣突然说道:“三王爷,观星府是府,政机府也是府,如今观星府名存实亡,懂行的越来越少,何不以此对策来消解政机府,看那政机府,最为猖獗的角色只有文图,如果他不在了,政机府一样有形而不实,日后再安插进去我们的人,便去掉了梗塞!” 宾王一听脸色立刻好转起来,冲着老家伙不住点头。 众人也纷纷称是,欲行其政,必戳文图! 于是,宾王一族将下一步的目的定为铲除文图,政权争斗逐渐由朝廷组织变为个人之间的较量,文图的个人存亡,也成为皇朝的关键枢纽。 时初,政机府是在文图的倡议下成立,意在设置一道冲向太后娘娘的波澜,不想转眼间,这汹涌的暗流便扑向文图自己。 政机府声名大振,令各地重官本分起来,有用的奏报终于被彻查完结,得以短暂休暇的文图便在聂府内流连着。 他终于看到卓姬脸上恢复了当初肆无忌惮的笑容,一切归于正轨,终于了却了多年的情结,这对于她来将是无比重要的,至于眼前的丈夫是不是皇上,她早已不在乎。 文图与聂良斗武修炼,差距愈来愈小,文图看下眼里,喜在心里。 “聂兄弟果然是天资聪颖啊,”他不住夸赞着,望着大汗淋漓的聂良,“这么快便领悟了无上剑法,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兄过奖了,”聂良呈现少有的羞涩,“聂某此生能遇见文兄实为大幸,如此倾力相授,令在下佩服之至。” 文图瞧见远处形影不离的皇上与卓姬,再看聂良脸上的模样,不禁低声喃喃:“唯一遗憾的是,文兄弟至今尚无妻室,在我,在我仍在宫中的时间内,还是想让你纳妻成家。” 聂良稍稍一怔,紧跟着摇摇头,露出不甚好看的笑意说道:“聂某戎马一生,从未有过成家的念头,还望文大人莫要取笑了。” “哪里是取笑?”文图继续说道,“不过,为兄倒是要劝你,在皇上未醒过来回宫之前,若是成就妻室,绝不可迎娶皇亲中的女子!” 聂良一愣,虽毫无此念,还是纳闷问道:“这是为何?” 文图深叹一口气,缓缓答道:“纵观三王爷其人,绝不能令其操纵天下,因此你我与三王爷之间的争斗一直会持续下去,日后无论成败,自然是朝中政事,可若是娶了皇族女子,自然就与宾王同样成为皇室的人,一旦发生角乱,就意味着皇室之内出现内斗,将政见不同变成皇族内部的变乱,转眼之间就会令太后立于不稳之地,定会有人称之掌管皇族不利,小人趁机钻营,皇朝天下可能会动摇,皇上回宫更是难上加难……” 聂良终于明白文图的良苦用心,不断点着头。 “开饭啦!”卓姬殿门前吆喝着,俨然主妇一般。 两人会意苦笑,一同进入餐室。 “两位政事繁忙,仍不忘挂念我这带病的闲夫,”皇上端起酒樽,双手呈起,“聂某深感不安,来,我敬两位一杯!” 文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聂良忽觉惶然,赶忙站起身应道:“不敢,不敢,卑职,不,聂某……”聂良语无伦次起来,忽觉一只大手按在肩上令自己坐下,知道那是卓姬,更是慌起来,“多谢,多谢夫人……” “哈哈哈,”涅帝见聂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了起来,“你这般谨小慎微,倒像我是一个大官。” “是啊,是啊,”文图一语双关,“别人见了,还以为涅公子是皇上呢!” “诶~,”皇上将声音低下来,“此言不可乱讲!” 卓姬一旁扑哧笑出,捂着嘴跑向厨间。 文图趁势调逗涅帝道:“涅公子,如若你是皇上,这聂良能胜任何等官职?” 聂良一听,冷汗顿出,赶忙饮下清酒,不敢直视二人。 “聂兄弟机敏沉着,心胸仗义,武艺高强,忠正不二,我看啊,能做皇朝第一将军!”涅帝也是兴趣倍增口无遮拦。 聂良刚刚放进嘴里的饭菜险些喷出来,刚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硬是将口中未曾嚼烂的菜吞进了肚里。 “聂大将军,慢用!”皇上也是开朗起来,见聂良狼吞虎咽,戏闹着喊着。 “哗啦”一声,失控的聂良从餐椅上滑出来,可是又不敢跪,傻乎乎望着皇上,其状狼狈至极,皇上一见更是笑口大开,抬手指着自己脑袋瞧着聂良道:“看你模样,倒像是我,这里出了问题!” 只是聂良,换做旁人,早就会昏厥过去! 世道本为天衡秤,此消彼长顺者行,若有失得度量母,满盈而溢难持平。皇上的离宫,导致朝政失去砝码,太后左右逢源制压异端突起的势头,可是这一切哪是人力能及,左边重了,便要扶持右边一把,潜移默化间,右边又强势起来,不得不再将重心向东边移去,结果两侧愈发的沉重不堪,弄得太后焦头烂额,苦思不解。 仲夏起露,殿外梧桐上便有着点点清珠,挂在绿叶上摇摇欲坠。 太后手牵毕子,立在巨树一边,以免被偶然滴落的晨露弄湿衣服。 “雨露纷纷落,可是枝叶轻?”太后幽幽感慨。 毕子抬起头仰望高耸的攀枝,脱口而出,“皇祖母,孙儿瞧却是露水太过沉重了呢!”他又用小手指着一束枝头的两瓣叶子,“皇祖母,看,那片叶子上刚好有两滴大大的露珠,好像是舍不得离开。” 太后不紧不慢摇摇头,向自己的皇孙解释道:“那不是舍不得,只是两颗晨珠刚好一般重,互相制衡着,脱落不得;无论哪片叶子,只要微微滴上一滴,重的那片就会率先掉下来,随着另一侧也就失去了压制,跟着散落而去。” 毕子不以为然,紧接着童心辩驳:“皇祖母,其实不用再滴,若是刮来一阵风,他们就会双双掉下来!” 太后一怔,不自觉将毕子的手拿捏得更紧了些,半晌方才喃喃自语道:“是啊,徐风而过,双露齐失,双露齐失啊,问这世间,可有方法一同留住那露珠?” “有!”毕子信口开河,“弄一丝锦线,将他们穿起来,定在梧叶之上,不久留下了吗?” 太后顿时愣住,低下头品味着稚嫩聪慧的孙儿,忽笑起来,不断夸赞着:“我的孙儿说的对,说的对,锦线穿露珠,双双锁梧枢,说的好啊……” “敬梓!”太后大声传道。 “卑职在!”远处的敬梓急忙跑过来。 “宣公主和文图!” “遵旨,娘娘!” 自从毕子入宫,文图极少被太后娘娘召见,但凡政事禀报,太后也是刻意将毕子留在后殿。不过这次,却破天荒地令二人相见,而且满面春风,招呼着公主与文图入座。 毕子见到文图,顾不得宫中规矩,直奔过去依偎在侧,嘴上不敢喊爹爹,可那小眼神却迷恋至纯。小小的年纪,虽然懂得甚多,可是这一切都是来自文图的教诲,加上七八载山中独居,早已将二人的心捆在一起。 太后佯作未在意,却细心观察着文图的表情。 “太子殿下,最近可有随着皇祖母修习?”文图早已听说太子辩离太子师的事。 毕子兴奋地点着头,向长辈禀告一样答道:“皇祖母教的很多呢!” 太后这时才切入正题,“红城之变,多亏了你们,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啊,”的确如此,转眼间很多人被杀,千余人入狱,贪吏横行,世道不存,“皇朝少不得稳定,宾儿此次确有瑕疵,估计日后也会三思而行,政机府就不要再细查下去了。” “孩儿遵命!”公主已经料到太后会如此说。 太后细细端详两眼符柔,嘴角上翘以示满意,“瞧瞧哀家这公主,伶牙俐齿,端淑大方,办起事来也是干净利落,若是有朝一日嫁出去,哀家倒是舍不得呢!”她作出一副思索神态,尔后顿然大悟的样子,“对了,公主也这么大了,到底是该谈婚论嫁了,芙儿,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家?” 符柔一听紧张起来,偷窥一眼文图,这要是太后娘娘将自己赐婚给别人,岂不是竹篮打水,立即说道:“母后,孩儿还年轻,不急,再说孩儿也舍不得离开母后啊……” 太后立即沉肃下来,以埋怨的口气说道:“女大当嫁,况且你是公主,要是耽搁了,百姓不知道会怎么说,甚至会诋毁哀家自私,公主岂有迟婚之礼?” 第八十七章 拒皇婚 一旁的敬梓看出端倪,忍不住插言道:“娘娘说的极是,公主正值婚配之年,这档子喜事说不定会引回皇上呢!” 太后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听见敬梓如是说更是来了兴致,一眼瞥向文图,文图浑身一颤惊住。这时,太后又将脸转向敬梓,以征求的口吻说道:“敬梓啊,哀家瞧着文府督才貌俱佳,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倒是与公主很是相配呢!”说着,却不去瞧文图。 “正是,正是!”敬梓苍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毕子一听喜不自胜,连声嚷着:“皇祖母说的对,说的对!” 符柔没想到太后竟同意这门子婚事,小心脏扑扑猛跳,跳得满面桃花开,扭过身子躲开文图的视线,再也不反对母后的提亲。 文图大惊失色,慌忙跪将下来,可是难以启齿,这符柔本就是自己的老婆,可是婚嫁之地绝非恭旦帝国,更非眼下的局势所能,自己最担心的就是此事。 太后见文图跪地不语,许久没有听到谢恩之声,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哀家的公主配不上你么?!” 文图艰难出声:“回太后娘娘,绝非如此,卑职乃是一介武夫,岂敢高攀公主,令天下人耻笑;况且文图一事无成,眼下并无成家之意,还望娘娘三思……”如果皇上回宫,自己巴不得如此,此生在大皇宫举办一场婚礼,将来定是回味无穷! 一片惊秫! 太后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两情相悦,却直言拒绝! 符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两人期盼已久的事情,这个卑鄙的文图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抗婚! 敬梓吓得倒退两步,费解地瞪着文图的后脊梁,俨然那是个陌生人! 毕子三步两步跑到太后身边,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不喜欢姑姑,见祖母愤怒的样子,赶忙拉起太后的手,轻轻摇着下气,嘴上却不敢出声。 太后震怒之后面呈惶恐,嘴蠕动数次方才出声:“看来文府督志向远大,非哀家能料啊,好,哀家不强人所难,你们好自为之,都下去吧。”她难过地瞧一眼自己的女儿,懒得去看文图,握着毕子的手微微抖着,已经把持不住。 “是,太后娘娘!”文图的脸色甭提多难看,明明知己,却娶不得,他不敢看众人,甚至无法去瞧一眼毕子,灰溜溜步出广慈殿。 符柔僵愣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别说是两人情投意合,即便是陌生官员,也不敢当着太后的面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啊,堂堂公主被一个小小的副府督斥婚,脸面往哪里搁?惊愣之余方发现敬梓在唤自己,慌忙向母后告辞,脚下顿时失去方寸,不知道是如何辞离广慈殿的。 敬梓发现太后神色异常,忙俯身道:“太后娘娘息怒,卑职想文大人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先放放再说,容卑职去打探打探……” “不必了!”太后思忖一下继续说道,“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定力!” 敬梓不明其意,以为太后马上就要迁怒文图的抗旨之罪,立即跪下身来道:“启禀太后娘娘,文大人绝无恶意,卑职与他相处多时,了解他的为人,文图绝不会对抗朝廷,对抗娘娘啊,望娘娘明察!” 太后扫了敬梓一眼,将惊恐的毕子搂在怀里,又看看周围,觉得空空荡荡,难过地摇摇头,像是在倾诉,又像是自怨,“敬梓啊,你战功赫赫,这皇朝有半壁江山都是你随着先帝打下来的,而你终生未娶,甘愿陪伴哀家左右屈居侍官,将一辈子都献给了朝廷,献给了皇家,哀家岂能不相信你,可是此事种种,你哪能端详得清清楚楚?哀家要问你,那文图,可有钟意于公主?” 敬梓凭心而答:“卑职不敢说谎,文大人与公主确属两情投合!” “既然如此,你却答来,文图为何一口拒绝哀家?” “这……”敬梓张口结舌。 太后令敬梓起来,安抚道:“你放心,哀家若是降罪于他,刚才就令你将之拿下了,哀家只是在想,他文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除非有天大的事情不得不为。那又是什么?他机智聪明,心计甚多,与公主主掌政机府,功名卓著,而一切都是在抗衡宾儿,既然不想成为驸夫,只能证明他决意与宾儿抗争到底,不想让哀家作为家主卷入其中,也不想连累公主,这些都好,可是哀家却分明看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断然拒绝成为皇族一员!” 敬梓一听,知道文图无恙,方才暗出一口气,劝解起来:“太后娘娘,恕卑职多嘴,臣下以为,三王爷虽然行事果断,但有些事情却稍显鲁莽,也许是文大人担心于此,才苦苦支撑着,等候皇上回宫,刚刚散去的书言之禁就是个例子啊。” “皇上回宫自然是好啊,”太后何尝不是日日苦盼,没有反驳敬梓,说着不禁再一次搂紧毕子,“这眼下的争斗已经触目惊心,哀家也觉得精神疲累啊。” 敬梓突然发现太后苍老许多,祖孙二人是那般无助,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又恨自己太过无能,低声安慰道:“如今有太子在,只要等到太子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后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看一眼毕子,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探向敬梓问道:“宾儿已经二十六岁了吧,哀家与公主多次劝其纳妃生子,为何他却一直拖延不肯?” 敬梓立即警惕起来,悄声答道:“定是三王爷怕旁人说三道四,有了已出便会对太子不利,所以决意不娶吧。” 太后未置己见,又问敬梓:“太子殿的事情查得如何?” “回娘娘,卑职暗中发现的密孔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添堵,如今已是固若金汤。” “宾儿,宾儿,”太后重复着,她早已探明太子殿有机关,故将毕子留在广慈殿,若是被人废掉了暗道,那只有宾王,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再次陷入沉思,忽然抬头问道,“负责宾王府的太医和膳食官是谁?”她决定要寻出蛛丝马迹,堂堂监国,怎会无故不纳妃子?为何对太子心存歹意又中途放弃? “回娘娘,分别是太医府的江太医和膳食府的周掌事。” 太后又是沉思一阵,终于下定决定,低声吩咐道:“你去筹备一下,今晚哀家要微服出宫……” “是,娘娘!” 聂府内突起波澜! 文图无颜面对符柔,仓皇逃回聂府,而倔强的符柔那肯就此罢休,硬是追回家中。 “仓啷”一声,符柔从聂良腰间抽出虹阳剑,怒指文图喝道:“小小府督,竟然当着母后的面折辱本宫,说,到底意欲何为?” 涅帝与卓姬纷纷愣住,瞪大眼睛逼视文图。聂良则一个箭步冲到文图身前,他知道公主的脾性,万一发作起来,虹阳剑可是要人性命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卓姬略带责怪的质问文图。 文图无地自容,含糊不清答着:“回,回夫人,没什么,文图冲撞了公主,确属本人不对,本人不对……” 这两人万万不能出现冲突,涅帝知道二人一定有误会,连忙走到中间面对公主调和起来,“文大人一向持重,心胸宽大,断不会无缘无故顶撞公主,果真有什么不妥,不是迫不得已,就是无心而起,还望公主多多包容,多多包容……” 符柔气得抬手指向皇上,瞬间又撤回胳膊,气呼呼道:“连你,连你都向着他说话,要是你晓得是什么事情,一定会……一定会训斥他的!”她险些说出一定会杀了文图的言辞。 “那,到底是为什么?”卓姬越来越糊涂。 符柔粗粗喘口气,欲言又止,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说出口,岂不被笑掉大牙,小小诡计出现脑海,一手指向文图道:“你们要他说!” 聂良终于按捺不住,跟随公主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如此震怒,甚至举剑相对,连声劝解,“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随着转过身,看向文图,不说话,却是问询的样子。 文图哪敢道出实情,瞧着符柔的脸都发紫了,恐怕经此一遭,她会引人非议,自己更是惭愧至极,嘴上仍然坚持着:“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的不对……”此时的文图,心里冰到极点,并非为拒婚,而是已经看透太后的心思,意欲将自己纳入皇族,保全皇室,无疑已经被宾王的手段吓到,潜意识里有着放纵之念。而,此念越强,皇上回宫的阻力就越大…… “小事一桩?”符柔越听越气,瞬间举起虹阳剑! 聂良惊恐变色,扑通跪在地上,阻住公主哀求:“公主息怒,万万不可啊!” “公主,”涅帝见公主不依不饶,定是气坏了,忙上前再次阻拦,“文大人乃是朝中官员,公主不可贸然行事,若是气不过,聂某这也给你跪下,替文大人赔罪……” 符柔惊得松开虹阳剑,一把扶住皇上,这可了不得! 哪能让皇上下跪?! 文图见这招好用,顺势拉起聂良,恬不知耻来到皇上身边,装作委屈模样道:“涅公子,千不是万不是都错在文某,日后我定不会再犯,一心一意辅佐公主,效忠皇朝,还望公子说句公道话。” 第八十八章 丧阳刚 “那就好,那就好,”涅帝见公主扔掉了宝剑,以为她缓和下来,也跟着轻松起来,“既然文大人如此诚恳,公主就多多谅解,都是一家人,焉能同室操戈?” “知道了!”符柔猛一跺脚,这是圣旨,不敢不从,愤然瞪一眼文图,那懵懂错乱的初吻,那朝朝暮暮的思恋,奋不顾身的护佑,冒死而从的抢亲,一切欢笑与悲戚……瞬间化为泡影飞去,紧接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怨怒的眼神瞬间失去光泽,变为哀怜,再一转身,头也不回离开聂府。 自此,她再也没有踏进聂府一步! 文图心中难受,顾不得大家追问,灰心丧气离开主殿,钻进东厢扎到床榻上,许久没有移动过。 聂良不敢久留,小心翼翼瞧一眼惊魂未定的皇后,退步离开走到庭院之中,忽觉往日争鸣的蝉声异常刺耳,愤然抽出虹阳剑意欲砍掉一株株树木,终又放弃,也是一个人在那里久久立着…… 是夜,一尊小轿悄然出宫,侍卫只有敬梓一人,四名轿夫像是经过严格训练,步履轻盈,绕开闹市,直奔江太医府上。 五月的京城,热浪习习,虽已晚夜,丝毫不见一丝凉气。 江府门外小轿轻落,敬梓微叩府门。 “谁呀?”家丁开启黑黝黝木门探出整个头部,谨慎说道,“我家老爷吩咐,无论何人都不见客,诸位还是请回吧……”说着便缩回脑袋意欲关门。 敬梓立刻举过剑鞘,格挡住门缘,声音极轻却令人寒栗,“速速回去通传,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是敬梓陪同夫人前来。” 家丁一怔,这声音好像是要杀人,忙跑回去禀报。 片刻,府内的人纷纷涌出,参差不齐跪了下来,江太医年迈,边裹着身上的衣服边蹒跚着跑出来,未等系好领扣,便已爬在了地上呼道:“微臣恭迎太后娘娘!” 江府内,其他人均回避而去。 “老朽何来恩德,竟令太后娘娘亲临寒府,”江太医再一次跪下来,雪白的胡子便触及地面,“只要娘娘传一声,老身自会奔爬而去啊。” “快起来吧,这是爱卿的府内,不必多礼。”太后弯下身,要去扶起老太医。 “不敢,不敢!”太医猛地咬牙起身,脸上现出惶恐,“不知娘娘有何旨意,只要老朽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太后却不着急,示意太医一旁落座,指指他问道:“你瞧,连这眉毛都花白了,哀家记得,江太医今年七十有二了吧?” “不错,不错,老朽刚刚过了七十二是生辰。”太医唯唯诺诺而答。 “不必如此拘礼,”太后安慰道,“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你家府上,也正是如此,哀家才来到这里。宫内有宫内的律例,太医府有太医府的规矩,有些话不能在宫内说,可是到你家,哀家便是客人,也便无了朝中礼仪。哀家此来,只是想探听一下宾儿的近况,别无他意。” 江太医岂能不知,坐在一旁权衡起来。 太后仍是态度和祥,既不催促也不着急,顺着烛灯环视着整个客殿,瞧得井井有条模样,跟着不住点头。 敬梓一旁皱起眉头,若是无恙,此刻江太医应该立即回话才是,心跟着提起来。 江太医忽然一笑,只是那笑容,伴着深深的苦涩与难堪。他徐徐立起身,艰难地挺起腰板,而后伏身又跪了下去,只是此一拜,气正不阿,堂堂正礼,随后沉声说道:“回禀太后娘娘,老朽自涅帝九年冬月起为三王爷专班太医,只是微臣医术不精,笨拙迟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三王爷身染异状,不知如何回禀才是。” 太后猛吃一惊,抓住椅棱,缓缓令道:“如实诉来!” “是,太后娘娘!”江太医丝毫不见方才的怯怕,认真诉说,仿佛在与同僚一同诊察般,“不知为何,三王爷体入阴邪,其力霸道,贪伤阳气,损及肾经,导致精气全消,阳微阴极,老朽狠施药剂扶阳正气,可是丝毫不见起色,如今,恐怕……” “恐怕什么?”太后脸色变白,如今三子已失二,宾王可不能死。 “恐怕今生今世无法娶妻尽事,衍生后嗣!”太医却像是道出一股混沌之气,声音浑圆起来。按照现代说法,宾王患的便是不举不育之症。 “性命可有忧患?”太后忙不迭追问。 “眼下倒是无妨,三王爷深谙武功,不至于伤及其他脏体。” 殿内一片寂静,太后茫然抬起头,这就是了,此生不能生子,哪还敢对太子下手?不但不会下手,还会令太子好好活着! 太后目光失神,不知如何站起的身子,在敬梓搀扶下惊慌地迈出江府大门,又险些被轿梁绊倒,好不容易才坐下去,却又立即陷入自责之中,在她的印象中,是自己驱逐了三子,令其西北飘零,方才染上这恶疾。而这三个儿子的命运,皆因自己而起,长子潘,是自己将他关进了天牢;次子涅,是自己懿令离开本是皇后的卓姬才导致祸难;幼子宾,却又这般模样,浑浑噩噩中丧尽了阳刚,终生无子。 “起轿!”敬梓喝令。 轿身稳稳升起,开始向前移动。 “老爷,老爷──”忽然从江府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快来人啊,老爷自尽了……” 江府内一片混乱。 太后下意识抓紧扶梁,眼睛猛然闭在一起! “敬梓!”太后隔着轿帘子轻声呼着。 “卑职在!” “传哀家懿旨,惊闻江太医无疾而终,深感叨念,着皇家礼仪厚葬……” “是,太后娘娘,卑职明白。”敬梓自然知道如何做,一要令江府的人对有人造访守口如瓶,二要厚待其家眷。 宾王的无能,彻底粉碎了太后的雄心! 她明白,孤家太后,染恙三王,年幼太子,构成了恭旦帝朝的皇室,随时可能崩塌。宾王有着不小的野心,可他知道不可能终生为皇,身后只能仰仗太子呼风唤雨。想着,不禁在酷暑之中打出几个寒颤,默默祷念着:苍天有眼,先帝英明,就让哀家再活十几年吧,我要亲眼瞧着太子安然登基,控制朝政…… 一路想着,忽然脑海中蹦出文图,太后再一次拿住轿梁,此人心里究竟有何盘算?历来未受到皇朝恩泽,看似却一心护着皇庭,将公主嫁给他以示恩惠,却被一口拒绝。想到这里,太后不禁皱起眉头,哪有不贪一丝名利,舍命为帝朝的人?身边有着能够假扮皇上的志士,勾着公主,引着太子,又与皇后有着极深渊源,如今更是响彻天下的政机府能士,处处克制着宾儿,她立即睁开眼睛,不敢再想…… 正是文图穿梭师的身份,引来了英明太后的疑惑! 政机府内,气氛显得异常低沉,符柔与文图各自审查自己的奏文,谁也不瞧谁,谁也不说话,一扫往日的欢颜笑语。 聂良提着一份密奏,步入议事厅请旨道:“白城官员密报,去年遭遇蝗灾导致种栗不足,奏请财府赈灾,丞相批准拨付三百万两,可是地方只收到灾银一百六十万两,弹劾财府内有官员私自吞食。” 文图最恨的就是农业赈灾的惰政,动辄关乎着几十人万人的糊口,立即喝道:“速去财府审查,这笔银子是空帐未出,还是地方截留,涉及到谁绝不轻饶……” “等等!”符柔阻住聂良,“财府是皇朝命脉,不可轻易触动,责令地方再做核算,如果这笔银子不足,可以再奏请拨付,至于此次差距,本宫会告会丞相予以详查。” “是!”聂良皱一下眉头,转身而去。 文图目瞪口呆,这无疑是将政机府的职能转交给了朝廷,暗保了财府。 随着文图拒婚,符柔逐渐警觉起来,也开始怀疑文图,注意起文图的意图,为了确保皇族的安定,加大了文图谏议的审查力度,政机府主副二人出现隔阂,大大遏制了行动力,使得一些重臣的瑕疵得以掩盖,而这些权臣获知后,逐渐将矛头指向文图,逐步出现了非议。 太后凭据自己的判断,小心起文图来,对于公主的一系列决策予以默许,政机府的光环渐渐黯淡下去…… 宾王发现时局对自己有利,终于展开了对文图的总攻。 “母后,儿臣有一事启奏,不知当不当讲?”宾王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虽是问着,可是已经准备道出。 太后用复杂的表情审视着眼前的三儿,心里泛起酸楚,懒洋洋答道:“说吧。” 宾王正正精神,口若悬河般说道:“时下政局稳定,民心安宁,可是前朝屡屡接到奏报,对政机府的行事颇有微词,儿臣虽是多次按压下去,可是各地的奏章仍是不断涌入朝廷,儿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如何看待此事?” “回母后,政机府乃是王妹主管,当然令人放心,儿臣梳理后发现,这么多的奏章并未提及四妹的不妥,纷纷指责文府督。当然,依照律例查办庸政无可厚非,可是一些事情过之则乱,政机府名声在外,查处一些小事也会大动干戈,反倒引起一些朝臣的不安,同时也污了母后的声威。” 第八十九章 太后哭 太后当然不能承认政机府有错失,那是自己懿旨成立的,遂说道:“那你就与芙儿商谈商谈,都是哀家的子女,总不能兄妹二人分庭抗礼吧。” 政机府初建之时是不允许任何人干预的,宾王一听太后说辞有缓,心里不禁暗自高兴,这就证明太后允许监国过问政机府的事,文图纵有千般本事,也会处于羁绊之中,趁势煽风点火道:“儿臣还查明一件事情,四年前,文图与太子曾在东土与中原交界处的南山一带出现过,其时太子刚刚八岁,便聪颖异常,当街戳穿一名小盗贼,令人刮目相看,可是据孩儿调查,那个时候太子却喊文图爹爹,两人以父子相称……” 太后的手一抖,险些弄洒杯中茶水,脸色顿然阴晦起来,侧过身子幽幽说道:“也许是掩人耳目吧,”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既然文图早已知晓身边的人是皇后与太子,为何迟迟不报,到头来弄得皇上不知去向,直到敬梓发现才准许太子入宫,想起太子对文图的眷恋,她更加迷惑起来,“也许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你就不要在过问此事了,哀家自会派人去查,”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未等宾王回答便令道,“你先下去吧,母后要静一静……” 宾王见太后终于失去方寸,立即补充道:“儿臣谨遵母后旨意,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也未曾多想。只是眼下,文图既然与皇后有着极深的渊源,为何迟迟不见皇后回宫,孩儿担心,文图与皇后娘娘一直在一起,唯恐皇嫂不辨真相,一直在怪罪着母后与皇兄,怕是,怕是引发事端;还有,儿臣已经查明,文图假借他人之笔,冒书皇上之旨,证据确凿,人犯已被儿臣收押,先前传入皇宫的皇兄手谕均是文图捏造……” 这无疑将皇后不入宫的罪责强加给文图,暗示文图在挑唆利用皇后,心存不轨;同时指证文图捏造圣旨,匡乱朝政,就是他有一万个头也够砍的! 太后虽然早已意识到此层,可是这话从宾王口中说出来,还是震惊不止,嘴唇瞬间变成紫色,微微颤抖,抬起手慌乱地摆摆,示意宾王立即退殿,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 宾王当然识趣,折身而去,嘴角泛起阴险的诡笑。 太后如梦方醒,照这么说,四年前文图就与皇后、太子在一起,皇后不可能不告诉文图发生的一切,那末文图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前思后想恐惧起来,一直徘徊在皇室周围,隐瞒真相,不是仙家就是有着极大的野心! 如果她知道,不只只四年前,而是十年前两人就在一起,以夫妻名义居住,甚至亲自接生了太子,定会当场晕厥过去。 可是她又哪里知道,火难之中文图突然出现,救出了皇后,而皇后一直误以为文图就是自己的相公,何来的说明?文图为此一直守候在母子身边,无法道出真相,他又哪里知道身边的村姑幼子,竟是当朝皇后与太子? 太后喝退了殿内所有的人,闭门沉思,甚至放弃了晚膳,广慈殿内只有摩挲的佛珠声,偶来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继续等候失去踪影近两年的皇上,还是即刻做出决断,终于成为她迫在眉睫的抉择。一边是心机诡诈、阴暗重重的宾王,一面是晦暗不明、朴素迷离的文图,这两种抗衡已经出现焦灼,若是持续下去,极有可能出现变故。她又想起了令人悚然的书言之乱…… 夕阳别去,远红涂抹着恢弘的广慈殿青瓦,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两排侍人殿外齐刷刷立着,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谁也不敢进入殿内惊动太后娘娘。虽然不动,偶来飞来的黄鹂也不敢暂栖梧桐,拍打着短翅在枝叶旁盘旋一周,惊恐地离去。 “来人!”殿内终于传出太后的喝声。 敬梓一个箭步冲过去,推门进入,未等出音,只听见太后厉声道:“移驾祠堂!” “是,娘娘!”敬梓应诺着,却瞪大了眼睛,已经戌时末,晚夜进入祠堂定是有了极其重要的决断,要向先老和先帝陈明。 皇宫祠堂,位于宫殿西南之处,供奉着恭旦家族已逝的族老牌位挂像,高屋建瓴,厅堂浩大,戒备森严,规制严苛,香烛不断,贡品日更。这里,只有太后、皇上和族亲贵老几人单独或携人能进,其他人甚至是王爷公主都无权独自入内参拜。 “吱吱”声响起,堂门启了又关,太后一人独步入内。 阔大的厅堂空空荡荡,四角起灯,中央四排红烛,北侧横放着数排牌位,前面香案上琳琅满目,尽是极品贡果。香案下,已经燃起九柱檀香,预示着最高权力之人要觐见祈祷。 太后徐徐踱到拜垫前,双手合十默念着,片刻缓缓跪将下去,额头上立即渗出一层汗珠,“诸位皇族先祖,先帝,恭旦氏女前来拜见,”说着,双手开展抚垫,埋头跪叩三首,“族老在上,时遇变故,后女之臣有事启奏,望先帝着各位先老首肯……” 她眼神立即黯淡下来,映出哀怨与无奈,沉声倾诉起来:“不孝之皇涅自涅帝八年九月二十日失去踪迹,至今仍未音信,臣女理当有罪,故左右维持恐朝政纷乱,立罪子潘为监国,后逆反,被臣女关入狱中,潘破牢而出生死不明;无奈之下,再立三子宾为监国,期间太子毕回宫,乃唯一幸事。然,宾又染不明之疾,恐今世无法生子,此种种事端臣女皆有失察误举之过,还望族老与先帝宽恕……” 太后再次叩拜下去,半晌才提起头来。 她蠕动着唇角,眼含热泪,极难启齿的样子,蓦地将目光停在恭旦牌位上,强压愤懑,“启禀先帝,宾儿生性狠诈,肆虐生灵,又有魔障在身,身染阴疾,不能胜任皇帝。然,太子年幼,皇室之中无后继之人,同时宾儿私心难耐,为树淫威,屡施阴狠之政,长此以往必将祸国殃民,令我皇朝不稳,此时涅儿杳无音信,丝毫无回宫之兆,宫外风云暗起,有人操纵皇室之主,不知是福是祸。为大皇朝计,为天下百姓计,臣妾……”她迟钝了一下,惶惶然伸出双手,似乎抓住了恭旦大帝的躯体,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几近哽咽地说道,“臣妾决意暂立宾儿为帝,打消他虐政的念头,待到太子成年之时,以无能之由逼他退位,再立太子为皇!”她猛地俯下头去,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哭音,瞬间,一串眼泪洒在跪垫上,她不敢抬头,凄凄断言,“臣妾发誓,一定紧盯朝政,防止出现动乱,十年后一定扶正皇室,正我皇恩,请先帝恩准……” 苦思冥想的太后终于下定决心,逆道而行,立宾王为皇帝,防止他为了篡权再残害朝臣与黎民百姓,更重要的,也防止外戚旁人落井下石动摇王朝。保住恭旦直亲的皇位,是她终生的夙愿。 此时的太后,明白这是一场极为残酷的赌局,她在赌,自己还能够活十年,她在赌,十年之内能够控住宾王,她在赌,十年之内太子安然无恙,她还在赌,文图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入驻皇宫…… 祠堂内一片死寂,太后起身,却已站立不稳,一把扶住香案,那九柱高香上的灰烬立即伴着案声的轻微摇动飘散下来。她不敢再去审视牌位,痛苦地转过身子,立在厅堂中央,她的脚下,四面八方出现身影,看上去略有弯曲,摇摇欲坠。 太后祠堂一拜,彻底结束了文图的政治生涯,引发了恭旦王朝历史上仅有的朝廷之乱…… 天若不哭为何雨,地若不叹为何风,人世沧桑书未尽,笔下苍穹伴凄声。 五月之末,一片片乌云悄然合拢,瞬间亮起犀利的闪电,似是大师雕琢磨透了上天,亮出一道蜥蜴之状的白光,随着刺耳的尖啸,又是隆隆声起,紧接着雨珠倒挂而下,如同束束珠帘直连坤宇。 起风了,虽然微弱,还是将雨水吹斜,轻轻拍打在广慈殿的珠窗上,响起弱弱的声音。 酉时已过,诸臣退朝回府。太后将毕子留在后殿,身着缎袍凝神坐于太后椅上,面无表情盯着跪在殿内候旨的敬梓令道:“敬梓接旨!” “卑职在!”敬梓知道太后昨夜入拜祠堂,今日必有决算,声音洪亮有力。 “政机府府督文图妄自欺君,藐视朝廷,挟持皇胄,假传圣旨,即刻赐死!着敬梓于宫外行刑,立刻前往!”太后一字一句令道。 敬梓万万没想到接来的是杀文图的懿旨,慌乱之下向前匍匐半尺,震声道:“回太后娘娘,文大人绝非此类,卑职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一直对娘娘忠心无二,绝无恶意,没有文大人,恐怕如今,如今……” “够了!”太后喝止从未反驳过懿旨的敬梓,一股无名恼火窜上心头,忽觉对不住这员老将,态度又缓和下来,“敬梓啊,你要记住,哀家每一处抉择都是为了皇朝,为了洋洋百姓,无论他文图立过多少功劳,将来有何用处,如今却已不能再存活这个世上,即便如你所言,权当文府督为报效皇朝而亡,大不了以皇室之族厚葬,赐爵名入册,也不枉他这一生。” 敬梓惊凛失色,为了杀文图,绝不会夜拜祠堂,时下皇上不在,皇后未归,太子无恙,拜意何来?忽然间他瞪大眼睛,忘记自己身份,挪揄而问,“太后娘娘,莫非娘娘要立新皇?”可这新皇上除了三王爷哪还有别人,他见太后默许,顿时侧倒下去,高声呼叫着,“娘娘,万万不可啊,此事万万不可啊……” 第九十章 杀文图 “敬梓!”太后暴怒,再无辩驳之意,抬手指向敬梓,“领旨速去,杀了文图!” 敬梓艰难摆正身体,沉声答道:“臣……敬梓,遵旨!” 一代枭雄敬梓,奉太后懿旨,刺杀一代穿梭师文图! 他几近跄踉着迈出侍奉了数十年的广慈殿,一刻也没有回头,旁边的侍卫立即围上来为其撑起竹伞遮雨,“滚开!”敬梓怒吼一声,大踏步独自离去。 雨水淋淋,不刻便令敬梓浑身湿透,额头上几束褐发垂落贴在宽阔的脸上,他却丝毫不觉,依旧冒雨前行。 “敬大人?”一声迟疑呼声身后传来。 敬梓听得出这是聂良的声音,遂止住脚步转身面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聂良见敬梓如此狼狈,扬起手中的竹伞欲给他遮上,他却退后不允,“敬大人,你这是为何?出了什么事情?”聂良疑惑起来,“聂某能够帮衬得上?” 敬梓迟滞的眼神闪动一下,忽地跪在地上说道:“敬某深知聂大人刚正不阿,忠心耿耿,卑官有一事相求,还望聂大人成全。” 这一举动吓了聂良一跳,在皇宫内敬梓只跪皇上和太后,自己哪能承受得起,忙上前去扶敬梓,不想被敬梓甩开。 “敬大人放心,只要聂某能做得到,一定会遵从敬侍官的吩咐!”聂良知道事关重大,只好先应允下来。 敬梓知道聂良只要答应,就会做到,悲戚说道:“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无论是任何人,只要有人对太后娘娘不利,敬梓求你要保全娘娘,迫不得已要铲除逆贼!” 聂良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此举也是己念,立即颌首点头。 敬梓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长街之上,路人已去。 密雨淋漓,便在地面上溅起稀薄的水花,一层层落水沿着路面向低洼处淌动。 文图忽然止住脚步,每次回府的警觉提醒他,远处疾步走来一人,脚下踩踏出的水声铿锵有力,这是一名武士! 这名武士的步伐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的左手紧握竹伞,右手顺势按在了剑柄之上。 一丈处,那人停住,想起钢刀出鞘的声音! “什么人?”文图没有动身,他不知道身后的武士意欲何为。 “在下敬梓,奉太后娘娘懿旨,赐死文图……”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明显欲言又止,不再多言。 文图如同五雷轰顶,左手一松,淡黄的竹伞砰然落地,顺着微微吹来的风翻滚而去,雨水立即顺着他的头发和脸浸染而下。 他明白,自己已经落败,在宾王和自己之间,太后最终选择了她的儿子! 他也不想再问,敬梓什么也不会说! 逃离敬梓眼睛的人,恐怕这个世上还未出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击退敬梓,速速带离皇上等他康复,万不得已只好就这般状态引领回皇宫,一切都交给太后自己决断。 “出剑吧!”敬梓冷冷道。 “敬大人!”文图转过身来,他与敬梓是莫逆之交,二人如何刀剑相向,准备好言相劝争取时机,可是他望过去,顿时心凉半截,欲哭无泪,只见敬梓取出一块头绫,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誓死不会抗旨! 文图瞳孔逐渐缩小,看来敬梓绝不会擅自放过自己,只要有机会,自己就会被他的宝刀砍掉脑袋。 呼一声风起,敬梓踏着雨水冲将过来,手中举起了重若千钧的长刀! 文图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珠,眼睛也模糊起来,符柔不能娶,伤心在即,敬梓挥刀来,互相残杀…… “当”一声,刀剑相遇,迸出一粒火化,文图侧身闪避。 敬梓根本不去怜悯,他已经决定与文图双双入墓!横刀挥舞,踏步寻音,几招便将文图压制住。 那是一种怒火,一种被人抛弃的怒火!文图血液飞奔,顿喝一声“一字长天”剑锋猛地由地面上挑,划出一道水光,敬梓嘴角终于泛起浅笑,腾身避开,那水光劈空而去,带着奔雉的力道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裂纹。 刀刀斩要害,剑剑削锋芒。 敬梓虽然遮挡着自己的眼睛,可是文图的武功令他大为吃惊,力道无比浑厚,剑法出神入化,明明刀锋要刻进对方的身体,却应空落下;明明已经避去剑锋,却又迎来罡气,仿佛万剑缠身,而那气力中,有着一股不明的霸气,这岂是二三十年就能修得的绝学?! 那是奔雉之血! 刀剑声能够化去雨滴之音,却避不开天公的泪水。两人早已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脚下的流水纷纷溅起,转瞬便化为串串银珠包裹住两名侠客…… 刀剑笑间遇知己,弹指一变冷路人,英雄愁对天地式,苦雨淋淋泪湿巾。 文图熟谙敬梓其人,义薄云天,侠肠义胆。为报答恭旦的救命知遇之恩,率兵西挺中原,立过无数战功。皇朝建立后,拱手辞官,宁愿屈从后宫的侍卫府为从,誓死护卫恭帝与皇后,恭旦驾崩后,更是唯太后马首是瞻,不离不弃,为皇朝终生未娶,肝脑涂地;而进入恭旦帝国后,文图拜入侍卫府,与敬梓朝夕相处,共同克制了无数灾难,两人也是英雄相惜,彼此厚重。 转眼间灰飞烟灭,为了皇朝,两人不得不刀剑相对,拼个你死我活。 落雨逐渐大了起来,已经凉透了身心,文图体内炽烈的神鸟之血得以把控,剑,不再是剑,排山倒海般掠夺一道道锋芒! 敬梓逐渐感觉到吃力起来,文图剑锋撩起的霸气距离自己的身体愈来愈近,那风中,有着断人心肠的罡气。他看不见,技艺打着折扣,可是他绝不后悔…… 两人激战足足半个时辰! 忽然间,散落的雨珠砰然碎去,环绕在两人身周的剑气顿消,“嘡”一声响,敬梓手中的宝刀被击飞,他也被震得瘫坐地上! 两人此时的武功已是势均力敌,可是敬梓毕竟蒙着眼睛,被文图击败。 “敬大人,文图知你不忍心杀我,多谢承让!你这便回去禀告太后娘娘,既然皇朝不允我文图在,我这便离去,倘有一日,文图还会回来,定会还自己的清白……”他更是不忍心去看敬梓的脸色,此刻一定是痛苦难堪,一则没有完成太后的懿旨,二则此生从未战败,这对于敬梓来讲,定是一时难以忍受。 “文大人!”敬梓远处高声呼道,“敬梓此生不枉,先识恭帝,后遇文图,你且不要怪罪太后娘娘,她也是迫不得已。敬梓只有一事拜托,日后要护着娘娘,不可有一丝的差池……” 文图深知敬梓的脾性,听闻此言大惊失色,猛地转过身,拼命奔向敬梓,嘴里哀嚎着:“文图一定会做到,敬大人,等等──”雨水滴滴打进他的张大的嘴里,模糊的视线中,他瞧见,敬梓提起了钢刀,徐徐向自己的脖颈处抹去…… “敬梓……”文图疯狂啸叫着,可是跑的再快,也没有敬梓的动作快,突然一道血光从敬梓的喉前迸出! “敬大人!”文图距离敬梓几尺处摔倒,就着雨水的滑动爬到敬梓的尸体前,他不顾一切地抱起敬梓,扬起头痛哭起来,口中喃喃叫着,“敬梓,敬大人……” 文图万箭穿心,悔恨不迭,浑噩之中丝毫未觉察到无数侍兵围拢过来,将他困在中央! “奉监国大人诏令,政机府文图作恶犯上,斩杀侍官,拿下!”不知道是谁在嚣叫,文图已经无心去听,他万念俱灰,任凭官兵将自己牢牢困住…… 敬梓的阵亡,令太后极为伤心,她万万没想到文图竟能杀死无人能敌的敬梓,身边像是倒下一面墙一样,瞬间萎靡下去。 “母后,罪臣文图已被儿臣捉拿关押,应如何处置?”宾王领功一般询问太后。 太后痛失敬梓,怒从心生,淡淡说道:“你看着办吧。” “是,母后!”宾王终于开启了通往峰巅的大门,信誓旦旦回道。 符柔一旁听到,知道文图必死无疑,种种心情悄然而生,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母后,三王兄,文图毕竟是政机府府督,不如着请丞相大人一并参与,也好名正言顺一些……” “罢了!”太后心意已决,再听这丫头不着边际的话更是恼火起来,堂堂公主,被人家拒之门外,此刻却假意丞相的微词拖延下去,缓下事情,那还了得! 母子二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介穿梭师的死期! 符柔不知为何心中难受,三步两步冲出广慈殿。 毕子闻听爹爹竟然被拿进了大牢,劈头盖脸质问太后:“皇祖母,毕儿不明,文,文府督一向英明,祖母也经常夸赞,为什么却抓了他?”他的脸上布着惊恐,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是自己的爹爹,即便不是亲生,都是自己的爹爹。 太后意味深长说道:“孙儿啊,这些事情你不会懂的,文图杀了侍卫官敬梓,理当处罚,等你长大了,皇祖母再详实地说给你听,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她无法诉知真相,只好拿杀敬梓作为推辞。 “我不信!”毕子哪能让文图留在牢中,“文图与敬梓两人交往甚好,没有人唆使怎么会打起架来?还有,如果是为了孙儿好,就立即放了文图!” 第九十一章 择日斩 太后不知道文图与毕子的感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威吓道:“这是朝廷律例,孙儿身为太子,理应遵守,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皇祖母!”毕子不理这茬儿,愤然喊道,“若是皇祖母不放了文图,孙儿这太子也不做了,我要回去找我娘!” “胡说!”太后恼羞成怒,更是加恨起文图来,“回去后殿,小小年纪不得干政!” 毕子气呼呼跑向后殿,头也不回。太后茫然坐下,忽觉大殿更加空荡,强坚持着,再次拾过佛串,急速地转动起来,哪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保住先帝的皇朝。 文图被五花大绑推进牢房,他一声不吭,自己死不足惜,符柔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只是任务尚未完成便半途而废,心有唏嘘。眼下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宾王是手掌心了,太后决意杀自己,任何人都保全不了的。客死异土,这本是穿梭师未尽任务的归宿,可是宾王能放过皇上一家吗? “文……大……人!”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 文图一愣,猛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人被困在刑架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满脸肿胀,根本瞧不出模样,诧异问道:“你是谁?” “在下……敕安。”敕安艰难说着,伴着话音,嘴角又是冒出一股浓血。 敕安?! 那不是替自己通传皇上手谕的侍卫吗! “敕安?”文图被绑在另一处刑架上无法动身,哪还有敕安的模样?“是谁,到底为什么!”他怒吼道。瞬间,他明白过来多此一问,除了宾王还会有谁! 一定是宾王发现了皇上手谕的端倪,拷问了敕安。 “对不住,敕安!” “对不起……文大人……”敕安想要摇头,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是我,出卖了你!” 文图连忙摇头,小小侍卫焉能出卖府督,即便是说了自己假传圣旨,太后早已心知肚明,要是降罪早就动手了。 敕安以为文图责怪自己,欲哭无泪,将双腿紧紧并拢在一起夹紧,试图唤出一丝气力,泣不成声说道:“一开始,我并没有说,可是,可是三王爷,三王爷竟然砍断了家母的手臂拿来,那是老母亲的手没错,我,还有,妹妹,弟弟,爹爹,所以,就说了,文大人,杀了我吧……” 文图五脏六腑一阵翻动,恶心欲呕,恨得宾王咬牙切齿,忙安慰道:“这不关你事,都是我的不对,连累了你……” 牢门一开,满脸阴笑的宾王走了进来,鄙夷地瞧一眼敕安,踱步走到文图眼前,上下打量一番昔日的死对头,忍不住笑出声,不屑地说道:“文大人,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机关算尽,终落天牢,哼哼!” 至此没有太后懿旨,文图明白一切已被宾王掌控,更是懒得瞧他的嘴脸,侧过脸同样以讥讽口吻说道:“三王爷,此刻砍掉我的头犹如探囊取物,要是取笑文某,大可不必,不过你别忘了,你只是监国,若是我不认罪,你无权斩杀朝廷重臣!” 宾王摆摆手,似是客套说道:“非也,太后娘娘已经降职,着本监国拿问于你,你说这峰回路转,屡屡羁绊本王的政机府府督,还不是任由本王宰割?” 文图冷哼出声,敲打起宾王:“太后娘娘信赖你,才让你审查文某,不过你要记住,倘若本官一个字都没说,你就杀了我,你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说不定娘娘以为你公报私仇,不分青红皂白呢,别得意的太早,这是太后娘娘在考察你,有没有那本事令本官认罪!” 宾王一怔,随后阴险一笑,他不信文图那么嘴硬。 “忘了告诉你,文某没有家人,还有,敬梓已死,本官本就抱着必死的心念来这里的,”文图提醒着宾王,彻底打消他逼供的诡计,“不过,若要令文图认罪不难,你即刻放了敕安,诏令封赏,我便依你意愿。” 宾王心性孤傲,在这般情形下,哪能受文图的要挟,抬手一掌击过去,文图顿觉胸内冰痛,喉头发紧,嘴角泛出一丝血迹。 “你瞧瞧,本王想放他,他还能走得出去吗?”宾王讥笑声出。 文图知道敕安已经奄奄一息,恐怕难能支持,恶狠狠瞪着宾王闭口不语。 “你别忘了,还有聂良!哈哈!”宾王扬长而去,狡诈的宾王立刻窥透文图的弱点,一个小小侍卫尚能如此,何况是聂良!“教训教训逆臣!” 文图一凛,不错,聂良虽非家人,可是胜过亲友,只要宾王花舌一转,轻而易举就会将聂良作为同犯押进大牢。 紧接着,一阵皮鞭劈头而至,文图闭上眼睛,毫不皱眉。 死便死,绝不能拖累聂良! 如今敬梓已逝,符柔也会伴随着自己的死亡而回归原世界,只剩下聂良自己! 拷打过后,他强忍伤痛望着气若游丝的敕安怆然悲戚,枉自小说阅读师,心藏无数计策,只可惜时运弄人,变不得定数,到头来终于被一心辅佐的皇朝索拿,随时面临杀头之灾。 政机府内,符柔久久不归广慈殿,无数次试图告诫自己,文图乃是薄情之人,可是心内那般酸楚一直游荡,心乱如麻,无所适从。 聂良更是如坐针毡,倘若文图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政机府形同虚设,皇朝也是岌岌可危。 “公主,”聂良俯身说道,“我们不能这么眼睁睁瞧着文大人被困啊。” “活该!”符柔脱口而出。 聂良不知其意,惊慌之下扑通跪在地上乞求道:“公主,有了文大人,才有属下的今日,也多亏他,太后娘娘才免了东土之难,郡主得以身归皇室,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符柔再次想起广慈殿内文图断然拒绝迎娶自己,又见聂良苦苦哀求,鼻子一酸,眼泪滚动而出,恨恨说道:“文图乃是薄情寡义之人,本宫不会救他!况且母后已经下令,谁人也帮不了他!” “公主!”聂良咬着牙关,顾不得公主生气,“文大人绝非薄情之人,他无时不刻惦记着太后娘娘,挂念着公主,心系皇上与皇后,疼爱着太子,属下愿意以性命担保,绝无丝毫妄言!” “胡说,”符柔听到文图挂念自己,心中又是一酸,淌出两行泪水,瞧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爱将,终于发出肺腑之言,“你哪里知道,昔日母后欲赐婚本宫于文图,谁曾料到,却被他一口拒绝,你口口声声为他辩驳,如果他心中有本宫,哪怕稍微推迟一下,也好令本宫存住颜面啊!” 聂良大惊失色,没想到因此事二人弄出隔阂,连忙说道:“公主误会了,文大人岂能不钟情公主,那日在本府庭院,文大人也一再嘱咐属下,在皇上未痊愈回宫之前,绝不可迎娶皇族女子为妻……” “为什么?!”符柔一听花颜陡变,一下子站立起来。 聂良艰难答道:“文大人说,三王爷心胸狭隘,毒辣异常,绝不配为一国之主,可是他早已看出三王爷的野心,决意与三王爷抗争到底,保住皇上回宫的坦途。若是娶入皇族之人,即刻变成皇室中一员,再与三王爷斗起来,便成为同室操戈,极有可能被外人利用,对太后娘娘和公主不利,会动摇大皇朝的根基呀……”自此,聂良为文图彻底放弃了对公主仅存的一点眷恋! “你?你!”符柔终于明白过来,脸色瞬间煞白,“为何不早说?” “公主……”聂良哪里知道有此变故,一时无言以对。 符柔慌张地摆动双手,忽定住身子厉色看向聂良道:“聂良,本郡主代父王令你!” 聂良一下子跪趴在地道:“属下聂良,谨遵族王旨意!” “你,即刻宫外备马,记住,一定要守护好太后娘娘,哪怕是三王爷,倘若加害太后娘娘,杀无赦!” “遵命,属下绝不负大王嘱托,以身护主!” 主仆二人顿时回到了东土一般,一声喝令,性命便交给了太后! 符柔忙不迭奔向紫城天牢,为了心中的文图,决意放弃公主之位,也是自此离开了皇宫多年! “公主,”牢卫恭维行礼,“恕在下不能从命,监国大人严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天牢半步!” 符柔装作无事一般,淡淡说道:“本宫岂能不知此令,太后娘娘有旨,即刻提文图觐见,告示皇威,择日处斩!” 侍卫们面面相觑,公主绝不敢假传懿旨,照这么说,一定是太后有令。 “公主请!” 牢壁苍黄,刑架赫立,眼前的文图伤痕累累,符柔痛得心如刀绞,撇嘴流下泪水,挥挥手示意身后的牢卫回避。 “公主?!”文图惶然起来,“快快离去,嘱咐聂良护住太后娘娘,只有他才能引领皇上回宫,不可大意,万一被……” “唔”一声,符柔扑入文图怀里失声,见他如此模样,堪比当年丧去父王那般难过,她一手抱着文图,一手解开铁链,拉起文图道:“快走!” 文图稍一思忖,只好如此,老婆救老公天经地义,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他立即扑到敕安身前,抬起的手却又缩了回来。敕安仅存着一丝呼吸,哪怕一动就会丧命,他转向符柔求助,符柔却难过地摇摇头。 “皇上……皇上真的在,”敕安用最后的气力含糊不清说着,“谢文大人……不杀之恩……” 第九十二章 杀亲信 文图手足无措,瞧着敕安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心已撕碎,若不是自己自作主张,哪能令他如此惨烈,怒间,他举起了手掌。 敕安半睁着眼睛,费力动动脑袋示意自己点头,嘴角泛起笑容。 “砰”一声,文图掌风下落劈在敕安天灵之上,敕安头一歪失去了气息! “畜生!”文图强忍热泪,不知是骂自己还是宾王,是自己利用了敕安,是自己令他身陷囹圄,是自己亲手结束了敕安的性命! “快!”符柔娇呼,“我以太后宣见名义来的!” 文图知道时间紧迫,无论是太后还是宾王,此刻绝不会允准自己离开,遂装作窘态,跟随着公主步出大牢。两人转过墙角,匆忙向宫门奔去! 宫门侍卫忽见二人一并跑来,顿时明白是公主私放了文图,二话不说开启了宫门,文图与符柔跨上聂良准备的两匹战马,双双奔离。 暗角处,几人刚要冲出去,被宾王拦下! 他眼睁睁瞧着公主入牢,也眼睁睁看着二人狼狈逃窜,嘴角依旧是那般阴笑,见两人逃出皇宫,立即下令:“立即尾随逃犯,查实去处,带领五百士兵包围处所,一个不留,就地正法!”他知道,文图此去定是皇后之所,即使不是葬送了公主,也去掉一块心病,若是将文图、皇后与公主一同杀掉,自己前面再也无障碍可言。 “是!”侍卫飞奔而去。 两人果然是乱中疏忽,御马之下放弃了警惕,直入聂府! “文大人,这是怎么了?”皇上见文图浑身是伤,惊恐万状,情急之下再次按住后脑。 卓姬慌忙跑近前来,瞧着文图模样,扬起右臂喝道:“是谁,是谁打伤了你?” 符柔知道宾王一旦发现文图逃跑,立即会令葛宬掀翻京城,眼下要离开聂府,索性跪了下来哭喊着:“皇兄,皇上,你是皇上啊,快醒醒吧,母后已经支撑不得了……” 皇兄?皇上? 母后! 皇上脑内撕裂般疼痛,母后?为何这般耳熟! 文图见符柔到破玄机,也是跪将下来,提示这皇上:“皇上,可曾记得东土火难,是皇后在啊,可曾记得别院火场,皇上与皇后、太子在啊……” 卓姬见状,慌张跪拜道:“皇上,臣妾卓姬,卓姬啊,毕子乃是你所亲生,是太子啊,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难道你忘了吗?” 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 皇上瞪大了眼睛,那是自己十八岁说过的话,没错,那是在东土卓家庄说过的话!一幕幕场景再现……恭帝末年,自己就是太子,因赏资不足逗留东土,适逢成年之礼,自己与卓姬共入洞房!次年,自己做了皇帝,可是后宫无一子生出,偶遇夫人纳入别府,又是一场火难,“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明明是喊出了,分明眼前的就是自己的爱妃,自己的爱子,为何流离远山? 母后,皇后,太子! 涅帝顿然觉醒,跪在那里的不就是当日的小武林盟主么?!不正是当日欲辞离卓姬带去的侍官么!那妙龄公主,定是母后亲认的王妹! “朕,朕,朕这是怎么了!”涅帝终于出声。 “回皇上,昔日公子潘火烧别府,皇上受到重创才致如此!”文图终于露出笑脸。 符柔未等皇上下令,忽一下子立起来,狠狠拍打着皇上泪如雨下,哭诉出音:“都是你,都是你,坏皇上……” “杀!”府外忽然传出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文图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忙喊道:“快,走!” “慢!”皇上厉色道,“既然三弟乱政,我等即刻大大方方出去,朕倒是要瞧瞧,谁敢……” 未等皇上说完,文图已经取过一绢布巾蒙在皇上脸上,尴尬言道:“皇上,委屈了,外面的人若是知道你是皇上,没有杀念也会奋死除掉我们!”他当然知道,那些是宾王的人,意欲将皇室一族清除殆尽,单凭弑杀皇后,来者便犯了诛灭九族之罪,倘若知晓皇上还在里面,岂能退后任杀? 文图血往上涌,带着众人冲出主殿,丹田提气,一举将皇上与皇后扶上战马,自己也是把持住符柔纵身跃上另一匹战驹,沉声喝道:“皇上,随我走!” 府外四周,已是漫布的侍兵! “逆贼文图一伙,罪不可恕,杀无赦!”一声嚎叫传来。 宾王无法亲临斩杀公主,也没有想到文图早已武功大成,至于敬梓,他知道是自尽! 忽然,一股破天的掌风冲出去,地面撕裂,侍兵片片倒下去! 别说兵卫五百,再来五百,也绝挡不住文图! 空隙间,两匹烈马嘶鸣冲出,直奔北门! “站住!”北城守卫忽见两匹快驹奔至,架起枪阵拦截。 “混账!”符柔怒声喝道,“本宫即刻出门,封太后娘娘懿旨,政机府查办要事!” 侍卫一瞧,确有公主,立刻撤掉兵刃开启城门。 双驹四人马不停蹄一路北上,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红城之下。文图知道,目前的天下,只有红城才能容纳四人,既然皇上已经觉醒,一切都会好起来,苍荒万民,只要皇上振臂一呼,宾王立即灰飞烟灭。 有着公主跟随,红城很快搭起城门,几人不刻便进入督守府。 曾珂见公主与文图前来喜出望外,刚要近前拜见,忽然发现皇上,老督守急忙擦拭眼睛,再仔细瞧去,老脸放光急忙跪扑下去喊叫着:“臣曾珂拜见皇上,不知皇上来此,未曾远迎,望皇上恕罪。” “平身吧!”涅帝余悸未消,淡淡令道。 “谢皇上!”曾珂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扑棱一下窜起来,“微臣见状,皇上依然病愈,可喜可贺啊,吾大皇朝终于再见天日啊……” 皇上未接言,直视曾珂问道:“曾珂,你城内有多少兵马?” 曾珂一怔,连忙答道:“拥兵五十万,不过皇上放心,老朽不才,百姓们抬爱,只要皇上下旨,满城两百万黎民,瞬间就可以变成皇族钦兵!” 皇上微微点头,正色令道:“你即刻派人传朕口谕,沿京城之周所有的兵马待命,无朕的旨意不得轻举妄动!” “是,皇上!” 几人终于安定下来,文图与符柔将两年来骤变一一道出,皇上逐渐变了脸色,拿住卓姬的手,惭愧万千道:“皇后,朕有愧于你,十一年前朕与敬梓确曾回到卓家庄探查,竟以为那老庄主的尸身是你,着实惭愧,令你受了这么多苦!没想到竟为朕生下了太子,朕要重重赏你,重重赏你……”皇上唏嘘不已,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发生如此多的事端。 “公子,不不,皇上!”卓姬终于回到本位,牢牢把住皇上的手,惊喜连连,不禁泪流。 符柔趁势瞧一眼文图,本以为他会见景生情偷看自己,没想到此刻却在津津有味看着皇上与皇嫂,猛然抬起脚冲着文图踩过去,文图不敢出声,赶紧低下头,不断抖瑟着脚,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宾王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料到文图竟能冲入兵阵,恼羞之余扬起冰寒掌,杀数名侍卫! “葛宬!”他愤怒指向京畿督守,“即刻起全城戒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入任何人!” “是!”早已被宾王收买的葛宬唯唯诺诺。 一名侍兵匆匆跑进宾王府禀报:“王爷,小的已经查明,文图等人逃往红城!” “好!”宾王猛拍桌面,只要知道罪首的下落,绝不会逃出自己的掌控,“同行的除了公主,可还有另一女子?” “回王爷,确有一女子,被一蒙面人载着逃离。” 那一定是皇后,宾王冷哼一声,果不其然,文图与皇后在一起,那个蒙面之徒,也一定是假冒的皇上! “王爷,”那位老臣谏言,“红城乃是政机府的恩地,老曾珂绝不会献出文图与公主,既然我们曾栽在红城一遭,不如趁此机会回报一次,筹百万大军长驱直入,铲平红城!” 宾王摇摇头,小小红城算得了什么,杀了文图与皇后又当如何,既然都在一起,索性来个全家会,毒计再生心头! 广慈殿再一次陷入冰点,佛珠已经无法解除太后的寂寥和焦虑。她习惯地向殿内东角瞧去,可是那里没有了敬梓。抬起手刚要打出手势,却又发现毕子不在,自打文图被关押,太子再未走出后殿。 文图与公主双双逃离,对于太后的打击最大。转眼间,文图与敬梓同时离去,死的死,跑的跑,唯一能够慰藉自己的公主,眼下也没了影子,竟然随着拒婚的嫌犯跑了。同时,再也没有人向她禀报巡察皇上消息的人,偌大的广慈殿,瞬间成为孤家寡人的居所。 随着一个个忠良之士的散去,宾王立即嚣张跋扈起来,屡屡驳斥忠臣力谏,加速着自己称帝的步伐,索性不再前往广慈殿拜安,甚至更换侍卫,开始监视太后的动静,将昔日热闹至极的巅峰之居变成一座冷宫。 政机府也随着文图和符柔的离开,名存实亡,聂良孤掌难鸣,又要顾及着太后的安全,处处被制,施展不开手脚。 第九十三章 政机破 无奈之下,闵丞相移驾广慈殿。 “太后娘娘,微臣有事要奏!”丞相眼皮下沉,双手安分地伏在双腿上侧。 太后冷眼瞧去,老丞相从未有过此等怯懦模样,心中明了几分,未等丞相奏知,率先感叹道:“闵相啊,这几日哀家闷得慌,瞧见老丞相就想叨唠几句。记得当年先帝打下江山,将哀家从东土接回之后,哀家就对先帝说,前朝兴盛百年有余,末了官风不正,民不聊生,你用了十年推翻了旧制,我们这个恭朝可不能走老路子,然后哀家就问,大皇朝会不会长久不衰?先帝抚须大笑,信誓旦旦地说,吾皇朝顺天而立,人脉渊长,永远不会败落的!所以啊,在那个时候,哀家就坚信,无论皇朝有什么坎儿都会过去。哦对了,那个时候你就是丞相!” 老丞相面显尴尬,干笑道:“回太后娘娘,确实如此,先帝起兵之时,微臣只是一个书生,没想到被先帝看中,带入兵中做了参官,着实没想到,吾朝初建之时,先帝力排众议,直接赐封微臣为丞相,老臣惭愧啊……”其实,他今日来是准备辞官的,宾王已经无法遏制,丞相之职形同虚设,他已经灰了心。 太后轻皱眉头,声音低沉下来,缓缓说道:“老丞相忠心辅佐两代帝皇,为我大皇朝的崛起呕心沥血,功德齐天,不但是皇族,也是整个天下的恩公啊。眼下,皇朝出现了动荡,不要怕,啊,不要怕,纵观历史,哪个朝代没有过波澜起伏,定朝鼎盛期间,不也出现过慵惰的岱帝吗?后来怎么样,昏君被赶下台,又兴盛了几百年。老丞相如今也是宗族首老,要想想法子延续皇朝一统,不要把目光只搁在眼前这几年,十几年,哀家瞧着啊,丞相至少还能干三十年!” “太后娘娘……”丞相瞬间将双手抖落,惭愧至极,他岂能听不懂太后的意思,一则太后已经看出他的心思,褒奖挽留,二则提示朝纲,万不得已立宾王为皇等待时机,三则懿意封相,永远占据着这个位子,这番话令他无地自容,“多谢太后娘娘垂爱,微臣明白了……” 太后却不等丞相发表自己的意见,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对了,哀家尽顾得絮叨了,也是,年岁大了,见到同辈份的忠老就把不住话匣子,老卿家说有事要奏,快,道来听听,有哀家为你做主呢。” “这……”丞相连忙低下头,转念说道,“微臣是想,如今公主外出寻找皇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文府督又是带罪之身,政机府大不如前,长此下去,反倒会引起先前被处置的奸臣诋毁利用,而聂掌事不乏是一位人才,若是埋没下去着实可惜,故微臣想,暂时解散政机府,给聂掌事一个差事调教调教,日后必用用处。” 太后不住点头,很快允准下来:“就照你的意思办吧,至于聂良,不如先到哀家身边,毕竟敬梓不在了,令他暂时执掌侍卫府,也屡顺屡顺宫中的规矩。” “微臣遵旨!”丞相洪声应道。 涅帝十年六月初一,在丞相的谏议下,成立只有半年之久的政机府惨然消失,聂良被任命为侍卫府首官,接替敬梓之职,喻示着文图倡议的弹压之政以失败告终,寿命不足文图心目中东厂的四百之一。 太后被逼之下,开始筹谋册立新帝的计划。 红城内,皇上甘苦各半,一边享受着与皇后在一起的天伦之乐,一边愁思着如何返回朝廷,索拿宾王。 曾珂按捺不住,终于乞命道:“启禀皇上,微臣愿意率领红城五十万大军,直入京城,护王呈命!”他最恨的当然就是宾王,因为宾王的乱政,红城之内死伤无数。 皇上一摆手制止,为难说道:“京城内兵马有三十万,强攻之自然可以瓦解,可是你想过没有,朕身为皇上,带兵去打自己的京都,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更为紧要的不在这里,皇宫内有朕的母后和太子,他们的安危何止是百万大军的分量?” 提到太子,卓姬两眼放出光芒,昔日以为那是皇上的儿子,还给朝廷就是,自己则一心一意跟随着公子,没想到这公子就是皇上,更是思念不止,她刚要去把持皇上,忽觉今非昔比,忙撤回手来,涅帝发现,不顾众人明眼瞧着,一把拉起卓姬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间,舍不得松开的样子,谁人都知道,整个天下只有卓姬一人,不愿做皇后,甘愿跟随落魄的公子! “你!”卓姬立即指向足智多谋的文图,“快想想办法!”正式成为皇后,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旁人,好在大家早已习惯。 “回皇后,”文图立即俯下身子,“罪臣以为……” “什么罪臣?”皇上即刻反驳,抬手指指曾珂,随后马上又放在卓姬手上,“拟旨,文图忠心护国,苛心为朝,察具天德,赐封尚卫官!” 文图忙跪地拜谢:“多谢皇上!” 尚卫官,是侍卫官的最高官衔,唯皇族本家的侍卫官才有可能被册封,敬梓也未达到这等官职,在恭旦帝朝的历史上尚属首例,地位极高,仅次于宗亲皇老,只是没有朝职。文图明白皇上的用意,自己与卓姬在一起长达八年之久,只有这等官职才最为合适,身为皇族的卫官,只身护皇后,立即变得理所当然,免去了凡间微词。 “我呢?”符柔立刻装作不满起来,冲着皇上撒气性子,“我亲自为皇兄配药,治好了皇兄的病,又处处护着皇嫂,难道不该奖赏吗?” 皇上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去,满脸堆起笑容,稍稍思忖下说道:“当赏,当赏,不过芙儿毕竟是朕的王妹,草草行赏令人怀疑,待你与文尚官成亲之后再做赏赐。” 符柔得意忘形,脱口而出:“多谢皇兄!” 一向粗烈的卓姬听见也张大嘴惊讶起来,没想到王妹竟然谢恩,这不明摆着非要嫁给文图么! 符柔这才明白上了皇上的当,气也含羞,却不敢去瞧文图,悄悄瞪一眼皇嫂,嘴上又立即道着:“皇嫂!” 文图也是心猿意马,不过正事要紧,怕皇上再多调笑,赶忙向皇上说道,“卑职以为,眼下三王爷尚不知道皇上在红城,否则早已施出动作,因此太后娘娘与太子应该不会有危险,那边还有聂良护着,出不了大碍,”他不敢对皇上说太后欲立宾王为帝,只好拐弯抹角分析,“此种情势下万不可贸然行事,必须想办法让太后娘娘知道皇上已经痊愈,”他的目的是防止太后突然册立宾王,那样的话皇上倒成了逆反,“同时又要规避三王爷,以免他情急生变,只是眼下京都被戒严,三王爷恐怕有了阻止我们回宫的念头……” 皇上凝眉叹息,没想到三弟如此龌龊,年少时屡屡暗害自己,如今仰仗魔物不可一世,欺凌朝纲,胆大妄为,遂沉声说道:“这倒是不难,京城不会阻止地方官员入内,朕可手谕一封,择人带入皇宫,密告母后……” “哼!”符柔当即打断皇上的话,“别忘了,文尚官的罪名便有假传圣旨,即便是有人传过去,此人不被母后给斩了才怪!” “哈哈哈,王妹你有所不知,”皇上拍胸而笑,“母后焉能不识得朕的字迹,只是原来哪有这般心绪,朕估摸着,当时文尚官宣进去的圣旨,一定被母后看破,以为是摹抄而为!” 文图暗暗点头,不错,自己明明瞧见太后一脸惊诧,丝毫没有激动,一定是太后瞧出了端倪,认为自己在假借他人笔迹冒充皇上,随着一拍脑袋高声说道:“不错,如今卑职假传圣旨一事弄得沸沸扬扬,所以,即使有人手持皇上的手谕,也会被认为是假的,眼下三王爷的眼线众多,如果偷偷摸摸送进去,一旦被发现,反倒引来事端,我们不如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文图说走嘴,忙遮掩道:“这个以后再给你们解释……” 天朝起纷争,迷霾伴风生,逆宵京中坐,吾皇藏红城。看似明丽的六月天,实则暗流涌动,四处杀机,各地的督守纷纷把持住兵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宾王心狠手辣,势在必得,胆小懦弱的人开始向宾王一派靠拢,顿时天下三分,有忠诚护皇者,有膜拜宾王者,潘王的旧势力得以生息,虽然失去了文图的庇护,可是自然知道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也是蠢蠢欲动。 一名骑士被拦在京城之外,城卫吆喝着出示通牒。 武士毫无畏惧,立即掏出公主手令,大声喝道:“奉公主懿旨,参拜太后娘娘,有要事禀报!” 不说还好,这一嗓子想退后也不能了,武士身周立即窜上来一匹城兵将其团团围住。 “好大的胆子!”武士怒目以视,刷一声抽出宝剑,“你们竟敢拦截公主呈给太后娘娘的密信?!” 官兵们既不敢放他走,否则宾王定会怪罪下来,可又不敢近前捉拿,此人手中明明有着公主令牌,口口声声觐见太后,面面相觑对峙着。武士当然想把事情弄大,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得不遵从文尚卫官的命令。 “扑哧”一声,挡在武士面前的一名城兵被刺伤! 第九十四章 吾皇儿 这还了得!兵卫们高声呐喊,虽然拥簇着武士,但没有人敢上前捉拿,一旦拿错的对方,自己就有可能被拿。经此一遭,自然引起很多人注意,公主写给母后的信件若是再这么被截留,恐怕很多人都会受到牵连。 最终,武士被带到宫内接受宾王审查。 “你是哪里的信差?”宾王诡秘地盘问武士。 “回王爷,小的只是公主的随从,公主到那里,小的便跟到哪里,只是眼下尚无定所!” 这信差在扯谎!宾王心里头不禁一动,明明身在红城,却闭口不谈,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遂佯作难过自言自语,“哎,你说这王妹,奉旨去寻皇上,这东一遭,西一趟,不会是在游山玩水吧?”随后再问武士,“公主令你给太后娘娘送信,究竟是什么内容?” 武士立即低头,小心谨慎答道:“回王爷,这个卑职不知道。” “那就呈上来令本王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本王也好提前劝慰一下母后,免得太后娘娘伤心……” 武士后退两步猛地摇头,义正言辞说道:“公主千叮万嘱,令卑职亲自送至太后娘娘身前,还望王爷体察!” “混账!”宾王忍不住破口大骂,他知道公主与文图在一起,虽然同意太后佯称出外寻皇之说,可是她毕竟有罪,口气强硬起来,“来人,取信!” 殿内冲进几个人,武士立即抽出宝剑喝道:“谁敢来抢,我就杀了……”未等“他”字出口,武士忽然身体一歪,整个人失去控制般倒在地上,宾王已经出手!侍卫们呼啦上前,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取出武士怀中信件。 武士仍然强忍伤痛意欲追回来,可是密信已在宾王手中。 宾王展开一瞧,随即笑起来,那是“皇上手谕”,越看越是笑,白刺裂的脸上竟然笑得涨红,都这般时候了,还弄什么手谕,这对宾王来讲,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为公主手令在此,假手谕在此,充分证明公主已然与文图一伙,借假皇上之手危言耸听,吓唬自己。 半晌,他才止住笑,干咳几声压制着心中喜悦,指着武士,“好,好啊,既然是公主写给太后娘娘的信,本王这便带你一同送去,也好一同沾点喜气,沾点喜气,哈哈,”随后压住胸口,似是很难镇静下来,又吩咐下去,“去传丞相,一同觐见太后娘娘!” 宾王主意已定,一定要借此机会将公主困在红城,打压太后对她的最后一丝袒护!只要文图与公主无法回宫,那皇后也就不敢再归,这整个皇宫就是自己的! 他一进广慈殿,发现聂良伫立一旁,鼻子中冷哼一声,不过看上去比敬梓的脸色更难看,碍于太后的面子,还是立即避开聂良的冷视。 “见过王爷!”丞相起身施礼,不知道宾王带个武士来做什么,显得莫名其妙。 宾王三步两步抵达大殿当中,跪身参拜:“儿臣拜见母后……” “吆,这不是宾儿么,国事这么繁忙,还几天没见到你的模样了,”太后旁敲侧击说着,又指指宾王身后跪拜的人问道,“这是何人?” “回母后,是公主的信差!” “公主的信差?”太后还是激动起来,“快拿来,有何信件?” “等等!”宾王没有立即取出信件,“儿臣请丞相前来作证,有一事启奏!” “什么事?”太后没有弄清,脸上迷惑起来。 宾王粗喘一口气,眼睛剧烈眨几下,终究开口道:“儿臣要弹劾公主!” 太后身子一震,迷起眼睛瞪视着宾王;丞相也是屁股一歪,赶紧扶住座椅正正自己,微张口表示惊诧…… 一旁的聂良,却立即按住虹阳剑柄!公主私放文图,终被太后暗保,这么大的罪过都不会触动公主地位,哪还有逆天之罪能够令王爷逐离自己的王妹?! 宾王见太后惊异得忘记了追问,索性直言不讳道:“就是这个武士,手持公主令牌,带来公主的密信,孩儿怕是什么噩耗,惊扰了母后的身子,便斗胆开启查看,确是一封皇上手谕,母后已经认定那是假手谕,是文图假借他人之手祸乱朝廷,而此信与先前的假圣旨同出一人,此书定是伪仿,既然是公主派人送来,那说明公主已经与文图同流合污,意欲趁此扰乱视听,破坏朝纲,故儿臣恳请母后撤除公主名号,永不得入宫!” 太后终究是无言以对,倘若真是如此,公主确属罪不可恕,伸出手接过聂良递来的密信,愤愤地展开查看,只见上面书道:皇儿叩拜母后,如今儿已病愈,毫无瑕碍,身安体健,闻宫中祥和,暂不能归,望母后勿念,时察身体多予保重。皇儿涅。她瞧着瞧着,猛地转过身去,狠吞两口唾沫,看似着实控制不住,忽大声笑起来,那声音中有着悲怆、无奈和激动,半晌方才转过身来。 这是皇上的字迹,丝毫不错,就是涅儿的手笔! 试问天下谁识君,高堂之上养育恩! 太后也是像宾王一样,笑了又笑,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是高兴还是愤怒,忽戛然而止戳着皇上手谕,“哀家真没想到啊,没想到,文图与公主竟是这样的人!竟敢欺瞒哀家!”她一语双关说着,脸上泛起了光泽,抬抬手示意宾王起身,“宾儿啊,做的好,做的好,母后全听你的,”随后又转向聂良,“将这名武士带至侍卫府好好看管,待日后哀家一定要与公主对峙!”她知道,聂良一定会问武士,绝不会亏待了他。 “太后娘娘!”丞相怎么听都是要降罪于公主,“此事还需谨慎些,公主逐名,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必须要皇亲族老们同意方可啊。” 太后看着丞相,意味深长说道:“丞相啊,哀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就不劳烦丞相操心了;还有,哀家最近总觉得身子骨不行,动不动就腰酸背痛,什么事也不想做,有时候啊,说过的话说忘就忘,一点也记不起来,你瞧瞧,人不服老真是不行啊,前朝的事呢,就劳烦老卿家与宾儿好好打理,你们退下吧……” 闵丞相一怔,终究是老狐狸,瞬间明白过来,既然都忘记了,哪还有什么欲立宾王为帝,不禁偷偷向那手谕望去,可是距离太远,一个字也瞧不清,但是仍热心中狂喜,高声回道:“是!谨遵娘娘懿旨!” 不刻,聂良返回殿内。 太后不禁打量起来,这小儿面色冷峻,骨骼清秀,看上去倒像个书生,不过那眼珠子里倒有些霸气,很是瘆人,于是摆摆手示意殿内侍女全部退去,小心翼翼取过皇上手谕,不急不慢道:“聂良啊,你曾经被人蛊惑刺杀过皇上,当然记得皇上的模样,哀家想问问你,自那之后有没有再见到过皇上?” 聂良眉头一皱,这是何来之问,文图曾经吩咐过不可告知太后,以免她伤了身子,也怕有人利用对皇上不利,遂直言道:“卑职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未曾见过,”太后一点也不着急,不禁再瞧瞧手谕上的字,好想把它揣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感受感受消失两年的皇上气息,“哀家与你一样,都是生于东土,东土之人脾性豪爽正直,故那里的大王们最忌恨的就是欺瞒,设欺王之罪,罚至诛灭,你们的先王,现在的真王,仍然在奉行此策;皇朝呢也有欺君之罪,虽不及东土,可也高至杀头,你也瞧见了,三王爷刚刚弹劾公主,说的就是欺君之罪,你说该如何处置啊?” 聂良毫不思考答道:“公主品性善良,一心为太后娘娘,绝没有罪!” “那,文图呢?”太后眼神严厉起来。 “回娘娘,卑职以为,文大人忠心为国,不但无罪,理应褒奖!” “照你这么说,不是哀家有罪,就是三王爷有罪喽!”太后厉声喝道。 聂良见太后发火,立即跪下来,仍然坚持着:“太后娘娘心系皇朝,体恤万民,哪里能有罪过!”他绝口不提宾王,无疑默认宾王有罪。 太后眼睛一亮,俨然瞧见下面跪的便是敬梓,而且更胜一筹,遂继续探测着聂良道:“文图身旁屡屡出现皇上的手谕,你与文图日日在一起,难道一丝也没有察觉吗?” “回娘娘,卑职从未觉察到异端,文大人也绝无假持皇上!”聂良当然是打死也不会说。 “哈哈,”太后高兴起来,没想到文图竟能培养出这等人才,故作喃喃自语起来,“那就罢了,昔日出现的皇上手谕的确是假的,可是今日的手书确是出自皇上之手,看来果真是痊愈了,皇上,皇上到底在哪儿呢?” 犹如红日探出浓云,万丈明空! 老太后憔悴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无数日夜的煎熬和困乏随着涅帝的一封手书荡然无存,只要皇帝活着,甚至能够执笔疾书,那广浩的天下,谁也动弹不得。 她意犹未尽,再次观摩皇上的笔迹,猛地调转身子,双目直愣愣盯向聂良。 聂良一见,浑身惊秫,太后绝不是在扯谎,情不自禁高呼道:“太后娘娘,卑职有罪!” 第九十五章 锁皇都 一语道破乾坤,十载浮沉烟云,百口不辩真伪,千丝万缕归真。 聂良悲戚诉说起一切,太后越听越紧张,越听越悔恨,宫外的皇朝竟如此悲烈,此刻方知道,皇上就在身边,只是被潘儿害得失去记忆;宾儿也在身边,竟是不折不扣的魔头;文图仍在身边,既不是仙家,也没有野心,而是一心一意为着皇朝,为着皇上,为着自己,为着皇后,为着太子,而自己险些将他处死! 碍于太后的猜疑,聂良将皇后眼下在文图身边一节抹去,只能等到日后皇上自己去说,自己分量轻微,万一因此再令太后怀疑文图,势必前功尽弃;再者,太后也许不会相信皇上与皇后已经是同室鸳鸯,若是认为自己说谎,更是得不偿失。 太后终于寻回希望,觉得广慈殿敞亮无比,眼神也好起来,腿脚灵便许多,就连浑浑噩噩的脑子都瞬间清明了,眼下只要想办法令皇上回到宫内,宾王纵有千般本事也是枉然,遂低声说道:“看来皇上已经知道宫内之事,无法回宫的原因,只是那葛宬随着宾王作梗,此人心无底念,随波逐流,没有什么出息……” 聂良精神振奋,一心想着大家团聚,趁势劝说太后:“太后娘娘,不如密宣葛宬,加以斥责,开启城门迎接皇上。” 太后连连摇头道:“皇家的人呢,说出去的都是道理,都是条条,只可劝解不可强求,可是宾儿,用的是手段,葛宬生性怯弱,即便是哀家令他,也比不过宾儿要杀他啊,所以这无济于事;皇上也一定在犯愁,不能带兵攻京,又不能不顾哀家和太子,我的皇儿啊,好是可怜……”太后说完,起身步向后殿,她要去安抚太子,好像又想到什么,停住身子令道,“敬梓不在了,你要仔细把持后宫侍卫,若是外出也要速去速回,若是怕耽搁了时辰,可持哀家令牌,免得处事羁绊。” “是,太后娘娘!”聂良听得太后如此说,心里头有了谱。 天刚刚擦黑,葛宬乘坐官轿回府,里面摇头晃脑,横着浪荡的小曲儿。 轿子刚要抵达府门,忽然从暗处冲出几条人影,身手利落地将几个随从打倒,轿夫慌忙松手,啪嚓一声,官轿应声而落,葛宬从里面滚爬出来,一见这阵势慌忙瘫坐在地上,魂飞魄散地瞧着几人提着刀剑奔向自己。 “几位好汉,”葛宬吓得战战兢兢,“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人不说话,瞪着眼睛盯着葛宬。 这明显是打劫,葛宬心放进了肚子里,忙应道:“各位好汉,不用说话,你们要多少,一万两够不够?本官这就去取,决不食言!” 一柄刀举起。 “十万两,十万两!” 又是一把剑举起。 “三十万,别动,别动……” 葛宬应允的数额达到二百万两,劫匪们方才同意,竟然大摇大摆随着他进入府内。他心里嘀咕起来,妈的小小匪徒竟敢进入督守府取银子,忽地一转身窜入殿内大声喊道:“来人,抓刺客,杀了他们!” 葛府内的侍卫一听,纷纷举着武器冲出各屋,保护主子,令人遗憾的是,这帮劫匪武艺太过高强,片刻便将一干侍卫打翻在地,各个呻吟不止,再无还手之力。 “妈呀!”葛宬忽然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几个劫匪气势汹汹冲到自己身前,“壮士们等等,等等,”他连滚带爬奔向殿内四处翻腾着,不时撅起肥厚的屁股鼓捣着,不一会儿,一大叠银票出现在他手中,“就这么多了,少说有三百万两,你们放心,本官绝不追究!” “果真不追究?”劫匪不屑问道。 “当真不追!”脏银舍去可再赚,保住小命才安然。 聂良忽然摘掉面罩,冷冷说道:“本官要追究!” “聂侍官?”葛宬一见竟是侍卫府的人,一轱辘爬起身,恨恨指责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督守的家府,打伤侍卫,勒索钱财,我要告你们!” 聂良一把扯过葛宬手中的银票,鄙夷说道:“一个督守,存了这么多银两,我等未曾言语,依律查事,你便拿出三百万两贿赂,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葛宬目瞪口呆,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忽然清醒过来问道:“聂侍官,你现在不是政机府的掌事,凭什么责问本官?” 聂良懒得与他周旋,猛地亮出太后手令,一字一句宣道,“太后娘娘懿旨,京城督守葛宬掌管京师不利,有负皇恩,即刻赐死!”尔后又加了一句,“侍卫府还查实,葛宬贪得无厌,拥金无数,死不足惜!”说完一扬头,示意手下动手。 “太后娘娘饶命!”葛宬一下跪地不起,没想到这一出未了又来一出,“饶命啊,微臣一心为着朝廷,从没办过缺德的事啊,也没有抵抗过娘娘的懿旨啊,娘娘开恩!” “好像是啊!”一个侍卫突然说道。 聂良大喝一声:“闭嘴!” 葛宬没想到这也有商量,赶忙扑向聂良说道:“聂大人,本官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发誓,绝对服从太后娘娘,不不,还有聂侍官的吩咐,你禀报太后娘娘,就说罪臣葛宬日后唯广慈殿的懿旨为从,绝不推辞!” 文图立即将银票仍在地上,令葛宬逐一画押,拾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袖内,装作不情愿的说道:“那本官就回去试试,太后娘娘说了,京城乃是天下万民之所,岂能戒严盘查,如今国泰民安,应让百姓们自由出入;还有,无太后娘娘的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动用城内兵马,包括监国大人和丞相在内,你若是反了,即刻治罪,若是遵从,日后我聂良自然归还你这银票,也好让你行行善事,积积德,将这银子还给老百姓,免得真的来的窃贼,被偷了也不敢报官!” “本官一定从命!” 聂良临走,不忘威胁一句:“督守大人,事关重大,若是你敢违抗娘娘的懿旨,我聂良一定杀你全家之人!” 葛宬望着聂良那阴森的眼神,浑身一个冷战,哪里来这么一个狠辣的家伙,比三王爷还霸道! 皇宫后苑,小径曲曲,花香沁鼻,夜虫嬉闹,灯火蹒跚,趁着月明星稀,姗姗步来一路人。 “孙儿啊,”太后手牵毕子,这可是好说歹说才唬弄出来的,“皇祖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惦记着文图啊!” 不说还好,一说立即引起毕子不满,干脆立在那里停住,任凭太后拉几下,小嘴嘟着,脚下使劲盘着根。 “好,好,”太后像是执拗不过,微微俯一些身子,“皇祖母答应你,即刻恕文图无罪,不但无罪,还要犒赏,不但要犒赏,还要让我的太子亲自封赏!” 毕子一听,天下掉下黄金般高兴,忽又认真问道:“皇祖母没骗孙儿吧。” “哟,皇祖母是当朝的太后,出口有声,怎么能骗人家呢!”说着,又拉起毕子漫步,“你现在就可以封赏,皇祖母待到文图回宫,立即赐赏。” “真的?书有云,言而信,能人,言而为,达人,孙儿想封什么就封什么吗?” “当然,哀家不但是能人,还是达人,唬弄娃儿岂不令人笑话!”太后脸上迸发出笑意。 毕子却思考起来,东瞧瞧,西望望,好似有了主意,不过没有什么把握,声音低下来:“孙儿想在宫中赐给文图一座房子,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他了!” “好啊,”太后欣然应允,“那么皇祖母就封他做个尚官,纳入皇族名册,这不就成了?不但如此,哀家还要将安和宫装扮得像广慈殿一般气派,让你的母后好好享受恩泽,你可以随便哪里住,广慈殿,安和宫,文图宫……” “皇祖母!”毕子高兴得不得了,喊住太后,令她稍稍低下头,“啧”一声亲吻了一下太后,而后悄悄说道,“孙儿就住在广慈殿,永远和皇祖母在一起!” “那可不行,”太后也是兴致勃发,“等你做了皇帝,就只能搬出去啦!” “不搬!”毕子强硬起来,“到那时候也要让皇祖母搂着孙儿睡!” “哈哈哈,”太后第一次发出爽朗的笑声,瞬间飘散开去,身后的侍女们惊讶得面面相觑,从未听见过太后如此大笑,相视过后,也纷纷捂嘴偷笑,“哀家搂着皇上睡,太皇太后抱着皇孙睡,好啊,哈哈哈……” 祖孙徘徊,小家伦乐,似是峰回路转,太后难得来了这般兴致,绕了一周又一周,每每拐过一道石径,她都觉得前面的高悬罩灯愈发明亮,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清爽,身后的丫头们步子也轻快起来,提灯转转,悠然雅致…… 丞相府内,数位老忠臣争论不休,浑然忘记身边渐渐凉下的茶水,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形势,抉择着前程,太后突然口风一转,放弃了立新帝的念头,自然而然引起了老臣们的兴趣,看到了一线希望,一致同意严控兵权,把握世风…… 宾王府内,也是焦头烂额一片,幕僚们献计献策,言逼宫称帝者有之,言驱除丞相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密会足足开了一个时辰,最后达成一项共识的计划,那就是公主已经倒塌,尽快除掉皇后…… 第九十六章 接皇后 京畿周边各城,督守们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似乎纷纷嗅到了烟火味,各个宣来慕客或参军,研讨着自己的出路和抉择,部署着军旅动向,一派剑拔弩张气势…… 红城内,皇上几人来到城墙之上,默默静立思索。高盘的月亮直探烽台,几个人的身影显得异常短小,谁也不敢说话,怕是打扰了皇上的思绪。涅帝南望京城之地,担忧着太后与太子,卓姬默默走上前去,将头靠在了皇上的身侧,皇上也趁势将皇后搂住,抬手指向遥远的京都…… 唯有文图和符柔,不自觉同时对视住对方的眼睛,嗖一下又分开,符柔不管那些,再去偷窥…… 京城督守府突然下旨,解除四门戒严,只要未持兵器,同行者不超过五十,一律免于盘查。葛宬放出消息,身体忽染热疟,闭门疗治,不见任何人。高顶之下无蠢夫,他也意识到,恐怕会有一场暴风雨要席卷京都,自己还是躲开才是。 宾王按耐不住,文图诡计多端,公主巧嘴滑舌,若是果真引领着皇后返京,说不定太后一高兴免了他们的罪责,若是宫内有着三个人,相当于捆住了自己的手脚。眼见葛宬投诚太后,他毒心再现,决定破釜沉舟提前登基。 恭旦王朝历史上的宾王之变终于爆发! 涅帝十年六月十三,宾王着王袍,佩黄带,一大早便信步拜入广慈殿,施王儿之礼,拜高堂太后,口中惊喜连连:“儿臣宾,叩拜太后娘娘,给母后问安!” 太后一瞧宾王打扮,眼神一凛,迟疑道:“吾儿这是怎么啦,难不成要乞旨成婚不成,可是有了着意的女子?”王爷着宫服入殿,定是事关后宫家事,瞧那喜庆的样子,除了要纳妃恐怕再无好事。 “恭喜母后,贺喜母后,有一件天大的好事,不过并非儿臣婚娶。”宾王极力做出高兴的神态。 “哦?”太后纳闷起来,脸上闪过一片阴云,此刻宾王的喜事,估计是自己的祸事,嘴上却不紧不慢问道,“说来听听,这几日哀家的心情好的很,好事不惧多,说,说!” 宾王双手按在地上,眼睛平视地面,尽量将激动的音色掺杂进话语中,答道:“启禀母后,红城官员来报,皇后已经入驻督守府,曾珂不负众望,终将皇后劝服,皇嫂已经同意回返皇宫,只待母后一声令下,儿臣立即起身,迎回皇后娘娘。” “什么?!”太后失去矜持,一下子站立起来。瞬间,眼神迷茫起来,宾王当真有这般好意么?“此事当真?” “回母后,千真万确,只要母后下旨,在广慈殿等候,一日内儿臣就可以将皇嫂平平安安接回来,令皇后与太子团聚!”他故意将平平安安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我也去!”毕子一听,猛地蹦了起来。 聂良一听,这不可能!皇后与皇上等人在一起,哪有独自回宫的道理?可是自己无法反驳,再次拿住剑柄静观其变。 皇后回宫,自然是天大的事,太后没有想到这般顺利,可是越是如此心里头越是犯嘀咕,见毕子倔强模样想必拦也拦不住,可是夜长梦多又怕皇后再度负气离去,遂掩饰住怀疑和激动说道:“好,好,皇后十多年来一直不肯入宫,定是生着哀家的气,传哀家懿旨,即刻责令丞相大人厚备仪礼,半个时辰后启程前往红城,哀家也要去,哀家要亲自接回皇媳!” “母后,此去一路奔波,还是在宫内静候着好些,”宾王故意做得滴水不露,他了解太后,别说太子跟着去,即便是不去,母后也不放心自己去接,“只要聂侍官代母后一并前往即可。京城距红城只有二百里,有孩儿与聂掌事同在,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即是侍兵也不用多带。”一再表现着自己的无私。 安宁宫终于热闹起来,一派喜气洋洋,空守无数昼夜的下人们终于盼到主子回来,耀武扬威的日子也终于到来。 消息不胫而走,后宫皇妃们更是纷纷赶来,争抢着奔入安宁宫入座,一定要等到皇后回来,皇后入殿,太子安在,这一群群妃子们再也不愁今后的前程,哪怕是皇上不回来,妃位再无动摇。 丞相一干人起初半信半疑,可是见太后已经銮佩加身,一同出宫迎接,瞬间加快了动作,大皇朝皇后的入宫仪式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巳时初刻,一队车马奔出皇宫。 有宾王和聂良护驾,自然敌国千军万马,所以车队后只有几十名侍兵,这也证明宾王绝无歹意。 太后銮驾内,坐着祖孙二人。太后侧脸瞧着小太子乐此不彼的模样,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禁问道:“孙儿啊,马上就见到你的母后了,能不能告诉皇祖母,你们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言多必失!毕子再次想起文图的嘱咐,连连摇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回皇祖母,孙儿与母后一直在一所小院里生活,没有什么稀奇的……”他仍是坚持着。 “与文图分开后,也是很少见面么?” “小的时候是文图救了我们,后来就极少见面……对了,皇祖母,这趟去接母后,有没有文图的消息?” 太后摇摇头。 “咦?”毕子暗中一惊,欲言又止,明明是文图爹爹与母后在一起,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见皇祖母也是疑虑重重,他不敢再多问。 未时末,车队戛然而止! 红城守卫高声喝道:“红城戒严,不得任何人入内!” 一名侍卫也是高声呼道:“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迎接皇后娘娘回宫,太后娘娘、太子、三王爷在此,即刻开启城门,不得有误──” 红城外,祖孙临,天庭欣欣然高笑,地丛飘飘然低吟,迎十载皇后,归御赐家门,一丈啼哭去,百尺泪化尘,莺啼衔香来,凤舞佳音奔…… 红城内翻天覆地,城墙上忽现出无数军兵,手持各式兵刃,弓弩搭箭备好,一片如临大敌之像。 “皇上!”曾珂满脸是汗,“三王爷亲自来迎,必有阴谋诡计,不如由微臣先去探听一番再作打算!” “不可!”文图立即阻拦,也是紧张起来,“城外高呼迎接皇后,分明不知道皇上在此,三王爷手中有太后娘娘与太子,定是诓骗而来,心中一定存有歹意,而聂良不是三王爷的对手,一定要小心才是,还是我去,看看三王爷究竟意欲何为?” “文尚官”,曾珂当然不放心,“三王爷只身前来,纵有千般本事,也逃不出五十万大军的围困吧……” 文图自然知道宾王的犀利,难过地摇摇头,他手中有着诡异的魔物,瞬间就可以杀掉太后娘娘和太子,既然来了,绝不可能是好心好意迎回皇后。 “怕什么?!”卓姬一脸不屑,儿子就在城外,早已心急如焚。 符柔没想到宾王竟然亲来红城,突变之下也是失去主意,可怜兮兮瞧着文图。 “好了,”皇上终于发声,“朕乃是皇朝之帝,若是怕个小小三王,何以称帝,母后与太子亲来,朕岂能畏首畏尾,传旨,开城门,不可带一兵一卒,我等即刻出城!曾珂,城内见机行事便是!” “微臣遵旨!” “是,皇上……” 文图暗暗嘱咐曾珂道:“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我的示意,千万不可贸然出兵,否则太后娘娘等人有危险,三王爷手中有异物,普通凡人是抵挡不住的!”他知道只要宾王有诈,就一定携带此物。 曾珂心神领会默默点头。 “轰隆隆”红城的巨门开启,似是打开了宫闱争斗的最高机关,眨眼间,普天之下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与祥定祸乱定格在红城门外的空场,朝中大员皇宫亲族的命运锁定在短短的相遇之间,穿梭师的胜败荣辱也被牵连再此,成则回归败则消亡…… “吾儿?!” “真的是皇上?” “我的皇儿!” 太后竟然发现涅帝走在前面,瞬间泪眼模糊,没想到迎来的不但有皇后,还有朝思暮想的皇上! “不孝皇儿,叩见母后!”皇上悲悲戚戚,依长天而跪,怆然伤痛! “拜见皇上,拜见皇后……”聂良警惕出声,跪将下去,身后的侍兵也是纷纷高呼下跪。 宾王惊凛不止,没想到接来这么大的意外,皇上居然还活着,活生生地立在眼前! 还有,那皇后,皇嫂,不就是昔日巫士所指的全火之女么! 噬其血,必得天下! 宾王内心翻腾,眉眼一挤计上心来,冲着皇上跪地高呼:“臣弟不知皇上在此,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涅帝被太后扶起,伤心地瞧一眼宾王,没有说话。 “爹,娘!”毕子终于见到天日般高兴,猛地扑过去,忽见文图的眼神有异,忙中途停住,也是跪下来道:“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涅帝之高兴无法文表,天若有颜自眉开。 卓姬一把抻起毕子,顾不得欣赏,紧紧将他靠拢在身侧,快步来到太后面前,猛然一见张开大嘴,“夫……”这,这不是昔日赠镯的夫人么,“母……母后,臣妾拜见母后!”未等她跪下,老太后张着双臂探过来,任凭唇角蠕动,嘴里却出不得声音! 太后把持住卓姬,头部不断颤抖,终于明白过来,用恩谢之光探向文图与符柔,不住地点头。 第九十七章 竹林斗 文图被看得有些尴尬,与符柔对视一眼,稍稍低下头去。 “皇上,”宾王装出卑恭样子,“回宫在叙吧……” “起驾!”聂良立即出声,与文图两人用眼神会意,立即左右各边,引领众人登入车驾,车马再次回返,两人绝不相信宾王甘心引回这些人,太后、皇上、皇后、太子、公主,只要齐声一句话,宾王立即一败涂地,想着双双按住剑柄,小心翼翼随着车驾前行。 太后特意将皇后与太子带入自己的车内,左手拉着皇后,右手牵着毕子,一刻也舍不得松开,瞧瞧这个,端详端详那个,直看得卓姬红着脸低下头。 漂泊在外十一载,卓姬丝毫不谙宫中规矩,见到太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好将眼睛放在毕子身上。 “娘,不不,母后,”毕子边说边摆手示意自己喊错,“我怎么不知道公子爹就是爹,不不,就是父皇?” 卓姬一听火由心生,混让忘记了太后在一旁,怒气冲冲道:“都是那个宾王,派人暗杀你爹,不,你的父皇,你父皇悲伤之下才醒过来!” “什么?”太后惊恐出声。 卓姬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太后手里,忙不迭道:“母后,臣妾鲁莽了,可事情确实如此,如果不是文图,皇上与我都会被他们害了!” 太后一把抓住銮内横梁,脱开了卓姬的手,与此同时,车队忽然停住,紧接着传来数声哀呼! 车马惊乱不止,片刻之后又踏蹄稳住。众人纷纷钻出车辇,只见此处是一片竹林,前方石路绵延低下,可见车队正在途经一处高丘,道路两旁杂密的竹节密不透亮,茎干笔直,段段分明,高处竹叶交错,穗花盘结,一望无垠。 “发生了何事?!”太后高声喝着,可是明显带着恐慌之意。 众人纷纷向前方探去,护驾的侍兵全部被杀! 悠地,从前车之隅闪出一人,正是宾王! 文图与聂良迅速将一干人靠拢,冲到最前面,虎视眈眈注视着宾王。杀侍兵,停车辇,任何人都知道宾王是逆反了,文图不禁诧异,反了又能怎样,且不说有着自己与聂良,即便是没有,杀了这些人又能如何?难道自己提着所有人的人头进入皇宫登基称帝? “逆子!”太后没想到刚刚团圆的一家再次出现变故,怒不可遏,指着宾王谩骂,“光天化日,你竟敢杀人拦驾,究竟意欲何为?” 宾王不慌不忙越过文图与聂良,未等二人动手,瞬即跪在地上,做出痛苦的模样说道:“母后息怒,皇上恕罪,儿臣有话要说!” 皇上眉头一紧,厉声道:“讲!” “回皇上,臣弟儿时被母后逐出皇宫,漂泊在外,那个时候简直是生不如死,可是斗转星移,否极泰来,臣弟如今做了监国,本想着好日子终于到来,没想到皇上竟然安然归来,这叫臣弟情何以堪,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众人纷纷惊讶起来! 皇上上下打量着宾王,看上去镇静自若,实则万念俱灰,他又仰起头瞧瞧上天,喃喃问道:“难道三弟也要将朕驱离皇宫不成?这几日,朕着实考虑过,守着皇后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也是一大幸事,若是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朕自当允你治国,可是你呢?!严政苛律,搜刮民财,肆意施纲,践踏性命,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人间非议不断,动摇着根基,毁我皇朝设计,朕想问你,这一切为了什么?!仅仅是树立淫威么?不,朕瞧着,你是在自掘坟墓!” 宾王毫不示弱,侃侃而答:“回皇上,这一切十多年前均已注定,既然臣弟回来了,就不想再离开,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请母后与皇兄拟旨,皇上退位,臣弟登基,自然精心治国,安定天下,当然,王弟一定会善待母后与皇兄等人,决不食言!” “放肆!”太后一听险些摔倒,愤怒不堪大骂出口,“畜生,简直是败类!如果知道如今,哀家当日就应将你处死,不留后患!”她对自己的三儿彻底失去信心,仅存的一丝母子之情化为灰烬。 宾王成竹在胸,看样子懒得再辩驳,索性站立起来斜视着皇上等人,他自己也知道,此遭不成必丧性命,也就不在乎什么纲常之礼了,至于身边这一群人,根本没放在眼里,向前逼近一步威吓道:“请太后娘娘和皇上下旨,皇上自行退位,立监国为帝!否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宾王意欲篡位! 文图与聂良见宾王凶相鄙陋,刚要动手,却被一阵笑声拦下。 “哈哈哈,”太后不禁讥笑起宾王,“没到你这么大了,还如此幼稚,令人可笑!你以为有哀家的懿旨,皇上的退位诏书,你就可以安全称帝吗?错,大错特错,谁做皇上,不是哀家说了算,也不是皇上可以任意抉择,而是天下的百姓来决定,即便你手捧皇玺坐上龙椅,哀家琢磨着,用不了半载,天下就会反了你,千万大军用唾沫就会将你这不孝子孙淹没!” 宾王不自主看向皇后,正是因为皇后是那巫士口中的极火之女,才敢在皇上面前逼宫,他何尝不怕天下皆兵反抗自己,但有了皇后的血,瞬间就可以解开亡灵谷内被禁锢的亡魂,一只亡灵就可破解千军万马,而那谷内,埋葬着十几万亡灵,任意唤醒,何惧天下兵马?想着,不禁脱口而出:“皇后一滴血,敌过万千兵!” 这毛骨悚然的话语,令所有人不寒而栗,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那阴森的口气就连文图都浑身毛孔乍开,惊秫之感由尾根处油然而上! “你猖狂丧德,败离人性,”太后幽幽令道,“不但苍天容不得你,断你后根,哀家与皇上也瞧不得你,你便在这里自尽吧……” 太后下旨,令宾王自刎谢罪! 每一个字,都在剥刻着她的心! “皇祖母,”毕子一听,松开皇上和卓姬的手,连忙跑到太后面前转过身去面对而跪,“皇祖母息怒,三王叔一定是受到了了奸人的挑唆,心中不知所以,皇祖母快收回懿旨,等咱们回了宫再商议吧……” 宾王的眼睛已经发红,那压制在心底的阴邪涌上来,浑然不顾太子为身为王叔的自己求情,阴阴问道:“母后,你可是决意如此?” 太后哀叹一声,瞧瞧地上的皇孙,没想到小儿这般为逆子说话,竟未引来一丝转变,遂刚毅说道:“哀家何时说过诳言?” “那,儿就断了你们的希望!”宾王忽地出手! 文图与聂良万万没想到宾王会在这种情形下出招,身前可是跪着为他求情的太子,回过神来已是不及! 宾王长剑直刺毕子! 他要毁掉一切,只有如此,太后与皇上才会心灰意冷,自己才有希望! 为善人自在,为孽不可活,天朝自有目,摆布人蹉跎。 宾王心性丧尽,决意刺破天良! 卓姬与符柔身为女子,自然心细如绢防着宾王,尤其是那句“皇后一滴血,敌过万千兵”,早令二人挪蹭到毕子身侧。 “毕儿!”卓姬奋不顾身扑将过去,用身子护住太子。 符柔也是同出一辙,摆身扑倒,口中喊着“皇嫂”紧紧抱住卓姬。 “扑”一声! 剑锋如毒蛇之信,刺入符柔与卓姬的身体,透过二人方才失去劲道,尽管如此,毕子的后背还是被划破,一剑三血,惨不忍睹! “孽障!”太后惊哭出声。 “混账!”皇上同时喊道,顾不得自己安全扑向宾王。 一股狂风骤起,宾王未等拔出宝剑,身后已经掌风突至,只好松开剑柄,恶狠狠地一甩臂,万道冰芒应声而出,与二人的掌风轰然相撞,“砰”一声余散的罡气四飘而去,令路外的一片竹木一阵摇晃。 里面有着文图的招数,夹带着奔雉的血气,奔雉属性土,宾王冰寒掌属性水,自然受克,若非如此,二人岂能经受住有着阴毒浸染的宾王招数! 那边,皇上抱过毕子,想要去搀扶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皇后与王妹,可是他哪会帮衬,那柄剑他不敢抽出,嘴里已经发出痛不欲生的哀嚎,毕子完全被吓傻,一动不动伏在皇上的怀里,忘记了痛哭;太后手舞足蹈,已无昔日的风范,刚刚见面的皇媳,垂怜溺爱的公主,就那么一动不动卧着,血已经溢染地面…… 文图知道万一令宾王放出魔物,一干人必将惨死无疑,遂一边招架这宾王,一边怒吼一声:“聂良,带皇上等人回宫,快!” 聂良稍有迟疑,可是见文图已经怒发冲冠,不顾自己生死,招招似在与宾王同归于尽,只好回凛一声:“是!”腾身而出,顾不上主仆身份,推搡着皇上、太后与太子进入一架车内,扬鞭怒策,战马扬蹄啸叫,抬蹄飞离…… 宾王一怔,刚要去追赶,忽发现卓姬昏死在旁,立即放弃,他要杀掉文图,吸皇嫂体血,再夺天下!即使想走,他也走不了,文图已经疯狂地与他粘在一起! 风萧萧,掌来腿去,只见黑影闪动,不见庐山真面,只闻卷地寒风,不知人在何处,两人飞身战在一起! 第九十八章 毕方飞 文图心内悲痛不已,就这样,穿梭师的任务结束了,符柔定是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口气息,等待自己杀死宾王,决不能再让他活在世上!可是,自己活下来又有什么脸面回到龙城,自己的妻子,一代女穿梭师符柔就要永远葬身恭旦帝国,自己绝不返回,这么想着,便施出全身解数与气力,不去躲避宾王的冰寒之刺,拼命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悲中失智,怒中失力。宾王一步步退向符柔身旁,猛地端出破绽,挥手抽出长剑,向文图刺去! 血,由卓姬和符柔的体内涌出! 一记寒风,宾王战车内的木箱碎裂!他,已经不在乎魔障存处! 幽灵直袭文图! 又是血!太后悲痛欲绝地撩着垂帘向后面瞧着,就在銮车驶离低峰的刹那,最后的一瞥,却瞧见文图慌慌失措躲闪着什么,宾王挥剑刺入了文图的身体!已经有血渗出! “不──”太后嚎声再起。她心中充满了恨,可是不知道恨由何起,是自己的三子杀了皇后与公主,是自己引领逆子回宫,是自己的长子无恶不作才导致着其进宫抗衡,而公子潘的胆大妄为,确是因为皇上的失踪,皇上的失踪又怪谁呢?是自己没有明察秋毫,发现别院的女子便是皇后!可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却又是皇朝之制,皇上无子不能永处帝位,一切波澜由此而生,可看上去这规矩无懈可击,人人称道啊…… 皇上连忙把持住太后,知道发生了不测,眼泪夺眶而出。 毕子一句话也不说,痴呆地随着车驾的颠簸摇摇晃晃,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失去了母亲,自己的养父还在魔掌之下,生死未卜…… 远道竹林,文图为躲避亡灵致命一击被宾王一剑刺中,而文图早已下定决心玉石同焚,丝毫不予闪躲,也是借此机会施出全身的血气,化掌术砰然拍在宾王的前胸,砰然一声闷响,宾王滑出丈余,摇晃不稳…… 气若游丝的卓姬与符柔紧紧依靠着,说不得话,动不得身,凭借着最后一丝气力对视着,嘴角却已泛出笑意,曾几何时,二人却像是以情敌身份出现,符柔以为卓姬是文图的夫人,卓姬以为自己的相公暗恋着芙郡主,不过卓姬始终包容,甚至想促成这门婚事;又曾是,符柔决意杀掉卓姬与毕子,默许之下才令聂良救赎;至今,二人却姑嫂相称,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公主…… 两人伤口相挨,那血已经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卓姬的血渗透着,不知不觉已经进入符柔体内! 文图被刺,胸前血染,跄踉着摔倒在卓姬与符柔身边,他顾不上自己的伤痛,忙为二女探穴止血,撕去自己的衣衫为两人包扎,再也不去瞧身后的宾王,要杀便杀,一切听从天命。 “文图,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屡屡阻我好事?”宾王止住亡灵,提着剑露出阴狠的笑,看着落入手掌的文图等人,顷刻间他认为自己拥有了天下,只要卓姬在,一切都属于自己。 文图见卓姬与符柔已经命悬一线,毫无挣扎能力,缓缓地将她们揽在怀里,一个虽非己妻,却以夫妇名义独居八年;一个虽是自己的妻子,可冥冥之中已经不允继续在一起,遂决定与二人同死谢天,口中鄙夷答道:“生于天,葬于天,不过你要记住,只要我文图有一线生机,必会以取你项上人头为己任!” “哈哈!笑煞我也!”宾王手腕一抖,剑锋上挺,开始向几人慢慢逼近,无论是皇后、公主还是文图,断不能留在世上。 杀机再现! 文图忽然想起梦中奔雉的举动,浩然巨大,踏地破山,引地火焚燃,遂怒吼一声,用尽最后的气力,将体内全部的丹气逼入双掌,向地面抨击而下! 蓦地,就在宾王脚下,地面上赫然出现一道裂纹,缝隙中忽然窜出一道火焰! 宾王被惊得倒退数步,瞬间,那火焰如同油浸一般四方扩开,低草与高竹纷纷燃烧起来,将文图三人围在中间! 地火,天火! 红烈扑面,顶端白光闪亮,竟无一丝黑霾……文图已经无心再战,咬着牙俯下头去,左一个,右一个,将二女的脸在自己的脸上,轻轻闭上眼睛,体味着卓姬与符柔最后的体温…… 宾王绝不能令卓姬葬身火海,他要的是血!猛然向前窜起,意欲强行冲入,不想被炙热的烈焰逼退回来,他疯狂起念,令亡灵扑火,一道黑雾再度闪过,可是未达火场却连连后退盘旋,它也冲不进去! “混账!”宾王大怒,集起全身气力向文图方向挥去,他要将他们击出火海,顿时一股强大的冰峰扑天而来,虽被火焰化去几分,还是冲破火墙袭来,“砰”一声闷响,文图忽觉自己身旁失去一人,是卓姬! “皇后!”文图哀叫着,咬牙想要站起身去寻,可是身周已经布满火焰,冲天而上,哪还有卓姬的影子! “卓姬,卓姬──”文图用尽力气呐喊着,其声悲壮。 卓姬不见,文图更是失去希望,颤抖着手抱紧符柔,嘴里近乎哀求道:“穿梭长廊,就算是文图求你,快快结束任务吧,符柔需要救治,求求你……” 大地重现,文图惊异地发现,卓姬毫无踪迹! “皇后呢,皇后呢?啊?”宾王暴跳如雷,失去皇后,相当于自己就剩下了亡灵一只,被杀是早晚的事! 火自何起?卓姬! 她的生命就是火,走到哪里,就有可能出现天火! 木生火,火生鸟。 空中突然扑来一只神鸟! 文图与宾王惊讶看去,那鸟神如凤,形如鹤,体长四尺余,高约三尺。青身滑顺,点缀丹红,冠顶两束绒毛抖擞而立,白喙尖尖,三四寸许,细颈挺挺,傲气冲天。双翅凛凛,一展便徐风乍起,扑棱作响。观其目,晶莹剔透,灵气满满,视其便似视已,不见合眉,似怒非怒,似羞还嗔……抖翅间,方见其腹下一足,赤色,趾不见数,忽并忽分,似拨动青波,踩踏云霄。 神鸟不断腾空,忽又骤然下冲,微摆脖颈似要开口,可是喉不出音,闻听被厉火烧得残败的竹木之声,似是模仿其音色,高挺长颈,艰难地鸣鸣出声: “劈……乓……毕……砰……” 文图心如刀割,卓姬不见,空中鸟现,难道皇后已经化作飞鸟了么?学着大鸟的哀怨鸣叫,他喃喃出声:“毕……方……” “毕……方……”那鸟似乎听懂了文图的声音,模仿着鸣叫着。 毕方! 文图却晓得毕方,那是神鸟! 毕方,木而生,实属火,八卦之离宫主宰,护佑引领着天下所有的火属之禽,负责着禁锢消灭天下亡魂,毕方到处,清明光现,万里安详,勃然生机。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 符柔! 文图张大嘴巴,惊诧失神! 符柔身得卓姬血液滋润,赫然清醒过来,拉着文图的手站起身,嘴里喃喃出音:“文侍官!” “杀了他们!”宾王气急败坏,眼见自己的计划完全失败,丧失了最后一丝人性。 文图知道那是在驱使魔物,自己纵然有千般本事,再也绝抵挡不住妖物的袭击,他来不及多问,一把抱住符柔,狠狠搂在怀里。 亡灵悠地闪离宾王身边,游荡着黑影长驱直入奔向文图。忽然,天空中的毕方猛一展翅,空中喷出一道光亮,似火但并不灼烧,似电但悄无声息,那道光束不偏不倚射向半空中的亡魂,光亮闪毕,亡魂顿然消逝! 宾王仰仗的魔障自此不再!他恼羞成怒,来不及甄别空中神鸟的动静,顿然化掌,再起寒冰之气,直袭文图二人。 毕方有着人仙之别,无法制住宾王,口中鸣音长远:“毕方──” 文图见符柔无恙,猛然转身,准备耗尽全力抗住宾王这一记“冰雪寒天”!只有两败俱伤,符柔才有逃脱机会。哪知,符柔一个闪身窜到文图身前,豪不动容怒视宾王,眨眼间冰霜来临,可是刚刚抵达符柔面前,却瓦解消散! 在毕方之血的浸染下,她不但恢复了体内全部功力,而且其血实属天上之火,使其功法更上一层,这等罡气岂能被宾王的阴寒之气所伤,一则水火不同属,地上之水难克天之火,二则水虽能克火,同时火能沸水,要看哪个更多更强大,毕方的血岂是凡人的阴寒所能制住?! 冰寒之风折返而至,宾王顿觉那风流灼热无比,浑身酥麻,关节胀痛,脸部扭曲变形,不由得倒退数步! 符柔已经容不下这作恶多端的逆贼,愤然出手,扬掌挥出去,此时的宾王已经耗去大半精力,再也无法逃脱这毕方式的一击! 掌风到处,竹木噼啪撕裂,断裂处似被火灼一般,而宾王忽觉五脏俱焚,经脉折断,痛苦之下眼睛瞪得突兀出来,“扑”一声喷出一股鲜血,浑然倒地,一命呜呼! 宾王与亡灵,瞬间死的死,消的消,还给天下一片安宁! 毕方在空中久久盘旋,不愿就此离去…… 文图却不知道她为何有了如此霸道的功力,以为她全然清醒过来,试探着喊出她的名字:“符柔!” “什么符柔?”符柔迷惑起来,此名为何似有熟悉,可绝未有人提及。 第九十九章 成双墓 文图这才知道她尚未觉醒,便挪揄道:“没什么,公主,只是,只是皇后她……” 面临这一场变故,符柔也是伤心欲绝,自己的皇嫂未等入宫,却命陨竹林,而自己的体内,明明流淌着皇嫂的血液,所以才感觉到自己突然有了强大的功法,经脉之间凝聚着无比深厚的动力,坚信自己能够击杀万恶宾王,难道是皇嫂用生命换回了自己吗,想着想着,不由自主伏到文图怀里,用眼泪诉说着对不起…… 文图忍者伤痛把持着佳人,忽见毕方仍在,极为不忍,心中暗暗说道:毕方,文图不知道你是否为皇后之魂,是卓姬之灵,无论是与不是,你都是伟大的象征,我们爱你,我们舍不得离开你,可是,文图与符柔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是穿梭师,任务结束就要回归,眼下,我们就要离开了,记住,我们会思念你的…… 一代皇后消逝,似是完成了夙愿,三十载的奔波流离,冥冥之中造就了天下安和。而在恭旦王朝历史上,卓姬是唯一一位没有入驻皇宫的皇后! 咦?怎么还没动静? 文图纳闷地瞧着符柔头上乌黑秀发,眼下天下已定,该回到本世界了,为何仍在这里?忽然,他想起南国王朝内离开的场景,那是要亲吻着离开的! 他轻轻扶过符柔,含情脉脉地瞧着眼前的泪美人,情深之至,符柔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不亲什么时候亲,文图瞧着那娇娇欲滴的双唇,太令人垂涎三尺了! “啧”的一声,文图将自己的嘴按了上去…… “毕方──”神鸟毕方长鸣一声,振翅远去…… 吻了半晌,文图心神游离,可是还没有动静! 皇宫没有迎回皇后,却换来了皇上,顿时人声鼎沸,鼓乐齐鸣,这堪比当年恭旦定都称帝,四方传颂,百官齐贺,昭示着坐拥太子的英皇再度掌管天下,仁政治国。 祖孙三人却极度痛苦,皇上手足无措,毕子仍然没有清醒过来,太后忙不迭引领着一路小跑的下人们奔向祠堂,一告皇上回归,太子安然,二祈皇后与公主生还。 “聂良,速带精兵赶往竹林处,发现宾王……”太后垂头丧气,终于鼓足勇气,手颤抖着令道,“发现他,即刻斩首!哀家就在祠堂里等着,等,等你的消息……”那消息,恐怕是永远的噩耗! “卑职遵命!”聂良震怒而去。 不刻,数千兵勇涌向红城方向,聂良怆然悲戚,知道此去定然是惨不忍睹,心如刀割般疼痛,失去了皇后,失去了公主,失去了文图,这比丧国更难过! 祠堂内,太后浑身抖作一团,半晌方才扶着木椅坐下,虽然手持佛珠转动着,却失去了往日的节奏,珠串不时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声音。 “高祖,先帝,”太后幽然而诉,声音异常低微,似是压抑着深深的自责,“皇室突变,恭氏自知难逃罪责,不过还是要前来禀明,所幸的是,皇上无恙而归,皇朝重现光明,太子也欣然就位,日后定有大成,天下是安然了,可是噩耗同在,皇后卓姬与义公主芙儿被逆子宾所害,眼下不知生死,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祖辈们便责怪妾身好了,万不可加难天下黎民和吾儿涅,至于逆子,妾身主意已定,自即日起逐出皇族,就地正法,告慰先祖们上天之灵……” 太后如泣如诉,惶惶然坐在祠堂内,静候着聂良的音信。 一坐便是大半日,忽然门外传来声音,聂良回奏! 她几次挪动僵硬的身体方才颤巍巍起来,清清嗓子喝道:“传聂良入内!” “这……”门外显然迟疑了一下,聂良本非皇室一族,岂能进入祠堂,估计是没听到太后进一步指示,只好传音,“传聂良入祠堂!” 聂良入内,深知这是最高府地,立即跪下俯首。 太后再次紧紧抓住木椅的边棱,艰难问道:“状况如何?” 聂良张嘴要说,可是吐不出半个字,用力挺挺脖颈,沙哑着嗓音哭诉着:“回太后娘娘,竹林中发生过一场火难,其火人间罕见,应是异常猛烈,灼地三尺,片物不存,定是魔物所施,没有发现皇后,皇后的尸首,恐是被灼烧殆尽;三王爷也被击杀,形状残酷,卑职估摸是魔物反戈相向,杀了自己的主人;竹林内,士兵发现一封书信,系公主所留……” “啪”一声,太后手中的佛珠再一次脱落,在空荡荡的祠堂内显得刺耳无比,她没有去在意落地的佛珠,急忙伸出手道:“快拿来,哀家瞧瞧……” 太后取过符柔的手书,心里头默默读道: 启禀母后,竹林一役,文图与三王兄双双落亡,后突遇天火,皇嫂与文图殡天而化,芙儿不孝,力不能及,三兄手中魔魂亦逝,不必再念。亲观此变,儿痛不欲生,万念皆灰,故不复皇宫,隐匿独居,万望母后与皇兄恕罪。芙儿痛笔。 三人殉难竹林! 公主不再回宫,忍痛浪迹天涯! 太后徐徐抬起手,愤怒地指向聂良,可又悄然放下,自己也随着坐在木椅上,瞬间变成了沧桑老人,许久方才出声: “你即刻派人四处打探公主下落,万一寻到,就说哀家求她,令她着即回宫,回到哀家身边;再去竹林捧回黑土,即刻起建造官墓,奉黑土入棺,厚葬文图,设在皇陵之外,以示天恩;皇陵内隆建皇后墓,与哀家的墓穴同排,名号自有皇上定夺,此事绝不可传扬出去,内葬黑土更不可示人,一切皆需缜密进行;将那,将那逆子的尸首远远地埋葬,离皇城越远越好……还有,皇上仁厚,断不会下旨,传哀家懿旨,剥去逆贼宾的一切名分,逐出皇室,永不立册,权当哀家没有生这个儿子……” “卑职遵旨!” 涅帝十年六月十五,涅帝悲愤之下颁布圣旨,昭告天下,皇后卓姬恩泽天下,功盖皇朝,赐封慈皇后,厚葬皇陵,位及高后;义公主芙报效朝廷,义薄云天,赐封天朝公主;侍卫官文图不负皇恩,护佑皇后太子,功不可没,册封尚侍官,入册皇族…… 皇陵内外,很快建起两座坟墓……随后,皇上果未食言,任命聂良为大将军,掌管兵府,自此聂将军开始了戎马一生的护国事业,为大皇朝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皇上痛失卓姬,悲痛欲绝,宫内传旨:涅帝之年,永不再立皇后,以祷告慈皇后。 恭旦历史上,涅帝也是唯一没有皇后的皇上…… 毕子昏昏睡了七天,醒来才知母后与文图爹爹已逝,王姑不知去向,又是痴呆了数日,方清醒过来,抱着太后痛哭不止…… 宾王之乱,涉事多达数百官员,闵丞相奉皇上圣旨,毫不手软,该杀则杀,该囚则囚,很快便将宾王的余孽清扫得一干二净,宾王彻底被恭旦帝国的历史湮灭,此次政变中,出人意料的是京畿督守葛宬没有被累及,据说是聂将军从中维护,不过只是传言而已。至于天朝公主,聂良更是不遗余力寻觅,结果皆是无功而返…… 广慈殿内,皇上跪安,母子二人促膝而谈。只是太后看上去苍老甚多,两鬓全然灰白,因为逐日的消瘦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穿着也大不如前,很是草率的模样,失去了雍容华贵。 皇上情不自禁双手持过太后的手,劝慰道:“母后,一定要注意身子啊,皇儿瞧着这般心痛,多吃一些,多动动,不是还有毕儿么!” “是啊,”太后深深点头,“好在有我的皇孙啊,”她极力地提着自己的精神,想要忘却以往的一切,仰起头露出不认输的神态看向窗外,“瞧瞧,太子那股子伶俐劲儿,聪明劲儿,倒是比你小时候还强出很多呢……”随即眼睛中再次燃起光芒。 皇上也是跟着点头,终于将心里话说出口,“母后,皇儿着实有些心灰意冷,心里头仍是挂念着皇后,不怕母后责怪,皇儿果真是不中用,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朝纲稳如泰山,皇儿想……” “皇上啊,”太后打断了涅帝的话,心里明白皇上要说什么,眼睛却不去瞧他,“母后怎么能不知道,皇儿一直在为没有守护好自己的皇后、王妹而伤心自责,那不是皇上的错,要怪都怪哀家;哀家也常常劝慰自己,哪个皇朝不是用自己亲人的鲜血换来的,你的王伯、王叔不都是战死沙场吗?难道你的父皇要放弃皇位不成?欢生喜,悲生痛,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天下的百姓纳闷猜疑,是不是皇宫发生了什么变故,是不是天下又要生变?安则定,和则平,你就那么好好地坐着,这天下才稳健……” 皇上三番五次想要放弃皇位,欲令太子毕提前登基,由太皇太后摄政,最终还是被太后驳斥回来…… 皇朝侧殿内,涅帝逐一批阅着奏折,聂良求见。 皇上没有先问聂良何事,而是掂量着一份奏折试探性问道:“西疆苍城等地递来奏折,已经连续五年遭遇旱灾,今年更是滴水未临,又是讨要赈灾款,年年如此,开口就是五百万两,朕着人查过,此等城地确实有灾,可是这白花花的银子,皆是天下百姓的血汗钱,年年赈灾,年年生灾,朕想少拨付些,也压压他们以灾讨银的依赖心理,聂将军你看如何啊?” 聂良一怔,这是工府的事,自己不便开口,顿时为难起来。 第一百章 五十两 皇上微微一笑,说道:“说来无妨,工府的人年头长了,问也是白问,一定是回朕,万万不可,这可关乎着百万黎民的生计啊,时长生惰,人尽如此啊……” 聂良多与文图商讨国事,自然有着不一般的想法,见皇上只是试探一问,便信口开河道:“回皇上,苍城一带地处荒漠边缘,屡遇旱灾实属常理,属下以为,皇上不但不少予拨付,大可成倍拨过去灾银……” “哦?”皇上不明,抬起头凝视着聂良,忠臣之语必有玄机,侧耳倾听起来。 “皇上,拨付灾银实乃治标不治本,官员清廉还好些,若是一些地方贪吏搅合进来,百姓得到的银子少之又少,恐难糊口,年年拨付,年年心痛,不如以大痛而根治,末将以为,灾银不仅要拨付,还要筹集银两耕种植被,祈天之霖,不如掘地之水,大兴草木,以此滋润地泽,预防沙尘,地湿则引天雨,同时鼓励民间掘地挖井,以备不时之需,这样就可以根除旱灾,老百姓要的不是银子,而是黄金般的粮食。” 皇上一下子合上奏折,幡然醒悟,指着聂良笑道:“谁说武将无头脑!说的好啊,朕只顾得心疼这银子,竟忘记了这般,拨,朕这就拨,一千万,不,三千万两!用六年的银子来驱除这旱魔,值得!对了,聂将军可是有事要奏?”皇上令聂良入座,脸上现出认真神色。 “回皇上,”聂良据实禀报,“京城以南濒临的几座城地,屡次上奏兵府,要求增加军饷,扩充军备,属下想吾朝祥和平定,不会发生战乱,屡次驳回,昨日几城督守又联名奏来,末将怕惊扰了皇上,故来请旨,是给还是不给。” 皇上略一沉思,点着头说道:“这几位城主都是老人家,字里行间无非紧接京师,重兵方能固守京都……” “皇上英明,正是如此!” “拨给他们吧,银子又不多,”皇上想起宾王之乱还是心有余悸,守住家门是自然高枕无忧,“他们都是先帝的部下,闹腾起来烦心,朕琢磨着也是倚老卖老,以为你年轻不经事,这样,他们要的数量折半,以示兵府的分量,同时你给他们发个折子,就说朕已悉此事,表有不悦,但念诸位终老护国,仍予给付,也敲打敲打他们,告诉他们,朕的将军就是朕的臂膀,身后有朕护着,免得他们再生杂念……” “是,末将遵旨,多谢皇上提爱!” 聂良转身步出,皇上一抬手想要招呼回来,最终还是放弃,他想和聂良聊聊过去,聊聊聂府的时日,哪怕听到一句皇后的话语,可是,这一切终已失去,谈起来只是双双痛楚,遂继续坐下去批阅奏折,直至天黑下来。 “皇上,该回后宫歇息了……”文官低声劝着,“不知今晚移驾何宫?” “太子殿!”皇上一如往常。 文官一愣,欲言又止,不敢再造次,免得又迎来一顿斥骂。 青水含痴笑,白河弄羞纹,一舟寻摆渡,长影两三人。 湖水上,轻摇来孤舟一叶,船夫竹笠下不断起伏身子,拨弄船桨驾舟而行;小船上,另男女两人,身体略有依偎,红日之下,衬托出惬意的风景。两侧群山远去,过湖水入河道,水面上泛着白鳞鳞缀光,一片飞鹭见有船奔来临近,方才群起掠过。 轻舟之上凄然二人相视不再对笑,相挽似又怯羞。 “文尚官,”舟尾,符柔面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模样,“你果真不再回宫,也不随我去东土么?” 文图缓缓摇摇头,再次挽留道:“下官着实无法入宫,如今皇上父子团聚,我若夹杂其中,势必引来事端,令太子失去方寸,谎报战亡是万不得已;只是,只是天朝公主却不必如此,大可安然返回宫内,也免得太后娘娘与皇上操心挂念;至于下官,还想驻留一阵子,然后再作决算。”他知道,任务既然还没有结束,绝不敢贸然远离京城。 符柔哀怨地叹口气,垂下头说道:“本宫何尝不想回去与母后、皇兄和王侄团聚,可是哪还有那层脸面,如今皇嫂逝去,我却孤零零一人回去,情何以堪?我亲眼瞧着皇兄以公子身份与皇后恩恩爱爱,两不离弃,如今又亲眼瞧着皇嫂逝去,此刻皇兄定是痛苦不堪,倘若回去,自然引起皇兄遐想,思念起皇后,日后再做打算吧……” “此去东土,一路遥远,文图祝公主一路安顺!”文图虽有些舍不得,可是造化弄人,总不能将堂堂天朝公主把持在身边。 “本宫只是想密见王兄一面,诉以原委,告之父仇得报,好令王兄放下心来。如果你来寻我,自可直入东土王宫,也说不定我会,会,回来寻你……”临别,符柔还是放不下文图,一桩桩往事,早已将芳心交付给文图。 “下官暂时无法东上王宫,若是公主回来,自可到竹林岗放置公主书信的地方留下手书,下官每隔一月自会去寻找,也好与公主回合……”文图不得不用着最原始的方式设定相见方法,深为感叹这里无电话,无手机,要么时时可以联络,说不定日子长了还能打情骂俏。 冥冥本夫妻,此境再别离,悠悠万里路,苦盼归来期。 船头靠岸,文图纵身跃上去,抬起手臂却似举着万钧之力,摇晃着,已经发现符柔泪眼迷离,船家再抵岸头,小舟姗姗东去,消失在一望无垠的长河远处…… 谁知道,符柔刚刚回到东土,体内的毕方之血气发作,难能抑制,苦不堪言,再加之对文图的思念日增,对皇嫂的愧疚自责,竟然一病不起,只好秘密自行调养,凭借恢复过来的功力抵制火血的霸道,边调养,边修行,艰难地将毕方神鸟的血气融入体内,冥冥之中造就着,可这一耽搁,时日不断地逝去…… 青湖一别,转眼三年! 可怜文图,三年之中,几乎日日带着深深的期盼去竹林岗,试图收获符柔归来的消息,可一直毫无音信。他唯一可做的,只有练功,深入竹林远处,吸取木之精气,操纵着体内极土的神力。同时,他在红城秘密仗义行侠,铲除罪孽,但凡听闻何处有奸寇流匪,眨眼间便会从天而降,剑弑罪逆,令红城内的鼠辈闻风丧胆,不敢再为非作歹…… 竹林之中,一代大英雄显得沧桑许多,颌下的胡须懒得打理,逐渐长了起来,身体也清瘦下来,风吹日晒之下逐渐失去年轻模样,甚是苍老落魄。 符柔,你在那里,还在东土吗? 为什么,任务还没有结束,究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结? 三年来,大皇朝蒸蒸日上,国泰民安,纵是生乱也丝毫动摇不得固若金汤的宫廷,耳濡目染之中,太子毕茁壮成长,出类拔萃,小小年纪已能品透国事,势必成为一代明君,还有什么要做的? 文图扪心自问,难道,难道是穿梭长廊忘记了自己与符柔么? 不可能! 昏昏然想着,不禁扬剑挥去,霎时,竹林中犹如狂风皱起,脚下赫然出现道道裂痕! 竹林岗,再次步出狼狈不堪的文图,看上去俨然一位苍老的中年落魄武士! 唯一能陪伴他的,只有偶尔飞来的毕方,掠着竹林顶端盘旋一阵,呼着“毕方”的声音,似喜非喜,幽然停留片刻便再度离开…… 他懒得将剑探入剑鞘,习惯地扛在肩上,步履迟迟地再次返回红城,这些年,他栖息在红城内与竹林岗中,这里既能习练剑法,又能打探京中消息,万一有需要很快就会到达,最主要的还是苦苦等候着符柔,希望哪日忽然收到消息,见到她的归来。 这三年,文图陷入极度痛苦与孤独之中,难以自拔。 红城依旧,可文图俊颜不再。 长街上仍是熙熙攘攘,各类小贩叫卖着夏日的果品与御暑的物件,忙得不亦乐乎。 一阵骚动引来很多人,慌乱的路人便夹杂着文图涌向一侧,他丝毫没有反应,任由人群左右自己的身体,既不恼怒,也不诧异,眼睛依然木讷地瞧着前方,一旦有空隙便向前迈一步,紧接着又被人推搡回来。 “我不去!”一声稚弱无奈的呼叫传来。 人群中便啧啧出声,纷纷议论起来。文图的耳朵没堵着,大致听出了端倪,这是在沿街遣送侍女,本无稀奇,在大皇朝随处可见,这里无计划生育政策,各户人家都有几个子女,穷困或无出路的人家便会将小女领出来交给大户门第做侍女,当然不是白送,领养的人与遣送的家主商谈好赏银后,还要到官府登记造册,完成交接。 可是这个丫头却不一样,要么嫌银子少,要么嫌主子不好,她倒不厌其烦地挑剔,反像是在嫁公主一般,所以好事的人便围来观看热闹。 文图听闻便侧脸向路边瞧去,只见一个清秀却瘦弱的女孩不断在那里摆着手,十多岁的模样,应该是刻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梳理的很是顺滑,圆圆的小脸泛着日晒而成的红色,衣服虽是干净,但布料粗糙,甚是宽大,估计是身上姐姐的旧衣服。 丫头身后蹲着位一筹莫展的老年男子,看着小女不断地推辞,也任着她,一言不发。 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慵惰,文图不禁拨开前面的人走到小儿身前,弯着腰问道:“你要随什么样的人家去?要多少银子?” 小女有些胆怯,但仍旧大声说道:“我要去善意的人家,要五十两!” 旁边传来一阵讥笑声。 “什么是善意的人家?”文图不禁追问,极少与人沟通,突然听见稚嫩的声音心里不觉暖意攀升。 小女突然语塞,大概是自己一直在以貌取人,真正说出来却张口结舌,心思半晌才怯生生道出:“就像,就像你这样的人家!”小丫头抬手指向文图。 第一百零一章 裹绸缎 “哈哈哈!”文图压抑多年的沉闷忽然飘散,没想到有人称赞自己是善人,也许是多年的孤独令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二话不说掏出五十两银子交给老汉,“那好,你就随了我这善意的人家吧!”说完,牵起小丫带着老汉奔向官府。 半个时辰后,文图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一向独来独往,突然身边多出了个丫鬟,甚是不自在,罢了,等离开以后,想办法交给曾珂,他一定会妥善安置这姑娘的,边走边问询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世伯没有给我起名字,一直唤作媛儿,后来私塾先生则叫我媛姬,老爷就喊我媛儿好了。”媛姬似乎很中意自己的主子,不再那般惧怕,健谈起来。 “媛儿,媛儿,”文图重复着,“几岁啦?” “十三岁!” 随着交谈,文图才知道,遣卖媛姬的老汉并非其生父,而是她的世伯,媛姬自小丧父,后来母亲改嫁,便随从父一起生活,从父身下有三个子女,随着年迈体弱生活便紧张起来,眼见家中无望,才将媛姬遣送,心里自然是舍不得,可是为了生计只好如此,所以不敢抗了媛儿的心思。 主仆二人回到冷冷清清的小院,“到了,这里就是家,”文图懒洋洋地指着杂乱无章的物件,“家里就我一人……”未等他说完,媛姬便跑开去,利落地收拾起来,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东西规整得井井有条,内堂院外打扫了一番,而后先是自己审视一番,估计是满意了,方回到文图身边,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文图可不是恭旦帝国的员外,立即指指小椅令媛姬坐下,依道理讲,自己是在雇佣童工,在本世界是犯法的,心中已是不忍,又想起媛姬的说辞,不禁疑惑地问道:“你小小年纪,一眼就能看透别人是善还是恶吗?” 媛姬尴尬一笑,想了想怎么说,不过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词汇,紧紧拿捏着自己的双手,提下头如实说道:“善良的人在自己身边,就会有一种,有一种暖意,好像是家人一样,恶人就不同了,总是感觉到冷冷的,怕怕的……反正,媛儿能感觉得到,却说不出来……” 文图暗自一笑,这也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吧,看来丫头绝非单单的以貌取人,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而已,于是顺着铜镜照过去,瞧瞧自己的模样,跟着摇摇头,又点点头,乍看上去自己绝对一等一的恶人,面色冷厉,蓬头乱发,胡须垂散,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江湖中的流氓,看来,这丫头的感觉还是蛮对的! “其实啊,这天下的人都是善人,善者岂无小恶,恶者亦有小善,只是境遇不同引发出的形状不同,只要加以感化,哪有什么十恶之人?”文图似是在教诲,又像自言自语,不知道媛儿能不能听懂。 “媛儿明白,就像娘亲,一直严厉得很,其实是对媛儿好,改从之后便随着世父生活,世母也是对媛儿非常好,可是忙乱得很,给媛儿留下的,倒是一些不好的回忆,她们都是善人,可毕都有不足的地方,就是老爷说的善者岂无小恶吧?”媛儿信誓旦旦问道。 孺子可教! 文图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太后娘娘和慈皇后,立即嘱咐道:“以后呢,我们不以主仆相称,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也不要再喊老爷,咱们就以叔侄相称,你尊我为叔父,听见没有?” “是,叔父!” “走,叔父带你去装扮一番……” 裹绸缎,淡描庞,羸羸小女怜怜妆,泥出粉黛花着裳,轻抖香袖笑徜徉。 媛儿这般着扮,看上去虽瘦弱些,不过顿时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脸上虽然依旧透着乡土红,还是被清秀掩住了些。 文图禁不住媛姬的执拗乞求,几日后带着她踏入竹林岗,自己修习剑法,令媛姬自己玩耍。农家孩子,自然受不住那一招一式的诱惑,试探问着文图:“叔父,媛儿也想学武功,等你老了,从女也好护着你!” 文图一旁收起招式,摇摇头说道:“女孩子人家,休要习什么武功;真正的大家不需要武功,善念御已,善事化人,那才是最高境界,打打杀杀,说到底还是凡夫俗子之为。” 媛姬似是听得明白,不过还是好奇,半带委屈说道:“叔父武艺这么高强,若是媛儿一招一式都不会,往后人家一定遭人笑话,不如这样,你就教我一点点,当做礼物赠赐给媛儿,从儿以后耍弄起来,也好念着叔父大人……” 文图呼呼一笑,思忖半晌,瞧瞧一脸单纯的媛儿,终于点下头来说道:“这样,叔父就教你弹剑神功,此功法不伤及身形,以意控气,凭念而发,即可守,又可攻,凝心而集气,指不动,气独行……”这是在南国王朝内北地雪山皇老遗留的绝学,与无上剑法、化掌术一同被文图修习得体。 只可惜,媛姬纤弱,连颗石子都发不出,文图见她认真幼稚的模样,心中不忍,反正天下也不会有什么变故,自己将来又要穿梭回本世界,留在身上的绝学荡然无存,索性令媛姬席地而坐,自己打坐她身后,双掌制其后背,将她能承受住的真气输送过去…… 媛姬再弹石子,果真是十丈之遥! 就这样,叔侄二人经常来此练功,各自练习着剑法与指法,一日日下去,成为竹林岗别致风景。文图无意提拔媛姬的武艺,就任她自己习练,更多的放在礼数教化和仁德培树上,他认为一介女流,还是贤淑为上,毕竟心里存留的太后娘娘的阴影甚多,想起来便心生恐惧。潜移默化中,他成为一名传道师,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古代女子之德的礼数尽数传授给媛姬,使她愈发地出落起来。 又是三年过去! 媛姬业已成人,有着现代穿梭师的训导,加之天生聪良敏锐,逐渐成为才学过人的一介淑女! 春末,高丘早早起了青草,竹叶繁华茂密,穗花绽开,引人入胜。 又是那束绿竹下,文图痴呆一般立在那里,已经不用去拨弄,晨露浸染的大地一只脚印都没有。 “叔父,你是在祭奠什么人吗……”身后,媛姬压低声音问着,话语中透出惋惜和悲伤,她终日瞧着自己的叔父苦苦期盼,心痛不已。她只知道,叔父一定有解不开的心愿,估计是一位女子,令叔父念念不忘的女子,却不知道那女子是谁,相貌如何,来自哪里,两人究竟有何渊源。 文图没有说话,眼神黯淡下来,莫非符柔真的不再来了么?他能确定,符柔还活着,否则自己早就回到原世界了,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从未听闻东土有何变故啊! “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吧。”文图一动未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柱擎天的高竹。 他抖抖衣袖伸出手,把住绿竹不断抚摸着,回忆着符柔点点滴滴,心内酸楚起来,仿佛被一根根无头的细线抽去血肉般伤痛,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 良久,他抬起头,透过顶空竹叶狭小的空隙,窥见太阳的光芒和纯蓝的天色,可是丝毫没有感受到惬意,再狠狠地吸一口空气,散布的清香涌入体内立刻变为凄凉……他放弃了今日的习练,折身向媛姬常在的地方走去,远远地悄立住,见媛儿身边几尺处竟然立着毕方! 几年来,他最怕的就是看见毕方,任凭她在空中盘旋绝不去打扰呼唤,因为一见到这神鸟就会想到卓姬,惧怕毕方有什么异常的动作和声音,有一丝卓姬的暗示他定会当场崩溃! “叔父说,你从来不飞下来,为什么今天落在地上?”媛姬歪着头问毕方鸟。 毕方仍旧立在一旁,单足偶尔一跳,似乎在寻找什么,长颈不断摆动。 “你一定与叔父有不解的渊源,是不是叔父在等你,可是你已经化作神禽?你说,是不是这样?”媛姬不断问着。 毕方依旧立在那里,毫不出声,似乎对媛姬没有防备。 媛姬见毕方好像在听自己说话,兴致多了几分,喃喃说道:“叔父说,你叫毕方,是神鸟,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叔父究竟是什么人,他叫什么,多大年纪,来自哪里,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看着叔父痛苦的样子,媛儿也很难过,媛儿知道,叔父等的人也许永远不会来了……”说着,媛姬的眼睛湿润起来,不自觉向毕方走去,可是毕方也是逐渐躲避着媛姬,一跳一跳远离着。 “那你倒是说,今日落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媛姬不满起来,口气高出半分。 “毕方──”毕方稍一缩颈,鸣叫一声,振翅高起,蹿出竹叶海洋,再度飞离竹林岗。 媛姬毫无收获,心想一点也帮不上叔父,急得一跺脚,仰着头瞧着毕方不见踪迹。 谁也不知道毕方来此要说什么,文图只是感到心中难受…… 此刻的东土大殿密门开启,风华绝代的符柔赫然走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不掉文图,永远也抹不去他一丝的影子,身体刚刚痊愈,便不顾兄王的百般挽留,下定决心赴中土寻找文图。兄妹分别,也是悲悲惨惨,真王跪地恭送已是天朝公主的王妹,符柔更是扑下来抱住真王痛哭失声,她知道,文图早已厌倦朝廷,此去也许不再回来…… 符柔,开始西下的路程! 她要找到文图,隐姓埋名与他共度余生! 毕方飞离竹林岗,稍稍盘旋一阵,终于掉过头去,直奔皇城…… 第一百零二章 皇后巢 很快,毕方便飘入皇宫,似是明了路途,青翅一收落在太子殿的瓦脊之上,悄悄伏下身子,目不专情盯着眼前发生的一起! 皇上穿束停当,从安和宫步出!他极少去往皇妃宫殿,虽然没有皇后,却常在安和宫的空房内过夜。安和宫一旁便是太子殿,皇上习惯地奔向那里,不想太子也是迎面出来。 毕子高出不少,身材已是接近五尺,看上去俊秀挺拔,阔目浓眉,生着一股子伶俐劲儿。 “参见父皇!”毕子俯身下拜。 “免,免了!”皇上抬手免去礼节,刚要去牵太子,还是停顿下来,“南城一带的河道处置的怎么样?” “回父皇,儿臣已着工部安置知妥当,往年预防决堤也是扩建河坝,不过是向河道内加固,儿臣以为这样做不但起不到作用,反倒缩窄了河道,一遇洪水更加汹涌,一旦夏雨爆发水过而溢,适得其反,今年令各地督守将河道一旁的村落迁离,从外侧扩展堤防,加固护坝,虽然多耗些银子,可是长久算来还是值得的!”太子毕口若悬河禀道。 “好,好……”皇上赞不绝口。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信步赶来,父子二人连忙参拜。 老太后侧过身子瞥一眼安和宫,微微叹口气,再关切地瞧着皇上开口问道:“已经是六年过去了,皇儿难道还是放不下吗?” 皇上脸上一阵抽搐,忙低下头道:“回母后,皇儿惭愧,皇儿也想忘掉这一切,可是欲罢不能,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毕子知道父皇说的是什么,也是难过地低下头,双手狠狠地捏在一起,浑然不觉指甲已将手指刺破! “这也难怪啊,”太后没有责怪,幽幽说道,“别说是六年,先帝已经逝去十六年,哀家也是朝思暮想啊,谁说皇家没有恩情,人心都是肉,真的遇到了难能可贵的人,怎能一下子就放下……” “母后,”皇上不敢再听下去,怕是自己失去方寸,看一眼太子,壮着胆子启奏,“皇儿心中已是琢磨许久,有一事要奏……” 太后皱一下眉头,稍稍侧过身子,盯着“太子殿”三个字喃喃说道:“说吧。” 皇上立即说道:“皇儿想,太子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对朝廷的事也是了如指掌,不如出去见见世面,皇儿琢磨着想与太子一起出巡……” 毕子一听,瞪大了眼睛,刚想反驳被皇上厉眼压制住,太子出巡意味着昭告天下,太子已经成年,预示着皇位随时可以交替,正如当年涅帝东巡一般,恭旦忽然病疾,着令太子涅出巡,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立涅为帝。 太后虽然晓得皇上要说什么,可是闻听此言还是一震,半晌方才出口,“哀家的皇孙儿年少大成,理当告示天下,这,这没什么,”说着说着,声音细微起来,“是啊,哀家身旁也少一个说话的,是不是?”越说越是难过,声音变得艰难起来,“去吧,去吧,哀家想拦也拦不住,就选择北上吧,南边那些老朽,倚老卖老,别难为了我的孙儿,”说着又想起什么,缓缓令道,“到了红城,别忘给曾珂传个话,他有功劳啊,不但压制了当年的乱政,还将皇上还给了哀家,六年了,哀家何尝不想将老督守传进宫奖赏一番,可是,哀家也不敢面对,怕是一见到他,就想起,就想起从未入宫的皇后啊,告诉他,哀家没忘了他,啊,去吧,去吧……”太后声音变了。 “快看,那里有只仙鹤!”一名侍女忽然发现毕方伏在太子殿上,刚刚说完便发现自己冲撞了太后与皇上,吓得魂飞魄散跪了下去。 一众人纷纷看去,果然一直大鸟俯在那里! “瞧瞧,瞧瞧,”太后没去责怪冒失的侍女,“这么吉祥的鸟都来到太子殿……” “毕方……”毕方似是警觉起来,发出一声长鸣,只是谁也不明其中之意,而后展翅远去。 “在太子殿旁修一处大大的鸟巢,若是那鸟再来,也好有个栖息之处!”太后忙令道。 “是,太后娘娘!”一位文官回道。 鸟巢虽筑,可毕方飞入皇宫,仅此一次,日后的皇宫再也没出现过那只青鸟。无论是皇后殿,还是毕方巢,均没有入住过主人。 涅帝十六年三月初五,皇上颁旨:兹天意,惟民愿,太子年成,理国有章,钦定涅帝十六年四月初一,皇上携太子毕北巡,体察民意,昭告天下…… 皇上终于决定提前退位,以四月初一开始的北上出巡为序幕,回宫后即刻颁旨,令太子毕登帝…… 红城乍暖还春,傍晚无需再轻摇蒲扇,屡有温风飘过,最让人舒坦惬意,街市上的人反而多起来,三五成群,络绎不绝。一家酒楼内,红灯四布,一片光明。天气好,心情自然就好,吃酒之人随处可见。 文图一直喝着闷酒,媛姬一旁只是怯生生瞧着,既不敢劝,又怕叔父贪杯伤身,只好故意拖延斟酒的时间和动作,一直想着寻个话题结束酒局。 “叔父,你瞧,红城为什么突然来了那么多陌生人?”细心的媛儿观来看去,终于找到个理由,刻意地发问。 文图一口将手中端起的樽中蜜液吞下去,缓缓放下酒杯分眼看去,果然,人群中三三两两出现一些外地人,再瞧脚下的步伐,忽然阻止媛姬再来进酒,心中泛起嘀咕,他们均是武林中人! “他们绝非官兵,为何齐聚红城?”文图喃喃自问,忽又转向媛姬问道,“媛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四月初二,怎么了,叔父?”媛姬忽然发现文图表情不对劲。 文图摇摇头,应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时下大皇朝民心齐聚,歌舞升平,哪来得什么变故,遂答道:“没什么,明日,皇上和太子就要进入红城,也许是朝廷派来暗地保护皇族的,不要招惹他们。” 文图这么一说,媛姬反倒忍不住多看几眼,难得见到皇宫里的人,更何况是皇上身边的兵卫,心里头难免有些赞赏。几个人被媛姬着意一瞧,连忙背过身去,本分了很多,嘴中的声音低了,动作也谨小慎微起来,这一变化引起了文图的怀疑。他怕引发事端,忙拉起媛姬离开。 回府的路上,媛姬兴奋起来,不断猜测着:“皇上长什么模样,一定是膀大腰圆,威武气派;太子呢,叔父,你知道太子今年多大吗?” “十六!”文图开口便答。 媛姬立即侧过头来,故意引文图发笑,提着嗓门赞赏道:“叔父,这你也知道,好厉害啊!” 文图苦笑一声,差一月又三日便是毕子十六岁生辰,何止知道这些,他身上哪里有伤疤,哪里有胎痣,自己都一清二楚。 媛姬见文图笑而不答,以为自己多说说话就能解开叔父的闷郁,便信口开河道,“叔父一定没去过皇宫,媛儿给你描绘描绘,”随着指手画脚起来,“红廊四处,绿苑密布,高庭低池,侍人无数,”她稍稍停顿,开始幻想宫内的场景,“皇上振臂一呼,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慈皇后早年病逝,皇上念太子年幼,未再立皇后,估计这太子就差一些了,定是顽皮轻挑,拥爱自重,长得雍胖浑圆,细眉挤眼,”说着,好像厌恶的样子,忙摆摆手,“不说太子了,还有,还有太后娘娘,威坐后宫之首,辅佐君主,英明睿智,为万民敬仰……” 文图猛然停住,刚要反驳媛姬对太子和太后的甄别,终又放弃,继续苦笑一下继续前行,不禁开口问道:“媛儿,如此向往皇宫么?” 媛姬刚要点头,猛地来回摇着脑袋,信誓旦旦说道:“我才不呢,媛儿要一直伺候叔父,皇宫有什么好的,太子那么吓人,那么苛刻……” “哈哈哈,”文图终于被弄得笑起来,没想到媛儿竟默认了太子的模样,转眼向媛姬望去,夜色打在她脸上,白皙而灵透,眼神中流露着天真与善良,忽然想起什么,最终还是苦涩摇头,“为何将太子想得如此不堪?” “据说太子十岁才入宫,一定在外面跑野了,缺乏皇教,生性简单,毫不懂仪礼,蛮横霸道,现在有着太后娘娘的溺爱,皇上的恩泽,整个后宫的疼护,那还不飞上天,皇宫膳食那么好,早就吃的不成样子啦……” “胡说!”文图怒声喝止,不再说话。 媛姬前功尽弃,刚刚换来文图的笑声顿然失去,心里后悔不跌,忙含糊道:“叔父,别生气,媛儿只是猜测……” 叔侄二人再也无语,一路双影,沉默哑寂。 文图见媛姬吓坏,也是深深自责,她哪里知道太子的一切?忽又想起她对太后娘娘的说辞,暗地里不禁再次敬畏起太后来,一代女枭雄,运筹帷幄之中,把固了无数次动荡的朝局,私地里也曾暗施阴计,屡屡杀人,没想到天下竟如此看待她,果真是英明之至。想着,又忆起卓姬,身为救世皇后,未曾入宫身先死,眼下毕儿已经长大成人,却不能亲眼观其登帝,不禁唏嘘不已,估计此次北巡之后,皇上一定择机退位,证明他还在苦念着卓姬,这等情分好持重啊!这么思着,忽然想起了太子的婚事,太皇太后乃是开国宫主,自然以稳固天下为己任,而第二代慈皇后早早消逝,真正的皇后应是从毕子一代方能成就,忍不住问媛姬:“依你之见,太子登基后,皇后应该是什么样子?” 第一百零三章 刺太子 媛姬还没回过神来,立即脱口回答,“好可怜的皇后,”忽一下醒过来,怕再挨骂,赶忙再次摆手,“不是,不是,太后娘娘总是高深莫测,慈皇后又不在了,新皇后应该心情寡淡,感化四方,慈厚仁孝,这样子才能让皇宫真的成为万民之主,要不然总觉得缺些什么,本来皇后就是母仪天下之人嘛!” 母仪天下! 文图终于意识到,皇宫的确少了些什么,大皇朝竟然没有皇后,长此以往定会动摇人心,毕竟那是一种信仰! 太后绝不会允准涅帝提前退位,无论如何也要规劝皇上择一贤德皇妃立后,平定天下民心,卓姬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罪的,也许,毕方久久不愿意离去,也是这层原因。 23us.com于是信口雌黄起来:“要是媛儿做皇后就好了……” “叔父!媛儿誓死不从,”媛姬惊得瞪大眼睛,连忙摆着手,毕竟对太子的形状心有余悸,可又不敢僭越,只好应道,“从儿还要,还要供奉叔父年老呢……” 翌日,晴空万里,朝阳清亮,徐徐和风仿佛传递着喜庆的消息,红城内一派热闹! 毕竟是皇上出巡的第一站,而且还是太子首次出巡,曾珂不遗余力,调遣数万精兵把持要塞,夹道欢迎皇驾。沿途早早清水扑街,打扫得一尘不染;皇道两侧彩旗林立,刀枪高挑,阵势浩大。 红城内万人空巷,纷纷涌出来躲在官兵身后,期待一睹皇家车队的风范,谁都知道无法亲眼目睹皇上和太子的神采。 文图还是放心不下,也是早早与媛姬候在人群中,警惕地盯着周围动静。 一阵号角响起,骑兵突现,紧跟着彩仗簇拥,两座巨型轿辇缓缓驰来,皇辇外侧战驹之上,赫然立着聂良!头戴战盔,红缨飘忽,也是微须垂垂,面色苍老了一些,不过眼睛中闪着猎鹰般炽厉的光芒,审视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皇家车辇所到之处,人们潮水般跪爬下去,口中高呼着“皇上,太子”纷纷膜拜。 “前面那座八角皇辇,是皇上的,后面六角皇车,则是太子乘坐……”文图压低声音对媛姬说道。 “住嘴!”身前的一名官兵怒喝,“皇上临过,不得出声!” 媛姬不敢出声,冲着文图点点头,侧目向皇上的大型车銮瞧过去,看似异常激动,禁不住扣住胸口,只是未去观摩随后的太子辇。 人群中有动作! 文图大惊失色,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 一处路口,忽然立起数人! 难道这也是任务之一吗?他瞬间闪过一丝念头,可太平盛世,即便冲撞皇驾,那里有着无数精兵,还有无人能敌的聂良,一干江湖宵小又能做什么? “媛儿,候在这里!”文图大喝一声,腾身而起,拔出铁剑飞奔向皇上轿辇。 媛姬岂能坐守旁观,也是随着文图的动作拨开众人,冲向乱地! “护驾──”洪声响起,聂良发现了端倪。 “砰砰”几声闷响,轿辇处忽然飘进几颗硝弹,瞬间爆裂成云,巨大的白雾扩散开来,令人无法视情里面的状况。 不好!这是预谋而为! 文图猛然冲进迷雾内,发现聂良已经与不断冲来的刺客激战在一起,令人惊诧的是,这帮刺客毫不畏惧生死,拼命向前冲杀,而那倒下去的速度异常缓慢,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武士! 文图直奔皇上轿辇,聂良一见暗惊不止,哪里来得如此迅捷的刺客,刚要舍身去拦,可已经来不及!文图已然抬腿劈去木棱,见到了阔别六年的涅帝。 “何人如此大胆?!”皇上以为文图是刺客,冷冷地怒视而问。 文图忽觉上空呼啸声起,顾不得那么多,猛然抱住皇上,抬手击碎轿梁,双脚一踏,身体骤然腾空而起,紧接着“扑扑”数声,轿辇被火箭射中,瞬间化为火团。 好险!文图怒不可遏,再转身体,向聂良方向落去,那边还有太子呢! 文图落处,皇上已经跨在聂良的马上!此时喊声震天,四处的官兵蝗虫般涌向这里,文图血气上涌,愤怒至极,再也不顾这帮草寇的生死,扬起铁剑,狠狠地挥过去。 那是血雨腥风! 哪怕是一粒尘埃,都化作利刃,带着奔雉击碎山峦的力道荡然奔去,一个个刺客,宛如一片片竹叶飘零而落,弄不清迷茫白烟中飞来的是什么,瞬间扑到而亡…… 很快,聂良控住了战局,官兵也围困过来,余下的刺客明显伤不到他半分。 文图连忙分身冲过去,直奔太子辇,可是车銮也已被火箭击中,正在剧烈燃烧,他犹如五雷轰顶,忙不迭拨弄着车体残骸,却未发现太子! 他焦急万分,猛地窜上沿街的屋顶察看,分明听到远处一声“毕方──”那是毕方在唤,声音中明显带着凄凉…… 此刻,媛姬却是气喘吁吁,拉着毕子在逃跑,是她,临危一刻救出了太子!毕子忽然发现有变,反应自比皇上机敏些,奋不顾身冲出轿辇,直奔父皇处跑去,可是空中已经闪过火箭,未等他冲入皇辇,已被一只手强行拉了过来。 顷刻间,刺客中的一部分折身向太子冲过来,媛姬知道打不过,只好拽着毕子仓皇逃窜。 “你是何人?”毕子边跑着边问,脚下明显跄踉不止,他跟不上媛姬的步伐,好在媛姬对红城的街巷万分熟悉,折折弯弯,赢得一份时间。 身后的刺客挥舞着刀剑追奔过来,扑上去的兵勇根本拦不住他们,瞬间便倒在血泊中。 “我叫媛儿,你是?”媛姬这才回头看去,可是这一看忽然松开了手,眼前的少年玉树临风,英俊灵透,“你不是太子,我要去救太子!”自己一定救错了人,刚想折身回返,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刺客绕了过来! 这回轮到毕子着急,忙拉起媛姬再逃,可是他脚下步伐愈发缓慢起来。 媛姬没想到救了个小书生回来,毕竟人命关天,还是随着毕子再跑,可见此人的气力明显不接,气得不行,愤愤嚷了一句:“真是无用之辈!” 眼见刺客逼近,她忽然想起叔父教的弹剑神功,拾起一把石子用尽气力弹了过去,巷子狭窄,再者刺客们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竟会用暗器,只听到人群中发出哀叫,接着便是扑扑倒地声音! “你,这么好看,还会……武功?”毕子上气不接下气,仍旧笑着问媛姬。他小时候经历的生死攸关太多,相比之下镇静很多。 “住嘴!”媛姬见他此刻还能笑出声调闹,更是懊恼不止。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不是太子?”毕子难得出宫,眼见有人救出了父皇,自己倒是不再怕,分明是对这媛儿越瞧越欢喜,越看越想看,只是心气跟不上,喉头灼热难忍。 “你?”媛姬没想到此子如此多嘴,刚想抬手给他一巴掌,到底还是落下,忙不迭再拾石块向后面弹出,刺客们开始闪躲,步子也谨慎下来,不过二者的距离还是愈来愈近。 毕子眼见在劫难逃,总不能似得不明不白,继续追问:“你为什么,只想……救太子?”说着,口气中已经充满醋意,好个不自在。 “混账东西!”媛姬忍无可忍,这边拼死逃着,他那里还在油嘴滑舌,愤怒之余一下子将毕子推倒在地,可是瞧着少子模样还是后悔起来,“快些起来,”再次伸手欲拉起毕子,毕子哪里还跑得动,索性摇摇头,示意自己实在是没有气力了,媛姬以为少年生气,忙赔不是,“对不住,快些……”惊慌之下眼泪就快脱出。 此刻已经太晚,刺客们疾步冲了过来。 一名刺客跃起身体扬起钢刀就要砍,毕子本能地向媛姬扑去,一把抱住她,此女为救自己而落难,岂有先于自己而死的道理? 媛姬情急之下猛地再弹出一道石块,不偏不倚击中剑客的手腕,疼痛之下刺客失去平衡,手中刀柄脱落,身体也随着下坠而来,只是刀柄先落而又重于刀锋,刀剑向上正对着刺客,恐怕落下之时也是他死亡之即,媛姬少不经事,轻嘤一声,再次弹出最后一颗石子,“嘡”地一声将钢刀击飞,刺客砰然摔在地上! 毕子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忘记身下的软物,哪有救刺客的道理? 媛姬挣扎不得,眼见刺客再取宝剑,知道再也无法逃脱,口中悲怆喊一声“叔父”闭上了眼睛。 那名刺客刚要再举刀,还是迟疑下来,眼睁睁瞧见小姑娘救了自己性命,再杀之天理不容啊!遂摆手示意后方人住手,可是后面立刻传来声音:“不杀我们都得死啊!” “饶了那个丫头便是!” 显然刺客们不再听从首领的命令,哗啦拥上来意欲斩杀太子。 忽听一道风响,他们七魂出窍,就在脚下猛地绽开一道裂纹,最前面的一个刺客活生生被劈成两截! 毕子忙捂住媛姬眼睛,怕她瞧见这恐怖的形状。 一条人影凭空而落,铁剑再起,迎上去的兵刃“咔咔”断成数块落地,几个人闷哼着倒下去。 “跑!”终于轮到刺客们逃跑,各自不顾一切地四处蹿跃。 文图没有去追,见官兵们已经从远处赶来,知道皇上那边无恙,转过身瞧一眼毕子,鼻子立即泛起酸来,终于是出落得一表人才,可是无法道出声音,拉起惊魂未定的媛姬便走。 “壮士,请留步!”毕子喘着粗气挽留,他亲眼瞧见此人救出了父皇。 第一百零四章 牵芳心 文图眼睛一闭,身子抖起来,好想冲过去抱一抱太子,最终开始放弃,自己是已死之人,再予相认定会误了太子大事,只好牵着媛姬离去。 23us.com “壮士,能告诉我家住哪里,高姓大名么?”毕子高声追问道,可是他没有见到壮士回头止步,顷刻间远去。 媛姬心跳不止,终归是被那个少子舍命相救感动,蓦然回首瞥了一眼少年,可叔父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向,只好转过头去一言不发离开。 红城生变,皇上与太子的北巡之事夭折。 太后大发雷霆,指着聂良近似咆哮,“你,你!身为大将军,竟令皇上和太子陷入险境,哀家听说竟然有人轿中掳走皇上,好在是位侠士,若是此刻,你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太后颤抖着嘴唇,再次指向跪地的曾珂,“曾珂,身为红城督守,严重失察,枉念哀家还惦记着你,罪大于功,绝不可恕,”愤怒的太后转向涅帝,“皇上,此二人,此二人绝不可轻饶,请即刻下旨责罚!”她丝毫受不得变故,往日的灾难历历在目,况且这次是皇上和太子,真是出了差错,自己哪还能进得了祠堂? 聂良无言以对,太后说的没错,如果那名侠客是逆贼,皇上一定会落难红城!即便自己先出手,也绝敌不过他的铁剑! 曾珂更是无地自容,难过而言:“太后娘娘息怒,罪臣自知罪该万死,也只是,只是想来见娘娘最后一面,太后娘娘保重身体啊……”若不是皇上规劝,一向清高的他早已自尽身亡。 皇上见太后暴怒,只好跪将下来,为儿臣求情道:“母后息怒,如今皇朝安盛,难免令人稍有疏松,就连皇儿也没想到会有刺客;更为主要的,这群刺客早有筹备,防不胜防,好在皇儿与太子无恙,就免了两位的罪责吧……” 毕子早已心猿意马,想着那怒羞羞小娇娃,呵斥自己的模样,害怕愤怒的神态,柔滑无比的身子,更是那匪夷所思的举动,只要父皇无事,倒是庆幸这场劫难,遂顺着父皇的旨意劝道:“皇祖母,父皇说的是,人有一难必有一长,今后聂将军与曾珂大人一定会引以为戒,也多出了筹谋,皇孙这不好好地立在这里吗?果真责罚了他们,天下人会以为朝廷出了瑕疵,难免会议论纷纷,皇祖母,消消气,孙儿这就给祖母捶背……”说着,上前轻怕起太后来。 “轻点……”太后合上眼睛,像是在埋怨,“你的身子越来越强健,祖母可是越来越老了,再轻点,嗯,对……” 皇上立刻明白了太后意思,连忙使出眼色,聂良与曾珂灰瞧瞧溜出广慈殿。 太后听见声音也没有睁开眼睛,抬起手指指旁边,令皇上坐下,毕竟惧怕突如其来的变故,幽幽说道:“皇上啊,正好太子也在,母后呢,这身体越发不听使唤了,年岁愈大,惦记的事就愈多,再有几天便是太子十六岁生辰了,哀家琢磨着,毕儿已经成年,便开始筹备着纳太子妃进宫吧,要是有了玄孙,哀家一高兴,兴许还能再活个十几年,哎呦,孙儿,你?!” 毕子吓得一跳,听见这话走了神,下手重了一下,忙回道:“皇祖母,孙儿不好,弄疼了祖母,可是,孙儿还小,不想现在纳妃!”他的小脑袋里尽是媛儿的影子,那还顾得纳妃。 皇上立即明白了太后心愿,这都怪自己无能,身下只有一个太子,立即点头道:“皇儿定会遵从母后懿旨,一定给母后选进一批中意的女子!”他心里琢磨的,却是此次出巡未果,自然无法即刻退位,若是毕子有了孩子,同样可以昭示天下,提前离开皇位。 毕子一听无法阻拦,干脆跑出广慈殿,直奔兵府。 “参见太子!”一干人俯身施礼。 “你们先下去吧,本王与聂将军有事要商!” “是,太子殿下……” 聂良引领太子上座,凝重问道:“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毕子见众人都走了出去,一下子从座位上蹿起来,卑恭地扶着聂良硬是按在主位上,挠挠后脑嬉笑着说道:“涅叔父,毕子求你一件事情!” “卑职惶恐!”聂良已经六年多没听过这称呼,惊得从座位上立起来,不想再次被太子按下去,“太子请吩咐,末将一定会照办!”他知道太子绝不会令自己做出不德之举。 “叔父,是这样,”说着,毕子脸红烧一般,偷偷看一眼聂良,见毫无嘲笑之状,便继续说道,“毕子知道叔父耳目众多,行事果断,想求你为我找个人,红城之内有个叫媛儿的女子,就是前日救我的姑娘……” “太子万万不可!”聂良一口拒绝,他对当日皇上与皇后的偶遇还是余悸尚存,好在那是皇后,若非如此,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早已被灭九族,他瞧出太子是动了心,“沿街之女,岂能是华贵之家,太子身系万民,万不可随意行事,留人话柄,快快回去,卑职还有事要做……” 太子走后,聂良立即喊来心腹,他知道太子绝不会就此罢休,厉声密令道:“你即刻带人赶往红城,秘密查探一位名为媛儿的姑娘,若是当日救太子之人,立即将其父子移往别城,好生安置,并告知本将军择日拜谢……” “是,将军!” 太子府内,毕子也是招呼来自己的喽啰,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独树势力,眼前的只是几个能够出外的小侍兵而已,与兵府内的人相比,简直是巨峰一石,不过还是喋喋不休嘱咐着,无论如何也要寻到媛儿。 随后,故意扎进被子里,任凭侍人呼唤毫不动身,装作不吃不喝模样,直到将太后引来,然后如泣如诉地阐述着自己如何挂念天下百姓,年纪尚轻不便纳妃,最终令太后吐口,此次纳妃准许民间女子报名,择优纳娶,以示皇恩;尔后,毕子再次发出一拨人,奔往红城,搜寻媛儿下落。 媛姬一下子不会笑了,脑子里总是闪着那个多嘴少年的影子,挥之不去,欲罢不能,尤其是扑过来搂住自己那一幕,越是想忘记却越是见俊俏的公子奔过来,于是躲躲闪闪,怕被文图瞧出端倪。 这一变化焉能逃过大穿梭师的眼睛,没想到这里的姑娘如此早熟,好在媛儿不晓得那便是太子,否则更是难以把控,见她一连两三日都是神情恍惚,还是将她喊过来训话:“媛儿,你这终日不知所以,叔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公子?” “哪里有?叔父休取笑从儿!”媛姬不知如何作答,脸上早早出卖了自己。 文图幽幽说道:“媛儿,你随我已是三年有余,难道叔父瞧不出来吗?不过,人家公子是皇室中人,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岂是我们凡夫俗子所能触及的,尽快忘了他吧,那只是过眼烟云,等日后我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媛姬知道自己被叔父看穿,难过地摇摇头,又点点头,私下里决定此生永不再嫁,一直将叔父侍奉终老。 两人正说着,忽听有人敲门,媛姬趁势抹掉眼泪跑出去开门。 “请问姑娘,这可是媛儿家府?”走进来两名青衣着扮的人。 文图瞧过去一愣,这分明是宫中的人,立即奔过去小心翼翼说道:“不知两位到此有何贵干?” 二人一见文图样子,立即俯身施礼,谦恭说道:“这就是了,封我家主子之命,恳请壮士与家女尽快迁离红城,主子还说了,一定择日亲往拜谢……”说着,一人取出一袋银子递向文图。 媛姬刚要拒绝,不想文图欣然接过银两,低声说道:“多谢官爷垂爱,敢问你家大人名讳?” “大将军聂良!” “请二位回去禀告,在下出手相救乃是义气而为,绝不贪取官爷厚爱,草民谨从将军旨意,不日便远离红城永不回来,也不必再寻草民,就此别过,多谢两位!”文图恭声相送。 文图听见聂良音信,心中颤动不止,坐在屋内沉思起来。 “叔父,为何收人家银子?”媛姬深感费解。 文图不出声,他知道一定是太子在寻找媛儿,聂良为保住太子声誉,也防止他误入歧途才会出此下策,红城是万万不能待了,一旦被太子发现,自己当可保全,可媛姬一定引来灭顶之灾! 媛姬见文图疑虑重重,小心眼飞快翻转着,终于悟出了端倪!兴奋过后瞬间萎靡下来,走近文图,不断摇着他的肩膀,委屈万分地说道:“叔父,难道,难道是因为那位公子么?是不是那位公子与那位大将军有渊源,一定是将军和叔父一样,发现了公子的状况,逼问之下才知道,所以让我们远离红城啊?将军会不会责怪公子?会不会打他?都怪媛儿不好,都怪媛儿不好……”想着想着,又出现公子被将军痛打的场景,眼泪扑簌着落下来。 媛儿感觉到,那位公子也在挂念着自己,那位公子也是一个善人! 次日,文图匆匆打理一番,决意带着媛姬暂时离开红城,让她彻底忘掉太子。 第一百零五章 太子妃 “媛儿,走吧!”文图伸出手要拉媛姬。 23us.com 媛姬幽怨地瞧着文图,终于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叔父,媛儿想再与公子见一面,就见一面,绝不叨扰人家,他一定会寻来的,媛儿能够感觉到,他一定会来的,求求叔父啦……” 文图哑然哀叹,真是女大不由娘啊!他深深了解毕子,入宫之后不经人间事,没有机会结识女子,经此一劫,大难不死,一定是动了情愫;再者,毕子聪明异常,绝非浪荡角色,不但发现媛姬善良聪慧,也定是瞧出了她的本色,从聂良的警告看,他一定告知了聂良,身为太子,决意着大将军探听民间女子,可见他情深之至,而媛姬并非不配太子,只是朝廷岂能允准民间女子入宫,过得了皇上这关,太后可绝难通过,说不定会要了媛姬的命,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快走,将军不杀我们,已是天大的恩赐!” 媛姬失魂落魄地随着文图离开小院,顿时失去了往日的欢颜;而文图也是痛苦难言,没想到又弄出一桩情缘,如果自己就此突然结束任务,瞧媛姬那模样,非自杀了不可,真特么是作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红城,忽见人们围在一张告示旁啧啧称赞,文图懒得去瞧,可是媛姬能停一分就一分,万一此刻公子出现呢?胆怯地抻抻文图衣角,示意去瞧瞧,文图无奈转身探去,仔细一看喜出望外,告示上写着:皇上御旨,择天之愿,厚国之衍,定天下民心,太子年成,着自六月初一始,天下遴选太子妃,年十四至十六未婚女子皆可于督府陈名参试,此次初选不限名分,民间女子亦可,红城择优拔一人入宫复选。 文图深深叹气,依照恭旦帝国规制,毕子年满十六,刚刚成年,却如此匆忙选太子妃,定是太后的意愿,而皇上也一定双手称赞,一个为了早有玄孙,一个是为了早早退位,可怜皇帝,为了皇后仍旧牵念不止,天下真情难有其大啊!这也足以证明,太子终究是不负众望,成就了大业! 这次轮到两人意见再次出现参差,媛姬见再也无望见到公子,挽住文图意欲离去,文图却不以为然,仔细打量打量媛姬,越看越有皇后的气质,天生心地善良,聪明贤惠,若是留下这样的未来皇后,也算是一件幸事,说不定这正是任务没结束的缘由,也是毕方不愿离开的夙愿……想着,便转身再次向城内走去,想躲开太子的眼线太容易了,他知道毕子眼下还没那个本事。 两人很快租用一家别院,暂时停驻下来。 “叔父,”媛姬不知是何缘由,以为叔父回心转意,脸上流露出惊喜,“我们不走了吗?” 文图想了一想,点点头说道:“是啊,不走了,我要你参选太子妃……” “不!”媛姬断然拒绝,犹如火热的头上飘下一盆冷水,虽然不知道太子什么模样,即便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作呕,也绝比不上将军身旁的公子,“媛儿打死也不从,媛儿想的不是嫁给太子……”后面的话不敢再出口,因为文图的脸色变了。 文图思忖再三,还是不能戳破公子即是太子的身份,因为不能确保以后的几十年发生何等变化,意味深长劝道:“中意一个人,你只是嫁给一个人,将来做几个人的母亲,可是你天生聪慧,识得大体,叔父深感欣慰,眼下想要你嫁给太子,不管你喜不喜他,他对你如何,哪怕是将来不再喜爱你,可你却是嫁给了天下人,同样是天下之母,正像你所说,实现了母仪天下的本分,以大善教化天下,与天下子民同甘苦,这才是大爱;如果能够得以实现,也不枉你我叔侄一场,就算是叔父将来亡故,也会含笑九泉的……”文图知道,单纯是为了嫁给公子而嫁给太子,到头来还是一场自私的爱情,恐怕经不住历史长河的考验,毕竟将来皇妃无数,没有真正的大爱,只会殃乱后宫。 媛姬再次变得凄凉,她知道叔父的意愿绝不可违背,瞬间长大许多一般,搬弄着手指艰难点下头去…… 京畿之南,费良城内的别院内,阴森恐怖。 几个人抖瑟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等候着帷帐内主子的号令。 “混账!蠢货!”那人气急败坏,疯子一般怒骂起来,“红城戒备如此疏松,你等各个身怀绝技,竟然连个手无寸铁的皇上和太子都不能杀掉,简直是废物东西!” “回主子,本来能够得手,可是突然杀出一位老者,武艺十分了得,属下们不是他的对手!”一位首领低声回道。 “这么多年,在你们身上花费那么多银子,就是要你们拼死杀了皇上和太子,终于等到这一天,竟然,竟然无功而返,你们说,应当如何处置?”那人阴险说道。 “主子饶命……”群首纷纷惧怕起来。 他迈出帷帐,由侍从腰间拔出钢刀,缓缓走到一位头领前,稍稍俯下身子,装作难过说道:“好可惜啊,听说你能够出手杀掉太子,却在最后一着上松了心,真是令人惋惜,真是令人难过啊……” 刺客忽然趴下来,小声说道:“主子饶命,属下只是一时疏忽,被那妖女迷惑,属下罪该万死看,罪该……” “扑哧”一声,那人手起刀落,结束了此人的性命! 那人淫威未散,刚要再发作,忽然跑进一名侍从报道:“启禀主子,督守大人求见!” “传他进来!”此人扔掉钢刀,示意发作结束,地上的人纷纷滚爬出去,愤怒地抬起头来,赫然是潘王! 逃出京城后,他一直没有停歇,秘密勾结被自己同化的费良督守,一面向朝廷要着银子壮大兵马,一面暗自培养杀手等待时机。只要机会一来,准备破釜沉舟一搏,毕竟自己是皇族,只要坐拥皇宫,就相当于拥有天下,前提必须是除掉皇上和太子。 “参见王爷!”费良城督守进入主殿。 “坐!”潘王立即满面春风,“兵马筹备的如何?” “回王爷,近几日卑职终于说通了丛子城,与费良城加起来共有兵马五十万,只要皇上和太子驾崩,兵马即刻会杀入京城,王爷自可持太后以登基,卑职斗胆允了丛子城督守副丞之职……” “无妨,事成之后再做决算,只是此次行刺失败,否则大成之事指日可待啊!” “王爷,”督守一脸猥琐,阴凄凄说道,“皇上下旨,欲从各地遴选太子妃,先由侍人府复选,择三十才女入宫由太后娘娘等人定裁,卑职以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太子不在,皇上说不定会拱手让出皇位,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潘王点点头,又皱起眉说道:“一旦发生事端,谁人不知是费良城送去的才女,万一失算,我等是引火烧身啊……” 督守早就决算,摆摆手道:“不然,王爷你想,太子初选太子妃,即便我们送去的人失了手,太后和皇上杀了新妃,自然引起民怨,往后谁还敢做太子妃、皇妃?微臣想,太后等人一定会秘而不宣;若是得了手,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了大半天下!只要我们寻到合适的人,与我们毫无关联就好,这可是无本万利的好事……” 魔引仙,恶引善,奔碌鬼魅各一边,枉自机关算尽处,正道沧桑是天缘。费良城自是四处搜罗合适的小刺客,红城内的文图开始加紧调教媛姬,日子一天天过去,媛姬本就聪慧,很快掌握了宫中规矩,没想到毕方竟寻到了这里,偶尔在别院房上停留上片刻,似是要嘱咐什么…… 终于等来了六月,红城内媛姬轻而易举过得初选,准备参加督府的复试。 媛姬款款来到文图身边,未等开口便流下眼泪,“叔父,明日便是复试,如若得成便会入宫,媛儿不知什么是良果,万一被选中太子妃,恐怕以后见到叔父的面会少了,叔父可要好生在这里等着媛儿,我一定回来好好安置叔父……” “不必了!”文图已经拿不准自己的口气,一个个亲人就这般纷纷离去,倒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身份,如此痛苦的煎熬谁受得了,“如若当选,你千万记住,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叔父的半点消息,包括太子,这里的家只有我一人,而天下才是你最终的家,那个家里自然有着叔父,只要你在皇宫留下,叔父自然会远走他方,你也要忘了我,一丝都不可挂念……”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下去。 “这怎么可能?!”媛姬惊呼出声。 文图知道媛姬的心性,也怕自己再度软下心来,索性立起来离开媛姬,回到自己睡厅关上房门,任由媛姬敲打,此处不狠心,自有伤心处! 第二日,叔侄告别。 文图故意装作冷着脸子,以期留给媛姬寒意。 “叔父,媛儿求求你,别离开好不好?”媛姬哀声乞求,两人相依为命三年之久,她早已将文图当做自己的再生父亲,可是,这父亲叫什么名字,生自何方,年纪几何,痛自何来,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他花了五十两纹银将自己留在身边,一日日将自己调教成当今的媛儿。 “去吧,只有放弃了叔父,你才能胜任太子妃。”文图压制着心中的懊恼,淡淡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 公主归 媛姬见文图决意如此,又怕伤了他的心不敢放弃遴选,踌躇之机再度哀求道:“若是孩儿当选太子妃,叔父能不能到京城探望媛儿,哪怕一年一次?” 文图知道早晚自己都要离去,留给她希望就会伤到她,遂狠下心来,愤愤言道:“没出息的丫头,惦念叔父自己,岂能为善天下,现在就告诉你,叔父绝不会踏进京城一步,你也不要妄想能够寻到叔父,果真如此,叔父就自杀身亡!” “叔父……”被逼无奈的媛姬猛地扑到文图胸前,狠狠地抱着文图痛哭失声。 23us.com 文图不敢落泪,佯作不耐烦地推开媛姬,指指门外的小轿令道:“去吧,官府的人在等着你,记住,母仪天下不是用外表,而是用心……” 媛姬一步三回头,缓慢地登上蓝色小轿,飞快地拨开轿帘,恋恋不舍地凝望着文图,直到别院化作微影也舍不得放下…… 此一别,文图终于落泪;此一别,文图再也未见到媛姬;此一别,天为之动,地为之伤;此一别,在大皇朝史册上多出一人,正是媛姬! 督府内,几十名入选的女子逐一入殿参试。 十几人过去,方才轮到媛姬,殿官例行问道:“殿下可是媛姬?” “正是民女!”媛姬涩涩答道。 “走走,本官瞧瞧!”殿官又是例行令道,声音不高不低,不忘看一眼身旁威坐的曾珂。 媛姬自是手到擒来,袅袅而行,大方得体,殿官点点头开始提问:“题一,顺之父母,顺之皇朝,遇到争执,你如何抉择?” 媛姬立即想到叔父,幽幽然而答:“父母为天,皇朝也是天,朝之天中有着父母,顺了皇朝,也就顺了父母,敬了天下万民,自是孝了自己的父母。” 曾珂身子一震,忙直起身体向下看去,好一个得体的女子,这哪是十五六岁丫头能够领悟的道理?激动之下,一把扯过殿官的考薄扔在案上,开口便问:“这位才女,本官问你,世上有善有恶,你能否分得详实?” 媛姬立即想起叔父的言辞,不亢不卑答道:“家父说过,大善亦存小恶,大恶岂能无善,善与恶不用去区分,而是要感化,己身善,人自善,天下泱泱万民,哪有善恶的界限?” 曾珂身为学首,听见这等言辞,仿佛在与智者争论,脱口而问:“你若入得皇宫,成就太子妃,哪日本官犯了朝廷律例,依罪当斩,若要去求你,你如何定夺?” 殿官闻听此问跟着紧张起来,这般问题可超出了考问才女的范畴,刚要去提醒,台下已经传来了声音。 “回大人,即是太子妃,怎么能去过问朝中之事?”她想起叔父的教诲,“还有,大人将民女送进皇宫做了太子妃,再去寻太子妃徇私,岂不是自寻罪责?”媛姬机智地避开了曾珂的为难。 曾珂大悦,猛地一拍桌案喝道:“传令,红城才选择媛姬入宫,后面的女子就此遣散吧!” 殿官作难起来,后面可是有官员的眷属,哪怕走走形式也成,毕竟媛姬是个地道的民女,未等出口,曾珂已经站起身来令道:“着媛姬入府,明日本官亲自护送进京!” “遵命,大人!”殿官悻悻走出去,胡乱地询问一番,再也不去听回答,以不适为由将众女遣返。 文图如释重负,既然曾珂严命媛姬入宫,自然会引起皇上重视,再有太子与媛儿的渊源,应当是不会出现意外,再度步入竹林,走向那柱摩挲了不知多少次的高竹。 林中的空气好像清爽一些,虫鸣鸟叫也不再那么刺耳,但是走到信竹下,还是茫然起来,竹节上毫无物件,不会埋在地下吧? 文图俯下身来,一点点拨弄起湿土来…… 他忽然想起金庸大师笔下的杨过与小龙女,人家一等就是十六年,自己才六年,便成这等模样,况且还是在异世界,只要活着,将来就是夫妻,如若非此,果真等上十六年,自己不成疯子才怪! 你个臭婆娘!文图浑浑噩噩起来,失去朝夕相处的媛姬,又是只身一人,不知道还要在恭旦帝国多少年,符柔再不归来,可真要崩溃了。 “你……还在等吗?”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这是幻觉吗?文图的手忽然停住,这是符柔的声音! 他不敢动,分明感觉到背后有人! 拼命呼吸着,甄别着那气息,是符柔! 他猛地蹿起来,转过身去,的确是活生生的符柔立在那里!竹伞下,映丽人,滴滴欲落,含羞弄人。 “你?!”符柔大吃一惊,眼前的男子怎么会是文图,我那神采奕奕的文图哪里去了,“你……” “公主!”文图艰难启齿,尴尬万分,惊喜一下子荡然无存,“定是文图的模样吓倒公主了吧,请公主恕罪!” 确实是文图!符柔悲伤难耐,没想到文图竟然为自己折磨得如此沧桑,扔掉竹伞,扑到文图怀中,嘤嘤哭起来,好个伤心,嘴里不断重复着:“文侍官放心,本宫再也不会离开,放心……” 绿竹下,倾衷肠,叶合草低风凉,可有天上童子,凡尘伴做嫁郎?青丛内,诉心伤,云飘雾羞穗香,若存土中媒老,人间许配娇娘…… “为何这一去竟是六年,难道东土中有事吗?”文图不禁问道。 符柔脱开文图,抬起手把摸着他的脸庞,令那昼夜不止的思念化在指尖,凄凄答道:“没想到回到家土便一病不起,想派人来告,又怕你担心,再者不知能否痊愈,也曾想令你放弃;半途中,惊闻皇兄与太子险遭暗难,便加快了步伐,没想到你仍在这里傻傻候着……” 两人互诉往事,符柔听到媛姬一事,惊叫起来:“果真是大智若愚,你以为这样母后就会同意吗?他会想着法子将媛姬逐出宫的,太子若是晓得了,反倒弄巧成拙,伤了祖孙的情分,看样子这丫头到底是不错,可是他并非平民之女,而是侍女出身呢!” 文图猛然惊醒,自己与媛姬叔侄相称,早已忘记了她的身份,这可如何是好,极有可能伤到太后、太子与媛姬! 对,公主! 文图惊愣之中瞧向符柔,符柔也是抬手指向自己,两人不谋而合! 未及一丝缠绵,两人立即驾马赶往京城,去实现文图难以实现梦想。 宫廷内,太子妃的选试如火如荼,毕子却如坐针毡,丝毫没有探听到媛儿消息,若是选妃结束,哪还有机会再纳民女入宫?!他在殿内来回踱步,侍卫几经催促,他也懒得走出太子殿,什么国色天香,什么达官之女,没了媛儿,还有什么太子妃?! “皇上口谕,宣太子即刻入侍人府,择选太子妃!”侍卫跑来,谨慎传道。 “回去复命,就说本王一时不适,就由皇祖母与父皇看着办吧……”毕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失去了方寸。 侍人府,文官奔来禀报:“太后娘娘,皇上,经侍人府复选,择定才女三十人已毕,由娘娘与皇上裁选十人入宫……” “都是些什么人啊?”太后漫不经心问道。 “回太后娘娘,部府亲眷十人,一品官胄八人,地方州官家女六人,平民之女五人,侍女一人……” “什么?!”太后腾一下立起来,“荒唐,竟有侍女身份,天下女子皆无德吗?哪里送来的丫头?马上给我赶出去!” 文官赶紧低头秉道:“是,是红城曾珂大人亲点的丫头。” “胡闹!”太后气得咬牙启齿,“好个曾珂,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戏弄哀家……” 皇上突然想起慈皇后,连忙劝慰太后:“母后请息怒,曾珂哪敢肆意妄为,此女连番入选,定是有出色之处,不如……” “罢了,传旨,罚曾珂殿外跪着,等选妃完毕再入广慈殿听罚!”太后驳回皇上的意愿。 “是,娘娘!” 殿外候厅,文官气冲冲奔进来,将一肚子火发给了媛姬:“都是你,弄得娘娘震怒,身为一介侍女,竟敢参选太子妃,我看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令本官脸面无存!宣旨,红城选女媛姬即刻逐出宫去,其他才女随本官迎选……” 媛姬如坠深渊,自己也忘记了出身侍女,只记得是叔父的从女,定是在官府处有记载,曾珂大人如实禀告而已,这怪不得旁人,倒也敬佩起曾珂的坦诚来,只不过如何向叔父交代?他一定会伤心的!也罢,留在叔父身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个什么太子,哪能及得上昔日公子的万一! 身旁传来惋惜声,叹息声,也有嘲笑声,媛姬没有在意,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探向自己,那既不是同情,也不是讥讽,而是怨恨!一种发自肺腑的悲凉! 她立即抬头看去,却是一等一的美人,冲着自己唇角动动,以示冷笑!这般幽怨为何前来争选太子妃?既无迷恋,也无憧憬,倒像是充满了仇恨! 媛姬忽然感觉到一种恐惧,今日得以前来,自然是度过了城中初选复试,又过了殿选这一关,如若不愿做这太子妃,早已黯然退出!是不是对太子不利,难道? “等等!”媛姬刚要冲上去,却被侍人拦了下来。 “这位才女,请吧……”侍人指向宫门处,发出驱逐令。 好个悲戚的小女,一边思着往日的公子,一边惦念着太子,迟步移向门外,眼见要离开宫门,连忙转向侍人说道:“这位大人,刚才选女中有一位心存不善,还请大人转告太子……” “你?!”侍人刚想骂,见才女悲凉之色,埋怨起来,“太后娘娘慈悲,没治你的罪,却连累了曾珂大人,你若在这里挑弄是非,再言,非挨板子不可!” 第一百零七章 媛妃记 媛姬知道自己说也无用,只好忍气吞声随着侍人再行,忽然发现曾珂大人竟然跪在那里,忙不迭奔过去,一下子跪在地上,刚要说话,却再次召来呵斥:“哎呦我的小主子,这里岂是你跪的地方,快,赶紧出宫,太后娘娘见了,非要了你的小命不可!” 曾珂发现媛姬被赶了出来,伸直脖子吼道:“太后娘娘,皇上啊,媛姬虽是侍女,万不可驱逐啊,吾朝可是失去一位真正的太子妃啊,皇上,皇上──” 任凭他歇斯底里喊叫,这偌大的皇宫根本传不出多远。 23us.com 侍人完成命令,刚要折返,忽然传来一声怒喝:“站住,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驱赶本宫的人!” 侍人调转身子傲慢瞧去,我的妈呀,天朝公主!惊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口不成声:“公……公……公主,公主可回来了,小的,小的有失……” 公主不予理会小厮,一把牵过媛姬,依照文图的描绘应该是没错,边走边低头问道:“你可是媛姬?” 媛姬惧怕地点点头,哪里来的公主?怎么会识得自己? “那就好,本宫回宫的路上,偶然听说你救了一人,那是本宫的心腹,又听说曾珂大人力保于你,便赶来观看,没想到被这帮有眼无珠的下人赶出来……” “公主,不是小的所为,而是,而是……”侍人不敢再说,忙不迭爬起来奔向宫内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领赏的差事绝不能给别人抢去。 符柔牵着媛姬再次步入皇宫,刚走到曾珂身边,媛姬拉住公主,指指跪地的曾珂,示意不能让老人家这么跪着,符柔苦笑一下,这定是母后的懿旨,自己也不敢僭越,只好示意曾珂候着,曾珂忽见公主牵来媛姬,开口大笑,忙俯身叩首,抬起头冲着二人点头。 符柔停在那里不断嘱咐着媛姬,说罢两人方才移步侍人府…… 太子殿内,毕子绝望至极,索性再次钻进被子,放弃前往侍人府。 “太后娘娘懿旨,着太子即刻前往侍人府!”又传来侍人叫声。 毕子只好一屁股爬起来,不来口谕来懿旨,估计是祖母发火了,噘着嘴移向侍人府,刚进入府内,发现横着三排站着各色的才女,他径直走到人群前,环视一遭,天啊,谁能与那媛儿想比? “嗯……”太后轻出一声,提示太子本分些,令他身旁坐下,顺势瞪了他一眼。 太后清了清嗓子,沉声起语:“各位才女,你们都是各地州府荐上来的丫头,才德自不必说了,哀家也不再着试,只是凭着老眼发落,自然,留下的不一定十全十美,至于回去的,官府自有提点,也不会亏待你们的家人,毕竟朝廷只封给了十个妃位……” “谢太后娘娘,谢皇上……”群女一同喊道。 于是,才女们逐一走上前来,令太后甄别。 太后自然是慧眼识人,天下哪有人能够避得开她的眼睛,看中一个,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娘娘,卑女香琪……” “留下吧。”太后点点头。 随后传出声音:“留城选女香琪,入册──” 毕子一旁不忘填上一句:“留下吧。”立即引来皇上责怪的眼神。 ………… 一句句入册之音,敲打着毕子的心,便暗暗喊着:红城选女媛儿,入册……自己也不禁苦笑起来。 入册已达六人,再次走来一位选女,看上去有些冷色,这倒有别于其他选女的顺从,毕子想起媛儿训斥自己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留下吧……” 太后刚要摆手,没想到太子竟然自己出口,忙应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卑女玉研。” 又是一句:“费良城选女玉研,入册……”正是太子自己鲁莽之为,险些种下大祸,也深深教训了他自己一番。 再中意一名,太后便试探着看向太子,没想到他竟眯起眼睛,仿佛睡觉的样子,气得她狠狠踩了一脚太子,毕子惊慌出声:“留下吧……” 皇上干咳一声,毕子赶忙坐正身体,直视着眼前的选女,哪有媛儿的一分好? 十位太子妃终于选罢,留下的高兴不已,离去的悻悻而归,太后终于完成使命,下意识地瞧瞧众妃的肚子,好想尽快让它们鼓起来,多几个玄孙孙,抬起手准备下旨。 “太后娘娘,皇上,”侍人终于从宫门跑到侍人府,累得大汗淋漓,“恭喜,恭喜太后娘娘,皇上……” “放肆!”皇上一见侍人慌乱不已,怒斥过去,“何事慌成这等模样?” “公主,公主回来了……” 哗啦一声,太后面前的瓷杯落地,皇上与毕子也是猛然立起,惊讶地瞧着门外,不刻,公主手牵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我的公主……”太后喜得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是好。 符柔立即示意媛姬与自己一起跪下说道: “芙儿参见母后,皇上!” “民女参见太后娘娘,皇上,太子殿下……” 什么声音?!毕子猛然将目光从王姑身上移向那个民女,顿时满肚子气血涌上脑袋,头仿佛要炸开一般,那不是媛儿嘛!情动之初无分寸,他浑然忘记了场合,直接扑向媛儿,伸出手就要去搀扶媛儿,符柔瞧见厉眼瞪向太子,毕子这才醒悟过来,忙尴尬陪笑,嘻嘻说道:“王姑你可回来了,快快请起……” 符柔起身,径自奔向太后,手立即粘在一起,皇上更是高兴万分,这一别就是六年,终于见到了影子,当然,瞬间又想起了皇后。 毕子在那里手足无措,舍不得小可人就这么跪着,又不敢出声,故意弄出动静提醒这皇祖母和父皇。半晌,太后才注意到那里还跪着一位姑娘,问向公主:“那位丫头是?” “回母后,这是孩儿的义女,缘由自有太子道来,名唤媛姬,是方才被母后赶出的选女,只是不敢贸然道出身份,怕是引来旁人非语……” “快抬起头来!”太后冲媛姬令道。 毕子立即弯下腰,示意自己在这里,媛姬一抬头,正好瞧见太子,惊讶出声:“你?!”忽然发现太后还在审视自己,忙回道:“是,太后娘娘!” 毕子是越听越兴奋,简直与呵斥自己时判若两人,一边是怒目相待,这里又是柔情似水,听闻竟是选女,又是王姑的义女,简直是亲上加亲,再次忘乎所以,突然说道:“留下吧……”媛姬也没想到那日的公子竟然是太子,脸顿时涨红起来。 皇上一见二人如此钟情,再怕母后刁难,忙令道:“起来吧。” “谢皇上!”媛姬款款而立,脸上的表情复杂,一旁入选的妃子们啧啧称奇,竟有如此变故,唯有玉研冷漠无情。 皇上问道:“听闻你乃侍女出身,朕唯恐天下人微词,方才不准入内,你可有何不满?” 媛姬一听,知道皇上在为太后遮拦,直言道:“回皇上,不准侍女为妃,理所当然,天下百姓定会有人说我大皇朝女才匮乏,有损皇朝威声……” “哦?”皇上不明,意思是那你还做选女? 毕子一向聪颖,也被弄糊涂,忙摆手示意媛儿不要乱说,再次被皇上瞪回原地。 媛姬成竹在胸,不亢不卑答道:“卑女想,皇朝一向以英明治天下,大多人能够体会到朝廷的宽容;还有,天下哪家无侍人,相比之下,倒是侍人从者无数,他们见侍女入选太子妃,更会体道皇朝的恩泽,欣喜不已,百姓们更是有了底,感受到皇朝的恩泽遍布;作为卑女,若是应入太子妃,自不敢造作瑕疵辱了皇恩,也能微察人间凡事,刻刻叮嘱自己母仪天下……” 太后惊诧出声,没想到一介侍女竟有这般出息!忙拉着公主的手走向媛姬,一时不知称呼什么才好,甥孙?孙媳? 毕子忙跑到太后身后,悄声说道:“皇祖母,留下吧,她就是救我的媛儿,就是,就是……” “哈哈哈!”太后终于明白太子的心意,大声笑起来,“传曾珂,到广慈殿……” 片刻,侍人府破例传出声音:“红城媛姬,入册──” 小夫妻目光各自分开,太子对跪地的侍人说道:“即刻,到太子殿值守,任为总管……” 皇宫长道靑砾铺,破 瓜碧玉小身淑,袅袅奔往太子榻,一生入得帝王途。 媛姬则谨慎地探向人群,直视玉研! 媛姬心里有喜有忧,终究是成就了太子妃,可是自此与叔父两地之隔;公子竟然就是太子,情归所属,可瞧着玉研那神情,心里更加忐忑起来,万般无奈,他趁人不注意拉住了玉研,低声呼道:“玉研!” 玉研冷冷地瞥一眼媛姬,问道:“做什么?” “玉研妹妹,”媛姬较玉研大一个月,便称呼起妹妹,瞧着玉研谨慎说道,“你我既是同龄之人,又同是来自民间,可我瞧着你抑郁愁闷,究竟所为何事,能不能告知姐姐,也好与你一起分担?” “哼!”玉研不亢不卑,翻一眼媛姬,“你是公主的义女,怎么会与卑女同出,只要不难为玉研就好了……” 第一百零八章 双妃对 “其实不是这样,”媛姬见玉研确实藏着心事,只好以实换实,“我与公主也只有一面之缘,只是其中有些渊源,”她未说出救太子一事,那毕竟是叔父所为,“公主可怜我,才称作是义女。 23us.com” 玉研一怔,再次打量一下媛姬问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太后娘娘吗?” 媛姬微微一笑,拉起玉研的手说道:“这是事实,即便你告诉了太后娘娘,我也绝不会责怪你,而且,日后我也要向太后娘娘、太子陈罪的,其实,其实我折身回来,就是为了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玉研没想到媛姬如此真诚,眼神里立即露出哀怨气息,她不知道媛姬与太子的渊源,也是据实相告:“玉研此行绝不是贪图什么太子妃,我恨皇朝,我要杀了太子!” “你说什么?为什么?!”媛姬虽然有些感觉,可听见此语还是花容失色。 “不为什么,当然,你也可以去告诉太子……”玉研不再停留,再次瞟一眼媛姬,转身走去。 杀太子?! 媛姬万万没想到如此风华绝代的妹妹,竟然是怀着弑君的心态入宫,可是,她又怎能去告知太后娘娘等人呢?有谁能相信?弄不好反倒让人怀疑自己嫉妒天颜,可是,从玉研的言谈话语中,她绝不是虚言! 只好随着宫女回到妃殿,再做打算…… 后宫之内一片喜庆,皇妃们见太子妃入册进宫,一下子成为众多太子妃的母妃,后宫内没有皇后,身份自然愈发的尊贵,纷纷慷慨解囊,掏出银子备好帛锦绸缎等物,尽一片为人之母的恩泽,各自令宫女筹好礼物十一份,发派给诸位太子妃。 一片喊叫声,这可忙坏了太子妃们,一会儿跪下,听着文官的招呼,迎着母妃的惦念,谢恩收礼,不一会儿又来一波,再次跪接…… 媛姬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物件,也没见过如此多的金银珠宝,可是心里喜不起来,一直惦念着玉研。 玉研则一眼不看那些贵礼,接来送往,一直是冷着面孔,口口声声回着“谢母妃”、“多谢母妃”,瞧着后宫如此大和,心里更加痛楚。 广慈殿内,太后也是红装加身,显示着皇宫之内的大喜事。首先需要做的,自然是派人去传应事嬷嬷,安排太子的起居事宜。应是嬷嬷,这在恭旦帝朝还是首次使用,主要负责年少皇族成亲行事的管控,这在前朝比比皆是,说白了,就是刚刚成婚的年纪尚轻的皇上、太子、王爷需要节制,以免贪欢伤身。 符柔坐在一旁,不过内心始终担心着文图与媛姬。自己与文图刚刚会面,见他已是如此沧桑,心中始终放不下,只是受文图之托,还要在宫内驻留一段时间,看护好媛姬,她明白文图的意思,要媛姬好好辅佐太子,为皇朝建一番事业。 “老身拜见太后娘娘……”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嬷嬷入殿,正是名望厚重的萧嬷嬷,是前朝侍奉皇族少子的管事,如今已经满头银发,皱脸苍老,只是眼神还凌厉得很。 “免礼,快快免礼!”太后急忙上前把持住老嬷嬷,口中不安说道,“老姐姐,不可如此谦卑,来人,赐坐!” 萧嬷嬷正神坐下,即刻挺直腰板,知道太后宣来何事,一脸肃穆说道:“老身惭愧啊,这么多年亏有太后娘娘的厚爱,才能苟活至今,如此礼让,真是羞煞老奴……” “萧姐姐言重了,”太后若有所思,瞧了一眼公主,喃喃说道,“先帝登基之时,便已立下规矩,不可亏待了前朝的宫人,更是老姐姐们,先帝多次嘱咐哀家,定要以姐妹之情帮衬着,如今看来,先帝是多么英明,如今太子纳妃,还需要老姐姐严加管教,你是应事主管,自然手到擒来,也令哀家放心,对了,太子呢,快宣进来……” 太子兴冲冲跑进广慈殿,一眼瞧见老嬷嬷,连忙施礼道:“老祖母,毕儿请安了……” “哎哟哟,太子不必,大可不必!”萧嬷嬷赶忙起身拦住太子,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尽管笑容里面还有一丝酸涩,一生应事,却从未见过如此伶俐的少主。 公主一旁敲打着毕子,“太子,新婚大成,可要多多听候嬷嬷的话,不可僭越造次,否则姑姑不会轻饶你……” 毕子自然知道这规矩,立即以巴结的口气对萧嬷嬷说道:“老祖母,毕儿若是心情极好,你就多多宽待点,在哪个妃子那多停留几个时辰,老祖母就忍一忍,多操累等候一阵……” “一刻也不准!”萧嬷嬷立即冷下脸,满脸的皱纹凝道一起,眼神也犀利起来。 “如是好,如是好……”太后一旁连声称赞。 毕子碰一鼻子灰,长长吐一下舌头,忙转脸向公主求援,符柔也是别过身子,装作没瞧见。 “孙儿啊,”太后窥破了毕子的心思,一定是想去媛姬那里温存,“你要记住,你身为太子,关乎着大皇朝的未来,可你这身子啊,不是皇祖母的,不是你父皇的,更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天下百姓的,你若是出现了恙状,天下黎民就跟着挂念,跟着受苦,就像,就像……”太后想起涅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毕子一听,就知道祖母的意思,跟着埋下头去,不敢再调笑,低声回道:“孙儿知道了,孙儿一定听从萧祖母的吩咐……” 见天色已经暗下来,萧嬷嬷柔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晚要去哪个妃子殿内?” “媛儿!”毕子大声脱口而出,除了萧嬷嬷,太后、公主与殿内的侍女纷纷看向太子,没想到这般心急,毕子发现自己失态,忙补充道,“去媛妃那里……”小小年纪,早已对媛姬动了情愫,此刻更是心猿意马,寻思着早早见到这个泼辣而善良的女子,心里头砰砰跳得自己都能听见。 太后思忖一下,缓缓说道:“孙儿啊,皇祖母知道媛妃曾经救过你,眼下又是你王姑的义女,不知你是心中抱着感恩的心,还是心里头确有媛妃,哀家瞧着你政事游刃有余,可是这儿女情长之事却一窍不通,皇祖母要絮叨几句,不管她媛妃是谁,都是我帝国的子民,救了太子,那是本分中的事,都是她应该做的,皇朝绝不会感恩于她,作为太子,你更不可因此而迁就于媛妃,无论是报恩,还是心中所属,她只是一个妃子,一个宫中女子,不需要你独爱其身,别忘了,你还有其他的妃子,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后室,你还要时刻记着,你的真爱,大爱,不是给这些传宗接代的妃子们,而是要丝毫不差地给天下黎民,那亿兆百姓,天下苍生,才真正是你的家人!” 毕子猛然间双手攥在一起,听着这毛骨悚然的劝告,冷汗从后脊背中渗出来。 萧嬷嬷不住点头,敬畏地看了太后一眼,紧接着又低下头,心里敞亮起来。 公主心里甚不是滋味,瞧着文图那关爱备至的模样,一定是既舍不下媛姬,又寄予极大的希望,字里行间之中,加之今日一见,媛姬虽然聪慧善良,可也是性情中人,听着母后这冰冷的言辞,不禁为媛姬捏一把汗。 “孙儿啊,你这就去筹备筹备,萧嬷嬷会去迎你,”太后见毕子离开广慈殿,不禁迟疑地看向萧嬷嬷,“老姐姐,哀家倒是纳闷,应事府专门侍奉皇亲贵子,万一临夜小主子就是不肯听从差遣,你们如何是好?”她知道毕子虽然深明大义,可有时候执拗起来,也很难收拾。 萧嬷嬷坦然一笑,轻声道:“回娘娘,此事不必操念,听不听差遣不在小主子,而是女主们,但凡能够进得宫来,哪个不是金枝玉叶,冰雪聪慧,小主子不走,她们也会给赶走的,要么,哪还有日后的缠绵?” “哈哈!”太后恍然大悟,“说的是,说的是,哀家这就放心了。” 萧嬷嬷急匆匆离去,事关太子身后之事,万不可怠慢。 太后瞧见公主深情恍惚,也是勾住爱女的手,劝慰起来,“芙儿,母后深深欣慰你这义女处事不惊,心中有数,哀家听着,此女绝非一般民女,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就是母后不说,恐怕她也会说,你不知道,皇宫中的女人,嫁的不是夫君,而是天下,若是忍不得孤独,忍不得寂寞,迟早会永远孤独寂寞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侄女琰妃,眼睛中黯淡下来。 符柔点点头,明显有些难过…… 文图那边,安顿好了符柔与媛姬,虽然割舍不下,毕竟符柔已经安然归来,一个从女入宫,永远离开了自己,一个意中人靓丽归来,终于有了盼头,心中也是喜忧参半,估计令媛姬稳定下来,符柔还要在宫中逗留些时日,便马不停蹄赶往费良城。 他已经探出,昔日暗刺皇上和太子的人,逃窜进入了费良城,此城北接京都,不可大意,万一是个秘密组织,必须将其除掉。 可是,偌大费良城,丝毫没有线索,刺客凭空消失一般,哪里有影子…… 第一百零九章 临幸夜 正临太子大婚,皇宫内的晚夜灯火通明,四处洋溢着喜庆,这是自皇上回宫一来的第二次幸事,后宫官员不遗余力地渲染着。 23us.com 媛妃殿,迎来一干人,太子匆匆走在前面,脸上故意紧绷着,尽量表现出王者风范,其实内心早已驰鹿狂奔。随后,萧嬷嬷面无表情,引领着数名宫女款款入内。媛妃殿的丫头,只能立在殿外静静候着。 毕子刚要进入寝厅,却又退回来,莫名其妙盯着萧嬷嬷等人,只见众人分成两列,躬身立在门外,这岂不听见其内的任何动静!宫女们面面相觑,刚要向外退去,被萧嬷嬷用冷峻的眼神定在那里,而后萧嬷嬷示意太子可以进去了,太子欲言又止,知道做事严谨的萧嬷嬷绝不会听从自己的号令。 瞬间,太子犹如针芒在背,仿佛数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臣妃恭迎太子殿下……”媛姬低身拜接。 “不必了,不必了!”太子一见魂窍梦绕的媛儿,立即将她扯住,一肚子的话要说,殿外又有萧嬷嬷守着,时间紧迫。 媛姬见到太子,也是含情脉脉,似是久别的冤家。 红厅飘柔意,绿榻洒纯情,羞答答,怯生生,两小细叮咛…… 可怜门外一众,唯有萧嬷嬷稳如泰山,闻听殿内声音,忽地闭上眼睛,身子却一动不动;宫女们立在那里可就按捺不住了,瞧又不敢瞧,动又不敢动,耳朵不能捂上,厅内不断出来的声音便钻入耳帘,有的紧咬着嘴唇痛苦难耐,有的已经紧夹双腿浑身抖瑟…… 媛妃殿外,时值夏末,偶有微风,房檐下垂挂的帛灯便摇摆起来,忽上忽下,点缀着大皇宫晚夜的宁静。 ………… “太子殿下,该回府歇息了……”门外,萧嬷嬷不高不低的声音传来。 “不!”太子驳斥着,可是声音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媛姬边取过绢布为太子擦拭汗水,便催促道:“太子殿下,该回去了……” “媛儿,你也赶我走?”太子虽是调笑着,到底还是着衣下榻,不过脚下却灌了铅似的懒得挪动。 媛姬微微一笑,为太子紧紧衣服,不忘抬手抹去他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幽幽劝道:“皇宫有皇宫的规制,必须得服从;你若硬是不走,臣妃也没办法,外面的萧祖母也没办法,但是以后你可就别想再来媛儿的殿内啦……” 毕子瞧着眼前的小娇妮,秀发散乱,鼻峰渗着汗水,白皙可人,薄锦之下难以掩住身段和体香,不禁再次搂住她难舍难分。 “殿下,该回府歇息了……”又是萧嬷嬷声音! 太子刚要发火,迎来媛姬昔日训斥的目光,努努嘴又停住,狠狠抚摸媛姬的小脸几下,悻悻走出睡厅,做出嗔怒模样向众人探去,宫女们赶紧低下头,再去看萧嬷嬷,不想眼色比他还严厉,赶紧收回责备神态,含糊不清道:“移驾回府!” 次一日,太子失神之下几次自己笑出声,立刻被皇上直视逼停,不过皇上一句话也没说,瞧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心里自然也是放下心来。 协助父皇打理完政事,毕子急匆匆赶往萧嬷嬷那里,只不过兴致勃勃进去,垂头丧气出来,没想到再入媛妃殿被一口拒绝,不但如此,三日之内不得进入任何一处妃子殿,三日后若要应事,只能选择其他妃子! 毕子一筹莫展,这样下去,除去几个未满十六岁的妃子,再见媛儿可要半个月之久!白日,又要处理朝政,可是,有媛儿在此,心里头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就这样,太子煎熬下去,不去别的妃子殿,甭想再见到媛姬,万没想到做个年轻的太子如此之难!好想令这两年转眼即逝,到那时自己年满十八岁,可以自由出入妃子殿,哪也不去,只有媛妃殿! 三日后,太子选择玉研,概因玉研有几分与媛儿相近之处! 这可愁坏了媛姬,那边口中信誓旦旦要杀太子,可是太子绝不会知道,太子临夜玉妃殿,自然与自己这里一样,那般模样,玉研轻而易举就会杀死太子! 求救义母!媛姬刚要冲入殿门,却又倒退回来,这种事情贸然说出去一定会遭到义母的责怪,哪有自己承认弑主的妃子?!再者,如果义母相信,玉研定会身首异处!总不能这么眼睁睁等着事情发生吧? 她苦思冥想,太子万万不能出事,否则叔父一定会伤心悲痛;而玉研呢,假使没有行刺成功,也会被太后赐死,这太子纳妃岂不成了天下笑柄,皇威荡然无存,这也绝不是叔父教导自己的初衷! 自己去! 一个大胆的想法进入媛姬的脑海! 她要去守夜,守护太子! 一种来自现代穿梭师训导下的脑子才能想出的办法,一个万般无奈而又令人啼笑皆非的法子。 是夜,太子依旧那般停在玉妃殿睡厅外一下,还是迎来萧嬷嬷冷酷的目光,无奈之下摇摇头,推门而入。 “媛妃?”萧嬷嬷一把拦住气喘吁吁跑来的媛姬,这是何等事情,老嬷嬷略显惊慌。 “老祖母,我要进去,进去,进去守护太子……”媛姬前言不搭后语。 萧嬷嬷一生经事无数,可从未见过这等情形,哪有妃子进入其他妃子的临夜之所的!惶恐之下赫然说道:“媛妃不可,后宫岂有此等规程,还是请回吧!” 媛妃急得团团乱转,顾不得其他宫女窃窃私语,愤然说道:“本妃救过太子性命,不管什么规制不规制,这便进去,如若太子赶我出来,本妃自会出来,如果留在厅内,本是同姐妹,无可厚非,也不会引来变故……”说罢,拨开萧嬷嬷的手,硬是闯了进去! 六目相对,一阵哑寂! 玉研万万没想到媛姬竟然冲了进来,偷偷将睡榻缝隙的匕首向内按了按,可是警惕的媛姬一眼就瞧出端倪,相信玉研所言非假,决定打死都不离开! 太子更是张大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瞧着媛姬那蛮横的神态几度想言,可终究没迸出半个字。 媛姬不管那么多,自己寻一把木椅径直坐了下去,目不转睛瞧着二人,心里头浑然不觉两人要做什么。 玉研既愤怒,又略有侥幸之心,一面杀太子无望,只能再寻机会,一面是本不想与太子苟合,好在有媛姬在,太子也做不出什么,索性按住胸膛压制住狂乱心跳,沉声问道:“媛姐姐,你是奉皇祖母之命,还是擅自闯入玉研的睡厅,不怕惊扰了太子,惹下杀身之祸么?” “哪有那般严重?!”太子一听还是驳斥了玉研,当然,媛儿不是奉命而来,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思念媛儿,也不敢这般贸然前往,看来媛儿果真是对自己情深意重,这么想着,倒是怕玉妃告状,只好暗示媛姬,“媛儿,你是不是有要事来寻本王,快说说,是什么事,不方便的话,本王这便随你出去说……” 媛姬一下子语塞,向玉研看去,玉研立即脸色煞白,双目失去光泽,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只要媛姬一句话,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榻内的匕首就会公然与众,未等动手恐怕就会被五马分尸。 “那好,”太子见媛姬不语,抖抖衣袖,“本王这就跟你出去……” “不不,”媛姬惊慌失措,本就夺了人家好事,再领太子离开,玉研哪还有脸面活在后宫,“没事,只是,只是来守夜而已,你们,你们可以应事……”说完,媛姬后悔自己的言语,也跟着脸红起来。 “哈哈哈,”这可逗乐了太子,没想到媛儿如此执着,本就年轻,来了童趣,冲着媛姬喊道,“我可继续了?” 媛姬仍旧盯着二人,点点头,甚是庄重。 越是这般,太子瞧在眼里越是舒坦,果真把持住玉研装作脱衣的样子,再问道:“我可脱了?” 媛姬紧紧闭着嘴唇,心中虽有酸涩,不过想起叔父的话,还是耐心地点点头。 玉研见太子真要动手,浑身颤抖起来,紧紧扣住衣领,怕是当着媛姬的面被剥个精光,万一真的做起什么来,可是比死还难堪! 太子本也无意,最终放下手,令玉研睡下去,抬抬手示意媛姬到自己身边,想要三人一起就寝,媛姬岂会从命,将木椅移至睡榻边,摇着头示意自己不会上去,就这么坐着。 老嬷嬷在门外听得动静,知道太子不会应事,便悄声吩咐道:“今夜太子恐怕就寝于此了,大家轮着守护吧,两个时辰一次……” 太子瞧着媛姬,突然感觉到甚是安然,不刻便昏昏睡去。玉研则一直审视着媛姬,渐渐地,她眼中的气愤不见,又被哀怨代替,只是胜不过媛姬,不久也黯然合上眼睛…… 媛姬强打精神,就这么盯着心上人与玉妃睡在一起,不敢懈怠,怕是夜半玉研醒来行凶,只是偶尔为二人抻抻锦被,防止凉着二人…… 一夜无语,太子醒来的时候发现媛姬仍旧坐在那里,一轱辘坐起来,深深埋怨自己:“好个没出息!”连忙扶住媛姬嘘寒问暖,可媛姬一夜未眠,萎靡至极,有气无力应着。 第一百一十章 众罚妃 玉研醒来,见媛姬仍在那里,深深地皱起眉头。 23us.com 外面,萧嬷嬷厉声喝道:“昨夜的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本官就割了她的舌头!” “是!”宫女们纷纷应道。 只是,流言蜚语的分量看来比割舌头还大,当日,媛妃私闯别殿干涉太子临夜玉妃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广慈殿出现前所未有的紧张! “母后息怒!”符柔跪在地上,断然想不通义女为何如此鲁莽,竟然闯入别的妃殿,干涉太子的临夜,仍是替媛姬辩驳着,“想必是稚女情深意切,也不谙宫中规制,容不得太子赶往别殿,才去惹事,念在她曾救过毕儿,就放过她一次吧。” 太后面色铁青,这比杀了宾王还令人难堪,抬起手指向符柔喝道:“都是你的好女儿,这也是哀家的甥孙啊,瞧瞧,闯下如此重祸,皇族的脸面往哪儿搁?说什么深明大义,聪慧娴淑,我看是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公主身子一震,这可是罢妃降罪的口气!是啊,文图千叮咛万嘱咐,媛姬乃是出类拔萃的才女,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文图的眼光绝对不会错,其中定有玄机,遂低声乞求道:“母后,孩儿想媛儿应该不是为了争宠,还请母后给芙儿两天时间,若是媛儿执意如此,孩儿自当与义女同时领罪,那时再降罪不迟……” 太后也是一愣神,想着媛姬的眼神,伶俐的话语,宁被逐离也不肯提及公主,怎么瞧着也不是不懂事的丫头,随后摆摆手示意公主查查,又喃喃吩咐:“别让那些皇妃们来请安了,哀家懒得被人嚼耳根子!” 公主急急忙忙奔向萧嬷嬷,鉴于太子昨夜未有临夜,嘱咐她今晚再移驾别殿,瞧瞧媛姬是何反应。 萧嬷嬷欣然应允,当夜再拥太子进入灵妃殿。 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候着,宫女们不敢摇头晃脑,眼睛一直斜着瞄向殿外;萧嬷嬷虽然闭着眼睛,可机敏的耳朵也是竖着,生怕再度跑进来媛姬。 符柔一直坐在殿内,心提到了嗓子,哪怕一点细微的动静也会跟着颤动一下,最怕的就是下人来报,称媛妃再闯灵妃殿! 可是,一夜毫无动静! 媛姬足足睡了一天,听闻太子移驾灵妃殿,便安下心来,只要不去玉妃那里就好,自己也好安生的休息,想想对策,若是叔父在,有何法子既可保住玉研,又不会伤到太子,只不过瞧玉研那执迷神态,死都不怕,无论如何也问不出缘由。 公主终于挨过去,大清早便跑来广慈殿,刚要开口,没想到太后抢先说道:“哀家都知道了,不过,许是媛妃困倦,来不及再去调闹,或者听闻旁人之言,不敢造次,总之私闯玉妃那里的事绝不可就此罢休!” “母后,孩儿知道,媛儿情有可原,罪责亦在,以后孩儿定当严加训诫,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望母后从轻发落……”符柔继续求情。 “芙儿啊,”太后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子不可宠,宠而娇,娇则乱,乱即生变,轻者灰飞烟灭,重者祸国殃民啊,哀家知道你心疼义女,可是只顾着心疼绝不行啊,小痛不忍即生大痛,念在媛妃初犯,就罚她面壁思过吧,三个月内不得见太子!少了那份痴情,也换得长远,希望媛姬能够清醒过来,你这便去传旨吧,哀家这个时候不想见到媛妃……” “多谢母后!”符柔知道多说无益,连忙谢恩,又补充道,“孩儿只是一事不明,按理说,以曾珂大人的为人,绝不会因为媛儿是孩儿的义女才如此器重她,听说复考一半就遣散了众才女,执意择媛儿为入宫才女,甚至亲身护送进京,他绝不会看错的,难道这里有什么端倪吗?孩儿这就去问问媛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太后严肃起神情,“若是想说,还不跟你这个义母说么,你这就去吧!” 符柔走后,太后立即传来侍卫吩咐道:“你即刻前往费良城,私下好好查查玉妃的身世,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择选过程中有无瑕疵,记住,一切要秘密行事!” “遵旨!”侍卫飞身而去。 符柔步出广慈殿去寻媛姬,一方面嘱咐媛儿,定要克制,一反面也要为太后说说话,毕竟轻饶了她一次。寻到媛妃殿,媛儿不在,她心中好生懊恼,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想法,闯下如此大祸,竟然不好好待在殿内领罚,又跑了出去,询问下人方知,一道便被赢皇妃传了去,听说许多皇妃都去了那里。 不好!符柔暗道,这帮皇嫂一向无事可做,觉察出后宫出了这么大乱子,岂可轻饶媛儿,随即随着下人赶往赢妃宫。 媛妃确实在这里,哀凄凄跪在地上。 “小小太子妃,竟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你眼里还有没有太后娘娘,有没有母妃,这般混乱纲常,到底是何居心?”赢妃气冲冲呵斥着。 “快说,你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你是不是瞧着玉妃可人,怕是被抢去了恩宠,才擅闯玉妃殿?” 皇妃们轮番质问媛姬,觉得自己颜面丢尽,七嘴八舌吵囔着,有人则提出共往广慈殿,请太后懿旨,罢黜媛妃名分,驱出皇宫,半晌赢妃摆摆手,示意让小妮子说说,究竟有无缘由,毕竟她年龄最长,大家还是住嘴。 “回母妃们,”媛姬低着头,自知不说玉研之过,绝然百嘴难辩,只好认罪,“儿妃一时糊涂,以为太子初来媛妃殿,心里头便有了高傲,眼中少了姐妹们的地位,才贸然出错,还望母妃们责罚。”她说到这里,眉头凝在一起,若是太子再去玉研那里可怎么办? “混账!”赢妃大怒,“本宫瞧你不是少了其他太子妃的地位,根本就是没了她们!这后宫不是你的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慈皇后天逝,皇上极少来后宫,难道要母妃们都去叨扰皇上不成?你便跪在这里清醒,我等即刻前往广慈殿,看能不能保住你的小命!” “公主驾到──”殿外传来侍卫声音。 皇妃们互相对视一眼,知道眼前跪着的是公主的义女,可是违了皇制,当然可以责罚,只是各自揣摩起来,公主身为人母,此刻应是引咎自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总不会无理取闹吧,这个小姑姑可不好对付。 符柔走进赢妃宫,微笑着与诸位皇嫂打招呼,看也不看媛姬一眼,这时,皇妃们才放下心来,招呼下人为公主沏茶问坐。她这时才瞧一眼媛姬,尔后转过脸向赢妃点点头,示意如此做应当。 “媛儿给母亲请安!”媛姬再也把持不住,难过得掉下泪来,虽只有一面之缘,公主竟然将自己纳为义女,没想到刚刚入宫就闹得鸡犬不宁,又没办法陈明原委,给义母带来如此难堪。只是,她不晓得自己的义母与叔父有何渊源,否则定会扑入怀中如实陈述。 符柔见媛姬落泪,心中更是不忍,还是强忍着呵斥着,“你身为太子妃,本宫的义女,更应该率做典范,为其他太子妃做个样子,哪能如此莽撞行事,好在诸位母妃心疼你,唤来训导,若是齐力将你逐出宫去,太后娘娘和本宫也不能为你做主,”符柔知道她们一定想惩人树威,也算是封住了众皇妃的嘴,“太后娘娘有旨,责你面壁思过,三个月内不得与太子相见……” 媛姬愕然怔住,面壁思过且可,三个月见不过太子,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那俊俏的小面庞,一日不见都思念得如坐针毡…… “还不快些谢恩!”赢妃听见太后有了旨意怒斥道。 “多谢皇祖母饶恕,多谢众位母妃,谢过义母……”媛姬凄凄答道。 母女二人返回媛妃殿,符柔关切地爱抚着媛姬的长发,喃喃说道:“这后宫不必民间,规制森严,好在有太后娘娘多有偏袒,记住,往后可不要再乱来,有什么事只管向义母讲,有我给你做主,听见了吗?” 媛姬欲言又止,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太子闻听媛姬为此连连遭罚,下朝后直奔媛妃殿,意图安慰安慰,不想被两道关卡拦了回来,一是萧嬷嬷的人,禁止再入媛妃殿,一是广慈殿侍卫,奉旨禁止太子面见媛姬。太子顿感事情的严重,本以为只是小夫妻之间的调笑,没想到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早知道如此当夜令媛姬离开便好,自责之下再返前朝,面见父皇诉说原委,委屈求情。 皇上幽幽嘱咐道:“媛儿曾经舍命相救,朕也知道你与那媛妃情深意重,你的祖母如此做,可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们能够长久在一起,水满则溢,人过则损,你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父皇,儿臣都知道,儿臣毫无责怪皇祖母和母妃之心,只是孩儿不懂事理,没有及时劝解,这次罪不在媛妃,而是在毕儿……”说着,毕子埋下头。 皇上也随着低下头,少许自言自语道:“是啊,应该向媛儿表明心意,免得她过分伤心,面壁思过并非禁足,若是你们偶尔在宫中相遇,再向她陈明吧……”说罢,皇上摆手,示意太子退下,自己还要连夜批阅奏折。 毕子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谢过父皇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弹玉腕 次日,太子着意前朝自己有事,也是为自己放假一天,早早梳洗装扮,弄得意气风发,再令小侍卫赶往各个妃殿,说要在花苑一起裁剪纸鸢,每人一只,一同送至太子殿,再由太子择优封赏,也算是太子与妃子们弄乐,谁也无话可说。 23us.com等到一定时机,太子便装作等不及,前往花苑,自可见到媛姬,如此一来,是太子去见的媛姬,谁人也不会加以责难,毕竟太后没有责令太子不许见媛妃。 众妃兴高采烈聚集一起,纷纷掂纸弄鸢,择色涂画,唯媛姬与玉研闷闷不乐,各揣心事,一面剪着,一面低头思忖着。媛姬是带罪之人,只好离众姐妹稍远一些,默默地做的。 “太子驾到──”小侍卫高声呼道。 众人立即抬起头,只见太子大声笑着,他手指各位妃子,连声说道:“本王着实是等不及了,不如亲自前来瞧瞧,天色花姿弄纸鸢,好个绝美的风景啊……” “参见太子……”众妃起身,躬身迎接。 玉研眉头一紧,手中剪刀抖了抖,用力捏住…… 众星捧月,百花簇蕊,瞬间太子被围住,嬉笑声阵阵传来,粉黛之中自少一枝独秀,太子漫不经心迎合着,眼睛却直直瞥向旁边假石上端坐的媛儿,哪怕对一对眼神也好,可是媛姬却视向别处。 蓦地,媛姬发现玉研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铁剪悄悄抬起,双刃剪锋对准了太子的后心! 不好! 媛姬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喊叫,猛地折断一处彩腊,凝结丹田之气,拿准气力弹了出去…… “啊……”玉研一声哀叫,那彩腊正中她的腕结,一阵酥麻疼痛传来,手中铁剪“啪”一声落地。 闻听喊叫,太子猛然立起,众妃子也是闻声探去,玉研疼痛难忍,左手捂着伤处蹲了下去,毕子一把拨开玉研左臂,瞧见她的手腕青紫肿胀,地下掉落着剪刀和一段彩腊。瞬间,他明白这是出自媛姬的手,只有她才能有此弹功! 毕子年幼便与文图在一起,自然是机智异常,媛姬绝不是嫉妒之人,其中定有端倪,想起玉妃府一事,他陡然怒视地上的铁剪,脸上骤然变色,难道这玉妃心怀不轨么?!快速转身向媛姬看去,意欲征询原委,却瞧见媛姬暗暗摇头,示意万不可声张,两人心意相通,太子心中一酸,大喝一声:“媛妃!” 媛姬冲着太子微一点头,故作慌张之状扑跪下来,颤抖着声音道:“臣妃在……” 太子艰难地走到媛姬身前,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事,你竟出手击伤玉妃?” 那边,玉研身子瘫软下去,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两鬓落下,她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自己的性命恐怕就此陨殁于皇宫。 众妃见太子震怒,纷纷跪将下来,参差不齐道:“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心中扭曲,直视着媛姬,从她的眼神中再次确认此女绝不会肆意妄为,遂缓缓再问:“快说,到底因为什么?” 媛姬瞧着太子微微摇头,低声回道:“臣妃罪该万死,臣妃只是觉得玉妃与太子走得太近,心中不满,才失去方寸出手,臣妃知错了……” 玉研惊讶不止,侧着身子瞧向媛姬,只是太子身体遮住无法看见,没想到这媛姬再次为自己遮掩,她既然身有武功,出手击伤自己,一定是发现了自己想用铁剪刺穿太子,为何还这般托辞? 众妃子也是面面相觑,这媛姬果然是忌恨玉妃,三番五次折辱玉研,纷纷摇头叹息。 太子没想到媛姬如是说,只要陈明玉研图谋不轨,或者有意行凶,哪怕是无心之举,此刻也可以将玉研拿下,绝不可再令媛姬身陷囹圄,一时语塞起来,对玉研产生了一股子怒火,正所谓情深之至,易蔽双目,好在媛姬果真是善良之辈。再次皱起眉头向媛姬瞧去,却发现跪地的媛儿正在暗示自己照顾玉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作,媛姬再次出现红城遭难中的那种神色,神圣不可侵犯,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子无奈,再次来到玉研身边,出手扶起她,抬起他的右手干咳一声问道:“伤得痛不痛?” 玉研的表情再度出卖了自己,丝毫没有愤怒,反倒怯懦说道:“谢太子挂念,倒是无妨,臣妃拿冷水敷敷便好……” “也好,也好,”太子终于发现并非一切事情都能如愿,违着心喝道,“来人,宣太医,给玉妃诊治……” “慢着!”一声喝令传来! 众人的神经再度绷紧,有的已经开始颤抖! 太子端着玉研的手骤然垂落!媛姬也是瞪大眼睛,惶恐再现! 是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身后的人静立原地,她踱步来到媛姬身边,端详片刻,再走到玉研身侧,瞧瞧她肿胀的胳膊,地上散落的物件,再次回到媛姬面前,幽怨质问道:“是你打伤了玉妃么?” “回皇祖母,是媛儿不懂事……” “呵呵!”太后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不懂事?说的好听,太子怕你们偶然离家寂寞,刻意避朝一日着你们团聚,好啊,不懂事,不懂事到如此荒唐,你心里到底好有没有皇家,有没有哀家?!仰仗雕虫小技,多次羞辱玉妃,你当这泱泱后宫是什么?!” 媛姬知道在劫难逃,还是咬牙坚持着,微声说道:“皇祖母,孙妃知道错了……” “我看你是明知故犯!”太后大声喊道。 太子一见再不为媛姬求情,恐怕难过此关,迈出退刚要说话,被太后冷厉的目光逼退回来,张着嘴不断挪揄,一个字也没道出来。 太后转过身子,漫步在群妃中间,徐徐言道:“不管你们是谁,都是太子的妃子,都是我大皇朝的臣子,这般无状,仗势欺人,哀家容不得,天下也容不得,乱了纲常就乱了国法,媛妃屡次冲撞玉妃,其状可恶,就这么给哀家跪着,跪足了一个时辰再论惩处,太子,你这便随着玉妃回殿,好生瞧瞧,万不可殃及筋骨落下病疾,其他妃子都散了吧……” “是,皇祖母……”群妃应道。 太子哪能撇下媛姬去玉研那里,未等再言,还是被太后冷冰冰的怒视瞪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好随着玉研来到玉妃殿。 玉研几乎失神般回到殿内,茫然之中竟忘记了太子在身边。 “来,给本王瞧瞧,”太子意识到此事绝非那么简单,还是谨慎下来,在媛姬的授意下关切地拿起玉研的胳膊,“好令人心疼,快,快取些冷水来……” 殿内的宫女见太子如此热忱,纷纷兴奋起来,四处乱跑,取水拿药,忙得不亦乐乎。 “闭上眼睛,”太子没有抬头,取过些冷水轻轻洒在软布上,“自己看着更会疼的!”说着,将软布敷了上去。 “殿下,”玉研这才瞧见太子正亲身为自己疗伤,震惊不止,心内不知是什么滋味,“还是臣妃自己来弄吧……” “那还了得?!”太子一边敷着冷水,再向伤口上洒些创伤药粉,取过棉纱开始为玉研包扎,“你可是本王的妻内,别人来,本王倒是不放心呢!” 玉研再次皱紧眉头,不断蠕动着嘴唇,终于吐出一句:“殿下,臣妃这里并无大碍,还是,还是去瞧瞧媛妃吧,她跪在硬石上,定会伤了膝盖,天色这么阴沉,臣妃怕一会儿飘起雨来……” 太子倒是一怔,不解问道:“哦?玉妃难道不恨媛妃吗?” 玉研无言以对,低下头小声说道:“权当是,权当是姐妹调笑,只是……” 太子见玉研如是说,未等她讲完,立即令诸位宫女好生伺候玉妃,赶忙奔往广慈殿,试探为媛姬说情。 广慈殿内,公主再度萎靡不振起来,没想到媛妃擅闯别殿的责罚还未施行完毕,再次挑起事端,看来这次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了,只好表情凝重的坐在一旁悄然不语,心底暗问:文图啊文图,你调教出来的媛儿为何如此不经事? 太后见公主不言,自己也是稳坐宽椅,拿捏着佛珠,任凭那滑来滑去的声音凭空传递。侍卫已经报来,玉研的父亲本事费良城有名的文人,在七年前的书言之乱中因微词议政被关入大牢,不想在牢中病逝,其母亲因此旧病复发,卧床不起,一年后也撒手归西,玉研被其父亲的一干同僚收养调教,直至参与才选,最终入宫为妃。 “皇祖母,”太子进得殿来,小声呼着,也是小心翼翼瞧着太后的脸色,“外面已经起风,恐怕马上就会下雨,媛妃衣服单薄,不如,不如就唤她来广慈殿跪着吧……” 太后冷哼一声,直接戳穿太子道:“你是怕那里青石坚硬,跪坏了你的小娇妃身子骨吧,还是以为哀家亲眼瞧着,于心不忍半途免了她的跪罚?休想!” 符柔无奈地瞧瞧祖孙二人,知道插不上嘴,难过地向殿外瞧去,默念着老天可别淋雨啊…… 太子见这小伎俩被击破,倒是没有尴尬,琢磨半天,还是斗着胆子激将起来,“孙儿知道,皇祖母一向英明,能够洞穿一切,”边溜须边想靠近太后亲近,立刻被太后抬手止住,只好接着说,“可是,可是孙儿瞧着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媛儿舍命救了孙儿,又识得大体,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制媛妃 符柔闻听,也是跟着琢磨起来,媛儿从不为难其他妃子,为何单单针对玉研?如果文图说的没错,问题绝不在媛姬,而是玉研! “罢了,”太后没有让这姑侄说话,“你们的意思哀家明白,是不是怕媛姬没错,哀家冤枉了她啊,那么,哀家就告诉你们,即便她媛姬事出有因,也要让所有的妃子们瞧瞧,无论是谁,绝不可恃宠而骄,绝不可仰仗自己身有所靠,或者身有技艺,就刁难旁人……” “可是,不能拿媛儿做这替罪羊啊……”毕子紧张兮兮道。 23us.com “替罪羊?”太后反问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做替罪羊么?你以为这为他人饮罪是那么容易吗?你们想的没错,媛姬刚刚闯下大祸,再次弄伤玉研,除非是傻子才会这么做,可是她连过数关,竟然打动了曾珂这老东西,那定是冰雪聪明之辈,这是为何?哀家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你们这一辈啊,就缺这么一个人,担当起一切,所以呢,自己的事自己去琢磨,自己去解决,媛姬能够承受得住,那是她的造化。哀家老了,何尝不惦记着后代,越是往后啊,这后宫的主子也是越难当啊,至上之尊有几位在世的先帝老皇妃,身上还有众位皇妃,下面就是太子妃,日后还有无数人涌进来,再以后啊,还有儿妃,这可是一大干人啊,没有个当家的,岂不是乱成一锅粥,哀家日日提心吊胆,有谁,能够不顾自己的荣辱扛上这副重担啊……” 太子是越听越高兴,这不明摆着在调教自己的小媛儿嘛! 既然太后窥破一切,就说明那个玉研有问题!可是,媛姬为何不说,为何屡屡袒护她,骤然间明白过来,这不正是皇祖母口中说的人么! 符柔更是胸中大亮,再度感叹起来,文图果然没错,真是个大大的英雄! 这是,殿外“咔”一声巨响,紧接着雷声骤起,震耳欲聋!阴黑窗外一道白光,闪逝雷起! 妃殿内的玉研被震得浑身一抖,露出惊恐神态,脸色更加煞白;花苑内跪地的媛姬紧紧身子,忍不住抬起头瞧一眼乌暗的天空,紧接着飘起雨滴,瞬间身体被雨水打透…… 太后在殿内皱一下眉头,还是缓缓绽开,不禁再度弄起佛串。太子急得团团转,悄悄拾起角落里的竹伞,蹑手蹑脚向殿外挪去,刚刚踏出殿门便没了踪影。 “母后……”符柔瞧见,低低喊了一声,怕太子回来挨骂。 太后不动声色,淡淡回道:“让他去吧。” 符柔一怔,接着摇摇头,艾艾自语道:“恐怕用不了片刻就会被赶回来。” 太后苦笑一下,未置是否。 玉研说什么也坐不住了,身外的叔伯屡屡教导自己,放弃对父母惨逝的仇怨,可是自幼丧失双亲,恐怕只有她才知道是何等痛楚。不过,媛姬屡屡帮衬,挽救自己本已放弃的性命,眼下凉地而跪,凄然淋雨,可全是因为自己! 想着,她喝退迎上来的宫女,独自取出竹伞,却不打开,也是淋着雨向花苑走去;雨水,似是天泪一般,肆虐在玉研身上,不刻头发湿透便有几缕散落下来,衣衫也失去柔滑紧紧贴住身子,她浑然不觉,仿佛失魂一般。远远地,她瞧见太子正要给媛姬撑伞,脚步戛然而止,呆呆地望着那里。 太子刚刚为媛姬撑开竹伞,媛姬却挪身移开,再去遮雨,媛姬还是移开。 “媛儿,你便跪着,本王为你打伞有何不可?”太子以为媛姬委屈,幽然劝道。 媛姬没去瞧太子,淡然答道:“太子,你若是不怕臣妃的膝盖磨透,便继续撑下去,不过,你倒是想想,你这般为臣妃撑着伞,到底是皇祖母惩处的不对,身为皇孙的太子在抗旨,还是臣妃果真是个桀骜不驯的坯子,仰仗皇恩,对太后娘娘和皇上熟视无睹呢?” 太子一下子收起伞,彻底明白了媛姬的苦衷,茫然地瞧着自己的爱妃,难过地摇摇头,没想到皇宫内的夫妻如此难做,哪像是自己的父皇与母后,那般自在;最终,深深叹口气,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几下媛姬湿漉漉的头发,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媛姬鼻子一酸,眼泪涌出来,不过雨水淋着,分不清哪是雨滴哪是泪珠。 远处,玉研也是如此,本能地想去抹眼泪,可是雨水不断落下来,自己也寻不到苦水,瞧着太子悻悻远去,手中的竹伞脱落下来…… “什么时辰啦?”太后再次问道。 宫女多次回答,干脆道出太后心中所想:“回太后娘娘,还有一刻钟便足一个时辰了。” 太后刚想训斥宫女,还是止住,手中的佛珠转动得不禁快起来,只是一刻钟,却是如此漫长,她仔细甄别,凭借着感觉和判断,已然断定玉研心中有鬼,定是被媛姬识破,无奈之下才铤而走险保佑太子,既不能说,又不敢说,想必是在保全玉研这丫头。想着想着,不禁脱口而出:“善之过,引恶来啊……” 符柔与太子同时一愣,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姑侄二人相视而思,毫无结果。 “太后娘娘,已经一个时辰了……”宫女提醒道。 “那还愣着做什么?做事没有个麻利劲儿,拖拖拉拉!”太后立即睁开眼睛,莫名其妙的训斥起来,“将媛姬带来这里,哀家还没责罚她呢!” 宫女们一愣神,赶忙奔出广慈殿。 不一会儿,在宫女的搀扶下,媛姬**蹒跚入内,强打精神跪在地上,口中已是寒颤微声:“孙妃媛儿,向皇祖母请罪……” 太后瞧着那可怜模样,再也矜持不住,腾一下从宽椅上立起来,三步两步奔到媛姬面前,一把扶起媛姬,口中哀怨呼着:“我的孩子,快快,起来,快来人……” 不一会儿,媛姬便卧在太后的睡榻内,惺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太后忙摆手,责令媛姬不要说话,自己却手忙脚乱起来,像是儿时把弄涅帝一般,嘴上不断嘟哝着:“额头有些热啊,定是受了风寒,芙儿,快去令下人熬一晚姜汤来,来,皇祖母给你揉揉膝盖,是不是跪痛了啊?瞧瞧,这小嘴儿,好个可人,还有这嫩嫩的小脸儿……拿开!” 太后怒斥太子,瞪着他刚刚伸来的大手。太子一撇嘴,不情愿的将手撤回去。 “不要哭,”太后接着又细下声来,“若是感激皇祖母,那就大错特错了,不是皇祖母心疼你,也不是提携你,只是因为你是太子妃,也是哀家的孙儿,只是尽祖孙之心罢了,身为太子妃,这眼睛啊可要把紧点,动不动就流泪,别人瞧着你倒是好欺负呢,还有,眼泪是懦弱的孩子,什么事儿都让人窥透,你就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嗯,好好,对,这才像个太子妃……” 玉妃殿,玉研急促喘着气,终于熬过了一个时辰,立即询问下人:“媛妃回去了吗?” “回妃主,已经离开了,被接近了太后娘娘那里。” 玉研立即指指一旁的汤灌,里面是他自己熬制的桂圆枸杞汤,颤声吩咐道:“快去给媛妃送去,着她喝下驱寒……” “这……”宫女迟疑起来。 “难道你们也怕本妃下毒不成?快去!”玉研发起怒来。 宫女硬着头皮端起来,赶往广慈殿,手却不住颤抖,知道此去定是没有好果子吃,要么那边大发雷霆打翻汤灌,要么回来无法回报,碰一鼻子灰。 “这是什么?”太后瞧一眼宫女手中的密罐。 “回太后娘娘,是,是玉妃亲手熬制的桂圆枸杞汤,说,说要媛妃饮下,除除寒气……” 太子震怒失色,这女子不知要做什么,如果真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不利,也敢做出谋害媛姬的事来,刚要发作,却被媛姬制止住。 “拿来吧……”媛姬伸出手。 宫女一愣,本能地缩回来,将汤罐收回放在自己胸前,又一下子想起这是自己的差事,颤颤巍巍递了过去。 太后瞧在眼里,心里也在敲鼓,左右权衡之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天下最辣宫后心! 直到她的终年之景,仍是念念不忘这件事情,曾经对一位老嬷嬷说道,那次啊,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若那玉妃果真是个十恶不赦之辈,定敢当着自己的面毒死玉妃,可是后宫的当家的难做啊,云云。 媛姬丝毫没有多想,打开罐口缓缓地将汤汁喝了下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宫女说道:“凉热正好,甜而不腻,清顺柔滑,看来玉妹妹早就熬制好了,给你家玉妃带个话,就说姐姐多谢妹妹啦,日后还会去她殿内,责她再做此汤,太子殿下也一定爱喝,要她好生备料,不可偷懒……” “是,是!”丫头高兴得险些蹦起来,“卑女这就回去禀报。”比进殿时候的速度快无数倍,嗖一下跑没了影。 太后暗暗瞧去,紧攥的手突然松开,悄悄擦去额头渗出的一层汗水,偷偷吁出一口气,赶忙嘱咐道:“哀家的好孙媳,别再多说话了……” “皇祖母,”太子见太后高兴,再次耍小心眼儿,“媛儿目前是面壁思过,可是眼下身体虚弱,孙儿哪能放下心来,要不,要不……” 太后鄙视地瞧一眼太子,愤愤言道:“好个没出息!哀家令媛妃面壁,岂能出尔反尔,可是,今日你们不是也相见了嘛!” “多谢皇祖母,多谢皇祖母!”毕子一把缠住太后的胳膊,装作撒娇状,立即被太后呵斥,如此一说,寻个借口宣媛姬出殿,两人就可秘密幽会了! 玉研听闻媛姬什么也没问,径直喝了自己做的汤,还应承着择日与太子一起来,分明是暗示着自己万不可轻生,心中百感交集,喝退宫女,自己扑在睡榻上痛哭失声:“爹娘啊,研儿可怎么办才好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冷宫 (今日平安夜,大章奉上,祝愿所有人平安,所有朋友一切如意,万事顺心!) 两日后,奉太子口谕,宣媛姬出殿至西南甲山后侧密林中东隅,有要事协商。 23us.com听着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口谕,太后娘娘的人和萧嬷嬷的手下还是睁一眼闭一眼放了媛姬一马。 媛姬慌不择路拐来拐去,才气喘吁吁跑到目的地。乍一瞧,太子手中把弄着一条淡了颜色的腕带,脸上忧心忡忡,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吓了一跳,悄声移过去,轻轻依在太子身侧,轻声问道:“太子殿下……” “以后不要喊我太子了,没人的时候,就喊我毕子……”太子幽幽令道,丝毫没有调笑的意思,浓眉皱在一起,透着几分凄凉与伤感。 “毕……子,”媛姬试探着叫出,太子微微点头,她迟疑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愁苦?” 太子哀怨叹气,提起几种颜色布条缠绕而成的腕带说道:“这是毕子小的时候,养父在集市上为我买的第一个礼物,记得那时,养父与母后一同住在山内的庙中,生活贫苦,却日日欢乐不断,他谆谆教导,感化毕儿,多次不顾生死搭救毕儿与母后的性命,费尽周折才令毕子入宫,可是,就在六年前的今天,六月十三,母后和养父同时逝去,他们都是为了救毕儿才被奸人所害……” 媛姬瞬间低迷下来,没想到太子竟有这般身世,天下人只知道慈皇后是病逝,竟然是被人杀害,也无人晓得太子还有养父,听着令人心酸不已,同时也是想起了自己的亚父,不知姓名的恩人,眼睛模糊起来,此刻他在哪里,过得如何,是不是还在苦苦思恋着伊人,是否也与媛儿一样,互相思念着,她知道思念亲人的痛楚滋味,不禁紧紧抱住毕子,身外自无旁人,眼泪长长流下。 一对璧人,长木下思忆,冥冥之中有谁晓得,双双苦苦怀念的,竟是同一个人! 数日后,在媛姬的极力劝说下,太子终于应允,携媛妃、萧嬷嬷一同秘密赶往玉妃殿,探望玉研。媛姬知道,玉研定有隐情,既然心存感恩为自己赠汤,自然也是有望之人。 玉研正在独自愁思,忽然见到太子等人入内,惊慌错乱,情急之下用手掩住双脸,埋怨口气道:“臣妃不知太子驾临,这脸,臣妃还未来得及梳妆呢……” 媛姬一笑,扯下玉研的手指着她的脸说道:“你瞧,不涂胭抹粉更是好看呢!”弄得玉研无地自容,赶紧背过身去。 “这是?”玉研大惑不解,不知道三人一同来是什么目的,心中既有兴奋又有恐惧。 太子瞟一眼媛姬,自己不知道如何说。 “没什么,”媛姬寒暄着,“太子想今晚临夜你这里,我们只是前来通传一声,顺便聊聊家常……” 太子一旁瞠目结舌,什么时候决定要应事玉妃殿啊,难道自己想要去哪个妃子那里都说了不算?再说,这玉妃心怀不轨,媛姬难道放心得下?难道还要亲临守夜?想着,瞧向萧嬷嬷,没想到萧嬷嬷翻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表示,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 “什么?!”玉研大惊失色,并非听闻太子临来而惊,只是没想到有媛姬在,竟然允准太子临夜自己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忽觉自己有失雅态,赶忙说道,“那臣妃便早早筹备,迎候太子殿下……”说着,双手颤抖起来,身子也紧到了一起。 媛姬知道玉研害怕,便与玉研闲聊起来,东一句,西一句,二人均是父母双亡,又都是民女出身,共同话题较多,终于引到家室之上,玉研却突然止住不说。媛姬见状,明白症结一定是这个,遂鼓励起来说道:“玉妹妹,有什么事只管对太子说,太子殿下光明磊落,一言九鼎,一直关乎着天下臣民兴衰,说出来也好让太子为我们做主,是不是,太子殿下?”说完,抬头看向太子。 毕子不冷不热答道:“是!” 媛姬不满,再次盯着太子。无奈,太子走到玉研身边,抚住她的肩头,一字一句说道:“你身为本王爱妃,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本王不行,还有父皇和皇祖母呢,是不是?” 玉研知道媛姬在做什么,此刻再也下不去手残害太子,终于鼓足勇气吐出四个字:“书……言……之禁!” 书言之禁?! 太子一听这四个字,满腔热血沸腾起来,暴怒之下一把扯过玉研,狠狠地将他提起来怒吼道:“你说什么?!书言之禁?那是书言之乱,万劫不复的书言之乱,混账!” 二人万万没想到太子如此震怒,双双跪下地上,凄凄道着:“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媛姬也只是听闻那是一场变故,可是其中详情不得而知,一是那个时候尚小,二是此言早已被朝廷封禁,意在淡泊意念,防止再度流传。 太子久久不能平静,恶狠狠盯着玉研,见媛姬痴痴望着自己,恶气之下忘记令媛姬起身,气氛不平地指着玉研,“好,你既然对书言之乱如此迷恋,本王这就告诉你,其时父皇染病离宫,三王叔,不,逆贼公子宾把持朝政,意欲祸乱人心,心怀不轨,枉纵书言之禁,顷刻间数千人丧命,无数人被关进大牢!好在有当时的政机府,就是养,”他险些说出养父,可是媛姬一听便知道,“就是尚侍卫官文图与王姑一起,力挽狂澜,颠覆了书言之乱,救皇朝于水火之中,不想,公子宾丧心病狂,假借母后意欲回宫之名,应皇祖母与本王同去迎接,半路上瞬起杀机,文图与母后为了救本王,同时丧命,”说着,他的牙齿格格作响,“王姑也受了重伤,六年后才重返皇宫,没有书言之乱,本王的母后仍会好生生坐在这里,怎么,你满意了吗?!”太子怒视玉研喝问。 玉研如梦方醒,民间传闻一切都是皇宫之事,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与慈皇后一般,都是死在叛贼手中,自己竟险些暗害太子以图雪恨,惊惶之中顿然昏厥过去。 “玉研!玉研!”媛姬慌乱地扶起玉研,令下人取水擦拭,摇晃着她,萧嬷嬷直奔过来,熟练地掐向人中,拍打着玉研的后颈之处。 片刻,玉研清醒过过来,一眼瞧见媛姬抱着自己,泪往上涌,猛地抱住媛姬嚎啕大哭,浑然不觉太子仍旧立在那里,嘴里哭叫着:“姐姐,对不起……妹妹罪该万死……妹妹对不住太子啊……” 一炷香功夫,玉研彻底变了一个人,撤掉发簪,批下长发,素衣微裹,赤足而立,面色呆滞,失魂落魄,拒绝了太子与媛姬规劝,执意前往广慈殿,向太后娘娘带罪请身,一切责罚均有太后娘娘抉择,生死无怨。 媛姬哪能放得下心,与玉研一并前往太后殿,着情形再做打算,无论如何也不能前功尽弃,陨了这已经悔过的玉妃。 一场史无前例关乎后宫安稳的抉择顺势而来! 太后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冷冷瞧着殿下跪地的二女,一个是太子钟意识得大体的媛妃,一个是卸冠请罪楚楚可怜的玉妃,刚刚年满十六岁的民间女子,她们,究竟有多大的心胸?能不能装得下这偌大的后宫?毋庸置疑,太子与媛儿业已弄清了事实,无外乎玉妃错怪了朝廷,可这如何处置? “启禀太后娘娘,罪女玉研不识真相,险些酿出大祸,实为处死之身,故前来请罪,请太后娘娘发落!”玉研俯身触地,行民女大礼。 一旁的符柔却皱紧了眉头,无论这玉妃犯有何罪,可是责罚她却是令人头疼的事情,这太子刚刚纳妃不久,却出了个罪妃,无疑撼动着太子的声威,皇宫的正统,触动着日后的皇朝大业。 太后果然踌躇起来,半晌没有回声,缓缓走向二女,尽量保持着平和心态,以免吓着玉研,尔后开口道:“太子妃,关乎着皇朝的未来,后宫律例不可轻犯,你们心里也明白,身外可是有着众祖妃、无数的母妃、皇族尊老、满宫的宫官甚至是前朝的重臣、天下的百姓瞧着,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灭顶之灾;诚然,你们年纪尚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说你们,就是哀家初进宫来,也犯过不少错误,别着急,慢慢说……”太后还是不忍后宫生变,提点着玉研。 媛姬一听,心中立即充满感激,稍稍侧过脸,示意玉研避重就轻,认错即可。 玉研出自文人之后,对自己错怪当今的皇朝后悔不跌,更是有愧于媛姬,岂能扯谎,索性如实禀告:“回太后娘娘,罪女玉研年幼丧父,只是因为当时的书言之乱,因此也失去了娘亲,不明其中真相,一直迁怒与吾朝,此次入宫为妃,竟然抱着暗害太子的逆心而来,好在有媛妃周全,才免得玉研成为千古罪人,罪女深知罪不可恕,方才前来请太后娘娘懿旨……” 媛姬听到这里,瞬间失去方寸,身子也随着萎靡下去,开口辩驳着:“皇祖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符柔没想到玉研这般执拗,惊诧得立起身,瞪大了眼睛。 太后身体一抖,猛然按住了心口,几乎咬着牙说道:“你既然能来,说明心中有着太子,也大为悔过,罪心当诛,好在太子英明,宽恕于你,你便自领个责罚吧……” “不!”玉研再现清高,“罪女不但有弑君之心,而且,而且就在临夜之晚,若不是媛妃姐姐前来,恐怕已铸成大祸;昔日媛姐姐施术击伤于我,也正是因为罪女手持铁剪,意欲谋害太子啊……” “混账东西!”太后忍无可忍,怒气喷发,一把扯出旁边侍卫的长剑,轮圆剑锋便向玉研斩去,媛姬一见吓得不轻,本能地向玉研扑去,用身体遮住了玉研,那剑锋再落恐怕就要斩杀掉媛姬,好在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太后的手腕,剑尖抵在媛姬的后心处方才脱手掉落,侍卫见自己冲撞了太后,也随着跪了下去,匍匐于地。 符柔更是惊慌失措,好在未伤及媛姬,随着跪下来呼道:“母后请息怒,母后请息怒……” 玉研见状,知道自己绝无生还可能,也是半爬在地上,哀凄凄瞧了媛姬一眼,责怪她为救自己险些搭上性命,顺势苦笑一下,充满了嘱托与无助…… 太后气得颤抖起来,喘着恶气,抬手指着媛姬与玉研,半晌说不话来,宫女连忙奔过来扶着她坐下,依旧怒视二女许久。 一阵静寂之后,太后终于振振有词出声! “传,哀家懿旨……”太后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将双手平放在双腿上,正挺着身板宣道,“太子妃媛姬、玉研无尊无尚,于哀家染病之机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冲撞哀家,无视太子,屡次僭越,即刻起分别禁足于媛妃殿、玉妃殿,着侍卫府遣人看管,任何人不得入内……” 符柔没想到太后如此喜怒多变,不几日前还情深意切,转念间竟连罪媛姬,没有她,太子或已遇难啊。尤其是禁足之罚,少则数月,多则几年,甚至终被冷落,永无出头之日!实则,恭旦帝国中的禁足,相当于打入冷宫,无有重变恐难解禁。刚要开口求情,太后已经摆手,令侍卫与宫女带离了两位妃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为道 “芙儿啊,”太后令符柔起身来到自己身边,意味深长说道,“自不必说,你心里想不通,为何如此处罚玉妃,杀之,则犯了后宫大忌,太子纳妃初年怎能有人被废?母后瞧着,此女倒是还有些心肠,可是罪孽着实令人不忍,而且必须同罚二子,为什么呢?其一,妄言。 23us.com玉妃竟敢不顾哀家的劝说,当着面道出实情,如此强直,恐难驾驭;其二,罚之以正视听。时下媛妃与玉妃之斗恐怕人人共知,无论孰是孰非,都要罚之,警示后宫的人不可危及后宫;其三,拨正人意。媛妃屡屡刺探玉妃,除了你我与毕儿,无人知晓真相,可是这真相呢,又无法示众,不罚媛姬不足以服众;其四呢,强者削其锋,可用自天才,倘若玉妃经此劫难能够幡然悔悟,撇弃那傲慢心性,日后自有用处;其五,同苦方生恩,哀家要玉妃瞧瞧,正是因为你,才禁足了媛妃,若是玉妃有情,恐怕此生也难以偿还此番恩义,毕竟媛儿根子浅薄,又不得已引来众人不满,更需要个左膀右臂啊;其六,更是那媛儿,哀家要磨其心志,令她为善不悔!” 符柔恍然大悟,没想到母后竟如此厉害,可此番一举,毕竟委屈了媛儿,便问道:“母后,媛儿毕竟是好意,如此下去,万一心灰意冷怎么办?” “呵呵!”太后轻笑一声,“倘若这点委屈都受不得,那禁其足一点也不委屈!那样的话,自是负了哀家的厚意,终生禁足也不为过!” “毕竟,毕竟是罚得太重了……” 太后诡黠一笑,再也不谈! 媛妃与玉妃双双被太后禁足,终于惊动了皇上,更是在太子的苦苦哀求下,皇上移驾广慈殿。不想,涅帝百般劝说也是枉然,太后不动声色,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也不管太子的死活,任其撒泼耍赖。 无奈,太子毕长跪广慈殿,乞求皇祖母饶恕了媛姬,口口声声称其何罪之有,一向疼爱孙儿的太后仍是无动于衷,索性将太子轰出广慈殿,关闭了殿门。 毕子无计可施,又无法说出根由,只好厚着脸皮赶往媛妃殿,没想到那里的侍卫比太后的口气还强硬,一句话,即便是皇上驾临,也不得进入!他又辗转皇亲族老与众母妃之中,想动员大多人一齐恳求太后,可是太后早已发下话来,迎接他的都是闭门羹! 一时间,太子极度绝望。念小佳人困居囚殿,一墙之隔闻不得淳淳呼吸,同在宫内共不得甜言蜜语,只能望洋兴叹,苦自愁思。 太子为反对太后的意愿,想拒绝临夜其他妃子殿以示抗议,可他不是皇上,萧嬷嬷手段残忍,抬也把他抬进去,扔进妃殿,如果拒绝应事,次日再强令他临夜,如此反复!太子见不到媛姬,仿佛丢了魂一般,屡次失误遭到皇上的训斥。 他终于按捺不住,瞧准时机拦住了符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悲戚喊着:“王姑救命啊……” 符柔连忙扶起自己的侄儿,苦笑着瞧着他,人已经瘦了一圈,好个心疼,可是自己怎么能将太后的苦心告诉他呢?遂把住毕子的双肩劝道:“毕儿,你还年轻,以后定有与媛儿见面的时候,王姑问你,你的皇祖母疼不疼你?” 太子无奈地点点头。 “是啊,”符柔继续说道,“既然祖母喜欢你,怎么能瞧见你这等模样?你想一想,越是这般闹下去,皇祖母就更加迁怒于媛儿,绝不会轻易解除禁足;你再琢磨琢磨,媛儿一向明白事理,她会不会希望你大闹后宫,将自己解救出来?不会的,绝不会的,她若知道你这样,不知有多伤心!还有,你的母后,你的,你的尚侍官,他们在天之灵更不会忍心见你为自己的妃子生出事端,好自为之吧,王姑相信你只是一时冲动,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将来你会明白的……” “王姑……”毕子再也承受不住,抱住符柔哭泣起来。 许久,毕子离开符柔,冲着她微微点头,毕竟是文图养子,岂能不明这一切,他抹掉泪水,缓缓转过身去,阔步迈向前朝…… 太后远远瞧见,跟着深深叹口气,随后脸色好了起来,摆摆手,示意宫女扶着自己迈向媛妃殿,她久久立在殿外,凝视着禁闭的殿门,抬起头瞧瞧高檐之上的“媛妃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抬起手逐字念道:“媛……妃……殿,走吧,回去吧……” 符柔静静立在那里,眼睛模糊起来,自己离开了文图,什么也帮不上,什么也做不了,明明答应他要护好媛儿,可终被关进了妃殿;如果他知道此刻毕子如此痛楚,媛儿又身陷禁锢,不知有多伤心?不,也许他在的话,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各般场景,不尽相同。 毕子终于定下心神,辅助父皇打理起政事,皇上瞧在眼里,喜在心内,高兴之余竟在一份奏折之上胡乱涂下“卓姬”二字!自己清醒过来再瞧着那名字,苦苦笑了…… 媛妃殿内,宫女们背地里愁眉苦脸,可是当着主妃的面却不敢表现出来,好在媛姬也不在意这些,果真是惦念得不行,便拾过太子赠予的那个旧腕带,一会儿给自己戴上,晃悠几周,一会儿又取下,仔细端详一番,总觉得越瞧越舒坦,殊不知那是文图所买,辗转多年终究把持在她的手里。 “主妃殿下,”宫女突然跑进来,兴高采烈地喊着,“方才,方才太后娘娘亲临殿外,驻留一阵子呢,看上去有些欢喜呢……” 媛姬抬起头,追问宫女道:“皇祖母脸色可好?走路模样可还稳健?是胖些,还是瘦了?” 宫女一噘嘴,低声窃语道:“主妃还在挂念娘娘,一点也不埋怨吗?” “住口!”媛姬喝令宫女,“你是不是觉得本妃被困足,你脸上无光啊?要不,你去别的妃殿侍奉吧……” “不不,”宫女连番摆手,“回主妃,太后娘娘脸色尚佳,虽有姐妹扶着,可走起来颇刚健呢,身体看上去也是硬棒得很。” “这就好,这就好……”媛姬喃喃道,“有没有,有没有太子的消息?” 宫女摇摇头,脸色难看起来,自己也出不得殿外,哪会有太子的消息! “算了,没消息反倒更好些,他是个明君,不会胡乱来的……”媛姬既像安慰宫女,又像安抚自己。 玉妃殿内,愁云密布。 无数次的打击令玉研痛苦不堪,此番媛姬被罚,犹如儿时父母双亡时一样难过,后妃被禁足,十有**都会被人遗忘,自己罪孽深重,又拖累了媛姬,死也死不得,活又是黯淡无光,哪怕是让自己死上千万次,也愿换得媛姬平平安安。 她唯一期盼的,不是自己出现奇迹,而是媛姬突然推门而入! 可是一日日挨下去,殿门始终禁闭着,那就说明媛姬也被困锁着,越是这样,无法言状的愧疚愈是强烈。 “主妃,该进膳了……”宫女照例送来膳食。 玉研难过地摇摇头,艰难地食咽两口便放下了竹筷。 “主妃,再吃些吧,若是,若是媛妃突然来了,瞧见你这个样子,一定会难过的……”玉研缓缓地再次拾起竹筷。 宫女见玉妃果真再吃,便小声问道:“主妃,这样就好,太后娘娘只是罚妄言之过,说不定太子哪日还会来呢。” “痴心妄想,”玉妃淡淡说道,“皇祖母绕了本妃性命,实属功德,可是她老人家哪里知道,倒不如将我赐死的好,这般活着,倒是令人苦不堪言;媛姐姐……”她突然止住不说,紧紧捏住竹筷,还是颤抖出声。 双妃之禁一天天过去,皇亲与皇妃们终于冷静下来,有的开始为两位太子妃求情,声称只是年少,口不择言,略加责罚就好,可是太后一只缄口不开,绝不提及解禁之事,令人百般费解,无形之中也再度加固了太后自己的地位,只是妄言冲撞,名声显赫的太子妃竟被禁足下去,已是四个多月过去。 时间缓慢度着,符柔见媛姬被困恐难解禁,逐渐怀疑起来,难道太后另有他意?不管怎么说,媛姬功高盖世,理当解除禁足,怎么这一禁便不闻不问呢?任凭她千度思考,也寻不出个蛛丝马迹,心灰意冷起来。 更加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自打重返皇宫,极少与皇兄处面,自己也不敢前往探视,因为一旦相见,皇上的眼里便游离黯淡,分明是想起已经逝去的慈皇后,逐渐觉得自己在宫内毫无用处,不但干扰着皇上的心思,又毫无办法解救媛姬,眼见与文图约定相见之日越发临近,终于鼓足勇气,决意离开皇宫,同时征询文图的意见,到底如何是好,如若文图不加怪罪,此生便再不回到皇宫,于是,最后一次踏进广慈殿! 符柔坚决要求再见媛姬一面,之后要出宫办些事情,包括回东土面见王兄。 太后一见符柔神态,便知道她心中想什么,一边是皇儿,一边是公主,她哪个也舍不得,可是同是女人,符柔的眼神焉能骗得过太后,太后什么也没说,令符柔当晚与自己同榻而卧,母女二人依偎而栖,直至深夜,符柔再也忍受不住,猛地伏在太后怀里痛哭流涕…… 无论母后是与非,无论自己对于错,毕竟将自己收为公主,以母亲的关怀呵护自己,偏爱自己,从不责怪与埋怨,只是自己心智不及,一些事情理解不了而已。 太后依旧没说什么,轻轻搂着爱女,不断拍着,像是安抚自己幼小的孩子,令其安然入睡,可是母女二人一夜未眠,言谈寥寥,谁也没有提及符柔将来还回不回来的事宜,可那诀别之景,早已撕裂了太后的心,三子一女,最终还是独余皇上一人,不过,这一夜,她始终微笑着,也许,眼泪都流进了肚子里。 没有一句别语,次日清晨,太后刻意梳妆,皇冠加身,玉簪横挑长鬓贴颜,红缎披裹,锦带边垂,端坐在太后椅上,聆听自己义女的问安。 “母后,芙儿就此别过,望吾朝太后万年康安,恩泽永在!”符柔三跪九叩,口中已是泣泣出声。 “哈哈,好啊!”太后笑得异常难听,“我的芙儿放心,母后自然要多活些年,要瞧着我们的媛儿成人,还有,”太后正色说道,“吾女芙儿,入宫以来,先是救哀家性命,后忍辱负重,铲除逆凶,再任政机府掌事,废乱政,正皇纲,舍命护皇上与太子归来,如今更有携义女归宫入册,荣登太子妃,功不可没,必将世代传颂,为我大皇朝第一公主!” 符柔已经说不出话来,无法言谢,更不敢多言,凄然离开广慈殿奔往媛姬殿,以永离皇宫为代价,换来与媛姬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赴鬼巢 诀别两凄凄,酸泪染青衣,此番离别去,相见遥无期。 23us.com符柔紧紧抱着媛姬,不断嘱咐着安慰着,可是绝口不提何时才能解除禁足,她也不晓得,瞧着可怜兮兮的媛儿唏嘘不已。 “义母,难道这次离宫真的不再回来吗?”媛姬泣不成声。 符柔深深点点头,幽幽说道:“媛儿已经长大了,今后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仔细护着太子,义母有些事情要做,而且……”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媛姬突然想起什么,又是一股泪水涌出,悲戚说道,“义母,媛儿进宫之前,多亏了自己的叔父教诲,可是,可是媛儿无论如何也打探不出从父的下落,他没有告诉自己的身世,甚至姓名媛儿都不晓得,只知道他的模样,媛儿求义母一定要寻到他,”说着,媛姬已是哽咽起来,“媛儿,媛儿好想再见他一面,哪怕是远远地跪拜也好……这些年,他几乎日日去往红城外的竹林岗,媛儿瞧着他痛苦万分,似是在等候什么人,可是,媛儿知道,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出现了……求求义母,一定要帮帮他……”媛姬已经说不出声,眼泪不住落下哀求符柔。 “义母知道,义母知道。”符柔听着媛姬叙述,心中也甚不是滋味,不住点头,心里暗道,此去正是去见你的叔父,吾心早已归属了文图。 媛姬跪地拜别符柔,眼睛里流露着依依不舍,此一别,已是两个世界。 皇宫外,太子亲临为公主送行,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王姑已然决定不再回来,脸上仍洋溢着期望,不断嘱咐姑姑早些回宫,符柔刚要离去,还是抓起太子的嘱托起来:“毕儿啊,无论你是太子,还是将来登基做了皇上,心里一定要记住,有些事情可能毫无头绪,甚至无法甄别,这般情形下,唯有相信二字才能解开谜团,一定要相信媛儿,保护好媛儿,权当是姑姑拜托你了!” 太子仰起头,信誓旦旦说道:“姑姑放心,毕儿发誓永不负媛儿!” 姑侄再别,符柔抬头仰视皇宫,心内踌躇不已,一辞宫深地,望眼欲穿人,诸多往昔事,笔笔化烟云。 符柔不愿多做停留,策马扬鞭直奔费良城,那是与文图约定的相见之地,日期为腊月初一。 此冬严寒重兮,风凛透身,一轮金阳下,长道青石旁,白驹嘶鸣奔驰,符柔自此裹上了面罩,永远辞别了一代公主的身份;路阔人稀,偶尔传来她娇喝御马之声,伴着铮铮铁蹄之音,一路南下直奔费良城…… 费良城内,飘荡着诡异的气氛,可是谁也不晓得这阴森恐怖来自何处! 已是五个月,文图几乎踏遍了城内的每个角落,丝毫没有发现杀手的行踪,一种强烈的恐惧袭来,如此神秘的组织绝非一般江湖喽啰,一定有人在暗中摆布! 不除之不安! 这个大侠早已无人能够认出,乍看上去已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棉袍外罩着紫色布衫,随风飘逸,脑后长发虽然扎束,可仍是不停摇摆,胡须直抵喉前,面色也失去了白皙,显得沧桑成熟,唯有紧促呼出的白气,方现出强健本色。 忽然,一条人影沿街而去! 文图猛然吹口气,唇下的胡胡须顿时左右分离,那是其中的一名杀手!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准备与今日前来的符柔一同离开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此刺客的影子,他悄无声息转身,若无其事地尾随那杀手向前走去。 男子脚步非常快,左顾右盼,很快便购置了一大堆物品,沿胡同里巷奔走。 蓦地,他止住脚步,忽然松开手中物件,抽出宝剑折身奔向文图,发觉了有人跟踪!文图暗吸一口气,一个小刺客,竟然能够觉察到有人尾随,好敏锐的听力! “你是谁?竟敢跟踪我!”刺客不问青红皂白,挥剑斩向文图。 如此看来,这个秘密武力组织绝不会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文图稍一侧身,长剑沿身侧落下,突起右脚猛然踏去,一道浑厚的气力砸在刺客的脚面上,“哎呀”一声,刺客感觉到自己的脚似已碎裂,未等再提起宝剑,那只脚不偏不倚踢在膝盖处,刺客应声倒在地上! “如果想活命,即刻道出你家主子是谁!”文图怒喝。 “哈哈,凭你也配?!”刺客鄙夷回道,未等文图再出手,刺客忽然卷起长剑,直直刺入自己的身体,眨眼间自杀身亡! 文图一阵哆嗦,忽觉异常寒冷,不是那凛冽冷风,而是这刺客的行端令人战栗,绝然能够看出,杀手们仍盘踞在费良城,而且异常诡秘,这些人均是亡命之徒,或者被主人控制了命脉,宁死不会背离主子,而根据杀手的气势,此人绝非一般人物。 眼见临近午时,文图只好放弃,大步流星赶往北门,出得门外寻一处僻静地带,迎风伫立,等候符柔的到来。 远道处,一匹快马扬尘而来,虽然遮着面孔,可那就是符柔。 “文图!” “公主……” 两人相见而呼,符柔跳下马来,迟疑片刻,还是扑进文图怀里,闻听着他剧烈的心跳,谁也不再发声。身外,空有冬风嘶叫,骏马盘旋踏步…… 文图引领符柔再返费良城,寻到一家客栈悄然入驻,这才共诉心声,文图将这几个月查找秘密组织的情况一一告知,符柔也是将宫内发生的一切逐一阐明。 “做得好,做得好!”文图连声称赞符柔。 符柔纳闷地瞧着文图,自己什么也没做啊,哪来的好! 文图瞧出符柔不明,淡笑着说道:“没做也是好,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反倒不如不做。” 符柔不明白文图为何一丝也不挂念二妃被禁,幽然问道:“文图,既然母后如此器重媛儿,为何还要将其禁足,已经四个多月,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是不是芙儿做的不够,你在安慰我啊?” “哪里是!”文图不断点着头,意味深长说道,“太后娘娘心智齐天,别说是你,就是皇上、太子、宗老出面求情,一定也是枉费心思,娘娘自有她老人家的苦衷啊……” 符柔一头雾水,果然如文图所言,这些人都劝解过太后,可是均无功而返,难道这里有什么玄机不成?心里头一着急,忽然喝道:“快说,因为什么!” 文图一愣,忽而哈哈大笑,俯下身子道:“是,公主!” “不不,”符柔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公主,忙转变口气,“你说说看,我有些心急了。” 文图背起手,踱步走到窗前,感慨道:“媛儿一入宫,便发觉了玉妃的不对劲,但是为了顾全皇宫,只好忍辱负重独自进行感化,可是这样一来,谁人都认为媛儿在针对玉妃,仰仗皇恩,肆意妄为;与此同时,玉研也耿直相告,激怒了本想放过她一马的太后娘娘,可是弑君一言既出,太后岂能饶恕,她最为忌恨就是不忠主上!这般情形下,媛儿自是四面受敌,太后娘娘也是极为为难,既不能昭示媛儿多次失态是为了救太子,又无法褒奖媛儿,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行之,将其禁足殿内,这样一干族老皇亲再也无法责难媛儿,相当于将媛儿保护起来,太后何尝不惧这泱泱皇族贵戚太妃皇妃聚众发难!更有,太子与媛儿情窦初开,太后也怕毕儿为此怠慢了朝纲,复父皇之蛊,此举确属一举多得啊!至于玉妃,太后也是观其变审其势,以罚代护,心里恐怕在权衡利弊,到底可不可用,如何用。公主放心,媛儿那里毫无伤损……” 符柔没想到这一层,一边为太后的睿智折服,一边深深感叹文图的聪慧,可是毕竟亲眼所见玉妃痛苦悔悟,还是心有余悸,不禁再问道:“你琢磨琢磨,这玉妃,将来会如何?” 文图摇摇头,转过身子看着符柔幽幽答道:“如果这个在下都能够探明,心中就不会惧怕太后娘娘了……” 符柔听见也是一凛,不禁为玉研担心起来,见文图愁眉不展,遂问及费良城的事道:“据你所言,当日暗刺皇兄与太子的逆贼窝居在此,听闻聂将军也在暗查此事,为何他们隐藏得如此深,一点消息也透露不出?” 文图叹口气,也许这正是任务所在,边分析边说道:“我几乎寻遍了大街小巷,丝毫没有进展,越是如此,越是可怕,那么多一群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所以,我更加担心……” “我知道了!”符柔惊呼着跳起来,“那一定在你无法查到的地方,整个费良城只有一种处所你进不得,便是官府重地!” 文图立即以赞赏的眼光瞧向符柔,不愧是穿梭师,虽然没有醒悟过来,可骨子里毕竟淌着穿梭师的血液,直瞧着符柔娇滴滴红了脸,埋下头去。 唯有官府藏污纳垢,自己才查探不出! 如果这是事实,意味着刺杀皇帝绝非一己之私,而是存着巨大的阴谋! 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 任凭文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势力在与朝廷做对;就在此时,毕方也飞抵费良城,不断在空中盘旋,似乎要揭示什么,可终是人禽有别,谁也觉不出神禽之忧,不久便来到文图入住的客栈,可怜兮兮伏在文图所在的房脊之上,伸直脖颈刚要鸣叫,终又振振双翅,放弃了出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逆兵出 蚁穴决堤,星火燎原。 23us.com费良城督守府别院内,臭名昭著的公子潘终于按捺不住,急宣督守,引发了涅帝末年的潘王之变。 公子潘指着殿内被黑布蒙盖的尸体,阴阴对督守说道:“终于有人探查到了费良城,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了!” 督守瞧也不瞧尸体,脸色异常难看,低声下气道:“王爷,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那玉研的消息一点也没有,恐怕还是被狡猾的太后收服了,如是贸然发兵,会不会师出无名啊?” “哼!”公子潘嗤之以鼻,仰起头说道,“一个小小的太子妃,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说不定早就被太子迷惑了。无妨,名分可以自己来说,一旦攻入京城,俘获了皇上和太子,三代宫妃,我就不信太后能眼睁睁瞧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她肯,皇上也舍不得,一定会颁发圣旨,退位更帝,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杀死玉研,称皇庭无视费良城赐女,滥杀无辜,再以为民请愿之命化解本王持兵进京!” “王爷英明!此计甚妙!”督守一听,身子也跟着直了起来,俨然丞相一般,“丛子城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待王爷一声令下,起兵攻京,两城距离京都仅二百余里,未等其他城池出兵,宫廷已经在我们手上了,若是太后与皇上颁出了旨意,择王爷称帝,天下转眼间就是王爷的了,恭喜王爷,老身恭祝皇上马到成功!”督守终于开口直呼皇上。 公子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大模大样坐下去,模仿自己皇弟的样子抬手令道:“传旨,皇宫之内阴云密布,擅杀吾城才女,亵渎吾城民意,费良城、丛子城兵马立即集结,明日午时三刻起兵入京,为民请愿……” “谨遵皇上圣旨!”督守正色回道。 涅帝十六年十二月初二,被太后废黜的公子潘自立皇帝,称潘帝,率兵五十万,号称八十万,以皇宫擅杀才女玉研为名,于费良城起兵逆反,北上皇城,史称公子潘之变。 长兵布阵,浩浩荡荡,一望无垠,各色旗帜上镶嵌着豆大的“潘”字,迎着寒风猎猎作响,费良城城门大开,叛兵涌出城外;潘王皇袍加身,脸上仍布着无休止的干笑,威坐在兵车大帐之中,开始幻想自己的皇朝天下…… 文图与符柔双双震惊,万没想到是苟活的公子潘在作孽! 几度残害自己,文图恨得牙齿作响,颌下胡须陡然翘立! 符柔更是怒不可遏,险些被这个杀父仇人迎娶为六王妃,更是胶囊脑汁的祸乱朝廷,此等逆贼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两匹快马飞奔出费良城,正是一对穿梭师! 文图见公子潘处于大军正中,无论如何也闯不进去,京城之中拥兵三十万,绝抵挡不住这号称八十万大军,只能想办法耽搁军旅之步,尽快调来援兵,遂高声向符柔呼道:“公主,你绕开京城,由此处直奔红城,着曾珂即刻带兵护朝!”他知道京城一定会提前发现叛军袭来,早早关闭城门守护。 “文图,你要小心!”符柔也是高喊着,“我,我会一直等着你……”她知道文图要拼死拦住叛军脚步,可也顾不得多言,忍者眼泪御马向北驰去! 大军沿着官道蝗虫般移动,十几里的长队银光闪闪,刀枪林总,旌旗漫漫,不知所终。马蹄之下风尘侧飘而去,偶尔出来冲天的呐喊声,昭示着皇天之下军兵前行,是为正义而战。寒风袭得动沉落的枯叶,吹得缓大军的步伐,可再也止不住杀戮的心…… 督守与先锋将领头排引路,驾驭着战马洋洋得意,这么说,都是开国英雄,建朝大臣,雄心向野,便丧失人道。 忽然,大军前方横布着一道木杆,一人单手举着矗立在大道中央,虎目圆睁瞪着迎头而来的军兵。 “吁──”督守勒马止步,审视一眼前面的人,摆头示意手下立即前去将此人拿下,或者就地斩杀,拦住皇上自是杀头之罪。 “诸位稍安勿躁!”文图大声喝道,随即一转手,那长长的木杆绕空一周,便拨起一阵风意,“杀我不急,敢问此军可是水草之番?贫道有话要讲!” 文图正在学一知大师,当然只是故弄玄虚。 “水草之番?”一名将领还是迟疑着放下手中长刀。 “何方妖孽?”督守知道事不宜迟,当然也是想解开将领们的疑惑,“军中自有皇上之驾,帝王之旗自然刻着皇上名讳,小小伎俩焉能唬人,来人,杀了他!”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潘字自然是水与番而成,险些让这道士给唬弄了。 “慢!”文图知道除了公子潘,此人应是官衔最大,当然是督守大人了,“眼前这位自是费良城督守,”文图故意把弄胡须端详一番,“大人脸色裂燥,”那是风吹的,“印堂发暗,”那是天冻的,“头上有三煞星盘绕,”这谁也瞧不见,摸不着,“不听贫道劝告恐有灭顶之灾啊,”他未等督守再发淫威,高声凛道,“时值冬日,水弱土盛,草木干枯,恐对大军不利,若是执意前行,必有天灾降临,人不能制天自有罚啊,大人!还有,”文图知道潘王定是准了这位督守高职,“大人定是心中向往朝丞之位,可大人有所不知,这大军之主也是为了开朝,为了立业,为了正大光明一统天下。可是,贫道纵观天象,评察六爻,观军旅之势,这出师之名恐有伪造,”他自然知道玉研还活着,更是耸人听闻起来,“一旦这大军的主人拥有了天下,岂能容得一同伪造师名之人,大人三思啊……” 这一句话直中要害,眼前只是个道人,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督守眉头一皱,说的确是恐怖,王爷登基,能否留下自己?毕竟知道他的一切秘密,历朝历代都有前车之鉴啊!可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头,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一派胡言,”督守大怒,“来人,将这个道士捆了拿下随军!”他决定先制住这道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令他出出主意。 文图见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成,忽地摆弄长木扔向前军,风一般地没了踪影! 大军继续前行,督守却一直皱着眉头,心里泛起了嘀咕,那灭顶之灾的恐惧一直盘在脑中挥之不去,毕竟请愿之名是假的啊! 琢磨着,他的胯下之马也随着缓下来。 “皇上传来旨意,令速速进军!”不一会儿,后方传来公子潘的号令,督守强打精神,喝了一声令战马加快步伐,只是那声音中透出一丝颤抖。 眼见着官道穿过一道山谷,忽然间一声巨响震惊了前头兵将的坐骑,纷纷扬蹄嘶鸣,只见两侧山体轰然倒塌,巨石破土瞬间吞没了道路,每个人都感觉到地面震动,这是地崩之灾! 这当然是文图的大作! 他立于山巅,施尽全身之气,模奔雉之举,赫然震动山缘令峭立的山体塌陷,地面自然也会产生震动! 这下子可吓到了督守,他抬起手示意军兵止步,嘴唇随着颤抖起来,难道那道士说的对?要不,怎么真的出了天灾呢? “快,去禀报皇上,前方道路突现地崩,大军何去何从?”督守寒颤起来。 不一会儿,一位将领回报:“皇上有旨,此路无法绕行,即刻着人开道,不可延误!” 督守丧了魂魄,再无了那般积极,呆呆瞧着一堆堆士兵清理着道路,没有发令快些,心里头一直惦念着那名道士的言辞,甚至想起了放弃。这一遭下来,大军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道路通开后,大军继续前行,距离京城仅有百里。 文图再次奔到前面,此刻符柔的快马应该奔往了红城,可是那里毫无准备,集结兵马武器出城,而且距离京城要远的多,一定没有此军先抵达京城。 前面,已经没有了类似的山谷! 他驾马狂奔,决意去面见聂良,带出一批死士与这叛军厮杀,能抵一刻是一刻,万一拖延到曾珂大军增援,保住了皇宫,便是大功告成,自己战死也算是无憾了。 刚刚冲入一片山林,文图忽听到熟悉的声音,“毕方──”一声鸣叫,毕方从天而降! 文图猛然间有了主意,毕方乃是火鸟,用火! 他立即取出火簪擦石而着,扔进了干草丛中!再看时,自己汗颜惭愧,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毕方稍一振翅,只见北端山林汹汹火起,大火瞬间吞没了道路,火借风势,凶猛地蔓延开来,仿佛一道火魔在吞噬着整座大山。 “毕方,我爱你──”文图激动之余喊出了本世界的词汇。 不知道毕方是否听得懂,还是高鸣一声飞离,翅膀拨动得更加飞快起来;文图这才发现,那火势已经失控,直逼自己而来,赶忙跃上战马胯下用力,逃离山林。 可怜的督守万万没想到,一波刚逝,一波再起,那边地崩刚刚过来,这边又是山火再现,彻底崩溃,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任凭后方传来“皇上”灭火的旨意,仍是按兵不动,嘴上含糊不清说道:“此火太过猛烈,上去多少人就会死多少人,等待火势散去再行吧……” 确实,呼呼寒风吹凛之下的山火,没有消防车是无法灭火的! 大山被红绸铺满一般,肆虐的火势此起彼伏,毕剥作响,冲天的黑烟弥漫上空,焦灼的气味熏得前军连连后退,大军就此被拦下,又是两个多时辰。 眼看夕阳西去,山火方才停歇,大军踩着废墟再度北上,直逼京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战京师 “皇上有旨,不再围城,全军强攻南门!”公子潘被耽搁了几个时辰,怕生变遭殃,大军刚刚抵达京城南门,立刻下令攻城。 23us.com 文图寻一处暗角静观其变,依照推算,若曾珂部队动作麻利些,此刻应该距离京城不远了,城内如果奋力护城,应当不会沦陷。 城门之上号角骤响,聂良大喝一声:“放箭!”无数火弩铺天盖地袭来,攻城兵士扬起盾牌,还是有人被射中,哀嚎着倒落下去。毕竟是一攻一守,城下的兵士一时还寻不到捷径,轮番搭天梯强冲,巨木撞门,石弩弹射,四处火把通明,只是蚂蚁搬涌上去,潮水般退回来,聂良毕竟出身东土大将军,能够极短时间内识破敌军弱点,摆布守兵扬长避短。 皇上与太子闻讯急急赶来,闻听是公子潘造反,立刻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城外,片片通明,敌兵如水,大有势不可挡之势,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不经意地互相牵住了手。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蹒跚而来,抬着手指向城下,怒气横秋说道:“那是公子潘的人吗?将士们,不用怕他们,一群小喽啰而已,杀了他们,用敌军的鲜血祭奠先帝!” “太后娘娘!” “母后!” “皇祖母,这里不安全,还是回宫歇息吧,”众人皆劝道,太子更是焦急起来,“皇祖母就等着好消息吧,一定会将叛军悉数消灭的……” “不!”老太后威风八面,任城头烈风吹着,“哀家就这么立着,哀家倒是要瞧瞧,有哪知不长眼睛的长箭能射中哀家,有哪个贼兵能踏上城头一步!” 随着,便出现无数将士的怒吼,响声震天,如雷轰动! 一阵过后,城下叛兵愈来愈密集,天梯搭上城头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城内兵士阵亡的速度也是越发的快起来…… “皇上!”此时葛宬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冷的天儿也是流着汗水,“启禀皇上,微臣见敌兵来势汹汹,唯恐城内难以支撑啊,去往红城的信使恐怕此刻还未达督守府,微臣……” “你想怎样?”皇上怒目以待。 “回皇上,公子潘毕竟与皇上是亲兄弟,不如就此开启城门令他进来,凡事协商定夺,万一强攻而入,恐怕,恐怕……” “混账!”皇上大吼一声,“你瞧瞧,他有协商之意么?” 葛宬无奈跪在地上,刚要再说,忽然发现太后用冷冰冰地目光瞪着他,赶紧住嘴,可是眼睛不住地向城下瞧去,耳朵也竖起来,怕是听见一阵呐喊,敌军冲入京城。 太子步近葛宬,正声说道:“那你就在这里跪着瞧着,到底是乾坤翻覆,还是正道通天……” “是……是……”葛宬怯怯回道。 皇上和太子凝望着纷纷涌上来的将士…… 太后正色凛然立在城头…… 聂良几乎喊哑了嗓子,一边指挥,一边挥舞着虹阳剑,斩杀着跃上城头的叛兵…… 葛宬跪着…… 文图见城下的兵士开始有着次序登梯,知道局势对城上的人开始不利,猛地站起身来,自己要冲过去帮衬一番,刚要动身,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瞧,是符柔! 文图笑了,是一种胜利的微笑,他知道曾珂马上就要到了,激动地说不出话,抬起手抚摸着符柔的脸不住点头,符柔又是高兴又是酸楚,泪光闪动,盯着自己心上人抿起了嘴。 “公主,我爱你……”文图终于不顾头脸道出一句,迎来的却是符柔莫名其妙的眼神,这是哪里的话? 总之很中听! 刹那,暗处飞出两条人影,一蒙面侠客,一长须壮士! 他们直奔城角,敌兵还没弄清吹来的是什么风,后背的弓箭已经不见,两个人同时拉弓,四指间夹满了箭矢,轻喝一声,十几只利箭破空而去,随着便是刚刚登上城头的敌兵应声飘落;文图与符柔再度合力,奔雉,毕方,一土一火,那破败万金的罡气由掌而出,城外狂风骤起,仿佛一道道土刺由地而生,戳在地面的天梯底端轰然断裂,一架架天梯折裂而塌,无人敌兵哀呼着从空中摔落…… 瞬间,无数兵勇黑压压向二人围过来! 久战自然力不足,可是等候曾珂却绰绰有余! 这两人犹如铁铸的剑客一般,一排排掌风击出去,地面上便出现了一片片伤兵,后面的兵士只好踩踏着匍地的同僚涌上来,又是一群群倒下去…… “那是什么?!”皇上忽然发现攻城兵不再涌上来,而是围在下面,随后便是割苗般倒下去。 聂良发现端倪,来不及禀告,大喝一声:“将士们,太后娘娘和皇上在看着我们,准备开城门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随后又是一阵呐喊声! “待我冲出城去,立刻关闭城门,着人守护好太后娘娘等人,发现有变,立即强行带走,从北门逃出……”聂良令道。 “是,大将军!”一名将领立即带人围住皇上等人。 聂良准备孤注一掷,怎能容忍江湖中人独自冲杀,传扬出去自己这个大将军定是无地自容! 京城外,暗影流连,血流成河,满目疮痍,嘶声震天。 问我是谁,穿自异界,只为皇颜一笑,苍生不曳;问我是谁,生之无怯,但愿世间百泰,无求一谢…… 文图与符柔的四周已是人山人海! “回皇上,城墙之下有人阻挡攻城,似是来头甚猛,力大无穷……”费良城督守发现异状,立即向公子潘禀告。 “哼哼!”公子潘讥笑着,“区区几个人,惧他何妨,困住他们!此刻城门上应是大兵待命,立即赶往东门,一蹴而就,不出一刻就可攻入京城!” 督守愣了一下,是啊,攻入城门之后呢? “遵旨!”旁边一位将领抢了先机,率先应道,依常理说如无意外,此人定是将来的大将军了!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呼喊,火把犹如海潮一般涌过来! 曾珂率领红城兵马来临,保护皇朝,护住太后与皇上,那他是义不容辞,老书生此刻也是坐立马背,一声戎装,只不过腿下夹得甚紧,双手也是牢牢地揪住战马的鬃毛,发现叛兵,他扯着老嗓子吼道:“给我杀,保护京城,保护皇上──” 随着,空中升起万丈火弩,叛兵没想到有援兵来,等着转过身去,迎来的却是不长眼睛的火弩!阵营大乱,未等调整方寸,京成大门也是轰然开启,城内的军兵涌出城外,顿时公子潘的部队处于腹背受敌之势! “皇……皇……”督守终于相信了那道士,后悔不跌,要知道如此还不如半道溜了呢,非要想着当什么丞相,“是,是曾珂的……” “扑”一声,督守被流箭射中,最后还是没喊出皇上,瞪着永不瞑目的眼睛倒地丧命! 红城的兵马?! 公子潘大惊失色,那里可是有五十万人,他们如何知道的消息! “来人,护驾!”公子潘知道大势已去,慌乱地被属下簇拥着登上一匹快马,夺路而逃。他回着头惨然地向皇城瞧着,看不清那里有谁,那里一定立着母后吧,否则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攻下城楼?或者,皇上也在?身边是不是还有太子?葛宬是自己提拔的京城督守,为什么没有建议皇上开启城门,他生性怯懦,知道一旦开了城门,自己一定会免他死罪,难道他知道这么快就来救兵?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明明是母后设的局,为何自己没瞧出来,非要杀了那个假窃贼?!好后悔,自己为什么输给了二弟?还有那个文图,最令人发恨的就是他!没有他,自己早就登上了皇位,娶了东土郡主,那个绝代美人! 想着,便瞧见了太后,弯着腰摸着自己的小脸,淳淳说着:“潘儿啊,人世善念终为正果,不是母后不疼你,疏远你也是为你好,你父皇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长久下去,恐怕母后连疏远你的机会都没了……” 他猛地摸向自己的脸,可是已经被冷风吹得冰冻寒凉! 文图瞧见军帐内骚动,一队人马仓皇逃窜,立即明了是公子潘要跑,见四周的叛兵已经开始四处奔离逃命,一把楼过符柔猛然窜起,跃上一匹战驹,发出掌风,前面便出现一条空挡,狠驭铁骑向公子潘追去。 黑骑之上,文图再次搭箭,指缝之中多出四支箭矢,稍稍调整方向和角度,拉满弓弦猛送出去,“呼”一声发出数到黑影,几匹马上的逃兵闷哼一声坠落下来;再搭弓放箭,又是几人应声而落…… 不刻,公子潘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独自一人抱着战马的后颈,皇冠歪歪一斜散落下来,他不敢回头看,以为还跟着一干人! 再跑片刻,屁股下马驹中箭,四腿一软滚翻在地,公子潘顺着方向连翻数个,半张脸被硬地搓掉了皮,血瞬间流了下来。 他顾不上伤痛,刚要站起来再跑,身前多出一匹马,却是一介风尘仆仆的长须剑客和一个蒙面之人! “你们是,是谁?”公子潘惊恐问道,“不要杀我,我有无数钱财,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不图钱财,便跟着我,将来我一定会当上皇帝,你们要多大的官衔就……” 刚说到那里,马上蒙面之人拉下了面罩! 公子潘魂飞胆丧,后滚几下靠在了一株桦木上,抬起手指着符柔喊道:“郡主,不不,六王妃,不,公主,王妹,是我啊,你的大王兄啊……” 符柔气得浑身颤抖,怒指公子潘喝道:“郡主?是你暗害了我的父王,嫁祸给皇兄!六王妃?你还有脸说这个称呼?公主,王妹?在你的狗眼里,哪里还有皇弟王妹?别忘了,母后早已将你逐出皇族,你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败类……” “那,那你们要什么?”公子潘感觉到不详,做最后一丝贪念。 符柔回头看一眼文图,毕竟是公子潘,斩杀他之前还是征询一下文图的意思为好,公子潘也是极度瞪着惊恐地眼睛向那个长须家伙望去,他看见的,却是那人微微点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君子瓣 符柔手持长剑低下身子,用极了力气一剑向公子潘的颈部抹去!一道血光喷溅而出,一代枭雄潘应声而陨殁…… 没想到,初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父寻仇,可这一等竟是八年之久! 她扬起头,鼎望高空,心中拜祭:父王,芙儿终于手刃了贼人,在天之灵安息吧…… “毕方──”毕方又是跟来,那声音中带着高昂激愤和无尽的憧憬,这一声鸣叫,再次落下一滴涎液,落入符柔的泪眼之中…… 身后远处,已经传来马蹄声,定是京城之兵寻来,文图稍一用力驾马再驰,符柔仿佛失了魂,身子游荡着向后靠来,文图连忙把持住她问道:“公主,怎么啦……” 符柔紧紧盯着手中长剑上的鲜血,忽然“哎呀”一声将剑扔掉,喃喃道出: “文图哥?” 文图哥?! 文图脑内一炸,险些从马上掉下来,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我是符柔!”符柔害怕答道,不自觉地用手捏住了文图的胳膊。 23us.com 符柔?! 文图没想到符柔这般时刻觉醒过来,虽然稍有惋惜,毕竟没等亲嘴呢,可还是欣喜若狂,终于听到了本声,那一声“文图哥”可是在恭旦帝国盼望了整整十七年! “天啊,你终于醒过来了!”文图仰天长笑,只是那笑声有些酸涩,他知道,一定是距离回归不久了,可是回到本世界,符柔依旧会忘记了这一切,再也忆不起这里! “文图哥,你怎么这么厉害?”符柔回想这一切的一切,最终还是如此断定。 “嗯,”文图已是不知如何回答为好,屈指算来,养育毕子与媛儿,拯救皇朝于水火之中,灭宾王,杀潘王,也算是有点小成绩,“就当是看小说看的吧……”他只好如是说。 “那好,回去之后我就和你一起……”说着,符柔将身子再度向文图贴了贴。 文图忘乎所以,调笑道:“黄色的也可以?” “文图哥!”符柔不知是什么表情,责怪文图。 不久,黑驹消失在夜色的风中…… 皇城外,俨然变成屠宰场,只是遍地的尸体都是人。四处的火把穿梭往来,官兵们清理着战场,凌乱的旗帜瞬间被点燃,一个个“潘”字逐渐消失,预示着当任太后的皇子真正余有涅帝一人。 城门之端,曾珂跪在地上,唯唯诺诺道着护驾来迟,恳请降罪。 “你是如何接到的消息?”太后问道。 “回娘娘,是公主亲来红城请兵,微臣不敢怠慢,随后便发兵赶来!”曾珂回道。 几人均是一怔,如非如此,京城此刻恐怕已经沦陷,那后果不堪设想,太后一把按住胸口,上身微微弯下来,断声哀诉,“我的芙儿,我的公主……这般生变你都未来看母后一眼,恐怕,恐怕……”她知道公主再也不会归来,强忍着悲痛,指一指曾珂,“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往红城了,留在前朝,没事儿也好陪哀家叙叙话……” “多谢太后娘娘!”曾珂谢恩,随后,皇上册封曾珂为副丞之职,一直重用与朝中。 这时,聂良风风火火本来,席地而跪禀道:“报太后娘娘,皇上,叛贼公子潘于林中自尽……” 太后什么也没说,摆摆手示意下人扶着自己,几近跄踉着离开城楼。 皇上也是缄口不言,轮番瞧着跪地的聂良、曾珂于葛宬,再次遥望城外的一片狼藉,长长地叹口气,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太子,淡淡说道:“回宫!” “皇上回宫──”侍卫喊道,随即皇上离开了血染的城门。 太子忽见祖母与父皇同时离开,只好上前扶起曾珂与聂良,好言褒奖一番,而后来到葛宬身前,此时的葛宬已经战战兢兢,无地自容。 太子没有去扶他,也是没有出声,徐徐抬起脚,用脚尖勾住葛宬的下巴,令其抬起头来,淡淡地问道:“葛宬大人,你可是亲眼瞧见了?” “微臣惶恐,微臣惶恐,臣罪该万死!”葛宬失声回道。 太子猛一转身,踩着满地血迹离开。葛宬瞬间被侍卫带离,生死不明,史册上也未记载其去向,就连民间传闻也没有,只是次日聂良被任为京城督守,身兼大将军。 一连数日,涅帝均未出现,既不上朝,也不出门,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殿内痴痴思忖;只是这一次,太后没有去催他,太子也不敢打扰,独自应付朝政。腊月二十,涅帝终于打开殿门,疾步赶往广慈殿,作为皇帝最后一次向太后娘娘请安。 “皇儿,快来……”太后未等涅帝下跪,便上前抓住他的手,“来,瞧瞧,母后盆栽的君子兰开了花儿,你看看,多水灵,红瓣黄蕊,大大的喜庆好个可人,母后每株都数过了,不多不少,都是六瓣,这边落了,那边又开了,哀家瞧着啊,心里甭提多高兴……” 涅帝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太后苍老的手,低声说道:“是啊,越看越吉祥,花开花落亦如人啊,涅儿倒是愿意天天陪着母后赏花,以后母后就别动手了,只要招呼一声,涅儿就应着吩咐拾掇,母后放心,涅儿一定别那些下人做的好。” “那是当然,也不瞧瞧是谁生出的儿子!”太后啧啧自赞。 皇上捻起一片落瓣,刚要扔出去,被太后制止,“别乱动,你瞧瞧,刚刚说完就没了准头,”说着,一把扯过皇上的手,轻轻取过花瓣,小心翼翼放在盆内,“这落花啊,可不能随便丢弃,随着施水,落花化泥,倒是上好的滋料呢,没有这落下瓣子,哪来的新蕊?哀家倒是更喜着落瓣呢,瞧瞧,这满屋子花瓣,给这年关带来多大的喜庆,再嗅嗅,好个清香,好似把满肚子的晦气都荡涤殆尽,快,闻闻……” 皇上见太后喜气洋洋,听着这话音也是有了分寸了,便逐一闻嗅起来,手便一直牵着,未放开太后,赏了一遭,最终将身体靠近母后,满意说道:“母后栽培的化果真是上乘,既好看,又醇香……” 母子二人依在一起,互相笑着。 涅帝十七年正月十五,皇上突然下旨,朕突染风寒,诸有不便,再则太子毕独得天眷,少有大成,上能揽政事,下体察民情,姿天之愿民之意,朕着退位,兹太子毕为皇帝…… 时日,年仅十七岁的毕子登上皇位,史称毕帝,开创了恭旦帝朝新的纪元,更是开始了无尚盛世。正月十六,毕帝当即下旨,第一道诏书自然是赐给了媛姬,称其聪慧善淑,堪得母仪天下,册为皇后! 一时间,被禁闭长达半年多的媛姬宫外,迎来长队,皇銮数列,凤轿落坐,新皇上更是迫不及待,焦急地等见苦思冥想的俏佳人。 “主妃,不不,瞧我这嘴巴!”宫女跪地,假装打自己耳光,“皇后娘娘,殿外皇上来了呢……” 媛姬一怔,自己当不当皇后放在其次,猛然问道:“父皇怎么啦?为何退位?” 正说着,文官突然入内,展开圣旨宣道:“媛妃接旨……” 媛姬赶忙跪下,听宣赐封。文官宣毕,将圣旨交付皇后,忙恭声道:“皇后娘娘请起,皇上正在外面等着呢,即日起娘娘移居安和宫,那里是慈太后的宫殿,只不过太后娘娘一日也未曾住过……” 小美人,俏两立,皇上瞧着可心的皇后,两手顿然搓在了一起;媛姬瞧见久别重逢的太子,如今的皇上,小嘴还是撅了起来…… 媛姬终于把持机会,瞧着太后高兴,突然跪下来,意欲为玉妃求情,至今仍被禁足之中,口中腼腆说道:“皇祖母,孙儿有不情之请……”说着,眼睛便湿润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令媛姬来到自己身边,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擦擦媛姬的眼角,柔声说道,“哀家已是太皇太后了,依理说,没有资格再教训皇后了,”说着,脸上做出埋怨的样子,“可是瞧着眼里,嘴上就忍不住要说,哀家老了,也没好好做过皇后,没,甚至一天都没有,”说着叹口气,声音低下来,“慈太后呢,含辛茹苦把皇上养大,可是,一天也进这皇宫,一天也没有!而我的媛儿呢,这才是真正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身负三代宫妃,担子可不小啊,万不能动不动就落泪,这皇后啊,可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一定要记住,这往后哭不能落泪,笑不能动容,都得吞进自己的肚子里,你不单单是这后宫的主子,也是天下万民的眼睛啊,要擦的雪亮,才能看得清前面的路啊……” “皇祖母教训的是,孙儿一定谨记在心!”媛姬见太皇太后对玉妃只字不提,一定是不答应,只好悻悻放弃。 瞧着皇后不高兴的样子,太皇太后突然说道:“哀家知道皇后心善,要不这样,哀家就准你探视玉妃,只你一人,往后不准再提玉妃一事,这样好不好?” “多谢皇祖母,多谢皇祖母!”媛姬高兴起来。 “你瞧瞧,刚刚说完就忘了分寸,别人见了,还以为哀家给了你多大的赏赐呢!” 媛姬紧忙按住胸口憋住笑容,可是这一口气压下去,忽觉腹内恶心难忍,“噢”一声险些呕吐出来,连忙捂住嘴,小心谨慎看向自己的皇祖母,这着实吓了太皇太后一跳,她忽地大笑起来,大声喊着,“快,快传太医来,”喜形于色的她将媛姬轻按在自己的宽椅上,嘴里不断嘟哝着,“这羞喜怎么如此晚?看来我的孙儿倒是像他的父皇,一次就能种出个小小太子来……” 媛姬不知是惊喜还是茫然,瞪大眼睛瞧着喜笑颜开的太皇太后……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别皇朝 半羞遮面喜翩翩,一声哥小笑开颜。 23us.com可记得,曾往事,人世连理自牵缘。文图与符柔风风火火离开京城,好不容易寻到个僻静之地,等待双双回归,纵有千般留恋,万般挂念,一切都已枉然。 两人傻傻等候,很长时间不见动静,无奈之下,两人半推半就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老天就像嘲笑他们一般,依旧亮着恭旦帝国的阳光…… 互尝美意的二人,尴尬得面红如丹,不好意思再触摸对方,各自思索还差什么任务没完成,可是想来想去也无结果。这时,空中再现毕方的鸣叫声,在两人头上盘旋一周,展翅向东飞去,似是飞飞停停,等候着二人。 文图恍然大悟,一把拉起符柔,厉声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符柔已是糊涂起来,这天下哪还有不安定的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 两人马不停蹄,一路向东,整个路程都有着毕方跟随。 又是春暖花开之际,文图手牵符柔来到濒临东土的一座山外。 “亡灵谷?!”符柔瞧着暗暗三个字惊叫出声,“这里是官府禁地,再者我在东土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异常吗?” 文图哀怨地点点头,一字一句说道:“若是没有这里,公子宾就不会再回到皇宫,也不会掀起血雨腥风,就是在这里,他拥有了无人能敌的魔障,也激发了为孽的野心……” 符柔一怔,跟着文图入内,顿觉阴森恐怖,还是抓住了文图的手,悄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慈太后亲眼所见,只是当时不明他们在做什么,也不识得那公子就是宾王……”文图幽怨答道,即使晓得,当时也是无能为力。 两人不再说话,越向里走,越觉得寒意上涌,毕竟这里面葬着无数阴魂。 蓦地,两人止住脚步,山内竟搭起了一座小房,全然木制,直看得符柔浑身抖瑟,这里面哪会有人居住?不刻,一位巫士步出木屋,另有两名随从跟着身后,巫士抬头瞧瞧天色,阴沉沉一片,恐有春雨降临,便令人由屋内取出香案,准备水祭。 就是他! “歹人无底线啊!”文图喃喃说道,“公子宾已死,这巫士仍然就此施法,看来是自己也要兴风作浪啊!”他不禁想起那飘曳的黑雾,如若不是毕方将其消灭,恐怕世间迟早要惨绝人寰,一片狼藉。 “何人如此大胆?!”三人猛然发现有异人进入,惊得不轻,同时亮出武器,准备杀掉来客。巫士惺惺着眼睛,发出沙哑声音。 “毕方──”一声鸣叫传来,毕方终于来到亡灵谷。 大禽盘绕着飞来飞去,那声音中明显有着哀怨。 巫士忽觉蹊跷,暗指探向掌中,忽大喝一声:“杀了他们!”两名侍从折身向文图冲来,他惊恐地瞧着天空中盘旋的毕方,返身向谷外跑去! 文图纵然起身,旋转在即便夺下双剑,左手一环,长剑刺破两名侍从的喉咙,落地之际右臂高扬,另一把长剑呼啸着碎空而去,“扑哧”一声没入巫士的后心,眨眼间结束了魔徒的性命。 “一知大师,死者已矣,你在天之灵也便安息吧……”文图口中诉道。 毕方骤然高起,伸直长颈,青红翅膀猛展,直下而冲,忽然间从她口中喷出一道光圈,似圆非圆,既像八卦之图,又如太极之像,分不清那火光是什么颜色,瞬间消失于地表,地面上毫无征兆,可是整座山谷中芳香扑来,再无阴霾环绕。 文图知道毕方彻底封存了亡灵,也一定是完成了使命。 既然如此,总该结束了吧?他冲着毕方拜一拜,转过身看着符柔,还是靓丽地立在那里,头是头,脸是脸!这怎么还没个准头啦! 这时,毕方又是鸣叫一声,转过身体,向隔山飞去。 “符柔,我再带你去个地方!”文图苦笑着说道。 “你?!”符柔忽然埋怨起来,“原来你有这么多秘密瞒着我,要是,要是什么的话可不准瞒着我……” “你放心,天下男人骗自己老婆的才是傻子!”文图信誓旦旦说道。 符柔偷偷一笑,装作不满意悄悄说道:“人家是名牌大学生,是不是稍微有一点好像不合适啊……” “那好啊,”文图边走边说道,“那就不回去了,我要带你去见皇上,令皇上与皇后将自己的王姑、义母嫁给本未死去的大侍卫官,我要与你结婚生子,生子生子再生子……” “我天!”符柔一下子捂住自己前胸,刚要笑却又闷闷不乐起来,幽然说道,“文图哥,我一旦返回去可能会记不住你,不如这样,在我自己的臂上刻上文图二字,你想,假如在一个城市,你见到我,虽然不认识你,可是我的臂上刻着你的姓名,我绝不会以为你是在无理取闹,甚至,甚至对你产生好感呢。” 文图摇摇头,想都别想,一切印迹都带不回去的。步出亡灵谷,文图猛一抬手,击碎了莫入指示碑,不久以后,人们发现这里风景秀丽毫无异状,多年后逐渐淡忘了这是亡灵谷。 两人走到南山,钻入那座庙中,已是灰尘浸染,脏乱不堪。只是那破塌仍在,小钟依然悬在门内,文图凄然立在钟下,轻轻敲上去,山野中便想起微弱的钟声,他学着卓姬的音调喊道:“吃饭了──”顿时,山谷中发出阵阵回音。 顷刻,他感觉到卓姬傻乎乎立在门口,痴痴等着自己与毕子回来,毕子也是清脆地喊着:爹爹,爹爹…… 符柔知道文图在思念卓姬,不禁怅然吟道:“月似钥银日为门,暗白双重不成邻,若能开得金轮道,你我方成同路人……” 文图将木榻清扫干净,虽然没有被褥,还是拉着符柔坐了上去,轻轻搂住她,向她阐述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二人即将在这里分离,不禁紧贴符柔的脸,贪婪地吮着她的体香,昏昏然之中,两人不知不觉在古刹中消失…… 庙宇之上的毕方再次挺起长颈,鸣一声“毕方──”似是眼中流下两颗泪珠,腾空再起,终于消失在天际,恭旦帝国内再也无人目睹毕方…… 卓姬之子毕称帝,开疆拓土,务重农策,恩罚分明,重用良臣,开创了恭旦帝国之伟业,为帝朝千秋盛世奠定了不朽功勋,史称第一帝。 媛姬登鼎皇宫新主后,一心辅佐毕帝。在太皇太后的暗辅下,她以柔善化天下,更以慧智揽后宫,深得天下百姓爱戴。她在位期间,创立了祥和的后宫之制,定下规矩,适时册立太子,禁止王爷参政,防止宫中角斗;施行类似太子政策,早早由太子妃中拟立准皇后,也祛除了皇后之争,自此代代相传,宫中再无风云,她后被册封铭永皇后,后世无人能及,也成为历代皇后楷模,永世传颂,为民间膜拜。 至于玉妃,实属史无前例的奇迹。尽管皇上和皇后多次央求太皇太后,她一直未启口,整整禁其足长达十数年。期间,媛姬皇后成为唯一能够与玉妃见面之人,也是唯一能够照顾帮衬玉妃之人,玉研感恩备至,完全依附于皇后,逐渐成为媛姬的影子。直至太皇太后弥留之际,忽然善心大开,急宣玉妃进入广慈殿,抓住玉妃的手连连赔不是,声称早就该将她解困,并当即册封为贵后,直接位于媛姬皇后之后,统领后宫。玉贵后感激涕零,痛哭不止,在太皇太后病逝后为其守灵长达三个月,之后不负众望,一心辅佐媛姬皇后,至死不渝,成为媛姬匡正后宫的最得力帮手…… 只是为何禁足如此长的时间,转眼间又恩重如山,一直是恭旦帝国历史上的一道谜,恐怕只有太后自己才能明白。 ………… 皇陵外,一对少年哀哀伫立在那里。 男子用手按住墓碑上的字,眼睛里噙着泪花,思念着往昔的朝朝暮暮,空有一肚子的话准备向墓中人诉说。女子婉婉走近,挽住男儿,也是愁思不止,幽幽然说道:“毕儿,养父大人长眠于此,若是有话自可前来拜祭坦言;可是,臣后的养父却不知去了哪里,丝毫没有音信,不知身体如何,生活有无恙状,空有挂念,可终究人无影踪啊……” “是啊,”皇上轻轻扶住媛儿,“朕寻遍了天南海北,也未见到媛儿的养父,不过别伤了身子,朕一定想尽办法找到他老人家,让你享受天伦之乐……” “多谢皇上!”皇后不住地点头。 皇上的手从墓碑上黯然移开,上面依旧是那几个大字:尚侍卫官文图之墓。 两人依偎相思,其状悲然。 不远处,陈列着仪仗兵马,旗幡飘动,甚是壮观。不刻,将军聂良轻步迈将过来,俯身低语劝道:“皇上,皇后娘娘,慈太后与尚卫官的拜祭已经结束,还是尽快回宫吧,娘娘有孕在身,万不可久做停留,以免伤了身子……”他凄然瞥了一眼坟墓,只有他知道,那里面并无文图,只是一座空墓而已。 对碧玉,双愁思,不知空墓无人,不晓同念一身,机缘造化,天布玄局,敬今世善者,励后世良君。 “聂将军,传朕旨意,择日朕要携皇后东巡……”毕子心思已定,一定要再探南山古刹,着人多加修缮,以念文图与母后。 “是!皇上……” 终章 唤文图(新书已发) (新书已发,期盼朋友们帮衬。 23us.com) 别世风云消散,盛世风光依然,惺忪恍然如梦,不胜苦辣酸甜。 喧嚣的龙城,静穆的建筑,阳光四透的寝舍,文图猛然睁开眼睛,仍然沉浸在怀抱佳人的甜蜜之中,忽然觉得身体某处地方不对劲,赶紧用手捂住。 清晨起来,他控制住赶往龙城医学院的冲动,趁着周末,独自来到一家咖啡厅,叫来一杯意大利浓咖,意图刺激一下自己。 周围很快坐满了各色的少男少女,文图便粗略地搜索一圈,贪念哪个角落忽然坐着符柔,自然是大失所望。 这时,对面座位坐下一人,文图正在低头品咖啡,稍稍抬眼发现是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人,衣服很是宽松。 他没有抬头,从对方露在外面的小腿肤色可以看出,绝不是什么妙龄少女,下意识地沿着女子的腿向上方瞥去,可是女子的裙子遮住膝盖,将上面蒙得严严实实。 “来一杯橙汁……”一个女人的声音。 文图一听,刚刚吞到嗓子的咖啡迸发,急促咳嗽起来,忙不迭抽出两张纸巾捂住嘴,拼命压制不断上涌的刺痒之感。 卓姬的声音! 地地道道的卓姬声音,分毫不差,甚是脸呼吸声音都一样! 他憋红了脸猛然抬头观察,那姑娘齐刷刷短发,脸色浑圆红中透白,大大的眼睛,一副倔强模样,竟然与卓姬长得一模一样! 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文图嗓子说不出话,便抬手径直指向对面的女人。 姑娘吓一跳,也是抬起手回指自己,疑问地嘴型呈现出:我? 文图忽然想到这里是龙城,再次咳嗽几次清理完嗓眼的异物,不好意思笑笑,脸色发烧,不自主挠挠后脑,尴尬地点点头,喃喃说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确实像极了……” 他低下头去,刚刚吸入一口咖啡,却觉得异常的苦,甚至带有一丝酸涩,空隔两界,哪还有什么卓姬,她早已化作毕方飞走,即使活着也已经灰飞烟灭。 姑娘不以为然,撇嘴一笑,偏过头去等候着自己的饮料,估计是看到吧台那边还没有操持她的饮品,再次回过头上下打量一番文图,决定还是开口,小声说道:“有点老套!”继而又诡秘笑了一声。 文图见对方误解,更加无地自容,索性一本正经说道:“不是想泡你……” 姑娘一愣,似是没料到文图如此坦诚,也是半掩尴尬问道:“没关系,没关系,”见文图再次惊愣,顺口调侃道,“你的朋友叫什么?” “她叫,叫卓姬……” “卓姬?!”这回轮到姑娘惊讶了,她一下子窜起,又悻悻坐下,歪头盯着文图似在甄别,“我们见过面吗?” 文图将含在嘴里的咖啡吞下,刚想回答,又缓缓摇头闭口不言。 女子确认文图不是在开玩笑,神秘说道,“和你聊天真是匪夷所思,你知道吗?我也姓卓,卓慈,慈善的慈,不过我的乳名却是姬儿,小时候爸爸妈妈喊我卓姬……” “姬儿,不不,卓慈,”文图连忙摆手,几乎被这个姑娘弄得神魂颠倒,强压内心激动,见对方饮料未到,赶忙招呼店员过来,想请姑娘也来一杯咖啡。 卓慈听见姬儿的称呼脸红了起来,见文图在为她点咖啡,微微摇摇手,又指指自己的腹部,低声说道:“谢谢啦,不能喝,这里有小宝宝啦……”脸上充满着憧憬,还有半分羞涩,不断冲着文图点着头。 文图细细吁出一口气,也傻乎乎跟着点一下头,可是眼光再也不敢盯着卓慈,只好继续喝自己的咖啡,心底逐渐舒坦起来,也许是幸运,也许是天轮,总之无比受用,见稍稍有些冷场,便有一搭无一搭问道:“小宝宝起名字了吗?” 卓慈爽朗一笑,大大咧咧说道:“没呢,对了,你那个也称作卓姬的朋友有没有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文图脑海中再现穿梭情景,为符柔赋名、为毕子纳音,心中好不是滋味,顺着卓姬的思路喃喃说道,“有,是一个男孩子……”他茫然起来,那是跟随自己很多年的毕儿,最终身归太子,成为恭旦帝国的一代英皇,“他,他叫毕子!” “哇!”卓慈大叫一声,把文图吓出个一激灵,“和你聊天真是波澜起伏,我老公真的是姓毕呢,毕子,毕子,不雅不俗,又爽口又简单,好好听的名字,就叫毕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儿,都叫毕子!” “噗──”文图刚刚入口的咖啡喷溅出来,有几滴竟然溅到卓慈的脸上,他赶忙站起来取出纸巾慌乱擦拭着桌面,嘴里连声道歉,面色无法形容。 无形之中,现代世界又遇见卓姬,几番言语便给人家孩子起了名字:毕子! 那边卓慈也是瞪大眼睛,一边擦拭着自己的脸,一边帮着手足无措的文图擦拭桌面,眼睛始终纳闷地盯着文图,嘴里不禁脱口问道:“和你聊天真是防不胜防,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文图慌乱应付着。 哪里能想到,卓慈的老公也姓毕,机缘巧合又来个毕子。 卓慈为了缓和这一番起伏不定的谈话,低下声音,缓缓自我介绍起来:“我在龙城报社工作,老公也是同事,没事可以到报社找我玩儿,和你聊天真是回味无穷……” 文图咧嘴笑着,不住点头,可是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如是异界,此处哪会有卓姬毕子?如是往世,那又是多少个世纪? 卓慈大咧咧告辞,甚至主动为文图结了账,走到门口还不忘冲着文图摆摆手,脸上意犹未尽的样子。 文图却一次也没有去报社找卓慈。 他走出咖啡厅,拦住一辆出租车,未等开车门便招呼道:“去龙城医……” 瞬间愣住! 那又是谁? 就在对面的人行道,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丰腴优美,落落大方,体态之中透着高雅,竟然是陈莹儿的样子! 那手中的孩子俨然是楠儿的模子! 只见那女人按住胸前衣领,轻提长裙,微微俯身,幸福地迎来男童的一记亲吻…… “到底去哪?!”出租车司机几乎喝叫。 文图神魂落魄,直直盯着那个女子,口中喃喃而出:“去你家吧……”意思是打发出租车司机快些离开。 “混蛋!” 出租车司机低声咒骂一句,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文图快速穿过横道,奔到酷似陈莹儿的女子前面,气喘吁吁停住;男孩儿也要向前跑,眼前突然出现文图,本能地一躲便摔倒在地。 他连忙上前拿住男孩儿的小小嫩手,将他搀扶起来,一顶一的楠儿模样,南国王朝第一代皇帝幼时神态,不由得痴愣起来。 “叔叔,”男孩儿扑打着膝盖处衣服的尘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文图立即摇头,绝对没有过! “谢谢你!”男孩的妈妈轻声道谢。 文图后脊梁窜出一道惊悚,浑身毛孔大大的放开,这声音也与陈莹儿同出一辙!他再次抬头看去,相同的面孔,相同的笑容。 “没……没关系!” 他急忙答道,不敢再去瞧母子两人,决不能打搅他们的正常生活,再次点点头,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去,迈出几步仍然回过头来,盯着两人欢快的身影,不由自主道出一句: “谢谢你们!” 沧浪往事,亿兆烟云,人世因缘,曾传几度? 也许,那一切尽在百度穿梭中…… 母子远去,他依旧久久立在那里,心中感叹今日的出行,也许是上天在褒奖,也许是穿梭通道刻意安排的一次偶遇,龙城需要奋斗下去,穿梭也要进行下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失落感飘散很多,毕竟在龙城还有陈莹儿和卓姬的身影,虽然以后无法见到,心中也觉得舒坦无比。 就剩下符柔了! 该死的丫头是否还是那般模样,走到对面也是不相识? 他是哼着小曲走进龙城医学院的,甚至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女生,又是情不自禁地走到展览橱窗前,径直盯向符柔的照片。 漆黑的齐肩短发,微圆嫩滑脸庞,笑起来层次分明,嘴不说话就透着甜美,最动人就是那眼睛,乌亮却不是很大,迷迷却不似勾人,如此有灵气。 一幕幕穿梭场景再现,有欣喜,有别离,有相斗,有相依…… 他偷偷看向四周,没有人注意他,露出鼓励和奖赏的笑容缓缓抬起手,摸向符柔的全身照片,虽然依旧冰凉,依旧隔着玻璃,也感到很幸福。 是她消灭了南国恶疾,帮衬了恭旦太后,最后提携了媛姬,使得毕子与皇后成为佳话。 “小样,还曾想刺杀皇帝?”文图不禁低声嘀咕,随着笑出一声。 算了! 他最终决定离开学院,不再打扰符柔,其实想接近人家,可符柔是医学院高材生,人长得又漂亮,说不定看也不看他一眼。 刚要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文图?!” 文图毛骨悚然之后茅塞顿开,噌一下翻转过来,脸上早已憋不住笑容。 立在眼前的,是符柔! 她的脸上既有惊诧,又有欣喜,红得如桃如丹。 (全文完) 【ps】 一谢整整五个月的支持;二谢所有朋友的捧场收藏推荐评论点击;三谢所有朋友帮衬新书;四谢从你们那里偷来的码字营养;五谢对卟哥的包容和礼让;五谢你们记得卟哥的文,哪怕是一章一段甚至一个字;六谢你们在纵横给卟哥动力;七谢你们码字让卟哥快乐;八谢你们永远是朋友;九谢流年,谢谢所有编辑,谢谢纵横。最后谢谢自己,谢谢自己在这里谢谢大家! 谢谢朋友们,新的激动开始,来《御龙九天》,带大家一起步入九重真界,藏龙于山,引出数代帝王,掌控天下于一念之间;无惊喜不御龙,无震撼不御龙……无读者不御龙,相信大家,手擎天,引神龙,永盘龙脉,令我大中华儿女与天地同寿。 再次感谢所有关注此书的朋友们! 新书等您! 恭祝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