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水九剑》 楔子一:北境有雪,南国有剑 太古之初,天地混沌,万物初生。 然大陆极北有一孤山,曰不荒,不荒山上有雪,年复一年。 雪国有一王,讳吞骸,为初代神王,神王为证天道,集雪国万民之力于不荒山上立登天塔,往复十二个甲子,登天塔成,神王登天梯,临山之巅,得悟天道,遂有国祚数千年,蒸蒸日上。 孤山酷寒,终日风雪不断,天地之间的所有恶劣造就了雪族之人强悍无比的体魄,神王证道之后,使万民开智,进而修行,又过了数个甲子,雪族之中早已是高手辈出,人才济济,当雪族无比强大的时候,神王的目光,望向了南方。 自孤山而下,冰雪消融,数万里之外,有沧澜江,延绵万里,横贯东西,那里水草丰满,沃野千里,那里住着这个大陆上除了雪族之外的最大的族群----人族。 人族诸侯林立,年年征伐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就在众诸侯尔虞我诈斗争正酣之时,殇阳关前,响起了雪族铁骑冲锋的号角。 雪族与人族隔着一座殇阳关,数千年来,谁也不知道对面的处境,人族不知那孤山之高冷,雪族不知那沧澜之繁华,城关被破之时,人族兵士们心中无限惊恐,他们不知道这群白发之人来自何方,欲往何处,而那雪族兵士们心中则是填满了野望,这群不堪一击的黑发之人竟然能得上天如此垂爱,坐享天地间最美好的风景,地处偏远的殇阳关尚且如此,何况那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沧澜之滨。 仅仅半年时间,人族诸国几近灭亡,最后的人类被迫南迁,最终,与那雪族的屠刀之间只剩下一条沧澜江,雪族与人族隔江相望。 人族没有修行者,使那些雪族大能于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到灭族之前,人类对于雪族之人竟没有任何怨恨,那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雪族大能,在人族眼中,竟如同天神,这灭族之战,也被传唱成了天罚。 神王望江而笑,因为这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万里沧澜,因为数百丈之外的江对岸,人族俯首跪拜,突然,他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北邙山上走下来的人。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那个人长发披肩,青丝如墨,亦步亦趋之间,他的身形时而佝偻,时而挺拔,神王在看他,纵然相距千里之外,他也在看神王,即使身前万水千山。 旭日初升的时候,神王冲他颔首,他微微一笑,一步万里。 他的身后,是仅剩的人族遗民,他的身前,是沧澜江,是江对岸雪族的百万铁骑,他深吸着天地间略显浮躁的浊气,悠然自得之间,轻踏着沧澜江水,濯洗着自己那未着寸缕却光洁无污的双脚。 清风吹皱了江面,泛起了丝丝白浪,浪花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只是笑笑,然后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吾名吞骸,自北境而下,欲以吾之名,冠汝之邑,使天下人尽知北国有雪,雪国有王,王行百步,登天而封神!” 听得神王的话,他依旧是淡淡的笑了笑,右手比长剑于前胸,左手持书卷而背后。 “吾名天玑,自极南而上,欲持手中三尺青锋,使天下同胞不敢忘灭族之耻,宣天书九卷,让绝境之人得以自强不息,纵使北境有雪,安知我南国无江?雪国有王又岂知我南境无剑?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隔江论道被传唱了数千年,天玑与神王的大战也被传诵出各种各样的版本,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作为胜利者,人族得以续存,圣祖天玑凭天书九卷开启民智,人类,终于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途。 相传圣祖于沧澜之战后从人族遗民之中挑选了九位天资纵横的弟子,九位弟子各有所能,且天赋异禀,在这九位弟子的带领下,历时数甲子,人族终将雪族赶到了殇阳关以北,圣祖天玑的大弟子公孙氏最终一统南境,建立了人族第一个帝国,国号为夏,他自己也成为了人族第一个皇帝,成就帝位之后,他分封自己的八个兄弟姐妹,与之共治江山,史称“九圣共和”。 九圣共和时期,神王与圣祖先后羽化,躲进了不荒山的雪族慢慢的凋敝,最终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而人族大夏帝国国力慢慢复苏,逐渐从衰亡走向了强大。 以皇族都城长安为中心,其余八大诸侯围绕在一起,在这片大陆上,汇成了众星拱月之形状,长久以往,人们谓之九大圣地。 中州紫荆山皇族;充州楼兰城国教;云州武神峰太极观;沧州藏兵谷剑阁;渭州大雪山刀宗;齐州药王谷周家;晋州千佛山大悲寺;幽州白玉京广寒宫;越州天罚林听雪楼。九大圣地各传天书一卷,布道天下,天骄辈出,惶惶数千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修行者在九圣地的领导下,逐渐演化出三千道门,迎来了人族修行者的黄金时代。 随着初代九圣人的归墟,九大圣地之间也开始慢慢的疏远,慢慢的不再那么亲密,直至隆庆三十一年春分,长安惊变,威震天下的宣威将军府满门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在城东菜市口被处决,鲜血染红了护城河,也撕破了九阀之间最后的一层脸面。 宣威将军姓柳,名擎,乃是九圣地之一的剑阁当代剑主柳惊风的胞弟,而柳擎的妻子乃是隆庆皇帝的幼女元福帝姬公孙盈,柳擎被斩之后,元福帝姬悬梁自尽,主持此案的人正是国教的异端裁判所,宣威将军的罪名却是私通西域七十二族,意图谋逆。 此案一出,天下震惊,如此豪门怎会通敌造反?群情激昂之时,身为九阀的剑阁沉默了,皇室也沉默了,其余诸阀皆尽沉默,三千道门人人自危,一股莫名的诡异,弥漫了整个夏国,人们忽然后知后觉,这天,终究要变了。 宣威将军府的那把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月,火势越来越大的时候,长安城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而后整个东陆,都下起了雨,天空变得压抑,天边的闷雷仿佛就在耳边,这场诡异的大雨,让整个东陆,都弥漫了一股血腥。 同时,在那极北极北的地方,在那登天塔下,一张白发红瞳的俏脸,终于绽放了笑容,那一笑,几乎融化了孤山的雪,那一笑,倾国倾城。 南国的剑,终于断了! 楔子二:柳白传 渭国公一直到死,也没有等来帝都或者其他诸侯的援兵,远处疾射而来的箭矢洞穿了他的胸膛,一箭,又一箭。他擎着王旗,想要努力的站着,可是脚下横陈遍地的尸体让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能够站稳的地方。 随着城门轰然倒塌,渭国公突然笑了笑,而后慢慢的转身,用仅剩的最后一只眼睛凝望着长安的方向,在这之前的三个多月,每一个这样的早晨,当他看着太阳升起的时候,总是会幻想,幻想那梦里面出现过无数次的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在梦里,那一抹红色怒吼着夏人最后的挽歌,儿郎们挥舞着父兄的剑戟,马蹄卷起着漫天的风沙。 可那些,终究是梦,等到他的视线彻底的模糊的时候,等到他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第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二个,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战死的顺序,他和他的玄甲军,在这一刻,全部殉国。 大夏武德十六年冬,西域漠北七十二族大举东进,在金帐王庭几千年来最伟大的领袖金狼王的带领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越过了桑干河,而后兵分两路,以疑兵佯攻充州的嘉陵关,狼王自己则率领全部主力猛攻位于渭州边塞的函谷关,三个月后,听着上元节的第一声爆竹声响,第一个蛮人踩着用尸体堆积起来的云梯,爬上了函谷关的城头,迎着初升的阳光,那个蛮人摘下了头盔,激动得泪流满面。 “高呼吾王之名!日出东方!大夏一马平川!沧澜江近在眼前!”蛮族的金狼王旗插上了函谷关的城头,黄金家族的荣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在场的所有蛮族都开始欢呼,这是第一次,蛮族第一次踏上了大夏的土地,这里没有酷寒,没有荒芜,不用担心熬不过凛冬的黑夜,有的,只是沃野千里,物产富饶。这里水草肥美,万里沧澜江流域遍布粮仓,这里,是他们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天国。今天的胜利,是他们几千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最伟大的第一次! 随着城门被清扫干净,所有蛮族都自觉的分开到两侧,抬手抚胸,朝着远远牵马而来的那个他们最伟大的王,致以最高的敬意。 狼王并不高大,苍白的脸上甚至是带上了一丝病态,走在这原本不属于他的土地上,他的步伐有些凌乱,身体也因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所有蛮族看着他的目光之中,都带着一阵难以言表的激动。他没有健硕的身体,也没有中气十足的嗓音,可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蛮族都是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从今天起,我们的父母不再挨饿,我们的妻儿不再受冻,从今天起,我们将拥有这块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从今天起,我们所拥有的,不再仅仅存在于那随时会惊醒的梦里!”狼王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那扇被战火灼烤得千疮百孔的城门,“你们,是我最忠诚善战的子民,我会带着你们的忠诚,带着你们的热爱,带着你们,去到沧澜江,去到长安,去到楼兰,而后我们一路南下,去喝一碗南淮城的美酒,去听一曲秦淮岸的乡愁!” “贪狼!贪狼!贪狼!”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一脸炙热的看着这个身材矮小干瘦的男人,所有人都开始欢呼,他们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对于未来,他们内心深信不疑。 狼王上了城楼,走到了渭国公的身边,被射成了刺猬的尸体正撑着一面千疮百孔的王旗,王旗没有倒下,尸体也没倒下。顺着渭国公面对的方向,狼王面带憧憬的看着那慢慢升起的朝阳。 突然,在火红的晨曦之中,远处的原野上走来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皮袄,双手抱在胸前,清冷的微风让他时不时的打了一个冷颤,一把巨大的长剑被破布裹着斜插在他的手臂之间,黑色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男人停在了函谷关前,堵住了通向龙门的大道。狼王皱了皱眉,心中满是困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就这样散漫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大军南下的道路,一条不足十米长的山谷,即便两侧高山重兵设伏也不能拿他数十万大军有任何办法,何况只有一个人。 “足下何人,来此何为?”狼王手扶城墙,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男人,语气虽然平淡,可是眼中那不屑和嘲弄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吾名柳白,来此应援渭国公。”男人抬起头来,摘掉了皮帽,露出一脸淡然的微笑,只见他搓了搓手,捂在嘴边用力的哈了几口热气,冬日的清晨让他略微有些不太适应。 “柳白?沧州柳家的人?应援?本王麾下十万勇士,你就一个人,凭何来援?” 柳白轻笑一声,抬手将那胸口的大剑立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此剑曰封芒,乃一长辈所赠,重一百零八斤,剑柄长一尺二分,剑身长三尺三寸,通体黝黑,黯淡无光,因材质特殊,所以无锋也无芒。” “足下想凭这把无锋无芒的黑剑,就想阻挡我十万大军?”狼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阵病态的潮红,伴随着嘴角的那一抹讥笑,他平复了胸口的气涌揶揄道:“都说大夏之人日日醉生梦死,不思进取,自甘堕落,进关之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区区一人一剑也敢来我军前叫阵,这样的勇气,是谁给予你的?” “吾年少的时候,跟随父亲于山中修行。”柳白没有理会狼王,只是伸手紧了紧领口的毛麾,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比所有人都努力,却总是输给同门亲族的诸位兄弟,我心中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一天,父亲告诉我,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我不了解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我才明白了父亲的话,从那以后,山中所有兄弟再也没赢过我!” “当我打赢了所有人,便下了山去,周游九州各地不断的与高手切磋学习,可是我还是不停的输,这让我十分苦恼,过了几年,我又回到了山中,找父亲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父亲又告诉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我不知天高,不知地厚。” “我再次下山,去看最高的山,去看最美的水,去走最难走的路,很多年,我没有再出过一次手,我每天都在听,在看,听所有能听到的声音,看所有能看到的事物,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我又明白了父亲的话,再次拿起手中的剑,无敌的感觉又被我找了回来。” “当再也没有人能打赢我的时候,我回到了山里,因为我父亲就要死了。那时候,他已经很老了,我知道他随时会死,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我很悲伤的去到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已经打败了天底下所有人,我是最强的剑客。我问他是否因为我而骄傲。” “没想到我父亲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断的摇头,又点头,我很焦虑,很愤怒,问他为什么摇头,难道我不是最强的剑客吗。过了很久,父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告诉我,我是他一生的骄傲,可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客,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什么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柳白的诉说,听到他那仿佛充满智慧的父亲快要死的时候,同样以智者自居的狼王心中莫名的一抽,忍不住问道:“难道还有更强大的武者你没有战胜?” 柳白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萧索,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道:“父亲告诉我,我这几十年,见到了自己,也知晓了天地,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去明白这天地之间,自己之外的芸芸众生,不懂众生疾苦,怎知武道巅峰!” “父亲死了十年多了,我一直在循着他最后的话找寻着,今天之前,我一直没有找到,也没有明白,直到渭国公死的时候,最后那刻,他也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只是我在看他,他却没有看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我这一生苦苦追求的东西,也瞬间明白了父亲临死的时候给我说的话,在走到这里的途中,我慢慢的散尽了自己一生的修为,忘掉了苦学数十年的每一个招式,几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寒冷,我很高兴,也很悲伤,在有生之年终于找到了一些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却也看见了我妹妹成了寡妇。” “哈哈哈!好!”城楼上的狼王突然大笑,模样有些癫狂,柳白的话他懂,看着柳白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有些迷茫,有些愤怒:“柳白,你想守护什么?你是否能守护得了?” 晨曦的暖光挂在了柳白的背后,他收起了笑容,神色慢慢的变得庄严,他那散漫的身形开始变得挺拔,肩膀也不再佝偻,良久,他将长剑斜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握住了剑柄,带着那刺眼的锋芒,他开始动了,一步一步,朝着函谷关的方向冲了过去,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四溅的火星伴随着柳白的怒吼,彻底点燃了天边那最美的朝阳。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第三章:樊城游侠 “姓名?” “柳尘。” “籍贯?” “云州。” “所犯何事?” “杀人。” 面容凶煞的典狱官手持一卷帛书,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少年,少年的形容有些消瘦,稚气未脱的脸上,挂满了疲惫与茫然。 借着窗外散落的微光,偶尔能看清少年囚衣上的血渍,微风一过,让他时不时拧起了眉头,仿佛那些伤口让他有些难受。少年的眼睛很亮,如同沧澜江清澈的水。 “柳尘,一年前永安镇萧家六十七口人灭门惨案可是你做的?” “是!”柳尘嘴角扯了扯,冷笑着点了点头。 “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穷凶极恶!竟然连尚在襁褓的婴儿都不曾放过!此乃天理难容!”典狱官有些愤怒,柳尘的冷漠让他心底有些发寒。 听得典狱官的质问,柳尘慢慢的埋下脑袋,也不答话,只是嘴角那一闪即逝的嘲笑,让那典狱官有些愣神。 “按帝国律,杀人偿命!原本判你秋后处决,但是你命好,今年中秋之日,陛下为爱女蔷薇帝姬举行及笄礼,故而大赦天下,现在,接刑部尚书令,改判你流放万里,去往龙门镇戍边,此生不得重返中原,对此,你服不服?” 柳尘抬起头来,原本佝偻的脊背稍稍挺拔开来,眼睛正视前方,与那典狱官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阴暗的地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洞的风声。 “谢大人!”良久,柳尘上身前屈,拱手朝着典狱官鞠躬作揖。 典狱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最终却没有任何言语,等到柳尘站直了身子,典狱官朝身后稍稍示意,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狱卒顿时现出身形,恭敬的将一把长剑交到典狱官的手中。 “当年,你就是为了它吧。”长剑的出现,让柳尘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他的眼睛里有很多东西,很复杂,却难以表达。“你被捕之后,本官也曾研究做此剑很久,除了通体漆黑,稍微锋利一些,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的地方,当时萧家抢夺这把剑,你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吗?” 典狱官叹了一口气,将长剑递到了柳尘的手中,触碰长剑的那一刻,柳尘脸上冰冷灰败的颜色顿时消散,一丝干涩的笑容绽放在了他的嘴角,挑了挑眉,他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幼年丧父,此剑便是我对家父的唯一念想。” 说完,不等典狱官多言,柳尘接过狱卒递来的新衣和路引盘缠,抬步朝着地牢外面走去。 “令尊应该是一位用剑的好手吧?”等到柳尘的身影几乎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的时候,典狱官转过身来,扬声发问道:“仵作说过,你的剑法,很好。可惜了!” “谢谢。”黑暗中远去的柳尘,只是微微顿住了脚步,却再也没有回头。 正值春暖花开,走出大牢的柳尘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仔细的洗了个澡,换上一套清爽的素衫,这才牵过托客栈买来的黑马,翻身一跃,便打马而去。 一年多前,愤怒之下的柳尘雨夜上山,将萧家庄上下杀了个鸡犬不留,也算是柳尘幸运,这萧家在樊城可谓是臭名昭著,平日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仗着家中出了几个姿色上佳的女子,被宗门中人收为小妾。 有着宗门中人做后台,这萧家行事可谓是越发嚣张,就连城守大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那一日,柳尘在街角吃茶,不料那萧家二少硬要上来找茬,纵使门下抢夺柳尘手中长剑,因为在城内,柳尘忌惮于樊城城北的琅琊卫千户所,故而没有动手,任由萧家二少夺剑之后嚣张离去。 柳尘原本就是樊城一游侠儿,樊城不大,但上至城守,下至黎庶,可都是识得东市尘哥儿的,不管黑白两道,别看柳尘年纪不大,可也算是混的如鱼得水。宝剑被夺之后,柳尘隐忍数月,等到萧家大办宴席之时,用毒将萧家人全部放倒,而后一一斩首。 杀人之后,柳尘也没外逃,而是规规矩矩的回到了樊城,投案自首了,萧家被柳尘灭门之后,整个樊城上下,诸人心中无不拍手称快,坊间有传闻,就连城守大人得知消息以后,第一个反应正是大喊了三声老天有眼。 借着平日里的经营,加之一边倒的舆论,柳尘被判枭首之后,关在天牢竟硬生生的撑到了帝姬及笄,大赦天下,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琅琊卫,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要说柳尘还在地牢的时候,那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琅琊卫还救过他一命,那是被嫁给宗门之人做了小妾的萧家女儿得知家中被灭门,最后还引得了宗门中人插手此案,九圣地三千道门可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存在,虽然是个小门小派,可依旧不是城守大人能应付得了的,关键时候,还是琅琊卫出手了,樊城的琅琊卫千户大人淡淡的一句:“此案蹊跷,还需明察。”便将那小门派给打发了,碰到琅琊卫,就是那些上宗,也得客客气气,不敢轻捻虎须。 樊城上下,柳尘的好友们都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柳尘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入得千户大人法眼,不过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就连柳尘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他是知道的,那个萧家女嫁过去的宗门叫做如意宗,乃是青石宗的众多下派之一,而青石宗在云州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存在,相传青石老祖便是九圣人之一的武神鲁修的记名弟子,得道之后便在距离武神峰不远的地方开宗立派,平日里武神峰不入红尘,这青石宗便可以算是武神峰的代言人。 柳尘心中疑惑,为了一个小小游侠儿,樊城的千户大人至于硬碰如意宗吗?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樊城地处云州西北,距离云州首府云州城也不过千里之行,千户大人这般动作,那安坐在府城的琅琊卫驻云州都督府又是作何感想。 云州是武神峰的地盘,为了柳尘惹恼了宗门,都督府又要如何去和那同是宗门出身的云国公府扯皮,皇室与诸侯之间的龌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地牢的岁月并不好受,死罪是免了,可是活罪也是难逃的,好不容易出来了,留给柳尘的时间不多,想不通也不要多想了,柳尘加快马蹄,想要在天黑之前出了这樊城,一路向北,还有万里之遥,虽然沿途无人押送,柳尘是断断不敢外逃抗命的,天下九州遍布琅琊卫密探,说是流放,就必须是流放,若不然,这天底下,将再也没了柳尘的立身之处。 端坐在马上的柳尘心思急转,眼下这个情况,必须得快些离开云州地界,谁晓得如意门的人会不会收到消息,若是沿途袭杀,柳尘可不能保证自己在那些炼气境界的高手围杀之中活得下来。 第四章:少年有剑,剑曰秋水 眼看城门不远,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俯身在马上的柳尘望向远处,有一尖嘴猴腮的少年军士,正站在自己打马的必经之路上,遥遥挥手致意,瞧那神态,仿佛是很急切的样子。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柳尘不由得莞尔一笑,此少年唤作富贵,正是姓富名贵,乃是樊城东市一纨绔,富贵的父亲便是樊城的粮草都司,家中有钱得很,因生的瘦小,早些年可没少遭到两市泼皮纨绔的“照顾”。 后来,富贵有幸认识了柳尘,便开始死心塌地的做起了柳尘的小弟,自那以后,倒是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轻易的招惹他了,柳尘入狱之后,他还算是尽心,凭借家中老爷子的关系与钱财,樊城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打点活动,所谓人不可貌相,这富贵生的一副小人模样,却还真算是一个忠义之人。 “哟,富贵啊,咋换了身皮,这套红皮穿着,倒也人模狗样了啊!”柳尘勒住缰绳,坐在马上笑而问道:“哥哥今日要出城,赶去龙门报道,若是没啥事儿就别拦在这里了,赶紧的,办差去吧!” 望着柳尘的笑脸,富贵腼腆的挠了挠头,继而略显无赖的扯了扯身上的军服,耷拉着脑袋叹道:“尘哥儿你是不知道,去岁俺满了十六,家中老头子硬是把俺塞到了军营里面,这苦啊,俺可是没少受,今儿哥哥出狱,俺都没法子离开,真是惭愧啊!” “去你的,惭愧个屁!”柳尘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吾辈江湖儿女,岂是那种斤斤计较之辈,说吧,啥事儿!” “嗨!”富贵一拍额头,神情有些恍然道:“哥哥不说俺都给忘了,给,俺老头子托我带给你的,说是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俺!” 接过富贵递来的包裹,稍微捏了捏,柳尘深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可不少于二百多两银子,“不愧是粮草都司,还真是有钱!”柳尘心中暗暗嘀咕,却见那富贵左顾右盼之后,鬼鬼祟祟贴到了自己的身前,目光闪烁道:“哥哥别走充州和渭州经过!” 见此情形,柳尘眉头一挑,不经意的回问道:“为何?” “俺爹托俺告诉你,如意宗的人不愿意罢手,正堵在充州等你呢,还有,听说千户大人昨夜带着数十骑风尘仆仆的赶去渭州了,这两波人,哥哥还是不要遇见得好!” “老叔的意思是要我走晋州?”柳尘眉头越皱越紧,“绕了一大圈子,若是迟到了,龙门那边可能要挨上一顿挂落啊!” “正是这个理儿!”富贵再次左右张望,等到柳尘俯身贴耳过去,他又压低了声音颤抖道:“哥哥有所不知吧,上个月,边关打仗了,函谷关都差点被破了,北蛮大王在关前损失了两万多部族,最终安然归去。” “什么!”柳尘惊呼一声,却再也矜持不住,一个翻身跃下马来,反手拉住了神情惶惶的富贵,来到一边的角落,压住了嗓子低声道:“渭国公文韬武略,乃四神将之一,玄甲重骑更是百战百胜,名震天下,怎生可能让外域蛮夷打到了函谷关下?” “哥哥你就少问几句吧,上面的事情,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如何得知啊。”富贵有些心急,额头布满了细汗劝道:“老爷子要我劝你,借道晋州,能走多慢,走多慢,边关告急,可不能儿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去龙门,明摆得要上战场啊!拖一拖吧,等函谷关的事情稳定了,你再过去不迟!” “唉!”柳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富贵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下笑不出来,只得好言宽慰道:“阿贵啊,你也莫要慌神,打不到樊城来的,别忘了三千道门,再说,刀宗和国教毗邻函谷关,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但愿吧!”富贵摇头苦笑道:“国教那些老神棍能起什么作用,一天到晚就知道争权夺利,刀宗久不出世,虽然声名赫赫,但在我看来,也不如剑阁,想当年,老剑主柳白西出函谷,西域诸族无不闻风丧胆,再后来,宣威将军携风雷铁骑与冠军侯的琅琊卫分兵两路出关,最终会师金帐王庭,打得那西域漠北七十二族一点脾气都没有,现在啊,人心变咯!” 柳尘目光闪闪,却也没有去接富贵这一口犯忌讳的话,见他沉默不语,富贵眼珠子一转,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尘哥儿姓柳,莫不是沧州人士?闹不准还是剑主大人的亲族呢!” “哪里话。”柳尘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沧州到处都是姓柳的,就像渭州到处都是姓吴的,也没见谁是谁的亲族,我是云州人,祖祖辈辈都是云州人,剑主太过遥远,咱们怎么可能高攀得上。” 辞别了富贵,柳尘打马告辞,踢踏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樊城,慢慢的隐没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柳尘没有回头,即便樊城算得上是他的故乡,养育他成人的第二故乡。这里有太多的美好,有太多的记忆,但记忆终归会变作记忆,那些人,那些事,终究还是化作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此去龙门,前途未卜,或许很快,九州的铁骑便能平息边关,柳尘也只能做一边关小卒,就此终老,也有可能,战火不息,自己葬身战场,一切烟消云散。 天色慢慢的暗淡下来,马背上的柳尘心思复杂,有些沉重,想都不想,他便听从了富贵的意见,一路向北,直奔晋州而去,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终究还是不敢硬碰这乱世将起的浪潮。 月上树梢的时候,柳尘没有注意,他背后的黑色长剑开始有了异动,借着银月的光华,那老旧皮鞘开始变得透明,古朴而又玄奥的黑色剑身上,突然浮现出四个金色的大字----“剑曰秋水”! 相传自圣祖沧澜问道以来,天下九州共出现过十一把神兵,神兵有灵,也有强弱之分,排在第一的当属圣祖手中的封芒神剑,只是这把封芒剑在圣祖归墟之后就不知所踪了,自封芒之后,有秋水剑,伊人剑,世人谓之:“剑曰秋水,白发伊人!”乃是一对情剑。然后霸王戟,神罚枪,斩虹刀,断魂针,菩提杖,药王鼎,九星盘,天罗地网。 除封芒以外,其余十把神兵皆是由第一代剑阁剑主取天外神铁锻制而成,每一把神兵对应着每一个圣地的功法,彼此相得益彰。 形色匆匆的柳尘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这把黑剑,竟有如此来头,然而没过多久,等到柳尘自己感觉到背后有些异样的时候,秋水剑早已是隐没了光华,直叫马背上的少年,皱眉深思不已。 第五章:木字营 晋州,雷城。 相传当年第七祖佛圣路经此处,顿时风雷交加,七祖透过天雷,堪破了滚滚红尘,从而修行更进一步,高祖皇帝得江山后,将晋州赐封给了七祖,七祖重新冠名晋州的每一个城池,这个地方,也就变成了雷城。 雷城往东,数千里之后便是大名鼎鼎的千佛山,乃是七祖的道场,九圣地之一的大悲寺,就在那里。 等到柳尘踏马来到雷城的时候,距离出发,已过一月有余。 一到晋州地界,战争的氛围便开始浓郁起来,特别是到了雷城,往西不过百里便是渭州了,此刻城里到处都是征兵的布告,身着晋州卫军服的兵士们,正充斥着雷城的大街小巷。 “你,下马!”才逛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和尚便拦住了柳尘的去路,那和尚一身军装,逞亮的大光头映着初升的朝阳,显得那般神圣却又诡异。 柳尘强忍着笑容,一脸正色的下马拱手问道:“不知道佛爷有何指教?” “想笑你就笑吧!”大和尚没好气的横了柳尘一眼,铜铃似的双眸正一丝不苟的打量着他道:“俺是武僧,佛国皆是信徒,今边关告急,鞑子叩边,百姓蒙难。吾等奉佛主圣谕,准备前往函谷关御敌,你是何人,从哪里来,去往哪里?” 柳尘收起了轻视,规规矩矩的从怀里掏出了琅琊卫开示的路引道:“某自云州来,正要前去龙门镇戍边,盖因渭州那边发生山洪,道路受阻,故取道贵地,还望大师行个方便,某这便出城!” 大和尚一边打量着柳尘,一边翻看着柳尘的路引,听得柳尘的话,他眼中精光一闪,旋即问道:“小哥儿是何修为?” “呃,回大师的话,某不才,堪堪识武九品!” 大和尚一手抚上下巴,目光闪烁的看了柳尘很久,这才开口笑道:“反正你要去戍边,若不然这样,看你这人还算机灵,俺这边正好差几个人,就拿你来充数了!” “使不得,大师,某可是接了军令的,编制都在龙门,若是误了边关的战事,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啊!”柳尘慌忙摆手,眼前这个大和尚神经兮兮的,万一是晋州的先锋部队,那自己岂不是要陪着他去送死? “你这小哥儿,还真是聒噪,就这么定了,晋州的琅琊卫都督此刻正在雷城,你这个编制,俺给你解决了,你给佛爷我安静点儿,俺给你一校官做做。” “嗨!”不等柳尘再次争辩,那大和尚抓小鸡似的提拧着柳尘,二人翻身上了柳尘的坐骑,快步打马朝着城外的大营奔去。 将柳尘随意仍在了大营中央,大和尚便快步朝着中军营帐跑去,没过半个时辰,他便回到了柳尘的身边,一脸贼笑的看着愁眉苦脸的柳尘道:“柳尘是吧,从今儿起,你便是俺麾下的前军小校了,别不知好歹的啊,就你这小身板儿,去到龙门,顶多就是一个火头军,还是最低级的那种,现在跟着佛爷我,好歹也是一个校官了,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柳尘瞥了一眼大和尚递到自己怀里的校官衣架和腰牌,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奶奶个熊,还真没看出来,这又憨又笨的大和尚,还是个人物呢,这校官,说来就来了。 没办法,柳尘站直了身子,拱手唱诺,惹得大和尚眉开眼笑,一脸自豪的拍了拍柳尘的肩膀道:“记住了,俺们是先锋军木字营的,俺是营官,在山上的时候,俺叫苦行,以后,你就叫俺将军,现在跟着俺,俺带你去见见兄弟们!” 我去!还真是先锋军,柳尘顿时有了一阵想死的冲动,还真应了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都绕了一个大圈了,结果呢,战争越打越激烈,自己还是成了先锋军,这贼老天,真是要命啊。 跟着苦行在大营里绕了很久,才来到一座不大的军帐前面,诡异的是,整个军帐四周,就只有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和尚,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军装,正坐在草堆边上念诵经文。 “将军,这便是咱们木字营?”柳尘嘴角抽了抽,心中泛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正是!”苦行走到小和尚面前,双手合十高唱了一声佛号,这才低下头来在小和尚耳边叽哩咕噜说了半天,小和尚睁开了眼睛,略显羞涩的看了柳尘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哥,你是我哥,咱们的兵呢?”柳尘有些抓狂了,沿途走来,每个大营都是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偏偏这木字营,除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也就只剩下自己了,这不是要命吗。 “尘哥儿自己看到了啊,木字营就咱仨,俺是营官,你和俺师弟苦难是校官,没有兵,俺又不会兵法,要兵作甚?”苦行拍了拍屁股,一把坐到了草堆上面,有些悻悻的东张西望道:“你也别磨叽了,赶紧的,休息一下,得吃午饭了。” “这个样子你还吃的下去?”柳尘有些抓狂了,“大师啊,您是我祖宗呢,您去找别人好不好,我还是去龙门吧,我们素不相识,仔细想了想,我也没得罪过你,不是说出家人都讲究慈悲为怀吗,为何你要害我!” “你以为俺想抓你不成,上面早先说了,三人成军,俺和师弟就两个人,为了再搞一个人来,俺已经在城门口蹲守了大半个月了,人家都是有编制了,整个雷城上下三万多大军都被各大营瓜分了,好不容易逮到你了,方才你又不说,现在你的编制在俺这里,你若是想跑,那便是逃兵,哼哼!” “贼秃驴,不得好死!”柳尘大吼一声,抬脚踢开了脚下的石头,狠狠发泄之后,发现周围几个大营都安静了下来,细细一看,数百个光头和尚都斜眉瞪眼,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 缩了缩脖子,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佛国,整个晋州大营可都是和尚,一句贼秃驴把所有人都给骂进去了,见那些个和尚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合围而来,柳尘后退几步,斜了一眼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和尚,这一眼看去,差点没把他肺给气炸了,身边还哪里有和尚,那一大一小两个贼秃早就躲到了斜后方的粮车边上,正好奇宝宝似的朝着自己周围张望,那大和尚苦行更是掏出了怀中的瓜子,分了一些给小和尚苦难,二人眉开眼笑,正待好戏开场。 第六章:战局恶化 “住手!”眼看柳尘就要被几百个和尚给围的严严实实,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喝,众和尚闻声退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停留。 一身冷汗的柳尘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抬眼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影,两人所到之处,人群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二人皆是中年模样,领头的那个人是一个和尚,但也没身着僧袍,而是一身黑色的八爪金龙锦袍,虽是光头,却生得一副器宇轩昂之资,龙行虎步之间,自有一股摄人的风范。跟在那和尚身侧的男子一身黑色的软甲,浓眉大眼,仪表堂堂,那久居上位者的气质,相比那锦袍男子也不落下风。 见到二人,柳尘收了长剑,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不敢吭声,而先前躲远的苦行苦难两兄弟却快步来到了柳尘身边,恭恭敬敬的随着周围众人一起拱手招呼道:“见过公爷,见过大都督。” 柳尘心中大汗,敢情这帅的不像话的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晋国公衍明和尚啊,他身后那个浓眉大汉竟然是晋州的琅琊卫大都督薛正,紧张之下,柳尘也立马躬身行礼,如此大人物,柳尘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本公陪同大都督巡视各营,尔等聚众在此,意欲何为?莫不是认为僧军的军法是逗着你们玩儿的?” 晋国公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却惊得周围的大和尚们眉眼发苦,不一会儿,一个衣着营官军甲的干瘦和尚越众而出,一手指着柳尘怒道:“大公,这厮骂我们贼秃驴!这得连您也一块儿骂了!” “噗哧!”晋国公身边的浓眉大汉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晋国公侧目而望,见衍明脸色不好看,那浓眉大汉值得强忍着笑意,拱手而言道:“衍明兄勿怪,某刚才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因而发笑,您继续,继续。” “哼!少给贫僧煽风点火!”国公爷满面黑线,嘴角一扯便冷哼了一声,转而望向柳尘,面色有些不愉,“他说的,是也不是?” 这晋国公的修为深不可测,一言一行之间,那股气势直接压向了柳尘,使得他苦不堪言,良久,柳尘一咬牙,抬头换上一副十分狗腿的神情献媚道:“公爷哪里的话,某正是仰慕佛国的风采,这才自云州赶赴此处,苦行兄可以作证,在得知晋州也要征兵之后,某更是苦苦哀求苦行兄,让某加入了佛国的队伍,像某这般虔诚的人,怎么可能口出狂言呢?” 柳尘那不要脸的回答差点没把周围的和尚们给气乐了,连他身边的苦行苦难两兄弟也都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对于他的话,晋国公眉头一挑,似笑非笑,而那浓眉大眼的都督大人亦是一脸玩味的望着眼前这个脸皮堪比城墙的小子,要知道,大都督和国公爷,在柳尘骂出那句“贼秃驴”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而柳尘被那苦行抓壮丁加入晋州僧军的事情,他们也是知晓的,此番二人前来,就是要看看这个只有三人的木字营,到底要闹哪样。 “苦行,他说的是也不是?”晋国公面色无波,转眼望向了苦行,开口发问。 苦行看了看柳尘,在柳尘不断的挤眉弄眼之下只好拱手开口道:“禀师叔,柳尘的确与俺一见如故。” “师叔!”柳尘心中一咯噔,还真是没看出来,这苦行苦难两兄弟,还有这般大的来头,人家别的和尚都得规规矩矩的喊一声“大公”,这两个混的最惨的秃子竟然是晋国公爷的师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晋国公面无表情的看了苦行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柳尘身上,似笑非笑的开口吩咐道:“既然你如此仰慕佛国,不如让本公做个见证,苦行,拿剃刀来,为你这个‘一见如故’的小兄弟剃度,身在晋州大营,都是‘秃驴’,会比较好。” 晋国公口中的“秃驴”二字咬的极紧,让他身边的都督大人脸色讪讪,二位大人物也没有多做停留,稍微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柳尘已然变成了一个光头,苦行和苦难正一脸贼笑的望着他,惹得他心中邪火直冒。 “尘哥儿还真是够无耻的,当着俺师叔的面竟然也能颠倒黑白!”苦行猛灌了一口茶水,拍了拍鼓胀胀的小腹,竖起拇指笑道:“现在,你也是秃驴了,怎样,哈哈。” “尘哥儿不必忧心,师叔要你剃度也是为了你好。”一旁的苦难有些害羞,见柳尘神情苦闷,只好小声劝慰道:“等上了战场,僧军队伍里就你一个人有头发,那目标不就太过于明显了吗,鹤立鸡群终究不是好事。” “唉。”柳尘平复了心中的抑郁,又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既然是大公的师侄,为何不要他给你们调拨一些人马,难不成你们是后娘养的?木字营就咱们仨,这不是送死吗?” “尘哥儿莫要忧心,师兄武力超凡,能护我们安全的。”大小两和尚听到那句‘后娘养的’,好歹没被噎死,小和尚苦难脸色一红,有些无语的翻着白眼道:“再说了,木字营属于师叔的亲卫军,整个晋州大军的先锋就是师叔的亲军本部人马,师叔既是统帅,又是先锋,虽说现在木字营只有咱们三个,等到了龙门,自会有琅琊卫与本部的兵马来填充!” 见苦行也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柳尘这才放下心来,感情自己运气也不算差,晋国公爷的亲军,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丢掉性命吧,再者,上了战场,不管前军后军,能不能活着都得听天由命,自己武艺不差,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想通了此节,他脸色好看了不少。 “对了,小和尚,今儿我才进城,也没得到什么消息,龙门那边,战事怎样了?” 听得柳尘的问话,大小和尚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沉默了片刻,依旧是小和尚高唱一声佛号道:“忘归湖失守了!” “怎么可能!”柳尘一把惊得站起身来,满脸难以置信道:“那可是我人族的圣地,当年六祖于忘归湖得悟‘斩虹七刀’,从而超凡入圣,玄甲军是干什么吃的,老祖宗的圣地都给丢了?” “二十多天前,漠北大军再次猛攻函谷关,渭国公一边发出求援信号,一边收缩兵力苦苦支撑,等到玄甲军收缩防线的时候,西域七十二部兵马避过了充州裁决卫的防御,偷偷越过了斜谷,趁夜奇袭忘归湖,忘归湖大营力战一日,最终守军数千人全部殉国。” “阿弥陀佛!”两个和尚垂首高唱佛号,只留下柳尘怔怔的站在那里,直愣愣的望着墙上那面九州地图。 “国教没有去支援吗?”柳尘呢喃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国教声称嘉陵关不容有失,函谷关方面,只能靠渭州兵马来守,接到渭国公的求援,我晋州上下,愿出兵三万,云州那边也动用了三万兵马,走充州过境,向龙门进发了。” 第七章:沙场秋点兵 “传大公口谕,申时埋锅造饭,酉时沙场点兵,戌时前军开拔!三日之内,务必赶到龙门,违令者斩!懈怠者斩!逃逸者斩!通敌者斩!” 在雷城大营待了数日,终于,中军擂鼓声响,一队队传令官高喊着大公的谕令,踏马奔向了四面八方,继而全军各营开始擂鼓,鼓声震天作响。 “师兄,尘哥儿!”小和尚苦难听到传令官的喊声,顿时苦着脸道:“此去龙门,上千里路,吾等如何能在三日之内赶到呢?若是前军轻装上阵,那么咱们的粮草辎重可就要落后很远了啊,两军脱节,此乃兵家大忌啊!” “你个小秃驴,还兵家大忌呢!”再次厮混了数日,柳尘早就和这一对大小和尚混熟了,自然也就百无禁忌,瞧那小和尚哭丧着脸,柳尘心中好笑,忍不住一拍他的后脑勺道:“我看龙门肯定出了状况了,你们没瞧见,这几日,琅琊卫的军士不停的出城进城,想必是战况有变,要我说,若是连‘帝国四神将’之一的渭国公爷都无法守住函谷关,咱们这样跑去,也是送死。” “难道那西域漠北,就真是如此悍勇不成?”苦行和尚眉头紧锁,目光炯炯的望着远去的传令官。 “悍不悍勇咱不知道,咱只知道,渭州天天都在吃败仗,再这样下去,不仅渭州危矣,九州大地,难免再受兵戈之苦。” “若是宣威将军还活着,那西域七十二族,还不是如同猪狗,安敢犯我大夏天威,哼!”小和尚眼神愤愤,涨红了脸低吼道:“当年宣威将军与冠军侯,可是率兵打到了金帐王庭,若说宣威将军通敌叛国,我苦难第一个不信!” “师弟慎言!”苦行和尚一把捂住了小和尚的嘴巴,左右张望了一阵,见没人注意,这才放开了小和尚,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瓜皮子,你想死别拉着你师兄我,鬼晓得这么大个军营有没有裁判所的探子,若是被裁判所抓住了把柄,咱们木字营兄弟三个,可都只有死路一条!” “娘希匹的,七十二族借道斜谷,弄不好就是国教的狗腿子支使的!” “你丫闭嘴!”瞧得这边动静大了,周围的营房之内许多人朝此处看来,柳尘顿时吓了一跳,顾不得睚眦欲裂的苦行,自顾自的拧起了继续满嘴乱喷的小和尚,快步朝着帐内跑去。 “瞧不出你丫还是一愤青。”回到帐内,柳尘一把将小和尚扔到榻上,没好气的斥道:“还是出家人呢,什么话都乱说,你知不知道当年宣威将军一案牵连了多少人?嫌人没死够吗?” 苦行快步进来,愤愤的踢了小和尚一脚,开口接过柳尘的话道:“当年的风雷铁骑,受到株连的足有三万多人,加上这些犯事的家属部从,足足超过了十万人被杀,十万啊,就是杀猪也要杀到什么时候!听说那一年,长安六月飘雪,百花凋榭,就连沧澜江水都给染红了,最后剑阁剑主不服,组织了充州劫案,想要保住自己的侄子,沧澜郡王柳弋,可结果呢,柳弋命陨沧澜江,三千道门损失惨重,充州城,都变成了人间炼狱!天玑榜乾榜的天罡三十六高手,都出现在了当年的充州城,最后还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各个负伤,剑主柳惊风更是到现在都还在闭关养伤,乾榜的高手啊,小子,那可是代表着九州大地最高实力的陆地神仙,这样的人物都能身死受伤,你就不能知道‘宣威将军’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吗?那是禁忌,整个大夏的禁忌!以后,你休要再提!” “衍悲师伯就是死在那里吗?”小和尚双目通红,冷冷的看着苦行和柳尘厉声喝道:“你们怕死,我可不怕,国教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今皇室积弱,皇帝昏庸,教宗意欲取而代之,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事情,函谷关告急,充州为何一兵不发,这还不是摆明的事情吗?那些个忠臣义士,都在流血,那些个门阀宗派,都在被削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等到教宗登基九五的那刻,我佛国必遭劫难!到那个时候,师兄与尘哥儿,是要去为国教牵马执蹬,奴颜屈膝乎?” 三人在军帐里面大眼瞪小眼的愣了很久,听见中军帅帐前面再次响起了军鼓,苦行侧耳听了一会儿,这才整了整略显邋遢的军装冲着柳尘说道:“赶紧吧,饭都没得吃了,随便收拾一下,咱们得集合了,看着点这小子!” “哼!”柳尘气呼呼的抹了一把逞亮的脑门,随手一掏,将那一脸悲苦的苦难小和尚扛在肩上,就这样跟着苦行的身影,快步朝着中军帅帐的方向赶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雷城大营三万多大军全部集结在了中军帐前,盖因木字营隶属大公亲军,柳尘三人便站在了高台最近的地方。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整个大营都被火把给点亮了,夜本无风,却因为一些似有似无的不太好的消息,惹得全军上下一片肃杀。 高台之上站了三个人,正中间的便是一身银色软甲的晋国公衍明,琅琊卫晋州大都督薛正便站在了衍明的左后方,站在衍明右侧的是一个一身金甲的魁梧大汉,那大汉手扶腰间宝剑,居高临下审视着集合完毕的晋州大军,只是他那时不时扯出冷笑的嘴角,让台下众人心中不住惴惴,皆是闹不清此人身份。 沉默了很久,衍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与身边的薛正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郎朗开口道:“建宁关失守了,建宁卫全军十三万人马全部归降了蛮族,如今,函谷关已经不再是我九州的屏障,建奴反戈便发兵龙门镇,直插函谷关的后方,函谷关,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什么!” “这不可能,建奴安敢反我大夏?”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建奴狗贼,简直丧心病狂!” 见到下面一阵混乱,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要知道,龙门并非天险,等到蛮族铁骑跨过龙门的时候,整个大夏,便再也没有雄关险阻去遏制西域七十二族的野心了。 衍明抬手示意,所有人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是此刻,不管是高台上的大公和大都督,还是高抬下的晋州全军,一个个都是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惶然。 “本公接到上谕,将携带数万晋州儿郎赶赴龙门战场,三日之后,于黑水原与云州大军会师,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水原上,我们,与建奴决战!” 第八章:愤怒的武僧 “大公!”离高台最近的一个大将突然开口,打断了衍明的话道:“大公,都督,末将有一事不明,方才大公所传的上谕,可是佛主和您的旨意?” 原本随着衍明宣布上谕而再次变得嘈杂不堪的晋州大军顿时安静下来,都是目露期待的望着高台上的衍明,良久,衍明神情一苦,微微摇了摇头。 “末将不才,却也知道,佛主和大公不会颁下如此口谕,这简直就是要我们晋州子弟前去送死!”又是一个将军越众而出,满脸愤恨的望着衍明身边的那个金甲男子,扬声喝道:“吾等三万儿郎,哪怕与那云州军会师也不过六万多人,长途奔袭之下,后军辎重脱节,已然成疲兵之势,再者,黑水原地势复杂,沼泽遍地,乃是那建奴的主场,毫无准备的我们如何能与那如狼似虎又以逸待劳的十三万建奴‘立即开战’?况且,既然建奴已反,此刻必定已经归附了忘归湖的蛮族,正直蛮族大军士气高涨之时,若是没有很好的对策,我们如何去打?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佛国放肆,公然陷我等佛国子弟于绝境!我们僧军不是怕死,但死,也得死的明明白白!我们要堂堂正正的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之上,而不是稀里糊涂的死在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心斗角之下!” “哦?”那金甲大汉站在高台,一脸不屑的盯着台下出声的那个大汉道:“这是教宗与陛下的上谕,你敢不服?” 金甲大汉的话顿时让所有人脸色大变,先前出声的那个将军一咬牙,又恨恨道:“这是晋州,我等佛国子弟只尊佛主与大公的谕令!” “大胆!”那金甲男子怒喝一声,上前一步俯身盯着那人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望着那金甲男子狰狞无比的面容,台下诸人也是心中惴惴,一阵不安,造反的帽子给扣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沉默了很久,那金甲男子冷哼一声,再次问道:“对于这份口谕,你们,服不服?”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柳尘低了低头,伸手拍了拍苦行那气的不断发抖的手臂,又用力把几乎要冲出人群的苦难小和尚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能感觉到人群的愤怒,就连高台上的晋国公衍明,此刻的脸上,早就是一片铁青。 “不服!”那据理力争的将军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笑的很凄厉,良久,那人悲呼一声,继而凄声怒道:“国教的狗杂碎,佛爷我就是不服怎么了?今天老子总算知道了,当年宣威将军所受的那些冤屈!你们莫不是想要隆庆三十一年的往事重演?为了你们的野心,我晋州儿郎又要为之陪葬乎?闹不准这次七十二族犯边就与你们有关,十多年前,你们就是这般害死了宣威将军和他的风雷铁骑,今天,你们又害的渭国公和他的玄甲军被困孤城,还要我们一起陪葬,你们,不得好死!” “放肆!” 第一句放肆,便是那金甲大汉冲着那大和尚说的,那阴狠的声音一落,金甲大汉身边的黑袍人便出手了,一阵阴风拂来,在台下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那大和尚便被人活活劈成了两半,所有人都没看到那黑袍人是怎样出手的,只是黑袍人手中时不时泛起的微光,让人心中胆寒,那可是传说中的大修行者才会有的手段。 第二句放肆,那是大和尚倒在了血泊之中以后,晋国公衍明跃步上前,指着那金甲大汉怒喝出声:“你敢杀我的人?” “大公!”那金甲大汉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见得衍明发怒,他只是稍稍拱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刚才大公的手下口出狂言,差点为大公惹祸了,某不才,只知道祸从口出,不愿大公惹祸上身罢了。” “那本公还要好好感谢你不成?”衍明气急而笑,神色越显凛冽。 “大公,感谢的话放在心里就可以了,现在,带上您的人,上路吧,教宗冕下和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大公还是安然执行得好,莫要惊扰了佛主,那便不美了!” “你威胁我?”衍明那俊美硬朗的脸庞,早已是一阵青白,握在长袖之内的双拳,也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瞧着对方那肆无忌惮的模样,衍明差点没气的吐血,“论辈分,闻人炬那老狗见了本公也要客客气气的唤一声师兄,就算他本人亲至,也不敢拿我如何,你他娘的算哪根葱,也敢骑在本公头上拉屎撒尿,本公当年叱咤天下的时候,你那野爹还在玩泥巴!左右何在,给老子砍死他!国教的杂碎若敢反抗,统统砍死!” 衍行的所作所为顿时就惊呆了众人,听着他那粗鄙不堪的话语,柳尘想笑,瞧着身边各个光头的脸色,却硬是不敢发出声音,也难怪,在大夏九州,能成为一州主宰的国公爷,又岂是那般好糊弄的,若是没有一些脾气与手段,哪能轻轻松松的当上一州诸侯,敢情公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愤怒的武僧啊。 随着衍明的一身令下,高台左右的武僧们顿时就将国教众人团团为主,那金甲大汉也瞬间变色,心中叫苦不迭,先前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只需要立威就行,谅这一群出家人也不敢做些什么出格的事,谁曾想,这晋国公好歹也是一天下闻名的高僧,怎会这般说翻脸就翻脸,不是说出家人都是慈悲为怀吗,怎么这个晋国公跟个土匪似的,骂了教宗又骂自己,跟那街口的妇人,有何区别。 “薛正!”衍明正要下令出手,不料右手被一旁的琅琊卫都督给拽住了,他心中恼火,转脸怒视薛正,那眼神生的吓人,仿佛他不给自己一个交代,自己连他也得杀了,“你琅琊卫也要插手?若是这般,别怪本公不念旧情!” “大公,军情紧急,莫要和狗一般见识,等到赶往龙门之后,不用大公动手,某也会要了这条死狗的贱命!”薛正神色淡漠,不断的朝那衍明挤着眼睛。 “薛都督,你骂谁是狗?莫不要以为我裁判所会怕了你琅琊卫不成?”那金甲大汉害怕衍明,却丝毫不把薛正放在眼里,听得薛正的话,顿时让他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眼下自身难保,亦扬声喝道:“听说薛都督明年会调往长安出任琅琊卫指挥同知,现在口出狂言,难道不怕到了长安你会死无葬死之地?” “某是不是死无葬死之地不劳你费心,到了长安,在侯爷眼皮子底下,你们又能奈我何?”薛正见得衍明点头,挥手让自己的人将那些国教人马全部扣下,那些黑袍人还想反抗,却不料琅琊卫与国公府的护卫们如狼似虎,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他们全部拿下了。 “冠军侯自身难保,能护得了你一世吗?”敢情那金甲大汉已经疯了,什么狂话都敢说,这不,此话一出,衍明和薛正脸色大变,不仅仅是他们,台下众人也是咬牙切齿,不等二人开口,都督府和国公府的护卫们早已是忍无可忍,蜂拥而上冲着他一顿暴打,没过多久,那威风堂堂的金甲大汉就倒在了地上,浑身不住的抽搐,如同死鱼一般。 第九章:会师 全军已经开拔了,在晋国公和大都督的率领下,雷城大营的将士们轻装上马,赶赴龙门集结,那要他们去黑水原决战的命令,早就被众人抛诸脑后。 原本国教的人若是没那么嚣张,搞不好晋州军也就从了,现在,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囚禁了传令天官,晋国公与大都督一商量,还是先赶去龙门,到了龙门再说。如今世道,天子昏聩,教宗弄权,这要人命的谕令,能不听还是不要听了,有佛主安坐千佛山,谅他皇室与教宗也不敢拿这空口白条的谕令做文章。 不仅仅是晋州军这般做想,等到了渭州地界,距离黑水原不足百里的时候,连续奔袭三日的晋州大军竟然与云州来的大军会师了。 当两位国公与两位都督碰头一聚,顿时相识一笑,那国教派来的监军,都被各自给拿下了,只是云州的手段更为强硬,裁判所的传令官早就在出发之前就被斩首祭旗了,晋州毕竟身处佛国,下手还是稍稍有些仁慈。几位大人物聚首一会之后,晋州扣押的裁判所诸人,也早两军阵前被斩首示众了。 “怎么样?”两军在黑水原入口的地方扎下了大营,安顿下来的苦行在柳尘的怂恿下连忙赶去了中军帅帐,要兵去了。柳尘与苦难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在看到远处眉开眼笑的苦行打马而来。“公爷怎么说?给咱兵了吗?” “俺去的时候,云国公与两位都督也在,待俺说明了情况,师叔已然点头答应了!”苦行猛灌了几碗茶水,随意坐在了矮墩之上,喜笑颜开道:“从晋州琅琊卫调拨了一百五十骑,再从云州大营调拨了一百五十骑,一共三百骑归属咱们兄弟指挥!” “去!”柳尘神情一恹,如同霜打的茄子,瞧着那没心没肺的师兄弟二人,没好气的吐槽道:“丫人家一营足有数千人,咱们木字营好歹是正规编制,就三百人,你这营官做得,还不如人家一百夫长呢!” “你懂个锤子!”苦行听得柳尘的数落,顿时脸色一黑,气呼呼的回道:“俺第一次下山,根本不会带兵,你瞧苦难这鸟样,上青楼都不让进的,肯定也不会带兵,人多了你能带吗?你丫不是一小混混吗?小混混打架,百十号人顶了天了好不,给你三百人还不知足,偷着乐吧你!” “大和尚,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小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云州游侠儿,咋就成了小混混,游侠儿你知道不,那可是熟读兵书,文韬武略!三百人,怎么够我发挥?对了,一直没问,你们两个什么来头,咋公爷都成了你们的师叔,难不成,你们来自千佛山?” “你管俺们从哪里来,还文韬武略呢,你丫大字都不认识几个,骗谁呢,要真是你说的那么厉害,当初咋会被抓去坐牢呢,俺可说好了,就三百人,俺可是在几位大人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明儿起,你带着我们和调拨来的弟兄们,一起进入黑水原,去探查敌情!” “斥候?”柳尘顿时跳将起来,神情愤怒的看着被自己惊得不敢言语的大和尚,“不是说绕开黑水原直奔龙门镇吗?还探查敌情,毛的敌情,等咱们几个小鱼小虾深入黑水原,那十三万建奴还不得把我们吃的渣都不剩!吾命休矣!大和尚你害惨了我们!” “绕开黑水原?”大和尚神情一怔,抬手拍了拍逞亮的光头,左顾右盼之下,压低了声音在柳尘与苦难身边轻道:“不用绕开了,几位大人和龙门镇的守军联系上了,你们知道现在驻扎在龙门镇的是哪一路人马吗?” 见柳尘二人疑惑,大和尚面露得色,神秘兮兮的开口笑道:“风雷铁骑!” “什么!”柳尘二人早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听见大和尚继续轻道:“沧国公轻率五万风雷铁骑,于前日夜里已经和建奴交上手了,此刻,他们已经安全进入了龙门镇,建奴此番大受打击,沧国公的意思很简单,欲与晋州云州两军合击,在这黑水原上,一鼓作气,拿下建奴!三军会师黑水原,而后携大胜之师,兵临函谷关,解玄甲军之围!” “当代沧国公乃是何人?”听完大和尚的话,柳尘神色复杂的开口发问。 “是柳家九爷柳植!”大和尚好奇的看了一眼柳尘,见他发愣,只好继续解释道:“原本是宣威将军继承老公爷的爵位,你也知道,十年前那个事情,宣威将军蒙难之后,九爷就接了他二哥的班,承爵之后,由他继续统帅风雷铁骑。好在九爷少年时代就跟着宣威将军南征北战,确实骁勇得很,加上老公爷是他的生父,这些个父亲与堂兄留下的班底,倒也没人不服。” 良久,柳尘站起身来,沉默的走出了帷帐,沧州,柳家,这些个字眼让他十分陌生,可是听到耳边,却又感到浑身不适,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这般伴随了他很多年,他很想找回自己去往樊城之前的记忆,可每次来不及多想,就开始有些头疼欲裂,那些个不断出现在梦里的场景,让他无时无刻都在遍体生寒,一闭上眼睛,那都是尸山血海,无数的残肢断臂散落在自己的眼前,就连那沧澜江水,都是血红一片。 话说这沧州的风雷铁骑不愧是天下最顶尖的军队,同样是国教下达的口谕,目的都是为了消耗各诸侯的兵力,其他诸侯都是宁愿违抗军令也要谨慎行事,可是这沧州的军队就是那般直接与十三万建奴干上了,也不管你阴谋阳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这些,国教还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仅仅没有削弱风雷铁骑的实力,反倒是打响了沧国公的威名,真是可笑。 此战过后,天下人皆知沧国公之勇武,哪怕是宣威将军一案使得风雷铁骑大伤元气,却也不是任何人都惹得起的,所有置身于九州风云际会的中心的人们的心底,都有了心的考量。 又是一夜无话,柳尘独自盘膝坐在夜幕之下,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水原如同洪荒猛兽,带来了阴冷的北风,天地相交的地方,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如同永夜般的黑幕,让人看不到明天,在那最黑暗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了蠢蠢欲动。 第十章:围城 所谓黑水原,便是大夏的边关要塞龙门镇与渭州之间的地方,黑水原很大,生生将龙门镇给包围在了它的中心,若是走另外一边南北贯穿过去的话,骑在马上没有个把月都看不到尽头。 这里气候恶劣,常年莫名刮起一阵阵黑风,那原上的野草不断的随风摇摆,亦越发坚韧,不同于别处,黑水原是个神秘的地方,在这离离草原之下,不知道掩盖着一些什么往事,让这里大大小小的水池,看上去都是漆黑一片,让人毛骨悚然。大名鼎鼎的忘归湖,也在黑水原的西北方。 “头儿,前面是一片沼泽,四周没有看到任何脚印,马蹄印都没有!”柳尘一身黑色软甲,正和苦行苦难两个和尚躲在半人多高的野草从里,没多久,不远处跑来一个军士,正是木字营新来的三百人之一。 野草丛里人群攒动,几个领头的校官慢慢的围在了柳尘三人身边,神色皆是有些凝重。 “尘哥儿,你说建奴都会在哪里?”良久,大和尚苦行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咱们已经深入二百多里了,再往西,咱都快到了龙门镇了!” “到不了龙门镇!”柳尘紧锁着眉头,眼睛死死的盯着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的几只苍鹰,一阵不好的预感,慢慢的在他心里开始发芽,“你们说,玄甲军被困函谷关,风雷铁骑被困龙门镇,而我们的大军却在黑水原入口,龙门镇在黑水原的中间,也就是说,三支军队活生生的被黑水原给隔开了!” “而十三万建奴和破了忘归湖大营的七十二族先锋军就游走在黑水原之中!”小和尚苦难脸色有些苍白的补充了一句,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先回营,请大公定夺!”大和尚苦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与一旁闷不作声的柳尘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下令大伙儿回营了。 一回到大营里面,苦行便示意柳尘随他前往中军大帐,剩下的人也都自顾自的回到了木字营驻扎的地方,开始埋锅早饭。 “你们的意思是。”大帐里边儿摆放着一方大型的沙盘,行军地图也被挂在墙上,听了苦行的汇报,晋国公衍明站起身来,走到了苦行和柳尘的身边,面色凝重的开口问道:“他们想要围点打援?围住玄甲军来消耗风雷铁骑,围住风雷铁骑来消耗咱们?” 柳尘一直低着头,等到衍明开口发问,他才稍稍抬起头来,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端端坐着的另外三人,薛正他是见过的,另外薛正身边安坐的一个瘦弱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云州琅琊卫都督了宋忠,看到他,柳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年在樊城大牢的时候,这位大都督,可算是保了他一条小命。上首处,衍明的座位旁边,一个面容刚毅,姿容俊朗的青年,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云国公王烳了。 云国公王烳,乃是九大公里面最年轻的诸侯了,瞧那模样,最多不过三十岁,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小觑于他,九圣地的规矩摆在那里,每一个诸侯领地,最出色的两个弟子,一个出任国公,一个接班圣主,云州乃是武神峰的领地,论武力,武神峰当为天下第一,这天下第一的门阀所出来的国公,谁能小看?谁敢小看? 见柳尘和苦行皆不言语,首座上的云国公站起身来,走到了晋国公身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二人,沉吟了片刻,只听他神情淡然的开口反问道:“九叔来信让我们前去龙门,若你们是那建奴贼首,当如何应付?” “公明,他们两个只是初上战场的菜鸟,你问他们还不是白问吗?”衍明斜了一眼王烳,眯了眯眼有些纳闷的笑道:“若是有话,你尽管只说,老叔我不通文墨,既然来了,就给你打前锋好了,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吩咐吧!” “老叔言重了,能见势不对当即撤离的斥候,可不是什么菜鸟,若是我所料不错,他们再走迟一步,那小三百人估计也要全军覆没了!”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王烳自顾自的走到了沙盘旁边,抄起短尺指点江山道:“忘归湖,乃黑水原地势最高的地方,是斜谷与函谷关之间的要塞,七十二族拿下了忘归湖,那便直接切断了咱们自幽州,充州,越州而来的援军,南方三州之地的军马,想要驰援函谷关,便只能自晋州绕行,这一绕,少说也得三五个月去了,而忘归湖失守,那么嘉陵关此刻也是孤城,南方来的援军基本是没机会来函谷关了,因为他们不得不死守嘉陵关,嘉陵关不能破,不然大夏西线失守,便再也无力回天,解决了南方的问题,那七十二族与建宁关成犄角之势,两军一合,至少三十万人,居高临下,虎视函谷,龙门,黑水原很大,七十二族的联军更大,与其说是我们被黑水原给包围了,不如说,我们被七十二族给包围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兵发龙门,你若是七十二族的主帅,又当如何?”王烳微微一笑,再次走到了柳尘的身边,不动声色的发问。 “末将若是七十二族主帅,等到二位大公发兵之时,便着忘归湖守军猛攻龙门镇北门,风雷铁骑一旦犹豫,那十三万建奴便顺势出击攻打龙门镇的南门,届时,沧州军前后难顾,我们晋州和云州的军马势必不是建奴的对手,稍作拖延,便可能全军覆没!届时,建奴再攻伐龙门南面,两军夹击之下,风雷铁骑危矣。” “呵呵,柳尘是吧!”王烳微微一笑,等到柳尘不卑不亢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便满眼赞赏的笑道:“早就听说樊城尘哥儿乃是豪杰,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难怪宋大都督都为你撑腰,可没把本公给愁死,呵呵。” 听得王烳的话,柳尘拱手忙道不敢,而后朝着端坐远处的那个清瘦书生鞠躬谢道:“当年之事,末将本该问斩,多谢大都督垂怜,使尘得以苟且偷生,此恩情,尘没齿难忘!” “咳咳。”薛正身边的宋忠闻言虚扶了柳尘一把,换上了一副欣赏的面容道:“羊四那小子当年要保你,本督不好直接拂他面子,事发之后,本督查明了当年之事的所有卷宗,那萧家确实是罪大恶极,柳少侠是忠义之人,本督也是尽到自己的本分罢了,谢不敢当,此国家危难之际,你我当协力共勉,不负圣上与侯爷所托。” “遵大都督教诲!也多谢公爷当年手下留情。”柳尘再次拱手,便不再多言,只是他方才的言论使得衍明与薛正皆是为之侧目,特别是薛正,眼中精光闪闪,若有所思。 第十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柳尘不是苦行的好友吗?”衍明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抬眼望向苦行,却见那苦行也是愣在那里,不住的抓耳挠腮,好不滑稽。 “回禀大公,尘乃云州人士,当年是在云州犯下罪状,蒙大都督与公爷垂怜,又得圣上大赦天下,这才被发配充军的,行到晋州,与苦行一见如故,自然而然的加入了晋州军,这些,大公都是知晓的。” 听得柳尘的话,衍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王烳,良久,王烳眉头一挑,计上心来,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柳尘,苦行听令!” “末将在!” “三日之后,有一批粮草辎重发往龙门,你二人率领木字营尾随保护,注意隐蔽!” 见二人满脸疑惑,王烳又道:“既然他们要躲,咱们先引蛇出洞,本公就不信了,运往龙门镇的‘粮草’,七十二族会丝毫不打主意!” 柳尘二人领命退下,等到他们消失在了主帐外面,一直端坐无声的薛正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公爷,木字营就三百人,万一七十二族来人劫掠我军辎重,那三百人可真是有去无回啊!” “九叔昨夜来信你们都是知道的,龙门镇的粮草就要耗费一空了,到时候,不等七十二族来攻,风雷铁骑自然土崩瓦解了,这几日,我们发出了十三路斥候,出去了就失去了任何消息,他们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被蛮族大军给剿灭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可见,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三日后,运粮是假,除了木字营的三百号弟兄,我会亲率一万骑兵从后方压阵,还请二位都督率后军左右策应。衍明师叔辛苦一下,咱们的后勤部队就交给您了,前方一交战,后勤部队立即开拔跟上,木字营押运的粮草只是烟雾弹,引得建奴的斥候部队现身之后,我们速战速决,一鼓作气奔袭龙门,先到了龙门再说!” 回到了木字营的营区,苦行唤来几位校官,简述了上面的命令,众人也没有多的言语,只是齐齐把目光望向了柳尘。这些日子以来,柳尘的能力逐渐被大家接受,这黑水原一行,十几路斥候,除了自己一行人,其他的竟然一个也没回来。木字营须发无损的归营,更是带来了重要的情报,这几乎都是柳尘的功劳,所以,此刻的木字营,明面上苦行是营将,但做决策的,还是柳尘。 “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诸位哥哥心里要有个准备才好!”沉默了一会儿,柳尘一边吃着手里的馍馍,一边苦笑道:“估计大公想要引蛇出洞,这饵嘛,便是辎重营和咱们。” “那可不就是去送死?咱们才三百人,人家光建奴就得有十多万人吧!”小和尚苦难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显得有些不快。 “不会!”柳尘一边灌着茶水一边轻笑道:“咱们押送的辎重不算太多,左右不了战局,即便敌军来袭,顶天了也就千把号人,硬要撑,咱也撑得过去,三百号识武境界的武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袭杀掉的,更何况,咱们的营将估摸着也得是炼气高手吧!” “炼气五品!”苦行不动神色,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佛号,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也让周围的校官们心中一定,炼气高手,呵呵,算是脱离了凡人武者的范畴了。 自圣祖天玑携天书九卷布道天下,人族的武技等级有了明确的划分,武者先识武,找到与自己契合的兵器与道路,熟识各类武技,此阶段分为九品,实力逐步递增。到了识武九品阶段,也就是现在柳尘的阶段,那么就得需要一本合适的炼气功法,开始修炼内气,通过吐纳入定,吸收天地日月之灵气,不断循环,使得丹田衍生出属于自己的气海,这是习武之人的第一道坎,要知道,炼气成功之后,与以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打个比方,苦行是炼气五品高手,柳尘,苦难还有其他几位校官皆是识武境高手,像柳尘这样的水平,苦行能一个打上二三十个还毫不费力,可以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了,也难怪,人们把炼气境界又唤作“去凡”,褪去凡人的范畴。 一些好的炼气功法都掌握在宗门圣地手中,所以说,在大夏,三千道门凌驾于一切之上。炼气九品之后,又到了煅骨境界,锤炼全身骨骼筋脉,以丹田之气打通武者的第一个要脉,任脉,这一境界,无论力量,速度,都到了一个极致,煅骨九品之后,开始打通武者的第二个要脉,督脉。 通督脉而凝神,如果说武者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那么,炼气为“气”阶段,煅骨为“精”阶段,让身体条件达到极致,那么凝神,便是“神”阶段,重在养魂,开始为与天地沟通而做准备。 任督二脉打通之后的凝神高手,便可以御气外放,如同雷城点将台边的裁判所黑袍执事,手中荧光一闪,便杀人于无形之中,这一阶段过后,便开始了武者的第二道坎,也是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没办法跨过去的那一道坎。 当年圣祖有云:“见自己而知天地,知天地方能明众生,众生疾苦吾辈疾苦,众生喜乐吾辈超凡入圣!” 传说中,凝神高手能感悟天地之间的大道,悟性上佳者得道,能见自己,举手间斗转星移,见自己后知立足之地,地阶高手移山填海,最后知头顶之天,天阶高手弹指间呼风唤雨,能凌空飞翔,超脱于天地之间。对于这样的高手,天玑榜乾榜只留三十六席位,数千年来,那三十六席位极少满员。 至于那超凡,便是九圣人所达到的高度,已然近乎于传说,让人不敢妄想。最后入圣,自古至今,唯独两人,不过天玑与吞骸。 武道艰难,如同披荆斩棘,如同怒海行舟,当人踏上这个道路开始,便注定了自己的孤独,要么命陨半路,化作历史的尘埃,要么脱颖而出,笑傲天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引一代又一代的天之骄子们,前仆后继,上下求索! 对于苦行那炼气五品的修为,柳尘心中说不出的羡慕,他只是樊城一游侠,一介布衣散修,根本就没有什么炼气功法,若是没有其他什么奇遇,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识武境界的寻常武者罢了。 此番七十二族与九州之间的大战,或许便是一丝契机,柳尘心中明白,若是此战自己能苟活下去,攒足军功的自己,便有了那么一丝可能得到上位者的垂青,从此踏下修行的道路,即便山雨欲来,大丈夫何惧火中取粟,轰轰烈烈,不枉来人世走上一遭! 第十二章:敌袭 “尘哥儿停留识武巅峰应该有些时间了吧!”三日之后,柳尘一大早就开始在木字营的空地上舞剑,每日晨练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一套剑式下来,他早已是浑身出汗,说不出的清爽,也在此刻,打坐完毕的苦行走出了帷帐,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抬眼看着那沐浴在晨曦的微光中的俊朗少年。 “两年了,某十五岁的时候,练到了识武巅峰!”柳尘微微一笑,接过苦难递来的茶水。 “可惜了!”苦行笑着摇了摇头,“我佛国的修行法门过于刚直,不适于剑修,若不然,我也能做主传授你炼气法门。” “大和尚好大的面子,炼气法门也能私相授之。”柳尘莞尔一笑,也不做他想,佛宗的炼气功法确实不适于自己,再说了,他可没想过去出家当和尚。 “此战若胜,陛下和教宗应该会有封赏谕令,到时候,我去求求师叔,让他老人家给你一个名额,让你陪我和苦难去紫荆山书院学习。”苦行一边啃着馍馍,一边无所谓道:“当然前提是咱们都活着!” “此话当真?”柳尘眼睛一亮,暗自压下了心中的激动,等了这么多天,大和尚总算说了句人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那般无耻。”苦行一脸鄙视的白了柳尘一眼,便不再理他,惹得一旁的小和尚苦难憋红了脸,咯咯直笑。 敢情在雷城大营的事情,这大和尚心中一直还记得,呵呵,柳尘摇头一笑,心中舒畅不已,也不管大和尚脸色好不好看,自己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三人一起吃起早餐来。 晌午的时候,木字营的三百军士全部集合了起来,柳尘一身黑色鳞甲,手持虎牙长枪,端端坐在马上,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就连远处不断观望的薛正宋忠二位都督,都忍不住啧啧称叹:“好一个俊俏英武小将军!” 三百个甲士,就是三百个骑兵,木字营是骑兵建制,虽说人数不多,但一集合在那里倒也颇有气质,云州大营调拨来的甲士皆是用枪,云州军长枪营可是出了名的犀利,而剩下的那些晋州琅琊卫都督府的甲士却是人人持棍,九尺长棍乃是晋州僧军的常备武器。 琅琊卫九个都督府,每个都督府的军士都是就地招募,而后子承父业,代代相传,晋州乃是佛国,自然而然的,僧军便成了正统,这些个军士,都是还了俗的俗家弟子,各个都是心中虔诚的信徒,即便琅琊卫乃是天子亲军,可是到了个诸侯领地,圣主与大公的谕令,在某种情况下,可比圣旨管用多了。 柳尘打马盘桓在全军阵前,眼下不断打量着身前的三百号人马,他的心情颇为激动,也许就是今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带兵打仗,也是他奋发向上的第一步,以前做游侠儿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一声令下,三百号骑士为他出生入死,这种感觉,确实让人心头火热,男儿在世,理当如此。 看着两百多辆押运粮草的车驾从身边缓缓走过,然后出营,踏上了黑水原的土地,柳尘深呼了一口浊气,让心绪稍稍平复,而后扬起长枪,大手一挥道:“木字营,前进!” “尘哥儿!”苦行打马走在柳尘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万一等下遭遇建奴,还望尘哥儿保护好我师弟,我自会在你二人身边周璇。” 柳尘闻言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小和尚,见他一脸苍白,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感受到了柳尘的目光,小和尚脸色一红,有些羞涩的吞了吞嗓子,冲着柳尘干笑了一阵。 粮车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水原上,留下了一道道不深不浅的车辙印子,已是夏末,空气中正弥漫着如同火烧一样的味道,伴随着黑水原上的清风,吹的人胸口一阵闷得慌。 万里晴空白云翻滚,烈日当阳的时候,却压得整个黑水原躁动不堪,马儿不断打着响鼻,口鼻之中不断喷涌出一团团热气。良久,烈日隐没,远处突然飘来了一团乌云。 柳尘整了整几乎要遮蔽住眼帘的头盔,目光闪烁,远远的望去,天地的尽头,传来了一阵阵响雷,仿佛随时,大雨就要降临在这黑水原之中。 “阿弥陀佛,这是要下雨了吗?这雷声,怎么会如此经久不衰?”小和尚睁大了双眼,呐呐的望着远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不知不觉,前方的粮队已经和木字营稍稍拉开了距离。 那闷雷滚滚,延绵不绝,使得大地,都开始了震颤,难道草原上的雷雨,就有这般威势?这简直就是要地龙翻身的节奏啊。 感受着大地的轰鸣,柳尘稍稍愣了片刻,忽然,他脸色一变,顿时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喝道:“敌袭!敌袭!后勤军,前军变后军,撤!撤!” 运粮的后勤军来不及反应,远处的草丛尽头,铺天盖地的骑兵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骑兵奔跑卷起的灰尘遮蔽了天空,如同洪荒猛兽,伴随着让人胆寒的轰鸣,直接朝着后勤军与木字营急袭而来。 敌人的先锋部队转瞬即到,直接湮没了行走在最前方的后勤军,那黑色的蛮族大旗遮天蔽日,惊得所有人肝胆欲裂。 “救命!” “啊!” 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了原本平静如水的黑水原,眼看最前方的一部分运粮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敌人的马蹄已然近在眼前,柳尘一咬牙,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抬头与那苦行对视一眼,而后一举手中的长枪,纵马朝前奔去:“木字营,前进!” 这一刻,木字营三百人都已经知晓,除了突围,他们再无任何出路,奇袭粮草补给的哪里是蛮族的小股部队,这分明是他们的主力,一眼望去,简直是人山人海,绝对不下于数万铁骑。 三百人,加上千人不到的辎重营,想要从数万大军中突围,希望很渺茫,但是也没有人放弃,现在放弃,只有死路一条,当柳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放下了任何杂念,皆是咆哮着,冲向了敌阵,来不及多想,为何区区两百辆粮车怎么会引来建奴的主力,即便是木字营修为最高的苦行,此时此刻,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援军的到来。 第十三章:狂饮建奴项上血 “去死!”柳尘一马当下,不断舞动着手中的长枪,不过片刻功夫,就有十来骑建奴死在了他的枪下。 木字营一面朝前疾奔,一面收拢着幸存下来的后勤军,好在远处的建奴大军只是掠阵观望,前来参战的不过是建奴的先锋部队,摸约三五千骑兵,可也就是这三五千骑兵,使得木字营将士们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怎么办,怎么办!”苦行一棍子扫开了一片建奴,策马赶到了柳尘的身边,面色凝重的问道:“坚持不了多久了,要不要撤?” “撤?”柳尘身上脸上早已被鲜血染红,充满腥臭的碎肉残肢就那般随意的挂在了他的衣甲上,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狰狞,“一旦后撤,咱们就得被建奴的骑兵咬住尾巴,只有死路一条,杀过去,向西北方杀过去!但愿龙门的接应部队能赶过来。” 冲杀了几个来回,那苦难小和尚的坐骑早已被砍成了几截,惊慌失措的小和尚在生死关头被柳尘救下,而后坐到了柳尘的背后。 “尘哥儿,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小和尚死死的抱住了柳尘的腰身,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已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只见他哆嗦着嘴唇,双目无神的喃喃念叨:“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说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别念了,抱紧我!战场上,佛祖可救不了你,要活命,靠自己!”柳尘怒喝一声,抬枪直刺前方那冲杀过来的骑士,“木字营的兄弟们,朝着西北突围!越过前面那座山坡,风雷铁骑在那边等着我们!” 木字营与后勤军的残部逐渐的朝着柳尘汇拢,众人一听有风雷铁骑来援,顿时气势一震,向死而生的人们咬紧了牙关,咆哮着,怒吼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数百号人汇聚成了一把尖刀,以柳尘与苦行为刀尖,直刺那建奴先锋军的心脏。 仿佛是感受到了黑水原上那炼狱般的场景,原本即将倾盆而至的大雨竟硬生生的缩回了云层里面,只是那黑云压城的气势,更是让整个战场染上了一层悲壮,不管是人族也好,蛮族也罢,他们艰苦奋战不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那仅有的一丝,活命的希望。 “看那黑甲小将,当真勇不可挡!”远处观战的建奴军阵之中,一个身材略显削瘦的青年高坐在骏马之上,只是他那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让人听着实在是不太舒服。 他的身材与周遭成千上万的体格健硕的蛮族骑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见手持方天画戟,身着锁子明光甲,脚踏追风玄铁靴,头戴紫金貔貅冠,端端的气势非凡,尊贵无比。玄色的铠甲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那打造成厉鬼模样的面甲遮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即便如此,仅凭他那不动如山的气势,就叫身边的人的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丝臣服与敬畏。 “论勇武,匹夫行径,论智谋,那人族小子怎么比得过殿下之万一!”那青年身边有一壮汉,手持双锤,面若恶鬼,听得那青年的话,也是抬眼看了一下远处越战越勇的柳尘,嗤笑一声道:“我蛮族儿郎在身体天赋上就要比人族更甚一筹,当年他们若不是出了一个圣人,早就被那神国给灭族了!” “长生天教育他的子民要谦卑,兀力叔叔可不要小觑人族,毕竟,他们出过圣人,东陆四族,人族毕竟是最强大的!”那青年声色淡漠,面甲下泛起精光的双眸正直直的望着远方,“当年九圣人在世的时候,神族也好,蛮族也罢,还有那躲在极南之地终日不出的妖族在内,东陆大地,谁敢与人族争锋?即便他们现在衰落了,但人族有一句话讲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还是不要大意!” 那高坡上的玄甲青年正在注视了柳尘,柳尘也在注视着他,不注意也不行了,那一身行头,说不出的风骚,明晃晃的胸甲直晃得柳尘眼仁儿生疼,只是瞧那青年打马的模样,那身形,矫健得很,柳尘心里明白,两军交战,擒贼先擒王,可是瞧那青年的气势,柳尘瞧不出深浅,还别说,如果就这样冲过去,自己心里还真没底。 想要突围,必须得过去这道高坡,柳尘心中惴惴,强自抛开杂念,手中长枪越舞越快,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距离敌军主阵不过百米的时候,只见他长枪一指,便高呼一声道:“蛮夷,敢于某一战生死乎!” “小贼尔敢!”那青年身边的壮汉听得柳尘的挑衅,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当下就要策马上阵,不料他身边的青年抬手拉住了他,轻笑一声道:“兀立叔叔,他在叫我,就由我来斩杀此人吧!长生天在上,蛮神的子孙岂能龟缩着不敢应战!” “殿下,切不可大意啊!”那兀立眉头一皱,柳尘的勇猛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口头上有些不屑,但是就凭他在大军中几进几出的那势头,却也绝非等闲之辈。 青年挥了挥手,示意兀立不要多言,自己双腿一夹马腹,便越众而出道:“金帐王庭,金忘川!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柳尘喘着粗气,咬牙瞪着那金忘川,这人声音也太难听了吧,他左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的黑色长剑,感受到黑色长剑上传来的那股所有若无的情绪,也不知怎地,在身后小和尚苦难的目瞪口呆之中,柳尘一举手中长枪,仰天长啸道:“藏兵谷,柳尘!” 此刻的柳尘,浑身鲜血,面色狰狞,如同来自于九幽炼狱的修罗,胯下的马儿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嘶鸣一声便疾驰前奔,速度越来越快,柳尘半伏着上身,长枪直刺,那人,那马,如风,如雷,在地平线上,留下一道残影。让所有人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虽万千人,吾往矣!” 转瞬之间,迎面而来的两骑猛然撞到了一起,虎牙长枪与那方天画戟一碰,便划出到一道道绚丽的星火,二人交战,如同天雷勾地火,一时之间竟也难分高下。 一百多个回合之后,体力不济的柳尘渐渐落入了下风,胯下的马儿也开始行动迟缓起来,加上身后还有一个小和尚,正死死的抱紧了自己的腰身,使得柳尘开始慢慢脱力,一时间,被那金忘川的攻势给逼得手忙脚乱起来。 柳尘心底暗暗叫苦,那金忘川难不成是铁打的不成,这么瘦的身板,怎么会越战越勇,仿佛那力量就没有止境一般,蛮族的身体素质,还真是让人自卑得紧,柳尘抽空扫了一眼远处的那些强壮得让人蛋疼的蛮族大汉,顿时心中叫苦不迭,好在他们修行之路无比艰辛,若不然,身体孱弱的人族,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呼”方天画戟被那金忘川猛地挥起,而后重重的砸向了柳尘,那撕裂空气的声音震得柳尘耳内发疼,情急之下,柳尘收回了刺向金忘川腰间的长枪,抬手便是一挡。 “嘭!”柳尘连人带马竟被那金忘川给砸趴在了地上,长枪从中而断,惊得柳尘睚眦欲裂,双手发麻,一阵刺痛从肩膀上传来,那金忘川的大力一击却是把柳尘的左手锁骨,给砸成了粉碎。 望着头顶上再次铺面而来的那一重击,柳尘来不及多想,双脚一蹬,便踢开了摔懵在地上的小和尚苦难,他自己借着这股力道反身从金忘川的马腹之下滑出,躲过了一击,而后右手摸到腰间,“秋水”出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眼前黑光一闪,便将那金忘川胯下的骏马给削成了两半。 腥热的鲜血喷了二人一身一脸,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柳尘再次挥剑一削,生生把那格挡在金忘川身前的方天画戟给削成了两截,方天画戟一断,引得那金忘川微微一愣神,就这一瞬间,柳尘抓住机会,一削一挑之下,长剑直刺那金忘川的面门。 第十四章:笑啖蛮夷颈上肉 “小贼尔敢!”长剑刺到了金忘川的脸上,那狰狞可怖的面甲轰然碎裂,接着,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那张俏的有些邪异的脸上,带着一丝震撼,一丝迷惘,长剑破甲之后,竟生生在那精美绝伦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金忘川的头盔已然被掀开,一头栗色的长发正随风乱舞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死死的盯着柳尘,盯着柳尘手中那势疾如风的长剑,黑色的剑尖弥漫着一阵摄人的幽光,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 “嘭!”长剑没有刺到金忘川脸上,怒发冲冠的兀立早就赶到了近前,手中双锤一舞,竟冒出了一丝荧光,那百多斤重的铜锤一把格开了柳尘的长剑,又猛地砸向了柳尘的面门,这含怒一锤,若是砸上了,柳尘非得被他砸的脑袋搬家不可。 生死关头,不远处一直掠阵观战的苦行飞身而来,长棍一挥,手中也是荧光一闪,御气而出,便挡开了兀立的重锤,苦行与兀立只是交手了半个回合,却惊得周身众人惊艳不已,炼气境界的高手,那恐怖如斯的爆发力果然是非同凡响。 二人也不恋战,相互提防着保住了该保住的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慢慢退出中心地带。 回到木字营阵中,柳尘一手扶着断掉的左臂,一手持剑跃上了另外的马儿,小和尚早已是忘记了啼哭,正呆呆的坐在柳尘身后,双手合十不断的念叨着什么。 越过人群,柳尘远远的望着回到自家军阵的金忘川,那金忘川也在望着柳尘,二人皆是有些恍惚,却早就没了片刻之前那你死我活的境地。 “援军!”苦行身边一个浑身浴血的光头大汉一棍扫翻了身边的敌军,抬眼看向了远处,夕阳的余晖之下,数万个逞亮的光头正挥舞着各种长棍,嘶吼着策马朝着此处疾奔而来,无论是柳尘也好,还是那些云州军士也罢,哪怕是仅剩不多的后勤军将们,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光头原来是如此的亲切可爱。 “是僧军!”回到阵中的兀立脸色有些凝重,这一战,他们太过于托大了,硬生生的被千把号人族给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连自家主帅,都差点被人斩于阵前,此时此刻,蛮族数万大军的士气,已经是丢的七七八八了。 “撤!”金忘川在人群中狠狠的看了柳尘一眼,仿佛要把这个几乎要取走自己性命的男人牢牢的记在心里一般,良久,她一整颜色,皱眉喝道:“全军后撤,撤到忘归湖!”那沙哑生涩的声音早就不在了,听到了众人的耳中,如同那黄莺轻啼,婉转动听。 “不好!后面,后面还有人!”兀立的身后,一个银甲偏将惊恐的望着后方,一面面金色的云字大旗正遮蔽了如同火烧的夕阳,“是云州军!我们被包围了!” “殿下,风雷铁骑出现在了东面!”金忘川抬眼望去,那慢慢出现在天际线之外的柳字大旗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此间所有的蛮族,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降吧!”金忘川满脸苦涩,瘫坐在马上竟突然没了任何力气。 “降谁?”兀立苦笑一声,那恶鬼似的脸庞侧面着金忘川,眼中写满了担忧,“殿下,臣恨自己无能,让您陷入了险地啊!” “兀立叔叔,不要多说了,只能怪我自己,以为拿下了忘归湖就能打败人族,上次面对风雷铁骑的时候,我就应该清醒的,久闻大夏云国公智计超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现在我算知道了,这辎重部队也只是一个诱饵,咱们的斥候一直没有声息,估摸着已经被人全部剪除了,也许忘归湖,也重新回到了人族手中吧。现在,人族已然十面埋伏,儿郎们气势已衰,就不要再作挣扎,枉然送命了吧。” 说完,金忘川再次打马越众而出,朝着柳尘走近了几步,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柳尘马前,双手捧起腰间的短刀涩声开口道:“金帐王庭金忘川,亲率三万部族,向柳将军请降,还望贵军,手下留情!” 柳尘回头望向了苦行,见他微笑颔首,这才翻身下马,神情肃穆的走到了金忘川的身前,伸出颤抖的右手,接过了金忘川递来的宝刀,强忍着激动道:“木字营百夫长校官柳尘,接受贵军的请降,现在,请贵军将士放下兵器,下马受降!” 兀立苦叹一声,率先翻身下马,而后三万人,齐齐下马,单膝跪在了柳尘的身前,等到晋州,云州与沧州的大军合围,十数万大军皆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夕阳下的这一幕,三万蛮族,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了仅有七十多人站着的木字营将士身前,领头的那个少年,浑身是血,此时此刻,那略显单薄的身形在夕阳的映衬之下,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柳尘站在人群中心,目光越过了身前的三万蛮族,远远的落在了迎面而来的柳字大旗之上,他在看着大旗之下的那个银甲中年,那个中年也在仔细打量着柳尘,一丝莫名的情绪突然弥漫在了二人的心底,“这小子真猛!”“这人必定是沧国公柳植!”二人心中同时泛起了各种念头,最终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那黑袍小将,当世虎将也!”还是银甲中年率先开口了,只见他打马上前,独自一人越过了数万匍匐的蛮族,来到了柳尘的身前笑道:“可愿意来我军中,给你一千夫长!” “末将柳尘,见过沧国公爷!”柳尘微微一笑,单手抚胸婉拒道:“今早出营前,晋国公爷许了末将,此战若胜,让小子当偏将!” “我去!老衲什么时候说过让这小泼皮当偏将?”晋国公衍明眉头一挑,额头蔓起了几条黑线,转头看了看满脸憋得通红的大都督薛正,见众人目光都望向自己,衍明气呼呼的白了柳尘一眼,咬牙切齿的回道:“对,你的要求,本公准了,偏将就偏将,即日起,木字营满编,苦行为主将,你为偏将,木字营全营,皆由你调度!” “多谢大公!”柳尘心中惊喜,顾不得左臂疼痛,转身便鞠躬道:“往后但凡大公出战,木字营请为先锋,敢不效死!” 第十五章:龙门镇 柳尘一身短打劲装,那光秃秃的脑袋上已然长出了一小截茸毛,看上去确实是精神了不少。 来到龙门镇已经一个多月了,黑水原一战过后,柳尘才知道晋州云州和沧州的大军在他们浴血奋战的那天做了什么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日,见金忘川亲率主力部队来袭,云国公当即下令奇袭忘归湖大营,而先前得到云国公知会的沧州军团,早已经埋伏在了忘归湖周边,只等晋州云州的大军一到,三军会师,一鼓作气开始攻打忘归湖大营,忘归湖大营的蛮族守军本来就是群龙无首,怎生敌得过那如狼似虎的三州联军,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建宁卫再次投降了。 等到三州大军赶来驰援木字营,原本大家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没想到,仅凭千人不到的木字营竟硬生生的扛到了援军的到来,当金忘川献出金刀向柳尘投降的时候,所有人心底只有无以言表的震撼,勇冠三军的柳尘,也第一次走进了几位主帅的心里。 “这云国公还真是用兵如神啊!”柳尘左臂已经恢复,正在慢慢的开始适应着活动,见得一队队蛮族的俘虏被押送到前营,他满是赞叹的冲着身边的苦行苦难两兄弟道:“不过他让咱们做诱饵还差点挂掉,这件事情,我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又能怎样,人家是主帅!”苦行抱着水囊,懒懒的靠在矮墙边上,轻笑一声道:“谁叫咱们木字营各个都是悍勇无比呢?三百个识武高手啊,人家三千蛮族铁骑也奈何不了我们!” “主要是那金忘川太过于轻敌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当时她如果使三万大军扑杀,咱们早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了,至于后边的战局,或许也是另外一番光景,女人终归是不大气,以为拿下了忘归湖就如何如何厉害了,若不是充州那边消极殆战,她又怎么打得进来!” “对了,大和尚,你可知道他们这九万多俘虏该如何处置?大公有没有说法?”柳尘一屁股坐在苦行的对面,眼睛望向了远处,心中若有所思。 “师叔说,等越州和幽州的援军到了再说。”苦行眯了眯眼睛,缩着脖子躲避着那刺眼的阳光道:“这下,玄甲军没有后顾之忧了,平定了函谷关的后方,这场战争,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了!” “柳将军,大公宣你帐中议事!”远处跑来一个和尚,立在柳尘与苦行身边拱了拱手,等到柳尘点头,他又快速的离开了。 龙门镇不大,与其说是一个镇子,不如说是一个军事要塞来的明确,那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来自于大夏各地的士兵与带着铁链,身材高大的蛮族降卒。柳尘整了整衣冠,便打马走上了镇中的主道,道路的尽头便是几位大公都督所办公的官邸。 沿途的士兵们见了柳尘,无不驻足行礼,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尚武的世界,柳尘在黑水原的勇猛,在这龙门大营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要知道,送往帝都的战报上面,这三万蛮族军队的投降,柳尘可是首功,当初在战场上,他可是接受了金忘川献上的金刀,有刀为证,柳尘一战成名天下知。 龙门镇的主帅官邸虽然简朴,却也是十分的宽敞,在一个守门僧军的引领下,柳尘来到了位于后宅的议事大厅,这一进门,就看到了晋国公衍明,云国公王烳,还有沧国公柳植三人分散站在沙盘周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几位大都督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到柳尘进来,几人的目光从沙盘上收回,皆是心思各异的打量着大伤初愈的柳尘。 “末将见过几位公爷!”拱手问好之后,柳尘便站在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言语,等待着上官的训示。 “战报已经发往了长安,陛下的封赏过几天也要下来了,你那木字营的编制,刚才老衲与二位大公商量过了,晋州方面给你调拨僧军四千,云州方面给你调拨三千人,沧州的军马,给你两个千人队,加上原先属你管辖的辎重营,总共一万人马。后日,你便带上这一万人马做先锋,前去函谷关,与玄甲军会师,之后,你便在渭国公麾下听令,这样,你看如何?”脑门逞亮的晋国公缓缓踱步来到柳尘的身前,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道:“决战之日近在眼前,到时候你木字营与玄甲军前锋营同为左右先锋,可不要堕了我三州的气势!” “末将定不辱命!”柳尘再次躬身,心中却是暗喜,各路消息他也听了很多,等到幽越二州的兵马赶到的时候,九州大军集结,打败蛮族只是迟早的事情,这时候让他领先锋军参战,明摆的就是去捞功劳的,当然,富贵险中求,先锋也是最危险的,只是这些事情,柳尘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的修为已经到了识武巅峰,武者的第一个瓶颈了,想要得到一种与自己合适的炼气法门,就只有在战场上攒足足够的军功,而后进入紫荆山书院,这也是平民武者的唯一出路了。 “慢着!”柳尘正要领命离去,不料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沧国公柳植突然开口了,从柳尘进门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盯在柳尘的身上,那日在战场上,柳尘浑身浴血,倒也看不清楚,今日再见这勇冠三军的少年将军,沧国公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他在盯着柳尘,听得他问话的柳尘也在盯着他,二人就这样隔着沙盘大眼瞪着小眼,各种目光复杂。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良久,柳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自压下胸腔之中的躁动,嘴唇颤抖着开口问道:“可是沧州人士?” “回大公的话,末将自懂事起便生活在云州,从未见过家父,也不知道家父的名讳!”柳尘微微垂首,语气依旧是十分恭敬。 半晌,沧国公没有再多言语,柳尘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多言,见几位大公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他便稍稍退后几步,站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了,只是柳植的目光一直死盯在自己身上,让他实在摸不清头脑,沧国公的偌大名头,确实让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还别说,柳尘的模样倒是与九爷有着几分相像!”云国公王烳一直在注意着柳值的一举一动,他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物,见到柳尘以后,柳植的一些反常举动让他同样心思急转,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就一直在柳尘和柳植的身上来回盘桓着。 也不怪他有自己的算盘,如今九州诸侯乱象已生,左右都是乱世将起的兆头,身为云国公,他理所当然的要为自己领地子民来做考虑,有些事情,有些人,能利用的,就得去利用,想在乱世之中自保,谁会嫌手中底牌过多? 第十六章:最难消瘦美人恨 “对了,方才本公与两位大公正在商量些事,你来的正好,看看你的意见怎样。”王烳微微一笑,也不想场面太过于尴尬,本身他就有些欣赏柳尘,现在,不妨再对这个年轻人考验一番,“那九万蛮族俘虏,该如何安置?” “呃,末将才疏学浅,实在是没有什么看法。”柳尘眉头一挑,有些困惑,说到底,自己没读什么书,且出身寒微,关于如何安置战俘的问题,这不是官老爷们的拿手戏么,王烳问自己干嘛,听得那王烳的提问,衍明也是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就连那心事重重的沧国公柳植,也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左右想不明白,柳尘讪笑一声,犹豫着问道:“若不然,先关着呗。” “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王烳苦笑一声,握拳轻轻敲打着沙盘的边角,“九万人啊,还是蛮族,要不了多久,咱们的粮食都得被他们吃完,到时候,你饿着肚子打仗?” “那。”柳尘眉头拧成一团,而后缩了缩脖子,抬手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看得三位大公心中一阵无语。 “臭小子,你是要杀俘?杀俘不详啊,再者,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若是杀俘的名声传了出去,在这天底下,还有你的活路吗?”柳尘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家国公在那里滔滔不绝,真是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唉,那你先退下吧。”王烳面色淡然的挥了挥手,示意柳尘先行离开,等那柳尘即将走出大厅的时候,他又一拍手掌,仿佛想到了什么,接着冲柳尘的背影吩咐道:“你去把蛮族降兵的统领给领到你那里去,先关着,到时候你一并带到函谷关,也真是,挺漂亮一姑娘,你还真舍得下手,现在,人家都被你毁容了,呵呵。” 柳尘撇了撇嘴,便快步离开了大公官邸,一路上,他忍不住再次想起那天,秋水剑刺破金忘川面甲的那刻,那绝美的容颜的确是让他的心,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这些时日,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多少次出现在了他的梦里。不怪他心狠,两军交战,无非是你死我活罢了,只是一想到自己留在金忘川脸上的剑痕,柳尘整个人都不是很自在,好一阵牙疼:“真尼玛太可惜了!” 慢吞吞的打马来到了战俘营,门口的守卫识得柳尘,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不敢有所阻难,等到问清了来意,便微笑着给柳尘指了个方向,让他自己去了。 金忘川被单独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房子虽小,但也什么都有,只是相对于她那统帅万军的身份,倒是显得有些简陋了,见得柳尘到来,她也没有多少惊讶,稍微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坐在床上打坐。 柳尘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房子里的环境,再次见到金忘川,他心底还有有些尴尬的,要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最大的仇恨是什么,除了毁容,还是毁容,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柳尘便大大咧咧的找了个矮墩坐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粗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床上那个身材姣好的“美人儿”。 “后日我领兵前去函谷关,带上你一起!” “怎么?想拿我去威胁大王?”金忘川睁开了微眯着的双眼,那一瞬间,也使得柳尘有些微微失神,那双眼睛,真是太好看了,“我金若水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你丫不是金忘川吗?”柳尘眉头一皱,迎着她那冰冷的目光不解道:“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儿,能去威胁蛮族大王?” “哼,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也不过就一小卒子罢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知道,那金忘川是我兄长,若是让他知道,你是如此欺辱于我,他定将你碎尸万段!这些事情,你家几位大公前几日就审过我了,本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蛮族七公主金若水,要是你们敢拿本宫去威胁我父王,那么你们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听着金若水的话,柳尘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是很高兴,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来回在房间里踱步笑道:“哎呀呀,还是公主呢,小爷我这下算是立了大功了,俘虏了蛮族公主,回了帝都,少说也得赏我个万儿八千两银子,先前还担心战功不足呢,这下,进书院有保障了,都不用去麻烦衍明那秃驴了!爽!” “你!”金若水有些气急的看着那得意忘形的柳尘,心中一时怒火中烧,敢情在他眼里,自己这个蛮族最受宠爱的七公主就等同于军功啊,想着想着,她越是委屈,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了一下脸上的剑痕,一时间,竟凄苦得说不出话来。 柳尘越想越开心,继而又从怀里掏出那把金刀,满眼冒光道:“先前不觉得,现在一看,这是一把好刀啊,等回了帝都,这玩意儿少说得卖上千两银子吧,七公主的宝刀,啧啧,发了发了!” 金若水差点没一口血喷在柳尘脸上,看着那把金刀,她是又羞又恼,那可是父王在自己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钦赐给她的礼物,在蛮族,成年的公主在二十岁的时候都会得到王上赏赐的金刀,公主留着金刀,转赠给心仪的男人,那这个男人就成了公主的金刀驸马,当初,金若水见柳尘神勇,如同战神,心中确实倾慕,蛮族女人都是崇尚武者,金若水少年时候就立过誓言,只嫁给能战胜自己的男人,那天,她确实败在了柳尘的剑下,鬼使神差之下,才献出了金刀,怎知这人如此不解风情,竟想着拿金刀去换钱,若是此事传了出去,那自己这公主的脸面,算是没地方放了。 独自陶醉了半天,见身边没了响动,柳尘收起了金刀,整了整脸色,回头望着脸上惨白的金若水道:“收拾一下吧,跟小爷走,等小爷的兵到齐了,咱们就出发!” “你家大公没告诉你这把金刀代表着什么吗?”金若水脸色一红,再也顾不得矜持,若是等到柳尘把金刀卖了,她就真没地方去哭了。 “不就是一把漂亮的装饰品吗?又不能打架,你们这些个贵族啊,日子过的也太奢侈了,纯金的啊,还尼玛镶了这么多宝石。”柳尘没有一皱,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我说你快点儿行吗,还要不要吃饭啊!” “草原上的规矩,你接了本宫的金刀,就是本宫的驸马,此战不管胜负,我父王都会向你们的皇帝提亲,把我嫁给你!”金若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长生天的规矩,是神的旨意,谁都不能改变!” “我去!”柳尘差点没吓得跳起身来,听得金若水那义正言辞的话,只叫他额头冒起了一层细汗,脸一黑,便粗着嗓子辩解道:“你丫献刀投降,老子当然得接啊,我可告诉你,虽然是我把你给毁容了,但你不能赖着我,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当初我还差点被你给砸死了呢,什么长生天短生天,这里是大夏,只听圣人的旨意,你们的神,在这里不管用!” “你!” “你什么你,我劝你别打我主意,听说你们蛮族女人不爱干净,一年才洗一次澡,身上的老泥搓下来得揉一笼馒头,瞧你这岁数,少说都有二十三四了吧,瞧你那人模狗样的,怎么如此不害臊,还想占我便宜老牛吃嫩草,没门儿!” “柳尘,你去死!!”金若水猛地站起身来,俏脸扭曲,七窍生烟道:“我要杀了你!” 第十七章:越国公 “当初你若是率军全力扑杀,小爷我早死了,现在好了,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了,唯一的机会,你错过了!” 柳尘一手牵着骏马,一手拽着绳子绑着金若水走在龙门镇的主道之上,也不理会身后失魂落魄的“美女”,柳尘的心里,全部装着军功,进入书院,他就能够学习到与自己契合的炼气法门,等到炼气成功,就真正算得上是大侠了。 瞧见过往的人们都在打量着金若水的脸,那毁掉了一切美好的剑痕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摇了摇头,柳尘有些烦闷,突然拽了一下绳子气道:“你就不能弄个面纱给罩着吗,看着挺闹心的!” “怎么?”金若水冷笑一声,狠狠的剜了柳尘一眼道:“觉得可惜了?” “可不可惜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太尴尬了!”柳尘头也不回,气呼呼的加快了脚步。 堪堪走到木字营的营区,还没来得及招呼大小和尚,远处的大道上,远行来了一队骑兵,领头的竟然又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戎装,姣好的身型配上一副精致的面容,模样丝毫不下于毁容之前的金若水,只是那股成熟冷艳的风韵,却不是金若水能比拟的。 柳尘在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看到了柳尘,柳尘的目光中带着疑惑,那女人先是黛眉一皱,而后脸色越发冰冷,冷的让柳尘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柳尘埋首之后,那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惘然,却没有逃的过同是女人的金若水的眼睛。 “你是何人,见到大公还不行礼!”走到近前,那女人身边的一个戎装少女一扬马鞭,娇声喝问道:“还敢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柳尘先前的目光确实让这队娘子军都感觉有些愤怒,平日在自己的领地,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样打量自己大公。 “大公?哪个大公?”柳尘心中暗暗嘀咕,这谁家大公是女人,自己可真不知道,仔细没有个说法,自己也只好拱手静立在一旁,闷不吭声。 那位女大公骑在马上,抬手制止了身边越众而出想要教训柳尘的护卫,盯着柳尘打量了一会儿,便冷哼一声,打马离开了。 “呸!”等到那队娘子军远去,柳尘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撇着嘴气道:“德行!” 跟在柳尘身后的金若水望着柳尘的背影,心中越发疑惑,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女大公是认识柳尘的,而且似乎对在龙门镇看到柳尘,女大公并不高兴,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审视柳尘的目光,让金若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种藏的很深的慈爱,是骗不了人的。 看样子,柳尘是不认识那个女大公的,那么女大公对于柳尘的那种慈爱,就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了,对于这个一身痞气的乡下少年,金若水心中的好奇,愈发浓厚了。 回到营里,柳尘把金若水关进了房间,自己找上了大和尚苦行,细细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柳尘的叙述,大和尚耷拉着眼皮,微微笑道:“那是越国公,天下八个诸侯里面,有两位女大公,一位便是幽国公**,一位便是你刚才看到的越国公姬婉竹,幽州和越州的圣地道门几乎都是女子,那里阴盛阳衰,圣主都是女人,女大公就不稀奇了!” “要说这越国公和越州圣主,还是传奇人物呢!”小和尚苦难放下了经书,抬起头来望着柳尘和自己师兄。 “你这小秃驴,还懂得不少啊!”柳尘随便找了一把矮墩坐下,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小和尚苦难。 “你也别老欺负苦难了,你现在就在晋州大营呢,在佛国骂秃驴,丫不能再缺德了!”苦行气哼哼的瞪了柳尘一眼,瞧得自家师弟又被挤兑得满脸通红,他便接口解说道:“这越州上一任圣主,就是名动天下的极乐圣女,她和剑圣柳白的爱情到现在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他们结合之后,极乐圣女为剑圣诞下了三子一女,就是传说中的‘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 “这一剑惊风就是现任剑主柳惊风,一木擎便是宣威将军柳擎,一山遮云是剑阁铸剑峰峰主柳遮云,水无心呢,便是剑阁玉女峰峰主柳无心。极乐圣女有两个弟子,当年她与剑圣同时失踪之后,她的大徒弟长乐圣女继承了她的越州圣主之位,统领听雪楼所辖数百道门,而她的小徒弟呢,就是你今天见到的越国公姬婉竹。” “要说这越国公姬婉竹,当年可是差点成为了宣威将军的夫人,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越州姬氏乃是天下有数的豪族,也就仅次于九州五大家族,越国公与宣威将军结合,那可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那时候,剑阁剑主与听雪楼主都互相留下了承诺,等到宣威将军征西归来,继承了沧国公爵位,便和越国公成亲,啧啧,那可是强强联姻啊,当时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还有人把这对郎才女貌的准新人比作了当年的极乐圣女与剑圣,美人配英雄,不过于此!” “后来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了,宣威将军征西归来之后,竟然不顾自家兄长与越州圣主的脸面,悍然迎娶了先帝的幼女,帝国的明珠元福帝姬,就为这事儿,越州差点没和沧州打起仗来,天下人都为越国公抱不平,论姿色,越国公还要胜过元福帝姬少许,论地位,元福帝姬不过是一个不太受宠的皇女,而越国公可是一方诸侯,麾下亿万子民,论实力,更不用说,越国公能打元福帝姬一千个,还不带歇气的。” “幸亏啊,元福帝姬肚子争气,给宣威将军生了个好儿子,就是那个沧澜郡王柳弋,一生下来就是九转天赋啊,九转啊亲,当年的九圣人之中也只有三祖五祖六祖七祖四个九转,万年来,人族的九转天赋不过两个巴掌数得过来,最近的一次便是剑圣柳白,那可是天下第一数十年的存在,丫谁都不知道剑圣柳白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因为没人能逼得他全力出手啊,咱们这个小王爷的出生,得以让剑主大人心中稍稍慰藉,也就顺势原谅了自己的弟弟,也接受了自己一直不太待见的那个弟妹,就连群情激奋的越州,也是瞬间熄火了,越国公可不能保证能给宣威将军生出个九转天赋的儿子来,这一波,元福帝姬完胜啊,自古有言,母凭子贵,原来就是这样个说法。十年前,将军府案发之后,这一切都成为了历史,小王爷死在了沧澜江,真是可惜了,这越国公呢,也是在宣威将军死后立下了重誓,终身不嫁,为宣威将军守节。可悲,可叹,可怜啊!” 第十八章:女大公疯了 晚饭过后的柳尘独自坐在星空之下,心中有些惘然,早先苦行说的那些秘辛让他心里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也不知道原因,那种似曾相识,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他好生苦恼,也只有在这夜风轻拂的时候,他才能感觉自己能好受些。 “啥,那老女人,哦,越国公要见我?”远处走来一个戎装少女,来到柳尘身边传达越国公的谕令,听得柳尘那有些亵渎的话,少女柳眉一竖,就要发火,柳尘心中讪讪,拱手道歉,而后随那少女走出了木字营。 “进来!”慵懒的声音从大帐内传来,柳尘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襟,抬步走了进去。 “参见大公!”柳尘拱手鞠躬,再也不敢抬头乱瞧了,毕竟,这个女大公也是可怜人,大公的威仪也容不得自己放肆,万一被穿个小鞋,自己的军功可都泡汤了。 沉默,大帐内死一样的沉默,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等了很久,就在柳尘心中暗道要坏事了的时候,女大公终于开口了:“谁让你来前线的!” “?”想过很多种情况,就是没料到女大公开口就来上这么一句,顿时,柳尘愣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我在问你话,谁让你来前线的!”听得女大公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吓得柳尘一身冷汗,确实不知道该怎样作答,只是他没有注意,这次,女大公没有自称本公了。 “你和柳值见过面了?”良久,女大公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回大公话,确实见过沧国公了,他没有和末将说些什么。”柳尘心中不住吐槽,人沧国公何等人物,和自己一小卒有啥好说的,起初觉得这女大公可怜,现在一瞧,莫不是闹了失心疯,可不得了。 “如意宗不知死活,已经成为历史了!”听得女大公冰冷的话语,柳尘腾然一惊,猛地抬起头看望着那张充满威严的脸。 “大公此话,是何意思?” “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女大公凤眉一凝,冷冷的望着柳尘斥道:“杀了人就去自首,你这脑子是被门板给夹了吗?若是在地牢里,有人使坏,你这小命还能活着?” 见柳尘目光呆滞,女大公提高了音量,面带不愉道:“富大海叫你能走多慢走多慢,你这小畜生跑那么快作甚?是赶着投胎呢还是赶着送死?” “你父亲的机敏聪慧你是没学到半分,你那蠢材母亲的愚昧脑残倒是被你全被学去了!” “大公何故辱我母亲,还有,你怎么会认识富叔!”柳尘心中气恼,却也不敢发作,只能扭过脸去,强自争辩道:“我上战场是为了立功,然后进书院学习炼气法门,这些事,应该不属于大公管辖吧!” “放肆!”女大公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面色越发寒冷,高阶武者的威压全部散开,一时间,竟逼得柳尘站不稳身形。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良久,女大公气势一收,突然开口发问,听得她的问话,柳尘一边喘气一边翻着白眼,这女人变得也太快了,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呢。 “哪个女人?” “就刚才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丑八怪,军营重地,你带着个女的到处游荡,整日不学好,尽干这些沉迷酒色的破事,你沉迷酒色也就罢了,还找一丑八怪,这点,倒是深得你父亲的真传!”女大公冷笑着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微微仰首怒视着他。 柳尘稍稍后退了半步,不敢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只是心中愤愤,有些没好气的回答道:“那是蛮族的七公主,我是她的金刀驸马,带着自己媳妇游街,不犯法吧!” “啪!”女大公一个巴掌扇到柳尘脸上,那半边俊脸瞬间红肿了起来,柳尘哎哟一声,陡然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一手捂脸,满是憋屈的瞪着,也不敢多言,心中早就把女大公祖宗十八代的女性都问候了一遍。 “我忍,我忍,我再忍!”柳尘心中暗暗嘀咕,打又打不过,跑有跑不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瞧着柳尘那半边浮肿的脸,女大公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旋即黛眉一竖,冷笑一声道:“金刀驸马?还真是你父亲的种,就这么喜欢当驸马?那丑八怪有什么好!” 豆大的汗珠顺着柳尘的额头慢慢滚下,先前那摄人心魄的气势却也让他生不出丝毫抵抗的勇气,半晌,女大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边上,安然坐下之后,随即换上了一副笑脸,那冰冷的容颜瞬间解冻,整个大帐内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如同大地回春一般。 “来,弋儿,坐到娘的身边来!”女大公微笑着朝柳尘招手,那秋水一般的眼眸之中,写满了慈爱。 “去!什么情况!”听得她的话,柳尘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再次后退了几步,看来自己所料非虚,这女大公,还真是一个失心疯,完了完了,小爷要交代了。 见那女大公隐隐有些再次发作的意向,柳尘一咬牙,满眼警惕的挪到了她的身边,却看她再次微笑,示意自己坐下,没办法,坐下就坐下,只是背后的长衫,早就被汗水浸透,就怕这女大公再次发病,暴起伤人。 “这些年,别怪娘狠心,把你一个人丢在云州,好在富大海那些人到算是忠诚,一直照看着你长大,倒也让为娘安心不少。”女大公轻轻颔首,为柳尘倒上了一杯茶水道:“今后啊,你就跟在娘身边,娘保证,再也不让人伤害到你,好不好?” “想要炼气,等这边事了,娘带你回越州,最好的炼气法门随便你选,喜欢练武你就练武,不喜欢练武你就读书,娘给你请最好的先生,教你习圣人之道,等将来娘百年以后,就让你做越州亿万子民的王!” “都不喜欢也没关系,喜欢姑娘,娘给你选妃,在越州,你看上谁,谁就是你的世子妃,那什么劳什子驸马咱们不做,做驸马不好,你爹就是要当驸马才弄得家破人亡,那些个公主帝姬,都是蛇蝎心肠,只会害你性命,娘要你平安,懂吗?” “大公,您是不是认错人了,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求您大发慈悲,大发慈悲啊!”柳尘差点没哭了,这女大公貌似是疯掉了,万一她又正常过来,还不扒掉自己的皮。今儿出门真没看黄历,没死在蛮子的铁蹄之下,眼看就得死在这疯女人的手里了。 “嗯?”听了柳尘的话,女大公再次皱眉,神色又冰冷了下来,“当年,你父亲背叛我,现在,连你也要忤逆我吗!那贱人有什么好,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取她头颅过来!来人,去到木字营,给本公斩了那蛮夷的什么公主!” “哎哟喂,金若水你可别怪小爷,小爷自身难保了,等这女疯子宰了你之后,估计也得宰了小爷我,到时候,咱黄泉路上好做个伴!”柳尘脸色一苦,一时间竟悲从心来,无以言表的憋屈让他惘然失声。 第十九章:豆豆,逗逗 “慢着!”两个女兵正要前去执行命令,不料女大公突然抬手喊停,而后挥手示意女兵退下,脸上再次挂上了慈爱的笑容。 “娘吓你的!”女大公微微一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旋即莞尔道:“早说嘛,为娘早就知道我儿不会喜欢一个蛮子,都这样了,也没见我儿求情,看来,娘还是没白疼你!” “我去,你啥时候疼过我,倒是把我打得疼得要死!”对于女大公的变脸,柳尘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自己闷不吭声竟然救了金若水一命,真是奇哉,怪哉。 “豆豆!”就在柳尘神游天外的时候,女大公又开口了,没一会儿,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女孩儿略显腼腆的走进了大帐,柳尘回头一看,心中有些好笑,只见那小女孩儿和苦难小和尚差不多的年纪,一身宽大的衣甲就那般穿在身上,如同一个龟壳,配上那愁眉苦脸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好笑。 “大人!”小女孩儿走到女大公身边,拱手行了一礼,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眸正好奇的盯着柳尘。 “这便是本公以前对你说起的少爷,以后你就跟在少爷身边,好好的伺候着,可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狐狸精来勾引少爷,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向本公禀报!” 小萝莉满脸羞涩,连耳后根都染上了一抹红色,羞羞的看了柳尘一眼,都不敢抬头去看女大公的眼睛,只是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是!大人。”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也乏了!”女大公往那宽大的座椅上面一靠,有些慵懒的挥了挥手,等到柳尘如蒙大赦立马爬起身来要跑路的时候,她又微笑着开口吩咐道:“记得为娘的话,别让任何人知晓了你的身份,特别是秋水剑,不要轻易示人,衍明那老不死的竟敢让我儿去给他打先锋,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秋水剑!”柳尘脚步一滞,强自压下了满心的好奇,一咬牙,便快步逃离了此处,他不知道这女魔头是怎么晓得自己的秋水剑的,那剑上面的字都被用特制的药水给掩盖掉了,独自闯荡江湖的他是知道的,剑上面有字,那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用的剑,一出世弄不好就会惹来祸端,加上那黑剑着实锋利得紧,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引得萧家觊觎,这女魔头知道秋水剑,莫非,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她没疯? 若是女魔头没疯,估摸着自己得疯掉了,刚才的种种反常告诉他,这女魔头把自己当柳弋了,若是她没疯,那这把真的玩大了,柳尘心思急转,突然想到了柳值,想着柳值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堂堂沧国公和自己长得很像,就比自己多点胡子。 柳尘不敢再想下去,他需要静静,不要问静静是谁,这所有的一切,都太可怕了,从樊城,到龙门,所有的事情回头一想,竟然都在那女魔头的掌握之中,就连一直疼爱自己的富大叔,听那口气也是女魔头的人。 “豆豆!”回到自己营帐内的柳尘依旧思绪难平,猛灌了几碗茶水,他才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正在给自己收拾床铺的小萝莉,军用的床袄显得有些笨重,小萝莉看上去有些吃力,没一会儿,那俏丽的小脸上都抹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少爷有什么事?”听得柳尘的叫唤,小萝莉脸一红,浑身一抖,便怯怯的站直了身子,慢慢的挪到了柳尘的身边。 “你说,我是谁?”柳尘的脸色看不出任何波动,那略显锋利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小萝莉的眼睛。 感受到柳尘那摄人的目光,小萝莉一埋首,双手有些紧张的绞着自己的衣角道:“少爷是御封的大夏沧澜郡王,剑阁少主,宣威将军的独子。” 柳尘眼前一黑,差点没晕了过去,暗自压下了心中的震惊,他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述。 “少爷怎么了?”小萝莉见柳尘不吭声,心中有些无措,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少爷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哩,婢子也是听大公说的,当年充州劫案的时候,有神秘高手救了少爷,具体那些事,婢子身份低微,也没办法去了解,大公应该是知道的。” “神秘高手?天阶高手?” 小萝莉摇了摇头道:“剑主大人也是天阶,还有咱们越州的圣主大人,他们都是天阶,可是那次在充州,也都受了不小的伤,那个神秘高手却是让国教的老爷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一回,婢子听到大公说,那是陆地神仙!” “胡说!”柳尘一脸难以置信,眉头拧成一团道:“大夏还哪里有陆地神仙?你当是九圣人呢!” “能伤的了几大圣主的,难道不是国教的陆地神仙吗?”小萝莉皱了皱琼鼻,小声争辩道:“大公说了,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哩!” “身为武者,同阶之间肯定有好有次,若真是陆地神仙,那几位圣主还能活命?”柳尘还是不信,小萝莉说的这些事情,有些超乎他的认知了,“话说,你是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秘辛的,大和尚他们都不知道!” “婢子是大公的义女,是大公一手抚养长大的,有些事情,大公偶尔也会说与我听!”小萝莉乖巧的给柳尘倒上茶水,又娇声说道:“少爷,这些年,大公一直暗地里照顾着你呢,当年因为事情闹得很大,大公不得不把你安置在云州,现在好了,你终于能回到大公身边了,你别看大公有时候严肃得紧,她人可好了,大帅去世以后,大公过得也很辛苦,你就多迁就她,母子之间,哪能有什么仇怨呢。” “柳弋的娘亲,不是帝姬吗?”柳尘有些无语的看着小大人一样的豆豆道:“你别逗了好吗,扯得我头都大了!” “大公与大帅是定了亲的,帝姬只能算大帅的平妻,大公才是少爷的嫡母!” “别瞎扯淡!”柳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你们是嫌我命长是吧,告诉你,我是柳尘,不是那个死鬼柳弋,你们想做死,别拉着我,若是让裁判所的牛头马面知道了,老子还真是黄泥巴烂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豆豆,你可不要害我!” 第二十章:误会 接下来的两日,柳尘和大和尚苦行顺利的接收了从沧州和晋州调拨过来的那一万人马,稍作整理之后,便全副武装的来到了大公府邸辞行。 小萝莉给柳尘说了很多秘辛,对于自己就是柳弋这件事情,柳尘依旧是将信将疑,若正有陆地神仙一般的神秘人来搭救自己,这些年,自己又何必隐于樊城,甚至还受到牢狱之灾,作为凡人,要有凡人的觉悟,他可不想被扯进九州诸侯之间的龌龊之中,柳弋的死已经诏告天下了,现在又说自己就是柳弋,这不明摆的要和国教对着干么,想想当初在雷城的时候,裁判所的那些手段,柳尘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一阵哀怨。 “大公,木字营已经休整完毕,末将特来领命,只等大公一声令下,木字营全军即可开拔,赶赴函谷关!”大厅里,柳尘面对着诸位大公与大都督,拱手汇报,稍稍的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越州的大公与都督,这下,他心中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对于那个女魔头,他打心底害怕。 “好!”衍明瞧得柳尘到来,心中欢喜,当即站起身来大笑道:“传本公口谕,着木字营即刻出发,决战在即,本公坐等你们凯旋!” “慢着!”柳尘正要领命,不料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喝,紧接着,一阵香风袭来,那越国公姬婉竹已然站在了柳尘的身前,神情颇为气恼道:“不许出发!” 柳尘的腿肚子都开始颤抖,额头上早就爬满了冷汗,连头也不敢抬,只是稍稍后退了两步,再次躲到了角落里。 见得姬婉竹进来,大厅里的气氛瞬间一凝,诸位大公和都督都是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二嫂。”最后,还是沧国公柳植打破了寂静,只见他脸色一白,慢慢站起身来,躬身拱手道:“二嫂对于先锋军出发,有何异议?” “柳植!”姬婉竹脸色冰冷,斜眼看着柳值冷笑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二嫂?” “二嫂息怒!”柳植心中发苦,不知道自己又是做错了什么,引得嫂嫂如此愤怒,忍不住吞了吞嗓子讪笑道:“不知道为弟做错了什么,引得嫂嫂如此愤怒?还请嫂嫂指正。” “风雷铁骑如今都变成了怂包么?”姬婉竹看了看柳尘,眼中那一抹慈爱一闪而逝,接着,她神色更冷,提高了音色质问道:“竟也叫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来给你打先锋,柳值,当年你二哥在的时候,沧州军可不是这样的传统!” 柳尘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刚才姬婉竹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生怕这女魔头当众发疯,若是那样,自己真是只剩死路一条了。 只是柳尘心中宽了,那沧国公爷可就难受了,听得自家嫂嫂的质问,一时间竟让他无言以对,只好把目光望向了身边的王烳,那一下,惊得王烳肝胆欲裂,心中苦叹一声:“九叔害我不浅!” 顺着柳植的目光望去,姬婉竹便看见了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云国公王烳,她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看得那王烳一时间汗如雨下。 “婶婶误会,误会!” “本公误会了什么?”姬婉竹突然发笑,只是那脸上明媚动人,却让旁人一阵肝疼。 见先前不可一世的几位大公与都督在这女魔头的雌威之下竟不敢动弹,柳尘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再被这女魔头搅和下去,自己的军功非得泡汤不可,左右衡量了许久,他一咬牙,走上前去道:“军情紧急,末将告辞!” 说完,他一转身,头也不抬的朝外面走去,没走几步,身前却被人给拦着了,柳尘抬头一看,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正站在他的身前,一身琅琊卫标准的都督甲胄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极为合体,那修长的身形竟只比自己矮上三寸,要知道,柳尘在人族之中,可谓是十分高大的存在了,眼前这个模样漂亮的少妇,竟然生的如此之高。 “柳小将军这是要去哪里?”不等柳尘反应,那少妇满脸微笑的开口了,“莫不是本督拦住了你的去路?” 敢情这位美少妇就是渭州的琅琊卫都督了,还真是娘子军啊,大公都督都是女的,瞧她那巧笑盼兮的模样,故意拦着柳尘却又明知故问的样子,柳尘这才明白,女魔头都是一窝窝的,就凭这两个模样俊俏的女子,也能震得屋内六个大公都督屁都不敢放一个,真乃世间一大奇观。 “九爷,这位小柳将军莫不是你的亲戚,和你生的好像啊!”柳尘脑门一黑,便听见身前的少妇眉开笑颜道:“要说你们柳家的男人,生的可真俊!” “末将云州人士,与公爷并不沾亲!”柳尘硬着头皮回道,他已然感觉,这女都督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屋内众人都没有说话,整个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那女都督抬腿来回踱步,上下仔细打量着柳尘道:“与九爷没有关系,那是和大爷有关系?不该啊,大爷只有一个独女,且终日练剑,不好女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难道是三爷?也不是,三爷已经十年没出铸剑峰了。唉,‘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无心仙子冰清玉洁,也不像能生的出这么大的儿子,总不可能是二爷吧!” “放肆!”柳植顾不得害怕自家嫂嫂了,听那女都督满嘴跑火车,他心中气恼,忍不住扬声打断道:“兰大都督好歹也是一方统领,怎能当众胡言乱语,坏我柳家声誉,本公的几位兄妹皆是人杰,岂容你在此诋毁,莫道我沧州柳家软弱可欺不成!” 暗地里,薛大都督和宋大都督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看向柳尘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疑惑,衍明自打姬婉竹进来便开始闭目养神,倒也看不出异常,只是当那兰大都督的话音一落,云国公王烳注意到了,衍明捏着佛珠的右手,情不自禁的颤抖了几下。 王烳的目光从厅中所有人的身上飘过,最终,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落在了柳尘腰间悬挂的长剑之上。 “裁判所的探子无孔不入,诸位还需慎言啊!”良久,王烳微微一笑,拱手朝着姬婉竹轻道:“婶婶前日才到,有些事情来不及通知,是小侄的失误,在此,小侄给婶婶赔礼道歉,对于出兵函谷关的方针,还希望婶婶不吝赐教!” 第二十一章:越州狼兵 “赐教不敢当!”姬婉竹脸色稍霁,语气淡淡道:“本公女流之辈,行军打仗本来就不在行,莫不然,让沧国公去打先锋,你们看可不可以!” “嫂嫂有令,弟莫敢不从!”没等王烳开口,柳植便开口接受了姬婉竹的意见,丝毫没有任何抵触。 “慢!”柳尘顾不上其他,一把转过身来对着几位大公拱手道:“末将再次请为先锋,当初,几位公爷可是答应了末将的,木字营已经整装待发,大公们朝令夕改,恐难以服众!” “你敢忤逆我?”姬婉竹猛然转身,凤目一瞪,满是气恼的盯着柳尘。 “不敢!”柳尘硬着头皮拱手道:“军令如山,大军出征在即,凡事不容儿戏,还望大公莫要拦了末将的前程!” “放肆!”柳植突然开口,对于柳尘顶撞姬婉竹,他心中是不喜的,大夏以礼立国,上下尊卑一直都看得很重,柳尘身为下属,在公众场合顶撞越国公,不管对错,都是一大不敬的行为。 “嗯?”姬婉竹斜着眼睛朝着柳植一瞥,那气势汹汹的沧国公爷顿时就焉了,见柳植认怂,姬婉竹再次看向柳尘道:“你说本公阻了你的前途?” 见柳尘沉默不语,姬婉竹脸色变幻了很久,才轻轻一叹,冲着不远处的兰大都督轻道:“好吧,妹子,你去给咱们的柳大将军再调拨五千狼兵,看看咱们的柳大将军会有什么样的前途!” 柳尘回到木字营以后,众校官围拢在了他的身边,望着不远处集结完毕的一万大军,柳尘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惹得众将心中惴惴,一时侧目不已。 “什么情况?”最后还是作为木字营名义上的营官的苦行和尚看不下去,打马来到柳尘的身边开口发问。 “上面给咱们又塞过来五千狼兵!”柳尘苦着脸,满是无奈的望着身边的袍泽道:“听闻狼兵桀骜不驯,若是上了战场,他们给咱们使坏,那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调拨来的一个沧州军的千夫长苦笑着发问道:“将军,您当时怎么不拒绝啊,咱们可是先锋啊,乱不得!” 这人叫做柳牧,瞧他那一脸蛋疼的模样,柳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不想,人国公的命令,我能怎么办,再说了,你家国公在场,见了人越国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怪我咯!” 一听是越国公的命令,所有人都识趣的闭嘴了,那位可是连宣威将军都可以任意打骂的存在,据说貌美如花的越国公姬婉竹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性子泼辣,当年宣威将军娶了帝姬以后,她差点没跑去拆了藏兵谷,最后,折腾的差不多了,离开之前还指着剑主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连剑主都拿她没辙,何况自己几个虾兵蟹将。 “噗哧。”一个云州军的校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见所有人面色不好的盯着他,他缩了缩脖子,讪讪的解释道:“某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件趣事,说来大家也知道,当年,宣威将军和帝姬成亲后,咱们的越国公只身前往藏兵谷,大闹剑阁,最后,她还骂剑主将来生儿子没腚眼儿,后来,剑主中年得子,果然是个女孩儿,你们说说,这越国公厉不厉害!” “别瞎说!”那沧州过来的柳牧一阵气恼,即便是袍泽,拿自家圣主开涮也不是好事,别人能笑,自己可不能笑,态度还是必须要有的,除了他以外,众人皆是一阵闷笑,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主大公们,这些八卦的事情倒是让所有人都不禁莞尔,苦行轻咳一声压下了笑容,远远的看着迎面打马而来的几骑红羽军士道:“来了来了,越州军皆挂红羽,那应该就是调拨过来的狼兵头领了!” 柳尘转头一看,那领头的大汉着实让他一惊,真不愧是狼兵,那大汉身长八尺,面貌粗狂,马蹄前行之间,身上的甲胄不住作响,人家的铠甲穿着那是十分合体的,可那大汉的铠甲穿在身上竟差点儿绷不住,那一身充满爆炸般力量的肌肉真是看得人心惊胆颤,如果不是大汉的眸子是人族典型的黑色,大伙儿都得怀疑这人是蛮族了。 “末将姬欢,前来木字营报道,剩下的五千红羽军,已经在龙门镇外集合完毕!”那大汉打马行到柳尘面前,满眼好奇的盯着柳尘,那炙热的眼神让柳尘心底有些发毛。 “姓姬?姬姓可是越州大族,莫非兄台是越国公的亲族?”柳牧忍不住开口发问,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疑问。 “当代越国公正是末将的亲姑姑!”这句话虽然十分霸气,但是从这大汉脸上,人们看不出任何自傲,仿佛一切都是十分平淡,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柳尘。 “姬欢,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的亲戚,到了我木字营,若是添乱,休怪我军法处置!”柳尘被他盯得好不自在,只好一脸正色的发话道:“众将听令,全军开拔,木字营,前进!” “木字营,前进!”听得柳尘的话,全军一万将士皆是齐声应和,一时间,龙门大营彻底的沸腾起来。 在所有人心思复杂的注视之中,柳尘与苦行打马在前,率领着木字营朝着龙门镇外而去,才出城门,便看到了姬欢所说的那五千红羽狼兵,列队整齐的狼兵,看上去确实不凡,柳尘随意打量了一会儿,压下了心中的惊叹,望到了角落,却看见一脸冰冷的越国公带着一队亲卫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一下,差点没把柳尘给吓尿裤子。 见到越国公在场,所有人在众将的带领下瞬间下马,整齐的拱手招呼道:“见过越国公!” 姬婉竹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多礼,见柳尘神色不太好看,她稍稍缓和了脸色,打马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沉默了片刻,她便翻身下马,一边看着柳尘,一边抚摸着那匹矫捷异常的神驹道:“此马名‘追星’,与宣威将军的坐骑‘踏炎’是一对,踏炎随着大帅一起归墟,这匹追星便伴随了本公这么多年,现在,柳将军出征在即,这匹追星,本公便赠与你了,希望它能陪着你一起驰骋沙场,如同当年的踏炎一般!” 对于越国公此举,所有人心中简直是震撼无比,“踏炎追星”他们都知道,这是当年宣威将军和越国公的定情信物,乃是极星海的妖族之主所赠,当年妖皇见得柳擎与姬婉竹,不住感叹天造地设,故送出踏炎追星,以全一段佳话。今天,越国公竟然把这追星马送给柳尘,这代表着什么?对于柳尘的身份,便更显得疑点重重了。 躲在人群之中的小和尚苦难痴痴的看着柳尘的背影,那天在黑水原,柳尘迎战金若水的时候,高喊“藏兵谷柳尘”,藏兵谷没有一个叫柳尘的,苦难是知道的,这一代,柳家的嫡系,只有一个男丁,那便是传闻死去多年的沧澜郡王。原本只是怀疑,可是越国公今日赠马,却让小和尚苦难的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抬头与自家师兄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便如同老僧入定,神色归于平静。 顶不住姬婉竹那不容拒绝的眼神,柳尘心中苦叹着接过了缰绳,而后随意拱了拱手,连感谢的话都懒得再说,翻身上马之后,他便挥手示意不远处的五千狼兵归队。 先前预料的会作乱的狼兵并没有任何行为不端的地方,见得柳尘的示意,所有狼兵都是安安静静的归入到了木字营的队伍里面,没有喧哗,也没有与木字营其他千人队发生任何冲突,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这诡异的一幕,确实惊住了所有人,不过一看越国公在场,当下所有人都释然了。 柳尘看了看姬婉竹,又看了看姬欢,想起了先前姬欢的那种目光,他不得不强压住心中的疑惑,眼下,先出城再说,作为先锋军,是诸侯联军的一个门脸,可不能在龙门镇闹笑话,不然,太影响士气了。 “表弟!”大军走出了很远,姬欢突然打马来到柳尘的身边,一脸鸡贼的压低声音招呼了一声,这一声,差点没把柳尘给吓得跌下马来。 “胡说什么!”柳尘左右看了一下,见周围没人注意,这才满头大汗的瞪了姬欢一眼,没好气的低声斥道:“想害死我么!” “去木字营之前,姑姑都告诉我了!”姬欢满脸兴奋,连眼睛都激动的有些发红,见柳尘不愉,他也不放在心上,低低解释道:“憋了我好久了,再不说都给憋死了,表弟见谅,放心,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我爹都不知道,小时候我见过姑父,还别说,你们两长得真像,姑母特地让我带着狼兵精锐来保护你,她要我转告你,差不多得了,随便捞点军功就行,不要太拼命,为那狗皇帝,不值得!” 第二十二章:大雪山外函谷关 “姐姐!”等到柳尘率军远去,女都督兰若走到了姬婉竹的身边,黛眉轻皱道:“你这般作,所有人心中都会开始怀疑小王爷的身份了,这不太好吧!” “就是要让他们怀疑!”姬婉竹目光落在远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道:“我就是要看看各家的反应,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也该对天下人有个交代!如今,国教正忙着向皇室发难,众诸侯各怀鬼胎,如果不下点猛料,谁晓得哪个是敌,哪个是友。况且,父亲还活着,这便是我们最大的底牌!” 兰若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他知道姬婉竹口中的那个父亲,绝对不是老国公,而是那个传说中的存在,有他在,确实任何人都翻不起浪来,毕竟,在绝对强大的武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惘然。 琅琊卫乃是天子亲军,当初成立的时候,主要是为了节制众诸侯,所以才会在各州设立都督府,可是这些年来,各地的都督府已然被改变了不少,就如同兰若,她出身越州听雪楼麾下的一个大型宗门,乃是地地道道的越州人,她的上位,也离不开越州的圣主和大公的支持,而且,各州的琅琊卫都督府府卫皆是就地招募,而后一代传一代,渐渐的,中央皇室对于地方都督府的控制力,早就不复当初了。 关于柳尘的事情,兰若知道,皇帝却不知道,这便是都督府对于诸侯和皇室的亲疏表现,不仅仅越州如此,其他各州,大同小异,现今,大都督们俨然成为了各位大公治理一州的得力助手,把每一个州比作一个******,那么大都督就相当于宰相一般的存在。明面上,他们听从琅琊卫都指挥使的命令,可事实上,国公的命令,才是真的大于一切。 身为琅琊卫都指挥使的冠军侯爷,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心中有数,他的心腹,不是各位大都督,而是位于中州的二十万琅琊铁骑,那才是真正的天子亲军,当然,各州都督府还是有一部分是死忠于皇室的,比如晋州的大都督薛正,晋州地处佛国,民风比较淳朴,官员们大都是佛门信徒,对于权利倒是看得不重,每一代晋国公都是佛门圣地的高僧,他们一心扑在武学佛法之上,有琅琊卫代为执政,他们求之不得,对于晋州都督府忠于皇室,他们是毫无所谓。最可悲的是那充州,甚至连琅琊卫都督府都没有,可见,这些年来,皇室积弱到了什么地步,就连充州国教的裁判所,如今也渐渐有了取琅琊卫而代之的趋势了。 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木字营终于来到了函谷关前。 “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柳尘静静的坐在追星马上,满脸震撼的望着眼前耸立在大雪山之下的城关,那高耸如云的城墙上面刀削斧刻,全是岁月的痕迹,仿佛在告诉着来人这数千来来夏人的血与悲歌,“不愧是天下第一雄关!” “第一雄关?”柳尘身边的狼兵统领姬欢微微一笑,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弟,这可不是第一雄关,虽说这函谷关扼守天险,延绵数十里,拱卫着帝国西面的大门,数千年来,叫那西域七十二族望关兴叹,可要说到第一,还轮不到它!” 柳尘也顾不得纠正他的称呼,只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东陆第一雄关乃是我夏人与神国之间的殇阳关!”姬欢面容肃穆,抬首北望道:“八百里纵横殇阳,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历经数甲子的苦战,才得以将神国铁骑赶到关外,那座雄关,是我夏人的血肉铸就而成的!” 姬欢所述的那些事情柳尘是知晓的,在大夏,不论西方的蛮族,还是南方的妖族,其实都没有对夏人形成多大的威胁,人们代代相传的恐惧,来自于那北方的神族,当年若不是圣祖力挽狂澜,或许现在人族都已经成为历史了。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一旁的苦行双手合十,高念一声佛号,听到了圣祖当年的话,木字营所有人都是神情严肃,心中热血沸腾,那是人族的骄傲,是夏人的悲歌,是无数武者穷尽一生所追寻的极致。 就在众人缅怀先烈的时候,远处的雪山之下,响起了阵阵闷雷,着眼望去,那是一片这天盖地的黑色,如同欺山而下的洪流,直奔函谷关来。 “玄甲军!”苦难搭手在额前撑起了一个帐篷,远远的看到了那面猩红色的“吴”字大旗,顿时满脸兴奋道:“是玄甲军,大雪山外函谷关,函谷苍云着玄甲!以前老是听说玄甲军怎样怎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仅凭这气势,就非寻常军队所能拥有。” “木字营!列队,列队,防守阵形!”柳尘眉头一皱,那玄甲军已然也见到了木字营,可是他们依旧来势不减,怎么看怎么嚣张,明显是想给远道而来的木字营一个下马威,顿时引得柳尘心中一恼,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他高举手中长枪,打马来到军阵侧翼,怒声喝道:“僧军在中间拱卫中军大旗,风雷铁骑策应左翼,狼军侧翼右翼,长枪兵,弓弩手准备,兄弟们,准备战斗!战斗!木字营,前进!” “前进!”即便心中疑惑,但木字营全军丝毫没有想要违逆柳尘命令的意思,没过一会儿,整个木字营就集结成了防守阵形,虎视眈眈的面对着迎面而来的玄甲军,落在旁人眼中,这简直就是大战一触即发的节奏。 那黑色的玄甲铁骑人手一把陌刀,长长的刀身拖拽在地上,带起了丝丝星火,柳尘打马站在木字营阵前,身子微微曲俯,如同剑在弦上,他已打定注意,到五十步时,玄甲军若不停下,那么,木字营就会在自己的带领下,向玄甲军发起冲锋。 “大公!看来众诸侯给咱们送来的左路先锋,倒是有些意思啊!”函谷关的角楼之上,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轻摇着手中的羽扇,面带欣赏的望着木字营道:“这领军少年,倒也算是一员虎将了,某先前看过黑水原的战报,正是这少年率军击溃了蛮族大军的先锋,以少胜多,最后还生擒了蛮族的七公主,面对闻名天下的玄甲军,他也敢决战,真是不错!” “先生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了,原本你我都答应了桐儿,让他做先锋,现在倒好,多出一路左路先锋,他心中不快,看来是要拿这左路先锋撒气了,都是友军,可不能伤了和气,你还是快想点办法吧,年轻人没有分寸,咱们可不能看着他们胡闹下去!”长袍男子身前站着一个一身黑甲的健硕汉子,那黑甲的模样正是玄甲军的样式,只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仿佛城楼下即将冲撞在一起的木字营和玄甲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当代渭国公,帝国四神将之一的玄甲主帅吴锋,他身后那个长袍男子也不一般,能和一方诸侯如此打趣的,也只能是渭州大都督,人称智多星的诸葛明。 “大公稍安勿躁,你看那木字营的弓手,全部把箭换成了木杆,人家有分寸着呢,咱们不如就站在这里瞧瞧,最近这风生水起的木字营,到底有什么能耐!” 吴锋点了点头,心中稍作思量,也就默认了诸葛明的说法,看着即将厮杀在一起的木字营和玄甲军先锋,虽然口上不说,但是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还是颇为欣喜的,军方就是这一点好,一代一代,从来就没叫人失望过,年轻的儿郎们正在慢慢的取代他们老一辈的荣光,借着这场战争,开始走向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舞台,四神将的时代,是时候成为历史了。 第二十三章:各领风骚数百年 “一百步!” “七十步!” “五十五步!” “五十步!”追星马感受到了来自于前方的不安,顿时有些急躁,嘶鸣着一抬马蹄,将背上的柳尘衬得老高,柳尘面色一正,长枪一指天空,便转身望着身后的木字营,怒声喝道:“木字营,前进!” 玄甲军的挑衅也使得木字营全军将士心中愤怒不已,自已好歹是黑水原万军从中厮杀过来的,正是应援而来,岂能受这样的窝囊气,这不,一等柳尘下令,所有人早就进入了战斗状态,纷纷嘶吼着追着柳尘的背影,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朝着不远处的玄甲军扑杀而去。 这边,玄甲军领头的也是一个少年,和柳尘相当的年纪,模样也是异常英挺,眼见柳尘带人冲了过来,天上也开始下起了没有箭头的箭雨,那少年大笑一声,当先一转手,刀锋转刀背,转头扬声道:“玄甲军,前进!” 在角楼上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玄甲军和木字营就这样轰然撞在了一起,同是友军,虽然心中气愤,但也是都没有痛下杀手,几万人尽是不约而同的避过了自己手中兵器最锋利的部分,换成了钝面,狠狠的朝着对方砸去。 “吾乃玄甲军先锋营营官吴桐,来将何人,可敢与我一战!”吴桐手持长刀,黝黑的刀身与所有玄甲军的陌刀都不相同,木字营领头的几位将领看到了那把黑刀,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想起了柳尘的那把黑剑,这材料,还真有些相似啊。 柳尘长枪一挑,将身边的一个玄甲陌刀手掀翻在地,而后冷笑一声道:“木字营偏将柳尘,这便过去取你狗命!” 追星马猛地打了一个响鼻,等到柳尘双腿一夹马腹,它便加快了脚步,几个呼吸的功夫,二人便战做了一团,打得热火朝天。 “柳将军,你这枪法可真是烂的可以!叫某大开眼界!”三十多个回合之后,吴桐随手出刀,格开了柳尘的长枪,那随意一击也是不简单,生生让柳尘在马上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了下来,听得他的嘲讽,柳尘差点气歪了鼻子,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长枪,腰间的长剑应声出鞘:“老子枪法好不好轮不到你小子说怪话,看剑,老子今天不削死你!” 秋水剑出鞘的时候,吴桐也是稍稍愣神,这天底下,通体黝黑的兵器可是不多,那可都是有名有姓的神兵利器,自己身份高贵,得家传宝刀不足为奇,没想到,这看上去如同乡下小子一般的少年也有一把黑剑。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柳尘的剑,便来到了他的身前,来不及多想,他只好专心去应付,这二人你来我往,倒是开始不分上下,柳尘是越打越气氛,想当年,自己待在樊城的时候,可是打遍樊城无敌手,能打得过他的也不会以大欺小,谁晓得,这发配充军之后,自己尽是遇到高手,先前的金若水,现在的吴桐,更别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苦行和姬欢,还真是,外面世界太大了,但越是如此,柳尘的心里非但没有颓丧,反而战意倍增,同样是人,凭什么自己比别人差,差也因为自己不努力!往后,自己还是要更加勤奋一些。 柳尘心中想法乱七八糟,但是吴桐的心里,却是惊骇不已,自己是谁,自己是刀宗少主啊,可以说,整个渭州,自己就是太子一般的存在,刀宗身为九圣地之一,几乎把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条件给了自己,这些年,渭州数百道门,年轻一代没有人是自己对手,原本以为,在整个大夏,自己也算是最顶尖的,可就是这个抢了自己一半先锋的乡下少年,竟然也能和自己战个平手,虽然自己还有底牌未出,可谁晓得这乡下小子还有没有底牌,你看他骑的马,看他用的剑,看他穿的铠甲,丝毫不比自己的差,这哪个乡下,啥时候这般有钱了! 吴桐心中几乎快要崩溃,可是柳尘却不知道,他的马是越国公送的天下闻名的追星马,自然是万金难求,他的铠甲是抢了金若水的,稍作修改,自己穿着正好合身,蛮族七公主的铠甲,自然也是非凡,只有那把黑剑,是自己祖传的。 一看这黑刀少年,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姓吴,绝对是渭国公的本家,大家族的子弟,最容易心态爆炸,受不得一点气,柳尘看那吴桐的脸色渐渐发黑,心中确实高兴得很,一不小心,自己尽然占到了上风,趁热打铁,手中剑势越来越快,打得那黑刀小子只能苦苦防守,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住手!”就在那两万多人打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城楼上,响起了一阵威严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顿时,城下的战场上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又是几个呼吸之间,打做一团的两帮人立马狼狈不堪的回到了自己的阵营,列队面对着,依旧是虎视眈眈,先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就不见了,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显得落魄不已。 城楼上露出了一个身影,所有人收起了心思,玄甲军将士们快速下了马来,朝那人拱手道:“见过渭国公爷!” 木字营见状,也是依葫芦画瓢,整齐的拱手问好,城楼下是安静了,可是城楼上却是更加安静,渭国公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两拨人,也不说话,良久,他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所有人心中惴惴,特别是木字营全军,自己作为客军,在人家的地盘上和人干了一仗,虽然心中很畅快,可是畅快过后只有后怕,这渭国公可不比其他几位国公,他可是帝国四神将之一啊,相比于其他诸侯,他渭国公在军方的影响力,可是强的离谱的,现在,他的态度不明,感觉是要惹祸了。 沉默了很久,函谷关的大门打开了,巨大的城门缓缓的朝内张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羽扇纶巾的大都督诸葛明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站在两拨人的中间,也不说话,就那般微笑着,左右打量。 “见过大都督!”玄甲军又是鞠躬行礼,木字营还是有样学样。 “呵呵!”诸葛明捻须一笑,挥了挥手道:“你们也不要口不对心了,嘴上敬着老夫这个大都督,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开骂呢,今儿天气晴朗,原本本督和大公正在楼上对弈,等着咱们的左右先锋到来,没想到,咱们的左右先锋不仅按点来了,还给我们送上了如此大礼,方才,本督和大公不分胜负,不知道吴将军和柳将军可有胜负?” “回禀都督,末将方才不如柳将军!” 不仅柳尘,就连苦行苦难还有姬欢都是心中大为意外,这人可真够爷们儿啊,刚才两人交战可是看在了所有人眼里,不论其他,就在收手之前,吴桐确实落入了下风,但这份气度,可不是一般人所拥有的,毕竟,当着几万人的面认输,不是小事。 听得吴桐的话,柳尘眉头一竖,连忙越众而出拱手道:“回大都督话,大公与都督都不分胜负,末将怎么可能与吴将军分得出胜负,吴将军刀法犀利,尘前所未见!” “好,好,好!”诸葛明不置可否,只是高声叫了三声好,望向二人的目光,越发的欣赏:“自古有云,英雄出少年,本督原本是渭城一村夫,幸得大公赏识,这才离开家乡,来辅佐大公署理渭州事务,某平生自视甚高,这些年,见那些少年天骄,多有浪得虚名,今日见二位小将军,才知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人族的未来,还是要靠你们这群年轻人啊!” “吴将军,作为东道主,还不请咱们的友军入关,今日本督做主了,许你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公那里,老夫自有计较,等到了明日养足精神,咱们再好好合计一下与蛮族的决战事宜!” “多谢大都督!”在众人的目送之中,诸葛明大笑着带人进了城去,所有人都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敢情这渭国公和大都督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真是没有怪罪的意思啊,只是这大都督也算是一个妙人,几番言语下来,就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第二十四章:刀宗,刀宗! “柳将军,来,某敬你一碗!”安顿下来之后,吴桐立即安排了后勤军们在先锋大营里燃起了诸多篝火,烹羊宰牛的,好不热闹。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木字营的将士们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柳尘几人没有多言,大家便也放开了,连日来的征战奔走却也着实让大家心力交瘁,难得的休息放纵一下,几碗马尿下去,先前打生打死的两拨人转眼就变成了生死兄弟,几堆几堆的聚在篝火前,聊得不亦乐乎。 柳尘抬头看了一眼端起酒来的吴桐,心中颇为警惕,他出身草莽,见多了那些豪门公子们尔虞我诈,背后捅刀子的事情,这吴桐太过于洒脱,洒脱的有些不太正常,让他一时放心不下,但见对方举杯敬酒,自己也不好推辞,暗地里和苦行姬欢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端起了酒碗,不愠不火的笑道:“吴将军,该我敬你,多谢款待!” “柳将军对某有意见?”吴桐看着柳尘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容,心中有些困惑,便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愉的发问,因为两队先锋的主将们都在帷帐里面,外面热火朝天的将士们依旧谈得兴起,只是随着吴桐的话一落音,帷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木字营与玄甲先锋营的主将们都是悄然放下了酒碗,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兵器,浑身警惕的相互对视。 柳尘稍稍挪动了身子,将身边的苦难小和尚挡在了身后,这才面色正正的盯着吴桐道:“吴将军此话何意?” 吴桐见自己一句理所当然的问话闹得帐中气氛紧张,当下心中了然,换上一副笑脸,慢慢的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微笑道:“看到柳将军一直对某存有戒备,桐心中疑惑,却不知道是何处开罪了柳将军以及木字营的诸位袍泽,不若柳将军名言告知,桐有过而改之!” “吴家少主,我家大人是觉得你这反应有些反常!”柳尘没有说话,姬欢身边的柳牧却是开口了,作为沧州柳家的旁系子弟,柳牧还算优秀,对于眼前的刀宗少主,他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见众人有些误会,他连忙开口解释道:“诸位将军,吴将军乃是我家小王爷幼时关系最好的玩伴,生性便是如此不拘小节,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柳牧话一落音,吴桐的脸色有些黯淡,那微笑变成了强笑,猛地一口干掉了手中的那一碗烈酒,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是啊,他都死了十年了!” 吴桐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柳尘乐得清闲,本来肚子就饿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就那般坐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 “表弟,你瞧瞧外面!”柳尘借酒咽下食物,便听到身边的姬欢暗地里拉了拉自己的衣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外面两队先锋营的将士们早就笑闹成了一团,仿佛下午玩命厮杀的事情就不存在似的。 “姬欢,你为何总是叫尘哥儿表弟?”苦行安坐在一旁喝茶,听得姬欢的言语,脸上写满了疑惑。 “咳咳!”柳尘连忙喝酒掩饰尴尬,苦行见状,也不多问,出家人便是这一点好,从来就不刨根问底。 “这西北汉子还真是豪爽,我倒是错怪那吴桐了!”柳尘心中暗暗做想,抬眼瞥了一下对面魂不守舍的吴桐,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端起了酒碗站起身来走到了吴桐身前道:“柳某小人之心,倒是让吴将军笑话了,这一碗酒,某向你和诸位玄甲军的袍泽赔罪!” 吴桐笑了笑,站起身来与柳尘碰了碰杯,一碗酒下肚,这接风宴也该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尘回到属于自己的帷帐,小萝莉豆豆正在给自己打理床铺,见柳尘归来,豆豆颇为懂事的为柳尘斟上了一碗解救汤,待柳尘喝完,她又乖乖的站在柳尘身后,为他卸甲,一副贤惠懂事的模样,让柳尘也挑不出任何刺来。 “这次狼兵里边儿不是来了一队娘子军么?早给你说了,你就和她们待着去,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你伺候!”卸掉了盔甲,柳尘活动着身子走到床边安然坐下道:“再说了,这么多年,没人伺候我也过来了,你要硬是闲的慌,去找苦难玩去!” “伺候少爷是婢子的本份,以后,豆豆天天都把少爷伺候好!”小萝莉微微一笑,搬了把矮墩坐到了柳尘的身边,双手撑起了下巴,眨巴着眼睛盯着柳尘。 “好了好了,七公主你怎么安排的?” “少爷入城之后,婢子带着狼兵的几个姐妹把七公主送到了督军府,大公和都督都在哩,他们已经接收了!” “那女人没给你使坏吧?” “没!”小萝莉咯咯一笑,小脸红扑扑道:“她就是骂了少爷几句,说少爷是负心汉!” “我去!”柳尘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额头上挂满了黑线没好气道:“我才见过她几次,咋又成了负心汉,还真是,圣人说的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听得柳尘的话,小萝莉脸色有些不高兴,柳尘见状,只得讪讪的岔开了话题道:“豆豆,你知不知道吴桐这个人?” “吴桐?”小萝莉眼珠子一转,脑袋微偏,显得格外可爱道:“知道哩,刀宗少主啊,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八转天赋,就比少爷差一丢丢呢,听大公说,少爷小时候没少和他打架,可打着打着关系倒是挺好的,要说朋友,他算得上是少爷幼时最好的朋友吧!” “你继续,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柳尘斜靠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开口说道:“刚才在城外,和我们干仗的玄甲军统领就是那个吴桐!” “原来是他啊,难怪!”小萝莉轻笑一声,心底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个吴桐可是大名人呢,前些年,国教的圣子去帝都向蔷薇帝姬求亲,场面很大,我都随着大公去看热闹了,就是这个吴桐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落了那圣子的脸面,而且,他还扬言,此生必杀那蔷薇帝姬,以证自己的道心,这一下,还把刀宗和皇室的关系弄得十分紧张,原本大家都以为,渭州圣主会出面斡旋,没想到,对于吴桐的所作所为,整个渭州,都是持着一份默许的态度,这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要知道,各路圣主诸侯对于国教都是心思复杂,可要说明目张胆的和国教对着干,还捎带一个皇族,咱们这个刀宗少主的刚直,还真不是吹的!” “他一大老爷们儿,咋还和以女人过不去呢?”柳尘心中疑惑,当下坐直了身子,他是个感恩的人,当初若不是帝姬及笄,大赦天下,这会儿估摸着自己都变成了冢中枯骨了,虽然没见过这个什么帝姬,可是在他心底,自己算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第二十五章:粉红骷髅 小萝莉一脸狡黠的望着柳尘,直盯得他心头发毛:“你看啥呢!有话快说!” “哼!”小萝莉微哼一声,撇了撇嘴道:“少爷这话说的,你知道这吴桐为何要杀帝姬吗?” “为何?” “天下人都知道,这剑阁少主与刀宗少主是挚友,而那蔷薇帝姬,乃是剑阁少主的未婚妻,宣威将军一案之后,剑阁少主不知生死,作为剑阁少主的未婚妻,现在要嫁给害死自家夫君的仇人,少爷若是吴桐,这会儿该怎么办?” “当然是杀了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不足以解心头之恨!”柳尘眉头一皱,作为一个典型的江湖游侠儿,忠义乃是立身之根本,为朋友两肋插刀乃是人之常情。 “连少爷都要杀了这对狗男女,何况吴桐呢!”小萝莉眉眼笑语,仿佛很满意柳尘的回答:“少爷应该感谢吴桐呢,毕竟人家圣子想给你戴绿帽子,是你这个好兄弟挺身而出了!” “你等等!”柳尘回过神来,心中不由气急道:“啥叫给我戴绿帽子,谁给我带绿帽子了,你这丫头,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少爷,蔷薇帝姬可是你的未婚妻,这是你们以出生就定下来的亲事,这些年来,那蔷薇帝姬生的越发美貌,不知道多少人打主意呢,那国教圣子就是她最忠实狂热的追求者,你‘活着’的时候人家不敢怎样,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你‘死了’,就连咱们那个陛下,对于圣子追求帝姬,也是抱着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都到了这个时候,没有谁愿意为了一个‘死人’去强出头,也就这刀宗少主,极力反对,闹得现在那帝姬都不敢独自出宫,生怕遇到了刀宗的杀手,大公曾说,这吴桐,人如刀,宁折不屈!少爷有这样的朋友,乃是三生有幸!” “别胡说八道!”柳尘摆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后来,这事儿咋办了?人家要把帝姬嫁给圣子,剑阁没说什么吗?” “剑主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无心仙子倒是发话了,她说:‘咱们柳家,从来不接收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小萝莉比起个兰花指,略显笨拙的学着无心仙子的话,闹得柳尘心中好笑,那模样确实太可爱了。 “在刀宗的强烈反对下,陛下只好下令,在一年后的鹿鸣宴上,公开给帝姬比武招亲,取得魁首的人,就可以得到当年剑阁赠与帝姬的那把名剑‘月笼沙’,然后还能抱得美人归。这样的消息你都不知道,少爷你在樊城的时候,天天干些啥事儿!” “我倒是听说过,只不过这些事情太过于遥远,又与我有何干系,既然皇帝下令比武,圣子也同意了,那你说说,这吴桐打得过那圣子吗?” “正常比武,圣子当然不是吴桐的对手,不过国教既然答应了,那么圣子肯定有能胜过吴桐的底牌,到时候,这鹿鸣宴,可有好玩儿的了,不过那会儿,少爷也应该去了帝都,只要咱家少爷往那台上一站,所有牛鬼蛇神都如同过往云烟,哈哈,想想就开心!今儿我算看到了,连那吴桐也不是咱们少爷的对手,咯咯!” “看把你美的!”柳尘没好气的揉了揉小萝莉的脑袋,引得小萝莉不住的皱起鼻子,“我是不会去凑那个热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咱们可管不着,如果有机会进书院,还是多学点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不努力修行,迟早要被淹没在人潮人海之中!” 随意聊了一会儿,柳尘便招呼着小萝莉回去睡觉,自己也累了一天,一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大西北的清晨过于寒冷,柳尘练完剑,便烧水洗了个澡,和豆豆一起吃过早饭,他便裹着一件袍子出了营帐,身后哈欠连天的小萝莉却是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去睡个回笼觉。 木字营的几个头领此刻已然聚在了一起,各自搓着手来抵御着太阳升起之前的那一丝酷寒,没过多久,做完早课的苦行走了过来,望着众人开口道:“看这场仗,打不了多久了!” “大和尚莫不是有什么消息?”柳尘靠着围栏坐下,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冬天快到了,蛮族得赶回草原准备过冬的事宜,若不然,大雪封山之日,他们都回不去了!” “要说啊,这金帐王庭每一次换主人,第一件事就是东侵,这些个蛮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姬欢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北方的干燥阴冷确实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每一次王位交替,七十二族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蛮族七十二部,不可能万众一心,当今这个蛮王还算不错的了,继位了好些年,才发动战争,那说明他在蛮族内部还算是颇有威望,要说这蛮族的战争,其实也很简单,蛮王每次打仗就带上那些反对自己的部族,一来呢,可以向东陆各族宣示他们的勇武,二来可以在战争中消耗那些来自于内部的敌人,这一手一箭双雕,蛮族玩得确实漂亮!” 见多识广的柳牧一开口,便给所有人就解决了疑惑,只听他微笑着又道:“只是有些时候,他们总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当年的四神将征西,还有前些年极星海妖族悍然北伐,打得那蛮族元气大伤,差点被端了老巢,所以啊,现在他们学乖了,不敢太过于触碰各大族的底线,小打小闹见好就收罢了!” “牧哥,你说到妖族,莫不成你见过妖族?”柳尘眼前一亮,自懂事起,他便生活在樊城,对于东陆的人,妖,神,蛮四大种族,包括自己在内,他也只见过蛮族,对于那神秘的妖族,他倒是在酒馆茶肆听过不少评书,只是未曾有缘相见罢了。 “要说妖族,欢少爷应该最有发言权,幽越二州与那极星海相邻,与之倒是有些贸易来往!”柳牧微微一笑,眼睛看向了一旁神情恹恹的姬欢。 见众人望向自己,姬欢苦笑一声,耷拉着肩膀懒懒道:“听老人说,咱们越州姬氏就有妖族血统,具体怎样的我不知道,不过那极星海的妖族,我倒是见过不少,等打完仗了有空,我做东,请诸位兄弟去越州一游,嘿嘿,那狐族和猫族的少女,个个都是能歌善舞,天生的尤物哦!她们在越州主城,开了一家乐坊,啧啧,那生意,每日宾客满座,艳名轰动九州啊!” “阿弥陀佛!粉红骷髅,粉红骷髅!”在一众大老爷们的怪笑之中,苦行苦难两兄弟苦着脸,心中不住的吐槽。 第二十六章:有马追星,踏炎而归 位于函谷关的主帅府邸此刻正是热闹非凡,玄甲军上下各部统领包括木字营的主事将官都已经到齐了。 巨大的东陆地图被挂在墙上,面容严肃的渭国公吴锋,正静静的站在大厅之中的沙盘之前,听着大都督诸葛明训示各路主将。 “蛮族大军早就越过了桑干河,我们的桑干河大营已经失守多日,现在,蛮族的主力部队就驻扎在那里!”诸葛明来回在厅中踱步,手中的羽扇时不时的摇晃几下,看上去,倒颇有一副挥斥方遒的感觉,“此战,我们要胜,还得胜的漂亮,这几日,大公与我面授机宜,咱们已然有了最好的进攻方针!” 听得进攻的方案敲定,大厅内所有的将官们都是心神振奋,各个昂首挺胸,要知道,渭国公吴锋可是人族四神将之一,而大都督诸葛明号称智多星,他们两人合作多年,还真是没有过败绩,眼下,正是捞军功的好时候,所有人抬头挺胸,跃跃欲试,生怕那诸葛明忘记了自己。 “柳尘!” “末将在!”柳尘心中一喜,顿时越众而出抱拳拱手。 “今天入夜之后,你率木字营全军将士走北门出函谷关,绕到葫芦口,直奔桑干河上游,取山石筑坝!”见柳尘疑惑不解,诸葛明微微一笑解释道:“桑干河上游地势颇高,等到石坝修好,阻拦了河道,届时,你率部隐于山林之中,等到蛮族大营鼓锣声起,你即毁掉大坝,让大水顺势而下,直淹那蛮族大营,洪水滔天之时,你率部下山,直奔蛮族大营北面!” “诺!” “吴桐!” “末将在!” “明日鸡鸣声起,你部埋锅造饭,日出之时,全军轻装上阵,赶赴蛮族大营南面,埋伏于望城坡,隐于山林之中,俯视蛮族大营,到时候,你就地取材,多伐圆木,裹满火油干草,后日正午,风起西南之时,等到蛮族大营鼓锣声起,你即点燃圆木,使其滚向蛮族大营,到时候,你率部借火势从山中杀出,直奔蛮族大营南面!” “诺!” “就听先生的话,你们都去准备吧!”见大伙儿疑惑,一直闷不吭声的渭国公淡淡的开口了,“放心,时间到了,你们一定会听到蛮族鼓声的!” “表弟!”出了大厅之后,木字营的将士们走在一起,才走出大公府邸,姬欢便开口问道:“你说这大都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又是水来又是火,敢情咱们这先锋营就是一做苦力的!” “嘘!”柳尘身边的柳牧左右张望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欢少爷还得慎言,以前听说这诸葛大都督用兵入神,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虽然我也不懂他说些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切,你丫少拍几句马屁会死!”姬欢撇了撇嘴,一脸鄙视的看了柳牧一眼,众人也是一阵玩味般的盯着柳牧,盯得他老脸羞红,讪讪不已。 “得了吧!”柳尘不愿柳牧太过尴尬,只好出言解围道:“主帅都下令了,咱们照做就是,这仗该怎么打,是他们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咱们只要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就听天由命了!” “只是,蛮族主力可是有数十万啊,咱们两路先锋不过三万多人,能打得过吗?”苦难小和尚又是一副苦脸,心中不住的哀叹着下山之后自己的命运多舛。 “蛮族大营的正门是东面,我们只是攻击南北两面,看样子,大都督的意思是要我们做奇兵,不会去正面迎战蛮族主力的,况且,大公亲自统领的十万玄甲精骑,可不是摆设!” 柳尘独自走到了一边,心中微微有了计较,原本以为,还得半个多月等到各路诸侯都到了,才会发动总攻,可是没想到,渭国公都不愿意等到众诸侯前来了,早就听说忘归湖收复之后,黑水原一平定,渭州本部的援军都已经到达了函谷关,眼下匆匆发动决战,看样子,渭国公心中已然有了必胜的把握,自然,也就不会再分出一些功劳给其他诸侯了,诸侯与诸侯之间,这勾心斗角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好在此战过后,只要自己还活着,以军方身份进入书院,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想通了此节,柳尘心中,还是十分的欣喜的,唯一苦恼的事情,便是自己的归属问题,按理说,木字营属于僧军建制,隶属晋州,可是现在,木字营成了混编军,各州人马都有,而且,这最后决战,木字营被调拨到了渭州军的编制里面,等仗打完,自己进书院的推荐信,该是由晋国公写呢,还是云国公,沧国公亦或是不苟言笑的渭国公来写,这还真是一件让人无比纠结的事情。 回到了先锋大营,众人做鸟兽散,柳尘百无聊赖的站在马厩边上,给那追星马喂着草料,这马儿也不认生,跟了柳尘之后倒是亲切得很,那望向柳尘的眼珠子都是充满了灵性,看得柳尘心中十分的高兴,就这件事,对那个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嫡母的越国公,柳尘还是挺感激的。 “这便是追星马吧!”就在柳尘走神的时候,一袭劲装的吴桐来到了他的身边,随手捡起了一把豆子喂到了追星马的嘴里,“大娘为什么会把追星送给你?” 吴桐那犀利的眼神让柳尘有些不太自在,只好偏过头去不去与他对视道:“我怎么知道,好多事情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想什么呢,都走到你身边了你都没发现,若是要害你,你都死了千八百遍了!”见柳尘不说,吴桐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而微笑着打趣道:“听说那个蛮族七公主挺喜欢你的,尽吵吵嚷嚷的要见你,莫不成,你们这相爱相杀的打出感情来了?” “我是人族的军人,你可不要玷污的作为军人的忠诚!”柳尘皱着眉,转过头来,很是不开心的看着吴桐道:“既然你问了,我就说白了吧,我现在十分苦恼一件事情,等打完仗,我想进书院,这推荐信我不知道该找谁来写,你叔父能给我写推荐信吗?” “可以,但是你的编制得转到渭州来!”吴桐不置可否,自顾自的抚摸着追星的毛发,仿佛书院的事情在他心里的分量完全比不过这匹矫健异常的神驹。 “当初我的编制在龙门,是苦行给我转到了晋州,而且我是在晋州参的军,估计这编制难转。”柳尘轻叹一声,神情恹恹道:“我还是去找晋国公吧。” “当年宣威将军还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有一次试练,他便去了极星海,和他同去的便是当时还是越州小公主的婉竹仙子。”吴桐不接柳尘的话,只是望着追星马神情萧索的自言自语道:“那时候,正逢妖皇老来得子,二人便又领了家中的命令前去道贺,宣威将军的学识谈吐也得到了妖皇的赏识,而妖皇的雄才伟略更是让宣威将军尊崇不已,随即自己做主,与妖族签订了一批制式兵器的订单,当时妖族与蛮族正在大战,宣威将军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妖皇投桃报李,随即便把自己最心爱的一对神驹‘踏炎,追星’,赠与了宣威将军与婉竹仙子,并祝福他们白头到老,恩爱一生,故有云:‘有马追星,踏炎而归’!” 第二十七章:西北望,射天狼 “这追星马是大娘和柳家二伯的定情信物,现在落在了你的手里,我这心里,全都是疑惑啊!”吴桐目光炯炯的望着柳尘,那目光仿佛想要把柳尘给看透一般。 “我说我是柳弋,你信不?”柳尘眼神闪烁,似是非是的开口问道:“吴将军火眼金睛,对此可有看法?” 听到柳弋二字,吴桐的脸色有了些变化,那笑容已然失去了踪迹,只是盯着柳尘,面容严整的说道:“不信!” “他已经死了!”吴桐眼神微冷,有些恨恨道:“当年事发之后,我爹派人沿着沧澜江找了三个多月,完全是杳无音信,对于裁判所那斩草除根的行事风格,全天下人都是知晓的,我那兄弟命苦,该有此劫,这些,我都认,只是,等到我将来‘七刀斩虹,悟道超凡’的时候,总归会给他讨个公道!” “你这人,还挺不错的!”柳尘脸色有些暖意,对于那些忠义之士,他心中是十分钦佩的,“可我听说你最近要杀那什么劳什子帝姬,干嘛非得和以女人过不去?” “也不怕告诉你!”吴桐看了柳尘一眼,便斜靠在马厩的栅栏边上,缓缓开口道:“我习武修刀,刀乃百兵之霸主,讲究的是刚,是直,修刀之人必须懂刀,也得像刀,那女人本是我兄弟的未婚妻子,如今却要嫁做他人妇,在我看来,身为女子,当如我大娘越国公,为亡夫守节乃是天经地义,那女人的种种行径,已然使我念头不得通达,若不杀她,我此生难以得证至高刀道!” “你这样会闯大祸的!”对于吴桐的说法,柳尘不敢苟同,常年混迹市井的他只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趋吉避凶,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因为自己的某些私事,而去给身边的人带来滔天大祸,这样,是不值当的。 吴桐晒然一笑,也不辩解,就那般拍了拍柳尘的肩膀,而后潇洒的转过身去,远远的走开了。 转眼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柳尘招呼了正在忙里忙外的小萝莉豆豆,让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带着她一起去往了苦行和尚的住所,蹭个斋饭吃下。 夕阳下的函谷关显得格外神秘,落日的余晖洒在那城中的街道之上,如同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外衣,边塞苦寒,却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柳尘带着豆豆,与大小两个和尚围坐在饭桌之上,你来我往之后,他放下了碗筷,抬起头来望着苦行轻道:“大和尚,此战事了之后,我的推荐信还得拜托你了!” “无妨,只等我师叔一到,便给你求来!”大和尚微微一笑,又反问道:“我看那吴桐与你颇为投缘,渭国公就在城中,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出家人没有那么多事,你我兄弟生死一场,即便你是换编制,为了你的前途,我也是非常开心的!” “别提了!”柳尘摆了摆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那吴桐不是好鸟,迟早有一天得把天都捅破,对于这样的惹祸精,咱们还是敬而远之得好,我可不想再蹲回牢里!” “少爷要书院的推荐信,我可以去找大公啊!”小萝莉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眨巴着眼睛望着柳尘道:“大公肯定会同意的!” “不必,人情难还,如果要选,我宁愿欠大和尚的!” “你这小子,好生鸡贼,咱们这些出家人的心思倒是被你给琢磨个透彻!”苦行摇头苦笑,话一出口,便引得小和尚也羞羞的笑了起来,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和柳尘的关系,倒是十分的亲近了,人生在世,朋友难得,何况他们是第一次下山,能遇到柳尘这样的朋友,他们也感觉非常幸运,对于柳尘的要求,苦行心中没有任何异议。 柳尘笑了笑,也不再开口说话,自己行走江湖多年,若是硬要算朋友,富贵算一个,苦行苦难也算,人生短暂,有三两知己,不钩心,不斗角,足矣。 大西北的天空,永远是昏暗的,哪怕是在夜里,那星海,都显得尤为浑浊,柳尘裹着一件破皮袄子,独自一个人站在角楼之上,远远的望去,天的尽头,仿佛有些星火。 那是桑干河的夜灯,只是那夜,点亮的不是夏人的边城,而是那西域漠北七十二族的刀锋。 自圣祖布道天下以来,夏人的骨子里就埋藏着一丝倔强的傲慢,即便柳尘这样在内陆地区土生土长的升斗小民,心里都是十分敞亮。我可以堕落,我可以沉沦,可是当你的马蹄响彻过我的边境的时候,我会拿起父兄的剑戟,我会带着妻儿的期盼,我会打着马,我会挽着弓,我会西北望,我会射天狼! 角楼下,木字营的将士们正在集结,冰冷的面甲,遮住了所有人的容颜,场面十分安静,安静得只能时不时的听到某些不惯夜行的马儿,正懊恼的打着响鼻。 柳尘站在那里,任由小萝莉为自己穿上了衣甲,战争的磨炼确实能使人快速的成长,在柳尘脸上,早已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少年戎装,慷慨激昂。 “你就待在关内等我,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见得小萝莉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柳尘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人还没盔甲大,安心待着吧,别给我添乱了!” 小萝莉耸了耸身上那略显沉重的铠甲,微微皱起了琼鼻哼声道:“苦难个头比我还小,为什么他能去!” “他棍法很好,虽然我没见过。” “少爷!”小萝莉见来硬的不行,便耷拉着脑袋,伸手摇着柳尘的手臂撒娇道:“你就带上人家吧,保证不给你添乱!” “胡闹!”柳尘脸色一黑,有些头疼的看着豆豆,她可是越国公派来的人,自己到不太好苛责,思量了片刻,柳尘换上一副笑脸轻道:“你去帮我盯着那金若水,看她有没有说我坏话,这女人,坏得很,你给我盯仔细了!” 一听到金若水的名字,小萝莉顿时两眼放光,越国公当初可是吩咐她了,一定要看好了柳尘,别让狐狸精给勾去了,在小萝莉心里,那蛮族的七公主可不就是狐狸精吗,还想让自家少爷给她作驸马呢,蛮夷果真不知天高地厚。 好不容易摆脱了豆豆,柳尘下了角楼,来到众将跟前,翻身上马,而后与苦行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城门外面行去。木字营一万五千多将士,全部跟在柳尘身后,昏暗的星光之下,那队伍被拉的很长很长,没过多久,便彻底的消失在了远处的荒野之中。 第二十八章:岂曰无衣 为了隐蔽起见,木字营上下都没有点火,所有人摸着黑在路上行进着,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大家终于来到了大都督指明的地点。 桑干河是沧澜江的支流,纵贯大雪山,在它的上游地区,地势显得格外奇特,如同一个倒悬的葫芦,所以当地人把这里叫做葫芦口,整个葫芦口寸草不生,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山石,只有在最高处的小坡上,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长着一些不知名的灌木树丛,若非有这桑干河的灌溉,在这大西北,如此绿洲倒也十分罕见。 “将军!”前去探路的一个僧军急匆匆的回到了柳尘的马前,抱拳拱手道:“桑干河上游过于险峻,道宽而水急,若要断流,怕是工程浩大!” 柳尘眉头一皱,随即带着众人来到了河边,一边打量着湍急的河流,一边捏着下巴不断的思索着。 “要不,咱们多筑几道坝?”就在大家心中犹疑不定的时候,跟在柳尘身后的小和尚苦难开口了,只见他腼腆一笑,仰头望着柳尘道:“这水是从大雪山流下来的,我们往上山走,在水道狭窄的地方筑一道坝,而后依次推进,以山石夹带圆木,将这水道的抬高,往复三四次,这桑干河,定会断流!” “我们只有两天时间!”柳尘拧着脸,淡淡的望着眼前奔腾不已的大河,心中着实有些焦虑。 “我们不一定需要完全断掉这桑干河的水流,筑坝之事,在引而不在截,我们需要引这河水为我们所用,若是强行断流,那雪山之水奔流而下,不论咱们如何筑坝,这水终究要溢出来,不如我们从高到低,依次围好几个蓄水池子,到了大都督约定的时间,咱们开闸放水,水流顺势南下,自然会卷起千层浪涛!” “善!”虽然小和尚言语生涩解释得不太清楚,但是柳尘一听,便有了思路,小和尚的意思,不外乎是用一部分的水流来带起整条河的大浪,如此,倒是比较符合他们现在的处境与能力,心中有了计较,柳尘脸上绽放出了笑容,伸手摸着小和尚那逞亮的脑门,大笑道:“就依你的,现在开始,木字营筑坝的指挥权就交给你了,没想到,你这小光头知道的事情还真多呢!” 见到众人善意的微笑,苦难小和尚双手合十,有些羞涩的低道:“小僧也是想起了大禹治水的典故,水在引而不在堵,诸位大哥是办大事的,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的细节。” 接下来,得到任务的苦难小和尚满脸兴奋的带人上山去了,整个木字营顿时忙的热火朝天,柳尘看了一会儿,便和姬欢,苦行几人一起来到了山坡之上的临时营地里,商量起两日之后的战事。 “这里是蛮族大营!”柳尘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圈,有指了指红圈北面的一个角落道:“这是咱们现在的位置,桑干河以蛮族大营为中心,呈一个满弓的形状,到时候,水流一泄,必然会湮没他们的大营,我们只能跟在水流后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太快了咱们第一个被洪水湮没,太慢了等蛮子们反应过来,咱们得吃大亏!” “那你是什么意思!”苦行眯着眼睛,抬头望向了柳尘。 “以往的战事,咱们都是一股脑的摆开阵势埋头冲锋,全凭各部将士自身的悍勇,在平原上,咱们这样做没有错,往往也能大挫敌军气势,但是现在,咱们不能这样了!”柳尘轻舒了一口气,整了整颜色道:“从上往下奔袭,讲究的是一个快字,咱们木字营,最快的当属柳牧大哥所率领的风雷铁骑,我的意思是,决战之日,由柳牧大哥领风雷铁骑打头阵,云州军和狼兵策应两翼,僧军垫后,整个木字营,呈倒三角形状那样强推过去,打到蛮族中军大帐的时候,咱们前军变后军,由僧军打头,掩护全军再冲杀回来!” “杀回来?不和吴桐的部队会师吗?” “对,咱们不和他们会师!”柳尘左右看了一眼满是疑惑的众人,又开口解释道:“要知道,那里可是有数十万蛮族大军,咱们第一波杀他个出其不意,若是太过于恋战,闹不好咱们就回不来了,他们用人都得堆死我们,风雷铁骑和狼兵,云州军善于快攻,我们以这三部兵马奇袭蛮族大营,主要不在于杀敌,而是要让他们混乱,他们越乱,我们的正面战场才越有优势,等到我们的目的达到,由僧军牵头,我们再次回到蛮族大营北面,那时候,吴桐率领的玄甲先锋应该也杀了一个来回了,蛮族大营注意力被牵引别处的时候,咱们再冲锋一次!周而复始,让那蛮族疲于应战!若是强行与吴桐的玄甲军会师,到时候,两路先锋绝对是九死一生之局!” 见众人闷不作声,柳尘再次说道:“要明白,正面接敌,面对数十万蛮族主力,我们坚持不了半个时辰就得全军覆没!所以,我的方案就是,打了就跑,等他们放下警惕,我们再次打了又跑!” “好吧!”苦行和尚微微点头,第一个举起手来表示道:“尘哥儿这个法子,我赞成,诸位袍泽有什么别的想法,现在就说,关乎到全营弟兄的生死,还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我也赞成!”姬欢举起手来,面带笑意道:“虽然这法子有些缺德,但是进行得当,效果也是十分可观的!” “我也赞成!”柳牧举起手,剩下的云州来的几个校官也都举起了手来,值此,木字营的作战方针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 柳尘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欣慰,看来,虽然几千年来的时间流逝,却也让人族的军队没有任何腐朽,这也是人族能够雄霸东陆的最大的底气,在军队,几乎很少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对于人族的军人来说,荣誉,永远高于一切。一些可靠有效的建议,举手表决的过程之中,很少有人会掺杂什么私心,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凶险,在军方,每一颗心,都是那般的炙热,频繁的战争使得袍泽之间的感情,无比真挚。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第二十九章:战斗吧,天玑的子孙 苦难小和尚忙碌的两日的成果倒是让众人心中大为兴奋。 眼看那葫芦口的水域已然变成了一级级巨大的阶梯,每一个阶梯都如同一方巨大的水池,虽然简陋,看上去却也是声势不凡。 这一日,木字营全军吃过早饭,便各就各位,在柳尘等人的带领下,静静的站在高坡之上,俯视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阵阵炊烟,此时,蛮族大营正在做早饭。 “河水的异样,他们不会察觉吧?”柳尘打马立于高处,头也不回的开口问道。 “大将军放心!”小和尚满脸激动,身子有些颤抖道:“我没有完全截断河水,在每个蓄水池边,我都叫人凿开了些许漏洞,水流依然是平缓而下,他们发现不了异常!” 柳尘淡淡的点了点头,自顾抬头望天,那隐没在云层之中的朝阳显得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面色有些凝重的开口道:“大都督说今日必有西南风,眼看这太阳都要升起来了,若是无风,吴桐那边估计会有危险!” “阿弥陀佛!”苦行轻捻着手中的佛珠,淡然开口道:“是啊,若无火势掩护,吴桐的军队必然成为蛮族的众矢之的,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即便是杀了那蛮族大王,这一战,咱们还是输了!” “等吧!”柳尘不置可否,抬手紧了紧面甲道:“若是到时候无风,咱们冲快一点,声势要大,尽量掩护好他们!” 众人点了点头,对此都无异议,刀宗少主的重要性可不是谁都能比拟的,说句难听的话,整个木字营一万五千人加起来,也抵不过吴桐的一根头发,若是吴桐出事,就连皇帝,估计也不敢去硬扛来自于刀宗的怒火,那可是渭州未来的圣主,刀宗唯一的继承人,他要有事,这天下九州,只能大乱了。 等到了晌午的时候,天空依旧是那般模样,太阳还是半隐在云间,柳尘微眯着眼,远远的看到了前方,飘过来一缕野草,那野草飘在半空,如同无根之萍,不断的起伏着,飘荡着,最后,它慢慢的落在了柳尘的肩甲之上,枯槁的叶子,轻轻的刮擦着柳尘的脸庞。 它,自西南而来! 柳尘微微一笑,猛然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木字营一万五千将士顿时一震,铠甲簌簌作响,那一瞬间,远处的原野上,响起了阵阵擂鼓,鼓声滔天,直接隐没了天边的半轮太阳! “开闸!放水!” “开闸!放水!” “开闸!放水!” 一道道军令传出去很远,没过多时,山上响起了狂暴的水声,一环扣着一环,水势越大越大,如同那狂奔的巨龙,带着怒吼,带着咆哮,一往无前,直奔远处的蛮族大营。 “木字营!前进!”随着柳尘的一声令下,葫芦口的山坡之上,震天的呐喊撕破了大雪山下的寂静,飞鸟出林,战马疾奔。 “战斗,战斗!天玑的子孙们,为了胜利,为了荣耀,为了我们脚下的故土!杀!” 安静了很久的黑水原尽头,倘佯了无数个日夜的桑干河流域,终于,在天启十一年的初冬,响起了人族反抗蛮族侵略战争的决战号角,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红色,遮蔽了天空,彻底湮没了大西北的荒芜。 此刻的蛮族大营,到处都是哀嚎声和叫骂声,滔天洪水直接冲垮了大营北面的屏障,而它的南面,早已是一片火海,所有蛮族都是狼狈不堪。 柳尘俯身贴在追星马上,一马当先直冲蛮族大营,冰冷的面甲遮蔽了他那冷俊的容颜,不到百步的距离,他仿佛看到了那些蛮人眼中的恐惧与绝望,就是这一抹恐惧与绝望,使得他年轻的身体顿时热血贲张。 “犯我大夏天威者,虽远必诛!欺我大夏无人者,虽悍必死!” “放箭,放箭!”蛮族北营仓促组织起来的弓箭手并没有对木字营造成多大的损伤,几个呼吸的时间,柳尘已然杀到了蛮族阵前,追星马嘶鸣一声便纵身跃起,柳尘勒紧缰绳居高临下就是一个横扫,十来个大好头颅便被他迎面斩下,木字营顿时士气大振,如同猛虎入羊群,狠狠的扑向了蛮人的心脏。 杀入了蛮族大营之中,苦行手持齐眉长棍,一直掩护在柳尘的左面,柳尘的右边,便是那手持长戟的姬欢,两个炼气高手进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杀得北营的蛮族毫无还手之力。 延绵数十里的大营,早已是杀声遍天,而蛮族的主力部队,也在东营大门苦战由渭国公吴锋亲自率领的玄甲铁骑,因为后方失守,蛮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即便人数数倍于人族,但一时半刻,倒也落入了下风。 木字营在柳尘的带领下冲得很快,转眼,便隐约能看见位于正中的中军大帐了,位于大帐的南面,吴桐率领的玄甲先锋凭借火势,倒是厮杀正酣,与柳尘的木字营相辅相成,眼看,两军便要在中军帅帐会师了。 柳尘有看到,远处的吴桐早已是浑身浴血,那一柄长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刀锋所至,无数蛮夷饮恨枭首,看来,当初在函谷关前,吴桐当真没有在自己身上用尽全力,若不然,当时的胜负,还真得两说。吴桐和玄甲先锋一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蛮族的注意,木字营这边的压力顿时大减,柳尘诸人,更是杀得更加游刃有余。 “木字营柳尘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杀得兴起的柳尘猛地挥枪斩杀了一个蛮族大将,顿时立马于阵中,朝着远处的蛮人怒吼。 “小贼!不知天高地厚!”话一落音,远处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蛮族青年,那青年生的彪悍无比,一身风骚至极的甲胄让柳尘心中一愣,不由得想起了同样骚包无比金若水,只是看这蛮族青年的气势,倒是要胜出金若水很多。 “来将何人,某不斩无名之辈!”柳尘心中警惕,收起了长枪,右手拔出了秋水剑,上次和金若水大战吃了闷亏,这次,他便不再用枪,直接用剑,想要速杀此人。 “金忘川,来取你狗命!”蛮族青年怒吼一声,便挥舞着长戟冲杀过来,他的话惊得柳尘与苦行一个颤身,差点没摔下马来,不远处浑水摸鱼的小和尚苦难更是小脸一抖,目瞪口呆道:“怎么还有一个金忘川,这蛮人有多少金忘川?” 第三十章:狂拽炫酷金忘川 柳尘刚刚回过神来,那金忘川已然杀到近来,长戟破风的声音震得柳尘耳膜生疼,他满脸凝重的抬剑一挡。 “嘭!”大戟与秋水剑甫一接触,柳尘手一麻,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他被金忘川直接给扫飞了,连人带马,飞出去老远,最后重重的摔在地上,狠狠吐出了几口鲜血。 “炼气!”姬欢和苦行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策马赶到金忘川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二人二话不说,便和金忘川战在了一起。 柳尘被柳牧俯身捡了起来,着手一摸,柳牧心中大惊,就一个回合,柳尘便被打断了数根骨头,柳尘也是有苦难言,若不是秋水剑给力,自己这会儿估摸着得去阎王殿报道了。 “撤!木字营,撤!”柳牧将柳尘放在被摔的发懵追星马上,伸手牵过了缰绳,便高呼着撤离此处,执行先前的作战方针。 “狗贼哪里跑!”木字营想撤,可是金忘川打出了真火,领着部从紧紧咬着木字营的尾巴,姬欢和苦行边撤边战,这一番下来,二人心中大惊,金忘川明显没尽全力,可是二人却早已油尽灯枯守的惊险不已。 吴桐远远的看到了此间的场景,顿时面色一沉,挥刀斩杀了身前的蛮人,随即大喝道:“跟着木字营!” 就这样,蛮族大军的后方,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画面,金忘川领兵追杀柳尘,而吴桐领兵追着金忘川,三支部队就这样边打边跑没过多久就出了蛮族大营,来到了黑水原上。 “你们上去帮忙!”眼看姬欢和苦行几乎招架不住了,吴桐招呼了身边的两个大汉一声,自己却是带兵杀向木字营的方向,想要与柳尘合军。 柳尘摇摇欲坠的坐在马上,睚眦欲裂的望着战场最中间的五个人,金忘川以一敌四竟然还占了上风,自己这边四个炼气高手一时间被打得像死狗一样,狼狈不堪。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先前士气大振一往无前的人族先锋军此刻在主帅单挑不敌的情况下气势已泻,那蛮族部队的气势却是被金忘川打了出来,现在,在这蛮族大营外面,倒是蛮族压着人族打了。 “柳尘,你若是个男人,就上来受死!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本事!”金忘川气呼呼的扫开了身边的姬欢等人,一脸愤怒的望着远处打马而立的柳尘道:“等老子杀了这四个软绵绵的娘们儿,你就等死吧!” 本来就被金忘川一击打了个趔趄的姬欢听得他的话差点没摔下马来,自己怎么就成了娘们儿,不就是打不过你吗,至于这么埋汰人的吗,这蛮子真是太可恶了,好歹自己也是越州第一豪族的大少爷,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憋屈,一时间,他倒是存了拼命的心思。 柳尘在吴桐的保护下不断的躲闪着身边密密麻麻的蛮族士兵,一边吐血一边冲金忘川叫骂道:“你等着,等老子得了空,非得打断你的狗腿!” “你他奶奶的永远没空了,竟敢毁我妹子的容,老子今天必取你狗命!”金忘川一手挥舞长戟隔开了众人的攻击,反手一拳把苦行大和尚从马上打翻在地,少了一个人的掣肘,他的压力大减,姬欢等人也更加手忙脚乱了。 没过多久,金忘川就摆脱了姬欢等人的围攻,大喝一声便冲着柳尘杀了过来。 挡在柳尘身前的吴桐神情大变,四个炼气高手也不是金忘川的对手,摸不准这金忘川的实力已然煅骨,和柳尘一样同为识武巅峰的吴桐面对这样一个煅骨高手,下场绝对和柳尘差不多。 “他是你妹的金刀驸马,你杀了他,你妹得守寡!”心中慌乱之间,吴桐口不择言,希望能借流言糊弄一下这五大三粗的金忘川。 “希律律!”吴桐的话果然起了作用,看样子,金刀驸马的事情金忘川也是知道的,只见他减缓了马势,来到了柳尘的身前,冷哼一声挥戟将吴桐打翻下马,自己一伸手,将正在吐血的柳尘抓到了自己的马上。 “抓住了贼首,儿郎们,撤!”金忘川一掌打晕了不断挣扎的柳尘,便带着部从潮水般撤去了,只留下木字营和玄甲先锋军的将士们在风中不断的凌乱。 “这金忘川什么情况?”所有将士们几乎人人挂彩,吴桐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众人道:“这绝对是蛮族的主力精锐,与我们先前遇到蛮族战斗力全然不同,为何这金忘川就这般撤退了?” “莫不成你希望他们全歼我们不成?”姬欢没好气的吐了一口血沫,远远的望着金忘川离去的方向,他的心中焦虑不已,临出门前,姑姑都交代了,要保护好表弟,可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表弟被人劫走了,之下自己回去,家里人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吴将军说的对,方才我们杀入大营的时候,挂着蛮族王旗的精锐部队都是没有动,若不然,我们也不会这般从容!”苦行在苦难的搀扶下走到了众人面前,皱着眉头叹道:“都说蛮族发动战争是为了蛮王来清除异己,今日一见,倒也差不多,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要说任务,咱们也完成了。” “先与大公合兵吧,看那样子,咱们的主力部队是占了上风的!”吴桐皱眉思索了片刻,便扬声建议道:“把这里的事情汇报大公和都督,营救柳将军的事情,让他们拿拿主意!” “都精神点,咱们是打了胜仗的,蛮族大营被咱们搅得天翻地覆了!” “少废话!”姬欢恨恨的看了吴桐一眼,没好气道:“敢情没把你俘虏过去你幸灾乐祸是吧,你们右先锋是存心来看咱们的笑话是吧!” “欢少爷此话何意?同时袍泽,对于柳将军的处境,我们也很焦急,我家少主是好意,你却在这里挑拨离间!”吴桐身边的一个炼气高手很是郁闷,先前自己上去帮忙,可没少挨那金忘川的揍,现在浑身都疼。 “挑拨离间了能怎么着?”姬欢破罐子破摔了,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贴近了那人的身子喝道:“柳尘出事了,老子回去也得被扒皮,左右是个死,老子先弄死你们!”他的身材本来就是十分魁梧,一贴上去,倒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狼兵们一言不发的向着姬欢靠拢,苦行柳牧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围在了姬欢的身边,此时此刻,木字营理应站在一起,吴桐在那里发号施令,本来就有些僭越了。 “你们这么狠,怎么不去找金忘川撒气!”那个炼气高手也是心高气傲之辈,见木字营虎视眈眈,却也丝毫不愿落了面子,当下把胸一挺,冷眼嘲讽道:“当咱们玄甲军吃素的?” “你不吃素你****?” “干,姬欢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负你怎样?兄弟们****!” 场面顿时失控,虽然没动兵器,但两营的将士们早就推搡在了一起,互相问候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女性。 第三十一章: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入夜之后,蛮族中军卫队已然坐船退到了桑干河的西岸,渭州军此役,大获全胜,在十多万将士的浴血奋战之下,阵斩敌首十万余级,俘虏七十二族残兵二十多万,唯一留下的遗憾,就是金帐王庭的主力部队,竟然丝毫无损的在玄甲军眼皮底下撤退了。 “事情就是这样。”等到各路诸侯赶到,姬欢哭丧着脸被那越国公唤去了军帐,看也不敢去看那一脸冰霜的姬婉竹,他只是埋着头,一脸羞愧的把柳尘被劫走的经过说了出来。 “吴锋那边是什么意思?”沉默了很久,姬婉竹冷着脸轻声问道,语气中完全听不出喜怒,“木字营是诸侯支援他的先锋军,主帅被劫,他这个大公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先前蛮王派使者谈判,被渭国公拒绝了!”姬欢呐呐的补充了一句,他心中明白,想要姑姑对自己从轻发落,唯有祸水东引而已。 “拒绝?”姬婉竹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难不成他想让我儿去为他的累累军功陪葬?且不说他玄甲军是不是那金帐王庭近卫军的对手,即便是,他也不能罔顾我儿性命,真当我越州百万雄兵是吃素的不成?” “大公!”就在大帐内气氛落入冰点的时候,越州大都督兰若走了进来,来到了姬婉竹身边,她压低了声音一脸凝重的说道:“充州的裁决卫来了,领兵的是闻人继!” “他来做什么!”姬婉竹脸色一沉,顾不得理会站在角落闷不吭声的姬欢,当下便跟着兰若走出了大帐,前往玄甲军的中军帅帐。 “诸位好像不太欢迎我?”此刻的玄甲军大帐之内,各路诸侯都督齐坐一堂,唯有一身着银甲的高大男子静静的站在正中,他的脸色异常发白,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阴冷,等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嘴角扯出一丝干涩的笑容,淡淡的望着渭国公吴锋,轻轻的开口说道:“帝国西境不宁,本督奉教宗冕下的谕令,前来驰援渭国公,好不容易见着了面,本督怎么看公爷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吴锋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头一口一口的抿着清茶,见到场面尴尬,渭州都督诸葛明站起身来,微笑着走到了银甲男子的身边,拱手笑道:“闻人都督亲率裁决五卫来援,渭州上下感激不尽,我家大公是十分开心的,只是连日大战,引得身体有些不适,若有招待不周,还望都督见谅!” “上个月,帝姬及笄的时候,本督去了帝都,宴席之间,有缘见到了武成王!”银甲男子看也不看诸葛明一眼,那阴翳的目光一直盯在了上首之位坐着的几位大公身上,“当时,武成王爷也是身体不适,如同大公现在一般,本督心中好奇,就举杯敬酒,继而问道:‘王爷年逾古稀,尚能饭否?’武成王曰:‘一饭三遗,山珍海味亦如同嚼蜡。’闻言,陛下笑曰:‘江山依旧,年华易老,神将迟暮,白发渔樵!’” “放肆!” “好胆!” 在银甲男子的不断冷笑之中,云国公王烳与沧国公柳植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拔剑相向道:“闻人继,你以下犯上,未免太过猖狂!” 不理会两位国公的愤怒,闻人继只是冷眼看着吴锋,吴锋也抬起头来,目光似电般凝望着他,他的心中有些发冷,武成王席间的戏言早就不是秘密了,每每早晨起来,望着铜镜之中自己那斑白的两鬓,那一阵无以言表的惶恐与茫然,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内心,看着眼前那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闻人继,吴锋扪心自问,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四神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若是闻人继的话语使得大家心中愤懑,那么皇帝的那句神将迟暮,确实实打实的让人心寒,数千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大公都督们,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才换的皇室的江山延绵万载,如今,斯人已逝,四神将早已分崩离析,当年叱咤东陆,战功赫赫的武成王,竟落得成为那些权贵茶余饭后的笑谈,如此处境,怎不叫人心寒。 “本公老没老,你想知道?”吴锋轻轻的微笑,脸上依稀可见的皱纹如同盛开的秋菊,没有炙热,也没有酷寒:“你可以问问本公手中的刀!” 听得吴锋的话,王烳和柳植也是安然坐下,一脸冷笑的望着呆立当场的闻人继,场面顿时陷入了寂静,只能听到吴锋一口一口轻抿茶水的声响。 闻人继淡淡一笑,望着首座之上的吴锋,那吴锋,如同即将出鞘的刀,虽不知想去何处,但也能使人闻其锋芒,十四岁的时候,吴锋便如同其他诸侯的继承人一般走入了基层,加入了玄甲军的序列,这些年,他爬过了尸山血海,最终问鼎大公的宝座,十多年前,人族对蛮族那几近灭族的战争之中,四神将的威名更是响彻了东陆,说句不好听的话,吴锋这辈子杀的人,就得比那闻人继见过的人都多,多很多! “继并无开罪大公的意思!”闻人继朝着吴锋拱了拱手,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微笑道:“此番前来,正是得了教宗冕下的谕令,有战助战,无战受降!” “受降?受何人降?”诸葛明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急声发问。 “诸葛都督如此聪慧之人,还听不懂本督所言么?”闻人继轻笑一声,又道:“前些日子,嘉陵关大捷,早已肃清边境,那蛮族的主将已经像教宗献上了蛮王的请降书,我来,当然是受那蛮王的降!” “你!”所有人脸色大变,就连一直安坐如山的吴锋,此刻也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茶杯,诸葛明踉跄后退了几步,满脸憋红的指着闻人继颤声问道:“你可知道,现在蛮族已然强弩之末,只要明日几州大军稍作整合,便能横渡桑干河,一举歼灭蛮族主力,此战我军得天时地利人和,一战过后,定能保境安民数百年,你现在说,你来受降,这是谁下的命令!简直是昏聩至极!” “诸葛都督慎言!”闻人继皱了皱眉头,脸色越发变得阴沉,毫不理会诸人几近暴走的脸色,他一举帛书,再次扬声说道:“这是陛下和教宗的谕令,最迟后日,帝都来的圣旨就会放在诸位大公的案头,蛮族已经降了,我们应该立即收兵,准备两族谈判!昔日圣祖在世之时有过明旨,我人族子孙永世不得做出主动侵略边关各族的举动,若有违背,众诸侯伐之!诸葛都督在蛮族请降之后还要赶尽杀绝,是要置圣祖于何地?” 第三十二章:何罪之有 “咱们回去吧,弋儿就快回来了。”姬婉竹带着兰若走到了帐前不远处,听完了帐中所有的对话,当下也是黛眉轻蹙,面如冷霜。 诸葛明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身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在他身边的云州都督宋忠面露不忍,只好伸手搀扶着他,不断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圣祖啊!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啊!您老在天有灵,开开眼吧!”突然大受刺激的诸葛明双目通红,仰天长啸了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自顾昏死了过去。 闻人继冷笑一声,随手将那帛书丢在了地上,便一转身,离开了帅帐,留下了帐中诸位大公都督,各个面如死灰,心中的郁闷无以言表。 “这他娘的都干了些什么事!”柳植猛的站起身来,一脚踢开了身前的案桌,愤声吼道:“打生打死几个月,最后让人家给摘了桃子,现在好了,咱们给蛮王肃清了政敌,还被京城里面的诸位老爷嫌弃惹是生非,老子回去如何向儿郎们交代,如何向死去的袍泽们交代?反了,老子这就反了,反他娘的昏君奸佞,明儿老子就会沧州,举旗造反,这日子没得过了,要死,一起死吧!” “九叔!”柳植的胡言乱语使得帐中众人再次大惊,王烳更是惊骇欲绝的站起身来,挡在了即将冲出帅帐的柳植身前,苦言劝道:“冷静,九叔,冷静啊,咱们不能做人族的罪人,不能挑起内战!” “滚你娘的!”陷入暴怒之中的柳植突然抬脚踹向了王烳的小腹,吃痛之下的王烳圈起身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一时间竟言语不得,柳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绕开了王烳,“老子不伺候了!” 吴锋冷眼旁观,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了哪里,只是那忽明忽暗的脸色,正向所有人昭示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丝毫不比柳植的少,唯有他身边的衍明和尚一直闭着眼睛,右手急促的搓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倒也比常人平静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桑干河大营的人族大军沉默得有些可怕,也只有充州来的裁决卫显得兴致颇高,与诸侯联军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场面实在诡异得狠。 礼部来的官员比预想中要快,在闻人继的忙碌之中,受降仪式也开始举办了起来,这一日,所有大公都督都没有露面,接受蛮族投降的,也只是闻人继带领的裁决五卫的官兵。 “大夏皇帝诏:圣人云:以德服人。今蛮王金凌天感于陛下威德,愿放下兵戈,俯首称臣。陛下念其忠义,愿与蛮族共修永世之好,双边永宁刀兵,特赐蛮王金甲玉带,开嘉陵两市,与其通商,赏金帐王庭牛羊各十万头,粮草十万石,金五千两,银三万两,以示恩宠,望蛮族诸部感念****威仪,从此诚惶诚恐,以尽人臣本分!” “多谢陛下,多谢教宗!”面容英伟的蛮王金凌天微微一笑,躬身向圣旨行礼,礼部上官一脸笑容的扶起了蛮王,转头看了看闻人继的脸色,接着又扬声道:“那么,大王,我们现在交换战俘?” “善!”金凌天心中一喜,要知道,此番战争,人族俘虏的蛮族军队,足足不下于三十万人,这可都是青壮,经此一遭,就算是诸部再有什么想法,这三十万俘虏也只能忠心于自己了,自己投靠了教宗,看来是最对的选择,人族各州已然式微,唯有国教,如日中天,没见那些个诸侯先前对自己都是要打要杀,现在国教的人一来,他们都躲着不敢出门了,正值冬天到来,此次过冬,大夏皇帝的赏赐只有富余。 “交换俘虏!”礼部大官高喊一声,乐队便奏起了鼓号,一队队蛮族降兵在金若水的领头之下被牵出了大营,仅仅有序的上了木筏,安然渡河而去。 大半个时辰过后,蛮族俘虏已然接收完毕,蛮王金凌天微笑着拍了拍手,神情狼狈的柳尘独自走到了人前,顿时,他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无论是蛮族,还是人族,所有人都是目光各异的望着这个面色冷漠的残甲少年,没错,柳尘是唯一的一个人族俘虏,他身上还有伤,行动略显迟缓,却也没有一个人上前,仿佛他便是瘟疫,是耻辱,裁决五卫的将士们都是冷眼看着,嗤笑声彼此起伏。 “笑什么笑?”小和尚苦难远远的跑了过来,站在河岸这边,憋红着小脸怒声呵斥道:“黑水原一战,尘哥儿万军从中击败了蛮族主帅,以千人不到的兵力直接纳降了蛮族数万大军,连蛮族七公主都给咱们擒获了,桑干河大营决战当天,尘哥儿一马当先,七进七出于蛮族军阵,自他领兵之日起,我木字营便从无败绩,你们这群充州来的娃娃兵,有什么资格在此耻笑我家将军?” “大王,此小将当真如此悍勇?”闻人继目光一闪,转而望向了蛮王道:“那又为何被你们俘虏了去?” “大都督有所不知,此人的确悍勇异常,若非本族太子亲自出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他不仅俘虏了小女,更是将小女毁了容颜,擒他前来,只因他得了小女的金刀,是乃我族七公主的金刀驸马!” 闻人继远远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金若水,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狰狞的剑痕让人不住的皱起眉头,他心中嗤笑一声,便不作他言,静静的看着柳尘孤舟渡河,回到了人族的大营。 “尘哥儿!”见得柳尘上岸,小和尚微红着双眼,一把扑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扶好,柳尘那凄惨的模样让他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没事!”柳尘微笑着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自顾自的朝前走去,“人生,岂能事事皆如人意,只要人活着,一些耻辱,迟早能有机会洗去!” 柳尘回到了玄甲军的大帐,扶着秋水剑努力的站直了身子,这才在吴锋等人面前俯首轻道:“末将有罪,让诸位大人难堪了!” “我亦满盘皆输,你又何罪之有?”吴锋神情落寞,仿佛一夜之间便老了十岁,抬头看了一眼沉默了许多的柳尘,还依稀记得不久之前,函谷关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世事难料,战俘的耻辱,将从此背负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第三十三章:边城永夜 “慢点吃,还有!”姬婉竹静静的坐在案前,一脸心疼的看着下首狼吞虎咽的柳尘,等他述职完毕,便被接到了越州军的主帐之中,这里,早就准备好了最为丰盛的饭食,母子二人没有多言,只是一个在吃,一个在看。 “我原本想要绝食而死,没想到,他们竟然降了,就这样降了?”柳尘有些魂不守舍,口中狠狠的嚼着食物,语气也有些梗咽。 “是啊,降了!”姬婉竹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慢慢坐下道:“不要怕,娘不会让你死,当时他们若是不降,我越州百万大军定然灭其种族,以慰藉我儿所受之耻辱!” “你真是我娘?”柳尘头也不抬,语气越显寂寥道:“我娘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大公又何须骗我?” “你的亲娘的确死自缢而死,本公是你的嫡母啊,嫡母要比亲娘更亲啊!”姬婉竹抬手拂去柳尘脸上的泪水,轻轻的将柳尘的脑袋埋在了自己的怀中,拍打着他的脊背安慰道:“这些年,是娘不好,让你受苦了,你父亲去的早,娘是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我,终究不是柳弋!”柳尘失魂落魄的靠在了姬婉竹的怀中,喃喃自语道:“在樊城的时候,说书的先生都说了,柳弋死在了沧澜江,估摸着早就喂了大鱼了,可是秋水剑,为什么又在我的手中,我什么忘了,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甚至连父母的模样,我都忘得干干净净。” “不管柳弋也好,柳尘也罢,我儿切要记得,你祖父是柳白,剑圣柳白,你祖母是极乐圣女,越州上代圣主,你父亲是柳擎,宣威将军柳擎,你生母是公孙盈,是元福帝姬,我是你嫡母,是越州亿万子民的王,你生来就要比所有人都高贵,你是沧澜郡王,是天玑阁钦封的沧澜郡王,你要记住,人族的历史上,只有四个沧澜郡王,第一个是武神鲁修,武神峰的开派老祖,第二个是剑神柳藏兵,是你的直系二祖,第三个是剑圣柳白,是你祖父,你是第四个,注定不比他们差的第四个!” “呵呵。”柳尘微微一笑,带着那些梦与迷惘,安静的沉睡在了姬婉竹的怀中。 当柳尘再次醒了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从自己帐中出来,已是入夜时分,大西北的酷寒还是让人难以接受,柳尘轻轻的裹紧了身上的皮袄,慢慢踱步来到了营前的篝火旁边。 “喏!”姬欢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柳尘来到了自己身前,不等柳尘开口,他便递去一封信:“大和尚走之前托我转交给你,书院的推荐信,晋国公的亲笔!” 柳尘微微一愣,抬手接过了信封,压住了心中的激动,他拱手向姬欢道谢,继而问道:“欢少爷是否也在书院学习?” 姬欢摇了摇头,招呼着柳尘坐下道:“我讨厌束缚,趁着自己年轻,还想要多玩几年呢,再说,我的年龄也过了书院的招生标准,二十岁以内,炼气之下,这个我可不达标!” “你不去书院进修,如何继承越国公爵位?” “家中兄弟姊妹太多,我一个人闲云野鹤惯了,懒得去争,即使争到了又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从一个牢笼跳入了另一个牢笼,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战事已毕,军中禁酒令已然取消,姬欢斜靠在栅栏边上,一口一口的灌着清酒笑道:“表弟不要忧心,此番进学,那小和尚苦难与你共同前往,为兄若是有空到了帝都,肯定去找你玩!” “小和尚也去?”柳尘有些惊讶,苦行没有进书院求学他是知道的,对于各州的世家子弟,想要问鼎诸侯宝座,进书院深造是比克不少的环节,数千年来,天玑阁的紫荆山书院不知道培养了多少个圣主与大公,还有那身处皇权中心的朝堂之上,书院门生也是比比皆是,人族数千年来没有内战,书院的教育合纵可以说是必不可缺的,没办法,你要打,皇帝都是你的同学,你和谁打,今儿上战场,三千道门的各路供奉长老是你同学,对面主帅你是同学,隔壁诸侯是你同学,就连天天弹劾你的御史言官,也是你同学,这内战,还怎么打。 “难不成小和尚想当大公?” “还真叫你说对了!”姬欢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靠近柳尘道:“你睡觉的这几天,整个桑干河大营都传遍了,小和尚要奋发图强,接他师叔的班,这是闹得,晋国公也不知道有多郁闷,自己这还没死呢,就有人开始惦记自己的位子了,还有小和尚那熊样儿,差点没把晋州上下给气的吐血。” “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小和尚将来会是什么模样,弄不好,他不会比如今的晋国公差!”柳尘淡淡的回了一句,虽然小和尚现在看上去极不靠谱,从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未来大公的影子,可是人是会变的,会经历一些事,一些人,从而得到改变。 姬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暗地里将一根银针模样的东西递到了柳尘的手中,左右张望了一眼,神情严肃的低道:“进入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天赋测试,姑姑吩咐我把这个给你,若是出现突发状况,用此针刺入丹田,可逢凶化吉!” “刺入丹田?”柳尘没有一皱,望着手中的银针沉默不语。 “柳尘可以进帝都,但柳弋不能!”姬欢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走远了。 柳尘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边城风大,卷起了夜空中的乌云,遮蔽了那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半月,暗夜无星,寒冷而孤独。 回想起这数月来发生的一切,柳尘都感觉自己如同活在梦中,原本以为要终老边塞,却又毫无征兆的遇上了这场战争,战争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去奢望更好的未来,书院,还在樊城的时候,这个词汇是他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字眼,他听过不少老人,不少说书先生所叙述的书院,那是与圣地齐名的存在,那是一个能改变自己命运的舞台,在那里,能听到一切圣人的训示,能瞻仰无数人族的先烈的荣光,那是人族圣祖曾经传道的地方。 到了今天,这一切都已经实现,握紧了手中的那封荐书,柳尘的心情无比豪迈,我本事樊城山野以游侠,自今日起,当龙游大海,与天下各路天骄一起际会风云,搅动九州之浪潮,“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第三十四章:宣威将军本纪 北风猎猎,殅旗飘飘。 隆庆十八年秋,七十二族东进,建宁关告急,边城烽火连天。 年迈的隆庆皇帝登上了玄武门的城楼,居高临下望着身前的朱雀大街,在这条帝都最宽阔,最宏伟的街道上,此时已然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陛下昭:蛮人狼子野心,犯我大夏疆土,欺我人族子民。朕欲征九州之兵伐之,以武成王公孙无悔为九州联军统帅,领中州羽林军,充州裁决十二卫共计二十万,坐镇龙门,以渭国公吴锋为中路先锋,领渭州玄甲军,晋州僧军共计十五万,出建宁关,以宣威将军柳擎为左路先峰,领沧州风雷铁骑,越州狼军共计十五万,出嘉陵关,以冠军侯徐琨为右路先锋,领琅琊卫,云州神枪营,幽州神机营共计十五万,出函谷关!此战,众将士当竭尽全力,使东陆诸族皆知我大夏之天威,犯我大夏天威者,虽远必诛!欺我大夏无人者,虽悍必死!” 随着********站在城头宣读了圣旨,整个长安城,都被圣旨最后那句话给点燃了,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即将出征的将士,都是一阵热血贲张。自圣祖下北邙山以来,人族便再也没有过败绩,此番蛮人犯边,大夏子民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有的,只是那代代相传的一腔热血,人族,生来就是战士! “带上我吧!”玄武门前,一身戎装的少女微微踮起了脚尖,一脸爱慕的望着战马上的那个青年,那少女明眸皓齿,生的明艳动人,那青年俊朗非凡,姿容伟略。 “我是去打仗,带上你作甚?”听得少女的话,青年微微一笑,脸上挂满了宠溺,只见他稍稍俯身,想要离那少女更近一点,也不管周围的人们早已陷入了欢呼与癫狂。 “那你不带上我,能打赢么?本小姐可是把全部家当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少女俏脸微红,有些傲娇的斜着脑袋,嘴上轻轻哼道:“你若是打输了,人家回去可不好向师姐交代!” 那青年闻言轻笑,右手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那把黑色的长剑,晨曦的微光之中,剑身泛起了阵阵摄人的幽光,只见他长剑一挽,剑尖轻轻的抬上了少女那赛雪欺霜的下巴,感受到了长剑上传来的阵阵冰寒,少女的目光,竟有些迷离,“我有风雷军,我有踏炎马,我有秋水剑,我能万人敌!” 青年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的敲打着少女的心房,一时间,她竟顾不得羞涩,满脸热切的望着青年笑道:“二哥,等你凯旋之日,娶我可好?” “能娶貌美如花的越国公为妻,柳擎不枉此生!”青年打马大笑,引得少女不住莞尔,原来,他便是刚才圣旨之中所提到的宣威将军,周围的百姓们无不侧目而忘,宣威将军的大名轰动九州,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年轻。 “那可说好了,本小姐就待在帝都,等柳家送来聘礼!” 柳擎笑着点了点头,便辞别了少女,自顾打马朝着不远处走去,那里,有个模样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戎装少年,正在焦急的向他挥手。 “九弟,何事?” “二哥,大哥来了,脸色可不太好!”被唤作九弟的少年轻抚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神色稍显畏惧的一指远处人群之外的角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柳擎笑容不变,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便翻身下马,拨开了拥挤的人群,带着身后的少年慢慢朝着远处走去。 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欣长的中年男子,那一袭素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出尘脱俗,他只是远远的望着柳擎,眉眼间虽无波动,却也是满含笑意。 “大哥!”柳擎和那个少年走到那中年男人身前,微微拱手道:“您怎么来了,陛下在楼上呢!” “陛下不知道我来了!”那中年伸手扶了扶柳擎,而后轻捻髯须,轻轻的开口道:“来之前,我去了武神峰,请青阳先生卜了一卦,卦象确实不美,若不这样,你随我回家,陛下那里,我自有分说!” “什么嘛!”柳擎眉头一拧,脸上有些不太高兴,见得自家大哥那古井不波的表情,他只得强自分辨道:“陛下圣旨都宣了,大军开拔在即,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柳擎是左路先锋,这时候,大哥是要我退缩当逃兵吗?”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那中年稍稍提高了声音,面色不愉道:“都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好勇斗狠,跟我回去,这些年,二叔身子也不太好了,将来,你接了他的班,还是这般冲动易怒的话,叫我怎么安心把沧州亿万子民全部交到你的手上?” “此战我柳擎若是当了逃兵,又有何面目去继承沧国公的爵位?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沧州的亿万子民?”柳擎早就收起了笑容,左手死死的握住腰间的剑柄愤声道:“宣威将军的威名,可是我一刀一枪的拼过来的,自我从书院毕业从军开始,就没有享受过大哥的庇护,大哥又有何不安心?身为七尺男儿,理当浴血沙场,保我人族子民不受外敌欺辱,怎么到了大哥的嘴里,这就叫做好勇斗狠?为何我要做什么事,到了大哥的眼里都是不务正业?大哥所谓的正途到底是什么?不为国为民,习武又有何用?大哥地位尊崇,又武力超绝,可这些年,您又为沧州的子民做过何事?您说说,这些年,沧州子民是念二叔这个大公的好,还是念您这个圣主的好?” “放肆!”那中年依旧面色无波,只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那一声轻喝,竟惊得柳擎身边的少年浑身一颤,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下,那微微发抖的肩膀,也引来了素衫中年的不快,“九弟,你畏我如虎,这是何意?大哥就有这般骇人听闻吗?你二哥糊涂,你也糊涂吗?生为藏兵谷的小少爷,你如此怯懦,岂是大丈夫所为?二叔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还这般顽劣不堪,以为上战场就是儿戏吗?今日,你二人便随我回沧州,这征战之事,以后休要再提,若是再犯,休怪我家法伺候!” “柳惊风!”柳擎一抬手,便打断了自家兄长的话,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兄长道:“区区蛮族,竟也吓得您亲自赶来阻止,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您也不必再多说了,您做您的剑主,我做我的宣威将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反正这仗,我是打定了,管你同不同意!如果您还当我和老九是兄弟,就莫要在阻拦我们的前程了!” 说完,柳擎一拱手,便冷哼一声,转头离去,他身边的少年身子一缩,头也不回的跟上了柳擎的脚步。 柳惊风沉默着,望着柳擎远去的背影,良久,他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住的摇头苦笑道:“你以为,前面的敌人,只有蛮族吗?” “二哥,万一大哥真要动用家法,咱们可怎么办!”少年跟在柳擎的身边,慢慢回到了人群之中,只是他那是不是紧锁的眉头,怎么都和身边狂欢之中的人们格格不入。 “你怕什么!”柳擎轻哼一声,满不在乎道:“等咱们打走了蛮子,回到帝都,二哥给你送一套最好的宅邸,绝对比你在沧州的府邸要好,以后,咱哥俩没事就不要回去了,要叫世人看看,离了他剑阁剑主,咱们一样混的风生水起,好不自在!” “可是,我爹若是知道我忤逆大哥,非得打瘸了我的腿不可!” “有二哥在,你怕个蛋啊!”柳擎双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扬声笑道:“柳植,你是要去当你的柳家小少爷,还是跟着我去当柳大将军?小少爷在沧州混吃等死,大将军驰骋战场,受万民爱戴,你不想吗?” “听二哥的!”少年挣扎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谁家少年不叛逆,谁家儿郎不轻狂,做少爷的日子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如同那笼中的金丝雀,怎么也比不过纵横疆场,名扬天下那般自在潇洒。 “这才对了!”柳擎脸上笑容更甚,“不说大哥,就瞧瞧你爹,每日忙不完的公务,那奏折堆起来估摸着一个房子都装不下,每天吃不好,睡不安稳,就怕哪里有灾有难,哪里百姓受苦,你想想,你爹那个沧国公当的自在吗?随便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就比他过的潇洒,原本是天下有数的一方诸侯,却硬是活成了亿万子民的公仆,值吗?” “二哥说得对!”少年笑着颔首道:“在家里的时候,我爹天天就百姓,百姓,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都亲力亲为,每日里,我出去打个猎他都要嫌我聒噪,咱们还是当大将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快哉!” 远处,各路主帅都已经带着亲军队伍辞别了百姓,辞别的陛下,慢慢的整队朝着长安城外走去,那里,有几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柳擎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无悲无喜的自家大哥,而后一举手中的长枪,长啸一声道:“风!雷!沧州军,前进!” “前进!”宣威将军的亲军大队,所有人都是扬剑高呼,那滚滚的声浪,再次使得帝都百姓权贵们热血沸腾。 隆庆十九年夏。 武成王联合渭国公率人族大军主力悍然冲出建宁关,与那蛮族七十二部主力决战于黑水原,同时,左右两路大军在宣威将军与冠军侯的带领下,历经千难万险,百战之后,终于会师于金帐王庭。 老巢被威胁,蛮族主力已然无心恋战,仓促回援之下竟被羽林军和玄甲军打得丢盔弃甲,损失惨重,一追一逐之下,蛮族东征大军全军覆没,而深入大漠腹地的风雷铁骑和琅琊卫在柳擎和徐琨的带领下,一鼓作气,拿下了蛮族大都,阵斩三十万蛮族皇卫军,并生擒了当代蛮王。自此,大夏四神将的威名,响彻了东陆,而年仅二十四岁的宣威将军,以百战百胜之战绩,打出了沧州铁骑的不败威名! 大朝会上,隆庆皇帝得知了沧州军和琅琊卫的大胜,当即泼墨留书,谓曰:“怒宣大夏神威,勇冠天下三军!” 那一年,火红色的人族大旗,终于插遍了七十二族的每一寸土地。 第三十五章:紫荆山书院 天启十一年,中州长安。 冬日的早晨显得格外的惬意,整个长安都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微光,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斜阳照耀在上面,只看到历史,却没有尘埃。 柳尘身着皮袍,秋水剑被裹紧了斜插在了他的背后,他一边嚼着手中的松子,一边左右张望的从明德门走进了长安城。 他很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当他真正的融入到了帝都长安的繁华之中的时候,少年人的喜悦激动,却再也掩埋不住,仿佛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着他,那些大道两旁的酒楼茶肆,那些人头攒动的行走商贩,还有不远处高阁之上凭栏而笑的俏姐儿,那一切的一切,让这个从樊城走出来的少年,无比向往。 “这位大叔,请问紫荆山怎么走?”逛了好些时候,柳尘才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略显讪讪的耸了耸肩膀,这才走到了一个水果贩子的身边,开口发问。 “小哥儿是要去书院?”水果贩子热情的递过来一个新鲜的果子,柳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帝都人民的热情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正是,大叔,我是来书院报名入学的!”一口啃向那娇嫩多汁的鲜果,柳尘心中不住的赞叹,这不知名的果子真好吃,樊城可没有,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沿着朱雀大街,走到尽头,到了朱雀门下,便向左直行,走到了华清池就到了,书院就在华清池边!”卖水果的大叔憨厚的笑了笑,拍了拍柳尘的肩膀一脸艳羡道:“快去吧,小伙子,书院入学报名前天就开始了,再晚你就得等明年了!” “谢谢大叔,谢谢大叔!”柳尘微笑着不断的拱手道谢,这才告别了水果贩子,朝着朱雀大街的尽头走去。 “年轻真好!”水果大叔望着柳尘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不住的感叹,当年自己若是年轻的时候奋发上进,去书院求学,弄不好现在都成了官老爷了,还真是‘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原本以为传说中的华清池只是一个小池子,没想到等柳尘站在它面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彻底,这哪是一个池子,分明是一个湖。 远远的望去,湖边正有一方牌楼,匆匆赶路两个多时辰的柳尘也不嫌累,自顾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牌楼走去。 牌楼下人头攒动,柳尘走到近前,才看清那处模样,只见一座一丈多高的石雕静静的伫立在牌楼正中,那石雕明显出自于顶级工匠之手,岁月的痕迹让那雕像更显庄严。 这个雕像,可以说整个东陆无人不晓,一手持剑,一手挽书,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衣角随风而飘,双目炯炯有神,除了圣祖天玑,还能有谁? 圣祖雕像两旁,挂上了两幅石匾,上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乃是高祖皇帝在书院成立之初亲自手书,两幅石匾,激励了大夏一代又一代的有志之士,让无数年轻人为了理想,而奋不顾身。 柳尘学着周围所有人,恭恭敬敬的朝着圣祖雕像鞠躬行礼,几乎每一天,朱雀门这边的华清池都会吸引很多游客前来,一来瞻仰祭奠圣祖天玑的音容,一来泛舟散心,仔细享受这湖光山色。 祭奠完了圣祖,柳尘就越过了人群,想要沿着牌楼后面的山道上山而去。 没走出几步,堪堪拐角的位置,两个身着金甲的大汉面无表情的拦住了柳尘的去路,见他们又不开口,柳尘心中有些茫然,好半天,他才想到摸出了怀中的那封荐书,双手捧到二人面前。 “僧军的荐书?”右边一个金甲大汉看了一眼信封的封面,又仔细验证了一下晋国公的纹章,这才将荐书递回柳尘手中道:“去武部报道吧,黄昏时分,今年的招生就结束了!” 柳尘拱手道谢,这才压住心中的激动,快步朝着山上走去。 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山顶,柳尘便看见一出平地之上,早就站满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和柳尘年岁相仿的少男少女,也有极少数身着书院标识的教习管事们在人群中不断的奔走,登记着什么。 “尘哥儿!”就在柳尘茫然无措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着眼望去,小和尚苦难身穿一件黑色的毛裘,整个人如同一个刺猬,正一脸兴奋的朝着柳尘奔跑而来。 柳尘心中一喜,堪堪接住了飞奔到他身上的小和尚,还没来得及寒暄,便又看到了越众而出的吴桐,一脸微笑着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吴桐抬手轻擂了一把柳尘的肩膀,见柳尘有些吃痛,他才讪讪的收回了手道:“抱歉,忘了你是伤号,早就给你说了,当时可以和我一起出发,你偏要自己走,看吧,都险些迟到了!” “习惯了一个人!”柳尘淡淡一笑,一边摸着小和尚的光头一边稍稍和吴桐拉开了一点距离,心思缜密的他早就发现了,场中的年轻人都是抱团站着,起码有几堆人,看向吴桐的脸色有些不好,先前吴桐站的地方,也就渭州军方来的几个少年,柳尘都是见过的,看样子,吴桐在这里不太受欢迎,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那是文部的一群酸秀才,领头的是宰相的公子许琦,他是圣子的人,和我有些不对付!”吴桐见到了柳尘的小动作,心中也不气恼,只是好言解释道:“书院四部本来关系就不太和睦,你这次来,也是进武部,咱们是同学,不管你现在和我什么关系,他们只会当咱们是一伙的,另外道部的一些个神棍有时候还会添些乱子,艺部就要好些,除了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们,就只剩下一些整日浸淫那些奇巧之术的疯子,反正你以后就知道,在书院,你想低调,都不容易,到时候,有你乐呵的!” 吴桐满脸笑容的站在柳尘身边,他心中也是好奇得很,自己心高气傲可是出了名的,若是往常有人想柳尘这般躲着自己,怕是想也不想自己就怒火中烧了,可是他一看到柳尘,就有那么一种奇怪的情绪,似曾相识,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可是,自己和柳尘也才认识一月不到啊。 第三十六章:入学 柳尘不接吴桐的话,只是好奇的打量着空地上的人群,很明显的,因为吴桐对自己的亲热,已经有很多形色各异的目光,都瞄向了自己。 “好了,各位新生,到我这里来!”就在柳尘被人盯得尴尬不已的时候,一个衣着书院制服的中年胖子站在了台阶之上,一脸笑意的说道:“我是你们丙级新生的教务总管,我叫林森,以后大家可以叫我林夫子。下面的环节,大家都是知道的,我点到名字的同学来到我身边,上交各州府的荐书,然后开始测试天赋!” “大家不要紧张,天赋的好坏关系到你们今后的发展,但也只能作为参考,据可靠的史料记载,咱们的圣祖大人当年的天赋就是十分普通的,可为什么万年前的人族修行者只有圣祖被铭记了下来,那是因为勤奋,‘勤能补拙,熟能生巧!’圣祖的话,相信大家都是知道的!”胖中年抬手压了压下面嘈杂不堪的人群,等到大家安静,他才微笑道:“虽然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出身圣地道门,自小就有经过天赋的测试,但是现在,你们也不能敷衍了事,天赋测试会纳入你们的档案,随着你们入学书院,这些档案将会被保存下来,成为书院的史料!” “第一个上来的同学:吴桐!”随着林夫子话一落音,场面再次炸开了锅,在场诸人多少都有些背景,刀宗少主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啊,少男少女们津津乐道的更是刀宗少主与国教圣子之间的各种争斗八卦,涉及到帝国明珠蔷薇帝姬,这些个八卦,就愈是让人兴奋不已了,只是没想到,入学测试,吴桐还是第一个上台。 “吴桐,籍贯渭州,荐书来自于渭州玄甲军,此番入学,归属书院四部之武部!”林夫子高声念叨着吴桐的简历,依旧是满脸笑意,并没有因为吴桐的身份而对他有过多的情绪,“现在,吴桐同学,你将手放在此八卦盘上,气沉丹田!” 柳尘惦着脚尖远远的看着高台上的那个八卦盘,这新鲜的玩意儿让他心中好奇不已,只见那八卦盘的上方,立有一方黑尺,黑尺分九节,节节高升。当吴桐把手放在了八卦盘之上的时候,那八卦盘突然亮起了一道荧光,那道荧光顺流而上,攀上了黑尺。 “一节,两节,五节,六节!” 随着荧光的攀升,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就连一直面带笑容的林夫子,此刻也是脸色微变,那吴桐所激活的荧光,已然到了黑尺的第八节!距离九节,也是不远了。 “八转天赋!” “天呐!” “目前书院见到的最高天赋啊!” “刀宗少主,果然不一般,就是不知道圣子是什么天赋,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吧!” 在众人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之中,吴桐淡淡的向林夫子一鞠躬,便接过了一旁书院管事递来的院服与房排,自顾自的回到了人群之中。 在人族,没有修行天赋的普通人占到了一半水平,习武只能停留识武巅峰,完全无法炼气,一二三转的天赋,占三成半,四五六转的天赋,占到了一成,剩下的半成,便是传说中的七**转天赋,七转还算可见,八转九转,那是比肩甚至是超越九圣人的天赋了,自人族修行以来,九转天赋,也只有四个,四个沧澜郡王而已。 柳尘愣愣的看了吴桐老半天,没想到,这浑人还是一根骨奇佳的人才,吴桐也望着柳尘,淡淡的微笑着,他很好奇,柳尘会是什么样的天赋。 接着,陆陆续续的有人上去测试了天赋,柳尘竟然在测试天赋的人群之中见到了传说中的国教圣子闻人昊,还有那蔷薇帝姬公孙幽,圣子七转天赋,也是惊呆了众人,那帝姬稍微普通一些,堪堪四转而已。 苦难小和尚从高台上下来以后,一脸闷闷不乐,他嫌弃自己的六转天赋有些低了,和吴桐的差距也太大了,同是袍泽,还干过架,这样比人差,让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柳尘!” “噗哧!” “唯一的战俘!!” “他怎么来了,来丢人现眼吗?” “人族的耻辱!” 林夫子念到了柳尘的名字,场面顿时比吴桐和圣子上台还要热闹,桑干河一战的战报已然传遍了九州,作为人族唯一被俘的将军,柳尘早已是名满天下,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柳尘黑着一张脸,在吴桐的憋笑之中慢慢的走出了人群,来到了高台之上,仔细看了林夫子一眼,倒是让他颇为欣慰了,还好,这胖夫子没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柳尘,籍贯云州,荐书来自于晋州僧军,此番入学,归属书院四部之武部!”林夫子核实了柳尘的荐书,便示意柳尘将手放于八卦盘之上。 柳尘手心冒汗,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这便按照林夫子的指示,气沉丹田,覆手上去,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冰冷,那股玄妙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去!” “这什么情况?” 人群再次起哄,让柳尘陡然惊醒,睁开眼来,茫然了望了一眼四周,只见大伙儿就像见到鬼一样看着自己,就连林夫子也是变得脸色惨白,额头不断冒起了冷汗。 “娘呃,尘哥儿是九转!”小和尚苦难顾不得自怨自艾,看着那方荧光直破天际的黑尺,他和他身边的吴桐,已然在风中凌乱不已。 柳尘心中大骇,猛然想起了姬欢留给自己的银针,来不及多想,他稍稍侧过身,面对着林夫子,在胖胖的夫子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柳尘一针就扎向了自己的小腹,顿时,那一抹荧光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的回落,最终,定格在了第八节! “怎么回事,怎么掉下来了,到底八转还是九转??” 台下的人群看不到柳尘的动作,只是看到了黑尺之上的荧光回落,顿时吵吵嚷嚷,不断的起哄,这一幕千古奇观今日大家算是长了见识,从没听说过八卦盘还能荧光回落的。 就在柳尘满头大汗心中惶恐不已的时候,林夫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一抹额上的冷汗,换上笑脸扬声说道:“柳尘,八转天赋!” 见柳尘感激的目光望来,胖夫子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柳尘领了东西下去,柳尘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回到了苦难的身边,揉了揉苦难的脑勺,不断的深呼吸缓解着心中的滔天巨浪,虽然看上去他的神情平静,但是吴桐依然注意到了柳尘的双手,正在不断的颤抖。 “娘唉,小爷我还真是柳弋,这下,玩大发了!” 第三章:来自刀宗的拆迁工 “柳弋,还是柳尘?”入学测试完毕,吴桐满脸凝重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道:“我等你的交代!” 柳尘在台上突然转身肯定有鬼,林夫子的表情虽然只是幻化一瞬,但还是被观察细致的吴桐捕捉到了,连林夫子都要帮着柳尘撒谎,可见柳尘做的手脚不同一般,还好当时圣子只是一皱眉便转头和帝姬去说笑,不然若是有心观察,柳尘今日便要祸事。 “诸位,你们先回到分配好的住处,今日早些吃饭休息,明日一早,入学仪式,大家可不要迟到了!”林夫子有意无意的扫了几眼柳尘,这边带着那些个管事们离开了此处,顿时,大伙儿就做鸟兽散,各自相好的抱团一起朝着书院里面走去。 “尘哥儿!”苦难面色复杂的抬头望着柳尘,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安慰道:“咱们先走吧,你不用太过于担心,这里是书院,天玑阁的书院,在这里,没人能做坏事!” “是我大意了!”柳尘深叹了一口气,揉着小和尚的脑袋,翻过房牌一瞧,便换上笑脸道:“嘿,咱们住一起,都是丙字十八号院!” “我先前托了大师兄安排的!”苦难微微一笑,见柳尘面色转晴,他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我家大师兄在甲级道部,以后给你介绍,他人很好,就是不说话,无趣得很!” “哟呵,你家大师兄在此待了六年?”书院分甲乙丙三级,每级学时三年,也就是说,凡是二十岁之下的少男少女,炼气未成的时候,进入书院,必须等到九年,才能毕业,这是组训,是数千年来的规矩。 “是哩,过年就是第七年了!”提起自己的大师兄,小和尚显得尤为兴奋,这个大师兄,从小就是整个晋州的骄傲,是未来圣主的唯一继承人,那可是无数个像自已一样的小和尚心中无比敬仰的千佛山大师兄,故而,苦难一边和柳尘下山,一边侃侃而谈道:“听苦行师兄说,大师兄毕业的时候,估摸着也得是人阶高手了!那可是神仙般的存在,真叫人羡慕啊!” “人阶么?”柳尘微微一笑,望着山下那雄伟壮观的书院,那一幢幢小楼布满了眼帘,居高临下之间,让他心中豪气倍生:“你也可以的,我们都可以的!” 天色已黑的时候,柳尘和小和尚来到了挂有丙字十八号牌子的小院,一进一出的院子,两个厢房,一大一小,大的有隔间,小的也是五脏俱全,精致不已。 “我要小的!”小和尚松开了柳尘的手,径自奔向了自己一眼就看上的小屋,满眼喜悦道:“赶明儿豆豆姐来了,就可以和你一起住在大厢房,以后咱们都不用去饭堂吃饭了,豆豆姐的手艺我可是欢喜得很!” “豆豆也来?”柳尘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在那里发疯的小和尚。 “是啊,和所有少爷小姐的贴身侍女一样,豆豆姐也会去艺部旁听,学习琴棋书画的技艺,要知道,贴身侍女将来可是要做填房姑姑的!” “你一出家人,咋净说些混帐话,还填房姑姑呢,赶明儿你毕业了回到晋州,老子第一个送你几个填房姑姑!”柳尘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苦难的光头,对于豆豆的到来,其实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自己那个娘亲,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豆豆可是她的眼线,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别说,那疯疯癫癫的越国公还真是自己的嫡母,有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嫡母,柳尘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人生,将有多么的昏暗。 “嘭!”就在柳尘和苦难大眼瞪着小眼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闷响,足足吓了二人一跳,反应过来,二人冲出屋子,来到那方不大的院子里头,眼前的景象就让二人呆立当场,一时转不过弯。 丙字十八号小院的右边围墙已经被击垮了,灰头土脸的吴桐从十七号小院穿了过来,一脸笑容的望着已经看傻的二人,心中得意道:“还不快来帮忙,做邻居多不好,咱们住一屋,做舍友!” “这可是书院的围墙!” “没事儿,我有钱!” “你的舍友呢?” “花钱买走了!”吴桐瞪着眼睛,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道:“你家侍女来了还可以给我的侍女做个伴儿,以后这里打穿,就住咱们三个,赶紧的,来帮忙!” 柳尘摇了摇头,苦笑着走了过去开始清理地上的砖块,小和尚也上前过来帮忙,一时间,三人在这入学的第一天夜里,便忙了个不可开交。 “明儿我去找林夫子说明下情况,这点小事,他不会驳我面子!”吴桐一边把砖块堆好,一边冷笑道:“你的身份,总有一天我得弄明白,在查无实据之前,我权当你是柳尘,咱们从头开始交朋友,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兄弟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吴桐,你别蹬鼻子上脸,这墙让你拆了我就不说了,桑干河你带兵和我们木字营干架的事情我也可以放下,有福同享可以,有难你别找我,你这惹祸精,我可陪你玩不起!”柳尘丢完了最后一块青砖,拧着脸正色道:“我来书院是要认真学习的,可不是要给你当打手的,像你这般今儿想打宰相的公子,明儿想砍太子,后天想杀帝姬,开心的时候想海扁谁家都督的公子一顿,不开心的时候又抄刀去寻圣子的麻烦,要我陪你有难同当,你还真嫌我命长不成?” “如果你是柳尘,这些话你说得在理!”吴桐也站定了身子,一脸气愤的望着柳尘道:“如果你是柳弋,我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可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这样不讲良心,你要明白,被戴绿帽子的是你,不是我,是个男人你就得抄起家伙,****丫的!” “告诉你,我家婆娘叫金若水,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还是个不爱洗澡的蛮子,老子是那个丑八怪的金刀驸马,全天下人都知道,谁他奶奶的想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铁定放几石鞭炮好好庆祝一下,就她那模样,谁下的手去?送你你要吗?” “柳尘,你想打架不成?” “打架,老子怕你?”柳尘毫不理会被气的七窍生烟的吴桐,满脸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手下败将,等老子伤好了就弄死你,先让你得瑟几天!” 说完,柳尘一个转身,便拉着小和尚快步逃离了此处,只留下吴桐一人,满头满脸的泥灰,独自站在那里气的浑身发抖。 第四章:初见帝姬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柳尘起了个大早,给自己煎服了一剂草药,这才来到了偏屋,把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和尚给叫了起来,崭新的书院院服穿在了身上,两人相识一笑,说不出的高兴。 草草的吃过了早饭,柳尘踌躇着望了一眼已经被打通的院墙,在小和尚满是不解的目光之中,他没有去招呼吴桐,而是自顾自的带着小和尚朝着书院北角的宗祠走去。 宗祠立于紫荆山的最高峰上,沿着山路开辟的长廊上铺就了一方方整齐的青石板路,走过巨大发牌楼,柳尘和小和尚来到了长廊之上,于此,早就有不少人来到了这里,他们都是和柳尘一样昨日才入学的新生。 这条通向宗祠的长廊被唤作卧龙坡,远远看去,确实像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在紫荆山上,长廊两旁,是数千年来最为优秀的书院弟子的画像及人物生平,这些个优秀的学子毕业之后,皆是名震天下,在东陆,卧龙坡无人不晓,让各族学子向往不已,柳尘和小和尚慢慢的观摩着每一个前辈的履历,心中的敬仰更是犹如江水滔滔不绝,书院,乃万世之师,此话诚不欺人! 本应该嘈杂的人群此刻显得尤为安静,没有人敢来亵渎这个地方,即便心中有疑惑,众人也是三三两两围做一团,低声交流着。 柳尘的到来,确实也引来了一些目光,八转天赋的平民少年,在昨日夜里,便成了各个寝院的谈资。 没有理会那些目光,柳尘依旧在这长廊之上不断找寻着,小和尚感受到了他的急切,也没太多心思去看那些前辈的光荣事迹,就这般跟着柳尘,朝着长廊深处走去。 在一个角落,柳尘停下了脚步,整了整衣冠,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紊乱,小和尚好奇抬眼望去,那一方壁画之上,六个铁画银钩的打字几乎就要刺痛了他的双眼。 “宣威将军柳擎!” “尘哥儿,他们在注意你,不好在此停留太久,下次无人的时候,我再陪你过来!”小和尚左右张望了一眼,柳尘在柳擎的画像前发愣已然引起了更多的目光,天下虽大,也只能在书院才看得到宣威将军的画像了,可柳尘毕竟是要离开书院的,牵扯过深,怕是将来会引出祸端。 “苦难,他可能是我父亲!”柳尘呆呆的一笑,话一出口,小和尚顿时脸色大变,虽然心中早有怀疑,可柳尘的亲口承认,到让他感到一阵后怕。“多看几眼自己的父亲,难道还有错吗?” “师伯以前说过,这个世上本无对错,只是有了争斗,才有了对错,人们放弃不了心中的执念,所以这天下,错的人错的事,越来越多!”小和尚脸色有些苦闷,忍不住伸手拉了来柳尘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劝道:“帝都情况复杂,不论尘哥儿有什么心事,现在还是应该隐忍,有些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听你的!”柳尘微微一笑,转头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这便随着小和尚往别处走去,只是转身的那一刹那,画像上柳擎的面容,如同锋利的刀尖,直刺到了他的心房,那印刻在血脉之中的联想,让他心如刀割,几乎不能呼吸。 “你便是柳尘?”没走出多远,一行男男女女拦住了柳尘和小和尚的去路,一抬头,柳尘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见过圣子,见过帝姬!” “柳将军不必多礼!”那圣子生的英俊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富贵之气,一袭书院制式的长衫穿在他的身上,却也掩盖不住那身为天骄的气势,见柳尘行礼,他也是满面春光,脸上笑容更甚,虚扶了一把柳尘的手臂,扬声笑道:“本宫听过堂叔提起过你,此番西北战事,柳将军居功甚伟,今日有缘得识,乃是我闻人昊的福分!” “圣子谬赞了,尘莫不敢当,只是不知圣子有何指教,尘当洗耳恭听!”柳尘的神色言语皆是不卑不亢,那识相的模样,让闻人昊身后的一众男女各个脸露喜色,骄傲得如同发了情的孔雀。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柳将军指教!” “指教不敢当,尘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将军与刀宗少主,是何关系?” 柳尘微微抬头,见那闻人昊依旧满面春风,只是那眉眼之间,微微闪烁着几许寒光,颇为摄人心魄。 “桑干河决战的时候,尘是联军左前锋的主将,吴家少主是右前锋的主将,仅此而已!” 仔细打量了柳尘很久,见他始终古井不波,神态谦卑,闻人昊心中大喜,眼中的厉色也隐去了不少,良久,他拍了拍身边美艳少女的肩膀,笑着冲柳尘介绍道:“来来来,柳将军,今日相识就是有缘,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便是本宫的未婚妻,帝国的明珠,蔷薇帝姬,要说,当初柳将军落难樊城的时候,我这未婚妻还间接的救过你一命呢!哈哈!” 柳尘这才抬眼望向那传说中的蔷薇帝姬,这才及笄没多久,少女便已然出落得天姿国色,朴素的书院院服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别有一番风情,黛眉轻蹙间,更显得我见犹怜,闻人昊的大手拍打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那精美绝艳的小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惊惧,见柳尘望来,少女脸色有些发白,强装镇定般扯过了一丝牵强的笑容颔首道:“见过柳将军!” “谢过当初帝姬的救命之恩,此恩情,尘没齿难忘,他日,必有厚报!” 看着柳尘那神色严整的模样,那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在了少女的耳中,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她的眼眸之中泛起了一丝希翼,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希翼落在了柳尘那格外年轻的脸上,最终化作了一声轻叹,少女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便缩到了人群后面。 “兄弟,这群野狗找你麻烦?”就在柳尘与闻人昊相视而笑,各怀鬼胎的时候,一声极不合群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柳尘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没噎在嗓子眼上,一转头,便看见满脸不太开心的吴桐来到了自己身边,还学着自己的动作,抬手摸了摸一脸极度不愉快的小和尚的脑袋。 “姓吴的,不许摸我脑袋!”众人还未开口,小和尚便开始暴走了,刚才苦口婆心劝了尘哥儿很久,这才让他事事隐忍,避过圣子的锋芒,这才没开始呢,吴桐便跳出来作乱,自己的良苦用心全部打了水漂,着实让小和尚心中愤怒不已,“信不信我去找我家大师兄,狠狠捶你一顿!” “小和尚你要造反?”吴桐剑眉一竖,再次抬起手来朝着小和尚的脑袋摸去。 “吴将军!”柳尘半路抓住了吴桐的手,一脸淡然道:“适可而止!” 见得吴桐与柳尘争锋相对的模样,闻人昊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第五章:开学大典 “嗡!”就在吴桐与柳尘怒目而视的时候,不远处的宗祠之前,响起了一阵晨钟,所有人收起了情绪,神色肃穆的朝着宗祠前面的广场走去。 “等会儿再和你说,哼!”吴桐恨恨的看了柳尘一眼,这才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柳尘不作他想,微笑着拉了一把小和尚,二人随着人群,慢慢的登上了台阶,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安静的站定。 宗祠之前的广场,实在开阔得很,所有新入学的少男少女们站在这里却不显的拥挤,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是目光炯炯的望着前方那扇古朴的宗祠大门,上好的檀木雕刻着古老的字符,大门沉重而又神秘。 没过多久,当晨钟的清声远远的飘向了远空,那扇古朴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当先走出来的,是昨天见过面的林夫子,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长衫,淡淡的微笑依稀挂在脸上,没有了昨日的和煦,有的,只是那一股无以言表的深沉。 跟着林夫子走出来的,是十多个同样衣衫的夫子,人人形态各异,有的面容刻板,有的面带笑容,等到所有夫子都走到了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诸位新进学子的时候,大门的后方,走出了一位身着黑衫的高瘦老人,老人鹤发鸡皮,面容矍铄,身材尤为高大,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人风范。 “请院判大人安!”台上的所有夫子见过老人,皆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老人虚抬双手,等到夫子们再次站定,这才让出了最中间的位置让老人上前。 “天玑阁紫荆山书院,天启十一年的新生入学大典,现在开始!”得到了老人的示意,林夫子整了整颜色,越众来到学子面前,扬声道:“今日大典,依旧是院判大人携丙字院所有教习前来主持!” “那便是墨守义先生?”柳尘轻踮着脚尖,远远的望着那黑瘦老人,压低了嗓音在小和尚耳边问道:“长安第一高手?” “应该是吧,山主已经闭关五十余载,书院的所有事务,现在都是守义先生在署理着!”小和尚仰着头,看也看不见前方,只是听到了林夫子的介绍,这才颔首朝着柳尘解释道:“听说十多年前,剑主大人曾与守义先生交过手,数百回合不分高下,传闻,守义先生的修为,已经超过了大多数圣主,实在是深不可测!” 墨守义的出现,确实在人群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新生们心中震撼,却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场面一时间倒是显得有些诡异不已。 “现在,大典第一项,祭祖!”好不容易挨过了林夫子的长篇大论,众新生神色激动,在院判大人的带领下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宗祠大门之前,而后依次通过,进到了里面。 宗祠很大,却也只有一个大殿,大殿之内,正中央供奉着两个最大的牌位,左侧的位置,则供奉着稍小一点的九个牌位,右侧也是九个,每个牌位的后面,都是悬挂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在那些高超技艺的画师笔下,所有画像都显得尤为逼真,那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注视着走进大殿的这群少男少女们。 感受到了那些先贤的注视,即便只是画像,大家的心中也是一样惊若寒蝉,丝毫不敢抬起头来,仿佛任何因好奇而想要探索的眼神,都会变成一种亵渎。 “第一祭,祭圣祖!”林夫子站在院判大人身边,抬手清声唱道:“圣祖天玑,人族至尊,沧澜之战,力挽狂澜,使我族人得以延续,又传道三千,教我子孙自强不息,诸位学子,请三拜九叩首!” “诺!”宽阔的大殿之内,响起了异口同声的应答,所有学子皆是一掸衣衫,恭敬的跪倒在地,朝着圣祖天玑行礼。 “第二祭,祭神王!”众学子没有起身,又听得林夫子高声唱道:“神王吞骸,登天百步而封神,乃神族至尊,沧澜之战,与我族圣祖大战数日,不分高低,乃天地间至强者,与我族圣祖并列为东陆二尊,强者,不分敌我,不分种族,依然应该得到尊敬,诸位学子,请三拜九叩首!” 再次叩首的柳尘这才知晓,原来正中的两个牌位便是圣祖和神王,也难怪,要说这世上,能和圣祖天玑并列而坐的,除了神王,还能有谁? “第三祭,祭人族九圣!”所有学子依言转过身来,面向左侧,“人族九圣,乃圣祖天玑亲传的九位弟子,是大夏九圣地的开派老祖,在那最黑暗,最荒芜的年代,九圣人舍身忘我,为人族建立了新的秩序,使我大夏国祚延续万年,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诸位学子,请九叩首,一拜高祖武皇帝,二拜圣教初代教宗,三拜太极观武神,四拜药王谷医圣,五拜剑阁剑尊,六拜刀宗刀祖,七拜佛国初代佛主,八拜广寒宫初代女神,九拜听雪楼初代圣女!” “第四祭,祭东陆诸族先贤!”人群再次转身,面向右侧,“东陆人族之外,有雪国神族,极星海妖族,西域漠北蛮族,圣祖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诸族先贤,亦可为我师,那些最痛苦艰难的年代,先圣们前仆后继,不断的开拓,探索,用生命的代价为我等后代之人建立了完整的修行体系,与天斗,与地争,东陆四族的圣人们不惧长路艰辛,苦苦探索心中的道,当为我师!众学子,请九叩首!” “祭祖礼毕!大典第二项,诸圣面前立誓!”良久的沉默之后,林夫子再次扬声,让所有学子面对着圣祖的牌位,包括院判大人在内,大殿内所有人都是右手覆于胸前。 “自修行之日,不论文物道艺,当以心立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一次是院判大人开口,那沙哑生涩的嗓音传入了众人的耳际,显得格外的神圣,庄重。 所有人都抬手挺胸,双目直视前方,面容庄严无比,“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宗祠内,整齐的誓言传出去很远很远,惊起了远处林中的飞鸟,吹皱了华清池宁静的水波。 晨钟再响九声,所有学子依次退出大殿,回到了方才站立的前坪广场之上,院判大人没有随着众人出来,只有那些夫子,在林夫子的带领下,来到了所有人面前。 扫视了一眼台下朝气蓬勃的少年们,林夫子微微一笑,再次开口道:“最后一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书院乃是圣祖的道统,自然有它的规矩,今日起,诸位新进学子当收藏好自己的兵刃,书院不得见血,不得同门相残,以后,你们的兵器,都在这里了,上好的铁木所制,它将伴随着你们完成接下来的求学生涯!” 随着他话一落音,一队队书院的役夫们抬着担子,将一把把木质的兵器分发到了众人的手中,根据所有人入学所填的表格不同,所有人到手的兵器样式也不同,柳尘的是一把木剑,小和尚的却是一把木棍,不远处,吴桐正把玩着手里的木刀,整个人显得有些愁眉苦脸,见得此番景象,柳尘与小和尚相识一笑,心中有些快意。 第六章:远山集 来到书院已经一月有余,天启十一年的第一场雪却没有如期而至。 长安的天气依旧有些湿热,午后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华清池旁,说不出的惬意悠然。 “这字儿念啥?”今日小休,柳尘坐在十八号小院的小树边上,手持一卷经义略显艰难的阅读着。 小和尚早就做完了功课,此时正在墙角边上研究着书院的蚂蚁和外面的有什么不同,听得柳尘的叫唤,小和尚嗤笑一声,快步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凑过身去看了看,这才微笑着解释道:“圣人之道,卒于鲁也传之!是鲁字。” “这是啥意思?”柳尘脑门满是黑线,原本以为来到书院是要安心练武,没想到,圣人的经义语录却是书院数千年来的必修之课,圣祖当年留下话来,无论习武从文,修身乃是首当其冲,这不,大字不认识几个的柳尘,面对这些生涩的经义,彻底的嗝屁了。 “意思就是,圣祖当年归墟之后,他的所有弟子里面,得到他传承最多的就是鲁修大人,也就是武神,武神大人当年沉默寡言,但是每每遇到圣祖讲学,不论文武道艺,武神大人都是学得最为贯彻的!”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这又是什么意思,娘的,学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上阵杀敌,小爷我脑仁儿都给绕晕了,天天之乎者也的,都快成二傻子了!”柳尘气恼得将书卷朝地上一扔,整个人脸色发黑,几近暴走的边缘了。 “尘哥儿莫恼!”小和尚急急端起茶几上的清茶,递到了柳尘手中,满脸劝慰之色,“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君子要先找到做人做事的根本,然后不管做什么事才会有一个正确的原则,所谓根本,便是孝悌,孝悌就是仁义,兄友弟恭算是孝悌,尊敬父母算是孝悌,忠于国家算是孝悌,简单的说,就是你要做人正直仁义,才会走一条正确的道路!” 柳尘喘着粗气瞪着小和尚,小和尚也昂然不惧的抬头仰望着他,良久,柳尘终于败下阵来,在小和尚殷切的目光之中,捡起了地上的书卷,神色尤显落魄。 “尘哥儿坚持一下吧,若是经义不合格,明年开春,你就进不得藏,学不了炼气诀了!”小和尚轻拍着柳尘的背脊,轻声安慰着,他知道为了进书院,柳尘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一路走来,二人历经生死,在小和尚心中,柳尘便是他的亲人,他也只希望柳尘能如愿以偿,在武道之路上,越走越远。 “噗哧!”安静的小院子,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柳尘和小和尚一脸不愉快的朝着笑声之处望去,却看见吴桐一个人抱着手臂斜靠在新修葺好的半月拱门边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院中的二人。 “你笑什么?”小和尚当先开口,扬声发问,他也怕此时心情不好的柳尘会和吴桐吵起来,以至于又在院子里打上一场,这一个多月来,自从柳尘伤愈之后,二人可没少打架,幸亏是吴家少主有钱,若不然,十八号小院早就没法住人了。 吴桐站直了身子,仔细理了理身上刚换好的新衫,望着柳尘那充满恶意的眼神,他连忙微笑着摆手道:“今儿不和你打架,我这是新衣服,你也莫要生气,我是来喊你们一起去华清池泛舟的,难得休息,不出去玩玩怎么能行!” 听到吴桐招呼这一起出去游玩,小和尚脸色说变就变,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狗腿般的笑容快步跑到了吴桐身边献媚道:“桐哥儿带钱没有,听说远山集是书院自己的学生弄的集市,热闹的不得了呢!” “哥有的是钱!”吴桐扬声一笑,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然后自顾自的穿过了十八号院,朝着院外走去,“快叫着你尘哥儿,今儿本少爷全请了!” 迎着小和尚希翼的目光,柳尘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这才放下了书卷,跟在了欢呼雀跃的小和尚身后,追着吴桐而去。 穿过了三四里林荫小道,三人的眼前顿时变得开阔起来,不远处的喧嚣传入耳际,使得少年人心中神往不已。 远山集,顾名思义,便是紫荆山诸峰脚下的一个集市,是书院学生自发打理出来,因为书院学生平日里无事不得外出,日常的交易采办成为了一个难题,数千年来,这里便衍生出了一个集市,作为学生们日常交易买卖的场所。 “这远山集,势力最大的当属艺部和道部,艺部那些呆子们成天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拿到这里来卖,然后再换些材料,还有道部的那些神棍,卖药的,卖丹的,卖草的,治病的什么都有,这里全是书院的学生教习们,这样大的集市,在长安城都是鼎鼎有名,只是外人无法进来罢了,一些个颇有经济头脑的学生们,还会把远山集的货物贩到长安城,这一个倒手,便是十分可观的利润,呵呵,书院的招牌,全大陆通杀!” 吴桐洋洋自得的走在前面,迈着老爷步,时不时的回头冲着柳尘和小和尚解释着,瞧着二人眼花缭乱的神态,吴桐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远山集市面积颇大,坐落在山水之间,错落有致的各个摊位门店零散在这片青草地上,显得格外的繁荣,虽然那些摊位有些简陋,门店也不标致,可是那摆在外头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倒是给此间平添了几分色彩,会飞的竹蜻蜓,会叫的木青蛙,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天材地宝,直叫柳尘与小和尚心中惊叹连连。 “今儿带你认识一个学长!”走出了不远的距离,吴桐拉了一把被路边小摊之上的奇巧之物深深吸引的柳尘,等到柳尘露出一丝询问的眼色,他才压低了声音笑道:“现在是月休,甲级和乙级的学长也是休沐,以前我给你说过的,武神峰的少峰主,书院第一人,今天我和他约好了见面,带上你一起!” 小和尚恋恋不舍的收回了在别的摊位上不断把玩的小手,扭头仰视着吴桐道:“你是说陈晟师兄吗?” “聪明!”吴桐点了点头,扬手打了个响指道:“除了陈晟师兄,谁能当得起书院第一人的称呼?” “走吧,有的是时间逛街!”说着,吴桐拉过了柳尘和小和尚的衣袖,迈步朝着远处的华清池边走去,“我和陈师兄约好了,去画船上相聚,此刻,师兄应该已经到了!” 穿过集市,三人来到了华清池边,清澈的湖水随着微风不断的卷起微波,轻轻的拍打着湖案,在岸边,修葺了一个略显简陋的码头,码头边上停靠了不少轻舟,柳尘抬眼打量了一番弄舟人,却见那些弄舟少年们,尽是书院的制服,还真没想到,不仅是集市,连这码头都给书院承包了。 第七章:陈晟 “去青龙画船!”吴桐随意找了一叶小舟,带着柳尘二人上船。 “一两银子!”弄舟的少年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吴桐递来的碎银,这才扬起了竹桨,开口唤道:“青龙画船,有客三人!” 书院虽处深山,可是这华清池连接着长安城的,偌大一个华清池,泛舟游玩的达官贵人们不在少数,虽然他们进不了书院的范围,但是却不能阻止书院的贵族学生们自行驾舟,与之饮宴,多年前,书院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画船便已然声震长安,使得满朝权贵趋之如骛。 能上得了画船的,不是天骄贵族,便是极为优秀的学子们,他们的背景固然十分强大,所以,听得吴桐三人去往青龙画船,那弄舟的少年学生,全程满脸笑容,不停的套着近乎,那各种不重样的笑话见闻,惹得三个少年心中愉悦不已。 “好嘞,画船已到,几位学弟吃好玩好!天黑之时,某再来接你们!”一路聊天,众人才得知这个弄舟少年是乙级艺部的学生,听得他热情的招呼,三人踩着旋梯上了画船,微笑着向他告别道谢。 “桐哥儿,你带咱们来喝花酒吗?”小和尚满脸通红的瞄了瞄迎面走来的画船管事,那管事是个极为美艳的妇人,绫罗轻衫,面若春水,媚笑间,莲步轻摇,带起了一阵阵扑面香风,只是那微薄的纱衣却是掩盖不住佳人的雪肌,那盈盈一握的小腰,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清风吹皱,叫人心颤不已。 “喝花酒?”吴桐嗤笑一声,有些不屑的瞥了一眼乳臭未干的小和尚,转而向一脸疑惑的柳尘解释道:“画船上的姐儿,都是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堪称一绝,能来这里的公子小姐们,无一不是贵族子弟,亦或是才高八斗的文豪名家,这样的场合,谁敢乱来?” “我们与文豪名家并不挂钩吧,陈晟师兄我不了解,但是我知道,咱们三个可是与这里格格不入!”柳尘不置可否,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落在迎面而来的管事身上的目光。 “我们是贵族!”吴桐轻笑一声,抬步迎向那身段婀娜的管事道:“我乃刀宗少主,小和尚乃是大悲寺嫡传,你又是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所以,我们有资格!” “几位公子便是陈先生等的客人吧!”明艳动人的女管事走到了三人面前,微微屈身福了福道:“陈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妾身这便领着几位公子前去!” “不知美人芳名,年又几何?”走近一看,那女管事更是生的妖媚异常,使得几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只听得吴桐稍稍拱手笑道:“某心中仰慕得很啊!” “公子抬爱,直唤贱妾芊芊即可,只是年龄嘛,公子不知道开口询问女人年岁乃是大忌吗?”女管事捂嘴轻笑,一时间媚眼如丝,与那吴桐郎情妾意的模样,直叫小和尚在一旁低唱佛号,尴尬不已。 虽是打情骂俏,可是柳尘暗暗注意到了,这吴桐即便口上花花,却也没有多做一些不合礼数之事,看样子,刀宗的家教,还是颇为严苛的,而这位名叫芊芊的女管事,一颦一笑之间,也是与人保持距离,那种清高傲慢,已然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果然是不简单!趁着芊芊带路的空隙,柳尘堪堪收回心神,开始着眼打量着这体积颇大的画船。 足足三层的画楼用的都是上好的越州梨木,各种雕阑装饰都显得那般生动而又不失大气,依稀间,可以看到临湖的小间之内,文人骚客们吟诗对酒,舞女歌姬们各显神通,真当是盛世长安,歌舞升平。 清风吹上了画船,卷起了五彩的珠帘,帘内交杯换盏,帘外暖冬初来,时不时有那如同黄莺婉转的轻歌,惊起了少年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波澜。 “几位公子,请!”七弯八拐的上了顶层,芊芊那慵懒动人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柳尘收回了远眺的目光,随着吴桐掀开了门帘,抬步走了进去。 雅间内的檀香,使人精神稍振,着眼望去,靠窗的矮床之上,斜靠着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那青年面如桃花,剑眉星目,与吴桐相识一笑间,端端的姿容伟岸,潇洒不已。只见他光着上身,只有一方轻裘覆在身上,那健硕的身材若隐若现,左右持一书卷,右手轻执玉盘,貌似是正在研究那些深奥的棋谱残局。 芊芊得到了青年的示意,早就微笑着躬身退下,等到几人站定,吴桐大大咧咧的走到了青年的身边,随手抄起了茶几上的砂壶给自己满上一杯,牛饮而尽道:“师兄当真好雅兴,这破棋谱我都看你研究了几年了!” “棋如人生,与雅兴何干?”那青年微微一笑,略带宠溺的看了吴桐一眼,转而望向了站在一旁局促不已的柳尘二人道:“这位便是声震漠北的木字营柳将军吧!苦难师弟咱们见过,当年我去大悲寺游玩,那时候你还小,估摸着早就忘了为兄的模样吧,呵呵!” 苦难腼腆一笑,也不做声,就那样站在柳尘的身边,神态拘谨得很,那青年说话声音很慢,却很温暖,使人如沐春风一般,听得他的招呼,柳尘整了整颜色,拱手行礼道:“柳尘见过陈师兄!” “柳师弟莫要局促,陈某并不是什么吃人的怪兽,只是山水间一闲散方士罢了,今儿既然来到了这里,该吃的吃,该玩的玩,我已经吩咐了厨房,最新鲜的出水活鱼,好好招待你们一番,此间简陋,还需你们多多担待得好!” “师兄可曾还记得上次答应我的,我要最鲜最鲜的王八汤,你这里有没有?”柳尘还没开口,吴桐便兴奋得跳将起来笑道:“那玩意儿可是大补,这些时日,天天粗茶淡饭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虽然书院的饭食比之粗茶淡饭可谓是胜之千里,但是落在了自小丰衣足食的刀宗少主眼里,却也是寻常之极。 吴桐那滑稽的模样确实让场间气氛轻松不少,柳尘也和小和尚在青年的示意下搬了一把矮墩,围坐在茶几边上,安静的品着香茗。 “如你所愿,今儿一早,厨房的老刘便买到了对岸渔夫手里的一只老龟,年份十足,我都吩咐下去了,在稍等片刻,上好的高汤就做好了!” “嘿,还是师兄懂我!”吴桐抬手打了个响指,搬了一把矮墩挤在陈晟身边,指着柳尘笑道:“师兄请看,这厮入院的时候可是八品天赋,和我相当,乃是咱们这一届天赋最好的,你知道当初一开始这人是什么天赋吗?” 第八章:庸人之扰之 听得吴桐的话,柳尘与小和尚差点没惊得掀了茶桌,想要制止也已经来不及了,那吴桐诡笑一声,靠近了陈晟扬声笑道:“刚开始,他可是九品天赋啊,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那八卦盘竟然发生了异常,师兄看他像柳弋吗?”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大变,就连一直波澜不惊的陈晟,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手就打断了吴桐的话道:“师弟,切勿胡言!” 见陈晟面色郑重,吴桐讪讪的收住了嘴,无奈的耸了耸肩,闷在一旁自顾把玩起茶几上的茶杯来。 “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良久,陈晟脸色一缓,伸手为柳尘等人倒上茶水,温言轻道:“不管柳师弟是柳尘还是柳弋,他也只能是柳尘,这件事情,以后我不想再听任何人提起!” 吴桐耷拉着肩膀,老老实实的答应了陈晟的要求,陈晟微笑,转过脸来看着柳尘道:“当今云国公乃是陈某的师兄,我们经常有书信来往,关于你的事情,师兄在信中略有提及,吩咐陈某要对你稍加照看,以后在书院遇到什么苦难,便去甲级一号院找我!” “感谢公爷与师兄挂怀!”柳尘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拱了拱手轻道:“给师兄添麻烦了!” “哈哈!”陈晟摇了摇头,指着闷闷不乐的吴桐开怀而笑道:“你不麻烦,麻烦的是他!这几年,他可是出了名的惹祸精,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们,每每提及刀宗少主,无不捶胸顿足高呼前世冤孽啊!” 吴桐正待争辩几句,不料门帘外传来一声轻咳,得到了陈晟的允诺,那身段窈窕的芊芊便带着几个小厮走进了雅间,一盘盘珍馐美味被摆在了不远处的饭桌之上,堪堪闻到香味,柳尘几人的肚子,便开始有些饿了。 “先生,饭菜备齐了,刚才太子殿下的画船路过此间,得知先生就在船上,特地送来了一壶上好的葡萄酿,拿来为先生待客!”芊芊面带微笑,恭敬的站在不远处向陈晟福了福身子,她身边那几个小厮却是埋首站在角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烦请替我谢过太子殿下!”陈晟不置可否,懒懒的站起了身来,将轻裘裹在了身上,等到芊芊带人下去,他才转过身来招呼着柳尘几人道:“来吧,先吃东西,边吃边聊!” “师兄,这顿得花不少钱吧!”小和尚抢先找了个位置做了下来,一见桌上还有素斋,做的比那晋州的大公府的斋菜还要精致,顿时眉开眼笑,当下也放下了羞涩,腆着脸开口发问,“实在是让你破费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就是这样的生活!”陈晟在首位坐下,柳尘和吴桐依次坐在了他的身边,等到他为二人倒上美酒,这才举杯轻叹道:“这一顿饭,就得吃掉我云州寻常百姓人家三月的口粮!” 柳尘刚伸出去的筷子瞬间就收了回来,说到生活,他比在座的三位都要懂得生存的艰辛,加上这几年天灾**,各州府都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听说在那偏远的幽州,已然发生过几次流民叛乱了。 大家都是沉默,陈晟放下了酒杯,再次开口道:“今年开春的时候,我曾联合诸位同学向陛下上书,希望朝廷精简吏治,开源节流,若是哪处发生天灾,不必太过依赖自身储备与中央调拨,临近州府火速支援,安置流民,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严格打击非法囤积粮食物资的士族官吏,反腐,反贪,必须从根子上来解决!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大夏地广人多,百姓安居乐业不是高唱几句圣祖经义便能解决的,我们需要实干的人才!” “那陛下如何批示?”柳尘不懂政治,便没有开口多言,只听到坐在他对面的吴桐拧着眉头开口发问。 “你们要知道,有些东西,经过几千年的延续,早就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头,改不了的!”陈晟冷笑一声,举杯一饮而尽道:“阶级制度,已经腐烂了我大夏的脊梁,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封奏书上去,可算是把满朝文武,九州诸侯给得罪得干干净净!” “咱们的皇帝陛下就给我批示了一个陈条,上面写着‘卿本武神峰继!’什么意思?贵人们嫌我多管闲事,堂堂武神峰少主,本身就是特权阶级,一边吸食着百姓的血肉,一边腆着脸说百姓苦,这不操蛋不?” 陈晟捏着精美的银质筷子,一边敲击着盛满了山珍海味的菜盘道:“就连我家那智冠天下的师兄,都来信告知与我,‘改革改革,是要有人流血的,流血的革命,革的便是咱们这些所谓贵族的命!’” “师兄不必伤感,将来等青阳先生闭死关之后,你便是云州圣主,若硬是看着心烦,不如往武神峰深处一躲,眼不见为净,不管不顾,不也过了这么多年么!” 拍了拍吴桐的肩膀,陈晟莞尔一笑,招呼着沉默不语的柳尘道:“好啦好啦,柳师弟初到长安,今日为兄为你接风,不说这些无趣的事,来,喝酒,喝酒!” “师兄高义,尘万分拜服!”柳尘一举杯,面色庄重的喝完了杯中的美酒。 “等到开春,还有一批宗门天骄进到书院,到时候,你们就热闹了!”陈晟点了点头,热情的为柳尘夹上了些许美味,又笑道:“你们这群新生,等到明年上元,就得参加鹿鸣宴了,不知道三位师弟有没有可能问鼎三甲?” “若论正常比武,我与尘哥儿不分高低,没有异常情况之下,三甲之列,必有我和柳尘!”吴桐听得陈晟的发问,顿时来了兴致道:“小和尚就说不准,能进前二十就算是颇有收获了,只是此次鹿鸣宴,满朝权贵皆会到场,取得魁首的人,能得到神兵‘月笼沙’,更是能迎娶蔷薇帝姬过门,到时候,估计很多少年天才都会参加,我对帝姬没有兴趣,迟早该杀的杀,该埋的埋,只要能恶心那闻人昊,我就十分开心!” “武道艰难,切勿小瞧了天下英豪,虽然一直以来闻人昊都受你打压,可你不能保证,他没有留下后手,据我所知,人家可比你精明多了,等上了擂台,轻敌只会让你一失足成千古恨!”陈晟淡淡的微笑着,瞧着吴桐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道:“至于帝姬,你又何苦为难人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不能太过主观,总想左右他人的思想,对于你的修行,这不是好事,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第九章:交手 “柳师弟生于樊城,又师承何人?”见吴桐不接话头,陈晟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向闷不作声的柳尘开口问道:“能以相仿的年岁,武学不弱于刀宗少主,想必令师颇有章法吧!” “回师兄的话!”柳尘放下了碗筷,坐直了身子拱手道:“尘不及总角便开始习武,学的都是江湖上旁门左道的功夫,若说师承,十岁那年,我开始跟随樊城雄威镖局的镖师们学艺,剑法也是得自于他们的指导,每日他们怎么练,我就怎么练,年纪稍长之后,我也随着他们跑镖,他们的武学基于武神峰的传承,结合武经的沉淀,又经过不断的江湖厮杀的演练,自成一派,讲究的是实用,快,准,狠,便是我自小所学剑法的精髓!” “善!”陈晟击掌称赞,脸上有些开心道:“以前家师常说,识武阶段,实战永远胜于品式的演练,所谓快准狠,如果没有成百上千次的实战交手,寻常宗门子弟,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尘哥儿能与吴桐战成平手,那可谓实战经验要远胜于深居大雪山的吴桐,难怪你上马能领兵,下马能仗义。游侠儿果真不一般,圣祖所言的‘熟能生巧,勤能补拙’在你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师兄谬赞!”柳尘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不料陈晟一时兴起,拿起了手中的银筷,莞尔一笑道:“若不然,为兄领教几招?” 陈晟的话也让柳尘心中顿时燃起一丝战意,当初他败于金忘川之手,输得太过于憋屈,那蛮族武者的力量,简直强大得吓人,对于金忘川的武学招式,他也并没有了解多少,今天陈晟突然要与自己切磋,他心头一亮,若是按照众人所言,陈晟的实力是要远胜于金忘川的,既然他要切磋,定然不会动用内气,不然,堪堪识武巅峰的柳尘在他手里走不过半个回合,若是不动用内气,那么陈晟所用,定然是武神峰最为精髓的武学招式,如此切磋,不论成败,对于柳尘的益处是十分巨大的,让他没办法拒绝。 “如此,尘献丑了!”柳尘话音一落,便反手抄起了筷子斜刺陈晟的胸口,那一刺,带起了一阵刺耳的风声,看得陈晟眼中喜色更甚。 “砰!”筷子的尖处,在距离陈晟胸口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陈晟一翻手腕,那银筷便格开了柳尘的进攻,格挡之后,陈晟并不反击,只是等着柳尘再一次变招,如他所愿,两只筷子甫一接触,柳尘大手一张,正面接过了手中的银筷,扬手一抬便直挑陈晟的下巴。 陈晟微笑一声,脑袋稍一后仰便躲开了柳尘的进攻,只是在他后仰之时,那握于右手的银筷,却悄无声息的刺向了柳尘的腰腹。 二人坐于桌前,不住的你来我往,看得一旁的吴桐和小和尚满眼冒光,兴奋不已,陈晟的招式在于稳,一招接着一招步步为营,而柳尘的招式在于诡,总是能出其不意,直攻陈晟防卫薄弱的地方。 数十个回合之后,柳尘一咬牙,在陈晟惊喜异常的目光之中,他猛地双手执筷,狠狠的打掉了陈晟手中的筷子,力道反震之下,柳尘手中的筷子也脱了手,只见他脖子一伸,便咬住了筷子的一头,而后俯身前扑,咬着筷子直刺陈晟的面门。 陈晟浑然一惊,电光火石之间,他坐直了身子,一张嘴,咬住了柳尘刺来的银筷,二人就此僵持,突然,柳尘脸色一变,神色一垮便松开口来,苦笑道:“师兄武技超绝,尘拜服!”原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陈晟的指尖,轻轻的放在了柳尘的脖颈之上,只要稍一用力,柳尘的喉头,便会喷出鲜血,而一命呜呼。 “呵呵!”陈晟吐掉了口中的银筷,满眼欣赏的拍了拍柳尘的肩膀道:“柳师弟的剑法,叫为兄大开眼界,之前为兄一直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然将武神峰的武技研究了个透彻,没想到,这些个粗浅的剑招,落在了师弟的手里,竟然能演变出如此之多的变化,那些个江湖游侠儿打生打死的招式,确实要远胜于我们这些宗门自己闭门造车的诸多演练,实践出真知,圣祖诚不欺我!” “好!”一旁的吴桐也是拍手称赞,满是雀跃道:“我刚才仔细一看,柳尘使的是武神峰的三柴剑法,这是入门弟子必学的招式,就是如此简单的招式,柳尘竟也能使得出神入化,若是换上了更好的剑法,我还真是不如柳尘!” 小和尚高唱一声佛号,柳尘得到认可,他也十分开心,当下也顾不得犯戒不犯戒,一口葡萄佳酿下肚,顿时小脸儿变得通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能用三柴剑法逼得我太虚剑意手忙脚乱,柳师弟,你是千年来第一人!”陈晟再次给众人满上美酒,扬声笑道:“可惜了,当初若是在樊城的时候我就遇见了你,现在,你进入书院的履历之上,岂由晋州僧军专美于前!” 柳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憨憨的挠了挠头,举起了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月明星稀的时候,酒足饭饱的柳尘三人回到了书院,陈晟临近毕业,已然没有了课业,是故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青龙画船,与之相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三人便乘舟靠岸而去。 “陈师兄不错吧!”借着夜风,几人行走在林间小道里,吴桐伸着懒腰,笑嘻嘻的问了一句,“九圣地的传人里面,就数他人最好,如同兄长一般,当年,他可没少带我和柳弋一起玩耍!” “陈师兄人中龙凤,着实不凡!”柳尘低低的回了一句,并不接过吴桐后面的话,小和尚在一旁不停的打着饱嗝,脸色有些苦闷,今日,他破戒了,不仅品尝了那如同穿肠毒药的美酒,还被吴桐恶作剧的塞了一口新鲜的王八汤,虽然心中犹自回味,可是,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自责,确是让他苦恼不已。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就着月光,吴桐笑嘻嘻的抹了一把小和尚的脑门,不等小和尚跳脚,他便自顾朝着住宿的小院跑去,留下小和尚在后面一阵埋怨不已。 回到了自己的厢房,柳尘一推门,便看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萝莉打着哈欠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豆豆!”等看清来人,柳尘心中一喜,久别重逢想喜悦冲淡了那所剩不多的醉意,使劲揉了揉小萝莉的脑袋,这才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萝莉皱起琼鼻,一缩一缩的靠近了柳尘身边不停的嗅着,那喷出的热气让柳尘脖子有些瘙痒,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他双手扶住了小萝莉的肩膀,微笑道:“闻什么呢,属小狗的吗?” “哼!”小萝莉傲娇的双手叉腰,撅着嘴哼道:“少爷出去喝酒了,这么晚才回来,人家下午就到了,等了你好久,等到等不及了,人家都把旁听入学的手续都办完了,少爷还不回来,我要给大公告状,好好治治你!” “哟呵,小豆豆还要告状了,太坏了你!”柳尘故作夸张,装作吹胡子瞪眼道:“那要怎样小豆豆才不告状呢?你家少爷我可是怕得很呢!” “向人家道歉,保证下次再也不偷偷出去喝酒!”小萝莉扬起脑袋,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好咯,好咯,我知道错了,以后去哪里都给你汇报!”柳尘这才哄的小萝莉眉开眼笑,等到小萝莉上前来给他脱掉外衫,他这才犹豫着开口问道:“她,母亲还好么?” “大公很好,越州府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大公很是挂念少爷,前些日子,楼主也到了州府,简单的询问了一些少爷的近况!” “楼主?”柳尘眉头一皱,扭头问道:“听雪楼楼主?” “对啊!”小萝莉一脸敬仰,笑呵呵的开口道:“咱们越州,除了圣主大人,谁能当得起楼主呢!说起来,少爷还得唤楼主一声姨娘呢!” 等小萝莉将柳尘的衣衫挂在了衣架之上,柳尘微笑着摆了摆手道:“好咯,好咯,豆豆今日也辛苦了,早些睡吧,我自己打水歇息便是!” “哼,算你识相!”小萝莉脑袋一偏,满眼笑意的打着哈欠朝着里屋走去,只留着柳尘一人,站在房内不住的苦笑。 第十章:天玑榜 “尘哥儿!”正在睡梦之中的柳尘被房门撞开的声音吵醒,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便看见小和尚一脸兴奋的站在了自己床边。 “咦,豆豆姐也来了!”小和尚只是急急的和站在一旁不住翻着白眼的小萝莉打了一声招呼,便伸手拉过了半梦半醒的柳尘道:“快点儿你,尘哥儿,今儿出大事了!” 柳尘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猛地坐直了身子问道:“啥事?” “天玑榜!”小和尚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几乎都要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今儿天玑榜公布,就在演武场,快,咱们快去,迟了都没好位置了!” 柳尘一个哆嗦,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门,来到院子前快速的洗簌完毕,便拉着小和尚朝远处跑去,只留下豆豆一人站在门口,恨恨的跺着脚丫,“早饭还没吃哩!” “你咋知道的!”柳尘一边朝演武场方向奔跑,一边抽空回头问着小和尚。 “今儿做早课的时候,吴桐告诉我的,那厮不厚道,一个人先去了!”小和尚简直对吴桐有些怨念,不放过任何踩他的机会。 等二人赶到演武场时,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围在山脚下的两方石碑面前,等待匠人们将先前的刻字磨平。 过了一炷香时间,从不远处演武阁的大门里,走出了一队衣着整齐的执事,领头的乃是书院的甲乙丙三级教务总管,胖胖的林夫子正在其中。 三人最中间的一个身材健硕的总管手中,捧着一卷丝帛,当那卷丝帛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整个演武场几乎都要沸腾了。 “吉时已到,开榜!”诸位教习来到石碑之前站定,所有匠人都各就各位,在场诸位学子皆是摒住了呼吸,听得那持帛总管高唱道:“圣祖传道之初,于紫荆山天玑阁立天玑榜,天玑榜分乾坤二榜,旨在褒扬先进武者为天下先,激励后进武者勇往直前,乾榜三十六天罡高手,是为我人族之基石,砥柱中流,牧守一方,坤榜七十二地煞天骄,是为我人族之未来,帝国之明天!两榜公布天下,圣祖后裔,共勉之!” “经查验,天启十一年两榜更新,即日诏告天下!” “鸣钟!点香!燃竹!祭天!祭地!祭圣祖!” 繁琐却又庄严的仪式过后,落针可闻的演武场上,只见那位总管沐手过后,缓缓摊开了那卷丝帛,面无表情的高声唱到:“大夏天启十一年天玑榜,乾榜!” “天下第一:武神峰青阳道人!” “唔!”场面顿时炸开了锅,即便这个排位已然没有悬念,可是耐不住在场的所有年轻学子们心神激动,羡慕不已。 “天下第二:藏兵谷柳惊风!” 场面依旧很吵,却掩盖不住那位总管震耳欲聋的声音,听得柳惊风的名字,柳尘浑身一抖,心中五味复杂,“这人,便是自己的大伯么?怎么感觉如此遥远,而又不切实际,他会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么?如果等到相见的那天,他会与自己相认么?” “天下第三:藏兵谷柳遮云!” “啊!”这个名次公布,简直如同在人群中扔下了一方陨石,柳遮云乃是剑阁铸剑峰峰主,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是柳惊风的胞弟,虽然实力也是深不可测,可是以往的天玑榜中,这位柳家三爷的排名并不靠前,只是堪堪吊在榜末,与前面的各路大能相比,真当是毫不起眼,没想到,今日的换榜,柳家三爷一跃成为了天下第三,藏兵谷剑阁,三甲之二尽收囊中,此乃百年难遇的奇闻。 “天下第四:大雪山吴秋雨!” “这便是吴桐他爹?”柳尘偏头一问,小和尚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那双灵动的眼眸,正焦急的注视着台阶,口中也是念念有词,让人哭笑不得。 “天下第五:天玑阁墨守义!” “天下第六:千佛山衍行!” “天下第七:国教闻人炬!” “天下第八:听雪楼长乐圣女!” “天下第九:广寒宫玄女!” “天下第十:藏兵谷柳无心!” “天下第十一:药王谷周慕白!” ………… “天下第三十六:大雪山吴锋!” “什么情况!”乾榜公布完毕,柳尘的身边所有人都议论开了,今天的天玑榜公布必然要载入史册,盖因自圣祖传道以来,第一次,天玑榜乾榜三十六高手虽然满员,可是其中竟然没有出现一个皇室的成员,也就是身为九圣地之首的中州皇族,在此刻,顶尖的高手彻底的断层了!对于九州格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嗅觉敏锐的人们早已看出,这是大乱将起的征兆。 今天的最大赢家莫过于沧州柳家,剑阁三位高手进入了前十,高端战力可谓是冠绝天下了,自上一代剑主柳白霸榜数十年之后,柳家后辈,顺利的接过了先辈的荣光,要知道,武神峰的青阳道人足足年长剑主柳惊风二十余岁,他日,柳惊风位列天下第一,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坊间有句老少皆知的俚语,说的便是剑圣柳白的四个天才子女,“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若是宣威将军当年没有遇害,今日的天玑榜,或许还要更加震撼人心。 “沧州柳氏,得天独厚!”这便是天下人对于剑阁柳家的最好评价。 “肃静!”瞧着场面有些失控,几位领头的总管大人忍不住开口制止,等到众人压下了心中的惊骇,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却只能听见那一个个名字被那些能工巧匠们一刀一刀的篆刻在了那方石碑之上,成为了永恒。 “大夏天启十一年天玑榜,坤榜!” “天下第一:武神峰陈晟!” 柳尘瞪着眼睛,想起了昨日刚刚结识的那位儒雅端庄的师兄,没想到啊,天玑坤榜收录人族修行者不到三十岁人阶之下的最顶尖天才,可谓是乾榜的预备军,那些个乾榜高手,年轻时候无一不是坤榜之上的常客,坤榜第一,日后位列乾榜三甲更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自己想过陈晟师兄的强大,书院第一的名头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没想到,他会强大如斯,将天下所有少年天骄,生生的踩在脚下。 “天下第二:千佛山苦禅!” “吔!”听到这个名字,柳尘身边的小和尚高兴的跳了起来,忍不住摇晃着柳尘的手臂欢笑道:“尘哥儿,看,我家大师兄,哈哈,大师兄从来就没有叫咱们失望过!” “恭喜恭喜!”柳尘微微一笑,朝着小和尚道喜,接下来的那些名字,他却再也没有兴趣去听,因为九圣地年轻一代的传人都是年岁尚小,今次的天玑坤榜,便成了九州大地三千道门的专属,各门各派的天骄们坐满了这七十二把交椅。 柳尘远远的望着乾榜和坤榜两座石碑最上面的名字,心中热血沸腾,人生在世,就怕失去目标,没有目标,活着或是死去,又有什么区别,男儿在世,理当潇洒豪迈,若不趁着年轻死命拼搏一番,等到老来,如何去面对自己那庸碌无为的一生。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第十一章:力量与速度 天启十一年的天玑新榜公布已然过去了几天,九州各地的传令官们,已经将新的排名发向了大夏的每一寸土地,如同书院演武场上一般,有的人惊讶,有的人欢喜,可更多的人,却是把目光望向了帝都。 在这风起云涌的时候,帝都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中发寒,山雨欲来的前奏,让那些身处漩涡之中的人们充满了警惕,警惕着暴风雨的来临。 这一日,长安下起了雨,急速倾泻而下的大雨夹带着丝丝冰雹砸得那窗棱啪啪作响,即便是上午,整个天空却是一片黑云压城的模样,时不时的传入耳际的那一声声惊雷,正向着帝都长安诉说,凛冽的寒冬,终于来了。 “今日,我们讲速度与力量!”柳尘端端正正的坐在丙级武部的教室之内,此刻的教室里,所有学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就像文部遇到经义策论一样,武部的学生遇到基础武学的课业,都是这般的认真,直叫那高台上的夫子不住的颔首微笑。 丙级武部的基础武学教习是一个矮胖结实的西北汉子,古铜色的皮肤配上那略显狰狞的肌肉,让所有的学生们都赞叹不已,教习姓李,大家亲切的称呼他为李夫子。 “当我们拿起适合自己的兵器,开始识武的时候,我们的长辈就告诉过我们一句话,‘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李夫子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在讲台之上,看着那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的少年们,他心中的那种满足感顿时让他浑身舒泰,振奋不已,“这句话,是对的,也是错的!” “夫子,咱们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练的,怎么会错呢?”李夫子的话让在座的所有少年心中有些接受不了,有些稍微大胆一点的学生,忍不住举手站起来发问。 “呵呵!”李夫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这便微笑着解释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我们识武,无外乎十八般兵器,在人族传统的角度上讲,出刀要快,就如同刀宗的斩虹刀法,请刀之后,短暂的凝力于刀,接下来一刀比一刀快,快得让对手几乎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练入大成的时候,就可以臻至七刀斩虹的境界,对于这一点,吴桐定然深有体会!”听得夫子点名,吴桐骄傲的扬起了脑袋,看得一旁的小和尚郁闷不已,“不论是刀,还是剑,亦或是枪戟棍钩,我们追求的是,越快越好,最好是让对手手忙脚乱,气的跳脚,那样,就意味着咱们胜利了!” 李夫子小小的一个玩笑,让教室内的气氛顿时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听得更为聚精会神了。 “这是人族武学关于速度的追求,这点没错,圣祖这样教的,咱们就是这样学的,圣祖不会有错,所以这句话没错!”李夫子走下了讲台,来到了排列整齐的课桌之间,又扬声道:“但是这个理论,蛮族的武学大师比我们理解的更为透彻!” “蛮人懂什么武学,不过是一群没有开化的野兽罢了!”有些学生开始愤愤不平了,质疑圣祖的教诲,这是大不敬,是整个人族社会所接受不了的。 李夫子摇了摇头,又道:“蛮人认为,速度,只能建立在力量的基础之上,力量越强,速度就越快,所以,人族习武先练反应爆发,以速度为主,蛮族习武先练力量体魄,按照他们的说法,那便是’一力降十快!’” “柳尘!”就在所有人心中震撼不已的时候,李夫子猛地点了柳尘的名字,神色发懵的柳尘慢慢的站起身来,满是疑惑的望着那夫子道:“学生在!” “柳将军少年英才,来书院之前本在晋州从军,西北大战的时候,柳将军率部与建奴大战于黑水原,打了一场教科书般的以少胜多的战役,还俘虏了蛮族公主,后来,两族决战,柳将军又率部奇袭蛮族中军主阵,为玄甲军的主力部队争取了时间与空间,最后人族大胜,柳将军居功甚伟,论功行赏的时候,柳将军便得到了一封十分珍惜的书院荐书!我说的这些,对么?” “夫子言重了,学生惭愧!”柳尘拱了拱手,躬身行礼,随着夫子的话一落音,他便吸引了丙级武部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是军武出身的少年,柳尘的故事早已是被人一遍又一遍的提起,听说在高年级的兵法课业之中,柳尘的黑水原之战都已经纳入了讲义。 “你不必惭愧,帝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个少年英武的军人,才会得保我边境万年安宁,百姓才能免受那战火的侵扰!”李夫子满脸肃穆,虚扶了一把柳尘,继而又道:“柳将军曾与蛮族军人交手,关于力量和速度,想必你很有发言权,不如就把你的感受,给诸位同学讲一讲!” “是!”柳尘点了点头,心中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口道:“当初在黑水原,我曾与蛮族七公主交手,她身材稍微娇小,与人族寻常女子无异,可是她的力量,要远胜于我,至于她的速度,在寻常女性武者里面,能算中上。后来在桑干河,我又与她的兄长蛮族太子金忘川交手,金忘川其人,无论速度,还是力量,起码十倍于我,我不是他一合之敌,虽有境界压制,可是当时他与我交手的时候,全凭自身力量,没有动用内气,后来我也被他俘虏了,在这之前,金忘川曾独自一人大战越州的姬欢将军,晋州的苦行将军,还有吴桐少爷手下的两员炼气境大将,四人拼尽全力,也不是那金忘川的对手,以当时的情况,金忘川并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 “嘶!”所有当时没有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仅凭力量,识武巅峰的柳尘就不是金忘川的一合之敌,那这蛮族太子的力量,得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也就是说,不用内气,同是识武巅峰,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是那金忘川的一合之敌!这是什么样的存在,简直就是怪兽啊!若非蛮族修行万份艰难,这东陆的格局,怕是早就得变天了。 “哈哈!”李夫子点了点头,示意柳尘坐下,这边独自走上了讲台,再次扬声道:“蛮族的身体天赋要远胜于我人族,同为东陆四族,我们有我们的优势,他们也有他们的长处,现在,我要讲的,便是他们的长处!圣祖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我们便以蛮族为师!仔细剖析他们的力量运用之道!” 第十二章:搬山诀 “蛮族武者力量的最好体现,便是一本名曰‘搬山诀’的炼体功法!”李夫子拿起讲台上的茶壶,轻轻的抿了一口道:“搬山诀,顾名思义,力大如牛,势可搬山!” “此炼体功法乃是经过了蛮族无数代武者的努力,才得以建立起来,书院所收录的搬山诀译文讲述了这样一个理论:凡人的身体,便可以作为武器,手,足,膝,肘,肩等等,这些部位,在特定的情况下,都可以重创敌人,而这些个部位的运用,在于两个点,四肢,腰腹!” “人族武者也会练到这些地方,只不过,传统的识武基础,都是讲究于身体的协调,和快速的腾挪,在不停的变换空间位置的时候,以奇巧制敌!”李夫子的讲述,十分的简洁明了,让柳尘这样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学子听着,也是非常的轻松,“就是在四肢和腰腹的运用上,搬山诀和咱们的武经出现了分歧!” “武经有言,速度带动力量,练到极致,出奇而制胜,要求武者时时把握对手的弱点,以轻盈迅捷的身法创造机会,一击必杀!而极致的速度,需要身体各个部位的完美协调与配合!搬山诀有言,力量,是速度的基础,力量越强大,速度也就越快,当你的四肢与腰腹的力量达到了极致,那么对战之中,便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出手,对手便浑身漏洞!这更侧重于身体素质的锤炼。” “夫子,依你这样说,圣祖的武经都不如蛮子的搬山诀咯?”教室内瞬间变得吵闹起来,大家伙儿一时半刻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理论,也难怪,这样颠覆传统的理论,也只能是书院的夫子敢说出来,换做别处,有谁敢这么点评圣祖的武经,那都得上火刑架了! “非也,非也!”李夫子轻笑一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君忘了武经的开篇么?当年圣祖传道,武神发问曰:‘何为武道正途,何为修行明路?’圣祖笑曰:‘武者,一人一器,人御人者,继而御器,曰: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进兵器,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内外贯为一气,一形不顺,难练它形!’遂武神大喜,满载而归!” “圣祖与武神的这段对话,便是对于武者起步基础的最好明示!上面所述的身体各部位的协调关系,和那蛮族的搬山诀,乃是异曲同工之妙!圣祖首先讲的便是身体素质,搬山诀也是主要强调身体素质!”李夫子说到兴起,不自觉的卷起了衣袖,所有人都忘记了窗外的风雨,大家一起沉浸在这广阔无边的武学世界之中。 “武经又有言,昔年九圣人论道,争辩武学基础招式,剑尊与刀祖合力战武神于北邙山,一日一夜之后,刀祖与剑尊相继力竭,而武神却后继有力,精神依旧,刀剑二祖下场之后,佛尊与高祖皇帝又合力再战武神,千招之后,武神堪堪败北,高祖心中疑惑,故有问:‘吾弟不知疲倦乎?’武神笑曰:‘吾身形过于壮硕,故速度不及刀剑二人,与两位师妹更是相距甚远,所以,平日修行,吾自修身炼体,使厚积薄发,气息悠远,对战之时,凭超人之体魄,随机应变,死守不攻,拖至两位师弟力竭,届时,二人无力再战,漏洞百出,吾一击即可!’” “善!”听得李夫子的叙述,所有少年们情不自禁的击掌称赞,武神的对敌思路与修行方法,确实是十分的巧妙,面对同阶的剑尊刀祖二人合击,武神依旧得以取胜,哪怕不用内气,这样的战果也是开天辟地的,要知道,刀剑二尊可是九圣人啊!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于天下武学,他们几乎都已经融会贯通,冠绝天下了。 “大家发现没有,武神大人的思路,和蛮族的搬山诀理论上是一样的,只是因为身体条件的不同,搬山诀更倾向于把力量发挥到蛮人的极致!而我们这些个圣祖后裔,在追求速度极致的情况下,往往就忽略了身体力量的锤炼,这样,有违武经的初衷!” “对此,这搬山诀,咱们也可以借鉴,强健的体魄,和超人的力量,总归对于自己的武道之路,有益无害!”李夫子再道:“现在,你们学不学?” “学!”众人异口同声,兴奋不已,等到平静下来,李夫子拿起戒尺,轻轻的敲打着讲桌道:“许多年前,书院的先贤们便对搬山诀做了一些改进,现在,改进完毕的搬山诀,更适合人族的体质,简单,而又明了!” “下学之后,诸君前往远山集,人手采购一对玄武岩的石锁,十五岁以上的采购一百五十斤一个的,十五岁以下的采购八十斤一个的,石锁带回宿舍以后,每日早晚,热身演武之后,马步下蹲,左右手各抓举石锁五十至一百次,直至力竭,周而复始,逐渐增加!” “等到双手各三百斤力量之时,进入下个阶段,到时候为师再统一教授你们!圣祖曾言:天赋有限,潜力无限!为师与诸君共勉!”李夫子站直了身子,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又道:“记住,石锁去买‘李记雕刻’的,那是我侄子的店铺,他在甲级艺部进学,是你们的学长,大家伙儿多多照顾生意!” 中午下学的钟声陡然响起,在众人一阵哄笑的吵闹之中,面带笑容的李夫子拱了拱手,离开了教室,收获良多的少年们相互交头接耳,边聊边叫的朝着教室大门走去。 这样生动精彩的一课,着实让柳尘受益匪浅,自识武之日开始,人族武者,无不以武经为准,简单来说,武经是人族武者的入门武学,旨在发挥人族身体的天赋,做到快,狠,准。而那搬山诀便是蛮族武者的入门武学,旨在发挥蛮人身体的潜能,做到不动如山,势疾如风!两部理论各有所长,却又相得益彰,先贤们的智慧,当真是让人敬仰不已。 “这个李夫子还真是一个妙人,那最后一句话简直让他在本少爷心中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了!”吴桐快步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挤到了柳尘那本就不大的纸伞之内,小和尚被他撞了个趔趄,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脑门之上,气得他一扯柳尘的衣角,脸上恨恨不已。 第十三章:石匠李二 “今儿一起吃午饭?”见柳尘闷不作声,吴桐抬肩轻轻撞了他一下道:“最新鲜的沧澜江河鲜,昨儿夜里托陈师兄帮忙捎过来的,我家丫头估摸着已经做好了,叫上豆豆一起,咱们大吃一顿!” “还得去买石锁!”柳尘有些犹豫,豆豆昨日才道,从越州赶来也太过于舟车劳顿,这个点儿去饭堂,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既然吴桐愿意已经备好了饭食,却也落得大伙儿都轻松一场。 “这么大雨,等下午雨停了再去吧!”不等柳尘再言,吴桐拉了拉他的手臂,笑嘻嘻的岔开了话题。 下午没有课,可是等着雨停的过程,却显得太过于我聊,就在小萝莉豆豆睡了一个午觉起来,这大雨,才堪堪停下,外面的大风小了很多,天气渐冷,让不停打着寒颤的小萝莉自顾在屋内升起了一个火炉。 “少爷披上大麾吧!”见柳尘正要出门,小萝莉放下了手中的火钳,小脸儿红扑扑的从里屋抱出一件黑色的披风,递到了柳尘的手里。 “年初的时候,极星海的使臣送给大公的,越州气候比较温暖,比不得中州这样忽冷忽热,来的时候大公要我带给你,怕你没有冬衣!”见柳尘眼神发亮的抚摸着披风上黑亮丝滑的皮毛,小萝莉笑嘻嘻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解释道:“上古战熊的皮毛,除了极星海,整个大陆都找不着,这种成色的毛料,就连皇帝陛下,也不一定有呢!” “少爷早点回来吃饭,晚上婢子亲自下厨,中午隔壁家的王八汤可把人家恶心坏了!”在小萝莉的伺候下,柳尘系好了披风,这才微笑着推门而出,招呼上小和尚和吴桐,一起朝着远山集的方向走去。 上次和陈晟见面,只是路过一下远山集,对于这个闻名帝都的集市,今儿正好,柳尘可以放开手脚好好的逛一逛。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好奇,外面卖的,这里全有,外面没有的,这里也有,只是那些简陋的门店之中,随便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价格,便让柳尘心中一阵牙疼。 那扇出热风的小铁扇子,挂价白银一百两,可以凝水成冰的铜壶,又得白银三百两,更稀奇的是,这个天,万物凋敝的时候,远山集竟然还卖绿菜!新鲜水嫩的叶子菜,一斤就要一两银子,放在春夏时节,足够买上一麻袋了! 一路惊叹的逛了小半个时辰,三人便看到了集市北角有一个小作坊,一面洗得发白的帆布小旗斜插在作坊的外面,上面斗大的字写着:“李记雕刻!” “就是这里!”吴桐一击掌,开心的扯了柳尘一把,便快步跑到了作坊前面。 也许是天气原因,不大不小的作坊显得有些冷清,一个身材矮壮,形容模样像极了李夫子的青年正斜靠在竹椅之上打盹,竹椅的前方凌乱的摆满了各种器具,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石刻雕版,微微烧的发红的炭炉正不断的传出声响,通红的火苗儿印得那青年的双颊,通红一片。 “嘿!生意来了!”原本双目微阖的青年听得身前的动静,猛然坐直了身子,掀开了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丝献媚道:“几位客官,哦不,同学,想买些啥?” “石锁,玄武岩的!”青年的模样有些邋遢,令那生性好洁的吴桐忍不住皱眉退后了几步,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一百五十斤的两对,八十斤的一对!” “三位是今年才进学的学弟吧!”矮壮青年毫不在意吴桐的行为,依旧是一脸乐呵的笑道:“来俺这里算是找对了地方了,做石雕,整个远山集,俺李二自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那玄武岩,也只有咱们这一家供应,别人都没有,嘿嘿!” “有没有这么玄乎?”小和尚见那李二口若悬河,脸上挂满了疑惑道:“不会是王婆卖瓜吧!” “小秃驴,你懂个锤子!”小和尚的话让那李二顿时变色,看着柳尘和吴桐都有一些不相信的样子,直气得这矮壮青年跳脚不已。 “你!”小和尚脸色一黑,听着耳边柳尘和吴桐再也绷不住的笑声,他差点没气晕了过去,这矮子,还真敢指着和尚骂秃驴啊。 “你什么你!”李二得势不饶人,上前几步站在了小和尚身前,双手叉腰,一脸傲娇道:“你去打听打听,整个书院,谁不晓得我李二,你家二爷我豆腐上面能雕花,钢板上面能打洞,你若敢让老子整一整,几刀下去,我给你凸的变凹的,凹的变凸的,哪里该大,哪里该小,刀锋所至,鬼斧神工,保证你娘都认你不出来!” “噗哧!”柳尘和吴桐却是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曲,便轰然捧腹大笑起来,只留下小和尚一人,颤抖着抬起手来,一脸憋屈的指着李二,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咯,我信你,李夫子推荐的,肯定不会有错!”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柳尘轻咳一声,满脸红润的开口问道:“三对,多少钱?” “还是这位学弟识货,俺叔推荐的,当然不会有错,主要还是俺手艺好啊,要知道,前几年陛下重修大明宫,俺可是被工部高薪聘用过去干了几个月,这手艺,杠杠的!”李二十分满意柳尘的态度,这边放过了被他的口水喷的满脸都是的小和尚,笑眼微眯,搓了搓手道:“送货上门,总过七十二两银子!” “七十二两!”柳尘猛然一惊,提高了音量满是不可思议的叫到:“几块破石头七十二两银子,你丫怎么不去抢?” “学弟,你这话说得不对!”李二也是眉头一皱,笑脸一收,急忙反驳道:“俺若要抢,为何还给你们石头?对付你们几个识武境的二愣子,俺一棒槌过去,就得放倒两个,再说了,这玄武岩产自极北雪国神山,寻常想要得到,必须得齐州专门的采药采石工匠亲自翻山越岭去找,可得跨过两族边境啊!一年到头,能有几分产量?俺收购来的价格本来就是很高了,再说,这玩意儿硬的像什么一样,雕弄起来,又废力又废刀,这可都是成本啊,你们若是嫌贵,爱买不买!” 第十四章:雪夜长安血 第一场雪姗姗来迟,一夜呼啸之后,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天启十一年冬,距离新年上元,只剩下半月不到。 朱雀大街的积雪,已然湮没了路人的皮靴,吱吱作响的雪地里,一队黑衣玄甲的冷面大汉,正策马扬鞭,迎着风霜,朝着帝都东市的九圣宫奔去。 九圣宫是国教在中州的道场,就在昨天夜里,常驻帝都的国教黑衣祭司闻人冰遇刺,整个九圣宫竟无人察觉,第一个发现出事的便是闻人冰的贴身侍婢,等到模样秀丽的侍婢一早敲开了祭司大人的房门的时候,呵呵,帝都的天,终于变了。 “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死者被一击致死,凶器是一片结了冰棱的树叶,根据现场勘察,死者满脸惊惧,一直到断气,他的眼中,全是不敢相信,由此推断,这个凶手,死者必定认识,案发之后,卑下搜查了整个九圣宫,却找不到任何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圣宫财物并无损失,凶手不是为财,死者坐镇帝都三十多年,终日深居简出,并没有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凶手也不会为了仇!” “等等!”案发现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正听着身前的黑衣军士的汇报,那男人时不时的打量着死者的房间,目光闪烁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属下汇报完毕,中年人脸色微沉,眉头竖成了一个川字:“不是为财,没有仇怨,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一击必杀,呵呵,人阶高手啊,整个帝都有几个人阶高手,对于这样的高手都可以一击必杀,看来这个月,咱们倒是太过于低估了这个帝都的不速之客了!” 众人没有说话,仵作们倒是旁若无人的忙活着,可是从每个人脸上那严肃苦恼的神情来看,这次凶杀案,依旧是没有任何头绪。 “什么人擅闯圣宫?”突然,风雪之中走来了一行银甲男子,正是这九圣宫的国教裁决卫军士,对于祭司身死,他们只不过是向帝都的五城兵马司备报一下,并没有请人前来查看,这突如其来的一队黑衣人,让他们心中充满了警惕。 “北镇抚司,薛正!”原来,那领头的黑衣人便是曾经的晋州大都督,西北战事结束之后,他被调回了帝都,出任琅琊卫的都指挥同知,瞧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定是颇受冠军侯的赏识。 裁决卫的将士们见到那面黑色的身份铭牌,顿时神色各异,当下,也不及多想,只得由先前开口的银甲将军又道:“我们是向五城兵马司报案,琅琊卫什么时候这么大的威风,五城兵马司的案子现在也归你们管?” “你是在质问我么?”薛正嗤笑一声,抬步走下了台阶,来到了那银甲将军身前,面色漠然道:“九州大地,何处不受我琅琊卫节制?你们的都督大人,没教你们见到上官,应当如何么?圣祖以礼传道,你的道呢?” 薛正的声音不大,听到那些裁决卫将士的耳里,却如同这漫天飞舞的狂风,让人如坠冰窖,众人脸色变幻良久,这才俯首鞠躬,恭恭敬敬的唤道:“末将见过同知大人,请同知大人安!” “对于大祭司的罹难,琅琊卫上下深感遗憾,这件事情,我们的手的确伸得有些长了,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情,就这个月,祭司大人是第十三个遇害的帝国贵族,详细的情况,我家侯爷已经修书发往充州,不日,教宗大人自会知晓此案前因后果,在此之前,希望贵军配合,直至上元佳节,圣宫的防卫,由琅琊卫接管!” “这。” “怎么?”薛正扭头冷笑一声道:“你有异议?” “不敢!”银甲将军犹豫了很久,实在是抵不过薛正那鹰隼似的目光,如今圣宫祭司身死,整个圣宫都是群龙无首,就算是有异议,在这如狼似虎的琅琊卫面前,失去最大倚靠的他们,又怎敢抵抗,一切,都只有等到上元佳节之日,教宗来京之时,再作计较了。 神色淡漠的薛正微微一笑,便接过了身边属下递来的披风,抬脚越过那队银甲军,自顾向宫外走去。 “玉爻。”走到了九圣宫外,薛正面色稍霁,转身看着身后那道娇小的身影问道:“关于此案,你有什么看法,此处无人,你大可畅所欲言!” “是,叔父!”那一直闷头侍立在薛正左右的,竟是一芳龄少女,琅琊卫的制式衣甲穿在她的身上,倒显得朝气蓬勃,兀自平添了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情。 “能一击击杀大祭司的人,在帝都也没有几个,人阶高手本来就是不可知的存在,根据琅琊卫的资料,大祭司的实力距离地阶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若是地阶高手想要杀他,按照我们的认知,不可能做到毫无打斗的痕迹,那么能杀他杀得这么干净利落的,又不留任何蛛丝马迹的。”少女朱唇微点,侃侃而谈,只是说到了此处,她稍稍思忖了几息,倒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你是说这个杀手,最起码半步天阶,而且很可能是天阶高手!”薛正脸色渐沉,抬手轻捻着下巴上的胡茬,缓缓而道:“帝都的天阶高手,武成王爷算一个,你父亲算一个,相国寺大国师算一个,呵呵。” “王爷深居简出,多少年都没有与人来往,更没有听说他和谁有什么仇怨,你父亲堂堂冠军侯,没有理由去暗杀一个对人毫无威胁的国教祭司,大国师更不可能,闻人冰虽然是国教的祭司,但是这些年来,他在帝都算得上是规矩得很,皇室与国教的关系需要这种老好人来平衡,他死了,对皇室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换上一个不好相与的人,咱们的陛下,日子可就难受了,不符合皇室利益的事情,国师不会做!” “叔父漏掉了一些事情!”玉爻微微一笑,仰头望着薛正,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道:“偌大一个帝都,可不是只有王爷,家父和国师三个天阶高手!” “大侄女,你倒真敢想,现在,叔父都得好好想想,你爹这个年该怎么过,才能睡得安稳了?” “那叔父是同意我的想法?”听得薛正的打趣,玉爻脸上顿时焕发了一阵别样的神采,少女的心性,确实让她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兴奋。 “你还小,这个锅,叔父来给你背!”薛正摇头笑笑,便接过了属下递来的缰绳,翻身一跃,坐到了马上道:“传令,除开留守圣宫的儿郎们,剩下的,全部给老子集合!” “大人,去哪里?”一旁的属下早就被这叔侄二人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却看见自家大小姐笑靥如花,几乎化开了这长安城的初雪,等了好久,才听到自家大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打马而去的薛正面色淡然,却是叫他身后的所有琅琊卫军士,全部脸色大变,风雪中,只有那一句中气十足的男音,有些霸气,也有些无奈。 “紫荆山,书院!” 第十五章:书院被包围了 “尘哥儿!”红红火火的小和尚突然冲进了柳尘的厢房,吓得柳尘手中的书卷差点掉在了火盆里面,抬眼一看小和尚那异常夸张的表情,柳尘额头不禁冒起了几条黑线。 “什么事!没看哥在学习吗?过几天讲经义,夫子还要提问呢!” “还提个鬼的问啊,出大事了!”小和尚张牙舞爪的,一把拉过了柳尘的披风仍在他的身上,转而就去拉他的手。 “你丫天天出大事了,咋跟吴桐一个德行,年轻人,稳住!” “稳个屁啊,书院被包围了!”小和尚急的跳脚,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什么!”柳尘猛然站起身来,慌忙的捡起披风,脸色大变道:“咋不早说,谁这么急着投胎呢,包围咱们作甚!” “快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由分说,小和尚拉着柳尘,转身就钻进了漫天风雪之中,身后,只留下小侍女豆豆一人,恨恨的扔掉了手中的女红,满脸幽怨的望着远去的背影,小嘴不住的念叨些什么。 当初报名测试天赋的山坡平地之上,薛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冷眼看着手下的琅琊卫军士和书院的侍卫们对峙着,周围闻讯赶过来的书院学子越来越多,场面逐渐有些失控了,可就算闹这么大,书院的教习们,却没有一个人出面,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柳尘和小和尚刚刚赶到这里,便看见如此劲爆的一幕,包围书院,还是全副武装,这可是书院建校数千年来的第一次啊,不用说,明儿一早,这如同地震一般的新闻,便会传入帝都的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中州,而后天下。 “柳尘,过来!”就在人群嘈杂不堪的时候,薛正突然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柳尘,想也没想,便扬声开口,这一开口,所有人瞬间安静,神色各异的目光,全部看向了一脸茫然的柳尘。 “请大都督安!”没办法,柳尘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薛正面前,隔着依旧在僵持的两方侍卫,拱手行礼道:“不知都督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柳尘的履历提到了书院,可是他的军籍依旧留在了晋州僧军,面对曾经的顶头上司,自称末将,也未尝不可,一来拉近二人关系,军中就吃这套,袍泽,从属,自古就是军中的阵营分配,二来呢,和所有人一样,虽然是进到了书院,但是,柳尘的第一个身份还是僧军木字营偏将,第二个身份才是书院学生,如同吴桐一样,先刀宗少主,再书院学生,这也是书院这么几千年来留下的传统,紫荆山,只为进修,只为合纵,只为教育。这也是书院的超脱之处,虽然只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场所,可是影响力却丝毫不下于九大圣地。 “近来可好?”薛正旁若无人的和柳尘打着招呼,见柳尘又要拱手,他一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道:“本督和你前后脚来到帝都,你小子倒好,到了帝都几个月也不上门看看我这个老上司,关于这一点,本督现在向你提出严正的批评,你可接受?” “都督批评的是,是末将失礼了!” “知道失礼了就好!”薛正再次打断了柳尘的话,又抬手轻轻掸去肩上的积雪,缓缓开口道:“最近帝都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末将偶尔听到同学们提及。” “当年高祖皇帝在圣祖的授意之下立琅琊卫,数千年来,琅琊卫贯彻高祖的法旨,‘上诛昏君,下斩奸佞!’你们都是圣祖门生,当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帝都的命案涉及到了书院,依圣祖言:凡有疑者,诸事可查,诸君可查,众生,皆可查!” “不可能!”柳尘猛一抬头,有些难以接受道:“书院乃是圣祖道统,万世师表,岂会是藏污纳垢之所,帝都的连环杀人案,怎么可能和书院有关?还请都督明察!” “圣祖言:格物致知!心中有疑惑,自然应该解开疑惑,不能因为这个对象是书院,就可以不闻不问吧?”薛正眉头一皱,抬眼扫视了周遭,他和柳尘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书院的管事们知道自己的来意,这算是间接的表明诚意,‘我琅琊卫并无亵渎的意思。’可是等了这么久,书院的大人们依旧是毫无动静,面对柳尘的情绪变化,他一时有些进退维谷,“你是军人,本督也是军人,军人的第一守则便是严谨,治军严谨,打仗严谨,做人做事,更应该严谨!现在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质疑本督的话,若非事关重大,本督怎敢带兵来到书院?在圣祖法相之前,本督又怎敢口出狂言?” “可是。” “没有可是!”薛正瞬间提高音量,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道:“本督现在以晋州僧军大都督的身份施令,木字营偏将柳尘听令!” “末将在!”柳尘眉头一皱,不得不抱拳拱手。 “本督令你速去请来书院管事,不得有误,在此本督承诺,书院圣地,琅琊卫不敢亵渎,但若主事不来,琅琊卫也绝不撤走,去吧!” “诺!” “不必了!”柳尘还未转身,身后便传来了林夫子的声音,略显肥胖的林夫子裹着皮裘,撑着纸伞,面带微笑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抬头望着端坐马上的薛正屈身而言道:“院判大人着林某来请薛大人入院一叙!” 薛正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将腰间的长剑递到了属下手中,这才独自一人上前,躬身回道:“多谢林夫子引路!” “薛大人,请吧,守义先生在等你呢!” 在薛正的示意下,琅琊卫的军士们速度退开,安静的回到了角落边上,书院的侍卫们看了看林夫子的神色,便也快步退开,和琅琊卫保持着一段相对安逸的距离,薛正自己也整了整衣袍,抬脚跟上了林夫子的脚步。 质量上好的鹿皮长靴踩得雪地里吱吱作响,留下了一道道深远而又悠长的脚印,薛正路过柳尘身边的时候,稍稍一顿,犹豫了片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儿就待在屋里,别再瞎凑热闹,帝都不太平,你当好自为之!” 柳尘连忙躬身道谢,等到薛正走出去很远,他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那些个大人物们该操心的了,初雪来临,江山如画,算算日子,上元节也快到了,到时候,诸侯进京参加御宴,母亲大人,也该来了吧,估摸着这个时候,都已经在路上了。 想到了姬婉竹,想到了那张慈爱温暖的脸,柳尘的嘴角,微微的扬起一个弧度,风雪依旧,染湿了他那一头别致的板寸,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真是早知道就不让豆豆在这么冷的天给自己剪头发了,自打上次晋国公衍明和尚给自己剃头之后,柳尘便习惯了这样一头精简的短发,不用天天花时间打理,倒也乐得清闲,只是碰上这个天寒地冻的天气,他就得比别人受更多的罪,无他,冷啊! 心态变化之间,又想起薛正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柳尘的心中,渐渐开始漫上了一层愁云,“今儿肯定是死了大人物了,若不然,都督怎会冒天下之大不讳亲自带兵包围书院呢,但愿凶手快些绳之以法,若不然,这等恐慌的情绪,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第十六章:冠军侯 天色渐黑的时候,帝都的雪,终于稍稍停歇,这时候的长安,才出现了一丝生气,有人,才会有烟火,有烟火,人才会有血肉。 风尘仆仆的薛正快马扬鞭赶回了北镇抚司,随手把缰绳扔给了某个军士,他便板着脸,快步朝着签房走去。 签房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香味忍不住让面带风霜的薛大都督肚子咕咕作响,这让人尴尬的声音使得签房内的正大快朵颐的中年男子不住莞尔。 那人生的儒雅万分,体态势若卧虎,如此矛盾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倒显得有些让人难以看穿,却又不敢冒犯,只是那鬓间的点点银丝,让他那贵气逼人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疲惫。 “老薛来了,快来,刚炖好的羊肉锅子,配上渭州特产的烧刀子酒,人生快意,不过如此!”那人不是别人,能在北镇抚司这般称呼薛正的,也只能是他的顶头上司,帝国四神将之一,琅琊卫都指挥使,帝国世袭冠军侯徐琨。 “侯爷何时来的?”薛正晒然一笑,自顾卸下了衣甲披风,一边舒展着紧绷了一天的筋骨,一边缓缓踱步,很是随意的坐在了徐琨的对面,一口老酒下肚,薛大都督舒服得快要呻吟出声。 “你带兵上了紫荆山的时候,我就来了!”徐琨微微一笑,抬手给薛正夹上了一大块羊肉道:“玉爻那丫头在拿你当枪使呢,你啊,太宠着她了!” “您这做爹的,话就不该这样说!”薛正吃的嘴上冒油,抽了个间隙抬起头来摇头苦笑道:“当局者迷啊,玉爻的天赋智计本就是万里挑一的,不能因为她是您女儿,您就把她从头到尾都给否定,圣祖都说举贤不避亲,您啊。” “老伙计啊!”徐琨轻抿着烧酒,双眼有些迷离,“你心里清楚得很,聪明有什么用?在这个世上,平安才是最大的福分,锋芒毕露终归不是好事,咱们这些人,迟早都会老去,若是哪天说走就走了,这锅,又该谁来给她们去背呢?” “您说的是,回来的路上我便想过了,明儿一早,让玉爻去南镇抚司,这件案子,不能让她插手了!” “守义先生那边,有什么说法?” “老人家说,这段时间,书院无人外出!” “今儿晌午,陛下召我进宫了。”徐琨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子面对着薛正,神色严肃道:“早朝的时候,御史台弹劾我俩的奏章,足足有一百多本,陛下限我在上元之前破案,关于此案,各诸侯都已然知晓,陛下压力甚大,拖了这么久,琅琊卫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薛正拿起桌上的毛巾,轻轻的擦拭了嘴角的油渍,听得徐琨的话,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刑部,大理寺,还有五军都督府怎么说?” “几位大人表示,这样的案子,他们无能为力,只能从旁配合我琅琊卫!” “侯爷连夜来到北镇抚司,还请末将吃上了大餐,定然心中已有计较了?” “知我者,薛正尔!”徐琨微笑着给薛正满上美酒,继而缓缓开口道:“你送来的卷宗,我都仔细的勘察过了,现在心中有几个想法,说与你听,咱们兄弟二人好好合计一下。” “侯爷请讲!” “对于一些常人未知的领域,武经上都有记载,你把嫌疑人的实力定到天阶,这点,我同意,又不同意,不同于人阶,地阶的高手,天阶高手一旦出手,那动静,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依我为例,那凭借一片树叶斩杀那闻人冰,举手之劳而已,但是我若出手,这气息的波动,瞒得过寻常武者,却瞒不过与我同阶的武成王殿下和大国师等人。” “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闻人冰死于寅时三刻,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天地间的任何气息波动,不仅如此,这一个月,我都毫无察觉,来北镇抚司之前,我去了武成王府,与王爷有过深谈,这段时间,不仅没有任何天阶高手出手,整个帝都,都没有这样的高手往来!” “难道?”薛正脸色大变,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传说中的存在,真的存在么?可即使存在,也不嫌杀闻人冰脏了自己的手么?” “这只是其中一种假设,这种假设,几乎不能成立!”徐琨给自己夹上一筷子香喷喷的羊肉,侃侃而谈道:“我们往前面说,这一个多月,遇害的十多位贵族,囊括了包括众诸侯在内的所有阵营,凶手没有特别照顾谁家,越是如此,我们可以把它看作凶手是想掩盖什么,雨露均沾的手法太过于老套,本身就是漏洞百出,而且,要做到悄无声息的击杀这些个人,不论实力高低,都是一击致命,除了那传说中的存在,还有一类人,可以做到这点!” “听雪楼!” “闻人冰之前的遇害贵族可以这样扯,但是闻人冰的死,又推翻了这一假设!”徐琨轻轻的嚼着口中鲜美的羊肉,心思沉重之下却是怎样也品尝不出个中滋味,“闻人冰认识这个凶手,他一直到死之前都感到十分震惊,他在震惊什么?听雪楼的刺客,不可能对这个区区帝都的大祭司感兴趣,也不可能会和闻人冰是老相识,要知道,越州历来都和国教保持距离,双方没有任何纠缠不清的地方!” “有!”薛正一抬眉,忍不住打断了徐琨的话道:“宣威将军!”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弥漫在了北镇抚司的签房之内,做工精美的铜火锅上,正不断冒起丝丝热气,不断在浓汤之中翻滚的羊肉,此刻也显得尤为狰狞,摇曳的烛火印着这两个九州最大特务机构的头头的脸庞,竟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开始显得有些窒息。 “极乐圣女是柳二的生母,但是她已经失踪多年,越国公是柳二的正妻,却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犯这个糊涂,毕竟,这个时候,长乐圣女可就待在越州府,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妹做这样的蠢事,若真要刺杀,姬婉竹的目标也应该是充州的那几位。” “有一件事情,末将还没来得及向侯爷禀报!” 徐琨沉默不语,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对面的薛正,铜火锅翻腾的热气,此刻正如同迷雾,让场面更显得有些诡异飘渺。 第十七章:林中惊变 “闻人冰之前的死者,卫中兄弟仔细搜查过现场,还有他们的府邸,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今天,就在末将离开书院的时候,驻守在九圣宫的儿郎们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线索。” 薛正顿了顿,拿起酒杯润了润嗓子,徐琨也没催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对面,面色淡然的等他开口。 “九圣宫的存卷阁内,圣祖的画像,近期被人动过!”薛正眯了眯眼,冷笑一声道:“闻人冰的贴身侍妾毒咒发誓,又接受了我琅琊卫的秘法询问,这些日子,包括闻人冰在内,整个九圣宫,没有任何人出入存卷阁,这个时候,圣祖的画像被动,除了圣祖显灵,也只有一个说法!” “查!”徐琨一手拍在矮桌之上,那久居上位的气势顿时就迸发出来,那形态,再也不是卧虎,而是一头真正的下山猛虎,让人敬畏,不敢摄其锋芒,“疑点就在那画像之上,就在那存卷阁之中,前面那些个贵族都是引子,那是凶手散布的烟幕弹,他的真正目的,便是九圣宫,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揭开存卷阁的谜团,凶手自然走到台前,不管他是何方神圣,琅琊卫也要把他查个水落石出!” “如您所愿!”薛正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让柳尘有些失眠了,子时已过,他却躲在被子里面辗转反侧,屋外已经听不到太多的风雪之声,房间里,只有那火炉,时不时发出几许声响。 “呼!”突然,黑暗中的柳尘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目微眯,仰起头来细细的盯着房梁,不对劲,有人! 虽然那一丝破风的声响几乎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但是常年混迹江湖市井的柳尘,有着比寻常人更为敏锐的感觉,以前跑镖的时候,若是稍稍大意,等待着自己的只能是横尸当场,万劫不复。 随意裹好衣袍的柳尘走到门边,犹豫了一阵,便放下了手中的木剑,转而拿出秋水剑,轻轻的推开房门,身影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顺着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柳尘来到了书院后山的小树林中,此时的小树林,安静得有些可怕,漫山遍野的积雪,更是让人心中不住发毛。 追到了小树林,那阵隐逸的气息顿时消失了,柳尘不敢大意,浑身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左顾右盼着慢慢朝着树林深处挪去。 大半个时辰之后,柳尘走出了树林,来到一出小殿之前,这是他进入书院以来,从来就没光顾过的地方,此刻,他的正前方,一个略显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从背影看,完全看不出此人是男是女,但是柳尘心中肯定,就是这个人,刚才路过了他的屋前。 找了个大树躲避身形,柳尘侧过眼来,面带思索的注视这那个背影。 突然,那个人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的面对着柳尘,顿时,天地间的风雪瞬间宁静,一阵让人窒息的压抑惊得柳尘面色大变,情不自禁的,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他感觉那个人很远,却又近在咫尺,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却又能感受到那人的注视,那人的目光落在柳尘的身上,如同那洪荒猛兽,俯视着他的猎物,让人惊若寒蝉。 柳尘想要逃跑,心中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追了出来,那道压得他喘不过起来的目光,让他想起了自己所遇到过的实力最为强大的高手,渭国公吴锋,作为天玑榜乾榜的高手,吴锋在气势上,比之此人,更是相去甚远,如果说吴锋是一把没有出鞘的刀,那么此人,便是一个梦魇,摸不清,看不透,却又无处不在,单凭此节,柳尘心中料定,此人的实力,要远胜于吴锋。 远胜于吴锋的高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何会如此鬼鬼祟祟的待在书院里面,他在寻找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柳尘心中暗暗叫苦,下午薛正临走的话又回荡在他耳边,说好的不要乱跑,这不,闯祸了,“吾命休矣!” 突然,在柳尘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他的身体,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拉扯住了,猛地一下,便直挺挺的朝着那人奔去,只见那人抬起了右手,如同召唤,柳尘便被这样的召唤,生生的从暗处拉扯了出来,拖在雪地里,一路挣扎的滑了过去,只看见他的身后,留下来一道深刻的雪痕,恐惧,逐渐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武技?”柳尘趴在地上不断挣扎,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滑向前方,他很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抓不住,冷汗,就这样层层冒出,将他的脸庞,憋得通红一片。 “唔!”片刻功夫,柳尘的脖子便落到了那人的手中,他的身体也被提到了半空,两腿不断挣扎,双手不敢闲着,正死死的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想要挣脱开来。 奈何,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大手如同铁钳,死死的镶住了柳尘的脖颈,大手逐渐用力,柳尘脸上的青筋都狰狞的显露了出来。 “放,放手!”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柳尘睁大了眼睛,想要在临死前看清那人的面容,却不料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人的脸前,如同披上了一丝迷雾,即便近在咫尺,也让他浑然看不清楚,就是这样,也使得柳尘心中的恐惧,无限的放大开来。 “他为何杀我?我是书院学生,圣祖门徒,谁敢在书院杀我?他不是书院的人,是谁?”柳尘心思急转,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猛地想到了什么,他便握住了秋水剑,想要尽最后一丝努力,“凶手,帝都杀人案的凶手!” 秋水剑无力的撞着那人的手腕,忽然,柳尘感受到了手中传来的力度在缓缓减弱,那人的身子,在看到秋水剑的时候,猛地颤抖了一下,没错,绝对是,柳尘稍微回复了一丝力气,挣扎的力度更加大了,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他能感觉,此人的情绪,开始波动了,是秋水剑,这人认识秋水剑! 虽然那人在犹豫,却依旧是没有放过柳尘,心思急转之下,柳尘豁出了性命,也不管这人和秋水剑是敌是友,只听见满脸憋红的柳尘,万份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剑曰秋水,白发伊人!” “啪!”一个耳光扇落在了脸上,来不及做任何想法,柳尘脑袋一偏,便倒在了雪地之中。 第十八章:徐玉爻 “少爷,你醒了啊!”当柳尘再次醒了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十八号院的厢房里面,就连衣服什么的都脱得跟夜里出去的时候一样。 目光好不容易聚焦,便看见小萝莉豆豆正坐在床边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柳尘心中一阵大骇,慌忙坐起身来道:“豆豆,我怎么在这里?” “你不一直在这里么?”小萝莉脑袋一偏,眨巴着眼睛有些疑惑的望着柳尘道:“少爷昨儿夜里睡得老早哩,这是自己家啊,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柳尘有些心乱如麻,慌慌张张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记得那人一耳光把自己给扇晕过去了,虽然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现在自己睡在屋里,脸上的掌印应该还是存在的,当时那力道,可把自己疼得不要不要的。 脸上没有掌印,秋水剑也依然枕在了枕头下面,迎着小萝莉那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柳尘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便满腹心事的起身下床了。 一上午的经义课,柳尘就这般浑浑噩噩的混了过来,入学第一年,书院只开两课,基础武学和圣人经义,故此,柳尘他们倒算得上是清闲,加上外面的雪更是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帝都都给埋掉一样,学生们下课之后,都三三两两的去赏雪游玩去了。 “尘哥儿,你没事吧,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和尚十分关切的凑到了柳尘的身边,帮着他收好了经义书卷,又满脸堆笑道:“吴桐邀请咱们去华清池钓鱼,去不去啊!” 等了老半天,柳尘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什么天,去钓鱼,他脑子有问题吧!” “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和陈师兄见一面!”思忖了很久,柳尘缓缓走到了教室外面的屋檐之下,静静的望着落雪道:“别让任何人知晓!” “去画船吧,早上来的时候听吴桐说了,云州的贵人们这几天就该到帝都了,陈师兄这几日应该都待在画船!” 柳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掀起了披风上的帽子盖在头上,头也不回的朝着雪中行去。 “尘哥儿你不带着我么?” “这段时间你老实的待着,别到处乱跑!”望着柳尘消失的背影,小和尚小嘴一撇,气呼呼的跺了跺脚。 再次来到了青龙画船,那模样娇俏的女管事芊芊又让柳尘的心神一阵恍惚,少年的窘态惹得芊芊姑娘莞尔一笑,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柳将军,先生已经在等你了!” “陈师兄知道我要来?”柳尘眉头一皱,满是疑惑的望着身前的芊芊,迎着芊芊的笑脸,他的心中不住的赞叹,还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啊。 美目含笑的芊芊并没有回答柳尘的话,只是轻轻颔首之后,便踏着莲步,缓缓的上了楼去。 陈晟还是那般洒脱的模样,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旺,柳尘一进门,便看到了陈晟端坐在矮塌之上正与人对弈,坐在陈晟对面的却是位二八少女,少女做男装打扮,略显婴儿肥的小脸上挂满了狡黠,那双灵动的眸子,正好奇的打量着迎面走来的柳尘。 “师弟来了!”陈晟呵呵一笑,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懒懒的站起身来为他介绍道:“这位,便是冠军侯府的千金,北镇抚司千户,徐玉爻,明年开春,玉爻师妹就要进入书院学习,算得上是你师妹,以后,你们多多交流!” “玉爻啊,这位便是僧军木字营偏将柳尘,你不是正好奇得紧么,呵呵,怎么,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么?” “柳将军少年天才,黑水原之战,让玉爻佩服得紧,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徐玉爻端端站起身来,并没有向常人女子一样福身,而是端正的朝着柳尘行了个军礼。 柳尘只是稍微愣神,便拱手而言道:“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柳某仰慕已久!” “你们啊,就别仰慕来仰慕去的了,再这样,为兄站的地方都没了!”陈晟光着脚丫踏在地板之上,扯过了柳尘的臂膀道:“来来,刚好一起吃个午饭,这鬼天气,若是不来画楼,你们怎么吃得到最新鲜的河鱼,既然来了,就让为兄以尽地主之谊,酒菜稍后便到!” 围坐在火炉边上,柳尘有些坐立不安,这徐大小姐的目光跟针尖儿似的就这样直挺挺的巡视在自己身上,那时不时从眸子里冒出的精光让柳尘身上不自觉立起了一阵汗毛。 微不可查的稍稍挪开了座位,柳尘正要开口询问陈晟为何知道自己今日要来,这才拱起手来,便听见了楼下的厢房之内,响起了一阵打砸的声响。 见陈晟面色不愉,徐玉爻收回了落在柳尘身上的目光,转而拱手问道:“要不要小妹下去看看?” “不用!”陈晟耸了耸肩,依次给二人添上茶水道:“让他们去闹吧!” 见二人疑惑,陈晟轻抿了一口清茶,目光也飘到了窗外,良久,才听他轻声叹道:“今天圣子带着帝姬在楼下宴客!” 这无头无脑的话让柳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身边的徐玉爻捂嘴轻笑出声,少女的声线,如同黄莺轻啼道:“铁定是吴桐那个棒槌来了,真不知道,末末怎么会看上他,整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 “你啊!”陈晟无奈苦笑,摇着手指点了点徐玉爻,又转头朝着柳尘解释道:“过完年,吴桐的未婚妻也要进入书院学习,她是药王谷的大小姐,他们算是娃娃亲,只是这末末性子实在温婉得很,那吴桐确实有些暴躁,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那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柳尘心中有些担心,虽然和吴桐嘴上不对付,但毕竟是出生入死过的袍泽,若是他吃了亏,自己也不好袖手旁观。 “看什么啊!”陈晟微笑着没有说话,那徐玉爻仰头喝完了杯中的清茶,小嘴儿理了理口中的茶叶道:“那棒槌虽然有些冲动,但还算是挺能打的,就闻人昊那群草包,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这,伤了别人也不太好!” “得了吧!”徐玉爻咯咯一笑,挪着凳子坐到了柳尘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兴奋,那好看的眸子正带着一抹炙热,看得那柳尘心中发毛,“柳将军,你定了亲事了么,你看我怎样,本小姐从小就喜欢你这种精壮能打的男人,若不然,你做我相公好不好?” 第十九章:冲突起 “咳咳,咳咳!”柳尘好不容易缓住了呼吸,一口清茶呛到了嗓子眼,让他差点窒息而死,看着徐玉爻那越凑越近的小脸儿,他忍不住向后靠了靠,屏住了呼吸,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行了,玉爻,别闹了!”陈晟心中好笑,见得柳尘的窘态,他忍不住开口解围。 “闹什么闹,师兄有没有眼力劲儿,看自己男人不应该看仔细一点儿么?”徐玉爻头也不回,眼睛就没离开过柳尘,婉转开口之间,她那琼鼻还凑到了柳尘的身边,轻轻的缩了几下,惊得那柳尘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这第一次见到他呢,别把人给吓坏了,开玩笑有个度啊!” “一见钟情你懂么?”徐玉爻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坐直了身子,扭着头白了陈晟一眼道:“本小姐与柳将军神交已久,早已心有灵犀了!” “陈师兄,徐小姐,我先去方便一下!”好不容易徐玉爻坐了回去,柳尘腾的站起身来,满头黑线的一拱手,逃也似的冲出了雅阁,那狼狈的模样引得身后的徐大小姐咯咯直笑,好不欢快。 “这人有病!”柳尘心中不住的吐槽着有些疯癫的徐玉爻,自个儿快步下了楼去,想要离开此处,看样子,要找陈晟解惑,还得等下次了。 “啊!”才走到二楼,柳尘正要绕过这吵吵闹闹的地方,突然,他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惨叫,小和尚捂着脑袋冲了出来,一见到柳尘,他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写满了委屈道:“尘哥儿,有人打我!” “谁打你!”柳尘见小和尚的脑门儿都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顿时心无杂念,怒火中烧道:“是谁!” “就是他!”本来小和尚一声惨叫,大厅里面早就安静了下来,又见到柳尘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是脑子没转过弯来,随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在楼上被整的心里憋屈的柳尘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大厅,一个耳光就扇在了那人脸上。 “你,你竟敢打我!”那人捂着瞬间肿起了的半边脸颊,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柳尘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打我?” “管你是谁!”脑袋发懵的柳尘不做多想,又是一拳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道:“老子打的就是你!” 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是尖叫连连,这突然冲进来的少年实在是太过于暴力了,还没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已经被打趴在地上,生生晕死了过去。 “柳尘,你在作甚!”等到那人躺下,柳尘的心中开始有些清明,抬眼扫视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今儿估计是闯了大祸了。 圣子闻人昊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指着柳尘道:“你是要做吴桐的帮凶,与我为敌么!”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柳尘方才升起的一丝后悔顿时烟消云散,抬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圣子,柳尘冷笑一声,“与你为敌又能怎样?” “作为帝国的军人,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帝姬便在这里,你敢以下犯上?”闻人昊几乎被柳尘的模样给气乐了,又见吴桐抱着肩膀站在柳尘身边,满是嘲弄的眼神,此刻的他,杀了柳尘的心思都有了。 “你算什么东西?帝姬又是什么鬼?”来自于骨子里的傲慢让柳尘口中所吐的言语更加狂妄,“老子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一刀一枪的在死人堆里打拼过来的,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训斥我?” “姓柳的都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么?以为自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连宣威将军都可以说死就死,你一小小偏将,卑微的杂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闻人昊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几乎是指着柳尘的鼻子破口大骂。 瞧着他那狰狞的面容,柳尘的脸色,越来越冷,就连靠在他身边的吴桐,都是心中一惊,猛然感受到了柳尘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杀意。 “嘭!”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圣子闻人昊一脸难以置信的倒飞了出去,身体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之上,一口鲜血随之从嘴中喷涌而出,好久才平复下来,那阴翳的目光,正死死的望着柳尘,平日里,吴桐处处为难自己,但也不曾下如此重手,还尼玛是偷袭,这姓柳的,简直是太不要脸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柳尘快步掠到了帝姬身边,在少女满是惊惧的目光之中,一把抢过了她头上的发簪,而后欺身上前,死死的钳住了圣子的脖颈,将那锋利逼人的发簪狠狠的顶在了他的喉头上。 “有种,再说一遍!”柳尘的脸色冷的有些可怕,那冰冷的发簪终于让闻人昊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他能感觉自己的脖颈正在被割破,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发簪的尖锐,慢慢的流淌开来,即便屋内火炉正旺,却也掩盖不住他那发自心底的寒意。 “住手!”柳尘的大手越掐越紧,闻人昊脸色发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全部鼓了起来,这时,身后传来了一身轻喝。 柳尘掐着闻人昊站起身来,转头望向了迎面走来的陈晟与徐玉爻,他没有依言住手,只是那般神色淡漠的望着陈晟。 “柳师弟,住手!”陈晟的话语很轻,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切都是那般风轻云淡,如话家常。 “若有下次,我定杀他!”柳尘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松开了手,带血的发簪,也被他一把扔到了地上,左右环顾了四周,见众人脸色各异,他抬脚朝着陈晟走近了几步,这才顿住了身形,缓缓开口道:“你们有谁不服,尽可来找我麻烦,明的暗的,我都接了,但丑话先说好了,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敢来,就得做好要死的觉悟,我不管这里是不是书院,只要我想杀的人,就从来没有逃得了的,你们家大业大,最好一次性就弄死我,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也只能数着时间等待家破人亡了,当年永安镇萧家六十七口人,上到九旬老妪,下到不足月的婴孩,老子一个也没放过!” “什么圣子帝姬可吓不到我,老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有种就来!” 第二十章:上元前夜 . 站在雕栏之前,徐玉爻美眸之中带着一缕精光,正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远处的扁舟,头也不回道:“看到没,陈师兄,我徐玉爻看上的男人,就是这样霸气,‘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可是帝都,敢说这话的,也只有他了,不行了不行了,本小姐得快点儿入院,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陈晟一脸微笑的站在她的身边,静静的听着,远远的看着,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尘哥儿,对不起!”回到岸上,小和尚独自撑起了纸伞,满脸愧疚的仰头望着身边的柳尘道:“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要到处乱跑的!” “想什么呢!”柳尘脑袋朝帽子里面缩了缩,伸手揉了揉小和尚的脑袋,随手整理了他的毡帽道:“我答应过大和尚,要好好照顾你的!” “都怪桐哥儿,我都拿来了钓竿竹篓,他却说钓鱼没意思,要去画船上喝酒,喝酒也就罢了,他跑进去把人家的桌子都掀了,先打了人一耳光!” “咳咳!”吴桐轻轻的抬手捂嘴,稍稍掩饰着尴尬,见柳尘望来,他只好讪讪的笑道:“我这不,忍不住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本少爷今儿算是服了你了,接下来的麻烦,我与你共担!” “算你还有良心!”柳尘轻笑一声,紧了紧衣袍,加快了脚步朝着十八号小院走去。 接下来的时日,柳尘每日上课,下课,闲时与吴桐一起光着膀子站在雪地中央玩着那玄武岩的石锁,李夫子说的并没有错,这力量的锻炼,确实让柳尘感觉到实力稍稍有些增长,身体素质也变得更好了。 “后天就是上元节了,大公的车驾明日应该就能进城,这些衣服,是少爷明儿要穿的,书院休沐七天,咱们得搬到帝都的越国公府去住!”小萝莉站在床边,嘴里唧唧喳喳的念叨着,手下也不停,不断的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衣袍,慢慢的叠好放在一边的小竹箱子里面,越国公的到来让她很是开心,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离开越州,而且还过了这么久,小萝莉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明儿看到家乡的姐妹,定要好好聚在一起说些体己话儿,以慰久别相思之苦。 “小和尚怎么办?”柳尘头也不抬,懒懒的靠在火炉边上取暖。 “少爷你傻啊,晋国公爷也得进城啊,小和尚去晋国公府啊,难不成你带他回家过年?”小萝莉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腰间,娇俏的白了柳尘一眼,那雪花绒的坎肩围在她的脖颈之上,显得尤为可人,“再说了,少爷的军籍还在晋州,过年的时候,少不得去上门拜访晋国公爷,到时候就可以去看小和尚了!” “姬欢来不来?” “咯咯,少爷可要记住了,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欢少爷!” 吃过晚饭,柳尘实在闲着无聊,便披着外套走出了房间,临近过年,往常热闹非凡的书院,也开始显得有些冷清,独自站在老槐树下,柳尘正愣愣的望着远处走神,时不时空中飘来的雪花,压上了他的肩膀,最后在他身上融化,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应该挺不错的吧,也不知道富贵和他爹在樊城过得好不好,自己来书院的消息,他们知道了么。 自记事起,他第一次在樊城之外的地方过年,心中有些孤单,又有一些憧憬,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会想起樊城的一切,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温暖的乡音,犹记得当年带着富贵喝酒,微醺之时,曾指着樊城最大的酒楼放言,等自己以后挣钱了,一定要把酒楼老板的小女儿娶回家,那动不动就会脸红的小姑娘,曾经填满了柳尘少年时代的所有野望。 “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柳尘微微一笑,轻声呢喃。 “谁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袭黑袍的吴桐提溜着两小壶酒,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嘴角带着一丝揶揄,轻轻的笑道:“想姑娘了吧!” “呵呵。”柳尘不置可否,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曾经在樊城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姑娘,当时,我放下狠话,将来赚了大钱,一定娶她回家!” “后来呢?” “后来我杀了人,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判我秋后问斩。” “她美么?” “那时候,她是我一切的梦想!”柳尘接过了吴桐递来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西北特产的烧酒让他喉头一阵生疼,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柳尘晒然一笑,快意道:“好酒!”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看一看大雪山外面的世界,每每有机会去沧州,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吴桐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迷离道:“八百里秦淮岸,千百帆楼船雪。那时候我就在想啊,为什么沧州这么好,我以为那就是天堂,那也的确是我的天堂。在那里,我不用每天天都不亮就起床上山,不用日复一日的举刀练着同一个动作,那里有我童年最好的朋友,他曾经答应送我一艘整个沧州最大的画船,到时候,咱们一起坐在船上,大船扬帆,走过秦淮河,走到沧澜江,走进大海,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我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去看比房子还大的鱼!” “呵呵,请刀,却请不回你来雪山吃我母亲做的一顿晚饭,斩虹,却斩不断那些日复一日出现在心中的梦魇!”吴桐有些梗咽,站在雪中慢慢的红了眼眶,黑色的毡帽深深的埋住了他的脸庞,却是让柳尘心中一痛,缓缓的闭上了眼,“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嫉妒他,我们同一天出生,为何陛下给我的封地只是渭州的一个小城,而他一生下来,天下人就送给他一条万里沧澜,我们经常为了这件事情打架,我打不过他,却又不敢告诉大人,我怕他不再带我一起玩了,我怕他反悔之后,不送我那条大船!” “那天以后,我开始痛恨沧州的一切,我开始痛恨渭州以外的任何地方,任何人,任何事,我永远也得不到那艘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大船了,我都还没看到它的模样,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载得下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搭建起来那个小木屋,那是我给大鱼准备的房子,都被你们毁了,你们所有人,把它给毁了!” “当我满怀期待的看着那无所不能的父亲浑身鲜血的回到了渭州,他两手空空,他向我摇头,我忘不了那一天的歇斯底里,我忘不了那一天的渭州城,我忘不了那一天,风雨飘摇的全世界,生生撕裂了我最初的梦想!” . 第二十一章:请母亲大人安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你是柳弋么?” “我。” “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听到任何回答,答应我,如果我将来死了,请把我装在船上,放到沧澜江,让我沿江而下,去看看海,去听大鱼唱歌!” 柳尘无声的点了点头,二人酒壶轻轻一碰,流年,便融化在了这风雪交加的傍晚。 天启十一年的最后一天,整个长安都开始热闹起来,与两市的喧嚣不同,一大清早,一列列九州诸侯贵族的豪华车队,依次穿过了数道城门,进入了这座人族最宏伟的城市。 柳尘站在位于乌衣巷的越国公府门之前,静静的望着远处悠悠驶来的车驾,镶金绣龙的巨大车厢说不出的华贵尊荣,点缀着琉璃珠宝的华盖随着清风,慢慢的晃悠着,时不时的有些小的珠串儿碰到了一起,奏出一阵美妙的华章,鎏金的车辙缓缓的碾压在堪堪清扫干净的青石板路上,积雪在融化,整齐笔直的车痕,一直通向那看不到尽头的天边。 一袭白色宫装的美妇,裹着极南才会特产的雪白貂尾,那精美绝伦的脸上,略施淡妆,耀眼精致的珠冠轻轻的镶在了她的发髻之上,莲步轻移之间,如同女皇,直叫那漫天飞雪,黯然失色。 美妇远远的望着柳尘,脸色瞬间解冻,微微一笑见,春回大地,仿佛是要驱散这帝都的酷寒,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离柳尘,更近一些。 “柳尘给大公请安!”临近身前,柳尘拱手鞠躬,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却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过去。 “嗯?”姬婉竹美目微眯,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尘,仿佛是对他这个称呼,不甚满意。 “请母亲大人安!” 柳尘再次拱手,姬婉竹却头也不回的绕过了他,自顾朝着大公府里走去,跟在她身边的兰若兰大都督此刻也褪下了戎装,朴素而不失华贵的宫裙穿在她的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婉约的风采,只见她满是笑意的拍了拍柳尘的肩膀,又冲姬婉竹的背影努了努嘴,示意少年跟着自己,快步追了上去。 进到了寝殿,姬婉竹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柳尘一人独自安坐在矮墩之上,今儿大公回府,下人们早就把这寝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通红的火炉,让人感受不到冬日的酷寒,整个房间都如同越州那般,四季如春。 姬婉竹微阖着双目,懒懒的斜靠在罗汉床上,从宽大的袖口露出了一截光滑如雪的小臂,轻轻的枕在绣枕之上,良久,见柳尘依旧安坐如山,她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率先开口,打破此间的宁静道:“在书院还习惯吧!” “回母亲的话,一切都很习惯!”反正都开口叫母亲了,柳尘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姬婉竹喜怒无常,没什么原则上的大事,还是少惹她生气为妙。 “夫子们都教了你什么?” “经义夫子给我们讲圣人言,武学夫子教我们搬山诀!” “搬山诀?”姬婉竹微微撑起身子,黛眉一皱便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了柳尘很久,这才轻叹一声开口道:“你爹以前也学过,书院的改良版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对你现在打好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柳尘心中的那一丝尴尬也悄然消失无踪,看着姬婉竹脸上挂满的柔和,少年的心,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柳尘开始把这段时间书院的见闻都说与姬婉竹听,平日里主宰着越州亿万苍生的女王,此刻也只是一个安静倾听着孩子说话的母亲,柳尘笑的时候,她也笑,柳尘生气的时候,她立马变成一个护犊的母狮,一脸寒霜的陪着柳尘生气。 “年后啊,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让侍女送来两杯清茶,姬婉竹轻抿一口,便微笑着开口道:“妖族的公主,到时候她也要来书院学习,你们好好相处一下!” “亲事?妖族?”柳尘脸色一垮,有些讪讪道:“书院还能收外族的学生?还有,异族通婚,没犯忌讳?” “傻孩子!”姬婉竹咯咯直笑,那绝美的脸上,兀自挂上了两坨红晕,忍不住白了柳尘一眼,这才开口解释道:“天玑阁在年初的时候就公布了新的政策,从明年开始,面向东陆各族招生,使各族优秀的子弟能有机会聆听圣祖教诲,圣祖曾言:有教无类。便是这个说法,再说了,就算让异族学点本事又能怎样,人族若是自甘堕落,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腐朽了,他们能学的,也只是皮毛,影响不了什么的。” “至于通婚嘛,只要不和雪族通婚,其他二族,咱们这里并没有太多干涉,若不是雪族与人族之间的仇恨太大了,以我儿的条件,还不得让那神王亲自下嫁过来,呵呵!” “神王?神王不是男的么?” “咯咯,当代神王可是女的,还是天姿国色的佳人呢,极星海妖皇曾经与之见过一面,回来之后,只是赞叹‘北国有佳人,傲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殊不知倾国与倾城,美人难再得!’这等美色,可谓是天底下独一份,就是按照人类的年纪,她比为娘还大二十多岁呢!” “母亲!”柳尘听到前面,有些心神向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于美好的事物,少年人心中总是填满了憧憬,可是姬婉竹最后那句话差点没让他咬到舌头,忍不住黑着脸望着那笑的花枝乱颤的姬婉竹埋怨道:“敢情不是亲生的,都能让一老太太给你当媳妇!” “瞎说什么呢!”姬婉竹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裸着玉足踱步来到柳尘的身边,抬手轻戳着他的额头笑骂道:“人雪族生来就长寿,懂事得慢,按他们的年龄,神王今年才刚刚成年呢,怎么就成了老太太了,这不是亲生的,还夹枪带棒的骂着为娘这个老太婆呢!” 柳尘悄悄的抬起头来,见姬婉竹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道:“母亲怎么会是老太婆,豆豆看上去都比您大呢!” 这简直是恬不知耻的言论却是让姬婉竹很是受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灿烂,她很满意柳尘的表现,曾在心底,她是十分害怕柳尘不与自己相认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柳尘这孩子,心地善良,比较知道感恩,自己对他好,他是能记在心底的,不像他的父亲,一想到柳擎,姬婉竹的心中又是一阵哀怨,柳擎的死,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对了,母亲,前几天我遇到一件怪事!”突然,柳尘脑海之中闪过了那道雪夜之中的身影,顿时二话不说便把那天的事情向姬婉竹娓娓道来,听着听着,姬婉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那一抹熟悉的冰冷,再次挂在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你认为那是帝都杀人案的凶手?” “对!”柳尘点了点头,一边回忆道:“那人修为奇高,仅凭气势,就远胜于渭国公,而且他的行迹十分可疑,见到我这个识武境的武者,他都要痛下杀手,按理说,那种高人是不屑于朝我们动手的,可我就是奇怪,那人见到秋水剑的时候,明显的有情绪波动,从这些看来,母亲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二十二章:水本无心,白发伊人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是他!”姬婉竹心中陡然一惊,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脑海里一片清明,这些时日,搅动整个九州的帝都杀人案的始末,在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想及此处,她不由得抿嘴轻笑,美眸之中也焕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 “大公!”柳尘没有等来姬婉竹为自己解惑,却看见了远处行来了姬婉竹身边的一个侍婢,那少女来到寝殿门口,微微福身道:“无心仙子前来拜访!” “她来做什么?”姬婉竹柳眉一竖,犹豫了片刻,便挥了挥手道:“请她进来!” 听得那个名字,柳尘心中惴惴,略显紧张的拱了拱手道:“母亲,孩儿要不要回避一下?” “自己姑姑,回避什么?”姬婉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脸闷闷不乐的转身回到了罗汉床边,再次懒洋洋的靠了下来。 柳尘无奈一笑,便安然就坐,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早就出卖了他那紧张惶恐的内心,时不时的抬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余光,正死死的盯着门口,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二嫂!”没过片刻,一袭素衣的柳无心便出现在了门口,那一头如雪般的银丝,刺得柳尘眼仁儿有些生疼,只见她面无表情,神情颇为淡漠的看了姬婉竹一眼,轻唤一声之后,便抬步走了进来。 论姿色,柳无心与姬婉竹不相上下,皆是上上之姿,论气质,柳无心就如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在她的脸上,都留不下任何情绪,如果说姬婉竹时时刻刻在冰山与火焰之中转换,那么柳无心,便是永远那般,如同秋水,波澜不惊。 “怎么你一个人?”姬婉竹轻轻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他们都没来么?” “大哥未曾出关,三哥与我一同进京,只是三哥进城之后有言,‘叔嫂大妨!’所以,托小妹向二嫂问安!” 柳无心缓缓的坐到了柳尘的对面,看向柳尘的一刹那,她的瞳孔明显的一缩,先前只以为这个少年是越州的某个公子,没想到,柳尘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竟让她心底有些发麻,顿时,她想起了柳植回到沧州之后,自己与之见面的场景,“九哥所言的柳尘,莫非是他!”她目光一直犹疑着落在柳尘的身上,脸色变幻不已,这十多年,能让她如此失态的,也只有眼前的柳尘了。 “二哥?”柳无心的声音很小,但是其余二人,皆是习武之辈,耳力自然超绝,那一声低低的呢喃,差点没把柳尘给吓尿裤子,求救似的把目光望向一旁的姬婉竹,却见的自己这个嫡母依旧双目微眯,如同假寐,那脸上,还有意无意的泛起了一丝冷笑。 “大公,末将已经汇报完毕,这便告退了!”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见得姬婉竹并不解围,那柳无心的目光已然让自己坐立不安,顿时,一不做二不休,柳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强自镇定的冲着姬婉竹一个拱手,便想要转身离开此处。 只是柳尘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起身,简直是弄巧成拙,腰间的秋水剑从披风之下露出一个剑柄,那一瞬间,柳无心腰间的长剑开始了轻微的颤抖,那声音很轻,却惊得姬婉竹连忙睁开了眼睛。 “哼!” “哼!” 两声带着冰冷的轻哼传入了柳尘的耳际,姬婉竹是冲着柳无心,柳无心是冲着柳尘,二人神色越来越冷,大殿之内炉火正旺,柳尘却浑身是汗。 “当年剑尊取神铁铸神兵,给其余八大圣地各铸一把利器之后,神铁所剩无几,当时二祖柳藏兵正值新婚,剑尊便用神铁铸就一对情剑,谓之‘剑曰秋水,白发伊人!’旨在祝福新人白头到老,后来几经辗转,这对神兵都未曾离开过剑阁,数十年前,大哥柳惊风悟道之后将秋水剑赠与二哥柳擎,当时本宫尚在年幼,见猎心喜,便央求诸位兄长求情,使大哥将伊人剑赠与了我,寻常情况下,二哥离本宫相近的时候,伊人剑便会有反应,然而他已仙逝多年,今日,是他遇害之后第一次,伊人剑,又有了反应!” 这话像是说给姬婉竹听,也想是说个柳尘来听,只是二人都能感觉,这柳无心估计是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话,短短的叙述,竟让她停顿了几次,语气说不出的生涩。 “柳尘,你到底是谁!”柳无心忽然站起身来,眼神越发锐利的盯着柳尘,那刺人的目光,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少年给看透。 这一下,可真把柳尘给吓到了,柳无心是谁,天玑榜上的高手,还是排在靠前的位置,那盛怒之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当然是十分吓人的,引得柳尘脑袋一懵,想都不想的掉头就跑,这是作为一个在底层摸爬打滚多年的游侠儿,见势不妙的生存本能。 “想跑!”柳尘才跑到寝殿外的小院子里,柳无心出手了,只见她纤纤玉手一抬,一道剑光顺着她青葱般的手指疾射而出,直刺柳尘的后心。 “柳无心,你敢!”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姬婉竹心中大骇,脸色猛地一沉便飞身一掌,狠狠的拍向了柳无心的肩膀,然而为时已晚,那剑光转瞬即至,距离半空之中的柳尘,已经不到三寸的距离。 “嘭!”柳尘已经感受到了身后所传来的寒意,那刺骨的锋芒几乎就要灼伤他的肌肤,披风已破,后心一片通红。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那黑衣人抬手一握,便碾碎了那道剑光。 狠狠摔在地上的柳尘回过头来,望着那悬在半空的身影,此刻的他,早就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能飞的,天阶高手??” 黑衣人层层包裹在一片黑色之下,让人看不清面貌,他一出现,让寝殿之内的两个女人情不自禁的愣了愣,就连姬婉竹拍在柳无心肩膀的那一掌,也失去了大半力道,一头银发的无心仙子一个趔趄,就站稳了身形,满眼警惕的望着半空之中的那个黑衣人。 “是你!”柳尘看着那人眼熟,那身材,那气质,还有那黑衣,他忍不住踉踉跄跄的在地上缩了几步,一脸惊骇的颤声大喊道:“母亲,救我,是那个人!” 黑衣人转过头来,一个眨眼就落到了柳尘的身边,如同那夜,他一把拧住柳尘的脖子,又是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只是这次,柳尘没晕,却听见黑衣人用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开口轻哼道:“就知道喊娘,没出息!” “哥,我错了,饶命,哎哟,别打脸!”在柳尘惊骇欲绝的求饶之中,黑衣人腾空而起,朝着远处疾射而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二十三章:我厉不厉害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二嫂!”那声二嫂咬牙切齿的从柳无心嘴里吐出,望着一脸担忧之色的姬婉竹,她顿时也有些心软,生怕自己的语气太重,只好轻咳一声又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找三哥,此人武力超绝,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 随着柳无心腾空跃出此地,姬婉竹脸上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有的,只是那微微扬起的的唇角,绽放出一丝了然于心的微笑,望着柳尘被抓走的方向,她开始越来越期待今年的上元佳节了。 被那黑衣人抓住脖子在天上左腾右跳了好久,眼见都出了长安城,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小树林中,那人这才落地,柳尘强忍着眼前的眩晕,一把被他扔在地上,身子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二人大眼瞪着小眼,气氛,诡异无比。 “哥,我错了,我什么也没看见!”柳尘脑门汗如雨下,反正此间没人,丢脸也就丢脸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不丢人,这便是游侠儿的生存之道。 “柳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生下你这么个怂包玩意儿!”对于柳尘的求饶,黑衣人仿佛十分气恼,那双大脚狠狠的踹了他几脚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气死老子了!” “哥,您这么厉害,我能不怂么!”柳尘强忍着痛,哭丧着脸献媚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子当一个屁,给放了吧!” “混账东西,你还有理了!”黑衣人抡起拳头,便狠狠砸在柳尘的脸上,身上,没过一会儿,少年英俊的柳尘,就被揍成了个猪头。 “娘的,老不死的,有种杀了我!”这黑衣人拳拳到肉,次次打脸让柳尘再也忍不住了,士可杀不可辱的心思再次从心底冒了出来,逮着空隙,他便一脚蹬到黑衣人的小腿之上,瞪着眼睛大吼道:“来,杀了我,要不弄死我你小子跟老子姓!” “谁跟谁姓,短阳寿的,你是谁老子!” “我是你老子!” …… 小个半时辰之后,黑衣人也打累了,抬手撑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柳尘却是蜷缩在大树底下,浑身不断抽搐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实在是太疼了,长这么大,还真没被这样揍过,这是招谁惹谁了,一时间,在他心底,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厉害不?”良久,黑衣人恢复了状态,便蹲在了柳尘的身边拨弄着他的脑袋问道:“厉不厉害,说话!” “厉,厉害!”柳尘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惨然。 “你想不想死?” 柳尘茫然的望着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黑衣人冷哼一声,他连忙摇头道:“不想死!” “帮我做一件事,我不仅不杀你,还教你武功!”黑衣人放低了声音,柳尘却能感觉到他面罩之下的冷笑,那双鹰隼似的眸子,正带着一捋精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那声音不大,却如同响彻山林,层层回荡,心神有些恍惚的柳尘,在那如梦如幻的魔音之中,再次点了点头。 “你是书院新生,今年上元御宴,皇帝会召你们进宫同饮,到时候,你帮我去皇宫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皇帝的御书房内,可能会有暗格,你给我仔细找找,找到那暗格,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带回来!” “御书房?”柳尘浑身一抖,再次恢复了清明,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他感觉嘴唇有些发苦道:“哥,您还是杀了我吧!” “怕什么?”黑衣人并没有如同想象之中发怒,而是伸手拍了拍柳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御花园大宴,你抽个空子悄悄溜走,谁也不会在意你这弱鸡一般的存在,给我把东西带回来,就在上次见面的地方咱们碰头,事情办好了,我教你练武,你不想学更厉害的武技么?你不想给你爹娘报仇么!像这么庸碌无为下去,柳擎的冤屈,你一辈子都洗刷不了!” “你到底是谁?”警惕,疑惑,再次回到了柳尘的脸上,他死死的看着那黑衣人略显模糊的脸,好几回,都强压住了掀起他面罩的冲动。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能让你变强,你所想要的一切,只有我能给你,毫无保留的给你!” “那我要学斩虹七刀,要学菩提身,要学降龙掌,你会么?” “哼哼,别说是这些,九大圣地,三千道门的所有武技绝学,全部装在这里!”黑衣人冷笑一声,抬手轻点着自己的脑袋。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能让我变得像我祖父一样强大么!”柳尘眼中闪过一丝希翼,一丝疑惑,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挂在了脸上,等待着黑衣人的开口。 黑衣人沉默着看了柳尘很久,那锐利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柔和,良久,他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能,只要你帮我把事情办好,我让你,悟尽柳白的毕生所学!” “试一试?”柳尘挑了挑眉,试探着,憧憬着。 “试一试!”黑衣人挑了挑眉,微笑着,肯定着。 一阵柔和的暖意顺着黑衣人的手掌过度到了柳尘的体内,那些个皮外伤都开始慢慢的愈合,脸上身上的红肿淤青,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如初,等到柳尘再次站起身来,黑衣人冲他眨了眨眼睛,便飞身而起,消失在了天际。 一脸羡慕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柳尘有些纳闷,这人真奇怪,就不怕自己一回城就去北镇抚司告密?就不要自己接了任务直接丢到一边?他又为何要找自己?难不成他是打听到了自己杀过人,坐过牢,做坏事有前科? “唉,实力,才是人活着想要为非作歹的最大底气啊!”柳尘摇头苦笑,自己怎会有那些幼稚的想法,刚才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姑姑,身为天玑榜前十,也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这得多强啊,就是不知道传说中那半步超凡的青阳先生与自己大伯,会不会是此人对手,看来这天玑榜,也有覆盖不到的地方啊! “让我悟尽祖父的一生所学?真的假的?有这么厉害?” “你怎么在这里?”满腹心事的柳尘晃晃悠悠的走回了长安,才进城门,就被一身甲胄横刀立马的姬欢拦住了身形,稍一回神,正要打声招呼,却看见姬欢左顾右盼之下打马来到自己身边屈身低道:“上我的马,先回府再说!” “表哥咋知道我要进城?” “姑姑让我派人把守各个城门,一接到你就火速带回府去,我也是刚才赶到这个城门,没想到一下就遇到你了!” “母亲咋知道我会回来?她就不担心我给人宰了?” “姑姑说,你身板儿瓷实,经得起摔打,死不了!” “这什么人嘛,就知道不是亲生的,差别咋这么大!” “嘘!”姬欢一边挥舞着马鞭,勒动缰绳避过那并不拥挤的人群,头也不回道:“回府了可别这么说,到时候又得牵累到我,你说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容易么我!” 第二十四章:上元狂欢夜 一回到越国公府,姬欢便逃也似的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柳尘愣了好久,这才耷拉着肩膀来到了后宅的花园,一脸微笑的姬婉竹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没事吧!” “死不了!” “哟,这又是谁招惹你了,说说看,娘去给你报仇!”姬婉竹拉着柳尘的手臂引着他进到寝殿,安排他坐下之后又给他满上一杯清茶,见柳尘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不由得心中有些好笑,柳尘懂得埋怨,那便是与她没有多少隔阂,这是好现象,让姬婉竹打心眼里开心。 “我怎么感觉母亲认识那个黑衣人啊?他谁啊?”柳尘咕噜噜灌了一口茶水,满眼疑惑的望着笑靥如花的姬婉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哪能啊,娘怎么可能瞒你,那人武力奇高,一般那种高人,怎会轻易出手来伤害你个楞头小子,再说了,娘是谁啊,越国公啊,听雪楼主可就是你大姨,谁敢无缘无故的就伤害你啊,听雪楼追杀的滋味儿,那可是爽透了,修为再高又能怎样,还没有打盹儿的时候?不要多想了,娘是在安慰你,若是我也作出一副大悲大苦的模样,你就不嫌太作了么?” “唉,人都说嫡母还不如后娘呢,今儿我算是长了见识了,哎哟!” 姬婉竹一脸嗔怪的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拧住了柳尘的耳朵道:“怎么和娘说话呢,以前公孙盈那丑八怪活着的时候,一天到晚吃斋念佛的,孤僻得跟什么一样,还不是为娘一泡屎一泡尿的把你带大,咋了,现在翅膀硬了,都开始嫌娘的不是了?死没良心的,跟你爹一样,杀千刀的!” 见姬婉竹并不是真的生气,柳尘的心底,也是很开心的,和正常人相处,这压力还真是小了许多。 “记住,以后少和你那姑姑见面!”柳尘那张牙舞爪的模样让姬婉竹不禁莞尔,松开了拧住他耳朵的手,转而给他揉了几下道:“她脑子有问题,从小就不太正常,可别又发疯打伤了你,那就不好了!” 柳尘十分狗腿的腆着脸不停点头,心中却是忍不住吐槽道:“我瞧你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当初在龙门大营的时候,可是比那柳无心要残暴多了!”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柳尘才从越国公府出来,又托姬欢给自己准备了一些礼物,依次拜访了当初在西北打仗的时候的几位国公都督,应酬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渐晚,自己又不想回姬婉竹的那里,只好想了想,今儿去晋国公府过一夜,也好见见小和尚。 风雪初停的时候,柳尘再次来到了晋国公府,前去通报的小沙弥才进去没多久,柳尘便看见一身黑色毛绒大衣的小和尚喜滋滋的朝着自己奔来。 今儿的小和尚穿的格外暖和,那逞亮的小脑门上,也严严实实的盖上了一顶黑色的毛绒帽子,瞧上去分外滑稽,又不失可爱。 “尘哥儿,你来了啊!”小和尚一路小跑过来,气息微微有些急促,来到柳尘身边,他咧嘴一笑,十分开心道:“今儿就住在这里吧,我都叫人给你把客房收拾好了!” 柳尘笑着点了点头,却看见小和尚一把拉住自己,直接朝着府外走去,“咱们去看灯,帝都的花灯我在晋州的时候就向往得很哩!” 漫步在热闹非凡的长安西市,此刻虽然积雪犹在,但在这新年的最后一天,帝都百姓们的激情,早就把这片地方变成了一片灯火灿烂的海洋,人们拥挤着,笑着,闹着,小贩们的吆喝,鼓楼上艺伎们优雅动人的丝弦,公子佳人们的赏灯调笑,都绘成了一幅天启十一年最美的风景。 堪堪没走出多远,小和尚的手中,早就拿满了各种吃食,不管是糖葫芦也好,小糖人也罢,柳尘静静的看着他微笑,在这里,没有了生与死的战场厮杀,在这里,没有了书院里的条条框框,有的,只是一个稍大的少年,带着一个稍小的少年,携手漫步雪中,着眼天上人间。 “苦难,去过皇宫么?”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坐下,点上了两份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那诱人的香味乐的小和尚一阵雀跃,连嘴角的糖渍都来不及清理干净,便抱起碗来大口吸溜起来。 “皇宫?”小和尚有些愕然,一脸疑惑的抬头看了柳尘一眼,才拿袖口抹了一把嘴角道:“以前没去过啊,不过刚才师叔说了,明儿陛下要请咱们吃饭,就在御花园呢!” “皇宫大么?” “听说比书院还大哩!”小和尚身子前倾,微微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晋州的说书人讲了,皇帝老爷有三千个婆姨,那就得三千个屋子,三千个屋子多大?那还用说么。” 柳尘闻言一皱眉,心中开始苦恼起来,那黑衣人要他去御书房偷东西,这御书房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皇宫那么大,自己从何开始找起,且不说找不找得到,那皇宫的防卫肯定是天底下最强的,高手更是层出不穷,一个小小的识武境少年,还真是连送菜的资格都没有啊。 “小哥儿,这下这么大的雪,你带伞没有啊!”就在柳尘和小和尚大眼瞪着小眼的时候,一个小贩模样的矮瘦中年佝偻着腰身走到了柳尘的身边,皱着满脸褶子的老脸,嘿嘿直笑。 “没下雪啊?”柳尘顿时摸不着头脑,但是心中却是警惕了起来,近日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时时警惕,谁晓得这长安城又会出什么乱子,小心无大事。 “怎么没下雪?”那小贩稍稍凑近了柳尘的身边,伸手按在了柳尘的桌上,刚好被碗挡住,让小和尚看不清他手掌之下藏着什么,“记得下雪别带伞,带刀!” 原本柳尘几乎都要暴起反抗了,没想到那小贩一脸憨笑的说完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转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尘哥儿,那谁啊,有毛病吧!”小和尚伸着脑袋望着那人的背影,脸上全是懵的。 柳尘没有回他的话,那一低头间,他看见了小贩留在了桌上的那张字条,字条不大,躲在盛满了豆腐脑的陶碗下边儿,上面写着:“开宴一个时辰,提前离场,有人接引,带刀之后,见东南火起,行动!” 第二十五章:遥看青山又遮云 天启十二年的第一天。 万里晴空,春雪初融。 一清早,朱雀门外,便走来一个青衣男人,那人长得很高,很壮,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如同星海,干净而又深远,他两鬓微白,满面沧桑,一头灰白的发丝被挽成了一个道髻,简素的一个黄杨木制发簪镶在上面,整洁而又无华。 那男人穿得比路人都少,单薄的青衣正随着微风,飘摆着衣角,他背后背着一个剑鞘,一个破旧不堪的剑鞘,斜插在肩膀之上,那鞘中利剑,却不知道去往了何方。 站在城楼之下,男人稍稍抬头,深邃的眼眸望向城门的最高处,他的脸上没有情绪,却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从他身上所散布出来的那一抹悲凉。 城门最上面的石墙之上有一把剑,剑身完全嵌入了石墙里面,只留下一截古朴的剑柄,经过了无数个岁月的洗礼,那剑柄,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模样,变得有些面目全非。 青衣男人依稀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就站在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一样的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望着城墙上那双空洞的眸子。 他记得那一天,所有人都是那般的冷漠,那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冷漠,至今想起,都是心有余悸,让他的心脏,抽搐不已。 就在那一天,他飞身取下了城墙上的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就在那一天,父亲送给自己的宝剑,被自己含怒之下死死的钉在了城墙上面。 十多年了,无数个夜晚,那双空洞迷茫的双眼,让他彻夜难眠,他很想对着那双眼睛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无语凝咽。 “我叫柳遮云,我来,只是为了带走我兄长的尸体!我不恨谁,也不埋怨谁,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想要躲起来,好好的想一想,人心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一晃十多年,当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变成了华发已生的不惑流年,作为藏兵谷铸剑峰的峰主,作为天下第一神匠,作为新晋天玑榜天下第三,他柳遮云,回来了。 帝都长安,春风依旧,斯人已逝,魂断江湖风雨路。 “三爷,陛下已经在甘露殿等您了!”柳遮云身边的内侍见他呆立良久,忍不住轻咳一声,把腰弯得老低老低道:“请吧!” “嗯。”柳遮云微微一笑,从那剑柄上收回了目光,这便轻轻点头,跟着内侍的脚步,朝着皇宫里面走去。 九曲十八弯,走过了一条有一条或是宽阔,或是狭窄的青石板路,穿过了古色古香却又大气磅礴的御园走廊,柳遮云却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欣赏这座人族最宏伟的宫城,他的步伐很稳很慢,如同走在自家小院的蜿蜒山道之上,面对着来来往往的宫人秀女们一批接着一批的行礼,迎着他们那炙热敬畏的目光,柳遮云眯起了眼睛,朝阳的火辣,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仅此而已。 小半个时辰之后,甘露殿的全貌出现在了柳遮云的眼前,三十六级玉阶之上,一个身着九爪金龙袍的中年男子正一脸微笑的站在那里,那个男人很瘦,本来有些俊逸的脸庞,此时却是挂满了老态,清风吹鼓着他的龙袍,凌乱了他的发髻,可是他依旧在笑,笑得有些胆怯,笑得有些悲伤。 “遮云,一别十多年,咱们都老了!”二人相距不足三尺的时候,领路的内侍头也不敢抬,只是放轻了脚步,佝偻着腰,一步一步,退到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柳遮云依旧在笑,那目光,如同曾经,清澈,淡漠,波澜不惊。 “你还在怨朕?” 柳遮云摇头,微笑不语。 “蔷薇,快来,见过你三叔,你小的时候淘气,就喜欢三叔抱你呢,每次三叔去钓鱼你都要跟着,不让跟还哭鼻子,呵呵。”皇帝尴尬的笑了几声,脸色变幻了好久,这才转过头,唤来侍立在远处的少女。 “见过三叔!”少女走到柳遮云身前,怯怯的望了他一眼,这便轻轻提起了宫裙,微微蹲身,将行晚辈大礼。 “帝姬不必多礼,某姓柳,不姓闻人!”柳遮云轻轻一抬手,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止住了少女的双膝,让她无法跪下,那话一出口,少女脸色煞白,顿时抬头求助似的望向了一旁神态苦涩的皇帝。 “她是你柳家未过门的儿媳,你们应该护着她,如同护着婉竹妹子一般,不是么?” “这个某做不了主,家中采纳嫁娶的事情,全是小妹在打理着,况且我柳家下一代直系,也只有九弟柳植的独子成年,不过他去年已经完婚,柳家无未婚之少年,何来未娶之儿媳?” “咳咳!”皇帝的脸上挂满了一丝酡红,那不健康的颜色配上那不断起伏的胸腔,让人看了,着实悲戚不已,少女早已顾不得其他,见自己父亲难受,她连连伸出手来不断的抚摸着父亲的脊背,满眼关切的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十多年了,朕一直在让人追查当年充州的事情,琅琊卫更是几乎翻遍了整条沧澜江,我们有理由相信,柳弋没死!朕早就说过,他是天玑阁钦封的沧澜郡王,集天地之宠爱于一身,怎么可能会幼年早夭!” “然后呢?” “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会回来拿走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一切!”皇帝脸色有些狰狞,伸出那双异常枯槁的大手,死死的抓住了柳遮云的双臂,不断的摇晃,那形容,如同恶鬼,那声音,如同刀锋穿过骨缝,让人毛骨悚然:“相信朕,他会回来的,朕能感觉到,他已经来了,来到了长安,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他就躲在暗处,蛰伏着,隐忍着,他已经闻到了那些腥臭不堪的鲜血,他已经露出了他那锋利的爪牙!” “呵呵,属于他的一切?”柳遮云低下头来,凑到了皇帝的身边,瞥了一眼满脸哀怨的少女一眼,而后一字一句道:“您是指她?她便是他的一切么?”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是么?就像柳二和婉竹一样。” “柳二与您也是总角之交,当年众皇子夺嫡,是谁在尸山血海之中将您捧上了太子之位?又是谁,在您刚刚入主东宫的时候,为您扫清一切障碍,使得先帝百年之后,皇权平稳过度?然而,说这些有用么?” “柳遮云!”皇帝突然双目圆睁,一脸惨然的抬手指着柳遮云,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在少女的搀扶之下好不容易站稳了,他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朕是大夏的皇帝,乃圣祖亲传的真龙天子,九州共主,你们,你们现在是要背弃自己的承诺么!当年你们的祖先,是怎么向高祖皇帝承诺的?难道这些,你们都忘了?” “那您的承诺呢?陛下!”柳遮云掸了掸衣袖,双手背于身后,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三,求你了!”听得柳遮云的反问,皇帝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在少女不断的低啜之中瘫坐在地上,抬起头来满眼祈求的望着巍然不动的柳遮云,良久,他才颤抖着嘴唇道:“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柳二,等到他日黄泉相见,我自当,自当,呵呵,他不会原谅我,永远都不会了,我所求不多,救救这个孩子,她也是受害者啊,错都在我,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承受,只是希望你能,救救我的女儿,看在一个父亲的份上,好么?” 第二十六章:雪夜带刀不带伞 傍晚的时候,所有宾客依次进入了皇宫,经过宫人们几天的精心布置,此刻的御花园,早就布置成了一个巨型宴会场所,看得初入皇宫的人们不住开口称赞。 几经周折,当皇帝与九圣地的代表们依次入席之后,贵族们坐了下来,柳尘他们才听见了宫人们的召唤,皇帝让书院学子入席。 今日的柳尘,穿了一身崭新的黑色长衫,全身上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昂首阔步间,少年如闲庭信步,姿容非凡,那一头刺眼的短发并没有让他的气质折扣多少,那些个贵妇小姐们无不眼前一亮,目含秋波的赞叹:“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吴桐没来?”来到角落的位置坐下,柳尘转头朝着满眼兴奋的小和尚问道:“不应该啊!” “人家是世子,当然坐到最前面去了!”小和尚嘴一撇,抬手指了指离皇帝最近的那片区域,柳尘抬眼一看,那吴桐正坐在渭国公身边,不知道在说笑些什么。 “陛下有旨:上元宴开始!各位贵宾同饮!”没过多久,一个年纪稍长的内侍从皇帝所在的高台之上现出身来,扬声宣旨,那尖锐的声音听到耳里,有些让人不太自在,台下众人倒也不敢表露出什么。 起身敬酒之后,柳尘懒懒的坐了下来,只是今日的他,显得有些不太安分,目光不断的扫视着周围的场景,时不时的打量观察着什么,脸上,也没有得幸参加上元宴的喜悦。 场地中央的歌舞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小和尚,都是微眯着眼睛,双手情不自禁的随着琴音打着节拍,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然而柳尘并没有心思发笑,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宴会进入**,柳尘便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缓缓站起身来,放轻了脚步,悄悄的向着外面挪去。 鬼鬼祟祟的跑出了御花园,那些个喧嚣嘈杂早就被抛在了身后,靠着半月拱门,柳尘微阖着双目,不断的喘着粗气,想要让自己的心绪得以平复。 “先生!” “谁!”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召唤,吓得柳尘急急睁开了眼睛,满是警惕的望着来人,那隐藏在衣袍之下的右手,早就握紧了秋水剑的剑柄,使得此间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先生莫慌!”那是一个金吾卫的军士,负责巡防宫禁,乃是皇帝的御前侍卫,只见他拱起双手,一脸微笑的望着柳尘,那做工精美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正簌簌作响。 “今夜可能有雪,先生没带伞么?” 柳尘长舒了一口气,可心中的震惊已然没办法去用语言形容,这什么情况,和自己接头的竟然是皇帝的御前侍卫!!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想这个御前侍卫和那个游街小贩,又是什么身份? “没带伞,带了刀!”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柳尘微微一笑,朝着那人拱手,二人相识一笑,错开身子的一刹那,一张羊皮卷轴落到了柳尘的袖子里面。 那是一张地图,一张详细的皇宫防御地图,地图上还标明了这次需要柳尘带出来的东西,拿到这张地图就是死罪了,柳尘苦笑一声,脚下不停离开此处,按照地图的指引,慢慢前进,一步一步接近那御书房。 没过多久,柳尘便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一座大殿面前,安然躲在了角落里面,他掏出地图,自己看了几眼,“没错,这就是御书房,如果说长安是九州的心脏,那么御书房,便是长安的心脏,每一天,无数的机密政策,全部从这里发出,就连太子,没有允许都不许踏足此处半步!”现在的柳尘,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与那金吾卫接头开始,他便已经犯下了诛九族的死罪。 如果就此退却,以那黑衣人的势力和手段,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不退,若是东窗事发,自己还是死罪,横竖一个死,都到了这里了,不如进去看看。 潜意识里,作为一个夏人,惧怕黑衣人竟然胜过皇帝,柳尘自己都没有发觉,人们更不会发觉眼下大夏的一个现状,风吹雨打数千年的庞大帝国,此时,已然千疮百孔了。 等了很久,见御书房没有动静,柳尘的心底,越来越紧张,他的眼睛一直望着皇宫东南角的方向,按照小贩所说的话,此时应该有人配合自己啊。 “走水了!”忽然,一阵尖锐的声音传入了柳尘的耳朵,一队队形色急促的内侍宫女们不断敲打着鼓锣,慌乱的朝着远处跑去,东南方的角楼上,已然升起了一阵浓烟。 从御书房内,也跑出了几个宫女,各个形容慌乱,丝毫没有留意到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柳尘。 “嘿嘿!这群人简直太坏了,不过我喜欢!”柳尘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满是兴奋的笑了笑,便把那地图收到了怀中,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站起身来,拿面巾遮住了面容,伸手轻轻的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进入了大殿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先前藏匿的地方。 此刻的皇宫,已然吵翻了天,皇帝上元宴客,竟然有人在皇宫纵火,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都是在狠狠的打皇帝的脸,琅琊卫和金吾卫已然全部出动,一时间,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谁!”就在柳尘在大殿内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立柱后面的隔层内找到一个锦囊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颤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一下,柳尘脑子一片空白,不自觉的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慌忙将锦囊收到怀里,这才缓缓起身,满是挣扎的转过身来。 躲在暗处的那个高大身体正立于大殿最上方的横梁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对峙着的那对少男少女。 原本,柳尘以为是一个小宫女,正准备转身击杀,没想到他一转身,便看到了帝姬公孙幽那一脸惊惧的模样。帝姬有些害怕,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那张俏丽的小脸儿上面,早已布满了冷汗。 “是柳将军么?”柳尘虽然蒙面,但这一头短发实在是太过于扎眼,见他巍然不动,帝姬稍稍退后几步,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柳将军来这里做什么?”显然,她并不知道这御书房内还有隔层,也没看到柳尘拿走了锦囊揣进了怀里,柳尘的出现让她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 “对不起了!”柳尘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拧着眉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满眼复杂的望着身前的少女道:“我不想杀你,但我也不想死!” 看着持剑一步步逼近的少年,帝姬的心中,尽是恐惧,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被台阶一拌,便瘫坐在了地上,剑锋,已然近在咫尺。 第二十七章:再相逢 “秋水剑!”瘫坐在地上的帝姬慌乱的抬起头来,望向柳尘手中的那把黑剑,御书房内的烛光微微照亮了剑身,那印在剑身上面的两个字,在那一瞬间,便让帝姬忘记了恐惧,忍不住开口发问,“柳将军,你到底是谁!” “且慢!”见柳尘不为所动,那锋利的剑刃都已经快要触碰到了自己的脖颈,帝姬连忙一抬手,冰冷的柔荑死死的握住了柳尘持剑的大手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回来了,父皇说的没错,你回来了,不要杀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不会出卖你的,你是知道的,谁出卖你,我都不会出卖你,好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尘的眼神依旧冷漠,对于帝姬的话,他丝毫不为所动,手中渐渐用力,直接在少女那赛雪欺霜的脖颈之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你知道的,九转天赋,除了柳弋,还能有谁,闻人昊他们心高气傲,以为是八卦盘出错了,呵呵,圣祖留下的东西,怎么会出错,而且,我见过宣威将军的画像,今天更是见到了三叔,柳家的男人,样子都长得极为相似,这点,绝不会错的!” “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不要太多!”柳尘冷哼一声,鲜血,顺着帝姬的脖颈,染红了她的宫装。 “弋哥,你答应过会保护我的,你怎么可能伤害我!”鲜血的腥味慢慢的弥漫开来,帝姬眼中闪过一丝哀怨,抬头死死盯着柳尘的眼睛,她很想从那双漠然的眼眸之中找到一丝波动,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柳尘的心,比想象中更加冰冷。 屋外的吵闹之声更加热烈,来来往往的脚步震得柳尘心中惊慌不已,良久,他瞳孔一缩,猛的抽回了长剑,悍然刺向了帝姬的胸口。 “嘭!”长剑距离公孙幽的胸口不到一寸,却再也难进半分,一面看不到摸不着的气墙挡在了公孙幽的身前,无论柳尘如何用力,秋水剑,始终刺不过去。 豆大的冷汗,顺着柳尘的额头落下,滴到了殿内的地板之上,染开了一抹湿意。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柳尘是身前,就那般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让他遍体生寒。 等到看清了那人的脸,一阵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悸动开始撕扯着柳尘的心脏,他很疼,疼得无法呼吸。 “自己摘下来吧!”见柳尘不为所动,那人也不强求,哪怕他伸手去摘那面巾,柳尘也是毫无抵抗之力,“我曾经想过无数个与你再见的场景,今天的一切,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柳尘沉默,也只能沉默,因为除了沉默,他发现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面对这个男人,他早就心乱如麻。 “擅闯御书房是死罪,你们都是目击者,我已经死罪难逃,我也无数次死里逃生,没想到今天,却一点生路都没有了!” “十年前,我们错过一次,今天,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那她呢?”柳尘收起了长剑,指了指帝姬道:“您帮我杀了她,我就相信,您没有害我的心思,您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告诉您!如若不然,您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 “呵呵!”那人微微一笑,背着双手细细的盯着柳尘好久,这才开口道:“早上的时候,她的父皇还告诉我,她是你的一切,没想到一到晚上,你却要求我来毁掉你的一切,你知道的,从很多年前开始,对于你的要求,三叔从来就没有拒绝过!” “那您请!”柳尘后退了几步,稍稍离大门近了一些,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柳遮云,准备在他对帝姬痛下杀手的时候,自己夺路而逃,虽然是自己的至亲,可是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柳尘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去信任这个世上,所有姓柳的人。 “三叔早上答应过她,保护好她,你看,这件事情可以商量么?”帝姬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紧张的俯在地上不住的浑身发颤,生怕柳遮云真的要杀了自己,若是柳遮云动手,这皇宫之内,又有几个人能挡得住呢? “咳!”一声轻咳传入了柳尘的耳朵,让他脸上一喜,陡然抬头望向柳遮云,见他毫无察觉,顿时心中大定,再次后退了几步道:“前几天,柳无心想杀我,现在,我只是试探你一下你也拒绝,商量?咱们有什么好商量的?十多年前,你们已经放弃我了!现在,你们又来惺惺作态,对于你们这些人,我一概不相信!老子先告辞了,要杀要剐的,你们随意,大不了亡命天涯,九州之大,你们又能奈我何?” 在柳遮云和帝姬一脸发懵的神情之中,柳尘双脚一弹,整个人如同炮弹,直射御书房的大门,在撞破大门的一霎那,柳尘还大喊一声:“哥,救我!” 柳遮云脸色一沉,身影一闪便出现在门外,堪堪伸手抓住柳尘的衣角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柳遮云见势突变,化抓为掌,手中冒出一阵荧光,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的拍向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左手抱住了柳尘,右手轻描淡写的一挥,便扫开了柳遮云的大手,不等柳遮云再来,他紧了紧身上的柳尘,身子一缩,便朝着天空疾射而去,随着他的腾空,皇宫之内的几个隐蔽方向也升起了几道虹光,远远的追着他而去。 “蔷薇!”柳遮云看了很久,这才回身返回大殿之内望着一脸惊骇的帝姬道:“某希望你能记得你早上承诺的话!” 公孙幽望着柳遮云,小鸡嘬米般点了点头,连连开口急道:“三叔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若是还有别人知道了,您随时可以杀了我!” “那这里?” “三叔去忙吧,这里我来收拾,父皇那里,我自有分说!” 柳遮云点了点头,便挥了挥衣袖,转身朝大殿外面走去,不等和远处闻声赶来的金吾卫碰面,他一个腾空,便朝着柳尘和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二十八章:神秘组织 “娘的,为了救你,闯大祸了!”黑衣人带着柳尘不断的在空中腾挪,身后几道虹光死死的咬住了他们,不多时,他低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柳尘,轻声开口道:“你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这都能让人发现!” “谁知道我三叔突然出现,这下,帝都是呆不下去,我还想用心在书院学点东西呢!”柳尘扔掉了手中的面巾,满是无奈道:“您可别说话不算数,以后,我只能依靠您了!” “谁说你没办法待在书院了?”黑衣人飞至上次和柳尘带柳尘过来的城外树林,缓缓落下了身形道:“老子先解决后面几个尾巴,你先躲起来,东西既然已经到手了,我自然保你安全!”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虹光,柳尘快步离开此处,躲到了一根大树上面,自己的看着,高手间的对决,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这些,都对自己的进步,有很大的益处。 只见站定身形的黑衣人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把陌刀,两腿前后微曲,双手死死握住刀柄而立,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慢慢的,那把毫不起眼的长刀被一层淡淡的微光包裹,随着那层微光的出现,柳尘能感觉到,整个天地间的空气,几乎都要被撕裂开来。 突然,从黑衣人的周身,弥漫出了一阵乱流,脚下的树叶残肢都围着那把立于他身前的长刀飞速旋转,越转越快之下,树上的积雪也开始簌簌飘落,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雪球,将那黑衣人包裹在其中。 “请刀!”柳尘瞪大了眼珠,满是兴奋的望着那几乎被狂乱旋转的风雪掩盖了身形的黑衣人,这个姿势他见过很多次,吴桐天天晨练的时候都要比划半天,每每自己问及,那臭小子都是那么趾高气扬的给柳尘解释,刀宗第一代刀祖从天书之中演化出来的斩虹七刀,这请刀,便是起手第一招,“请刀上身,七刀斩虹!”那可是刀宗绝学,没想到,这黑衣人竟然会!顿时,柳尘对于黑衣人教自己武技的承诺,便更加的期待了! 天边几道长虹即将落地化出身形的时候,大雪球动了!狂暴的风雪“轰”的一下爆炸开来,黑衣人现出身来,举起长刀猛地挥击了三下,伴随着那刺耳的轰鸣,三记耀眼的刀光呈品字型呼啸着飞速射向那几个追来的皇宫高手。 “啊!”凄厉的尖叫传入了柳尘的耳际,他站在树枝上不住的踮起脚来,想要看到远处的场景,先前的害怕已然烟消云散,从那三记刀光,便可以看出,黑衣人的修为,绝对不在柳遮云之下,这样的威势,让天地变色,那是只能出现在武经记载的传说之中。 仅凭三记刀光,追兵已然手忙脚乱,黑衣人的脸色并不像柳尘那般喜悦,请刀一出,他的气息再也掩盖不住,此时的帝都,不少修为高深的大能们齐齐抬起头来,望向此间的方向,天空,正在悲鸣,黑压压的乌云伴随着阵阵刺耳的响雷慢慢遮住了银月,整个小树林中,随着黑衣人的出手,早已是狂风大作,那风越来越大,就要让柳尘无法睁开眼睛。 “快走!”抬手挡风之间,黑衣人掠到柳尘身边,一把提起他的身体便腾空远射,柳尘在空中回头,望着已经被毁了大半的小树林,心中震惊道:“哥,您这么厉害,咋不干脆杀了他们!” “杀你个大头鬼啊!”黑衣人没好气的瞪了柳尘一眼道:“你三叔可能来了,对付他我得废点力气,他只要拖住了我,帝都的那些高手都会全部赶来,到时候,咱俩都跑不掉了!” “您不是说能教我祖父的武技么?”柳尘望着黑衣人背后背负的数把兵器,不解道:“我看您是练刀的啊,练刀的能使剑么,刀宗绝学都被您弄到手了,您这生意,做的真大!” “你这蠢货!”黑衣轻呸了一声,“用不同的武技在于迷惑不同的对手,现在我们把矛头引向刀宗那群憨货,以他们的尿性,这个锅,他们懒得解释,直接自己背了!老子最拿手的可是剑法!比如你家的问水九剑!” “您到底是谁啊,哥,这生意,比听雪楼做的还大啊!”敢情在柳尘心中,已然断定这个黑衣人是某个暗中组织的首脑,专门烧杀抢掠的那种,若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顶级武技,连金吾卫都给他们收买了,这组织,得多庞大啊,“若不然,我不回书院了,就跟您混吧,寻常端茶倒水的我都行的,随便教我点武技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脑子不好使啊!” “咋了?” “你当初见我的时候在哪里?书院,知道我为什么在书院么?因为你们山主是我兄弟,实话告诉你吧,这个组织是我和你家山主共同建立的,属于天玑阁的最高机密,现在我见你根骨上佳,还是九转天赋,所以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你了,以后你就是咱们的人,我是你的上线,以后有任务,我直接和你联系!” “哥,你们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赚钱,咱们就做什么生意,放心,以组织的实力,九圣地加起来也拿咱们没辙!” “好,那卑职见过大人!”柳尘在空中拱了拱手,一脸的喜悦。 “嗯!”黑衣人点了点头,便把脸偏向了别处。 柳尘心中激动,早就不能自已,握紧了秋水剑,想着那些个传说之中的武技,他的哈喇子都快流到衣襟上面了。只是他没有发现,黑衣人偶尔瞥向他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狡黠,随着他不断鼓动的面部肌肉,虽然看不到面巾下的模样,但任谁都可以看出,黑衣人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几经辗转,黑衣人带着柳尘又回到了书院,在柳尘入院时候的高坡之上落下了身形,来不及寒暄,黑衣人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柳尘的身前,沉默的望着远处慢慢走来的身影。 “三叔!”柳尘心中一惊,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若不是无双先生上剑阁寻我比武,我还不知道外界是何年月,没想到时隔十年再次下山,天下竟出了尊驾这样的高手!” 柳遮云走到了黑衣人身前不远处,微微拱手道:“不知尊驾何人,绑我侄儿作甚?” “你侄子?”黑衣人冷笑一声,扭身看了看柳尘,又斜了一眼柳遮云道:“谁能证明他是你侄子,他现在是我手下,归我节制,据我所知,他并没有亲人!” “弋儿,跟三叔走!”柳遮云眉头一皱,便直接向柳尘开口道:“这人太过于神秘,唆使你进宫偷盗,目的不纯,你可不要误了自己!” 柳尘低下了头,心中更是五味复杂,他很想走到柳遮云的身边,想寻常百姓人家一样轻唤着自己的三叔,可是心中那么多疑惑没有解开,他实在是无法去信任别人,他不知道当年的充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当初柳家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父亲,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中对于柳家的怨恨,远远超过了亲情。 第二十九章:听山经,问水诀 “看到没,他不跟你走!”黑衣人双手抱住肩膀,摇头晃脑的揶揄道:“你这做叔叔的到底是有多失败,竟让自己的侄子畏之如猛兽,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若不是老夫有事找他,你这个侄子,都要被他的亲姑姑给就地击杀了!圣地就是圣地,手段当真好得很啊!” 柳遮云沉默着,沉默着望着柳尘的脸,那张像极了柳擎年轻时候的脸,原本以为坚若磐石的道心,就在此刻,几乎都快要全部崩溃,柳尘的抗拒让他愧疚,原本叔侄团圆泪眼相看的结局,却变成了此刻无语凝咽的尴尬,让人唏嘘不已。 良久,柳遮云惨然一笑,静静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皮帛,慢慢的放在了自己脚下,接着,他深深的望了柳尘一眼,便自顾转身,腾空而去。 直到那一抹虹光消失在了天际,柳尘才走上前去,捡起了柳遮云留下的皮帛,慢慢的展开一看,顿时心中五味复杂。 “听山经,问水诀!” “这是?”柳尘有些茫然,看向了那黑衣人。 黑衣人走上前来,看了看那卷帛书,便轻叹一声,目光有些萧索的抬手拍了拍柳尘的肩膀道:“这是藏兵谷的核心炼气法门,听山经主内,问水诀主外,可以伴随你修行到凝神巅峰!” “为何不与他相认呢?” “我是不详人,相认,只会给他们带来祸端!” “那你的意思,就可以给老夫带来祸端!” “您生意做这么大,当然不怕国教啊!”柳尘收好了皮帛,转而将怀里的锦囊递到了黑衣人手中道:“再说了,您不是批准我进了组织么?这是投名状!” “臭小子!”黑衣人轻笑着擂了柳尘一拳,便带着他走下了山坡,朝着书院里面走去。 “大人,待在这里真不要紧么?现在我都有炼气法门了,煅骨凝神的都有了,待不待在书院都无关紧要了。” “怕啥,以后我都住在丙字十九号院,遇到危险你来找我就是!再说了,你拿到锦囊只是一个开始,待在书院,还有事情要你去办!” “那成,听您的!”柳尘心中一喜,原以为那荒废已久的十九号院会住进来开春新进的学生,没想到,自己大人最终住了进来,这可是好事,以后东窗事发,跑路的时候都不用匆匆忙忙了! “对了,大人,帝都杀人案是咱们组织做的吧!” 柳尘一口一个咱们组织让黑衣人有些无奈,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见他不停发问,只好站住了身形正色道:“记住,以后在外面不要暴露咱们组织,对任何人都要保密,在组织内,你只对我负责,其他人你可以一概不理会,既然你问了,老夫也就告诉你,咱们组织在做一件大生意,杀那些人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几年,你也要参与其中,不然,你的月例和好处都会削减,直到没有!” “还有钱发?” “对,一月三十两银子,做了任务有提成!” “那我今天的任务算么!” “嗯。”黑衣人强忍着暴走的冲动,盯着一脸期待的柳尘看了很久,才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帝国钱庄的银票递给他道:“月例加提成,这个月的,二百两,自己看清楚了!” “谢大人!”柳尘一拱手,恭恭敬敬的接过银票,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放在以往,自己这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对了!”就在柳尘来到了十八号院就要告辞进去的时候,黑衣人想了想便叫唤了他一声,等到柳尘回头,他压低了声音道:“这段时间,你加紧炼气,但是也不要荒废了搬山诀的学习,每隔七日,我们在初次见面的地方碰头,我指导你武技,书院新生再入院开学的时候,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谁?” “礼部左侍郎,赵杰!”黑衣人凑近了柳尘的身边,低声吩咐道:“他是国教的人,对于我们要做的事情,会是极大的阻碍,只是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落单,唯一的机会,便是在他陪送此次第一批外族学子入学的时候,组织里的儿郎们都不方便进书院办事,这个任务,就教给你了!” “是,大人!”柳尘拱了拱手,一脸严肃的问道:“不知这个赵大人什么修为?” “炼气二品!” 接受了黑衣人配发的任务,柳尘躬身告辞,便推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在他走后,黑衣人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远远落在了当出后山树林后的小殿之前,此刻,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正裹着一件鹅黄色的毛麾盘坐在殿内的火炉边上,静静的等着黑衣人的到来。 走进小殿的黑衣人脱下了披风,迎着那老人询问的脸色,他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刀削斧刻般的脸庞,若是柳遮云或者柳尘在此,定然心中大呼坑爹,按照小和尚常说的话,柳遮云是中年版的柳尘,那这个黑衣人,便是老年版的柳尘,几人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 等到两位老人把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梳理了一遍,那裹着毛麾的老者眼中精光连连道:“师兄,让柳尘去做那些事情,是不是有欠考虑啊!” “若是他不快点成长起来,就没机会强大了!”黑衣老者摆了摆手,给自己添上一壶茶水道:“今天见到了遮云,实力进步倒是让人可喜得很!只是柳尘并不愿意与他相认!” “可怜的孩子啊!” “是啊!”黑衣老人脸色有些悲伤,着眼盯着炉子里不断飘舞着的火苗呢喃道:“当初若不是你们几个老伙计仗义出手,老夫英雄一世,恐怕最终也只落得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唉,极乐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还没!”黑衣人冷笑一声,“我故意在九圣宫留下了线索,就不信那些个神棍们不着急,咱们兄弟且安静看着,他闻人家就快坐不住了,这帝都新来的祭司,肯定会起幺蛾子,到时候咱们就可以顺藤摸瓜,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 “可是今天闹这么大,你打算怎么收场?” “昨夜里婉竹让人给我留了暗号,估计是看出点什么来了,她那么聪明,应该会给咱们做好善后工作,若是不然,我带着弋儿跑路吧!” 第三十章: 回到自己房间的柳尘并没有掌灯,而是和衣躺在床上,怀中抱着秋水剑,时时警惕着屋外的任何动静。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很麻烦,识破自己身份的人越来越多,帝姬公孙幽就是一个极为不安定的因素,这些皇室子弟都太过自私,搞不好什么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把柳尘给出卖了。 现在自己也只能借那黑衣人的势,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的实力,绝对是让柳尘十分信服的,再结合他对自己表露出来的善意,柳尘心中打定注意,在此之后的日子,自己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一定要好好的依附在那黑衣人身边,那是他身处险地而活下去的最大倚仗。 对于那些任务,不论如何,自己也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想要黑衣人更看重自己,那么每次任务,自己都要不断去证明自己的能力,黑衣人的倚重,则是他在那神秘组织立足的根本。 心中考量了很久,柳尘并没有睡意,此刻,整个书院的学生宿区,估摸着也没有多少个人,大家出门的出门,入宫的入宫,新年的第一天,此间冷清得很。且这阵冷清,还要延续很久,就是这种让人心底发慌的冷清,让柳尘明白,自己竟连一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九州之大,却无处是家。他很想出去找小和尚他们打听一下皇宫的事情有没有着落,可又怕这一出门,便被琅琊卫和裁判所的高手们逮个正着,从而死无葬生之地。 月上树梢,夜风微凉,闲着无事,他只好努力放松了心情,从怀里慢慢掏出了柳遮云给自己留下的那卷皮帛。 稍稍扫视了一眼不足百字的听山经,柳尘的目光,落到了篇幅巨大的问水诀之上,问水诀上,记述着剑阁最高等级的武技----问水九剑。 “荡剑出鞘,势如风雷!” “第一剑,白猿啸初阳!” “第二剑,锦鲤跃长江!” 问水诀上,详细的记录了问水九剑前面两剑的修行法门,至于后面七剑,只是一语带过,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分别是:“生,绚若夏花,秋意浓,灭,人剑,心剑,万剑归宗!” 等到柳尘读明白了,这才知道,人阶之前,问水九剑的后面七剑自己根本无法学习,因为这七个剑招,全靠自己领悟,也就是说,每个学习问水九剑的剑客,这后面七剑,都各不相同,又异曲同工。 “不愧是天书之上的演化,这剑法当真精妙无比!”柳尘沉浸在问水剑法的世界里面,久久不能自拔。 看到兴起,柳尘脱掉了外衣,便拿起了书院配备的铁木剑,独自来到小院里面,按照问水诀的讲述,自顾开始演练起来。 这一练,竟让柳尘越来越心惊,最简单的一个起手式,自己练起来都是十分的生涩,荡剑荡剑,自己手中的剑,根本荡不起来,反倒是人,给荡的不轻了。 “还是得去找那黑衣人教我!”柳尘暗自做了决定,便收回了长剑,静静的站在那里喘息,刚才的演练,已经让他感到了一阵疲惫,难怪每天看吴桐抱着刀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就满头大汗,这顶级武技,学起来就是耗体力,还好自己天天有练搬山诀,不然刚才这会儿,自己都坚持不住。 黑衣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清明前后,新生就要入院了,那时候,自己最起码得修炼到炼气一品,不然,对于击杀那个礼部左侍郎,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想通了此节,柳尘卯足了精神,转身回到屋内,拿出听山经研读了起来,这听山经是剑阁所有剑法的修行基础,是炼气,煅骨,凝神的法门。 “吾听那山,顶天立地,吾近那山,如梦如幻,吾凌那山,登高望远,吾住于那山,与山融为一体,继而天人合一!”看着看着,柳尘的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无他,看不懂也。 “曾经有一本顶级的心法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圣祖的教诲!”这便是柳尘如今心中最好的写照,书到用时方恨少,难怪圣祖当年说,学武先做人,做人先读书。看来英明伟大的圣祖,早已看透了一切。 “盘腿坐好,气沉丹田!”就在柳尘抓耳挠腮困惑不已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音在他耳边响起,柳尘恍然一惊,转过身来,却看见青衣灰发的柳遮云安坐在自己床前,一脸微笑着望着自己。 “坐好吧!”柳遮云再次开口,柳尘想了想,也就按照他的意思盘腿坐在了床上,慢慢阖上了双眼。 “山者,即为人也,现在,你把你自己当作那座山,你听,听风吹过那山,去感受那风,听不见,摸不着,但是你能感受,感受到它在慢慢的贴近你,包裹你,然后你慢慢的飞了起来,飞到天地之间,与他们融为一体,这一刻,你便是天,你便是地,天与地的一切,便是你!” 柳遮云的声音很轻,听在柳尘的耳里,让他感到一阵温暖,就在柳尘陷入了那种玄妙无比的感觉之中,柳遮云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的点在了柳尘的丹田之处道:“感受这里,让天地之间的气息融汇到这里来!” 柳尘依言,慢慢引导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良久,他的小腹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渐渐的,那股暖意越来越强烈,隐隐能传来一丝灼痛,使他不住皱起了眉梢。 “你带着它,跟着我走!”柳遮云的手指慢慢移动,轻轻的点着柳尘全身的经络,只听他缓缓开口召唤道:“来这里,我有山根,稳如磐石!再来这里,我有山腰,力贯全身!这里,我有山腹,后继有力!我有山峦,延绵不绝!我凌山顶,笑傲苍生!” “此为一个周天,天地之力游走你身体的每个要穴,等到它再也不会从你的七窍之中流逝,而是回归你的丹田的时候,炼气方成!” 一个循环之后,柳遮云收回了手,柳尘也睁开了眼睛,此刻的他,早就汗如雨下,那如火般的天地之气将他的身体灼烤了一遍,让他差点痛不欲生,他能感觉到,初次炼气的自己,筋络太过于薄弱,根本承受不住那天地之气的停留,这一遍游走之后,那原本封闭的筋络,稍稍张开了一丝,也算是让人欣慰了。 “谢谢您!”柳尘平复了气息,拱手抱拳,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不管对方心中作何想法,但刚才自己炼气,他还是给予了很大的帮助,若是没有柳遮云的出手,照自己那般苦苦摸索,这炼气之道,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不用,你自己说的,我欠你的!”柳遮云缓缓站起身来,左右环顾着柳尘的房间,找了很久,发现桌上的茶壶,竟然是空的,苦笑一声后,他再次坐回了柳尘的对面道:“三叔来了,都不上杯茶么?” 第三十一章:永不回头 柳尘干笑一声,连忙从床上起来,随手拿起衣服擦了擦汗水淋漓的身子,这边走到火炉边上,燃起火来开始煮茶。 “不用担心!”瞧着柳尘忙前忙后,柳遮云淡淡的一笑道:“宫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与你没关系了,琅琊卫和裁判所的结论是那黑衣人便是连环杀人案的主谋,从他的武技看出,应该与刀宗有关,现在,里边儿还在争吵呢,吴桐那个小子正在甘露殿撒泼呢!” “公孙幽没有出卖我?”柳尘头也不回,慢慢给炉子里面添上新柴,鼓着双腮猛吹几下,让火苗烧的更旺一些。 “她怎么可能出卖你,只要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她那是死都不会把你卖了,你可是她们家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你在,就得娶她,然后咱们整个沧州都被绑在了她家的战车之上,还捎带个越州,这样划算的生意,谁都会做!” “头发长,见识短还是真的!”柳尘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柳遮云的对面,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当初我爹出事的时候,柳家的人就放任不管,我爹和你们是亲兄弟,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我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侄子,这皇室之人,未免想的太多了吧!” “我们没有放弃你爹!”柳遮云一抬手,脸色有些严肃的开口道:“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很复杂,不是你现在的境界所能了解的。你可知道你大伯现在还在闭关养伤,我受伤较轻,多年前已经好了,你姑姑那一头白发是怎么来的,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大多了,天玑榜算什么,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说太远,就说你现在给人做事的那个黑衣掌柜,以他的实力,难不成上不了天玑榜?” 提到黑衣人,柳尘心情稍稍有些轻松,“我家掌柜的修为自然是深不可测,这个我是知道的,那听三叔的意思,当时你们各大圣地联手,也没打赢国教咯?” “国教的高手,比想象中要多,当时,我们吃了情报不明上的亏!”柳遮云神色有些黯淡,深叹了一口气道:“弋儿,你不适合加入那种组织,他们那些人,做事毫无忌惮,连皇宫他们都敢说烧就烧,顺带还嫁祸给刀宗,引发这天大的矛盾,这样下去,迟早会惹出大祸来的,你是藏兵谷少主,身份尊贵无比,怎么能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样,你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您若是看不惯,大可现在就去皇宫,把我卖了,我不会怪您的,各为其主,我能理解!”柳尘冷笑一声,满是不屑的看了柳遮云一眼道:“身份的高贵能带来什么,除了死爹就是死娘,什么藏兵谷少主之类的身份,我不稀罕,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打生打死的也活了下来,您所谓的偷鸡摸狗的丑事,我也干的不少,前年我还坐过牢,差点被秋后问斩了,上不了台面便上不了台面呗,我不在乎!” “他有没有强迫你吃什么东西或是立什么毒誓?” “您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这些‘贵族’一样?”柳尘掏出了黑衣人先前给他的两张银票,在柳遮云的眼前晃悠道:“咱们是拿钱办事,今儿我事情办的漂亮,掌柜的给了二百两银子,接下来,咱们有任务就接,接了就做好,天塌下来,掌柜的顶着,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能养活自己,生存下去,我自力更生,丢人么!” “您也不用套话!”见柳遮云眉头一皱,柳尘连忙开口道:“咱们都是单线联系,我只归掌柜的管辖,至于今儿配合我行动的诸位兄弟,我一个也不认识!” “你不用认识,他们大部分逃脱了,有几个没跑掉的也当场自尽,你们这个组织,倒是行动严密得很!”柳遮云脸色渐冷,对于柳尘的表现,他实在是有些气恼,“若是哪天你没跑掉,是不是也得服毒自杀,保护你们所谓的那个组织的秘密?” “当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人之常情!” “胡闹!”柳遮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伸手就要拉过柳尘的手臂道:“跟我回沧州,要多少钱,要多大权,我都给你,你要什么,我全部给你,反正,你不许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柳遮云!”柳尘警惕的后退了几步,稍稍靠近了门窗,“我劝您不要再过来,否则我就发出信号了,看是您手快,还是我信号快,等我家掌柜的赶到,您怕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沉默,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只听见柳遮云和柳尘两人隔着的火炉上面,煮沸的开水不断掀起着铁壶的盖子,又冒起一阵袅袅的白烟。 良久,柳遮云苦叹一声,双眸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便一抬步,缓缓朝着屋外走去。 “记得每日不要荒废了修炼,有时间,三叔再来看你!” 望着柳遮云远去的背影,柳尘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脸色也是不断变化着,他手里哪有什么信号,只有只不过是一滩冷汗罢了,他是算准了柳遮云的心思,三叔并不是怕了那黑衣人,他怕的,只是在自己的反抗之中误伤了自己。 “或许柳弋,还是死去了好!”柳尘低语了一句,便关上了房门,独自走到了床边,按照刚才柳遮云的指引,开始修行起来。 那阵玄妙的感觉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把自己想成了一座青山,山上有云,如同沧海。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那天,那地,在他耳边轻轻的呢喃。 “什么是修行?” “你为什么修行?” “识武巅峰已成一代大侠,你又为何要去探究这天,触摸这地?”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体内游走的天地元气也开始变得有些狂暴,柳尘咬紧了牙关,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猛地,在他心里,突然传出一阵呐喊:“为活着,我要修行!为强大,我要修行!为了公道,我更要修行!” 青山耸立之处,天地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很久,那山慢慢开始拔高,只是一点点,却让它触及了最近的那朵白云。 柳尘想伸出手来,去抚摸那片若有若无的白云,正当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在山顶上,再次传来一阵声响。 “当你得到,便永不回头,当你得到,便失去永久!”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柳尘睁开了眼睛,在他的丹田之内,依稀出现了一个种子,那乳白色的种子安详的躺在了他的体内,正嗷嗷待哺,等待着发芽。 第三十二章:行路难 修行,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在这条路上,只有你一个人,看不到前方,转不过身来,也许前路平坦,你却要去承受那平坦道路上的寂寞,从英姿勃发的少年变成垂垂老朽,你的生命,会有终点,但是修行,却一直在路上。 枯燥无味的打坐接管了柳尘接下来的人生,每日天还没亮,他便起床来到小院,不断抓举着那对石锁,直至力竭,等到再也提不起一丝力道,他便盘膝而坐,开始孕养体内的那颗希望的种子。 他能感受到他的日益强大,也能感觉到昼夜不断交替的逝者如斯。 三个月后的某天清晨,当同屋的豆豆和小和尚还在梦乡之中的时候,盘坐在老槐树下的柳尘,突然笑着睁开了眼睛,翻手间,一道乳白色的荧光覆盖在了他的手中,如同焰火,随着他的指引,不断的飘舞着。 那是属于他的光,那是属于他的炼气方成!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书院,还是那个书院,丙字十八号院的少年,终于在天启十二年的春天,张开了他的翅膀,开始逆风飞翔。 阳春三月,正是踏青游玩的最好季节,书院课业不多,三两学子时不时聚集在一起,有的泛舟华清池,有的山间垂钓,有的野炊共饮,恰同学少年。 “你是在荡剑,还是在荡人?”是夜,黑衣人带着柳尘来到后山树林,等着柳尘自己施展了一套剑势,他有些不太高兴,忍不住制止了柳尘的继续道:“问水九剑,每一剑都是施展在荡剑式的基础之上,看你的荡剑式,这到底是什么鬼,以后的剑法,你该如何去学?” 柳尘有些气馁,原本以为炼气成功之后能得到黑衣人的嘉许,没想到却迎来了一顿责骂,让他有些委屈的反驳道:“这些时日,我把时间都花在了感悟炼气之上,武技,确实有些荒废了!” “愚蠢!”黑衣人一拂衣袖,指着柳尘斥道:“修为和武技,从来都需要相辅相成,强大的武技能弥补你修为上的不足,强大的修为去弥补你武技上的残缺,你现在厚此薄彼,便如同一五龄孩童不会走路,光长年纪有什么用?” “掌柜的教训得是,以后我会注意!” “嗯!”黑衣人轻哼一声,又开口道:“所谓勤能补拙,既然你这荡剑式不太连贯,不如把这招式拆开,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慢慢练习,往后,你就练出鞘,怎么拔剑出鞘,这也是一个学问,荡剑式的优越性就在于它出鞘时候的诡异,先不用你把它练得多么刁钻,你就按照它的起手,每天出鞘,直到你炼成为止,再练习接下来的!” “是!”柳尘拱手应诺,目前,也只有黑衣人所说的办法了,慢慢来,总能练好的。 “留给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估摸着你也到不了炼气二品,对于这次任务,你得做好越级挑战的心里准备,一个小境界的越级不算太难,出其不意便能成功,往后你出了书院,万一遇到高你一个大境界的对手,那可得学乖一点,等级的压制,从来就是修行者无法逾越的鸿沟!” “当然,你这是完成任务,你在暗,对方在明,要知道,一个杀手,只要能杀死对方,不论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人们只注重于结果,不关心经过,这些,都是你需要考量的,如果需要什么物资,青龙画船上,有人可以帮你!” 接过了黑衣人递来的一个小小令牌,铜制的令牌正面雕刻着一把长剑,长剑被荆棘所缠绕,让人看不出任何意味,牌子的反面是一个“武”字,游侠儿出身的柳尘,回想了自己的所有回忆,也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牌子的叙述。 “这面牌子代表着你的身份,上面的机关只有老夫的牌子能触动,现在,你正式成为了我武魂殿的杀手,武魂殿的杀手们,不论实力高低,统统只属于上线的一人管辖,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殿主都管不了你,你的生杀大权,只在我的手上!” “柳尘遵命!”柳尘单膝跪于黑衣人身前,双手平托,慢慢的举起了那面令牌。 “老夫名叫卯敬,子丑演卯的卯,恭敬的敬,以后,你还是叫我掌柜!至于我们武魂殿,超凡高手六人,天阶高手十七人,地阶高手七十四人,人阶高手过百,像你这样的人阶之下的,无数!” “??”柳尘脑袋一懵,满脸惊骇的抬起头来,望着自家掌柜那浩瀚如星海的双眸,有些难以置信道:“超凡???陆地神仙??” “没错!”黑衣人眼色淡淡,直直的看着柳尘的眼睛道:“本座乃是二殿主,统领武魂殿所有事宜!实力为超凡中阶,比你祖父失踪之前,要高一阶!你书院的山主,便是我武魂殿的三殿主,超凡初阶修为!” “那依掌柜所言,咱们武魂殿岂不是能横扫九圣地了?那什么国教还不是随手灭之?”柳尘一时半会儿完全消化不了卯掌柜的话,这也太刺激人了,敢情天玑榜都成了摆设,说出去,谁信这话啊,实力等同于九圣人的高手,这里就有六个,连那有着“天下师长”美誉的书院山主,竟然也入伙了?还尼玛是主脑,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你的修行之路放宽眼界,这个世界很大,九圣地也不是咱们这样看上去那么简单,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圣祖和神王那个级别的高手,这个世界没有,修行艰难,你切不可懈怠!” “那掌柜的为什么会选我?” 面对柳尘的质问,卯掌柜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开口轻道:“老夫欠你父亲一个人情!” 柳尘默然,心中一时五味复杂,三个月炼气成功傲世书院丙级诸生的喜悦早就当然无存,自己现在算什么,蝼蚁?武魂殿如此强大,面对九圣地的贵族们,都要小心翼翼,每次任务都要谋划再三,原来还想一飞冲天为亡父正名,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你也不必气馁!”柳尘的脸色变化全部映在了卯掌柜的眼中,他很满意柳尘此时的状态,修行本来就该不骄不躁,让他知道天外有天,并不是坏事,伸手扶起柳尘,他又缓声安慰道:“不管多么厉害的修行大能,都是从你这一步走过来的,修行路上,你不能失去信心,你要相信,坚持总有回报,总有一天,你会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对手,甚至包括我,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这才是修行!” 柳尘满腹心事的离开了,卯管事身边,那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再次现出身来,看着站立不语的卯管事,那老者摇头苦笑道:“武魂殿,师兄还真是,妙不可言!” “作为书院的山主,你这一生饱读诗书,难道不觉得为兄的这个形容十分贴切么?”卯管事一扭头,笑眼顿开道:“这些年,我们这些个老伙计分属各个阵营,还不都因为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武魂殿早已是名副其实,我们,已经停不下来了!” 第三十三章:接头人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恭喜!”当吴桐的刀锋燃起一丝乳白色的荧光,柳尘双手抱肩,微笑着开口道:“你这祸害,又强大了些!” “强什么啊!”吴桐缓缓收刀,接过了小侍女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满是汗水的上身,一边踱步来到柳尘身边哼道:“那闻人昊在上元宴那天就炼气成功了,当时还叫嚣着找你比试呢,还好你当天不在,不然非得出个丑不行!” “也是,你们都是圣地的传人,自然有专门的修行法门,书院的功法,也不知道好不好,那闻人昊性格过于乖张,对于修行,这不是好事!” “书院的法门的确是很好的,但是不适合我们这些宗门子弟,我们从小就学的自家的武技,当然得配自家的法门,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怎样,你准备选一门什么样的功法炼气?” “我用剑,当然是好的剑道法门最善!”柳尘微微一笑,自己炼气成功的秘密,连豆豆都不知道,卯管事无数次交代过他,人心险恶,凡事要留一手。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剑道修行法门是听山经,配上问水诀的话,简直可谓是完美,不过那是藏兵谷的秘传,书院是没有的。”吴桐打上井水擦拭了一遍身子,便穿好了衣服道:“对了,你今儿去干什么,最近要准备一批新生入学,课业基本上都停掉了,不如咱们去泛舟游玩?” “不了,我今天还有事情!”柳尘拱了拱手,就要告辞转身。 “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这般鬼鬼祟祟,别说没提醒你,帝都可不太平,前几天又死了几个大人。” 柳尘不置可否,自顾回到了自己屋子,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便辞别了豆豆,独自出了小院。 避过了所有人,柳尘乘舟来到了青龙画船,举头看了看陈晟的雅阁,发现门窗关闭,看样子,陈师兄并不在画船,这样也好,自己办事也要方便一些。 来到甲板之上,柳尘见左右没人,便拿出小刀在桅杆角落刻上了一个花纹,一把被荆棘缠绕的巨剑。 青龙画船上人来人往,佳人才子们正就着春暖花开的季节,不断的交杯换盏,吟诗作赋,柳尘一个人站在桅杆不远处,细细的盯着,等待着有人来和他接头。 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甲板之上,依旧是那般风姿绰约,春风吹乱了来人的发丝,美人轻蹙黛眉,别有一番风韵。 “今夜有雪,朋友何不带伞?” “我带刀!”柳尘微笑着望着面前的女孩儿,心中不住感叹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太小了,在青龙画船与他接头的,竟然是那美艳不可方物的芊芊。 女孩儿眉眼带笑的打量了柳尘很久,这才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柳尘是第一次进到女孩儿的闺房,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更多的,却是拘谨。 以前在樊城的时候,与自己相好的几个绿林豪侠都是说什么“香喷喷的美人儿。”那时候,柳尘对这句话是不太了解的,在他的心里,只有饭菜,才是香喷喷的。 今儿进了芊芊的闺房,才知道那几位大哥所言非虚,这一抹香味,淡雅清新,却又不刺人,也难怪那芊芊看起来虽然落落大方,却不似一般的卖笑女子。 “你笑什么?”芊芊请柳尘坐下,又给他煮上一杯清茶,见柳尘有些走神,她不觉莞尔道:“这屋子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事物么?” “抱歉,抱歉!”柳尘闻言收回心神,端正的拱手轻道:“想起了一些往事,让芊芊姑娘见笑了!” “呵呵。”芊芊给柳尘满上茶,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见柳尘那窘迫的模样,她忍不住捂嘴轻笑,出言打趣道:“我也没想到啊,来的人会是你,还以为是一丑陋的邋遢汉子呢,没想到,还是一小帅哥。” 看着芊芊的笑颜,柳尘不自觉呆了呆,惹得女孩儿那秋水般的眸子顿时就弯成了月牙儿,“咳咳!”轻咳了几声,柳尘收回了目光,心中还是有些懊恼,对于自己的表现,他可是一万分的不满意,“真是个妖精!”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房间里的暧昧气氛也使得芊芊羞红了脸,听得柳尘的咳嗽,她也是瞬间恢复了常态,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需要一把手弩,还要一些毒药!”柳尘思忖了一下,便头也不抬的说出了来意。 “这次不能用毒!”芊芊眉头一皱,接过柳尘的话解释道:“外族贵人们下榻的是书院的礼宾楼,用毒的话会牵扯太广,破甲手弩我能给你提供,你也别太过担心,这次来的高手都是保护那些贵人的,至于赵杰,他只带一个随从,那个随从会有人解决,你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赵杰,然后按照指定路线逃走!” 说着,芊芊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摊开在桌上道:“看到这条红线,你便按照这样逃走,书院不能待,你直接来到青龙画船,到时候,琅琊卫肯定会大肆搜捕,你且躲在我的房内,若是问起,若是问起。” 见芊芊欲言又止,柳尘收回了盯在地图上的目光,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被柳尘的目光一扫,女孩儿脸上的红润,越发鲜艳。 “若是问起,怎么着?”柳尘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问不要紧,一问竟让女孩儿翻了翻白眼,有些羞恼的轻哼道:“人家问起,你就说是我男人!” 等到柳尘逃也似的离开了芊芊的房间,天色已然傍晚,抬头看了陈晟依旧不在阁楼之上,这才唤来弄舟人,回到了书院。 随意在书院里面逛了很久,等到月上树梢,柳尘才回到自己的小院,鬼鬼祟祟的把从芊芊那里带回来的手弩藏好,他又侧耳站在隔间的小床边听了很久,确定了小萝莉已经睡着,并没有发现自己回来,这才轻舒了口气,听着那轻微的鼾声,他莞尔一笑,便回到了自己床上。 上次卯管事的话对他有很大的启发,得知天下高手辈出,起初的气馁之后,他便开始了日以继夜的苦修,好在每天炼气之后会清洗人的疲惫,不然照他这样弄下去,非得给自己弄魔障不可,人都是这样,永远都不知道满足,如同修行,力量强大所带来的满足感,逐渐的让柳尘有些无可自拔。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四章:真狠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天气很好,柳尘早早的出门开始把玩石锁,搬山诀的第一个阶段已经接近尾声,柳尘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以前总说识武巅峰识武巅峰,一直到练习了搬山诀之后,他才真正的发现,识武,没有巅峰,武道之路,不进则退。 书院丙级的最后一批学生,今日也要入学了,草草的吃过了早饭,柳尘便独自一人来到了书院的迎宾楼外,找了个树荫之下盘膝而坐,陆陆续续的有很多过来看热闹的学生,往日书院的平静安详被打破,此间的清晨,到处都是迎来送往。 年后入学的,都是贵族宗门子弟,由各家长辈带着,在这迎宾楼里,和书院的教习管事们亲切的交谈着,扫视了一圈,柳尘的目光落在了林夫子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人一袭儒衫,生的倒是端正得很,若不是事先看过情报,任谁也无法联想到如此文质彬彬的男人会是国教的走狗,这些年,为了国教的扩张,他可没少做坏事,每一座圣宫的建立,都意味着更多的下层百姓被盘剥,被压迫,为了讨好教宗,这些人当真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 正在与林夫子交谈的礼部左侍郎赵杰感受到了远处柳尘的目光,随即疑惑的转头,朝着树荫下的柳尘望去,见他书院学子的打扮,随即心中放下了警惕,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一脸和煦的朝着柳尘点头示意。 柳尘微微一笑,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沐浴着初升的暖阳,他自顾运转心法,修行起来。 “三叔,我听爹爹说,您找到大哥了?” 楼上的休息室内,柳遮云远远的观察着柳尘的一举一动,眉头时而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女,明黄色的罗裙穿在身上,显得十分落落大方,一颦一笑间,更是有些清丽可人的味道,见柳遮云并不说话,少女脸色一垮,有些小委屈的抱住了他的手臂,不断摇晃着。 “三叔,说话,说话,人家都给闷死了!” “如烟,你爹会和你说这些?”柳遮云苦笑一声,伸手刮了刮少女的俏鼻,忍不住轻笑道:“不会是你又偷看了三叔给你爹的传信吧!” “哼!”少女脸色一红,顿时便有些窘迫,不过她那掩饰尴尬的方式倒是十分的别致,只见她轻轻剁脚,一把甩开柳遮云的衣袖,小脸儿扭到一边气呼呼的说道:“三叔就是不信我!不说就不说,人家才不稀罕呢!” “好咯,小姑奶奶,三叔算是怕了你了!”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柳遮云有些心疼道:“你大哥的事情,可不要到处乱说,三叔这次来,是有了一些线索了,因为其中牵扯到很多复杂的事情,接下来的日子,三叔会一直待在帝都,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大哥在书院么?”见柳遮云服软,少女脸色瞬间转晴,仰起头来满眼期待的望着自己三叔道:“放心,人家一定帮三叔把他给揪出来!” “三爷,我家赵大人想要见您,不知您方不方便?”就在叔侄两交谈甚欢之时,有人敲了敲门,在门外向柳遮云禀报。 柳遮云正要开口答应,余光一扫,发现原本一直待着树荫下打坐的柳尘,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顿时心中一沉,连忙示意身边的少女安静下来,自己迈开步伐,慢慢的走到了大门旁边。 内气在柳尘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见那赵杰和林夫子终于分开,带着自己的仆从上了迎宾楼,左右观察了很久,见没人留意,他便混进了迎宾楼里,找了个角落检查了一下怀中的手弩,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平静心绪,而后跟着赵杰的脚步,上楼而去。 “这位小哥儿,可是有什么事么?”见柳尘一步一步逼近,满脸笑容的赵杰点了点头,当先开口问道,柳尘的书院制服让他心中没有任何多的想法,只当是找自己有事的书院学生。按理说,他是朝廷命官,没必要和一个少年如此客气,可这里是书院,书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超然,容不得他有一丝放肆。 “是赵大人么?”柳尘装作一副腼腆的样子,时不时的搓了搓手讪笑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想要求人办事的模样,那模样,瞧得静立在柳遮云房门口的赵杰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鄙人正是赵杰,不知小哥儿寻在下可有什么指教?” “指教倒谈不上。”柳尘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稍微凑近了赵杰几步,欲言又止的样子打消了赵杰心中最后的一丝疑惑,“我想,我想请赵大人给我看看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敢情是来找我办事的,这行贿的方式倒是挺有创意的,书院的东西可都是精品,今儿倒是没白走一趟,也不知道这少年求我办什么事,不过,礼物先收下吧,具体办事嘛,看情况。”赵杰心中如是想,脸上却是笑容没变道:“哦?不如小哥儿把东西拿出来,我们一起来参详参详,平日里,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能的话,我会给你最好的建议。” “呃,好吧!”柳尘脸上满是不舍,在赵杰主仆二人那期待的目光之中,他一咬牙,很是勉强的把手伸进怀里,捣鼓了半天,他突然嗤笑一声,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之中,掏出一把黑黝黝的手弩,那手弩上的箭矢正冒着阵阵幽光,使人情不自禁就是一个冷颤。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打破了此间的宁静,整个迎宾楼内,吵闹声猛的一停,所有人都抬眼朝楼上望去,却听见又传来一声惊呼,“杀人了,有刺客!” 赵杰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半截箭羽,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来到书院,还会有人要杀自己,更让人绝望的是,杀自己的,竟是书院的学生,望着少年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所绽放出来的冰冷的笑容,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冷,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少年又是抬手一箭,“真狠!”如此念头一闪而过,脑袋和心脏被射穿的赵杰,轰得朝后面倒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噗噗!”又是两箭,那早已吓尿的仆从便瞪大着眼睛,倒在了地上追随自家主人而去,凌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柳尘带上了面巾,伸手推开了身前的房门,准备破窗而去。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五章:柳遮云有问题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柳尘背靠着将房门关好,一抬头,便看见了柳遮云一脸淡漠的盯着他,而在柳遮云的身后,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正抬手捂住嘴巴,满脸不可思议,在她的世界观里,咋会有人敢在书院行凶,就如同在沧州,谁敢在剑阁杀人。这人,当真是穷凶恶极,更不知天高地厚。 整栋楼,都变得惊慌起来,刚才那个声音,正是赵大人身边的书童传来的,如果真是赵大人在书院遇害,这事儿可就大了,朝廷命官,代表着皇帝的脸面,所有人都不敢往下去想,只是拼了命的冲上楼来,一探究竟。 “放我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柳尘心中开始有些慌乱,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而下,再晚一点,外面接应自己的弟兄就得散开,自己只能被放弃了。 “唉!”柳遮云神色一黯,低着头让开了身子,少女满是疑问,看着自家三叔那异于常人的举动,更惊骇的还在后面,那满身鲜血的少年爬到窗边的时候还回头冲柳遮云喊了一句:“三叔,帮我断后,日后再感谢您!” 少年凌空飞身而跃,下面的院子里瞬间就开始了一阵打斗,从各个角落里钻出的黑衣杀手们护住了少年,等到了空旷地界,所有人一哄而散,便失去了踪迹。 “裁决卫的标配手弩,箭矢是破甲箭,死者礼部左侍郎赵杰,致命伤是穿过他嘴巴的那一箭,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还有他的书童,也是被同样的手法击杀,没有打斗的痕迹,赵大人练气二品的修为,但是经络中没有真气运行过的痕迹,刺杀来的很突然,很出乎意料!” 徐琨站在柳遮云的屋内,静静的听着属下的仵作汇报验尸结果,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也不管外面有多少人盯着他,他只是慢慢的捧起茶杯,冲着坐在他对面的柳遮云示意。 “遮云兄,好久不见,原本打算等如烟他们入学了之后再好好找你聚聚,没想到,咱们现在就聚上了!” “侯爷说笑了!”柳遮云淡淡一笑,仿佛死在他门口的不是两个人一样,他知道,徐琨想从他的神色之中找到凶手的线索,可惜,这个凶手不是旁人,他又怎会露出马脚。 二人的暗地里交锋使得场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良久,前去询问的琅琊卫回到了此间,来到徐琨身边拱手道:“侯爷,凶手杀人之后破窗而出,有目击者称,凶手衣着书院院服,形态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 “血口喷人!”林夫子满脸愤怒,脸上的肥肉不住颤抖道:“你们是觉得人是书院的学生杀的么?圣人在上,你们这是亵渎,**裸的亵渎!” “林夫子!”徐琨猛地一转身,神色有些冷峻的望着林夫子道:“你说的亵渎?到底是谁在亵渎?这是第几次了?帝都的连环杀人案,这是第几次矛头直指书院?难道,本督就不该查问清楚?书院是不是清白,本督自会找人查验清楚,但是今天,书院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侯爷!”林夫子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心中的愤怒,继而拱手反问道:“今日书院开学,有很多外使贵宾在场,您要派琅琊卫入驻书院,难免会引起人群恐慌,若是惊扰了各族的贵人,您可愿担当所有的外交责任?” “有何不可?”徐琨冷笑一声,直视着林夫子道:“各族贵人来书院求学,身处琅琊卫的管辖范围,理当归属琅琊卫保护,若是此事并非书院学子所为,本督定然亲自上门,向书院,向各族使者告罪,若是凶手真是出自书院,那么,即便在圣祖法相之前,徐某人可不得不亵渎一回了!” “你!”林夫子抬手指了指徐琨,突然气极反笑道:“来人,着书院丙级文武道艺四部所有男生,全部来迎宾楼集合,若有违令者,立即开除学籍!” “徐侯爷,您今天的作为,书院上下,永远铭记在心!哼!” 随着林夫子带着书院的教习们离开,场中只剩下琅琊卫与柳遮云叔侄,零星几个看热闹的外族使者们也躲得远远的,不停的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侯爷,您!” “不必多说!”徐琨摆了摆手,打断了属下的劝告,“天塌下来,本督顶着!” 柳遮云独自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玉摆件,仿佛此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徐琨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才把目光落到了柳遮云身边的少女身上,换上了一副笑脸,徐琨走近几步开口笑道:“一别经年,如烟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还记得徐叔叔么?” “记得哩!”原本紧张兮兮的柳如烟听见徐琨的问话,当即抬起头来,展颜一笑,两颊的酒窝儿顿时陷进了肉里,显得格外的可爱,“十年前,徐叔叔去沧州城公干,当时人家就在九叔府里,徐叔叔还送了人家礼物哩。” “是啊,如烟变成了大姑娘,徐叔叔老咯!” “徐叔叔不老,咯咯,对了,玉爻姐还在帝都么?” “在,在,你玉爻姐姐这次和你一起入学,前些日子她还问我,你会不会今年入学,呵呵,以后,你们姐妹在书院要相互照顾啊!” “真的?” “真的,徐叔叔怎么会骗你呢?”徐琨莞尔一笑,少女的天真,倒是让他心情缓和了不少,他一边和柳如烟唠叨着,一边注意着柳遮云的一举一动,他心中有很深的疑惑,从进门开始,这一对叔侄两,就很是不正常。 柳遮云显得太过于平静,平静得仿佛对什么事情都很不屑,但是他身边的柳如烟却正好相反,起初徐琨进来的时候,柳如烟显得分外惊慌,时不时的扭头去看一下关的紧紧的窗子,就是这时不时的一个细节,让心思缜密的徐琨断定,那凶手就是从这个窗子逃走的,但是可疑的是,凶手乃是一个少年,安然从柳遮云的房间内逃走,这并不现实,柳遮云是什么身手,人们只看到天玑榜的排名,但是作为多年的老朋友,徐琨是知道的,哪怕是剑阁剑主柳惊风在场,想要如此从容的从柳遮云的眼皮底下逃走,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有问题!就在柳遮云身上!”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六章:事情闹大了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柳尘没有依照先前和芊芊约好的去青龙画船见面,眼下,书院到处都是琅琊卫的密探,不用多想,那远山集的码头早就被琅琊卫给包围了,此时去码头,就是送死。 借着这几日勘察的路线,柳尘鬼鬼祟祟的回到了十八号院,来接应他的黑衣人们与他互相打了个眼色,便引着追兵四散逃开了,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了。 “什么人!”就在柳尘将手弩与带血的衣帽藏匿至老槐树下的土堆之中,身后的一丝脚步声惊得他果断暴起,持剑反刺。 “嘭!”长剑与大刀短暂的一个交锋,划出了一丝绚丽的星火,柳尘脸色一沉,便看见满脸疑惑的吴桐正皱着眉,那炯炯有神的双目,正不断的在土堆与柳尘身上扫视。 “你干什么去了?”等了一会儿,见柳尘不吭声,吴桐拧起了眉头,有些怀疑的开口道:“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你不是去接你的小未婚妻么?”柳尘有意无意的后退了几步,堪堪挡住了吴桐望向那土堆的目光,也不回答吴桐的疑问,只是反问开口道:“书院不许持械,你带刀作甚?” “你杀人了?”吴桐不理会柳尘,自顾走上前几步,神色愈发严肃的斥道:“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段时间你都鬼鬼祟祟的,我早就很怀疑了,问我带刀,你不一样带着剑么?说,那赵杰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又如何?”柳尘嗤笑一声,斜着眼睛不屑的看着吴桐道:“难不成你要拿我去向琅琊卫邀功?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你就能断定真能拿我怎么着不成?” “上次在皇宫,你们嫁祸刀宗,这次在书院,你们嫁祸裁判所,柳尘,我当你是朋友,好心劝你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柳尘神情淡淡的望着吴桐,目光闪烁之中,他的心中早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果然如此,世家天骄就没有一个傻子,别看这吴桐平日里直来直去,一到关键时候,就凭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便能联想这么多,眼下,自己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吴将军,柳将军,侯爷有请二位将军去迎宾楼一叙!”对峙持续了很久,十八号院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说话声,来人正是一名了琅琊卫小校,曾在龙门与二人有过几面之缘。 “知道了!”吴桐淡淡的应了一声,等到那小校抱拳告辞,他才一脸阴晴不定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儿,递到了柳尘的手中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把这个放在洗澡水里,谁也闻不出味儿来,快点,我等你!” 柳尘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儿,略带深意的看了吴桐一眼,这才拱了拱手,抬脚朝着自己厢房走去。 “侯爷,我书院丙级新入学的四百三十三个少年便全在此处了,您有疑惑,尽可查验,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事真与书院有关,一切后果,我书院自会承担,若是有人想要借此大做文章,呵呵,书院也不是某些人想惹就能惹的起的!” 林夫子说话很冲,任谁都能从他那张肥脸之上看到愤怒,没有了往日的和煦,有的,只是深如寒潭般的阴沉。 徐琨没有说话,只是略显无奈的朝着林夫子一拱手,不料那林夫子并不理解他的苦衷,一声冷笑便躲在了一边不再说话。 “侯爷!”见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个外族使节贵人们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而各地的人族豪门,却是神色各异,敏感的他们此时已经想到了很远的未来,未雨绸缪,是人们的天性。薛正见场面一时失控,忍不住凑到了徐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真要查么?咱们琅琊卫数千年来就从没查过书院,今儿若是开了先河,后果怕是有些兜不住,且不说卑职与侯爷本身就是书院毕业的学子,亵渎圣人,侵犯母校,这可是大不敬的罪状,此事不管对错,舆论都对我们不利,陛下那边,不一定会力挺我们,恐怕。” “恐怕什么?”徐琨脸色阴沉,往日的沉稳练达已然消失干净,那张儒雅英挺的脸上,冷得都快滴下水来,“闻人冰死的时候,陛下限咱们年前结案,可是这案子拖到了今天,人一直在死,咱们却一直毫无头绪,琅琊卫提督九州,何曾受过这种憋屈,今儿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即便是龙潭虎穴,咱们兄弟也不得不结伴走上一遭,在其位,谋其事,咱们还有退路么?” 薛正死死的盯着徐琨的眼睛,眉眼间,正不断的挣扎,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猛地抬手喝道:“儿郎们,查!一个也别放过,凶手就在他们四百三十三个人中间,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给老子把他给揪出来!” “诺!”上千个琅琊卫校尉领命四散开来,三三两两的接近每个学子身边,不断的查验着,随着他们开始工作,书院的迎宾楼前,顿时就炸开了锅。 “徐琨,你这是犯上作乱,本官定要参你一本!”这是某个学生的亲属发出的怒吼,瞧那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在这圣祖的道场,竟然会有人敢这般作为,亵渎圣祖,可是死罪啊! “凭什么查我家三哥儿,你们琅琊卫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徐琨,你担得起责任么!” “放肆,我家圣子岂容你们这些下人们侮辱,徐琨,国教定会去找皇上讨个说法!” “岂有此理……” 每一句质问,都让静立在徐琨身边的薛正,额头不断冒起冷汗,他心中着急,可更多的,却是愤恨,琅琊卫乃高祖皇帝亲立,为天子亲军,北镇抚司衙门的那块“上斩昏君,下诛奸佞!”的牌匾,更是圣祖亲笔题词,数千年来,琅琊卫威震九州,就从来没出现过被人群起而攻之的景象,今日的所有耻辱,无一不在昭示着,皇权式微,帝国,早已是千疮百孔,祖宗江山,已然风雨飘摇。 由于这四百多个学子之中,大多数都是贵族豪门,此间事发之后,整个帝都都炸开了锅,一队队诸侯府邸的侍卫们全部都开始朝着书院集结,国教的裁决卫更是将紫荆山团团围住,一队队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全副武装走过了朱雀大街,见此情形,人们突然开始惶恐,从十多年前的宣威将军一案之后,长安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沉重过了。 天启十二年的春天,终究开始变得晦涩起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三十七章:杀你的一定是我 “都督!”很久之后,一个衣着千户衣甲的汉子沉着脸走到了薛正的身边,抬眼看了看一旁静立不动,闭目养神的徐琨一眼,这才拱手朝薛正说道:“四百三十三个学生,让我们初步怀疑的有三个人,只是……” “墨迹什么,说!”见那千户欲言又止,薛正有些气恼,忍不住轻叱道:“哪三个?” “宰相家的公子,许琦,还有国教圣子闻人昊,最后是僧军木字营偏将柳尘!” “你丫在寻我开心?”见那千户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出来的人名却是让自己的心,沉入了谷底,薛正脸色大变,略显狰狞的低吼道:“侯爷便在近前,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大都督息怒!”那千户被薛正的模样给吓着了,顿时脸色一白便跪在地上,满脸急迫的开口解释道:“卑职调来了南镇抚司的刑名好手,采用卫中惯用的排除法,除开此三人,其他四百三十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人证物证全部没有问题,况且,在个人实力上,其余大多数人都不具备格杀赵大人的能力,此三人的修为,在四百多人之中算是最顶尖的,最主要是,没人能证明他们在案发时候,正在做什么,根据交过手的兄弟们的叙述,凶手的身形也与这三人有些吻合!” “带他们上来!”薛正还要多说,他身旁的徐琨淡淡的睁开了眼睛,冷冷的开口说道:“本督亲自审问!” 人群之中见到那三个少年被带到了徐琨面前,气氛为之一滞,各诸侯贵族的亲友顿时哑火,只有宰相和国教的人吵闹之声更大了,若不是有琅琊卫在维持秩序,估摸着口水都得喷到徐琨和薛正的脸上,一时间,叫骂声此起彼伏,难听之极。 “说吧!”徐琨不理会其他,只是慢慢踱步走近了三个少年,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不断的扫在三人身上,只是落到柳尘脸上的时候,使他不自觉的一阵恍惚,那些埋藏在心底久久不敢揭开的往事,如同扯掉的烂疮,让他心中一阵刺痛,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徐琨最后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便开口道:“给你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回禀侯爷,赵大人乃是家父的得意门生,平日里两家相处愉快,小子与他更是兄弟相称,找不到任何理由,让小子对他下毒手,此间种种,还望侯爷与大都督明察!”面容俊逸的宰相公子丝毫不见紧张,言语间也是不卑不亢,仿佛对于自己的清白,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徐琨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便把目光看向了闻人昊。 徐琨的目光很冷,让闻人昊有些不愉,低了低头,隐匿了眼中的那一丝阴翳,闻人昊拱了拱手,便淡淡开口道:“赵大人的虔诚天下皆知,教宗大人平日对他也是赞许有加,作为国教圣子,我没有理由去刺杀一个如此忠诚的信徒。” “可是让赵大人殒命的凶器,却是出自裁决卫,对此,圣子作何解释!” “每年都有一些不长眼的江湖匪类袭杀裁决卫的官兵,对于兵器的遗失,裁决卫有心无力,清者自清,侯爷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那你呢?”徐琨最后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只是不知怎地,在望向柳尘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用余光扫过了站在角落里的柳遮云,见柳遮云依旧是面无表情,徐琨的心中,那阵无以言明的疑惑,变得更深了。 “回禀侯爷,末将不认识死者!”柳尘强压住心中的紧张,拱手轻声回答,徐琨的目光让他有些畏惧,那如同能看破自己内心的眼睛,让他丝毫不敢多说任何话,谁知道这位足智多谋的特务头子会不会从自己的言语之中找到什么破绽,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了。 “荒谬!”人群之中的一个身着国教祭司长袍的老者听得柳尘的话,顿时嗤笑一声道:“你不认识他不能证明你没杀他,瞧你这小子那阴损的模样,本人料定你就是凶手,可别忘了去年西北战事,这小子可是唯一一个人族的俘虏,都能给蛮人当俘虏,做点这下三滥的营生,有什么好稀奇的!” “俘虏?” “他就是那个柳尘?哟,还有脸待在书院,真是人族的耻辱!” “凶手一定是他!” “对,就是他,还请侯爷立斩此人,以儆效尤!” “杀了他!” 听着人群之中传来的各种谩骂,那许琦和闻人昊相视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瞥向了柳尘,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柳尘此刻只能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冷,好几次都生生压住了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那些个关于俘虏的话题,让柳尘那颗封闭已久的心,开始了一阵阵抽痛,这种被误解的委屈,让少年有些承受不住,良久,也不顾徐琨那面无表情的审视,柳尘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了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怎么,戳中你小子的痛处了?”那老者冷笑一声,阴着脸盯着柳尘怪笑道:“你这种蝼蚁,爹娘没教你如何与大人说话?也是,估计你爹娘死的早,才养了你这个没教养的猪狗!” “你叫什么名字!”柳尘提高了音量,再次冷声发问,人群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柳尘,少年的脸上有些稚气未脱,面对各种辱骂,他显得很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让人不自觉遍体生寒。 “放肆!”那老者见柳尘咄咄逼人,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沉默了片刻,他气极反笑道:“你要知道也好,让你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本宫乃是新任的帝都九圣宫祭司闻人辙,现在你知道了,你又能怎样?” “闻人辙!”柳尘脸色依旧冰冷,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中,他再次开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赵杰是不是我杀的,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即便老子杀了又怎样?不仅老子要杀他,要是某一天,你这老狗惨死刀下,且记住了,杀你的人一定是我!” “小贼!纳命来!”气急之下的闻人辙怒喝一声,满面煞气的打退了维持秩序的琅琊卫官兵,一个跃身便跳至半空,狠狠的一掌,凝聚着一抹摄人的幽光,直拍柳尘而去。 第三十八章:陈晟为什么撒谎 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一掌,柳尘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他死死的握住了手中的一粒弹丸,想要向卯管事求救,他能感受到,卯管事一直就在人群之中,这也是他能面对徐琨审问的最大底牌。 “嘭!”没来得及捏碎弹丸,柳尘的身前出现了一个身影,白衣飘飘,出尘脱俗,那人二话不说,便是抬手一掌与那闻人辙对上,甫一接触,闻人辙惊怒之下被击退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让所有人一时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只有冷眼旁观的徐琨暗自注意到了,就在闻人辙出手的一霎那,原本闭目养神的柳遮云突然睁开了眼,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划过了柳遮云的眼角。 “陈晟!”闻人辙站稳了身形,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可不就是堂堂武神峰少峰主么! 陈晟的出现,再次让迎宾楼前炸开了锅,闻人辙可是实打实的黑袍祭司,那可是人阶,人阶高手的含怒一掌,被陈晟轻松接下,短暂的交锋之中,虽然出其不意,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闻人辙吃了个小亏,那陈晟的修为,也是人阶?二十三岁的人阶,史无前例!比天资纵横的宣威将军,还早了一年! “恭喜少峰主,得证大道!” “恭贺少主!” 云州来的贵族宗门大人们满是兴奋的望着陈晟,此间的审讯,顿时就变成了陈晟证道的庆功大会了。各路诸侯,各族使节都是心思各异,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个比一个刺激,一个比一个惊喜,估计要不了多久,陈晟证道的消息,便会传遍九州,响彻东陆。 “不好意思,叨扰了侯爷和大都督办案!”陈晟面色无悲无喜,只是微微躬身,拱手朝着徐琨和薛正轻道:“晚辈一时有事,忘了来给侯爷和都督禀报,柳尘师弟今日一天,都和我在一起!” “什么!”陈晟的辩解十分有说服力,武神峰乃是三祖的道场,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其他人的事情,要让堂堂武神峰少主合伙骗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乃至于陈晟的话一落音,场面顿时安静,连薛正都是悄悄的舒了一口气,毕竟柳尘曾是他的属下,从感情上讲,他不愿意柳尘牵扯到这件案子里来,好在陈晟及时解围,如若不然,后果真心不是他想看到的。 “既然少峰主作证了,柳尘便没有嫌疑了!”徐琨仔细的瞧了柳尘很久,这便朝薛正示意一下,自顾抬脚朝着书院外面走去,今天的事情,怕是不好收场了,眼下,琅琊卫必须快速撤离此处,回到北镇抚司,再作计较。 好在陈晟证道的消息太过于劲爆,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琅琊卫亵渎书院的事情,就连一直阴着脸的林夫子,此刻也是急忙上前,拉着陈晟不断的说着一些什么,礼部左侍郎的惨死,片刻就变做了历史,没有人再提及一句,若是那赵大人泉下有知,见众人变脸如此之快,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琅琊卫刚一撤走,来自云州的贵族们就围拢在了陈晟的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瞧着陈晟那应接不暇的模样,冷眼旁观的人们怀揣着各种心思,慢慢的离开了此处。 被吴桐拉走之前,柳尘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闻人撤与闻人昊还有许琦站在一起,不断的朝着自己这边冷笑,来不及想太多,凑上前来的小和尚也是一脸关切,三人携手便朝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好不容易打发了小和尚和豆豆,柳尘被吴桐拉到了老槐树下,沉吟了片刻,便听见吴桐低声开口问道:“陈师兄为何要给你撒谎?” “不过也好!”柳尘来不及开口,又听到吴桐淡淡的说道:“还好是陈师兄打退了闻人辙,若不然,事情可就玩大了,渭州来的高手都得了我的暗号,在关键时候出手救你,只是那样一来,这连环杀人案的锅,咱们刀宗是背定了!” “谢谢!”看着吴桐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暖意,柳尘郑重的拱了拱手,开口道谢:“有些事情,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请你相信我,你拿我当朋友,我必当你是知己,总有一天,我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嗯,我相信你!”吴桐点了点头,又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他们说的话,等到书院学业结束,你跟我回渭州吧,等将来诸葛都督百年,我保你当上玄甲军的大都督!” 听着吴桐的承诺,看着他那郑重无比的神情,不知怎地,柳尘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久违的感动,那种感动,让自己忍不住想要热泪盈眶,或许,朋友便是这样吧,无论世人怎么看你,他也只看到你身上最好的优点,无论你做了什么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他也只是想到,你会不会有什么苦衷,人生有此知己,夫复何求? 柳尘不再言语,吴桐也是微微一笑,便转身朝着自己厢房走去,只是转身之际,他的嘴角微微蠕动了几下,说了什么柳尘没有听清,只有吴桐自己才明白,他恍惚的呢喃,“别忘了,你欠我的船!” 等到了夜里,好不容易安抚好一直喋喋不休的小萝莉入睡了,柳尘便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十八号院,站在院子门口仔细想了想,便朝着甲字一号院行去。 半个时辰之后,柳尘来到了一号院,见左右无人,他一个翻身便上了围墙,借着月色潜入了院内。 两个厢房的院子此刻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柳尘走到近前,整了整形容便敲响了大门,没过多久,大门应声而开,一脸微笑的陈晟正坐在茶桌边上,一手持书卷,一手执茶杯,细细的品味着。 “师兄!”柳尘上前几步,来到了陈晟的身边,拱了拱手道:“今夜估计会下雪,师兄有伞么?” 陈晟抬头眼含笑意的瞥了柳尘一眼,便放下了书卷轻道:“为兄无伞,但有刀!” 此时的柳尘,已经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有些震撼,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良久,他坐到了陈晟的对面,慢慢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铜牌,在烛光的映照下,铜牌上那个鲜红的“武”字正不断的冒起一丝幽光。 不出柳尘所料,就在自己的铜牌一亮出来的瞬间,陈晟的手中,也多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铜牌,二人相识一笑,所有疑惑都迎刃而解。 第三十九章:纳元丹 “恭喜师兄证道!”收回了牌子,柳尘拱了拱手,朝着陈晟道喜。 陈晟微微摇头,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好喜的,修行之人都会走上这么一遭,相信你的那天,也不会太远!” “可是我才刚刚炼气成功,距离证道,还远着呢。” “呵呵!”陈晟直起身来,给柳尘满上了一杯清茶,又开口解释道:“见自己才是修行的开始,你天赋比我好,以后的成就肯定要远胜于我,至于人阶之前,是可以走点捷径的!” “此话怎讲?” “你知道这个么?”陈晟见柳尘疑惑,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两寸大小的玉瓶子,静静的放在了距离柳尘很近的地方道:“纳元丹!炼气之时,吞服一颗,炼气速度要提高十倍不止,你也知道,你比吴桐更先炼气成功,可是他现在可是炼气二品了,这也是三千道门修行上的优势,无根无基的平民武者,总会在人阶之前浪费太多时间,不过也有一些宗门子弟天赋太过于平庸,就如同那闻人辙,都快六十岁了,也不过人阶,他这一生,止步于此了!” “纳元丹?”柳尘目光灼灼的望着桌上的玉瓶,心中有些羡慕的说道:“我以前听说过,这种丹药采用诸多天材地宝炼制,价格着实昂贵了些,我现在的状况,用不起。” “这便是阶级所带来的好处!”陈晟面色淡然,伸手把玉瓶推的离柳尘更近一些道:“咱们兄弟,不论身份,现在也都是在为组织办事,这一瓶纳元丹,够你用两个多月了,算是见面礼吧!” “使不得!”柳尘连连摆手,强忍着不舍推开了陈晟的手道:“师兄,今天的任务我办的不好,给你添麻烦了,再者,这东西太过于精贵,尘无功不受禄!” “一颗纳元丹,有市无价,在黑市上,少说也得小二百两银子,以你现在的身价,是绝对买不起的,没有纳元丹,你的修行只会被那些个天骄越拉越远,到时候,组织上有些更艰巨的任务,你岂不是完全帮不上忙?”陈晟摇了摇头,微笑道:“修行者讲究法侣财地,没钱,你拿什么修行?当然你可以去请越国公帮助,柳三爷也应该很乐意资助你,可是这些,是你想要的么?人情难还,你欠了他们的,便在你的道心之中留下了一丝不安定的因素,会影响你将来的修行,而为兄就不一样,这是借给你的,将来,你得还我!” 听得陈晟这般说了,柳尘也不好再作推辞,只好拱了拱手,接过了那尤带余温的玉瓶,正色道:“多谢师兄,我会尽快还你!” “你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还不还是后话,以后找机会还也是一样!”说着陈晟又拿出了一百两帝国钱庄的银票放在桌上道:“组织对你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你不该在那种情况下失去理智,与闻人辙交恶,对你没有好处,所以,你的佣金减半,希望你引以为戒!” “闻人辙辱我父母,我,对不起,今天是我的失误,还请师兄转告各位掌柜,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琅琊卫应该对你产生怀疑了,这段时间低调点,若是有事,你直接来此处找我便是,掌柜那边,我自有分说!”陈晟轻轻的喝了一口清茶,便再次拿起了书卷,细细的看了起来,见状,柳尘也只好站起身来拱手告退。 “对了,师兄身份如此高贵尊崇,为何也加入了组织?”走到门口的柳尘压不住心底的疑问,顿住身来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可是云州的圣主继承者啊。” “呵呵,为兄和你一样,有理想!” 柳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陈晟的院子,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之前良好的江湖游侠经验告诉他,不该问的不问,现在,他就能很好的压抑心中所有的疑惑,他知道,总有一天,所有真相都会大白天下,等自己强大了,该知道的事情,就都知道了。 握紧了手中的玉瓶,柳尘的心思是复杂的,以前想过,却从来不敢去面对,修行之路,不是自己多刻苦就能成功,外在的条件,一个也不能缺少,这瓶纳元丹能用两个月,那两个月之后呢?自己不可能再去找陈师兄求助吧,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剩下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钱,是时候想办法弄钱了,他始终相信,这所有的付出,都是会有回报的。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柳尘迫不及待的把小玉瓶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粒乳白色的药丸,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顿时就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之内弥漫开来,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柳尘不断的深呼吸,等到心情平复的时候,他服下了纳元丹,盘膝坐在了床上,开始依照听山经的指引,运行体内的元气。 药丸入口即化,庞大却又温驯的药力灌注在了他的筋络之中,随着药力的催化,听山经的运转速度也比往常快上了十倍有余,陷入那种玄妙境界之中的柳尘,此刻就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正贪婪的吸收着天地之间的元气,力量,正一步一步的强大起来。 一夜无话,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纸窗,洒落在房间里面,盘膝坐在床上的柳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听着小萝莉若有若无的鼾声,柳尘打开了房门,来到院子里洗簌。 “找你帮个忙!”习惯性的和吴桐一起在老槐树下挥洒着汗水,放下了手中的石锁,柳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你知道有什么赚钱的营生么?” “呼!”吴桐疑惑的看了柳尘一眼,便将手中的石锁扔到地上,懒懒的靠在树边,气喘吁吁道:“赚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这里有,要不先拿给你!” “我需要纳元丹。”柳尘摇头拒绝了吴桐的好意,回头从井里打起来一桶凉水,仔细的擦拭着身子道:“你有没有好些的买卖。” “你炼气成功了?”吴桐猛地抬头,脸上挂满了喜悦道:“下个月渭州有人来给我送纳元丹,我匀你一点。” “我说了,你给我找赚钱的买卖就是了,我不想欠你的,修炼是自己的事情,我不想依附于任何人!” “切!”对于柳尘拒绝自己的好意,吴桐心中有些不愉,但也不好多说,只能耐心的解释道:“在帝都,来钱快的生意有三个,第一,倒卖远山集的宝贝去长安,转手就能翻倍。第二,去西市长乐坊角斗场,每一场的盘口,都是直接用纳元丹交易的。第三呢,还是去长乐坊,接任务拿酬金。” 第四十章:长乐坊 “长乐坊?” “你知道长乐坊?” “以前在樊城的时候,听江湖朋友说起过。”柳尘眉头皱的更深了,“听说长乐坊号称集结了九州大地所有的亡命之徒,连琅琊卫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乐坊主更是天下有数的修行大能,没想到啊,他们真的在帝都,就在北镇抚司的眼皮子底下,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吴桐微然一笑,接过了柳尘递来的毛巾道:“那长乐坊主是个大人物,听说与皇室是有一些协议的,长乐坊的人不出西市,也不作乱,平日里,他们虽然是江湖人,可是做事倒是挺有原则的,徐侯爷有很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听说都是长乐坊给他摆平的,个中道道,岂是你我这局外人能明白得了的。” “他们都做什么生意?” “角斗场啊,那里可是京城贵人们的销金窟,把两个人关在笼子里,只能活着出来一个,够血腥,够残暴,也只有在那里,那些个贵人们才会露出他们最丑恶的一面,不过只要能赢上一场,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那也是各路亡命之徒趋之若鹜的地方。还有就是赌场,青楼,然后便是任务,护镖啊,杀人啊,当贵人的保镖啊,来钱也快,上次我要杀公孙幽,她就是请的长乐坊的保镖,那些个杂碎,当时还让我的人吃了不小的亏。” “有那么厉害?” “这个世界大得很,只要你给得起代价,就没有你请不到的打手!” 柳尘心思急转,仔细衡量了很久,这才呐呐的开口试探道:“要不,你陪我去一趟?” “靠!”吴桐有些吃惊,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尘:“你没事吧,真的要去干那些事儿?你缺钱就说嘛,咱别去那里,我请你保护我,纳元丹的事情,我给你解决!” 见柳尘慢慢沉下去的脸色,吴桐心中无奈,暗恨自己嘴欠,说什么长乐坊嘛,本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见识,没想到这哥们儿还真杠上了,无解,只好摆手苦笑道:“得,我陪你去,不过先说好了,你硬是要做,可别去角斗场,太危险了。” “放心,我没那么冲动!”柳尘微微一笑,便拧干了毛巾,回到屋内去换衣服了。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出现在了华清池的另一边,已经是长安东市的范围了,回头和船夫约好了回去的时间,吴桐便带着柳尘,直接朝着西市的方向走去。 “回去可别说咱们偷跑出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让林夫子知道了也少不了一顿挂落,不值当!” 柳尘懒得理会吴桐的唠叨,自顾加快了脚步,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奔波,二人穿过了朱雀大街,直接来到了西市的范围。 长安城的繁华依旧是那般让人流连,来往的行商百姓们各自交谈说笑着什么,显得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可是此刻的柳尘却全然没有了逛街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了西市南边的一座牌坊之上。 “长乐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印刻在牌匾之上,挂到了牌坊的最高处,目光越过牌坊,柳尘仔细的打量了很久才满心怀疑的开口道:“咋感觉人气不怎么旺盛一样。” “你懂个锤子!”吴桐随手摸了摸背上的长刀,因为出门,所以他换上了家传的神兵宝刀,以备不时之需,“这是白天,长乐坊最热闹的时候可是晚上,夜晚,就像魔鬼,能唤起人们心中的邪恶,那些个肮脏龌龊的事情,都是在夜幕之下完成的,到了晚上,这里就是天堂,当然,要么你有钱,要么你能打!” “殿下,这地方真够阴森的。”距离柳尘吴桐不远的地方,两个妙龄少女正漫步在略显空荡的长乐坊巷道之上,稍小一点的女孩儿见这冷冷清清的场景,不由得抓紧了另一个宫裙少女的手臂,吞了吞嗓子才颤声开口道:“从这里请的保镖,靠谱么?您为什么不直接让陛下给您调拨几个大内高手呢?” “小茹别怕,这些小事儿就别麻烦父皇了!”宫裙少女黛眉轻蹙,一丝我见犹怜的哀怨慢慢的爬上了那俏丽异常的脸颊,沉默了很久,她才伸手拍了拍身边女孩儿的手背,轻言道:“上次请的几个高手不也是很靠谱么,只是要价太高了,这些日子,刀宗的高手们都随时游走在书院周围,咱们不得不防啊!” “可是,这是帝都啊,天子脚下,就没人管管这群杀千刀的么?” “人家是刀宗,你怎么管?谁又管得了?”少女惨然一笑,眼眸之中竟浮上了一丝泪花,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了御书房的那个夜晚,当那把黑剑划破自己的肌肤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有绝望。 “姓名!” “柳尘!” “修为!” “炼气一品!” 负责任务登记的老头儿闻言稍稍抬头看了柳尘一眼,这么小一娃娃,还炼气一品,不会骗人的吧。 见对方疑惑,柳尘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按在了老头儿的书桌之上,一抹荧光闪过,书桌上顿时出现了一道寸许来深的掌印,良久,柳尘收回了手,淡淡的看着老头儿,等待着他的问话。 “少年英才,不错!”老头儿只是稍稍愣神,便把目光再次回到了柳尘身上,先前那一丝散漫已然消失不见,布满了老人斑的脸上,早就绽放出一丝略带红晕的笑容。 “好了,给你登记完了,不知道少侠想要接一些什么样的任务?” “保镖,护送之内的,有多少接多少!”柳尘抬眼扫视了一下大厅,却早就不见了吴桐的身影,也不知道这小子又跑到哪里乱逛去了,先前进到任务大厅的时候,吴桐便变得比柳尘还要兴奋,原本就跳脱的性子早就掩盖不住了,不等柳尘的招呼,他一转身,就跑得没影没踪了。 “哦。”老头儿笑着点了点头,便从书架上拿出一卷册子,一边翻阅一边开口道:“护送的任务,最近有一个护送一批货物去极星海的,可是对方需要凝神之上的高手随行,这个你不合格,还有一个护送一批贵人回到蛮族,要煅骨,你也不合适,再一些要求低点的任务,识武境就能做的,老夫劝你不要浪费时间,佣金太低了,费时费力,小哥儿莫慌,容老夫再找找,再找找!” 第四十一章: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护送类这段时间没有合适你的,保镖类,唉,不好意思少侠,最近保镖类只有一个任务,但是需要凝神高手,炼气境的任务暂时没有!”老头儿放下了那卷册子,起身微笑着解释道:“要不,少侠等段时日再来?” “要不老伯您再给我找找,联系一下,小子急需用钱,还请老伯帮衬一下!” “少侠,不是老伯我不帮你,护送保镖类任务,大部分是识武境的,那报酬对于你来说太低了,小部分的报酬高的,你的境界又达不到,最近一段时间,帝都发生了太多事情,咱们这长乐坊的任务也就突然火爆了起来,出一个就立马被接走了,炼气境的任务,可走俏得狠哩!” “那好吧,谢过老伯,我过段时间再来!”柳尘苦叹一声,无奈的拱了拱手,就要转身出门。 “慢着!”突然一声轻唤传入众人的耳际,柳尘转过头来,竟看见公孙幽站在自己旁边,正满是期待的望着自己,“我请你保护我,一个月十枚纳元丹!” “十枚纳元丹!”原本死气沉沉的任务大厅顿时就炸开了锅,发布任务的长乐坊管事们被公孙幽的话震得不轻,好久,先前接待柳尘的那个白发老头儿才止住了咳嗽,一脸不可思议的开口道:“十枚纳元丹足够请一个煅骨境的高手了,请一个炼气高手,有些不值吧!” “值!”公孙幽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别样的神采,在身边少女那满是疑惑的目光之中,她又开口道:“只要能请他,别说十枚纳元丹,一百枚,一千枚我都愿意出!” “少侠!”老头儿一脸兴奋的拉了拉柳尘的衣袖,呆立当场的柳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听见老头儿在自己耳边急促的说道:“赶紧的,大金主啊,快签契约,这可比你随便接的任务强多了!扣了手续费,你第一个月都还能赚五颗,往后,每个月可是十颗!” “这个任务,我不接!”沉吟了片刻,柳尘摇了摇头,拒绝在契约上签字,这一下,更是让人惊掉了下巴,十枚纳元丹请一个炼气保镖本来就足够震撼了,更震撼的是这炼气小子竟然拒绝了,没错,**裸的拒绝了,干脆得不要不要的。 “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好么?”公孙幽深吸了一口气,走近柳尘几步,脸上带着一丝哀求,低低的争取着,那模样,就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儿,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见此情形,大厅里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这富家千金与穷小子的桥段,可不要太常见了。 半个时辰之后,来到长乐坊的门口,略显冷清的牌楼之下,吴桐正黑着脸瞪着柳尘,在柳尘身后,帝姬公孙幽带着她的侍女正满眼畏惧的望着吴桐,场面着实诡异得很。 “你丫故意和我作对是吧!” “我说这是巧合,你信么?” “不信!” “不信你问这么多作甚?” “你!”吴桐脸色越来越黑,偶尔瞥向公孙幽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一丝杀意,惊得少女忍不住浑身颤抖,彻底的躲在了柳尘的身后。 “嗖!”的一下,吴桐背后的长刀应声出鞘,直指柳尘道:“我说过,我请你当保镖,你不愿意,现在这个臭女人请你当保镖,你就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简直是无耻至极,柳尘,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朋友不多,你算一个!”柳尘上前一步,长刀的刀锋堪堪抵住了他的脖颈,吴桐眉眼一缩下意识的就要抽回长刀,不料柳尘一抬手就握住了他的刀背道:“我不想欠你,因为我怕自己还不了,至于为什么要当她的保镖,因为她给出的价格是其他人的一倍,我需要修炼,需要大量的纳元丹,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也是知道的,在做那些事情之前,只有强大的修为才能让我活下去,我想自食其力,给我几年时间,好么?到时候你想杀谁,柳尘绝不阻拦!” 听得柳尘的话,吴桐的脸色几番变幻,最终,他还是收回了长刀,恨恨的冷哼了一声,便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等到吴桐走远,柳尘才转过身来,望着惊魂未定的公孙幽,淡淡的问道:“现在就把协议定好,以后每月的这一天,如果你还需要继续保护,那么就给我纳元丹,如果不需要了,就不用给了,你我两清!” “你要保证在书院的时候,除开日常作息之外,一直陪护在我身边!” “可以!”柳尘思索了片刻,便点头答应。 “你要保证吴桐不会随时对我下杀手!” “可以!” “你要保证,保证。”公孙幽脸色挣扎了片刻,便鼓起勇气抬头望着柳尘,满眼期待的说道:“保证我不再被闻人昊骚扰,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就说我是你女人!” 柳尘忍不住后退一步,满头黑线的看了公孙幽一眼,自己差点被她的话给气乐的,让自己顶雷不说,还要挖坑把自己给埋了,这不扯蛋么。 “我卖艺不卖身!” “你!”听着柳尘那冷冰冰的话语,公孙幽脸色煞白,对于柳尘的再一次拒绝,她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就是一炼气一品么,想要保护我家小姐的高手可是层出不穷,臭德行,穷酸样,你家大人没教你在帝姬面前应该怎样说话?” 听着身边丫鬟那尖酸刻薄的话,公孙幽差点没给吓出病来,早前时候,闻人辙辱骂柳尘没教养,她可是在场的,柳尘那掷地有声的话显得十分青涩,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觉得那是一个笑话,因为那时候的柳尘,眼神太冷了,冷的好像要把人给冻住一样,让人不寒而栗。见柳尘的脸色又开始转冷,她也顾不得方才的羞恼,连忙把丫鬟拉到自己身后,脸上带着祈求,迎上了柳尘的眼睛。 “小茹还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给你道歉,真的是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公孙幽强作欢颜,想要伸手拉住柳尘的衣角,不料柳尘冷笑一声,便侧身躲过了她的手。 “我这辈子杀过的男人很多,杀的女人也不少,你们可别逼我!” “知道了,你别生气,绝对没有下次了,别生气,真的!” 见少女又要上前拉着自己,柳尘冷笑一声,一拂衣袖,便转身扬长而去。 第四十二章:旧人陌路,寸断肝肠 “你们怎么在一起?” 回到书院的小船上,柳尘和吴桐冷着脸站在船头,公孙幽带着小丫鬟正襟危坐的待在他们身后,行至华清池中央,正巧碰到了青龙画船,立于甲板之上的陈晟正面带苦笑,摇着脑袋望着正陷入冷战之中的柳尘吴桐二人。 架不住陈晟的招呼,一行四人只好登上了画船,来到了陈晟的雅阁之中,柳尘和吴桐依旧冷着脸距离拉开老远,而公孙幽屏退了侍女,自己一个人手足无措的站在房间里面,低着头不敢去看陈晟一眼。 “呵呵。”陈晟的目光不断的在三人身上巡视着,这诡异的场面让他有些想笑,见吴桐越发不愉快了,他只好止住了笑声,给三人倒上茶水道:“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闹别扭了?帝姬怎么也和你们在一起?” 一听到帝姬两个字,吴桐顿时七窍生烟,忍不住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吓得公孙幽浑身一抖,差点没瘫坐在地上,柳尘也皱着眉头,也不辩解,就听着吴桐调油加醋的把今天的所有事情给陈晟叙述了一遍。 “哈哈!”听完吴桐的讲述,陈晟再也忍不住了,一边拍打着小腹,一边压低笑声道:“柳师弟当真是个妙人,能让刀宗少主如此吃瘪的,全天下,你可是独一份,妙,真是妙不可言!” “陈师兄是喊我来看我笑话的吧,这也太不人道了,气死我了。”吴桐有些埋怨的瞪了陈晟一眼,顿时咬牙切齿的冲着端坐无声的柳尘喊道:“我看你能保她到什么时候,你自己说的,就给你几年时间,到时候,老子要当着你的面把她剁碎了喂狗!” “嘭!”就在公孙幽差点吓哭的时候,柳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冲着吴桐喝道:“吴桐,你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老子耐心有限,你别得寸进尺,惹急了,老子先把你剁碎了喂狗!” “嗨!”吴桐被柳尘那巨大的反应给气的忍不住笑出声来,顾不得陈晟的劝解,他朝着柳尘走近几步嘶声低吼道:“怎么,旧情复燃了你?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残害你们一家的?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忘了你失踪这些年,她是怎么对你的?” “胡闹!”这下,陈晟被吴桐那口无遮拦的话给吓得不轻,心中暗自后悔,就不该让他们到船上来,这人多口杂的,此间的吵闹早就引起了楼下的不满,说不准就会传出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来,到时候,可没那么容易收场。 “我胡闹?”吴桐眼眶一红,目光有些怨愤的落在了陈晟和柳尘的身上,嘴唇抖了抖,他才惨笑一声开口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一直瞒着我,不就是觉得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怕我坏了你们的事么?连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都可以知道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柳尘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沉默了很久,房间里面只能听见众人那急促的呼吸声,柳尘瘫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上,心思,渐渐的沉入了谷底。 “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日,我父亲来过帝都,与柳三叔见过一面。”仿佛是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吴桐抹了一把眼睛,缓缓的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陈晟柳尘二人,他只好开口解释道:“父亲只是告诉了我,连我二叔他们都不知道,现在,琅琊卫在查柳尘,听雪楼那边正在打扫一切有关柳尘的信息,估摸着其他人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桐哥。”突然,一直沉默着的公孙幽抬起头来轻声开口道:“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呵呵。”吴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笑着哼道:“你是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么?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吃过了一顿索然无味的晚饭,柳尘三人告辞了陈晟,唤来一叶扁舟,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书院。 在十八号院前,吴桐回头看了柳尘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便走进了院子。 柳尘一直在沉默,陪护着公孙幽行走在林间小道之中,朝着她的小院慢慢走去。 “弋哥,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见柳尘闷不作声,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公孙幽只好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梗咽道:“相信我,好么。” “嗯。”柳尘的脸色依旧无悲无喜,他的心中,已经乱作了一团,或许,来到帝都求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接二连三的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仿佛从离开樊城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一切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事情,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会娶我么?”忽然,少女上前一步,拦在了柳尘的身前,那张小脸之上,早已布满了酡红,眼眸之中的期待,也让柳尘有些不敢直视,或许问了这一句,已经消耗了公孙幽全身所有的力气,那摇摇欲坠的身形,使得柳尘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苦叹着摇了摇头,柳尘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你以前答应过我,长大了就娶我,这些,都不算数么?况且,我们是有婚书的!” “你要嫁的,是柳弋,你剑阁的少主,而我不是,我只是樊城山野走出来的一个游侠儿,如同无根浮萍,没有显赫的身份,也给不了你任何的帮助。” “小时候,你一直带着我到处玩,总是把最好的都让给我,每次遇到什么事,都是你站在我身边来保护我,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是我这一生最幸福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一切,终归有一天,我会是你的新娘,而你,会在那一天,乘着七彩祥云来到我的面前,如同一个盖世英雄,然后我们白头偕老,‘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 两行清泪,划过了少女的双颊,望着慢慢把自己隐匿在阴暗之中的柳尘,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结果,却是物是人非,每一次梦醒时分的期待,终究化作泡影,使人热泪盈眶,十年生死两茫茫,旧人陌路,寸断肝肠。 第十四三章:水中抡大石 在纳元丹的帮助下,不过十多天的功夫,柳尘已然提升到了炼气二品,丹田内的元气比之先前稍微充沛了些,搬山诀的练习,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力量体质上的提升,开始变得微乎其微起来。 基础武学的授课教习李夫子在新的一节课后,传授了大家搬山诀第二层的修炼法门,说出来也够震惊这群丙级武部的新生,那新的练习方法竟然得下水。 水中持捶抡碎百斤石块!这可不得了,水中阻力很大,要在水底抡碎石块,远比在岸上要难无数倍,更何况,这不仅仅是力量和体力上的问题,还一个必然的因素便是你得会潜水,要憋得住气,要知道,人体气息有限,可不能长时间待在水里,只是如果抡到一半浮出水面,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势必会事倍功半,有甚者还得前功尽弃,由此可见,想要在水中抡碎石块,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气息悠远,对于你们的修行,只有好处,往往在突破大境界的时候,内气的紊乱会造成人短暂的呼吸困难,若是憋不住,可是会出人命的!”李夫子如是说,既然这样,大家也没多的话可讲,只好按照李夫子的意思去练,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李夫子保证了,端午那天,藏为大家开放,各种修行法门和武技讲述,成了所有人最大的憧憬。 这一饮一啄之间,让人不禁赞叹李夫子手段之高明,原本必学的搬山诀和修行法门,三言两语之间就成了他调动学子们情绪的有力武器,真是了不得。 等到熟悉了新的搬山诀窍门,武部的学子们便不再每日聚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要好的待在一起找时间练习。 这一日,柳尘领着小和尚跟在吴桐身后,朝着那条专门开辟出来抡石头的小河边走去,那小河是人工开辟,在学子宿院的后边,引的是华清池的水,听说每过一段时间,武部的学生们从山上搬下石头在水中抡碎,好多次都填平了这条河,数千年来,这河道不断的疏通,填满,周而复始,倒是变成了书院的一道奇特的风景,从河里清出来的碎石被艺部的学子们砌成了假山,小亭,还有那蜿蜒的羊肠小路,悉心打理之下,小河两边鸟语花香,树木青葱,常常引得不少学子们此间散步,琴瑟和鸣。 来到了一个稍微无人的角落,望着那清澈的河水,柳尘奋力将自己从远处的山上采回来的巨石扔进了水里,溅起了一阵浪花,好在书院山多山大,这数千年来,又不断的被石头垒出大山,不然照他们这样练下去,紫荆山早就是只有紫荆没有山了。 “还在生气呢?”吴桐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斜着眼睛打量着柳尘道:“我都给你道了多少次歉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柳尘不断的平复着呼吸,懒得理他,一旁的小和尚见状,苦着脸将大锤扛在了肩上深叹道:“你们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我可就惨了,每次下水,都不是潜下去的,这么大的锤子,直接把我给拉下去了,唉!” “噗哧!”柳尘一下没绷住脸,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气息为之一些,顿时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小和尚的脑袋笑骂道:“叫你平日里多吃点,瞧你这熊样儿,衣服一脱跟个猴子一样,忒难看了!” 小和尚脸色一黑,有些愤愤的看了一眼柳尘和吴桐身上那日益精壮的肌肉,各种羡慕嫉妒恨之下,他哇哇的狂叫几声,便扛着锤子噗通一下跳入水中,眨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走吧!”柳尘瞥了一眼吴桐,有些没好气的捡起锤子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小气,这段时间想些事情呢!” 柳尘下水之后,吴桐顿时眉开眼笑,没心没肺的傻乐了几声,便跟着他俩跳了下去。 原本只有数十斤的铁锤到了水中,这一挥动,就有一股子力若千钧的感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锤子落在石块上,也不过是传来一声闷响,如同给它挠痒一般,三人咬着牙,一下一下的重复着一个动作,随着他们的发力,水面之上也开始荡起了一圈圈波澜。 也就是这些天来稍稍找到了一丝诀窍,第一口气下水的时候,一定要拼尽全力将石块抡出裂缝来,再次换气下水才不会前功尽弃,按照李夫子的说法,一口气将石块抡成渣,搬山诀的第二层就练完了,想想这个可能,大伙儿都觉得可怕。 过了很久之后,柳尘从水中冒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头昏耳胀的不适感也稍稍减弱,等他好不容易聚焦了目光,便看见公孙幽独自一人挎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食盒站在岸边,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 “什么情况?”见柳尘一直浮在水面,吴桐忍不住冒出头来,迎面一看,顿时吓得公孙幽不禁后退了几步,脸上挂满了胆怯。 “哼!”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吴桐便再次潜入了水底,柳尘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看了公孙幽一眼,便消失在了水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人才将各自的石块给抡碎了,依次冒出了水面,瞧着岸上的公孙幽还未离开,吴桐冷笑一声,便转身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唤道:“小鬼,咱们看谁先游到对面!” 冷不丁被袭击了脑门的小和尚猛呛了几口河水,顿时气急败坏的高喊道:“比就比,谁怕谁!” 吴桐二人慢慢游开,柳尘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开口轻道:“你去林中小亭等我,我换个衣服!” 柳尘的话让公孙幽闹了个大红脸,清澈的河水之中,柳尘上身的线条若隐若现,在这略显暧昧的氛围之下,着实让她有些羞恼,暗暗埋怨自己有失礼数,好在知情知趣的吴桐并未羞辱于她,只是借口带着小和尚游远,后知后觉的少女心中,也明白了吴桐的意思,莫名其妙的,对吴桐的惧意已然削弱不少。 换好了一身干净衣袍的柳尘来到林中小亭里,公孙幽远远的看见他就迎了过来,正准备开口,不料柳尘挥了挥手打断道:“你咋知道我在这里?咱们契约上说好了的,这段时间属于我修行的时间,并不在我工作范围之内。” 第四十四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刚才我去了十八号院,问了豆豆才知道的。”公孙幽小心的抬起头来,注意着柳尘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明显的不愉快,顿时心中轻松不少。 “豆豆?”柳尘眉头一竖,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又给她买零嘴儿吃了吧,这小丫头片子,就是贪吃,一点小恩小惠就把我给卖了!” “不是这样的。”见柳尘露出笑容,公孙幽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明媚的笑意,再次鼓起勇气挽住了柳尘的手臂解释道:“豆豆很可爱哩,咱们都是艺部的学员,自然是互相认识的,都是好姐妹,没什么小恩小惠的。” 看着公孙幽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柔荑,迎着她那哀怨又忐忑的目光,柳尘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抽回手来,只是身体上稍稍和她拉开距离道:“说吧,什么事?” 柳尘的不拒绝让少女心中瞬间就激动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他话语间的疏远,一仰头,便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眸期待道:“后天有个诗会,都是一些大才子,大才女们,就在艺部桃园,弋哥陪我一起去好么?”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能作诗?我特么连圣祖经义都读不全呢!”柳尘有些无语的瞪了公孙幽一眼,忍不住皱眉反问道:“你瞧我这模样,哪像才子?别瞎扯蛋好么!” “弋哥,陪我去嘛。”公孙幽小嘴一撇,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那闻人昊也去,万一又骚扰我怎么办,咱们契约上说好的,你得给我挡着他的骚扰。” “你丫被骚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得,我陪你去,就这样,没事儿我走了!”柳尘一开口,便见那公孙幽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没办法,只好苦叹一声改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生意做的太亏了,还得吟诗作对,真是操蛋。” 公孙幽破涕为笑,见柳尘要走,顿时快步回到小亭之中拿起了那个精致的食盒递到他的手中道:“宫里今天托人送来的点心,特别美味,弋哥也拿一些回去尝尝鲜吧!” “唉,告辞!”柳尘无奈的接过了食盒,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来到河边唤回了正在水中嬉戏打闹的吴桐二人,三人结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 “妖族大厨的手艺,啧啧,上回吃到,还是极星海的使节去往渭州的时候了!”十八号院的众人围坐在老槐树下,一同分享着公孙幽送给柳尘的点心,两三口下肚,吴桐微阖着双眼,满脸享受的赞道:“你这前妻还真是待你不薄啊,这玩意儿,即便她贵为帝姬,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桐哥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隔儿,阿弥陀佛,真是好吃啊!”小和尚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了不少,见柳尘一口也不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不住的埋怨起吴桐来。 “豆豆,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别人给你一点好处你就把少爷我给卖了,赶明儿我定修书一封去往越州,看你家大公怎么收拾你!”柳尘不接吴桐的话,只是懒懒的靠在竹椅之上,一边抿着清茶,一边揉着小萝莉的脑袋。 “少爷!”小萝莉皱了皱鼻子,苦着小脸艰难的吞下了点心,整个人都靠在了柳尘的身上,小手儿也死死的挽住了柳尘的脖子撒娇道:“不是你说的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再说了,人家能让那臭女人讨到好处么,人家这叫虚与委蛇,不许你告状,不然人家不理你了!” “你还反了天了你!”柳尘被小萝莉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抱着她放回了自己腿上,这才满头黑线的佯怒道:“瞧你人小鬼大的,黑的都给你说白了,什么虚与委蛇,不就是贪嘴儿吗,天天就知道吃,到时候长成一个大胖子,看你嫁得出去!” “嘿!”吴桐大口灌了几口茶水,才笑着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豆豆没有说错,对付那种女人,就该有便宜就占,反正她有钱得很,这好处,你不要,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再说了,你难不成还想把豆豆给嫁出去?得了吧,只要你一娶亲,小丫头就是你的第一房妾,这是规矩!” “就是!”小萝莉听得吴桐力挺自己的强盗逻辑,顿时眉开眼笑的也顾不得羞涩了,把头埋在柳尘的胸口,憨声撒娇道:“少爷尽说些浑话,让大公知道了,可得扒掉你一层皮!哼哼!” “是么?”柳尘冷笑一声,揉乱了小萝莉的头发,没好气的说道:“再过些年,老子就把你嫁给苦难,让你当一辈子尼姑,看你还得瑟。” “尘哥儿,干嘛扯到我身上,我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你们也忒不道德了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哈哈!”小和尚愁眉苦脸的模样让大伙儿顿时笑出声来,小萝莉一脸窘态,忍不住白了柳尘一眼,这才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藤椅之上,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懒懒的洒在丙字十八号院里的老槐树下,少男少女们欢声而笑,好一个偷得浮生半日闲。 简单的吃过了晚饭,柳尘在床上打了一会儿坐,一个周天下来,顿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搬山诀的练习让他的体魄更为强悍,自然而然的,在他炼气的时候,强壮的身体所带来的好处也渐渐的开始明朗起来。 今天是和卯掌柜接头的日子,子时刚到,柳尘又换上了夜行衣,鬼鬼祟祟的出了门去,来到后山偏殿前的小树林里藏好身形,有几次,他都压住了心中想要上前去看的**,这座偏殿太过于简陋,在这紫荆山深处,倒也从未听人提及过,正是因为如此,柳尘的心中,越发的好奇,老于世故的柳尘也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所以,即便他再想去看,此刻也不得不忍住,掌柜的不发话,他不敢上前。 “这段时间,你练功还算勤勉!”等了许久,一袭黑袍的卯掌柜才出现在柳尘的身前,等到柳尘躬身问好,他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道:“端午节的时候,有货船会经过沧澜江到长安城北的码头,收货人是九圣宫,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批货给抢回来,此番任务,组织里的所有人员都会参加,老夫把你调拨到陈晟的手下听用,切记,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是!”柳尘拱手应诺,也不多问。 “具体安排,到时候陈晟会联系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必须把修为提升到炼气四品,方可保命!” 说完,卯大爷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柳尘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检查好了自己的伪装,这才摸黑朝着十八号院挪去。 第四十五章:桃园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今日休沐,小萝莉急急的做好了早点,才催促着刚刚练完功的柳尘洗澡了吃饭,一放下碗筷,不等柳尘开口,小萝莉便兴高采烈的收拾了东西出了门去,说是和越州来的姐妹们一起去游湖。 柳尘摇头苦笑,只好自己搬了把藤椅,又沏了壶茶,来到老槐树下坐定,闲着无事,他开始清点起自己的家产。 “尘哥儿,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纳元丹?”小和尚放下书卷,震惊于柳尘怀中的“巨款”,心中好奇,不由得发问道:“不会是打劫了谁吧?” “瞧你说的。”柳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便收拾好纳元丹,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怀里道:“前些日子去长乐坊接了做保镖的任务,就是保护公孙幽,待会儿还得陪她去什么桃园诗会呢,这是她给的报酬,这些钱嘛,上次不是帮了姬欢的忙嘛,那哥们儿,财大气粗,几百两对他来说不算事儿。” “哦。”小和尚一脸好奇的看着柳尘把纳元丹收到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眼珠子转了几下,也没多说什么。 见他那奇怪的模样,柳尘有些好笑道:“对了,要不了多久你也得炼气了,晋州给你送来纳元丹了么?没有的话到时候我给你支点儿。” “不用了。”小和尚连连摆头,一脸感激道:“尘哥儿有所不知,我佛宗炼气,不需要纳元丹的辅助。” “那岂不是慢了很多?” “嘿嘿,前面慢一点有什么事儿,等见自己证道之后,咱们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佛宗功法,是不会衍生心魔的。” “原来如此,我说苦行都二十一岁了怎么还是炼气五品,以前觉得他老厉害的,现在想来,作为千佛山的嫡传,这速度也太慢了些吧。” 一边和小和尚闲聊着,柳尘一边梳理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新的任务已经下来,瞧那天卯掌柜的语气,就知道此事非同一般,打劫九圣宫贡品物资,啧啧,这放到以前,柳尘一定以为自己疯了,现在呢,烧皇宫偷东西,刺杀朝廷命官,已然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这些事情,在常人眼里,都是错的,可是在柳尘心中,个人有衡量对错的标准,卯掌柜待他不薄,陈晟师兄也是好人,他们这般做,总有一些不为人道的原因,或许自己没办法像他们一样伟大,但是只要努力修行,恪守本分,总归有一天,在这片大陆上,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故事,说与后人来听。 “弋,柳将军!”快中午的时候,一身浅蓝长裙的公孙幽来到了十八号院的门前,见到小和尚正与柳尘在老槐树下相谈甚欢,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羡慕,稍稍踌躇了片刻,便抬手叩响了木栅。 “小僧见过帝姬!”小和尚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顿时惊得站起身来,满脸窘迫的双手合十,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柳尘缓缓起身,整了整衣冠,便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朝着院外走去。见小和尚行礼,公孙幽连忙回礼,她是知道小和尚与柳尘的关系的,自然也不敢托大,加上想要柳尘接受自己,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也是好的,贵为帝国明珠,胆子是小了点,但是并不傻,温和有礼的态度还是让小和尚好感倍生。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柳尘百无聊赖的走在公孙幽身边,也无心去欣赏这遍地桃花的美景,偶尔飘落的花瓣沾到了他的衣角,他都皱着眉,有些不喜的掸开。 “先说好了,我可不会吟诗作赋,你要玩儿,可得快点。” 站在一方半月拱门之前,里边儿便是书院久负盛名的艺部桃园了,女孩子们喜欢花,桃园只是艺部的一小片风景,桃园之后,更有花海。 平日里,书院的学生们举行什么活动,都是来这桃园,一来风景独到,二来嘛,美女多,所谓的翩翩公子们自然趋之若鹜。 走过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柳尘便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空地,几个不大不小的亭子错落交织着,才子佳人们正聚在空处草坪之上,偶尔传来几句应景的诗词,引得大家击掌称赞,也有新画初成,少女们娇笑不已。 “嘿,你怎么来了?”就在柳尘皱眉沉思的时候,身边走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娇俏可人,二人郎才女貌,早已是吸引了场中不少的目光。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见柳尘发愣,吴桐只好一把扯过身边少女的手臂,笑声说道:“我未婚妻,周末,你别看她人只有一点点,医术可好呢,末末,这是我常常给你提起的柳尘,我哥们儿。” 自始至终,吴桐都自动忽略掉了柳尘身边的公孙幽,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管公孙幽此时尴不尴尬,好在是那个叫周末的女孩儿,虽然看上去年龄不大,却也是个温婉娴淑的性子,听完了吴桐的介绍,她小脸儿微红,稍稍福身冲着柳尘二人道:“见过柳大哥,见过帝姬!” “周小姐你好!”柳尘抱了抱拳,心中也是好笑,瞧这叫周末的女孩儿,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又容易害羞,与吴桐的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二人在一起,倒也算是奇葩,陈晟师兄说的倒是没错,男女间的感情,就是这般没有道理。 “末末,咱们以前见过的。” “嗯?”吴桐一个瞪眼,公孙幽便吓得退到了柳尘身后,原本想要上前与周末亲近一下,被吴桐这么一闹,两个女孩子都显得有些尴尬。 “帝姬不要见怪,他就是这样一个臭德行,您别往心里去,改天我再训训他,一般的时候,他其实挺善良的。” “善良?”柳尘有些大脑当机,满是震惊的看着一脸讪讪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垂头丧气的站在周末身边的吴桐,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本自己还担心这么文静一姑娘,得被吴桐欺负死,没想到,这二人的相处方式竟然是女尊男卑,莫非,这吴桐便是传说中的惧内?如此,倒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哟,我说谁来了呢,原来是蔷薇啊,蔷薇快来,许兄方才又作了一首新诗,正好你来给我参详一下。”突然,一个极不合群的声音传了过来,四人脸色瞬间变化,只见那闻人昊带着一群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小姐,扬声说笑着朝柳尘四人走来。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四十六章:我会画画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如果说见到吴桐让公孙幽感到惧怕,那么见到闻人昊,就直让她犯恶心了。 这些年,对于他的追求,公孙幽心底是抗拒的,心思玲珑的她早就看透,这闻人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果不是国教势大,皇室垂危,碍于自己父皇的暗中叹息,她是不可能强作欢颜的与闻人昊虚与委蛇,如今,失踪十年的柳尘再次回来,点燃了少女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之火,她始终坚信,自己的未婚夫会如同盖世英雄,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不管事实怎样,反正少女心中的剧本,就是这样写的。 “怎么?过来啊!”闻人昊站在吴桐对面几尺的地方,便不再上前了,对于这样的浑人,自诩高雅的他是不愿意与他正面冲突的。 沉默,沉默之中,所有人看到公孙幽皱着眉头朝柳尘的身后躲了躲,这一躲,让闻人昊一行人脸色大变,差点没气的暴走了。 “怎么,找了个小白脸就忘了自己未婚夫了?” “小白脸骂谁?”柳尘冷笑一声,神色漠然的盯着脸色阴沉的闻人昊。 “小白脸骂你!”闻人昊气极反笑,对于柳尘那副懒散不屑的模样,他心中怒火中烧,加上公孙幽大庭广众之下拂了自己面子,顿时便失去了方寸,“你,你敢耍我?” “怎么,你想打架?”柳尘不做声,吴桐却是忍不住了,闻人昊趾高气扬的态度让他很不爽,若不是柳尘身份敏感,他都要强行点穿,看看这群目中无人的所谓贵族在沧澜郡王面前到底是有些什么样的优越感。 “吴桐,你别以为本宫真的怕你,都现在这时候,你还要给这个泥腿子强出头?敢抢我的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谁抢你女人?”柳尘脸一黑,实在是受不了周围那群人满是嘲弄的目光,强压着心中的火气,他对着闻人昊反呛道:“我在长乐坊挂了任务,帝姬接了,现在她是我雇主,让我帮她挡住你的骚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至于抢你女人,呵呵,老子要女人至于和你们这废物抢?” “好!”不待闻人昊反应,柳尘的身后传来一声娇笑,几息的功夫,他的手臂便被人给挽住了,一阵香风袭来,眉开眼笑的徐玉爻便站在了自己身边,冲自己挤眉弄眼道:“说得好,我徐玉爻的男人,至于和这群酒囊饭袋争风吃醋么?” 美人轻笑间,一白衣少女也缓步来到了徐玉爻的身边,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睛,正满是好奇的盯着柳尘,少女的到来,让原本就想冲徐玉爻发火的闻人昊顿时哑火,场中所有人,包括吴桐在内,都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脚下稍稍一挪,便和少女拉开了距离。 “柳如烟!”少女来到柳尘身前,不顾所有人的讶异,直接朝着柳尘伸出手来,藕臂玉腕,柔荑带香,让大家一时失神,见柳尘发愣,少女又做了一个动作,让人差点没惊掉下巴,只见她轻轻踮起脚尖,凑近了柳尘的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哥,好久不见!” 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让柳尘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大手握紧了小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柳如烟,你要多事?” “多事又怎样?”柳如烟一转身,脸色瞬间晴转多云,多云转阴,直接迎上了闻人昊冷冰冰的眼神,嗤笑一声道:“你要找公孙幽与我没什么关系,反正那是我家不要的女人,你爱要就要,你爱捡破烂的名声,早就传遍九州了,大家心知肚明就行,至于现在,你要是再敢拦在本小姐面前,信不信我马上让姬欢过来再打断一次你的狗腿!” “靠!”柳尘心中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难怪大家一看到柳如烟便敬而远之,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柳家大小姐竟是如此残暴,听她提起姬欢,配合闻人昊那面红耳赤的模样,敢情自己那便宜表哥也是一浑人,这两表兄妹,看样子没少欺负圣子。 “躲在女人后面,柳尘你算什么本事!”闻人昊身边的宰相公子许琦看自己大哥受辱,顿时跳了出来指着柳尘怒骂道:“不学无术的粗人,以前不是挺牛的么,现在怎么,怂了?还当小白脸呢,没爹没娘的孩子,真是不知廉耻。”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不学无术?”柳尘粗暴的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柳如烟一扒,柳如烟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让所有人再次惊掉下巴的是,被落了面子的柳如烟此刻竟如同乖宝宝,只是跺了跺脚便站在边上不再说话了,只是看柳尘走近许琦身边,恶狠狠的回道:“不是诗会么,老子会画画!” “你会画画?”看着柳尘气势汹汹的走来,许琦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待听见柳尘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是脑袋一懵,有些没转过弯来,良久,许琦也是面色纠结,有些困惑的问道:“你能画什么?” “我会画梅花!” “梅花?” “啪!”一个耳光便落在了许琦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差点没让他掉下泪来,只见柳尘拧着他的脖子,反手又是一个耳光道:“老子的梅花画的可漂亮了,你让他们瞧瞧!” “柳尘,你!”闻人昊被惊得心肝儿直颤,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柳尘所谓的梅花,便是给许琦两个大嘴巴子,见过嚣张的,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这是第几次了,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我怎么?”柳尘一把扔开被自己扇晕过去许琦,转头盯着闻人昊,霎那间,他便出手了。 “哎哟,兄弟们,上!给本宫弄死他。” “啊!”女孩子们尖叫着逃离了此间,等到吴桐一个跃步踢开袭向柳尘的一个少年,二人便被几十人围着,乒乒乓乓的打作了一团。 “如烟,瞧瞧,姐姐我看上的男人,霸气吧,说干就干,啧啧,姐姐爱死他了!”徐玉爻一点都不在乎柳尘的冷落,见到心爱的男人在人群里大发神威,她正两眼冒光的抓紧了柳如烟的小手,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玉爻姐,你没事儿吧。”柳如烟额头满是黑线,心中玉爻姐姐聪明威武的形象轰然倒塌,想要收回被她晃得有些发疼的手臂,可是瞧着徐玉爻那一脸花痴的模样,自己真是无力吐槽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四十七章:酷刑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玉爻姐,别让他们打了,会出事的。”公孙幽心惊胆颤的看了一会儿,架不住人多,柳尘和吴桐各自都挂了彩,只是他二人凶悍,一群文部的贵公子们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帝姬啊。”徐玉爻这才正常过来,转身向着公孙幽一行礼,便满脸微笑道:“男人嘛,得让他们发泄,活动活动总是好的,这里是书院,出不来人命的,再说了,你没瞧见末末就不担心么。” “我当然不担心,吴桐那厮身体瓷实,扛打!”周末小脸儿微红,轻轻说了一句,只是那眼眸之中一闪而逝的兴奋,却逃不过观察细微的徐玉爻的眼睛。 徐玉爻偏着脑袋打量了公孙幽很久,看得公孙幽心底都有些发毛了,这才听见她开口道:“帝姬,你怎么和我男人在一起啊?” “你男人?”公孙幽黛眉一跳,正要反驳,可是当她迎上了柳如烟那冰冷的目光,整个人便如同脱力,颓丧的垂下头来,眼眶一红,差不多就要哭出声来。 “虽然你是帝姬,可是你已经有了圣子了,可别和姐姐抢,再说了,陛下管得了我爹,可管不了我,我会尽快让师傅派人去一趟晋州,找晋国公提亲!” “提亲?”几个少女都是神色各异的看向徐玉爻,却听见徐玉爻明媚一笑,美滋滋道:“柳尘是晋国公麾下的将领,他无父无母,晋国公自然就是他的高堂,到时候晋国公一点头,这男人就是我的了!” “尘哥儿,桐哥儿,小僧前来帮你们!”就在几个女孩儿心思急转的时候,外传冲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持长棍的小和尚苦难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经过几个女孩儿身边的时候,小和尚看都不看一眼,便张牙舞爪的冲进了人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看不见了人影。 “咳咳!胡闹!”满桃园残枝零落的时候,参与打斗的学生们被书院的侍卫给包围了起来,一个身着素衫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慢慢的走到了近前,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可当这个声音响起,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不管是正在扭打的少年,还是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们,皆是整理了形容,垂首顿立,齐声唤道:“见过训导!” 来者不是旁人,乃是云州大都督宋忠,数千年来,书院就自成规矩,各州都督每年都要例行公事来到书院担当训导一职,一来学成回归,以示榜样,二来回馈母校,尽绵薄之力。这几个月,便是宋大都督从云州赶来,出任新的训导。 几乎所有少年脸上都挂了彩,柳尘嘴角带血,强忍着全身的剧痛从人堆里拉起被打得晕阙过去的苦难,又看了看站在身边满脸鼻血的吴桐,圣子的人早就抱团站在了圣子身边,站不起来的在宋大都督入场的时候,便果断装作晕死过去了。 “这里是书院,你们是想干嘛?”宋忠缓缓踱步走到了柳尘的身前,皱眉看了他一眼道:“谁先动的手?” “禀大都督,是末将。” “你还知道你是军人?”宋忠冷笑一声,便来回走了几步道:“军人所恪守的纪律被你喂了狗了?在书院聚众斗殴,柳将军,你长本事了!” “他们辱我父母!”柳尘垂着头,丝毫不敢去看宋忠的眼睛。 “谁?” “许琦!” “那你怎么不打死他?”宋忠快步走到柳尘面前,身子稍稍前倾,一脸冷漠的开口斥道:“父母给你生命,现在别人侮辱他们,你不应该手刃那狗贼以示你对父母的孝道么?” “大都督此话何意?”闻人昊听宋忠说话如此极端,顿时打断了他的话道:“圣人云。” “云个屁?”宋忠一转头,微笑着扫视了闻人昊一眼,那冷冰冰的眼神,让闻人昊心中惴惴,随即失声,“本督有让你说话了么?” “书院圣地,亵渎圣祖是为不仁,同学之间,以多欺少是为不义,天子脚下,聚众斗殴是为不忠,为人子女,见父母受辱而不能让恶徒血溅三步是为不孝,你们这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呵呵,来人啦!” “属下在!” “统统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然后送往稻香坡,老规矩伺候!” “诺!” 结结实实的三十大板过后,所有少年早已是狼狈不堪,一个个鬼哭狼嚎的被侍卫们押送着,来到了稻香坡。 所谓稻香坡,便是艺部司农的学子们精心打理的稻田,实验各种作物,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数代皇帝都不吝封赏此间,原本在外人来看,这里是个圣地一样的存在,让百姓有饭吃,让大夏国泰民安。 可是在书院学子的心里,稻香坡的另外一层意思都会让他们脊背发寒,痛苦不已,原来,这稻香坡错落着数千亩稻田,而链接稻田的,便是一条条只能通过一人的羊肠小道,历史上有一个特别能整人的大都督,乃是琅琊卫出身,他来到此处的时候,无心感叹这些司农学子们的杰作,他想到的竟是一种奇葩的刑罚,此酷刑,伤不了性命,却能让人多日下不了床,受刑途中,随着时间的渐进,那滋味,简直是比生煎活剐还要难受。 在宋大都督的冷眼旁观之下,所有参与打斗的少年们一字排开,满脸悲愤的站在这羊肠小路上,等到大都督一声令下,所有人立马趴了下来,用自己的腹部贴紧小路,除了那一尺见方的位置,全身上下,都是悬空立在两侧的稻田之上,此法有一说,只能用腹部的力量让整个人直起身来,如果脚尖和鼻头擦到了水田之中的泥渍,等待这人的,又是三十大板,时间短了,寻常武者都扛得住,时间一长,这人的腰怎么受得了,所以,这稻香坡之刑,简直是惨绝人寰。 柳尘面无表情的悬在半空,他的脸距离那泥泞只有三寸不到,传入他鼻子的,全是土腥味,他仔细估摸了一下,即便是运转内气,这腰,也扛不了多久,即便是侥幸撑到了大都督叫停,到那个时候,谁还站得起身来? 就在众人叫苦不迭的时候,那宋大都督在周围众多看热闹的少女眼前,一抬步,便踏上了一个少年的身子,随着他脚步的移动,所有少年的身体都成了他脚下的路,只见他一边踱步,一边冷声开口道:“知道书院为什么要你们学习圣人经义么?你们或许是想,自己来学武用兵的,或是来学治国之策的,学圣人经义有什么用,呵呵,不管你是学武,还是习文,亦或是道部艺部的所有学科,作为东陆诸族最繁荣昌盛的人类,你们必须先学会怎么做人!” “人为什么是人!没有神族的天赋异禀,也没有蛮族的体魄强大,更没有妖族的智慧无双,凭什么强大?本督告诉你们,人族的强大,强大在知错能改,强大在虚心学习,强大在团结一心!作为一个武者,作为一个修士,你首先得学会的是怎么去运用自己的力量,不是好勇斗狠,而是把力量用在该用的地方,圣祖当年天下无双,为何他老人家没有像你们一样,三句话没说好就动手?他如果动手,你们还有今天的这种安乐日子过么?武者需要克制,克制,是人类最美好的优点,往往一个强大的武者,被世人所传诵的,首先不是他那惊艳绝伦的武技,而是他这个人,他的人品,他的作为,让百姓铭记,畜生都知道反哺,难道作为东陆最高学府弟子的你们,竟不知道拔剑为武,归鞘为侠,尽我所能,怜我同胞?”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四十八章:那个垂柳树下的白衣少女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哇唔……”半个时辰过去了,当慷慨激昂的宋大都督提脚踩在苦难身上的时候,小和尚后背一疼,便哭出声来,所有人都是面带复杂的看着小和尚,无他,说得兴起的大都督,被他的哭声打断了。 “你这小秃驴!”大都督脚下一动,便站在了柳尘的身上,低头看着委屈十足的苦难,黑着脸训斥道:“在大悲寺的时候,诸位高僧大能没教过你出家人的本分么?你是武僧不错,可是你难道忘了生了嗔念会破坏你的佛心?佛国与世无争,普渡万民,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小孽障!” “还有你!”听得大都督的训斥,吴桐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一小小的动作逃不过宋忠的眼睛,他一个跳步便落到了吴桐身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刀宗少主,你爹一生刚直不阿,坦荡真君子,受万民拥戴,你二叔天赋绝伦,为帝国牧守一方,保境安民,你呢?作为渭州的第一继承人,这些年,你又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你那昭示着无数荣光的姓氏么?” 稻香坡之刑再次降临书院,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学子们里一层外一层的几乎没有的立足之地,所有受刑的少年都是把头低着,生怕别人看见了自己的模样,除了柳尘。 没办法,大都督从吴桐身上又跳了过来,踩在了柳尘腰间,吃痛之下的柳尘脑袋情不自禁的上扬,那微微发白的脸色,还有那急如雨下的汗水,正在告诉着旁观的所有人,此等大刑,太过于丧心病狂了。 突然,柳尘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颗垂柳之下,那里站着一个少女,和周围所有交头接耳的人不一样的是,少女很安静,只是面带笑意远远的望着柳尘,她长得不漂亮,身材也是十分普通,可就是那出尘脱俗的一笑,让柳尘的心,狠狠的抖动了一下。 垂柳之下只有少女一人,因为那里全是泥巴,别人无从下脚,少女就这样站在泥泞之中,即便那双绣着不知名的小花的白鞋被弄得很脏,可她却全然没有在意,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树下,微风荡起了她的裙角,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依旧微笑着看着柳尘。 多年以后,当柳尘再次回想起这一天的微风,那个站在垂柳之下对自己莞尔一笑的少女,或许这就是命运,就在宋大都督站在柳尘身上滔滔不绝的时候,那个长得很普通很普通的少女,迈开了自己的脚步,缓缓的走进了柳尘的心里。 “哥,为什么让他们都出去啊?”柳如烟拿着舒筋活络的药酒,看着满脸疑惑的徐玉爻气呼呼的出了房门,这才凑到了柳尘的身边,低低问道:“玉爻姐得误会了。” “我和她不熟!”柳尘趴在床上,身子有些僵硬,强忍着酸痛偏过头来,盯着柳如烟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微笑道:“三叔把我的事儿都给你说了?真是大嘴巴。” “可别怪三叔,是我偷看了他和我爹的信函。” “你可真是……”柳尘有些哭笑不得,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柳如烟的小手抹着药酒在自己腰上擦拭着,“你去把帝姬叫进来!” “哼,叫那个死女人做什么?”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是柳如烟也没有忤逆柳尘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叫来了公孙幽。 “帝姬,不好意思,这几天我没办法陪护在你身边,工钱你可以酌情扣除,等伤好了,柳某会继续工作!” 公孙幽闻言有些心疼的看了柳尘一眼,当下便想走上前来仔细查验一番,不料柳如烟一个侧步便挡在了她的身前,仰着脑袋娇叱道:“不许碰我哥!” “如烟,我是你嫂嫂啊,你哥伤了我怎么不能碰?” “嘿!”公孙幽的脱口而出的话让柳如烟差点没气乐了,顿时白眼儿一翻,便双手叉腰,给她挡了个严严实实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你都跟了闻人昊那狗贼,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不就是接了我哥发布的任务么,多少纳元丹本小姐补给你,以后,离我哥远点儿,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惹急了本小姐,我让姬欢打断你的狗腿!” 瞧那小母鸡护犊子的模样,柳尘有些无语,他对柳如烟也是毫无印象,只是来自于血脉之中的亲切,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信任她,宠爱她,仔细观察,她的性子其实和自己有些相像,都是死认理,绝不低头那种,只是苦了姬欢,也不知道这堂堂越州第一衙内,是受了什么刺激,专门做了这柳家大小姐的走狗,听柳如烟的口气,这些年,姬欢可没少在她的唆使下打断别人的腿。 仔细想想,当初在函谷关的时候,自己被俘之后,听人说姬欢就打过吴桐一顿,对此吴桐从不提及,本以为在自己的朋友圈中,吴桐就是第一浑人,没曾想,这姬欢,也是一恶少,特别是配在柳如烟身边的时候,简直就是浑人中的战斗机。 接下来的几日,在柳尘的苦苦劝说之下,柳如烟终于答应没事少来十八号院,关于柳尘身份的秘密,虽然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但是眼下,能瞒一天算一天吧。 自打柳尘受伤之后,徐玉爻倒是每天不间断的来照看着他,徐家大小姐那热情劲儿,的确是让柳尘不太习惯。 “徐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柳尘趴在床榻之上,满脸无奈的望着徐玉爻从盒子里拿出一些个带着浓郁药香的瓶瓶罐罐,瞧着她那眉飞色舞的模样,柳尘的心中,涌起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意味,“吴桐给我送来了药王谷的伤药,最多还有几天,我这伤就好了,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你怎么能用别人送来的药,万一他们害你怎么办?”徐玉爻黛眉一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急急坐在了柳尘的身边,伸手抓着他那有些僵硬的手臂埋怨道:“我带来的是琅琊卫祖传的跌打药,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又生龙活虎的,本姑娘的男人,当然只能用本姑娘的药,哼!” “可是……”徐玉爻的脸色有些琢磨不定,趴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柳尘识趣的闭了嘴,上回柳如烟和公孙幽吵架的时候,这徐玉爻硬是风风火火的破门而入,直接把公孙幽给骂得哭了起来,这位侯府大小姐,发起疯来可不管你是帝姬还是圣女,柳如烟能答应少来看自家大哥,与这徐玉爻的雌威有不少关系,按照吴桐的话说,柳尘现在就是羊入虎口,谁也救不了了。 就连豆豆,都被徐大小姐给赶去了越州贵小姐的院子,柳尘心中不断哀嚎,从金若水到徐玉爻,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儿,咋都这么凶悍呢,偏偏每当这个时候,自己都是有苦难言,互相比较之下,那天在垂柳树下的那个身影,顿时就让他心驰神往起来。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章:算计 “没事了吧!”安静的坐在门口,柳尘望着一袭青衫的陈晟远远的走来,那愁眉苦脸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等到陈晟来到了自己身边,听着他的声音,柳尘都有想哭的冲动了。 这几天,自己有伤在身,徐玉爻便以女主人的身份接管了十八号小院儿,现在,小和尚不敢出门,吴桐也消失无踪,好不容易等到陈晟来了,柳尘心中暗自欢呼道:“终于,解脱了!” “哟,姐夫来了啊!”陈晟的笑容瞬间凝滞,在柳尘期待却又疑惑的目光之中,他那额头,早已是布满了黑线,远远的,徐玉爻从厨房之中走了出来,将一盘削好的水果放在了二人中间的小桌之上,随即坐在了柳尘身边,笑眯眯的看着陈晟道:“姐夫来看我的么?” “玉爻啊。”陈晟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打断道:“为兄找柳尘有些事情,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方便?”徐玉爻站起身来,那双好看的眸子不断的在柳尘和陈晟身上扫视着,弄得二人极为尴尬,等了很久,她才轻笑一声,抬脚朝着外面走去道:“好,姐夫开口了,给你一个方便,可别太久!” 望着徐玉爻姗姗远去,柳尘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人不会是魔障了吧!” “广寒宫出来的女子,都是这样的。”陈晟苦着脸轻叹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一颗果子慢慢的吃了起来道:“玉爻的师姐,便是为兄的未婚妻。” “难怪不把帝姬她们放在眼里,原来是广寒宫出来的,难怪。”柳尘脸上露出一阵了然,抬头看了看陈晟,又开口问道:“师兄今日来,寻我有什么事么?” “你等等。”说完,陈晟面色郑重的闭上眼睛,散开内息来在周围巡视了一番,见得无人旁听,这才身体前倾凑近柳尘道:“明天,你去找遮云先生帮个忙。” “三叔?”柳尘有些不解,倒茶的动作为之一滞道:“找他作甚?” “咱们干活儿那天,想办法让你三叔拖住徐侯!”陈晟眼睛一眯,抬起脸来看着柳尘道:“如果不是必要情况,组织里不想太早和琅琊卫对上,本来这一连环的刺杀就让他们产生了怀疑了,几位掌柜还是不想和琅琊卫彻底撕破脸。” “既然不想和琅琊卫对上,咱们为何刺杀那赵杰?” “礼部左侍郎这个位置,关系到三年之后的琼林宴,九圣塔的钥匙就是礼部左侍郎在掌管着,必须得换成咱们的人,到时候为兄是没办法参加了,而你,必须给组织拿下琼林宴的魁首!” “魁首?”听着陈晟的诉说,柳尘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琼林宴是什么,那可是整个东陆五年一次的大事,到时候,天下所有人阶之下的青年才俊将会齐聚长安,比武论道,这也是天玑坤榜排名的直接依据,获得前十名的天骄,还会有机会进入九圣塔进行参悟,那里乃是圣祖和九圣人毕生感悟所在,对于这样的机会,任谁都知道那琼林宴的竞争会是多么激烈,天下第一,柳尘当真是想都没有想过。 “对,魁首!”陈晟微微一笑,举起茶杯朝着柳尘示意道:“以前为兄走过的路,现在轮到你来走上一遭,武魂殿,从来都是天下第一,几位掌柜是,我是,你也必须是!” “三年时间,我能到凝神巅峰么?” “为兄七品天赋都可以,你九品天赋为何不行?” “那么冒昧的问一句,我们武魂殿,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具体太多的我也不太清楚,在组织里,为兄修为低微,所知甚少,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多数人明天过得更好!” 柳尘点了点头,稍稍把身子靠在了座椅之上,让自己的脸颊隐藏在了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再过些日子,你陪我去一趟长乐坊。” 柳尘沉默,面带疑惑的看了陈晟一眼,安静了一会儿,陈晟又缓缓开口道:“咱们缺人,按照几位掌柜的意思,可以和那长乐坊做做生意。” “那群亡命之徒可靠么?” “只要你有钱,只要你拳头够硬,这个世上就没有不可靠的人!”夕阳西下,房间内忽明忽暗,让陈晟的脸,显得不是那么的清晰,二人静静的对视着,各自装着心事,“听说你在长乐坊挂了任务,没事儿的时候,多做做他们的任务吧,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儿,可以让他们背背锅。” “师兄,说句不该说的话。”沉默了很久,见徐玉爻已经站在了老槐树下,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残阳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少女虽美,柳尘却无法心动。 陈晟顺着柳尘的目光看向了徐玉爻,心中有些了然道:“估摸着她是真的喜欢你,总之不管怎样,别伤害人家。” “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是看出了什么,徐侯是她父亲,如此接近于我,咱们没办法不多想,还有,咱们要做的事情比较保密,她老是缠在我身边,总归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那你想怎么办?” “现在是没有办法了,等到这件事情做完,我才能抽出手来处理她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我还是抓紧修炼,提升实力。” 谈完了事情,陈晟逃也似的拒绝了徐玉爻的留饭,快步离开了十八号院,打量着迎面走来的少女,柳尘心思复杂,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 “我师尊说过,女人,这辈子只能忠于一个男人,如果得不到,那就毁掉,让谁都无法得逞!” 这种带着严重警告的话从徐玉爻口中轻吐而出,一桌子丰盛的晚饭落在嘴里,却如同嚼蜡。 慢慢的放下了碗筷,柳尘微微一笑,迎着徐玉爻的目光轻声开口道:“既然你把话都挑明了,我也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要做什么?” “以前我觉得这天底下的男人太挫,本小姐一个也看不上,直到遇见了你,原来,我不是不会喜欢,只是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简单粗暴的男人,我也不想干嘛,也没有你心中的那些算计,只要你娶我,仅此而已。” “女孩子不该矜持一点么?” “矜持?女人也是人,凭什么只能被动的去接受你们男人的给予或是放弃,陈师兄估计也告诉你了,我从小在广寒宫长大,广寒宫的女人,从来就不接受被动挨打!” “可是我们才认识不久,我并不喜欢你。” “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可以了,至于你将来会喜欢谁,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只要你愿意,看上了谁给我说,我给你把她抓来!” 第二章:秘辛 一夜无话,柳尘早早的睁开了眼睛,不断运行的内气让他后背的伤势好了个七八成,洗簌完毕之后,他便推门来到了院子里。 小和尚已经搬去和吴桐一起住了,原本属于他的厢房被徐玉爻给霸占,等到吃过早点,一边倾听着十七号院内的木鱼诵经声,一边看着在自己身边收拾着碗筷的徐玉爻,犹豫了很久,柳尘才轻轻开口道:“今儿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寻姐妹们玩吧,或许我会回来得很晚,吃饭不用等我。” “去吧,早点回来!”徐玉爻莞尔一笑,如同送着丈夫出门的小妻子一般,走到柳尘身边,给他整理着衣襟道:“你伤刚好,切不要与人发生争执!” 来到华清池边,吴桐却早就在这里等着柳尘了,瞧着柳尘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吴桐也是脸色一苦,感同身受的安慰道:“兄弟,你受苦了!” “你没有幸灾乐祸?”对于吴桐那无比正经的模样,柳尘有些发懵,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对自己各种奚落才是啊。 “幸灾乐祸?”吴桐嗤笑一声,抬眼望向了远处,目光有些萧索道:“你是不知道,这白玉京的女人有多么的可怕,对于这事儿,咱们刀宗最有发言权,当初,我家老祖宗被白玉京的女神给看上了,最后闹得有家不敢回,硬是在剑阁待了十多年,你家老祖也没少被那女神打上门去,最后,老祖娶了祖奶奶,若不是高祖他们压着,幽州的的军队就得和咱们打起来了,从那以后,咱们渭州和幽州的关系都很紧张,你不是没瞧见,上次西北战事,所有诸侯能去的都去了,那幽州的兵马,硬是就不跨进渭州地界一步,啧啧,这恨人的心思,谁都比不过他们。” “那我现在怎么办?”柳尘眉头皱的更深,心思也沉到了谷底,“起初在画船上和徐玉爻见过一面,还没疯狂到这个地步,现在,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这个人聪明得很,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都不能确定这一切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吴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白玉京的女子,不会轻易动情,可要是一动情,也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我这几天,看她那模样,是真喜欢你,按照往常的一些例子,你有两条路可以选,其一,与陈晟师兄一样,逆来顺受,其二,你死。” “她不能死?” “她什么身份,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柳尘被徐玉爻看上,在天下人眼中,就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你这避之不及的态度,若是落在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那可是不知好歹,人们会说,‘贱人,就是矫情!’” “如果是柳弋,这些误会,能说开么?” “柳弋又怎样?”吴桐冷笑一声,无奈叹道:“冠军侯的大小姐,下一任幽国公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配柳弋,也算是配得上了!” 见柳尘沉默,那张满是疲惫之色的脸上,正阴晴不定,时而皱眉,时而咬牙,吴桐看不过去,只好好言相劝道:“退一万步说,那徐玉爻各方面都很不错,要不,你就从了吧,咱两的关系摆在这里,弄不好哪天还得靠你来缓和一下咱们和幽州的关系。” “呵呵。”听着吴桐的话,柳尘有苦难言,他何尝不知道徐玉爻很好,甚至在有些时候,望着徐玉爻那充满喜悦的眼睛,少年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虚荣心,也会让他有些愉悦,可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愉悦,并不能让他彻底的放下心来,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或许将来要面对的,是那些无比强大的敌人永无止境的追杀,到那时候,这份太过于将就的感情,又当如何自处。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微风轻拂的午后,有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他的心里,回忆起那张十分普通的脸,柳尘微微一笑,便随着吴桐上了小舟。 “事情办好了吧?” “放心,人已经约好了,就在画船上,周家的雅阁,没人会起疑!” “谢谢!” “不用,我在陈师兄那里等你,我知道你们在背着我做一些事情,其实,你们可以带上我的,兄弟一世,不该患难与共么?” 上了船,吴桐便独自一人走远,柳尘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是没有看到芊芊,要说也是奇怪,从刺杀赵杰之后,柳尘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那个美的有些不像话的少女,就这般凭空消失在了柳尘的生命之中,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 找来了管事,一个心宽体胖的中年汉子,在他的一路引领之下,柳尘才来到了药王谷周家的雅阁门前,这地方,选得真好,独在船尾,四周都是围栏,并没有任何雅阁与它相近,中年管事把柳尘带到雅阁门前便躬身告退了。 船上的喧嚣吵闹已经离得很远,柳尘整了整颜色,有些紧张,有些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一股脑儿充斥着他的全身,站定了很久,雅阁之中依旧安静,仿佛根本就没有人在一样,若不是头顶悬挂的“请勿打扰”的花灯,此刻的柳尘,都有些怀疑吴桐办事的能力了。 “吱呀!”用了很久的时间,柳尘终于平复了心情,抬手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房间内那古色古香的陈设,简单,而又不失雍容。 靠向华清池的窗户被打开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正背对着自己,安静的站着,如同雕塑,柳尘面带复杂的看着他,水天相接的地方,那人终究没隐于天地间,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您好!”柳尘反手关上了房门,朝着那背影拱手,“让您久等了!” 那人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柳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可惜没拿来鱼竿,这华清池山好水好,里间鱼儿应该是很美味的。” “您要是喜欢,我叫厨房中午就做水煮鱼。” “不了!”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尘的三叔,柳遮云,昨夜陈晟走后,柳尘便寻了吴桐一趟,让他替自己约着柳遮云来画船一叙,上次在迎宾楼相见已然是许久之前,再次见到柳遮云,柳尘的心中,又是别有一番滋味,来自于血脉之中的悸动,总能让他在最坚定的时候,防线失守,无语凝咽。 第三章:万事有我 “这鱼,自己钓来的才算美味!”柳遮云找了个椅子坐下,轻笑着给自己倒上一壶清茶,“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烤鱼,只是每次将那鱼儿放在火架之上的时候,你娘都不太高兴。” “这些事情,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柳尘微微垂首,双手抱于小腹,安静的站在柳遮云身前。 “以前我在书院求学的时候,就是住在你家,你家的池塘,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每天都会去一株杏树下钓鱼,久而久之,我发现池塘里的鱼儿都不怎么咬钩了,正在我心中好奇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你娘带着丫鬟正在给池塘里抛洒鱼食,呵呵,洒得太多了,鱼儿都吃饱了,自然不会来咬我钩上的蚯蚓。” 随着柳遮云的叙说,柳尘的脸上逐渐的散开了阴霾,脑海中浮现着那个场景,嫂嫂礼佛,不愿杀生,只好让池中鱼儿吃饱,让自家小叔子无处钓鱼,或许,那才是印象中的宣威将军府吧。 “那时候,你爹和你娘关系并不是十分和睦,宣威将军府的女主人,也是那大名鼎鼎的越国公,如此复杂的家庭环境,让你从小,就对三叔颇为依赖,沉默寡言的娘亲,性情多变的嫡母,宣威将军的家务事,总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五岁生日的时候,我带你去城外游玩,你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便是有那么一天,自己能逃出宣威将军府,不再去感受那压抑的气氛,而是自由自在,仗剑江湖,除暴安良的游侠儿,总比剑阁少主来的痛快!” “你知道你小时候最害怕谁么?”柳尘的脑袋埋得更深,柳遮云却毫不在意,一边品茶,一边开怀的笑道:“你最怕你大伯,只要一见到你,你大伯第一件事就检查你的功课,好多次,你都不想回沧州,你偷偷的告诉我,大伯是魔鬼。呵呵。” “弋儿。”柳遮云抬起头来,细细的盯着柳尘的脸,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来帝都半年了,你有再回去过么?” “回得去么?”柳尘顿了顿,迎着柳遮云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丝无奈的苦笑,“如烟那里,三叔是故意的吧!” 柳遮云点了点头,端着一杯清茶站起身来,走近了几步道:“从小你们亲近,有些事情,她来办会比较妥当!” “来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如此鬼鬼祟祟,你们那组织又在谋划什么大事儿么?” “请三叔帮个忙!” “说!” “端午节的时候,还请三叔能拖住徐侯,让他无暇走开!”柳尘压低了声音,仔细的盯着柳遮云的表情,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无论他说什么话,柳遮云依旧神色淡淡,望向他的眼睛,也是十分平静。“还有,如果可以,薛都督也一并拖住吧,他待我不薄!” “端午节?”柳遮云眉头一竖,眼角的鱼尾纹正随着他眼角的抖动不断的起伏着,“你们打算对贡船动手?” 柳尘静默不语,眼睛却是没有离开柳遮云的脸,良久,柳遮云再次露出笑容,对着柳尘点了点头道:“可以!” “谢谢!” “拿着,注意安全,万事有我!”柳遮云将几颗弹丸放在了柳尘的手里,随即翻手一摸,一个几寸见方的琉璃瓶子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纳元丹,不够再来找我拿!” 柳尘微微一笑,拱手朝着柳遮云鞠躬,那个盛满了纳元丹的瓶子,被他放在了茶桌一角,没有说话,他慢慢的后退,出了门去。 柳遮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柳尘消失在外头,想了想,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弹丸,嘴中呢喃几句,一用力,黑色的丸子化作了一缕青烟,慢慢的朝着窗外飘去。 回到了陈晟的雅阁,迎着他询问的目光,柳尘轻轻的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抬眼看着一旁百无聊赖的吴桐,忍不住出声打趣道:“怎么,吴大官人这是给谁甩脸子呢?” “你们肯定是背着我悄悄的去找乐子,还不让我生气呢?”吴桐气呼呼的等了柳尘一眼,瞧他那模样,定是在陈晟面前吃了瘪,正无处撒气呢。 “得,现在为兄就给你找个乐子!”陈晟给柳尘倒上一杯茶,而后坐在了吴桐的对面,扒拉着他的肩膀笑道:“童城,去不去?” “童城,做什么?”吴桐和柳尘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满是疑惑的看向陈晟,陈晟微微一笑,懒懒的靠在了矮塌上面,慢悠悠的说道:“上个月,武成王添了个孙儿,后天就是武成王府办满月酒的日子,有的人肯定会去添乱,有不有胆子,替为兄去杀个人?” “杀谁?” “闻人昊有个堂弟,是他堂姑的小儿子,叫闻人磊,这人你知道吧!” “知道,这人简直一色中饿鬼啊,这些年,可没少祸害人家姑娘,被祸害的人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就连闻人昊那小子,都得让着他三分,谁叫他有个好娘呢,不过,话说回来,他娘闻人梦不是死了么,这小子咋还这么嚣张。” “闻人梦没死,只是闭死关了,你不是要和我们一起找乐子么,去,替我杀了那闻人磊,够刺激吧!” “武成王府摆宴,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看着,就算是我能去杀了那闻人磊,可是他也得给我机会啊!”吴桐摊了摊肩膀,满脸愁苦的看着陈晟。 “武成王有个小女儿,平阳帝姬公孙婷,这个你认识吧,那闻人磊打她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机会嘛,平阳帝姬能给你,至于能不能把握,瞧你自己,一句话,去不去,你不去的话就回书院待着,我让柳尘给我去办!” “凭什么!”陈晟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直接把吴桐刺激得不轻,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嘲弄,咱们的刀宗少主顿时就气坏了,猛的站起身来,伸手一拍桌子道:“去就去,谁怕谁,柳尘能办的,我怎么就办不了了,生死相搏,他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呢,师兄别太瞧不起人,哼,明儿老子就动身,你等着收那闻人磊的人头!” 一说完,吴桐便恼羞成怒的摔门而出,柳尘皱着眉看了好久,心中实在放心不下,顿时只好抱拳朝陈晟问道:“师兄,你这样做不是很妥当吧,万一这孙子说出去了,咱们岂不是要暴露?” “不会!”陈晟展开了手中的纸扇,轻轻的摇了摇道:“你别看他跟个疯狗一样,其实心中清明得很,世家天骄就没有一个是蠢蛋,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即便我再激怒于他,他也不会答应的,毕竟,闻人磊可不是一般人,杀他的后果,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至于怎么脱身,刚才为兄已经给他提示了,这吴桐也不算太傻。” 第四章:磨刀不误砍柴工 “师兄要在武成王府的宴会上杀人,是有什么计较么?” “咱们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复杂,如果闻人磊死在了武成王府,那么这件事情一定得闹上数月才会有个着落,大家的眼睛都看着童城呢,我们办事的时候,就多了一层保护。”陈晟侃侃而谈道:“捎上吴桐,就是捎上了刀宗,不管他会不会露出马脚,这件事铁定会闹得很大,这样一计较,算是未雨绸缪吧!” “这样一来,咱们不是连吴桐也一并给算计了?” “吴桐知晓分寸,谈不上利用,刀宗也需要强大的利益捆绑,人是我让他杀的,能算在武神峰头上,加上你背后的剑阁,这笔买卖,对谁都有好处,算是各取所需吧!” 听陈晟一席话,柳尘便想通了个中的关节,心中也是不由得赞叹陈晟的智计当真是出类拔萃,若不是早就待在一艘船上,柳尘这会儿,估摸着得开始提防自己的这个师兄了。 “我这辈子,算是见过四个聪明人吧!”心中明朗之下,柳尘一边喝茶一边赞道:“第一个是我在樊城的时候,一个长辈,他是咱们樊城的粮草都司,为人处事那叫一个圆滑,上至城守千户,下至贩夫走卒,在那一亩三分地上,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那时候我就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第二个就是云国公,他用兵如神,总能准确的把握敌人的心理,实在是了不得。第三个是渭州的诸葛都督,料敌于先,将所有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上,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能在渭州边塞的虎狼之地得以立足,实乃出类拔萃。” 沉默了一会儿,陈晟笑眼望着柳尘的眼睛,莞尔道:“第四个是你师兄我,步步为营,任何事,任何人到了我手中,都能化作棋子,将各种计划圆满得天衣无缝。” 柳尘微微一怔,苦笑一声摊了摊手,兄弟俩相识一笑,彼此带着一份欣赏与信任。 “人生如棋,为兄这些算计,终究只能是小道,能谋事救民的人,才是大道,世界需要英雄,也需要小人,小人为兄来做,小弋去做那英雄,可好?” 柳尘回到了书院,漫步在林荫小道之中,他心中有些迫切的想要再见那白裙女孩儿一面,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想问问她为何对自己发笑。 找了很久,还是没有再见到她,书院太大,大的让柳尘有些无能无力,来到十八号院,吴桐却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看来,这二愣子还真不是蠢人,事情没有彻底摸透,他可不会乱冲一气。 “不必多说,明天我陪你一起,那边也有接应的兄弟!”柳尘走到他身边,掏出怀中的一个琉璃瓶子递到他手上道:“五颗纳元丹,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五颗!” “会做生意,十颗纳元丹就想让刀宗少主挡在前面扛雷!”吴桐冷笑一声,不断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瓶子,面带笑意的斜着眼睛看着柳尘。 “和你待在一起半年,你的刀法我都学得七七八八,不管你去不去,这雷,你扛定了!”柳尘抱着肩膀摇头笑着,眼神丝毫不落下风,就是那么干脆的与吴桐争锋相对道:“上次在皇宫,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吴桐点了点头,抽动着嘴角朝柳尘比划着拇指,而后一言不发,径自回到了自己厢房。 “玉爻,我今天想吃鱼!”走进了自己房间,踌躇着看了笑靥如花的徐玉爻一眼,柳尘扯过一丝莫名的笑意,“要烤鱼!” 瞧着少女兴高采烈的出了门,柳尘收起了笑容,从怀里掏出一颗纳元丹,丢到了嘴里,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了修炼。 “你的事情,你爹知道么?” “我爹?”夜深的时候,徐玉爻正在做着女红,冷不丁的听见了柳尘的开口,稍稍愣神之后,她心中狂喜,这么多天,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柳尘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先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模样,看上去已经舒服了很多,早知道,就该多给他烤几条鱼吃,“我的婚事,我爹做不了主,昨天我已经修书前往了幽州,今年上元是鹿鸣宴,到时候师尊会亲自来见你,对了,你的婚事是谁做主的,还有什么长辈需要拜访没有?” “我没有亲人。”柳尘坐在暗处看书,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屋内摇曳的烛光几乎都照耀不到他的脸庞,开口间,也听不出任何喜怒。 “不该,先前伺候你的小姑娘是越国公身边的人,你的婚事,越国公能做主么?要不要到时候我请师尊和越国公见上一面?这嫁娶采纳之事,可马虎不得,人生就这一次,咱们得办的热热闹闹的,你军中的那些个袍泽,到时候都得请来,还有你的老上司们,礼物都要送到,可不能叫人说咱不识礼数,还有……” “你过来一下!”柳尘突然抬起头来,神情闪烁的开口说道,原本徐玉爻正满心愉悦的坐在远处憧憬着自己当新娘子的那天,时而羞涩,时而懊恼,时而笑意连连,小女儿姿态在那昏暗的灯光之下,倒别有一番诱人的风情。 听见柳尘唤她过去,徐玉爻身子一颤,一抹动人的红晕瞬间就爬上了她的耳根,扭捏了很久,她才把头埋在胸口,双手不断绞着衣角,那双灵动的眸子几乎就要滴出水来,良久,她才小声轻喃道:“再忍耐些时日,等成亲了,人家自然从了你。” “靠!”柳尘心中大汗,他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初哥,见徐玉爻如此模样,顿时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这女人,也太会多想了吧,顾不得自己一脸黑线,柳尘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书上这个字老子不认识,你这女流氓,脑子里都想着什么东西!” “去你大爷的!”徐玉爻神情一怔,脸上的红色愈发明显,却早已不是羞涩,从她那杀气腾腾的美目之中,只能看见恼羞成怒,“柳尘,姑奶奶我要杀了你,不认识字你不会明说么,还敢和老娘玩深沉,老娘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啊,疼!你干什么?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儿!” “害我出丑,老娘我和你同归于尽!” “啊,救命!” 十八号院内的打斗声传出去很远,月光下,吴桐和苦难正对视而坐,听得柳尘那凄厉的惨叫,小和尚情不自禁的高念一声佛号,脖子几乎就要缩回了大衣里面。 “桐哥儿,这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你懂个蛋蛋!”将酒杯放在唇边,没好气的白了小和尚一眼,脸上摆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在小和尚懵懂的注视之下,吴桐摇头晃脑的怪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叫情趣,你尘哥儿这会儿正乐呵着呢,哼哼。不信你明儿早上再看,他一定腰酸腿软,一点精神都没有,等你一问,他还会说腰疼。” 第五章:童城 “尘哥儿,你还真是腰酸腿软,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啊!” 柳尘放下手中的石锁,有些无精打采的从井里挑水起来,看上去,的确比往常吃力不少,小和尚站在半月门外,脸上挂着一丝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双眸子也瞪得老大,满是崇拜的看着一脸拽拽,抱手而立的吴桐。 “是啊,疼死我了,这刚好的腰伤,又开始疼了!” 见柳尘坐在井边唉声叹气,小和尚对吴桐的敬佩,那叫一个滔滔江水奔流不绝,以前觉得吴桐是个二愣子,没想到,他竟然也可以料事如神,就连柳尘说些什么,他都知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那尘哥儿应该很爽吧,玉爻姐那么漂亮,身段又那么好,桐哥儿常说,这样的绝色,要多爽有多爽,啊,疼,疼,尘哥儿饶命,小僧很疼,真的很疼!” “你还知道疼?”柳尘心中怒火中烧,难怪一早上见到这两人,怎么看怎么渗人,原来他们是抱着这种心思,恶向胆边生的瞬间,他一把抓过小和尚的脖子,抬手就朝着他的后脑勺开始招呼,“你特么可是出家人啊,天天想什么呢,爽什么爽,要不让你也爽爽?吴桐的话你也信?赶明儿见了苦行,老子非得叫他活剐了你!” 童城,乃是天启皇帝的亲叔叔武成王公孙无悔的封地,平日里,武成王为了照顾天家情绪,都是独自一人住在帝都,对于这个隆庆年间的四神将之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帝**方的心脏。 解甲归田之后,公孙无悔仿佛就变了一个人,整日里待在长安的武成王府遛鸟看戏,从不与任何人走动,这些年,朝堂之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每每人们所提及的,都是这老当益壮的王爷又添了孩子,晚年生活倒是滋润得很。 半年前,柳尘回京述职,依照军中惯例,他也是带好了礼物去到了武成王府,不想却吃了个闭门羹,当时还真把自己给气着了,以为这老王爷是多么瞧不起人,后来经过的种种,才让他后知后觉,王爷这般做,是真正的生存的智慧,功高震主,特别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曾经不可一世的武成王,还是叫人遗忘了好。 “估摸着这段时间,官道上都是这般热闹吧!”柳尘坐在路边茶肆里,一边喝着粗茶,一边打量着路上络绎不绝的马车,这个不大的路边茶肆,却早已是人声鼎沸了。 “军中的老人,以前多少受过王爷的恩惠,像咱们这样年轻一代的基层将官,谁不是听着四神将的故事长大的,呵呵。”吴桐稍稍压低了头上的斗笠,似笑非笑的应道:“听说王爷新添的孙儿是世子妃所出,多少年了,武成王府后继有人,咱们现在看到的也只得是冰山一角,到了童城,那才叫真正热闹!” 柳尘目光眺望远方,正不断的咂摸着嘴角拿手撑着腰间,剑眉轻拧,让一旁的吴桐心中狂笑不已。 “徐玉爻那臭婆娘下手真狠,老子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柳尘苦叹一声,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吓到了不少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们,“我就找她请教一下学问上的事情,她竟然拿针扎我,还扎那受伤的地方,若不是这次生意以你为主,当时我就得将她打杀掉!” “吹吧,继续!”吴桐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仍在了桌上,随即看也不看柳尘一眼,自顾接过了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就打马朝远处奔去。 “除了脾气不怎么好,玉爻妹子其他方面都是极为出色的,我还真不信你能下得手去,还打杀她,谁打杀谁还不一定呢!” 柳尘黑着脸骑马与吴桐并肩而行,一路上就听着他在那里滔滔不绝,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徐玉爻对自己的感情很有可能是真的,这事儿说起来荒唐,可是人女孩儿看着自己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今早出门前,那叫一个依依不舍啊,水汪汪的眼眸子几乎就要滴出水来,引得柳尘一阵头皮发麻,堪堪被苦难点燃的火气顿时就一泄而空,好言解释了很久,这才让她相信自己没生她的气,陈晟师兄说得没错,有血有肉的人啊,哪里经得起糖衣炮弹的轮番轰炸,若不是那个白衣飘飘的影子太过于深刻,柳尘自认为自己很多次都差点从了那女魔头了。 下午的时候,二人终于来到了童城,这小二百多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原本只想快点赶到童城找个舒适点儿的地方打尖歇脚,没成想这吴桐还真是说对了,眼下的童城,早已是人声鼎沸,各路人马把这屁股大点儿地方给围的水泄不通,连王府的家丁都跑街上维持秩序了。 牵马逛游了一会儿,柳尘发现了这里有个很有趣的事情,武成王府的知客们对待客人都有不同的招待,对待文官御史,他们热情非凡,可是当自己和吴桐报上来历之后,一听是军人,那脸色,说变就变,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这武成王,做的有点儿太过了吧!”吴桐受了冷遇,心中有些不愉,当下便脱口而出道:“他自己就是军人,咋能这么瞧不起同僚!” “淡定,人家这叫态度!”柳尘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听得吴桐的抱怨,心中好笑道:“你没看到处都是琅琊卫和裁判所的探子,王爷是想告诉那些没来的人,他不结党,不营私,他已经脱离军中了,对他们没有威胁了!”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张灯结彩的牌坊,柳尘的心底对武成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上的了解,这童城百姓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做不了假,家家户户放炮点灯的,这可不容易,以前在樊城的时候,上一任城守高升之日,樊城百姓送着城守大人离城十里,那万民伞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着的,今儿得见童城全民喜庆的盛景,这武成王的为人,还真是挑不出一点儿刺来。 “瞧瞧,瞧瞧,你前妻来了!哟,还带着她的姘头呢,啧啧,亲爱的,您有一顶八百里加急的绿帽儿,请尽快查收,记得给好评哟!”柳尘沉浸在对武成王受万民拥戴的不住赞叹之中,身边吴桐突然怪叫一声,那阴阳怪气的揶揄,引得柳尘脸色一沉,有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第六章:夜幕遮星 “我能捅你几下么?” “捅哪里?别朝我屁股招呼,人家疼。”吴桐神情夸张的一缩腿,双手护住臀部,故作委屈状,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差点没让柳尘把昨儿夜里吃的烤鱼给吐了出来。 “你!”就在柳尘想要伸手掐向吴桐脖子的时候,一只粗狂的手掌拍到了他的小臂之上,等看清来人,他也顾不得再和吴桐计较,轻哼一声便拉着那人朝着角落里走去。 “先生……” “得了得了,我带了刀!”巷口的角落稍稍的屏蔽了街道上的喧嚣,曾经在帝都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小贩正要拱手行礼,便被柳尘给打断了,小贩干笑几声,目光有些闪烁的看向了一旁满脸疑惑的吴桐。 “没事,自己人,陈先生的下线,吴先生。”柳尘见状赶忙给双方介绍,“这位是咱们的接头人,嗯……” “小姓杨,二位先生便唤属下贩子吧!” “杨叔,正要找你们,这童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即便那贩子自称属下,柳尘也不敢冒昧,人家年纪摆在那里,况且,自己来执行任务,眼前正一抹黑呢,少不了各方面的情报,唤上一声杨叔,不仅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更是让这贩子在接下来的任务之中,敢不尽心尽力。 “柳先生有所不知,原本咱们得到的情报对于此次任务一点问题都没,可人算不如天算,闻人昊跟着来了,谁晓得现在目标身边,有多少个国教的高手,放心,属下已经传出讯息,向临近的码头求援了,二位稍安勿躁,先跟我回住处,晚点属下再把情报整理好了给您二位送过去。” “好吧,麻烦杨叔了!”柳尘朝着贩子拱了拱手,便带着吴桐随他而去。 来到了安排好的客栈,贩子便告辞离去了,柳尘和吴桐对坐在房间之内,一时间竟没有话说。 柳尘还好,不是第一次任务,哪怕是这次有些小状况,但是他依旧相信,凭武魂殿的实力,说是天黑有消息,那么天黑前就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妥当,卯掌柜的实力他是见过的,即便不是他自己所说的超凡境界,那也是不弱于自己三叔的存在,如此强大的力量,应付一个小小闻人昊还不简单? 与柳尘的冷静平稳相反的是,吴桐此刻,有些魂不守舍,那桌上的茶杯拿起了又放下,然后又拿起,很多次看向柳尘,张了张嘴,却化作一声长叹,任谁都察觉得到他心中的紧张,这可不是杀一般人,杀一个天阶高手最宠爱的儿子,即便是身为刀宗少主,他的心里,也没什么底。 “紧张了?” “有点儿!”吴桐搓了搓手,脸上挂着一丝讪笑,在柳尘面前,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怕就是怕,不丢人。 “咱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为了更多的人将来过得更好!”柳尘面容肃穆,将曾经陈晟给自己说过的话又给吴桐复述了一遍,“我们是有理想,有抱负的!” “啥?”吴桐神情一滞,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只是眼下这气氛,确实不适合发笑,好在柳尘此话一出,他心中的紧张倒是减弱了不少,“你能有这么伟大?” “看到了么?”柳尘掏出怀中的武字铜牌,在吴桐眼前晃了晃,而后一脸不屑的说道:“咱是带牌子的,你这临时工怎么能懂,组织的强大远超你的想象,你这弱小的凡人,也就这出息了!” “你!”吴桐十分讨厌柳尘现在的神态,即便怎么看,对面这牲口都没自己长得帅,但是那晃得自己眼仁儿生疼的武字铜牌,竟让他无言以对,“不就一破牌子么,等回了帝都,我去找陈师兄弄一块!” “破牌子?”柳尘嗤笑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吴桐还真是双商感人,棒槌得很,“你以为你想要就能要得到?你有后台么?别提刀宗,在这里,刀宗算个球,即便师兄给你牌子,你也是陈师兄的下线,下线是啥?作为陈师兄的平级,你就得听我的,哼哼,愚蠢的凡人,知道你哥哥我的上线是谁么?说出来怕吓死你这龟儿子……” 柳尘有些反常,估计是昨儿夜里被徐玉爻给气着了,然后今天又吃了很多瘪,到现在,他心中依旧有些郁闷,往常的冷静沉稳消失不见,少年人的跳脱性子接管了他的情绪,现在的他,只想好好让吴桐吃吃瘪,自己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咳咳!”突然在身边响起了一阵咳嗽着实把屋内的两个少年吓得不轻,吴桐还好,本来就被柳尘虎得一愣一愣了,听着这声咳嗽,柳尘却差点儿没吓尿裤子,脸一白便站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单膝跪下,看都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属下柳尘,见过掌柜!” 卯掌柜还是老样子,整个人躲在黑袍里面让人看不清形容,他没有理会跪在自己身前的柳尘,只是稍稍转头,面向了呆立当场的吴桐。 看不清那人的眼睛,但吴桐依旧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仿佛剥开了自己的衣裳,让自己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凭那不一定是看向自己的一个眼神,便让自己浑身忍不住颤抖,哪怕是面对自己父亲,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压力,这人是谁,又是什么修为?柳尘叫他掌柜?难道这便是柳尘和陈晟的上线?如此恐怖的气势,自己找遍刀宗,也找不出一个能和他气势相扛的人,这到底什么情况? 柳尘感受到了吴桐的异样,稍稍侧过头来一看,那吴桐早已是满面通红,被自家掌柜的气势给压迫得几乎就要窒息,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最后,他一咬牙,抬起头来抱拳开口道:“掌柜手下留情,他是我兄弟,此番是陈师兄派来协助我任务的!” “你兄弟?”干涩阴冷的声音传来,压向吴桐的气势丝毫不减,反而又有一道气息狠狠的砸向了柳尘,“陈晟是四掌柜的门下,你是我的门下,他派来的人,岂能插手你的任务?” “当初掌柜有过吩咐,让我听从陈师兄的调遣!” “哦?那岂不是老夫错了,要不要老夫向你道歉?”那声音越来越冷,柳尘心中也开始恐惧起来。 “不敢,属下的意思是,他是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牌子呢?” “还没发下来,嘿嘿,没发下来。” “噗通!”不停讪笑的柳尘在吴桐惊骇的目光之中倒飞了出去,砸倒了几张桌椅,狼狈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这才颤颤悠悠的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再次单膝跪地,匍匐在黑衣人身前。 吴桐已然心乱如麻了,从来没见过柳尘这样诚惶诚恐的模样,这是什么样的组织,下手还真如此狠辣,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想给刀宗拉来强援,只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这组织比想象中要强,可是能不能成为刀宗的奥援,是福是祸,还是先活下去再说吧。 第七章:一入组织深如海 “你不想他死?” 柳尘抬手擦拭着嘴角点了点头,心中也在惊讶卯掌柜今天的反常,以往的日子里,自己和他老人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啊,不过卯掌柜刚才的动手,也让柳尘一口就吐出了前些日子压抑在胸口的淤血,整个人也舒畅了不少,只是这些看在吴桐的眼里,那又变了一回事儿,不可一世的刀宗少主,内心的世界观瞬间被颠覆了。 “那你剁掉自己一只手,老夫饶了他,还给他牌子!” “不要!”吴桐顾不得体内的气血翻涌,硬着头皮大喊了一声,想要制止柳尘。 “孩子,人心隔肚皮,善意的试探总归没错!”微弱的声线传入了柳尘的脑海,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卯掌柜,瞧着吴桐那通红的脸上散发出来的关切,柳尘一咬牙,秋水剑出鞘,狠狠的朝着自己手上斩去。 “放开我,不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未落音,吴桐身上的压力消失干净,倒在地上的刀宗少主满是愧疚震惊的朝着柳尘望去,却看见黑衣人动了,他伸出了手,死死的握住了秋水剑的剑锋,在剑刃离柳尘的手臂只有一寸的地方,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呵呵。”卯掌柜拿起了秋水剑,把玩一番便扔给了柳尘,转而看向了吴桐轻道:“吴桐,刀宗少主,呵呵,又是一个九圣地传人,现在,老夫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们两个都死,二是效忠伟大的武魂殿,效忠永恒的武魂!” “我……”吴桐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开始蔓延,一滴滴打落在地板上,湿成了一滩水花。 “我愿意,效忠伟大的武魂殿!”说罢,吴桐举起手来,以圣祖的名义许下了毒誓,这种毒誓,在大夏的修行者中,是谁也不敢悖逆的存在。 “哐铛!”起先无比羡慕的武字铜牌开始变得有些烫手,有些沉重,落在了心思复杂的吴桐的手中,却又听那黑衣掌柜开口道:“老夫姓卯,名卯敬。以后你和柳尘一样,只听命与我,非常时期,你暂时调归陈晟手下听用,记住,从此刻开始,你首先是武魂殿的死士,什么九圣地传人的身份,在这里,不管用,咱们武魂殿,各路掌柜尽然超凡,天阶满地走,地阶人阶多如狗,即便是吴殇,也不能改变你的处境!” “您认识我祖父?”吴桐有些激动,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卯掌柜的脚下,想要伸出手来去抓住他的衣袍,熟悉的冰冷再次开始蔓延全身,吴桐的动作一滞,赶紧学着柳尘的模样单膝跪地,恭敬而又急促的开口道:“掌柜,掌柜,您认识我祖父么,他老人家还活着么?他去了哪里?” “霸刀吴殇,老夫怎么可能不认识?”卯掌柜轻笑一声,缓缓的转过身来轻阴恻恻的笑道:“安心办事吧,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想知道的一切,闻人昊带来的高手,老夫给你们解决,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听到闻人磊的死讯,休息吧!” 没看清是如何出现的,卯掌柜的离开,也是让人毫无察觉,柳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走到了失魂落魄的吴桐身边,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他扶起,二人呆坐在窗边,对着窗外的月牙儿发愣。 “卯掌柜是什么实力?” “他自己说是超凡!” “呵呵。”吴桐傻笑一声,满脸疲惫的看着柳尘,刚才柳尘为了自己断臂,他心中又是惊怒又是感动,十年了,他还是他,偶尔与自己斗嘴打闹,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是怎么也变不了的,“谢谢你。” “不用!”柳尘淡淡的回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声安慰道:“刚才我话太多了,掌柜的听了不太舒服,所以对我们略施惩罚,我这体内的瘀伤,他就给我弄好了,明天我也可以给你搭把手。” “如此强悍的组织,为何九圣地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这个世界大得很,以前我也以为九圣地都顶天了,可是上次在皇宫纵火,连我三叔都不是卯掌柜的对手,根据卯掌柜的叙述,武魂殿的三掌柜便是咱们书院的山主,弄不好组织和天玑阁有些关系!” “山主?”吴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这般,卯掌柜还真没说谎,仅仅面对这个卯掌柜加上书院山主,就不是自己祖父所能对付得了的,他比柳尘懂得多,自己祖父是超凡境高手,他是知道的,而书院山主便是天机阁主,祖父失踪前曾与山主比武,不相上下,而这卯掌柜在武魂殿的排位比山主还高,若是论实力排位,那么这个卯掌柜……等等,卯敬???柳擎!!!! 咱们的刀宗少主此时有些呼吸急促,那惊吓过度的小心脏差不多快要跳出了体外,柳尘在樊城长大,自然不懂高层的秘辛,这些秘辛他不懂,可是自己懂啊,柳无木为卯,擎无手为敬,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宣威将军柳擎便是那个木,无木无手,卯掌柜,柳白! 实力超过天机阁主,又与自己祖父相熟,吴桐此刻已然可以断定,这个实力超绝的卯掌柜,便是柳尘的祖父,剑圣柳白!如此一来,自己的祖父“霸刀吴殇”还真有可能活着,说不准,他老人家便是这武魂殿的某个掌柜,这群疯狂的老头儿到底要做什么? 陈晟,武神峰传人,柳尘,剑阁少主,自己,刀宗少主,我滴个乖乖,这群老人家,玩得比年轻人还疯啊,这武魂殿,到底是谁建立的,天下第一的柳白只能是第二把交椅,第一是谁?武魂?武魂是什么? “不行,不能告诉父亲,万一自己估算错误,刀宗就得面对武魂殿的怒火,那可是得不偿失!”吴桐心中慌乱,强压着各种惊疑,自己的推论,谁都不能告诉,哪怕陈晟师兄也许是知道一些,自己也不能透露,“卯掌柜”不是说了么,该知道的时候,自己自然就知道了! 对着月亮喝酒吃肉的柳尘可不知道喊来小儿送饭的当口,身边的吴桐竟然能联想这么多,对于吴桐脸上的精彩表情,他自动选择了无视,自己当初不也这样,呵呵,年轻人,还是太嫩了点。 第八章:咱们这接头暗号挺别致的 今天是武成王的嫡孙满月的日子,也是整个童城的盛大节日,好不容易逮着一晚没有修行的柳尘,在这大清早的时候,却被四面八方传来的爆竹声给吵醒了。 浓郁的火药味道刺得还没回过神来的柳尘好一阵皱眉,天刚刚亮,就扰人清梦,这童城的百姓们,也太好客了吧! 磨蹭了好久,等到太阳升起,锣鼓唢呐响彻整条大街的时候,柳尘和吴桐才晃晃悠悠的来到客栈的大堂临街处,一边吃喝着油条豆浆,一边等着贩子来送消息。 “老杨怎么还不来?”这一晚上的功夫,吴桐就进入了状态,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不管卯掌柜是不是柳白,也不管自己祖父是不是躲在武魂殿,眼下,自己好好的完成任务,等到在这实力强大的组织里站稳了脚跟,到时候,自己不也是有能力罩着吴家荣光依旧么。 “不急,殿里不打没把握的仗,你也瞧见这架势了,可比当初上元宴会的时候还要复杂,再等等吧!” 话一落音,远处走来一舞狮的队伍,来来往往的人群正随着那锣鼓喧嚣的队伍不断的拥挤着,笑闹着,柳尘侧过脸来一看,便看见了一敲锣的小厮故作颠簸的挤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那小厮精瘦精瘦的,脸上涂满了油彩,花花绿绿的让人看不清面貌,来到了柳尘身边,小厮一边跳着脚一边压低了嗓门儿轻道:“大爷,今夜可能有雪,您带伞了么?” “哐!”不等吴桐反应,柳尘从他身边抄起了斩虹刀往桌上一扔,也不说话,等到小厮稍一愣神,便跳着脚来跑开了,临走前,柳尘听见了小厮在身边呢喃了一句:“鼓楼!” 等到舞狮的队伍走远,爆竹声也随之远去,柳尘站起身来一口干掉了仅剩的半碗豆浆,朝着吴桐使了个眼色,便带好了斗笠朝着远处的街角走去。 “话说,咱殿里的接头暗号还真是挺别致的啊!”吴桐挤在柳尘身边,与人群走了个相反的方向,眼下,童城人多口杂,倒也没多少人去注意这两个行为诡异的少年,按照本地人的感觉,这满大街的外人,都是一个模样。 “雪夜带刀不带伞,啧啧,咱这殿主还真是一妙人!”见柳尘沉默不语,吴桐有些无趣,只好收敛了嬉笑,抬手压低了斗笠问道:“咱这是去哪儿?” “不是要混进王府么,咱们去找家伙!” “混进去作甚,我这张帅脸就是请帖,咱们光明正大的走正门!” “熟人太多,到时候你怎么脱身?”柳尘顿了顿,突然开始有些怀疑吴桐的智商,自己来做什么的,杀人的,怎么老是想整的天下皆知似的,这猪队友也太可怕了一点儿。 童城的鼓楼立于最南面,眼下,鼓楼四周都显得有些冷清,这满城老幼,都是跑去城北的武成王府周围吃流水席去了,只有零星几个守卫站在南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那小模样,幽怨得如同那被人抛弃的小媳妇儿,当真是滑稽的很。 轻轻松松的绕开了守卫,柳尘二人摸上了楼上的钟房,好不容易在那口大钟底下找到了一口不大的包袱,打开一看,两人有些傻眼。 “会用棍么?” “闲时看过小秃驴耍过几回,也算是稍微会点儿吧!” “那赶紧的!” 一炷香的功夫,柳尘二人便化妆成了武成王府的护院儿,一个满脸胡子,面若重枣,一个脸上豆大一颗黑痣,模样猥琐异常,这是照着包袱里的画像做的,瞧上去也怪滑稽,二人下了鼓楼,便手持着齐眉短棍,悠哉悠哉的踱步跟上了稍稍远去的人群。 “东西放上面没事吧,我那刀可是祖传的,等我证道以后还得传给我儿子呢!” “敢情我的剑不是祖传的!”柳尘一边假模假样的和周围的街坊邻居们相互拱手道贺,一边抽冷子瞪了吴桐一眼解释道:“鼓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敲响晨钟的地方,可带着仙气呢,一般人没事儿上去作甚,再说了,咱们藏的那么严实,赶紧办完事了回去拿走,还得回去看热闹呢!” “咱们就拿这铁棒敲死那色中饿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想死,可别害着我!”二人走到了武成王府的前门站好,跟着其他的护院儿帮忙招呼客人,这人来人往的,柳尘脸上的胡子都快给笑掉了下来,可一旁的吴桐还在喋喋不休,柳尘心中有些气恼,如此紧张的气氛下,生怕遇见了熟人,却不想这吴桐一时半会儿还没完没了了,万一这要是露了馅儿,不是事也得是事了,假扮王府的家丁,说理都没地方去。 “你瞧瞧,谁来了,哟,这不你婆娘么!”忽然,吴桐那猥琐的脸上猛的绽开了一层褶子,右脸上那颗黑痣,随着他的怪笑正在不停的抖动着,怎么看怎么恶心。 吴桐的手臂撞着柳尘的腰间,一脸阴沉的柳尘打眼望去,便看见一袭红裙的徐玉爻在侍女的陪同下正袅袅行来,要说啊,这一般的女子可搂不住如此鲜艳的红色,可红裙穿在徐玉爻的身上,倒是愈发衬得她光彩照人,一时间,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对于那些个情绪各异的目光,徐玉爻直接选择了无视,那光洁细嫩的下巴微微一翘,便冷着脸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少女目不斜视的望着王府里边的景象,柳尘和吴桐的目光却随着众人落到了她的脸上。 好一个“浓妆淡抹总相宜。”少女身上的淡淡香味传入了柳尘的鼻子,使他心中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就是人凶了点儿,其他都好!” 随着徐玉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柳尘吞了吞嗓子,情不自禁的把头偏向了吴桐,却不料那吴桐正一脸怪笑,眼神暧昧的冲他撇了撇嘴,“怎么,看着也不错吧,可比你那前妻俊俏多了,就比咱家末末稍微差点儿。” “小姐,您怎么了?” 走进了武成王府的大院儿,徐玉爻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的朝着门口看了几眼,那薄施粉黛的眉眼,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不是去和姐夫他们到渭河钓鱼去了么,难道是幻觉?” “小姐,您说什么?什么幻觉?” “没什么?”徐玉爻收回了目光,刚才扫视了四周,的确是没发现柳尘的影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真的感受到了柳尘的目光,怎么一转眼,就没了,难道这才一日不见,自己就开始想念他了么。 念及此处,徐玉爻粉脸微红,竟越发显得漂亮,看得身边的小侍女也不由得呆了呆。 第九章:二女争夫,杀意正浓 王府的花厅内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宾客们各自围在一起,时不时的传出几句笑声,女宾们也是半倚花丛,谈笑间争奇斗艳,直到红光满面的武成王出现在场间的时候,宴会的气氛顿时就到达了**。 柳尘惦着脚,想要看清武成王的面貌,可是前面脑袋太多,作为家丁的他,实在是不方便冲撞宾客,没办法,只好在吴桐戏谑的眼神之中,回到了角落,定定的站着,面无表情。 “来了,来了,看,那就是闻人磊!”等到闻人昊带着公孙幽几人走到场间的时候,武成王已经离开了,但是圣子和帝姬的到来又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点,众人围着他们,不断的奉承着,什么郎才女貌啊,什么才子佳人啊,硬是听得静立不语的徐玉爻不停的皱眉。 这公孙幽,先前不老是缠着柳尘么,怎么几天不见,又和闻人昊搅和在一起去了,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吧,仿佛是感受到了徐玉爻那厌恶的目光,公孙幽抬起头来,小脸儿有些发白的冲着她露出一丝微笑,“玉爻姐姐,你也在啊!” “我们很熟么?”徐玉爻冷笑一声,便要转身离去,不料从那闻人昊身边冲出一脸色苍白的少年,在见到徐玉爻的一霎那,那少年暧昧的舔了一下嘴唇,最终那张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脸上,挂满了献媚和炙热,时不时吞咽口水的样子,就如同那看到了猎物的饿狼,使得周围的贵女们齐齐后退了一步,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玉爻姐姐,你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小磊可真是想死你了。” “我去!”吴桐有些夸张的干呕了一声,这才强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拉着面无表情的柳尘道:“这孙子调戏你婆娘,模样也太恶心人了,待会儿,你可得打烂他的脑袋,以解我心头之恨!” “嗯?”瞧着那越凑越近的脸,徐玉爻巍然不动,脸色越来越冷,几乎就要凝结成冰,那一声冷笑如同炸雷在那闻人磊的心头响起,惹得他脸色一僵,这才想起徐玉爻早已今非昔比,可不是冠军侯府的大小姐这般简单。 那强烈的**被他深深的压制,不住的干笑几声,便退到了闻人昊的身边,朝着徐玉爻一拱手道:“抱歉,抱歉,是小磊失态了,玉爻姐姐见谅!” 徐玉爻盯着他看了很久,就连他低下头来的一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都尽然落在了自己的眼中,面对此景,少女心中不由得再次想起了柳尘,和这个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废物一比,自己看上的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是愈发显得沉重。 场中的小插曲随着徐玉爻的离开而烟消云散,宴会还在刚刚开始,大家伙儿与闻人昊他们见礼之后,有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继续着先前没有聊完的话题。 公孙幽追着徐玉爻来到了花园的角落,看着眼前这个姿色与自己不相伯仲,其他方面可以完爆自己的少女,她有些惶恐,有些嫉妒,面对徐玉爻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嘲弄,公孙幽委屈得想哭,却又不得不强作欢颜。 “玉爻姐,你和柳尘……” “呵呵。”徐玉爻冷笑一声,便抬手打断了公孙幽的话道:“等师尊过年回京的时候,自会去寻尘哥儿的长辈,商量咱们的婚事。” “你不能这样!”听得徐玉爻的话,公孙幽脸色惨白,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这才扶住小树站稳了身子。 “我为何不能这样?请帝姬给我说道说道!”走到了亭子里坐下,徐玉爻拿起了石桌上的水果,轻轻的剥开了放在嘴里,不管那脸色有多冰冷,就在她红唇轻启的一瞬,万种风情已然使那满院春花尽失颜色。 “人呐,得知足常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总归不太雅观。”见公孙幽不说话,徐玉爻轻笑一声,玉手轻抬,摆弄着耳边的青丝道:“你已经有了‘风度翩翩’的圣子殿下,那可是少年英才,道门天骄啊,未来教宗的身份,倒是与你般配,我只是弄不明白了,你为何还要三番两次的去勾搭我家男人,今儿姐姐我就把话给你撂在这里,从今往后,你要明白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冠军侯是冠军侯,徐玉爻是徐玉爻,惹得姐姐不高兴了,保证让你这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欲罢不能!” “哼!”略带侮辱的话听在耳里,使公孙幽心中的惶恐顿时就消减了许多,新仇旧恨一涌而出,这些年,自己和父皇所受的窝囊气已经够多了,到了这徐玉爻的嘴里,自己还成了一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忍让没有尽头,不如搏命一拼,来个轰轰烈烈。 “他是我的!” 公孙幽的突然强硬让徐玉爻脸上的笑容一滞,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帝姬么,那冰冷而又坚定的目光,竟让自己突然有些惊讶,圣祖在上,在全国人民的见证下,自从柳弋死后,有谁还见过这样高傲如女皇,清冷如神女的公孙幽? “和我来高冷?”徐玉爻豁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公孙幽的身边,二人面对着,两张倾城倾国的俏脸相距不过几寸的距离,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此时的二女,早就投胎到了下一个千年,“公孙幽,以前你高高在上,俯视着天下所有女人,那是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柳弋给你的,现在柳弋不在了,这一切,谁都给不了你,你还有什么本钱在本宫面前装高冷,一个没有分量的皇女,凭什么和白玉京的第二继承人争锋相对,你有资格么?” “呵呵!”公孙幽莞尔一笑,眯了眯眼睛迎上了徐玉爻那杀人似的目光,有些夹枪带棒的反呛道:“本宫也告诉你,柳弋能给本宫的,柳尘一样可以,那些个能俯瞰众生的一切,本宫以前怎么失去了,如今就会怎样拿回来,当年本宫就能把你踩在脚下,将来也一样能够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不过一偏远乡下的未来诸侯,凭什么和本宫争?” 周围盛开的桃花,仿佛都感受到了二女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冷意,清风一过,百花簌簌发抖,漫天飞舞的花雨,让这个万花争艳的春天,不自觉的迎来了一丝凉意,冷若凛冬,阴寒彻骨。 “靠,真刺激,你说说,她俩能打起来么?” “应该不能吧,赶紧的,办正事了!” “嗨,别扯我裤子,真晦气,你都没告诉我她俩干起来了你帮谁呢。” “帮谁?当然帮你啊,亲!” “滚!” 柳尘扒了扒脸上的假胡子,回头从阁楼上拉回了正暗暗给二女摇旗呐喊的吴桐,快步下了楼去,朝着先前和线人约好的位置奔去。 第十章: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白痴 来到武成王府的西厢,柳尘和吴桐站在半月门外,彼此对视了一眼,待找寻到了暗藏在草丛碎石边的“武”字标记,这才心中落定。 吴桐躬身捡起了那块带字的石头,慢慢的揣在怀里藏好,这才跟上柳尘,鬼鬼祟祟的摸进了院子。 小院子里边儿陈设雅致,一花一草都显得那般整齐干净,时不时传来的香风正告诉着两位不速之客,这座院子的主人,是个女人。 走过了精致的画廊,远远的顺着水声,二人来到了后院,躲在了栩栩如生的假山后头。 正对面的房间,窗户正大开着,里边儿热气腾腾,朦胧间一妙曼动人的身影正在那水雾之中若隐若现,美人入浴,看得柳尘脸上一阵臊得慌。 “哇噻!”吴桐咂摸了一把嘴角,那双皮制面具之下的眼睛,正精光直冒,眼珠子都差点儿没瞪了出来,“真他娘的爽快,咱掌柜交代的任务,咋能这么香艳,如此动人的少女,瞧那白嫩嫩的皮肤,哟,那小屁股倒是结实得很,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大爷马上去拯救你,来吧,小美人儿!” “吴桐!”柳尘蹲下身来,满脸通红的不再去看那屋内的美景,深吸了几口凉气,这才转过脸来,咬牙切齿的望着哈喇子流了一地的吴桐低吼道:“我能干你大爷么?老子下次再和你一起出任务,生儿子绝对没腚眼!” “嘘!”吴桐回过头来,脸上的顽劣早已不见,此刻的刀宗少主,已经是满脸严肃,比宋大都督还要正经,“正主儿来了!” “哼!”柳尘一把甩开了吴桐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再次从假山的缝隙之中露出头来,远远的望去。 形容鬼祟的闻人磊正东张西望着摸到了此处,见到四周无人,他脸上的小心警惕全然消失不见,眼中闪着淫光,一边搓着双手,一边颤抖着嘴唇,一步一步,朝着那美人入浴的小屋走去,柳尘皱着眉,看着那闻人磊略显英俊的脸上,慢慢的爬满了狰狞,强忍着心头的杀意,就那般沉默的看着他轻轻的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你打晕女的!”等到闻人磊消失在房间里面,柳尘冷笑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铁棍,慢慢的屈膝下蹲,随时会要疾射出去。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打破了小院儿的宁静,柳尘双腿一蹬,飞身而出,几个腾挪之间便破开了大门。 “谁!”衣服脱到了一半的闻人磊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这手持铁棍的凶恶大汉,他倒是没有多少惊慌,迅速的反应了过来,脚下的椅子被他一把踢起,直摔柳尘的面门。 少女的尖叫声在吴桐破窗而入的时候戛然而止,见得柳尘与闻人磊战做一团,吴桐果断从怀中掏出一颗弹丸,捏碎的瞬间,两具与柳尘吴桐此刻容貌一致的尸体被人丢到了房间里面,倒在了浑身未着寸缕的少女身边。 那闻人磊是炼气一品的修为,只是这个炼气一品都是充满了水分,各种天材地宝堆积出来的,加上他沉迷酒色,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起先,在柳尘不熟悉长棍的状态下,他抵御得虽然凶险,但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命,正在他不断大喊着捏碎弹丸的时候,吴桐已经布置好了现场,悍然提棍加入了战团。 “哎哟,啊,饶命,救我啊,来人啊!” 柳尘和吴桐一联手,瞬间就占到了上风,几个回合时候,闻人昊后背吃了吴桐一棍,顿时就下盘不稳摔倒在了地上,二人趁胜追击,一顿乱棍就砸在了他的身上,先前这厮调戏徐玉爻的恶心模样就使得柳尘吴桐心中冒火,现在,人姑娘洗个澡都差点被这狗贼给强暴了,这可是武成王府啊,简直是有些嚣张过头了。 没过多久,在含怒出手的柳尘吴桐面前,闻人磊倒在地上已经不再挣扎,鼻息早就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嘭!”吴桐一把抡起铁棍,狠狠的砸在了闻人磊的头上,脑浆迸裂的瞬间,红的白的血浆带着一丝腥臭,溅了二人一头一脸。 “够了,走!”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柳尘一把拉过杀红眼了的吴桐,那闻人磊的脑袋都给打烂了,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二人不做停留,将铁棍往另外两具尸体手中一塞,稍作布置,便飞身出窗,越墙而去。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一直到了东门外的小河边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两人抹上了除味的药水,跳在河里清理了干净,这才换好了早已备好的新衣,回城取了自己的刀剑,连连赶回了武成王府。 此刻的武成王府早已是鸡飞狗跳,等到洗浴的少女悠然转醒,看到了房内的场景,差点没再次吓晕过去,经过这一事,估计咱们的平阳帝姬幼小的心灵从此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来到案发的小院儿的时候,帝姬已经被武成王接走,府中的家丁正陪同着琅琊卫和裁判所到处搜查着现场,一些个不怕事的宾客们,都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不是去渭河钓鱼去了么?”徐玉爻正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被打烂了一边脑袋的闻人磊,在他的尸体边上,闻人昊正铁青着脸不断的训斥着手下的裁判所的探子,忽然,柳尘和吴桐的到来引得她不住一惊,脱口而出的话语没有压抑音量,立马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不对,小和尚还在家里,去钓鱼不可能不带小和尚!”正要习惯性的开口询问,不料那柳尘猛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徐玉爻的身边,一把就搂住了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腰。 “干什么啊,死样!”梦寐以求的亲密让徐玉爻脑袋立刻短路,也顾不得心中的疑惑,小脸儿一红,便羞涩的朝柳尘的怀里靠了靠,抬眼间,那略带挑衅的眼眸狠狠的剜了面色苍白的公孙幽一眼。 “你头发怎么是湿的?”徐玉爻抬手摸向了柳尘的脸,却不料被他头发上的水珠给沾了一下。 “你出来以后,咱们都钓完鱼了,听你来了童城,反正没事,我便和吴桐一起来了,刚进城,便听说这里死人了,我这不担心不,匆忙赶来,出了些汗,出了些汗!”柳尘紧了紧环住徐玉爻腰肢的双手,美人轻嗔,好一个娇俏动人。 这是事先都安排好的,杀了人,柳尘和吴桐便再次回到武成王府,帝都那边儿,都安排好了,扫清了二人所有的嫌疑,只是徐玉爻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计划,刚才的一声惊呼,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眼下,二人必须要低调,不得已,柳尘只好牺牲色相了,徐玉爻的聪慧,大家都是知道的,加上她在琅琊卫办案多年的经验,想要她无心怀疑,柳尘也只能出此下策,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白痴,三岁小孩子都知道! 第十一章:人间永夜,修罗归来 “回禀圣子,小王爷!”忙活了很久,琅琊卫的仵作来到了闻人昊的身边,朝着他和另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人拱手道:“死者被钝器所伤,一击致命,在死之前,房间里曾发生打斗!” “依照小人办案多年的经验,事发之前,帝姬正在入浴,死者偷偷潜入欲行不轨,不料帝姬的呼救引来了巡逻的护院,三人扭打在一起,最后两败俱伤,乃至同归于尽!帝姬的口述也与卑职的推断相吻合。” “同归于尽?”闻人昊声音提高了八度,拧着脸咬牙切齿的反问道:“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能一击打烂了对手的脑袋?要不要本宫弄你一下,你临死反扑看看?” “那圣子殿下有何高见?”一旁的黑脸中年有些不高兴,板着个脸扭头发问,听到徐玉爻在耳边解释,柳尘才知道,那中年人是平阳帝姬的父亲,也难怪,自己女儿差点被人玷污,当着所有人面,这脸还真丢到了家。 “高见不敢当!”闻人昊冷笑一声,突然扬声厉喝道:“本宫怀疑,帝姬的房间内,先前就藏好了凶人,这两个,只不过是替死鬼,凶手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杀害本宫的堂弟,凶手,就在王府之内!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圈套,针对于本宫堂弟的圈套!” “圣子殿下何出此言,武成王府岂是藏污纳垢之所?今日王府大宴,本来就人多口杂,你又凭什么认为凶手是我武成王府的人!” “呵呵,小王爷,您有所不知,就在事发之前不久,一直护卫本宫身边的几个国教高手层告知于本宫,周围有强者出没,等到本宫吩咐他们去探明情况,谁曾想,他们去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如不出所料,他们已然全部殉教了,王府大宴,当真是宴无好宴!” 武成王世子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刚才出事之后,武成王就交待过他,不要轻易沾染是非,可是谁都想不到的是,闻人昊又说出了身边高手失踪的事情,如此一来,武成王府顿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低调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办个酒席么,竟也能出这么大的事情。 “小王爷不必忧心,本宫知道你们是无辜的,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本宫见得多了,先前如果是一头雾水,那么现在,本宫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这杀人者,就在咱们之中!” “怎么可能!” “还请圣子殿下言明!” 闻人昊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前来参加武成王府宴会的,都是一些贵族豪门,虽然死者闻人磊确实很遭人恨,可也没谁有这么大胆子,在武成王府中杀人吧,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着实骇人听闻。 “柳将军,你说本宫分析得对么?” 不理会众人的嘈杂,闻人昊冷笑一声,走到了柳尘面前,侃侃而言道:“自打你到了帝都,这杀人案一个接一个,今天你若是没有出现倒好,可是你一出现,证明本宫心中所想全部属实,我那可怜的堂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言轻薄徐小姐,既然让柳将军心中不快了,那么他的死,也是必然的,对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柳尘,柳尘心中一惊,有些讶异闻人昊的心思缜密,经过一些个细节,就能把事情分析得**不离十,看来,这圣地天骄,还真是没有草包。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暗中示意一旁的吴桐不要轻举妄动,柳尘上前一步,面对着闻人昊道:“闻人昊,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想得太多了,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 “呵呵。”丝毫不理会柳尘的威胁,闻人昊扬声一笑,冷冷的扫视着周围情绪各异的贵人们,沉默了片刻,他又轻轻的开口说道:“去年上元,国教祭天之时,昊天有圣谕自天而降,上有偈语曰:‘夜幕遮星人间永夜,石破天惊修罗归来!’你们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 “复仇的修罗正从地狱走了出来,人间的永夜,才刚刚开始,他如同恶鬼,如同暴君,将他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部毁灭,他是冥王的子嗣,他来,只是为了屠戮昊天的子民,他来自地狱,他从大火中涅槃,他来,石破天惊!” 当昊天的圣谕从闻人昊口中吐出,所有人都是面带复杂的看着这个陷入无尽的癫狂的圣子殿下,柳尘也微眯着眼睛盯着那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闻人昊,良久,却听见闻人昊又低吼着:“断剑重铸之日,修罗归来之时!哈哈,断剑在何方我不知道,修罗却在我眼前。” “异教徒,你到底是谁!”闻人昊脸色突白,额头青筋乍现,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柳尘的衣领,面容扭曲的厉喝道:“你从何处来,你要做什么!” “你干什么?” “住手!” 不理会众人的激动,柳尘顺手抽出了徐玉爻腰间的短剑,轻轻的放在闻人昊的脖颈之上,语气淡漠的开口嗤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从地狱来,来向你索命,那么现在,你要不要尝尝自己鲜血的滋味?” “总有一天,你会无从遁形!”闻人昊微微一笑,伸手扒开了肩膀上的短剑,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磊的尸体,这才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整个后院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裁判所的侍从们收敛了闻人磊的尸身,追随着闻人昊的脚步,有条不紊的离开了武成王府,呆立当场的人们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情并没有随着闻人昊的离去而结束,昊天的偈语如同魔音,调拨着那些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作为凡人,他们都能感觉到闻人昊声音之中的颤抖,面对所谓的复仇修罗,那高高在上的昊天,难道也开始惧怕了么。 没有人愿意把眼前这个炼气境界的少年和那耸人听闻的修罗联系在一起,闻人昊与柳尘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大家或多或少都曾听起过,只是那些与柳尘相熟的人们突然变得很担心,这样一个沉默得有些让人忘记他存在的少年,被闻人昊扯到了修罗一边,那并不强壮的肩膀,如何去背负接来下那坎坷无比的前路。 远离人群的高塔之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站在卯掌柜的身边,远远的看着王府后院里面发生的一切,等到闻人昊远去,那老人轻叹一声,脸色有些发苦道:“这个锅,老夫还真背定了,不就是想安安稳稳的过过日子么,你们这些人,有事没事怎么老爱捎上我啊!” “得了吧,看把你美的,今天的事情是下面的小崽子们自作主张,正因为涉及到你,老夫这不是过来给你掠阵了么,再说了,你这老货,怎么越老越怂啊,那些个破事,你逃得了么?” “哎!”老人耸了耸肩膀,把手贯在袖子里面,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好生纠结。 “你家大房的日子貌似过得不好,像你这般冷眼旁边,心中怎么受得了。” “大房是大房,他们过得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咱家过得好就是了,都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想那么多作甚。” “不就一皇位么,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隆庆老头儿的骨头都化成灰了你还念在心里呢,太小心眼了,你们公孙家,还真没一个好东西!” “柳白!”卯掌柜的话估计是刺激到了那老头,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上顿时就挂上了一丝羞恼,原本耷拉的眼皮子瞬间就挤成了一团,只见他眼珠子一瞪,便粗着嗓子叫骂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你让手底下的小猴子在我家院子里杀了人,还不许我抱怨几句了?咋每次一碰到你,就没什么好事呢,爱咋咋地,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老子看着你就烦!” 第十二章:近乡情怯 一路无话的回到了长安,吴桐便去了青龙画船找寻陈晟道明情况,柳尘一上岸,便被脸色发冷的徐玉爻拉回了院子。 “说吧!”关上了房门,徐玉爻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看着柳尘,也顾不得一路风尘仆仆弄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见柳尘沉默,她一拍桌子凑近了几步道:“闻人磊是不是你杀的!” “是!” “为何杀他?” “我看他调戏你,我不快活!”柳尘的心中突然有些感激那闻人昊,连这么好的借口都给自己想到了。 如他所料,听得柳尘告白似的回答,徐玉爻脸色瞬间转晴,抬手一撘额前的发丝,少女面带红晕,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叱道:“那你也不能杀了人家!” “好了!”打断了柳尘的话,徐玉爻伸手挽住了他的腰间,把头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微眯着眼睛安慰到:“别担心了,这事儿我给你料理干净,以后,你可别这么冲动了,害人家担心,嗯?” 柳尘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徐玉爻的肩膀,沉默着点了点头。 “师兄,你说说,这个偈语什么意思?”青龙画船上,吴桐绘声绘色的给陈晟描述着当时的场面,等到自己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才抄起了茶壶,自顾牛饮着等待陈晟为自己解惑。 “断剑重铸之日,修罗归来之时!”陈晟懒懒的靠在藤椅之时,口中轻轻呢喃着,突然他睁开眼睛,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那一抹久化不开的忧愁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冲吴桐笑道:“你别管这些了,国教历来喜欢装神弄鬼,这些事,骗骗其他人倒是可以,咱们武魂殿,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如果不是徐玉爻那一声咋呼,这件事情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这女人还真是坏事!”吴桐放下了茶壶,对于第一次任务就差点没兜住,他心中有些气恼,忍不住朝陈晟埋怨道:“师兄当天的情报也不详实,若是早知道徐玉爻在场,就不该让我们再回去!” “不回去也不成!”陈晟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微微笑道:“书院有裁判所的探子,你二人出门三日他们肯定是知道的,怀疑摆在明面上那便不是怀疑了,国教的那些大人们可不会随意相信闻人昊的指控,你二人太弱,国教不好借题发挥,即便真是你们干的又能怎样,国教需要这是别人干的,那就与你们无关!” “国教可以先放下找我们报复的心思,可闻人梦还活着啊,那老女人可是一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被她盯上了,我和柳尘咋办!” “这段时间,没啥事就不要乱跑了,待在书院,谁来了都拿你们没辙!” “对了,听柳尘提起过,咱们过段时间还要出任务,我能参与么?” “端午节的时候,在渭河码头劫贡船,你敢么?” “劫贡船??”吴桐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淡淡的陈晟,仿佛这样一件要多疯狂有多疯狂的事情,在自己这师兄的眼中,竟如同吃饭睡觉这样简单,“几千年来,可没人敢这样干啊!” “我就问你敢不敢,不敢就待在书院吧,等咱们好消息!”陈晟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吴桐,便从怀中拿出两个盛着纳元丹的玉瓶放在茶桌之上道:“拿去吧,你和柳尘一人一瓶,这单任务的尾款,全部付清!” 吴桐面色不断的变化,伸手把玉瓶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有些挣扎道:“问一下,劫贡船的报酬是多少?” “十颗?”陈晟闭着眼睛比划出一根手指,听得吴桐的发问,他的手指轻轻的摇了摇。 “一百颗?”手指再次摇动,看的吴桐心中一惊,顿时有些嗓子干涩,猛灌了一大口茶水,这才拧着眉头苦笑道:“一千颗?” 陈晟点头,不再说话,听着他那匀称而又平缓的呼吸,吴桐愣了好久,才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咱们武魂殿,当真是大手笔,一千颗纳元丹,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生意,不做的话也太对不起师兄的热情款待了,没事儿我便告辞了,等师兄的消息!” 徐玉爻去了北镇抚司给自己擦屁股,柳尘独自一人,坐在了老槐树下,拿着一本大多数字都不认识的经义,任谁瞧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不在书上。 等了很久却不见吴桐回来,柳尘的心中有些烦闷,扬声叫了小和尚几句,也不见应答,就在他闷闷不乐想要丢掉书卷去河边练功的时候,十八号院的小门被推开了,满脸笑意的柳如烟鬼鬼祟祟的跑了进来。 “哥!”柳如烟一看到柳尘,便欢呼一声飞身跃起,最后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柳尘怀里。 “好了,别闹,等下徐玉爻得回来了!”柳尘好不容易安抚她站稳了身形,这边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道:“说吧,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爹来了!”柳如烟突然就一咋呼,惊得柳尘手中的书卷瞬间脱手,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哥?”见柳尘失魂落魄,柳如烟有些着急,连连抓紧了柳尘的手臂,不断摇晃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柳尘强笑着压住了心中的翻涌,慢慢墩身坐在了椅子上,迎着柳如烟那关切的目光,他思忖了片刻便开口问道:“你爹来帝都了?他来做什么?” “后天是我爹的诞辰,原本每一年咱们都是在藏兵谷过的,今年三叔建议这家宴摆在帝都,不仅爹爹亲自过来,到时候,姑姑,九叔九婶都要过来,还有柳故那浑小子带着他媳妇儿也来!” “呵呵。” “我给你说啊,等柳故见到大哥的时候,估计得惊掉下巴,这些年,那小子可没少抱怨大哥你呢,说什么你一不在,所有压力都压到他的身上,害得他十六岁就结婚了,天天被念叨着给柳家传宗接代呢,咯咯!” 柳如烟的欢笑并不能让柳尘开心起来,那些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听在耳中,使他心中五味陈杂,这些年,亲情已经和他渐行渐远,习惯了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突然就听到了那些久违的温情,柳尘的心中,开始有些惶恐起来。 这些时日,面对着柳遮云的嘘寒问暖,他尚且感到一丝抗拒,如果换成是如烟的父亲呢,那个高高在上的剑阁剑主,那个在自己年少时期无比崇拜艳羡的男人,当有人说,那个让自己崇拜了很多年的男人,就是你的伯父,亲伯父,如此感觉,谁能接受,谁又能接受得了,蓦然之间,柳尘想起了远在樊城的小伙伴富贵,当初富贵调笑自己的时候,总说剑主是尘哥儿的亲戚,这些个让他迷乱惶然的玩笑,如今已然化作了现实,柳尘苦笑,心乱如麻。 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莫道秋水凭鱼跃,只听落花笑伊人。 第十三章:有女如馥,窈窕北宫 一座恢弘的宫殿之内,闻人磊的尸体正静静的躺在木台之上,大殿内阴风阵阵,那摇曳的烛光仿佛随时都要被风熄灭,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事情便是这样!”一个裁判所的探子正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把当天在武成王府所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脖颈侵湿了衣甲,偶尔有几滴落在地板之上,声音诡异而又沉闷。 “柳尘!”阴测测的声音在那个探子耳边响起,使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他不敢抬头,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敢,在国教,可没有几个人敢直面身前这个大人物的怒火。 说话的是个女人,模样有些苍老,有些阴翳,亦步亦趋间,眉眼上挂满了冷霜,从那个面无表情的轮廓来看,那女人年轻时候应该也是颇有姿色,她是闻人梦,教宗冕下的亲姐姐,数十年前,天下人喜欢叫她“一梦无生”,直到她遇见了吴桐的祖父,年轻貌美的少女爱上成名已久的大侠,这本是一件为人称颂的桥段,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求爱不成的闻人梦开始变得丧心病狂,而后怒屠渭州十余城,数十万百姓惨遭毒手,震怒之下的“霸刀吴殇”悍然出手,将她打伤,从此,她便隐退江湖,销声匿迹,虽然她人已不在江湖,可是江湖上,到处都是她的传说。 “回禀长公主,圣子殿下的确怀疑柳尘就是杀了公子爷的凶手,说到帮凶,还有一个,乃刀宗少主吴桐!” “刀宗!”闻人梦突然一怔,然后开始放声狂笑起来,那笑声,如同传自九幽的嘶吼,使得大殿之中的温度,瞬间又下降了不少。 “滚吧。” 等到那探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闻人梦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早已没了呼吸的闻人磊一眼,再次抬头的时候,她一脸怨毒,那毫无血色的手上,也是布满了一层狰狞的青筋,良久,她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吴殇老狗,你这负心贼子,本宫后悔啊,后悔当年没有在沧澜江收掉你的狗命,现在,你的孙子伙竟敢同他人杀我爱子,这笔账,咱们慢慢算,还有那个柳尘,复仇的修罗怎么可能是一炼气蝼蚁,呵呵,不管你是谁,你都得死,呵呵,哈哈哈哈,全都得死!” 远在千里之外所发生的一切,柳尘都不曾知晓,下完课的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小河边上,自山下采来巨石,抛入水中,旋即鱼跃而下,说到勤奋,整个书院估计都找不出一个人能和柳尘相比,他也比所有人都明白,世家天骄从小都是各种天才地宝洗髓煅体,他没有那个条件,唯一能做的,就是比所有人都努力,天赋有限,潜力无限,即便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天赋,他也丝毫不敢荒废这如同流水的光阴。 一个多时辰之后,当他精疲力尽的从水中爬了出来,仰面躺在岸边,闭着眼睛不断的喘着粗气,体内的元气随着他的呼吸,不断的游走在他的每一个筋络,他能很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正不断的强大着,日积月累,终将会踏上武道巅峰。 “柳尘?” 猛地睁开眼睛,柳尘抬手抹了一把脸,这才看清了来人,一时间,他脸色变化良多,有些迷惑,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欣喜,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正是当初在垂柳树下,冲着受刑的柳尘微笑的少女,今日的她,依旧是白裙飘飘,并不美丽的小脸上,挂着同样淡然的微笑。 “你好,我叫北宫馥!”柳尘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那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少女莞尔一笑,看的柳尘不由得呆了呆。 “你是灵族人?”反应过来的柳尘讪讪的挠着没多少头发的后脑勺,有些腼腆的伸出了手,和北宫馥的小手轻轻一握。 “对啊!”北宫馥点了点头,便安静的站在了柳尘的身前,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柳尘原本想过很多再次和她相见的场景,自己也组织过很多语言,可是相遇就是这般突然,曾经无数次信誓旦旦想要鼓起的勇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灵族乃是东陆一小族,人数不多,主要生存在位于神族不荒山与齐州交界的地方,灵族人天生喜静,与世无争,当年神族南下,屠戮中原各族,却也没有侵犯灵族分毫,这不仅仅因为灵族之人天生就是好的医者,与他们的性格也是颇有关联的。 眼前的北宫馥便有着灵族人固有的平和,一颦一笑间,虽不说风情万种,但也算是让柳尘如沐春风,这个女孩儿,很干净,很温暖。 二人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就这样在河边席地而坐,时不时的谈笑几句,场面融洽得很。 “我曾经也托人寻找过你,可是都没有任何音讯,没想到,你却成天待在看书,真是,沉浸在书中的虚幻世界里,岂不是要辜负了这书本之外的大好风景?” 经过不久的交谈,柳尘才明白,自从上次以后,再也没见过北宫馥的原因,这个女孩儿喜欢看书,来到书院的最大原因就是灵族和齐州的书本被她看完了,听说书院的书很多,她才请齐国公写推荐信,自己过来瞧瞧。这样的理由说出去了恐怕得惊掉一地下巴,无数人都要捶胸顿足,来书院只为看书,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很仰慕人族的文化,我们灵族是没有圣人的,不荒山太过于崎岖,我也只能来到长安,一睹圣人经义的风采了,还别说,你们的圣祖还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智者,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有道理,我很喜欢。” “是么,可是我大字不认识几个,圣祖经义也是完全看不懂,人和人,还真是没办法比啊,你可比我聪明多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叫柳尘的。” “呵呵,你的聪明只是没有放在书本之上,若是论习武修行,我就比不得你了,至于为什么知道你叫柳尘,那天在桃园,我也在场,只是离得很远,他们那么大声的叫唤你,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得到啊。” “哦,那天你在场啊!”柳尘笑的有些尴尬,说起来,男人之间发生冲突打架斗殴很正常,在别人面前,柳尘不做多想,会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偏偏到了北宫馥的面前,他就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粗鄙性子会惹得这个干净得如同清水一般的女孩儿心中不快。 “好啦,和你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柳尘的扭捏没有让北宫馥厌恶,她依旧只是微笑,神色平静如那华清池的春水,波澜不惊。 “我们还能见面么?”见她起身要走,柳尘有些着急的站起身来,目送着她的背影,急忙开口道:“如果我想见你,去哪里找你?” “我要看书呢,有空的时候我会找你聊天的!”少女头也不回,笑呵呵的走进了树林,直到柳尘再也看她不见,“有女如馥,窈窕北宫”没有金若水的冷艳刚烈,也没有公孙幽的楚楚动人,更没有徐玉爻的妩媚炙热,也就是那一抹与世无争的笑容,让柳尘的心,感受到了从来就没有过的温暖。 第十四章:此心安处是吾乡 柳尘站在铜镜面前,略显笨拙的整理着早已是一丝不苟的衣襟,寸许长的短发也被他梳得整整齐齐。 这身新衫是托吴桐到朱雀大街的王记成衣店买的,最好的沧州布料,最合体的剪裁,所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这身新衣的柳尘,早已不是那赳赳武夫,望着镜子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他身后的徐玉爻也忍不住眉眼放光,心中赞叹,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有些踌躇的转过身来看着徐玉爻,柳尘心中惴惴,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等到少女上前两步,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系在了他的腰间,他这才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要去赴宴!”柳尘张了张嘴,脸上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潮红,“家宴!” “很俊,只是头发再长点就好了。”徐玉爻莞尔一笑,伸手轻轻的抚平着他前胸的褶皱,偶有触碰,她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那一丝强劲有力的心跳,正透过他的胸腔,感受在她的指尖。 “我是僧军,当初是大公为我剃度的,留着短发,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敬!” 徐玉爻点了点头,仰起脸来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二人对视了很久,柳尘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玉爻,我这样穿行不行?” “行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那我走了?” “去吧,早些回来。”徐玉爻挽着柳尘的手臂送他出门,临到门口,才想起自己先前买好的礼物,拍了拍柳尘的手背让他稍等,少女快步回到了房间,提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递到了柳尘手里,“差点儿忘了,这太妃糕你拿着,长辈们都喜欢吃。” “谢谢!” 在柳尘看不到的地方,在那高耸入云的紫荆之巅,黑衣白发的卯掌柜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柳尘乘舟,看着柳尘远去,良久,他望向远方,慢慢的红了眼眶,两行浊泪挂上了他那刀削斧刻般的面颊,他在风中低语,他在云中抽泣,在这个天启十二年的端午节前三天,无处心安,何以为家。 “惊风一剑听雨落,万丈崖松洗风雷,遥看青山遮云处,秋水无心负伊人!” 乌衣巷很长,长长的街一直到未知的天边,长长的故事模糊了风雨飘摇的童年,柳尘一直在走,走过了一座座国公府邸,走过了一弯弯老旧弄堂,长安城的繁华,依旧与他格格不入,他不是归人,也不是过客,他在世界之中,却在人群之外。 行走了很久,他才看到了远处的光,在那温暖的光晕之中,柳尘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柳尘看见了他,便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柳尘,然后暖暖一笑。 沧国公府的牌匾有些老旧,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大门正敞开着,两侧的围墙上布满了青苔,柳尘站在那对栩栩如生的石狮之间,仰起头来,很想把记忆中模糊的影子,与台阶上那个安静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拼凑不出记忆深处那支离破碎的曾经。 “我叫柳尘,尘埃的尘,去到樊城的时候,我七岁,那时候,我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觉,我最怕下雨,怕雨一大,城隍庙里的乞丐就得扎堆,我打不过他们,就只能在雨中过夜了,他们都想抢我的秋水剑,而我又一次一次的抢了回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它是我的家。” “还有一次,我随人跑镖,那一年我十二岁,押送着一批货物去晋州,晚上遇到了山贼,他们都死了,我很害怕,就装死,那些歹人怕有人活着,就在一具具尸体上都补上一刀,轮到我的时候,我差点哭出声来,可是我不能哭,如果哭了,我就真的要死了,那人一刀刺穿了我的肩膀,很幸运,最后我活过来了,带着秋水剑一起,活过来了。” “我只知道我姓柳,我有秋水剑,却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他们都说,姓柳的人都住在藏兵谷,我想去,却不认识路。” “当我第一次拿起剑开始识武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沧州的剑客,冠绝九州,那里有剑尊柳震,有剑神柳藏兵,有剑圣柳白,还有剑主柳惊风,有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可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柳尘,尘埃的尘。” “在梦里的时候,沧澜江的水都被鲜血染红了,长安城的大火让我看不清我爹娘的容貌,我走过的每一条街道,都是残肢断臂,尸积如山,我在呼喊,在哭泣,可是我看不到人来,那里是地狱,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柳尘垂手顿立,肩膀不住的颤抖,清泪沾湿了他的衣领,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不敢去听,不敢去触碰。 “对不起!”摇摇欲坠的柳尘突然就进入了一个宽广的怀抱,温暖得让他恍如梦中,当他的眼泪染湿了那人的前胸,当他嚎啕失声,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在梦中无数次呼喊着他的名字的声音,“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我告诉过你啊,不要到处乱跑,你为什么总是不听,对不起,对不起,我失去了你的父亲,真的真的不能再失去你啊!” “大伯,我回来了。” “弋儿,回来了。” 柳惊风那有力的臂膀几乎勒得柳尘难以呼吸,可是他却没有感到疼痛,他很享受这种裂肺撕心,那些强装的坚强,那些故作的无畏,在这个时候,全都烟消云散,这些温暖,他已经渴望了很久。 从柳惊风的肩膀上,柳尘睁开了婆娑泪眼,看到了台阶之上,看到了衣决飘飘的柳遮云,看到了满头白发的柳无心,看到了年轻不再的沧国公柳植,看到了强忍热泪的柳如烟拉着一个腼腆的少年,在他们身边,姬婉竹与另外两个妇人相互搀扶着,所有人都是一脸微笑的看向了与柳惊风死死拥抱在一起的自己。 柳尘的到来,彻底的点燃了沧国公府的热情,最忠心的仆从们奔走相告,无不热泪盈眶,自从十年前,柳弋命陨沧澜江后,沧州亿万子民的心中,冷若死灰,他们失去了未来的王,失去了接下来的所有精神寄托,那一年,沧州群情激奋,那一年,沧州家家户户磨刀拭甲,那一年,人族的内战一触即发,那一年,无数沧州游侠儿悍然袭击了九州各地的国教裁判所,那一年,沧州人永失其心,藏兵谷永失其爱。 如今,他回来了,带着沧州子民的期待,回到了他们面前,要不了多久,柳尘回来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沧州,最终,九州大夏都会明白,他们的沧澜郡王,回来了。 第十五章:家宴 迎着那些仆从们或是激动,或是欣喜的目光,柳尘走上了台阶,来到了柳遮云的面前,轻轻的一个拥抱,叔侄两相视一笑,这么多天的隔阂顿时消散一空。 转身来到了柳植身前,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沧国公早就没有了往日挥斥方遒的气势,如同寻常人家的老叔,略显窘迫的望着自己一别经年的侄子,良久,柳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和柳尘拥抱,泣不成声。 等到柳植情绪稳住,柳尘走近了柳无心,白发飘飘的无心仙子依旧冷漠,只有那时不时真情流露的眼神,让柳尘心中抽疼。 “姑姑!” 柳无心红着眼眶抬起手中那不断抖动的伊人剑,当伊人剑与秋水剑碰在了一起,一声清脆的龙吟传入了众人的耳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传自于这两把剑的魂魄之中,那无以言表的喜悦,是重逢的欣喜,让人无可自拔。 感受着柳无心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柳尘带着笑意,努力的贴着那只冰冷的手,想要温暖它,也温暖自己。 “母亲!”走到了姬婉竹的身前,柳尘躬身行礼,喜极而泣的姬婉竹连忙扶起柳尘,指着身边那两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介绍道:“这是你伯母,如烟的娘亲,这是你九婶,故儿的娘。” “见过伯母,见过九婶!”柳尘微微一笑,深深的鞠躬。 “哎,好,弋儿,苦命的孩子啊。”两个妇人感同身受,看着柳尘那年轻的脸庞,恍惚间,柳擎的模样与柳尘慢慢的融合,使二人再度失声,伤心得几乎晕厥。 “哥,这是柳故,这是他媳妇儿顾清璇!”到了最后,柳尘在柳如烟面前站定,不等他开口,柳如烟一手拉着一个急急给柳尘介绍。 柳故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传说之中的大哥,柳尘出事的时候,他太小了,对于自己大哥的印象很是模糊,可是在他长大成人的这段时间里,他身边的人,无数次给他提起自己的二伯,自己的大哥,今天突然得见,使他欣喜之余,又有些紧张。 他那小媳妇儿顾清璇就更加不堪了,原本小门小户的千金小姐,嫁到了柳家本就是惶恐不已,等到小姑娘看到柳尘站在自己身前,小脸儿一红,差点就没摔到地上。 “见过大哥!”等了很久,柳故才牵起顾清璇的手,冲着柳尘行礼鞠躬。 “不必多礼,我是江湖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柳尘伸手虚扶,柳故站起身来,心中长舒了口气,看样子,自己大哥倒是挺好相处的,并没有如烟说的那般可怖。 “老爷,是不是该去吃饭了?”远远看着一家人久别重逢的老管家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这便走到了柳惊风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吉时也到了,老爷是不是先带大家吃饭?” “好。”柳惊风点了点头,目光从柳尘身上收了回来,抬脚朝着府里走去。 一顿家宴吃得悲喜交加,满桌的山珍海味柳尘都没吃出个什么味道来,席间,柳惊风一直在问,柳尘一直在答,偶尔问到关键处,姬婉竹还在旁边插几句嘴,一家人在一起,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十三叔!”听完了柳尘这些年的经历,柳惊风放下了碗筷,回头冲着静立在一旁侍候着的老管家说道:“弋儿的事情,您吩咐下去,现在还不到外传的时候,能瞒一天算一天吧,等到他成长起来,他自己会有计较。” “好的,老爷,我这就下去吩咐他们嘴上把好门,少爷的事情,不会传出这个大门。” “关于昊天的那句偈语,弋儿你怎么看?”柳惊风擦拭了嘴角,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柳尘。 “那闻人昊特别擅长危言耸听,我是不信他的话。” “可别这样想,即便他可能夸大其词,但是根据这几天帝都里流传的消息,大致是还是可以信上几分。”一旁的柳植闻言缓缓开口道:“照目前的局势,我们应该早作打算了,不知大哥有没有什么安排。” “婉竹,对于这武魂殿,你怎么看?”柳惊风没有回答柳植的问题,而是转眼看向了正在给柳尘夹菜的姬婉竹,对于自己这个弟妹,他是有些没有看透的,听雪楼的情报天下第一,当年柳擎出事,就是姬婉竹第一个告知自己的,可当初,柳惊风有些半信半疑,结果错过了营救柳擎的最佳时机,自那以后,姬婉竹与柳家也开始慢慢疏远,若不是此番柳尘回来,料想她是不会再来参加柳家的家宴的。 “大哥,小妹就实话实说吧,了解武魂殿的人,在整个听雪楼都不过一个巴掌之数,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武魂殿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此话从何说起,当初那黑衣掌柜就曾与遮云当面交手,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弋儿,如此强大的存在,一句是友非敌恐难以让我信服!” “大哥,咱们孤儿寡母的活在世上,总归得留一些底牌,武魂殿的内幕小妹是不会全盘告知的,即便是弋儿,我也不会告诉他,如果您觉得不太可靠,那我告诉你,武魂殿第二代的几个小先生是谁,你们再做计较。” “谁?” “武神峰少峰主陈晟,刀宗少主吴桐,药王谷少主周齐,天玑阁少阁主墨子衿,再加上弋儿,这样,您觉得他们会是敌人么?” 姬婉竹话一落音,饭桌上立马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眉头走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目光齐齐看向了柳尘。 “哐。”一盏小碗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柳故的小媳妇顾清璇小脸一白,就开始瑟瑟发抖,因为她突然明白,这个秘密恐怕不是自己该听到的,嫁入柳家的那一天,父亲就苦口婆心的告诉过她,有些事能听,有些事打死不能听,有些事能看,有些不能看到的事情,挖了眼珠子也不能看见,不然,等待她的,只能是万丈深渊。 “故儿,先带清璇下去休息吧!”柳惊风淡淡的看了一眼额头冒汗的少女,随即轻叹一声,让柳故带着她离开了大厅。 “那他们的存在,是想做什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让柳惊风心中波动,等到身后的老仆快速收拾了地上的残渣,他又端起了茶杯,一只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面色淡淡的姬婉竹。 直到柳尘伸手在桌子下拉了拉姬婉竹的衣角,她才苦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具体什么事情,小妹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组织严密,所有人听令于‘至高武魂’,武魂之下有六路掌柜,尽是超凡高手,掌柜之下有十八路天阶大尊,大尊之下,死士无数,而代表着武魂殿在外行事的五位天下行走,也全是圣地天骄,是各州未来圣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样的实力,如果真有异心,咱们也防不住,凭良心说,咱们越州就拿不出这样的顶级高手阵容来。” 第十六章:至高武魂 “超凡高手!”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感受到彼此心中的震撼,这最近风生水起的武魂殿,竟然有六个超凡高手,这是什么样的存在,要知道,超凡境界的陆地神仙,已经消失了几十年了啊,这里一下出来六个,还有掌握着此六人生杀大权的那个“至高武魂”,那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谁也查不出武魂殿的底细,每一个进入他们组织的死士,上至超凡大能,下到识武炮灰,每一个人都以圣祖的名义立下了血誓,每当有人暴露的时候,往往只能得到他们的尸体,曾在充州,就有过武魂殿的天阶死士自爆,只是消息被国教给封锁了起来,你们不知道罢了!” “母亲说得对!”见所有人望了过来,柳尘轻咳一声,眼神有些躲闪,到了此刻,他都不敢去看柳惊风的眼睛,“我也练习了自爆的功法,一旦某天暴露在敌人眼前,我只能自爆,以示对至高武魂的忠诚!” “你姓柳,凭什么对别人忠诚?” “大伯,武魂殿选中了我,我没有退路!” 柳惊风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这才肩膀一软,重重的靠在了座椅之上,年迈的老管家满是关切的跑了过去,不断的抚摸着他的胸腹,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遮云!” “我知道!”柳遮云听着自己大哥的呼唤,顿时站起身来,抱拳轻道:“我会去寻那黑衣掌柜,加入武魂殿,弋儿不能有事,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保护好他!” “三叔!” “不必多说了,也不用你引荐,我能找到他的。” “弋儿这件事情,关乎柳家生死,你们……” “家主放心,故儿都不会知道!”众人心思复杂,尤其是柳尘那个伯母,还拿出了一串佛珠,不断的念叨起来,生在这朝不保夕的年代,即便尊贵如九圣地之一,在那些永无止境的黑暗面前,也只能诚惶诚恐。 吃过饭,心思复杂的众人各自回屋,柳尘来到姬婉竹的房里说了会话,等到她要午睡的时候,才告辞退出,去前院找到了柳遮云,叔侄二人一起,去到了花园内的池塘边上,一边钓鱼,一边说话。 “你上次要我在端午节拖住徐候,也是你们的任务吧!” “对”柳尘盯着浮标,双手漫无目的的卷着青草。 “徐候那里,你九叔会亲自走一趟,以军务为借口,可比我管用多了,这次任务,我陪着你吧!”柳遮云微微一笑,从水中带起了一条小鱼,小鱼儿挣扎了几下,便被柳遮云握在了手中,轻轻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最后落在了竹篓之中。 浮标一动,柳尘猛地一拉,却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鱼钩,那狡猾的鱼儿早已吞了饵料,扬长而去了,“您都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呢。” “那天你要我把薛都督也拖住,是怕他遇到危险吧,连一个地阶高手都能遇到的危险,何况你呢,别多说了,三叔我自有分寸!” 柳尘默然不语,心中一点再劝的念头也没有,再说了,以自己三叔的修为,能陪在自己身边,也是给自己多了一份安全的保障。 晚饭的时候,柳尘将钓来的几条小鱼送到了厨房,做好了一桌简单的饭菜,便来到了姬婉竹的房中,母子二人围坐在一起。 “听说徐家那个丫头粘你粘得很紧?” “母亲派人监视我?”柳尘挑出了米饭之中的鱼刺,抬起头来有些不太高兴的望着姬婉竹。 “用得着监视你么,你这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故事,为娘耳朵都听起茧子来了,现在满长安,谁不知道啊。”姬婉竹眉眼带笑,满是慈爱的给柳尘倒上了一杯清茶,又压低了声音轻笑道:“要娘说啊,那丫头也挺好的,算是马马虎虎能配得上你吧!” “母亲可别乱点鸳鸯谱,我有喜欢的人了!”柳尘扭捏了几下,稍稍红了红脸,最终还是冲姬婉竹托盘而出道:“她叫北宫馥,虽然不漂亮,可是我喜欢看她笑,和她说话我很开心,您是不知道,她可聪明了,都快把书院的藏书给看完了。” “北宫馥?”姬婉竹笑容一滞,有些迷惑的开口问道:“灵族人?” “对啊,她老家就住在不荒山。” “呵呵。”姬婉竹听到不荒山的时候,眉头就竖在了一起,随着黛眉轻蹙,她那光洁的眉心正中的一抹淡红色的莲花陡然收缩了花瓣,让她整张脸都开始显得有些妖异,只是埋头滔滔不绝的柳尘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这些变化都发生在一瞬之间,等回过神来的姬婉竹再次恢复平静,一看到柳尘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她脸上笑意更甚道,“改天带她过来给娘瞧瞧。” “以后再说吧。”一说到北宫馥,柳尘顿时胃口大开,内心之中所有的沉郁一扫而空,桌上简单的饭菜都开始变得可口起来,“她很忙的,等哪天她不看书的时候,我找她问问,见不见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姬婉竹笑着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走到了柳尘身侧,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道:“明天为娘还得回越州处理公务,今天你就不回书院了吧,隔壁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好吧。”在柳尘看不到的地方,姬婉竹面色一正,冷着脸朝侍候在门口的少女打了个眼色,那少女轻轻颔首,带着大公的旨意远远的离开了。 将近子时的时候,柳尘才缓缓从姬婉竹房中退了出来,也只有在面对自己这个喜怒无常的嫡母的时候,柳尘才会变得开朗,说起话来都不知道停歇,或许只有看到姬婉竹,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母爱,他想倾诉,想把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有趣的事情告诉她,因为每当自己欢笑的时候,姬婉竹脸上的慈爱,让柳尘的心中,无比的喜悦,这样的喜悦,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日的沧国公府,显得格外的诡异,池塘边上,柳遮云依旧手持钓竿,安坐如山,距离他很远的角落里,收敛了所有气息的柳惊风正死死的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把身形融入了这浩瀚无边的夜色之中。 “您来了?” 一阵清风拂过,柳遮云睁开了微眯着的双眼,转身站了起来,满身警惕的盯着迎面走来的黑衣人。 “我一直在!”笼罩在黑袍之中的,正是卯掌柜,当他走到了柳遮云面前不到三尺的距离,二人对立不动,空气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二人沉默得有些久了,一旁的柳惊风心中有些焦虑,生怕这黑衣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会对柳遮云不利,按照姬婉竹的叙述,这人可是超凡高手,那是一什么样的存在,即便柳惊风和柳遮云联手,在那人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么?”让柳遮云震惊的是,那黑衣人一抬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刻着武字的铜牌,和柳尘手中的一模一样,原来此人真的一直在沧国公府,家宴上的谈话,他全部听到了,可是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想到此处,柳遮云有些心冷,彻骨的寒意使他几乎就要出手反击。 过了很久,柳遮云伸出手来,慢慢的抓向了卯掌柜手中的那个牌子,就在他的手指距离铜牌不过一寸之遥的时候,卯掌柜再次开口了,“想要我给你,不过你先得向武魂效忠,从此,你先是我武魂殿的第十九路尊主,而后再是柳家三少爷,生死存亡之际,武魂殿高于藏兵谷!” “不可能!”柳遮云手一收,皱起了眉头冷冷的看着卯掌柜,从他那挺直的脊背来看,咱们的柳三爷已经做好了出手抢夺的准备。 “你说不可能?还想和我动手?”卯掌柜依旧是语气淡漠,沉吟了片刻,他一把扯开了挡在脸上的面巾,再次抬头凑近柳遮云道:“现在,有没有可能?” 远在角落里的柳惊风突然发现,自己的三弟刚刚提起的气势转眼间就泄了个七七八八,就连那无比挺拔的身形,都开始了糠筛似的颤抖,良久,柳遮云腾地一下跪倒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誓言从他口中吐出,又无比清晰的落在了柳惊风的耳里,只让他遍体身寒,整个人如遭雷击。 “圣祖在上,我柳遮云从此效忠武魂殿,效忠伟大的至高武魂,今后不论生死,皆以至高武魂的旨意为最高准则,如违此誓,天打雷劈,神魂永堕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呵呵呵。”卯掌柜戴好了面巾,丝毫不理会失魂落魄的柳遮云,腾空而起的时候,他的眼睛淡淡的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目瞪口呆的柳惊风,微微一笑后,他冷冷的开口道:“去吧,伟大的武魂殿第十九路尊主大人,去完成属于你的任务吧!” 第十七章:柳大侠 “到底什么情况?”等到卯掌柜远去,柳惊风跃至柳遮云身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他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上古的什么诅咒?” “没说什么,也没有诅咒!”柳遮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平复了心情,转眼看向了一脸担忧的柳惊风道:“大哥,不要多问了,我不会说的,您只要知道,这些事情,二哥当年也做过!” “柳擎?”柳惊风张了张嘴,眉头皱成了一团,不等他再开口,柳遮云早已扶摇直上,朝着远处的夜空急射而去了。 明天就是端午,经过了一夜的修行,柳尘体内的元气终于到了炼气四层,纳元丹的消耗也开始随之加倍,以前只要一颗,现在冲关都得两颗了,照这般三天两颗的速度,寻常武者还真是负担不起,好在姬婉竹给自己送来了一些,柳惊风也给了自己不少,可修行是自己的事情,骨子里就带着一丝骄傲的柳尘,是没办法去坦然的接受那些长辈们的馈赠。 修行者讲究念头通达,如果心念不通,那对于自身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柳尘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等到此番任务做完,自己还是要去多做些长乐坊的任务,一来赚取不少的纳元丹,二来可以锻炼一下自己,毕竟炼气之后,他真的很少有过正儿八经的单打独斗了。 来到了小河边,当他碎掉了石块,浮出水面的时候,白裙飘飘的北宫馥早已坐在树下,安静的冲着他微笑。 “来了啊!” “嗯。”少女点了点头,挪动着身子给柳尘腾出一个位置,不料柳尘站定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明天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只是这现学的剑法还有些生疏,我想再好好的练习一下,若是无聊,要不你给我参详一番?” “好啊!”北宫馥眉头一挑,脸上笑意更浓道:“正巧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大夏剑客用剑呢,书本上倒是看了不少,什么稀奇古怪的招式我都有所涉猎,你打给我瞧瞧,让我开开眼。” “好叻,这位客官你且坐好,待本大侠慢慢给你舞剑!”柳尘怪笑一声便蹬腿跃向了一旁的空地,随即双膝一弯,长剑应声出鞘,问水剑式便出现在了北宫馥的眼前。 “这招,白猿啸初阳!”柳尘反手握剑,时而后仰,时而腾空,整个人蜷起身来,以双脚为圆心,反手挥剑,划出了一道圆弧,随着剑光初现,他的双脚仿佛被吸附在地面上,身子却被挥动的长剑带起,如同陀螺一样,飞速的旋转,而后慢慢的伸直双腿,从而跃起,跃至了最高点,他猛然转身,迎着前方就是一斩,落地,风起,地上的残叶被剑风吹拂至两旁,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这招,锦鲤跃长江!”保持直刺姿势的柳尘突然后仰,双脚依次蹬踏地面,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的朝后方飘了过去,飘到半空稳住了身形,他比划长剑于身前,腰腹一弯,双腿借力被弹了起来,凭着这一丝弹力,柳尘持剑刺向了前方,手中也是不停,长剑被他挽出了无数道剑光,几乎就要刺痛了旁人的双眼。 几个漂亮的空翻,柳尘收剑落地,满头大汗的望着北宫馥,少女的微笑不由得让他有些沾沾自喜。 “这是问水九剑?”北宫馥拿出了手帕递到了柳尘手里,自己缓缓站起身来,走近他道:“夏人的武经上说,这是天玑先生当年最喜爱的剑法,乃是人族的剑尊大人演化自天书风字卷,在天玑先生的指导之下最终得以参悟,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你还知道问水九剑?”柳尘不做他想,北宫馥的博学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 “呵呵,不过你的这两招还不够精妙。”见柳尘笑容一滞,北宫馥不禁莞尔,好言宽慰道:“问水诀可是最顶级的剑法,拿在整个东陆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你能在这个年纪把前两招用成这样,也算是非常出彩了,柳大侠,不是让我点评么,怎能板着个脸,在这样,我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板着脸了,你说,我怎么不精妙了,都苦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着了在你面前显摆一下,你就知道打击我!”柳尘见北宫馥并不是真的不想说了,顿时心中也是喜悦,情不自禁的埋怨了一下,这一打岔,貌似使二人关系拉近了不少。 “你啊!”北宫馥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开口笑道:“没说你的剑法不好,只是稍稍少了一点神韵罢了,这也是你不懂这剑法的意思,说起来也简单,不管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其中隐含的深意,不过是你这四肢发达的武夫没有细细体悟罢了。” “你骂我!” “别说话!”少女完全不理会柳尘的抓耳挠腮,自顾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道:“白猿啸初阳,顾名思义,就是在日出的时候,一座大山顶峰白猿对着朝阳咆哮,你想想啊,不管这白猿啸与不啸,那朝阳不一样还得升起来么,那它为何而啸?” “我咋知道它为何而啸。”柳尘嘟囔着走到了北宫馥面前,望着她脸上被清风出乱的发丝,他突然发现,认真起来的北宫馥,格外的迷人。 “它咆哮,只是为了在这天地之间,在这朝阳之下,证明它的存在,那种简单,却又不可忽视的存在!”北宫馥抬起头来,伸手将那些调皮的青丝挽在了耳后,那双并不十分出彩的眸子,正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所以这问水诀的第一剑,就是存在!你要明白存在的意义,那样,这招剑式在你手中,就有了属于它的灵魂!” “第二剑,锦鲤跃长江!”北宫馥轻蹙眉角,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开口说道:“你看那江中锦鲤,时不时就要跃出水面,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柳尘心有所感,连回答都如同梦呓。 “自古有言,鲤鱼跃龙门,飞身化金龙,可是江中鲤鱼多如尘埃,可金龙又有几条呢?跃过龙门的锦鲤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死亡,而是化龙,如此不到亿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锦鲤们依旧前仆后继,一次一次的跃起,而后一次一次的消亡,这是它们的宿命,也是它们活着的唯一追寻,所以,这第二剑,就是要使剑客如同锦鲤一般,明白武道之艰辛,从而百折不屈,向死而生,它的灵魂,便是奋斗,等你明白了你为何而奋斗,那样你的这招剑式,也有了灵魂!” 听完了北宫馥的解释,柳尘心有所感,立马盘膝而坐,陷入了修行状态,少女微微一笑,仿佛很满意柳尘的悟性,也不打搅他,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拿起了地上的书卷,慢慢的翻看起来。 此刻,已经快要走到沧州地界的姬婉竹收回了遁入弹丸之中的一缕神识,弹丸随之碎裂,化作了风中的尘埃,斜躺在豪华车厢之中,姬婉竹的眉间的那朵红莲时而盛开,时而收紧,她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良久,身边的侍女便看见一直脸色微冷的大公突然绽放出一抹明艳动人的微笑,口中也是轻轻呢喃着一个名字:“北宫馥!” 第十八章:奇葩的武魂殿规矩 “哎哟,师兄你就明说了吧,这么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见什么大人物不成,在这书院一亩三分地上,谁又咱们三个大!” 刚吃过早饭,陈晟便派人将柳尘吴桐请到了青龙画船,本来就因为这几天冷落了徐玉爻,人家正朝自己生闷气呢,听得陈晟的召唤,柳尘刚好有了借口逃离十八号院,可是吴桐的情况正好与柳尘相反,周末好不容易来看望吴桐,两人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这不,被陈晟一个召唤给搅和了。 “明天要办正事儿,你就少说几句,今天叫你们来,因为上面派来了两个尊主,配合我们明天的行动,切记,千万不要误了正事!” “尊主?” “对啊,殿里的天阶高手!” “嘶。”吴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先前那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理论,理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两人心思惴惴的随着陈晟来到了雅阁,抬眼一看,当即傻眼。 “三叔?” “舅舅?” 第一声惊呼是柳尘所发出来的,他有过怀疑,只是没想到自己三叔动作如此之快,这就打入了组织内部,啧啧,还真是有实力到哪里都好办事。 听到吴桐喊舅舅,柳尘转眼朝柳遮云身边望去,一个扎着冲天小辫子的矮胖中年正翘着二郎腿,一手扣着脚丫子,一手端着茶杯,不断的和柳遮云说笑着,只是从柳遮云时不时皱起的眉头一看,那人的大脚,貌似很臭。 “龟孙,舅什么舅,叫尊主!” “尊你个头,老子回去告诉我爹,你在外面又惹是生非!” “还老子,你是谁老子,小心本尊主打断你的狗腿!” “你,童玉山,你这老泼皮,上次吃了我的旺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嘿,你这二愣子不就吃了你一条狗么,老子可是你舅舅,还不如狗亲么!” “小爷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从极星海买回来的獒犬,有价无市的宝贝,你竟然给我吃了,现在还有理了你,我不管,你今儿不赔给我旺财我铁定给我爹捏丸子!” 说着,吴桐还真拿出了一颗弹丸,一脸冷笑着握在手中不断把玩着,屋内的众人早已被甥舅二人的对话惊得合不拢下巴,柳尘仔细打量着那一脸气急败坏的童玉山,从那眉眼上看,的确是和吴桐有着几分相似,料想他年轻时候,也该是个风度翩翩的好男儿,只是现在,怎么打扮得跟个乞丐一样,同样是上一辈的顶尖天才,模样邋遢的童玉山与那仙风道骨的柳遮云一比,简直是货比货得扔啊。 “玉山贤弟,和一晚辈有什么好争得,别让人看了笑话。”就在甥舅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柳遮云开口了,估摸着正好是想找借口远离童玉山的臭脚,柳遮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三人的身边,轻轻开口道:“桐桐你也是,他是你舅舅,长辈面前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还不道歉!” 听柳遮云开口了,吴桐只好哼哼一声,转手收起了让那童玉山面色大变的弹丸,想了想,他还是抱拳拱手,满脸不情愿道:“属下吴桐,见过二位尊主,尊主有啥吩咐,说吧!” 甥舅二人终于休战,柳遮云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这才转脸望着陈晟,缓缓开口道:“掌柜的只是让我和玉山贤弟前来帮助你们,具体的行动安排,还是晟哥儿做主吧,我们两个老东西给你打下手。” “事关紧急,那小侄也不和两位叔父见外了,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陈晟拱手应答,柳遮云和童玉山连连摆手,只听他继续说道:“此番任务,我武魂殿十九路尊主全部出动,二掌柜和五掌柜也会亲自到场掠阵,咱们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国教的贡船,前几个月接到的线报,此番朝贡九圣宫的那批货物里面,有一样东西,便是咱们的目标!” “什么东西?”吴桐突然发问,此刻也不计较那童玉山不停的冲自己翻白眼了,从来就不嫌事小的刀宗少主听说十九路尊主全部出动,更有两个掌柜协助,顿时心中明亮,武魂殿这一票,干的够大,这豪华阵容,都足够荡平任何一家圣地了。 “这数十年来,国教的高手层出不穷,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几位掌柜历经千难万险最终查明他们的突然强大,是有原因的,而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原因,在遮云叔父之前的那个尊主,就是探明了这个秘密,最后命陨充州,这些消息,都是他临死之前传回来的。”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们所知道的情况,少的可怜,只能肯定有关线索一定在这批贡品里面,估计这个秘密,国教之中所知甚详的人都没有几个,能够瞬间多出无数天阶高手的秘密,岂能这么轻易就被我们知道!” “你是说,当年在沧州营救弋儿的时候,那些个高手就是他们这个秘密所培养出来的?”柳遮云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当年的场景又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些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那些个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一直到死,都不敢相信国教的实力竟强悍如斯。 “对!”陈晟冲柳尘点了点头,又拱手朝着柳遮云道:“这一次,殿主亲自下达的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件东西,得不到就要立马毁掉,绝不能让它安然落入九圣宫!” “好!”柳遮云回头和童玉山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殿主亲自下的命令,如果所料不差,这可是武魂殿的第一次,那个连早早的进入了武魂殿的童玉山,都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殿主,柳遮云的心中,渐渐对这次劫供船的行动,心头有些凝重起来。 明天夜里子时三刻,供船抵达渭河码头,而我们只是殿内的其中一支队伍,和我们一样的队伍,还有八只,每支队伍都有数量不一的尊主打头,主战此番护宝的国教高手,现在,咱们还需要一支援军,不然仅凭我们五人,力量太过于薄弱了。 “援军!”除了柳尘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晟,良久,陈晟莞尔一笑,开口解释道:“殿内的兄弟手足,一定要保存有生力量,能借势,能嫁祸的一个都不要漏掉,紧急情况下,保命为上。这是殿主一贯以来的法旨,咱们都要尊崇,这次任务,咱们小队所请到的援军就在帝都,让他们当炮灰,去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样对我们,对任务都好。” “你所谓的援军是?” “长乐坊!” 听完了陈晟的安排,柳遮云的心中逐渐开始明朗,一些不知明的原因让他加入到了武魂殿,原本对于那个比卯掌柜地位还要高的至高武魂,他是抱有一丝警惕和抗拒的,卯掌柜对于他来说,那是天,那是地,那是一切不可战胜的存在,可是这个至高武魂,真的就是比卯掌柜还要强大么,那夜的匆匆交谈,从卯掌柜的口中,他能很清晰的听出,面对那个至高武魂,卯掌柜打心底敬服,在柳遮云的心底,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硬是得不到宝物,就毁掉宝物,安然撤退,借势,嫁祸,保命……”此间种种,看得出,不论这至高武魂实力多高,起码对于自己的属下,他是十分爱护的,任何一个组织,宗门圣地,都不可能有这样一个领导人发出这样荒唐的指令,属下慷慨就义难道不是上位者的最爱么?柳遮云有些困惑了,他开始有些期待,期待着自己在武魂殿,或许真能大展拳脚,做上一番事业。 第十九章:这个男人真的很美 到了夜间,柳遮云与童玉山留在了画船上的雅阁之内,陈晟却带着柳尘吴桐二人来到了长乐坊,准备和那先前约好的长乐坊主碰面。 “我去!”吴桐龇牙咧嘴的望着场面火爆,人头攒动的长乐坊,心中暗暗吃惊道:“早听说这长乐坊乃是整个中州的最大销金窟,以前不信,帝都东西两市那般繁华,这犄角旮旯里的长乐坊,有这么厉害?今天我算是领教了,和这里一比,东西两市就是个屁!” “你少在这里聒噪!”陈晟伸手拉住了想要走到远处赌坊看热闹的吴桐,低头给他和柳尘二人递上一个丸子,模样严肃的交待道:“易容丹,赶紧吃了,记住咱们是来办正事!误了殿主的大事,我看你如何交待!” “切!”吴桐满不在乎的吃掉了丸子,那一瞬间,他的脸颊开始蠕动,慢慢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只见他扭曲着嘴角,口齿不清道:“这破玩意儿,遇到比自己高阶的对手就不好使了,人家把你逮住,一下就破了这禁制,师兄不是说这长乐坊高手如云,咱们三小虾米易不易容有何区别!” 三人面貌大变,听完吴桐的抱怨,陈晟冷笑一声叱道:“说你是个猪脑子你还不信,现在咱们代表着武魂殿,他姓马的有种逮我们一下试试,随随便便就让他的长乐坊成为历史!” 柳尘点了点头,表示陈晟说得在理,行军打仗的时候不都是说了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现在武魂殿和长乐坊还不是敌人呢,合作关系更不会随意动手了。 走过了无数灯红酒绿,三人来到一间冷清的客栈面前站定,此处的冷清,与到处人声鼎沸的长乐坊其他地方,尤其显得格格不入,就在吴桐苦等无趣,正要发作的时候,客栈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黑衣大汉,那大汉斜着眼睛看了柳尘三人好久,这才冲着陈晟懒洋洋的拱了拱手,疑惑的开口道:“是大先生和四先生还有五先生么?” “是的,劳烦通报马大当家,咱们应约而来!” “稍等!”黑衣大汉说完便转身回到了客栈,又反手关上了大门。 “什么大先生几先生的,什么玩意儿?”陈晟和那黑衣人的暗语让吴桐有些无语,好不容易等到黑衣人走了,他便连忙开口。 “武魂殿,像咱们这样在外面办事的年轻人有五个,另外两个以后你们就能见到,几位掌柜给咱们取了字号,从年龄大小区分,依次是大饼,二条,三万,四筒,五梭。” “靠,那老子不应该叫杠上花么!”看着陈晟有些发黑的脸,柳尘憋着笑别过了头去,肩膀不住的颤动,可吴桐就不管陈晟难不难堪了,对于自己被唤作五梭,他是一百个不满意,敢情武魂殿的一群老不死的掌柜,各个都是赌鬼啊,人家牛逼轰轰的组织代号都是啥飞天遁地,妖魔鬼怪之类的霸气十足,怎么一到了自己,全给按在牌桌上了,这不是埋汰人么,也太瞧不起刀宗少主了吧。 “别废话!”陈晟强忍着掐死吴桐的冲动,深呼吸着让自己不失风度,“等会儿见了马大当家,可别老盯着人看。” “一老男人我盯着看啥,又不是长得多美,真是的。” “还真叫你说对了,这个马大当家,长得,长得很美!” 陈晟的话让柳尘和吴桐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来不及多问,那个黑衣大汉再次打开了大门,缓缓走了出来,打着哈欠拱手道:“进去吧,二楼,大当家的等着你们呢!” 客栈里面显得比外面更诡异,那微弱的烛光亦给这压抑的场景平添了几分阴森,黑暗的阴影之中,时不时射来几道凌厉的目光,使得柳尘三人心中闷闷,情不自禁的便加快了上楼去的脚步。 二楼的大厅有些空荡荡的,顺着烛光的指引,三人来到了大厅的中央,抬头看去,只见那昏暗的台阶之上,隐匿在光线后面的身影,正坐在巨大的躺椅上面,平缓而又悠长的呼吸声,如同蛰伏在黑夜之中的猛兽,使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马大当家的待客之道么?”就在柳尘和吴桐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陈晟一手展开了折扇,浑身散发出一阵平和的气息,让身后的二人稍稍好受一点。 “呵呵,瞧大先生说的,不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嘛,别这么小气。”尖细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陈晟眉头一皱,身后二人可没有他这个定力,柳尘还好,就只是打了个冷颤,那吴桐脖子一缩,顿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这是男人的声音么,怎么如此,如此分辨不出男女,就如同那皇宫里的某些…… 随着那人站起身来走到了有光的地方,柳尘和吴桐吃惊的发现,陈晟真的没有开玩笑,这个男人长得也太,太过于“美丽”了,任谁也想不到,名动九州的长乐坊主竟然是这样一个模样,面若桃花,嘴角含春,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还有那粉色眼影之下的丹凤眼,正一眨一眨的盯着三人,真是“我见犹怜”,啧啧,谈笑间,形容更宛如怀春少妇,叫人不敢直视。 不用陈晟交待,柳尘和吴桐很老实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去多看马大当家一眼,无他,唯怕眼瞎。 “你们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明日子时,我们准点动手!”陈晟显得很平静,直接无视了姓马的时不时抛过来的媚眼,自顾正色开口道:“今天来,我们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诚意?”马大当家一手抬手搅着两鬓的发丝,白了陈晟一眼嗤笑道:“一个证道小子带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来和我谈诚意?” “呵呵。”对于马忌的冷嘲热讽,陈晟丝毫不以为意,更是抬脚朝他走近了一步,摇晃着折扇道:“如果有尊主驾到,大当家的该怎么谈生意呢?” 马忌闻言脸色一凝,想到了上次与陈晟见面的时候,跟在陈晟身边的那个所谓的尊主虽然一直没有吱声,但是仅凭那气势,也不是自己能够战胜得了的,如果真像陈晟所言,武魂殿有十九路尊主,那么这生意还怎么谈,江湖谈判,无一不是建立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现在,武魂殿实力远胜于长乐坊,人家派来几个年轻后生,还真是给出了足够的诚意了。 第二十章:你敢么 “呵呵。”马忌强笑一声,心中对陈晟的坦然有些赞赏,自己要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可这个后生竟一点也不怕,这幅咄咄相逼的模样,仿佛就真没把自己当回事一般,武魂殿,果然不简单。 “你们是做大买卖的,跟你们玩,长乐坊家业不多,可玩不起,这段时日以来,江湖上谁不知道你们武魂殿的威名,能被你们选来合作,也算是我长乐坊的荣幸,那好,我也不以大欺小了,一口价,纳元丹两万颗,明儿见到信号咱们就动手,也不管对面是琅琊卫也好,裁判所也罢,给钱办事,皇帝都给你杀!” “两万?”陈晟眉头一挑,便哈哈大笑起来,见得马忌面露不愉,他也丝毫不避讳的嘲弄道:“马大当家不如给咱们两万,一个月,让你们长乐坊站在九州所有黑帮的最顶端,如何?” 按照纳元丹在黑市的价格,两万纳元丹便是六百万两白银,那是个什么概念,估摸着现在的国库,都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再说了,纳元丹常常有价无市,两万枚的价值绝对要远远超过这六百万两白银。 “那你们出多少?” “五千!”陈晟冷笑一声,丝毫不避让,即便那似男似女的马大当家想要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一万五!” “八千!” “一万!” “成交!”当马忌咬牙切齿的报出了自己心中的底线,陈晟脸色一舒,莞尔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冰冷而又尖细的声音从马忌嘴里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轻轻的与陈晟一握,他又换上了一幅“妩媚”的笑脸轻道:“你们就不怕我反悔?要知道,现在在裁判所和琅琊卫那边,武魂殿的情报可是天价!等你们一离开,我便转手把你们一卖,白花花的银子可就源源不断的落在了咱们手里。” “马大当家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陈晟依旧在笑,那一切了然于胸的笑容,实在是让马忌感到一阵不痛快,作为长乐坊主,他可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但也一点办法也没有,武魂殿啊,听闻这些年他们所做的事情,想想就毛骨悚然。 “就不能都听?”马忌微笑着,冲陈晟眨了眨眼睛。 “假话是,长乐坊作为九州势力最大的几个黑帮之一,名声口碑在江湖上都是鼎鼎有名的,马大当家执掌贵帮数十年,重情重义的美名也是天下皆知,作为合作伙伴,您是不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在江湖上,名声可比银子精贵多了。” “谢谢,那么真话呢?” “真话?”陈晟收敛了笑容,眼神也开始变得锐利,良久,他紧紧的盯着马忌的眼睛,冷冷的问了一句:“你敢么?” 此话一出,大厅里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柳尘缓缓的抬起头来,警惕的注意着周围越来越压抑的气息,他心中没底,生怕这姓马的恼羞成怒将自己三人就地斩杀,那可就真是玩大了。 “好!”过了很久,当柳尘和吴桐早已是满头大汗,那马忌突然站在高处鼓起掌来,一边鼓掌他还一边大笑,“英雄出少年,武魂殿果然非同一般,去告诉你家掌柜,这笔生意,长乐坊接了,让他把一万颗纳元丹准备好,明儿晚上,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血流成河!” 从长乐坊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时分,在青龙画船上与陈晟告别,柳尘便和吴桐一起摸黑回到了书院。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了,那个长乐坊主虽然人长得有些恶心,但那久居高位的气势,还是颇为摄人的,特别是当他板着脸杀意毕露的时候,现在想想,柳尘都有一些后怕。 弱肉强食的世界便是如此,凭什么三个后生小辈敢和那成名数十年的一方雄主讨价还价,不就是仗着身后靠着武魂殿么,行走江湖,靠山必然重要,但这些东西都不足以让柳尘在这群雄并起的乱世立足,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自己的实力。 若是说习武之人都是那瘾君子,那么日益强大的修行便是那美得让人无法自拔的罂粟,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纳元丹,柳尘微微一笑,将它吞入口中,贪婪的吸收了起来,再进一步,就能比肩当初的大和尚苦行了。 端午,是圣祖时代就流传下来的节日,太祖高皇帝在位时,百姓逐渐安居乐业,圣祖每日于紫荆山讲学传道,日子逐渐过得有些无聊,就是那时候,他常常陷入回忆,想起了那些很多年前的老朋友。 传说,圣祖的一个老友是前朝列国割据时,偏远楚国的一个士大夫,唤作原,圣祖与他乃是发小,曾一起在先贤的门下读书,原的满腹经纶让圣祖钦佩不已,后来的楚国抡才大典,圣祖不幸落榜,而他的朋友原却是摘得桂冠,一时间名满天下。 当官之后的原并没有忘记圣祖这个老朋友,而是依旧鼓励他读书,以学识来为百姓谋福祉,并且常以微薄的俸禄去延请大儒名家帮助圣祖学习,可世事难料,原的品行刚正决定了他在官场难以立足,为了摆脱那些苛政,为了使民众得以休养生息,年轻气盛的原不止一次上书苦谏,希望好战的楚王能够多多爱惜百姓,对此,君王十分恼怒,越来越厌弃于他。 当时的官场可以说是乌烟瘴气,原的刚直也得罪了满朝文武,到后来,那些个老贵族们联合起来陷害了原,让他被君王流放千里,永不录用。 那时候,圣祖正在列国游学,听闻消息,便连夜赶回楚国,经过数日的奔波,等到他来到沧澜江边的老家时,原已经投河自尽了,苛政猛于虎也,酷吏奸臣更是猛于苛政也,君王昏庸,忠臣蒙难,社稷崩溃也。 原死了以后,圣祖十分悲伤,日日思念而荒废了学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终于明白,读书是可以救人,治病也可以救人,但那些都只能救少数的人,想要大多数人脱离苦海,就得自身拥有推翻一切旧制度的实力,那一年,圣祖放下了笔,拿起了剑。 大夏立国以后,圣祖就把那一天定为了端午,春去夏来,忆老友,自省其身。 第二十一章:大战前夕 一大早,徐玉爻就待在厨房里面开始忙碌了起来,端午节是要吃粽子的,传说当年圣祖小时候家中贫寒,常常食不果腹,他的朋友原每次去学堂都要从家里偷偷带些吃的给圣祖,原的家中也不富裕,怕长辈责骂,他只好每次都摘下屋前的树叶将大米包好藏于书包之中,到了上课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来在学堂后面的小河边生火在锅中煮来吃。 圣祖的记忆里,树叶包裹的糯米煮熟了以后,是最好的美味,偶尔他们还会从山中摘来果子,一起包在树叶之中,后来,原做了官,每次圣祖游学回来,他们都会聚在一起,拿树叶包着糯米煮在水中,相对而食。 多年以后,九圣人听了圣祖的故事,就在第一年端午的时候,每个人亲手给自己的恩师包上了一个粽子,根据高祖皇帝的回忆录里所述,那是高祖人生中的第一次,见到了圣祖的眼泪,也就是那一滴眼泪,让平日里诚惶诚恐的九圣人们突然发觉,自己的老师,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他也是人,他也会悲伤,谁说无情才是无敌,被一个小小粽子所感动流泪的圣祖,在人们心里,不也是无敌的么。 此后的数千年来,端午节吃粽子这一习俗,便传遍了所有人族,乃至于如今的东陆各族,也把这一天当做了节日,这一天,纪念那最黑暗的年代,以原为代表那群心怀万民的读书人,这一天,纪念圣祖和他的朋友,最伟大真挚的友情。 “尝尝,包了肉丁和红豆的。”等到柳尘晨练完毕,徐玉爻拿来了毛巾帮他擦拭着后背的水渍,一边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粽子,一边莞尔笑道:“人家忙活了一早上呢,快吃,等下去了藏,我还得回去陪陪爹爹。” “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你就待在侯府陪你爹吧,反正这几天没课。”柳尘走到桌边,拿起了一个稍微有些烫手的粽子,小心翼翼的剥开了粽叶,那香味沁人心脾,让他食指大动,不等徐玉爻上桌,便自顾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你又要去哪里鬼混?”徐玉爻秀眉一竖,就要发作,不料柳尘摆了摆手打断她道:“木字营的几个袍泽来帝都述职,咱们说好了一起聚聚,今天可能得喝酒,晚上就住在城外军营里吧。” 反正苦难小和尚去了晋国公府,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柳尘自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帝都这么大,城外更是大的海里去了,徐玉爻不可能去什么军营找他。 “少喝点儿酒,咱们的事情爹爹也知道了,本来准备就在端午的时候,让你和爹爹见个面,你如果忙的话就下次,反正北镇抚司离这里近。” “要见面去你家,我不去北镇抚司!” “为什么?我爹天天都在北镇抚司,你也知道,最近帝都不太平,爹爹哪来那么多时间待在家里。” “我又不是犯人,我去北镇抚司做什么,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被琅琊卫请去喝茶。” “咯咯,你拐跑了冠军侯的女儿,琅琊卫请你去喝茶不应该么?”徐玉爻见得柳尘一个接一个的吃掉了大半盘子的粽子,她心中有些欢喜,自己辛辛苦苦的忙碌一场,只要他喜欢,倒也值得。 “懒得理你,老子手底下可是有兵的,你琅琊卫再厉害,敢在木字营动我一下试试。” “是,是,柳大将军可是领兵的,人家好怕怕哟。” 吃过了早饭,柳尘感觉腹部有些撑到了,还别说,徐玉爻做的粽子,还真是不错,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门了,柳尘收拾了一下行装,便跟着吴桐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书院。 晌午时分,乌衣巷早就是车水马龙了,正值端午节,文武百官都是休沐,乌衣巷里面前来拜访的车马都快把这街道给挤满了,逢年过节礼尚往来的习惯,人族还真是看重得很啊。 一身青衣的柳遮云站在巷尾的牌楼之下,远远的看着一辆马车从沧国公府出来,晃晃悠悠的驶过了自己身边,他眯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车轱辘,包着铜皮的车轮在地上摩擦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冠军侯府的门前。 门前原本拥堵不堪的人群车马见到了沧国公的车驾,顿时便自主的清出了一条大道,那些个原本因为应酬而显得有些不耐烦的侯府家丁们等到马车开到大门面前,沧国公柳植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脸上立即变成了一副献媚的模样,不待通传,侯府的大门便在震天的敲锣打鼓之中缓缓打开。 走上台阶即将要跨进侯府的柳植稍稍顿住的身形,转脸看向了远处的柳遮云,见柳遮云微笑,柳植轻轻点头,便走入了侯府。 等到柳植消失不见,柳遮云转身走向了沧国公府,在那里,柳惊风已经在等着他了。 “需要我做什么?”看到柳遮云出现,柳惊风睁开了微阖的双眼,脸上也看不出表情道:“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保证弋儿的安全。” “您该回沧州了!”柳遮云不接他的话,只是自己随意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拿起了一个果子把玩起来。 “二十多年前,我先回去了,结果让老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十年前,我稍稍犹豫,便差点让自己的亲侄子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弟弟了,弋儿好不容易找到,老九也身在帝都这个风暴的中心,你现在让我回去,回得去么?” 柳惊风语气很淡,这些个在他心里痛彻骨髓的往事,如此简单的说出来,就像闲聊家常一般,柳遮云侧头看着自己这个略显老态的长兄,虽然他贵为圣主,是那沧州亿万子民心中的精神信仰,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显得那般无奈,那些伤痛,或许没有人能比他感受得更为清晰。 “那您帮我一个忙。”思忖了一会儿,柳遮云轻叹一声,相比于柳擎,他的性子更偏安静,也不可能下得狠心去和自己的大哥说些重话,父母失踪多年,二叔又在二十多年前病逝,家中没有能拿得住事情的长辈,自己大哥早早的扛起了柳家的这面旗帜,抚养自己几兄妹长大,柳擎死的时候,大哥搏命厮杀过,愤怒过,甚至疯狂过,柳植接班的时候,大哥更是力排众议,亲自将这个最小的堂弟扶上了马,牵着他走上了国公的宝座。那些个让柳家蒙羞的往事,也是全部压在了柳惊风的身上,他没有抱怨,也没有辩解,长兄如父,不过如此。 “好!”柳遮云的不拒绝让柳惊风心情大好,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只是当他看到自己三弟两鬓的灰白,刚刚升起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想起了隆庆十八年的秋天,那个年轻得有些目中无人的柳擎,“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也老了吧。” 仿佛是知道了柳惊风心中所想,柳遮云放下了水果站起身来,走到了柳惊风的身后,伸手按向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揉捏着,想让他放松下来,“大哥,帮我去一趟皇宫吧,您也很多年没见过陛下了,他欠您的,应该给您一个交代,今天本是节日,家中又没留下什么人,不如,就让他请您吃一顿御膳房新包的粽子吧!” 第二十二章:屠夫童玉山 渭河,是沧澜江支流,位于帝都西北角,乃是来往帝都的货船的必经之路,这里有整个中州最大的码头,每日里,无数来自于东陆各地的货船都在这里停靠,那些个中州之外的特产从这里流入了帝都,然后那些货船空了又满,满载着帝都的瑰宝,四散到了东陆的每一个角落。 夕阳西下,黄昏的霞光如同火红的金装,披散在波光嶙峋的渭河水波之上,远处的鼓楼里敲响了晚钟,满城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呼唤着日出而作的归人,贩夫们,走卒们,各自谈笑着走过了码头,教坊司的俏姐儿也许能让他们交头接耳着不断的欢笑,婆娘们的破口大骂,还有那光着屁股的孩童们的哇哇大哭,也许会让他们的眉宇之间,挂上了一丝幸福的烦恼。 平凡很容易,生活也很容易,可是每当清风吹来,或许有几个街角算命的先生一掐手指,犹自捻须高唱曰:“今日,不宜出门。”走了的人们后知后觉,留下来的人们早已沉默,今夜的渭河码头,或许会很不平凡。 夜已深,柳尘坐在早已被包下来的酒肆里面,双手压着立于地上的长剑,额头轻垂,口中不断的念叨着什么,那把长剑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可是没有办法,今天的所有人,都拿着铁匠铺里批量采购的三两银子一把的精铁兵器。 没有人说话,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唯恐天下不乱的吴桐,此刻也是独自倚在墙角,双目失神的望向了远处的夜空。 留在码头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可能没有机会见到明天早上初升的那一轮朝阳,可是也没有人害怕,因为走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敢再去害怕,恐惧,只会让活在阴影里的人们,加速着走向死亡。 “你在念什么?”满口酒气的陈晟挪动着椅子坐到了柳尘的身边,微醺着脸颊呵呵的笑道:“咱们说说话。” “十五岁那年,我在樊城的酒馆里面,听到了戏班子唱歌,我挺喜欢这歌,就暗自学了下来。”柳尘偏过头,傻呵呵的笑道:“酒馆老板的女儿,也很喜欢这首歌,一直到今天,我都还没唱给她听。” “你唱唱,我来听听。”陈晟坐直了身子,放下了酒壶,笑吟吟的望着柳尘。 “咳咳!”柳尘抬起头来,捏了捏嗓子,着眼扫视了酒肆里的所有人,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但都是面带微笑的,望着柳尘,或许在他们心里,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姑娘,很想唱一首歌给她听的姑娘。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柳尘摇头晃脑的站在了桌子上面,抬手比着兰花指,学着那戏台子上面主角,故作沙哑的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人们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击掌打着节拍,回忆着一直都回不去的曾经。 很久很久以后,寂静的夜空之中,响起了一阵鼓声,那鼓声从远处而来,响了几下,这夜晚,又归于了平静。 陈晟微微一笑,率先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吞入了腹中,而后朝着酒肆里的所有人抱拳道:“保重!” 众人学着他的模样,把那粒能催动自爆功法的药丸吃了下去,各自带好了面巾,面带笑意的互相拱手告别,一句简单的保重,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七八艘巨大的龙船终于靠岸,船舷一放下,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裁决卫军士们依次下船,一箱箱货物被搬了下来,慢慢的,将码头拥挤得严严实实。 “嗖!”箭矢破风的呼啸铺天盖地的传了过来,警戒左右的裁决卫战士们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那些个押送供船的人们稍稍一愣,各自对视一眼后立即脸色大变,一道道示警的烟火飞到了天上,那蜂拥而起的花火,几乎照亮着整个帝都的夜空。 “敌袭!” 陈晟带着柳尘和吴桐,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中与柳遮云,童玉山汇合在了一起,在童玉山的开道下,几人慢慢的朝最左边的龙船挪去。 那童玉山手持两把巨大的板斧,那百多斤的重量在他手里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舞得风生水起,大斧不停的旋转,殷红腥臭的献血,如同春雨,不断的洒落在身后的柳尘几人身上,柳遮云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运起元气,而是放任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袍。 渭州童家,乃是仅次于吴家的大族,据传童家的老祖就是第一代刀祖的表亲,数千年来,童家坚定不移的拱卫着刀宗对渭州的统治,两家的联姻也是延绵了数千年,其中,有几位童姓的渭国公也都被永载史册,童家的武技衍生于刀宗又不同于刀宗,相比于斩虹刀法的刚直,童家的斧法,杀起人来更要凌厉几分。 就在周围喊杀声震天之时,在童玉山的带领下,柳尘一行杀到了一片空地之上,见那迎面而来的百多号人,柳遮云腰背一直,气势陡然外放,从他的背后,柳尘和吴桐不断的打量着那群看起来要精悍不少的国教侍卫,听得陈晟的解释,这才知道,那百多号人,大多数修为实力与陈晟相当,超过他的也不在少数。 当柳尘三人以为柳遮云即将出手的时候,只听得前方的童玉山大喝一声,那矮胖的身体如同一个炮弹,急射出去,而后抡起双斧就砸进了那群人的正中间。 “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那童玉山腰身一缩,如同毒蛇起立,双臂一展,仿佛白猿探水,脚尖急点,而后不断旋转,整个人如同一架飞速旋转的车轮,席卷着阵阵狂风,两把斧子被他伸到了最长处,寒光乍现间,那车轮扫过的地方,残肢断臂伴随着阵阵惨叫被剥离了众人的身体,抛向空中,又零落在地上,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挥之不尽的血雾。 呼啸着的人形风车在那百十号人群之中扫过了几个来回,那群拿在任何地方都算是一流高手的国教侍卫们竟然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一面倒的屠杀,看的柳尘几人早已是目瞪口呆,对于童玉山的强悍,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 “没想到玉山贤弟的破冰十三斧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柳遮云气息一收,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即便是我在场,也不敢直面其锋芒,好一招风来吹旧雪,几乎就没有破绽,妙极!” “柳三叔,这一招我娘使得比他顺溜!”吴桐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痴愣愣的笑道:“当初我爹娘吵架,我就看到我娘拿着两根鸡毛掸子,用这招将我爹给打得几天没有下得床来,从那以后,整个刀宗只知道有童夫人而不知有圣主。” “呃。”柳遮云回头看了吴桐一眼,脸色有些尴尬,过了好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句,“秋雨兄也是一个妙人!” 第二十三章:接受昊天的审判吧 等到童玉山浑身浴血的将那百十号人斩杀殆尽,便回过头来一边抖落身上的碎肉,一边吹胡子瞪眼鼓着眼珠子怒骂了一句:“山哥儿,你就准备看一辈子热闹么?” “小心身后!”就在童玉山回头的一刹那,在他身后,两个黑袍人从天而降,那光芒大作的奋力一击就要落在了童玉山的头顶,柳遮云浑身一紧,大喊一声便消失在了柳尘几人的眼前。 “砰!”一声闷响,柳遮云双手各接一掌,狂暴的乱流猛地一弹开,使得柳尘三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童玉山回过头来,眼睛里的愤怒几乎就要喷出火来,柳遮云刚刚落地,他便怒吼一声,抄起板斧就朝其中一个黑袍人劈了过去。 “天阶!” 能将柳遮云从天上打回地下的,也只有和他同阶的存在了,陈晟护着柳尘吴桐后退了几步,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各自眼中的后怕,那两掌若是落在了童玉山头上,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虽然平日里嘴上硬的如同撬不开的铁板,可是真正当自己的亲舅舅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吴桐愤怒了,杀意从他眼中透出,不等陈晟招呼,他便拔出刀来,砍向了周围的人群。 厮杀了将近一个时辰,从各处赶过来的琅琊卫还没开口说话,便被直接拖下水来,三拨人杀红了眼,只当是见人就杀,只要不是自己人,通通抄家伙往死里招呼。 断断续续的,人群中不断传来一阵阵爆炸声响,那些个武魂殿的死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毫不犹豫的催动了自爆决,与身边的敌人同归于尽,渭水河岸,已经变成了绞肉的炼狱,连空气之中,都开始弥漫着一丝悲壮,一丝恐惧。 当天阶高手加入了战团,天空之中的华彩,也开始了此起彼伏的绽放,今夜的长安,无数人彻夜难眠,多少双眼睛望向了渭河码头的方向,那凄凉无比的喊杀声如同近在耳旁,人们惶恐,人们哭泣。 正坐在皇宫御花园里的柳遮云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独自站起身来,望向了远空,他闻到了听山经的气息,他感受到了问水诀的威势,自己的三弟,终于动手了吧,也不知道他的对手,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柳遮云动手以后,柳尘现在的处境,又是怎样。 感受到了柳遮云的担忧,与他月下对弈的天启皇帝也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边,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师兄,您说说,今晚又要有多少个孩子永远的失去了父亲,又有多少个老父,永远的失去了儿子。” “我们活着,不就一直在失去么?”柳惊风微微一笑,回头看着皇帝那忽明忽暗的脸颊,他懂皇帝的意思,可是他答应了柳遮云,不到天亮,自己绝不离开皇宫,公孙家的高手们,一个也走不出皇城的大门! 冠军侯府,灯火通明。 “柳植,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徐琨开始有些恼羞成怒,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开始变得有些狰狞,他颤抖着任由脸上的汗水,染湿了他的衣襟。 “侯爷你在说什么?”柳植风轻云淡的握着筷子,慢慢的夹起了盘中的珍馐,一举杯,却惊讶的发现,坐在对面的薛正已然是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相比于陷入癫狂的徐琨,沉默寡言的薛正早已是面无血色,一脸惨然。 “我的儿郎们正在流血,远在天边,我都能清晰的听见他们的悲嚎,稍稍闭眼,那腥臭的鲜血都让我心如刀绞,你也是带兵的,就真的能在这个时候做到无动于衷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柳植冷哼一声,举杯一仰而尽。 “柳植!”暴怒的徐琨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柳植的衣襟,那血红的双眼仿佛是要将柳植生吞活剥了一般。 “嗖!”阴暗的角落里,十多个隐匿起来的剑阁高手现出身形,寒光凛凛的长剑齐齐出鞘,直直的晃在了徐琨的眼里,沧州的大公受到了威胁,只要徐琨再敢动一下,那些个剑客们,便会立即出手,将这冠军侯府杀得鸡犬不留。 皇宫与冠军侯府的场景,在帝都各个大公贵族的府邸相继上演着,码头上的喊杀声还在继续,人们突然发觉,从来就没有过哪一天的夜晚,会像天启十二年的端午佳节一般,如此度日如年。 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个人,柳尘气喘吁吁的撑着长剑靠向了吴桐的身边,他的铁剑已经换了几把,多少次,他砍断了剑身,再捡起地上的剑,那些剑,甚至有的还带有一丝余温,可是它的主人,却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在黑水原,数百个识武境的骑兵同时冲锋的时候,他能百战百胜,到了这里,几乎就没有了炼气之下的存在,可他依旧能深切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那血肉堆积的身躯,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的左臂已经被刺穿,他的背上早已是挂满了伤痕,随着他慢慢的拉着吴桐跟上了陈晟的脚步,在这不长不短从一截小路上,三人的鲜血,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轰!”一声响彻天际的爆炸声,让地面上的打杀为之一顿,所有人都满是绝望的抬起头来,那一声爆炸,惊掉了柳惊风手中的棋子,也使得满脸微笑的柳植脸色一变,瞬间就是一片惨白,大地开始了颤抖,宫墙高塔上的碎瓦,突兀的砸在了过道之上,打碎了无数人的春梦。 那是天阶高手的自爆,绚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帝都的夜空,沉寂阴暗的黑夜,突然恍如白昼,那光持续了很久,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被新的喊杀声所取代,所有所有的一切罪恶,都是在这光明消逝的永夜。 “三叔!”茫然无措的柳尘在那微光消逝的一瞬间,便看到了远处急射而来的一道身影,柳遮云与那身影一接触,就如同那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鲜血透过了他脸上的面巾,化作了漫天血雾,等到柳遮云狠狠的砸到了柳尘的身前,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便现出了身形。 那人鹤发鸡皮,双手背在身后,满眼讥讽的俯视着不断喷出着鲜血的柳遮云,他的嘴角带着冷笑,细长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刺人的弧线,无风,他却衣决飘飘,无话,他却傲视苍生。 “超,超,超凡!”柳遮云躺在了柳尘的臂弯,满眼惊骇的想要抬起手来,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那如同开了阀的鲜血,快速的染湿了他的衣衫,看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柳尘突然就感到了恐惧,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不敢相信,强大得如同神坻一般的柳遮云,竟然一招就丧失了反抗的力气。 “老夫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用开口,现在,老夫就高抬贵手,送你们一起下地狱,异教徒们,你们所犯下的罪孽,忘川河水都无法洗清,接受昊天的审判吧!” 黑袍人的手中,再次燃起了耀眼的光芒,死亡的气息笼罩在众人头上,磅礴而又压抑的气息,使他们丝毫挪动不了重如灌铅的双脚。 第二十四章:闻人听雷 “噗!”当死神距离柳尘他们仅有一尺不到的距离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从远处飞来的童玉山如同一个血葫芦,将柳遮云一把抱起,反手携带着三个年轻人,一把躲开了那道摄人的白光。 白光在先前柳遮云倒地的位置砸出了一道方圆数米的深坑,侥幸逃脱的童玉山,后背也变得一片血肉模糊,那恐怖狰狞的伤口,让人隐约都能看见他体内不断蠕动的脏腑,见此惨状,吴桐眼眶一红,抱着自己舅舅就开始悲哭起来。 “矮冬瓜,你成功的激怒了我!”黑袍人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童玉山,那张阴翳的老脸上,瞬间就写满了狰狞。 “狗娘养的老扒灰,老子去你个仙人板板!”童玉山虽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但是依旧硬气得很,反手握紧了柳遮云的大手,他吐口鲜血的狂笑道:“山哥儿,兄弟我先走一步,炸死这老不死的怪物,你带着他们跑,记住一定要给老子报仇!” “舅舅!”吴桐死死的抱住了童玉山的脖子,满眼热泪的伸手探入那满是鲜血的口中,死死捏住的他的舌头,不让他念出自爆决的口诀,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黑袍人的攻击,再次降临。 陈晟冷冷一笑,张开了双手紧紧地护住了柳尘和吴桐,五个人抱作一团,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良久,天地复归于平静,黑袍人的第二击并没有落在几人头上,柳尘睁开眼,便看见了同样黑衣的卯掌柜如同挺拔的高山,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老叔,咋不早来!”童玉山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了吴桐的手,强忍着剧痛,慢慢裂开了大嘴呵呵一笑,随即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遮云,还能动么?”卯掌柜丢出了一颗丹药落在柳遮云的口中,清香的药丸入口即化,片刻的功夫,就让柳遮云稍稍提起了一丝力气,听得卯掌柜的问话,柳遮云再次咳出了几口鲜血,望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道:“还能逃命!” “带着孩子们先走,我来和这条老狗玩玩!” “您,您小心!”柳遮云也不多说,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带着几人朝着角落里遁去。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们武魂殿,也不过如此嘛!”那黑袍人背着手,满是嘲笑的看着卯掌柜,虽然那居高临下的模样看上去风轻云淡,可是稍有眼力的人便能看出,黑袍人的眼里,在卯掌柜出现化解他的全力一击的那一瞬间,便闪过了一丝凝重。 “你都知道?那你还带着人来送死。”卯掌柜冷冷的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开口回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阁下还真是有魄力,老夫给你点一千个赞!” “昊天最虔诚的信徒,怎会恐惧黑暗,该怕的是你们这些异教徒,就凭你们,也算是虎山?呵呵,我来了,所以,你们走向了灭亡!” “老子被你吓大的!”卯掌柜嗤笑一声,身体慢慢脱离了地面,缓缓拔高,直至与那黑袍人平齐。 “记住,杀你的人,闻人听雷!” “什么!”角落里的陈晟突然惊呼,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柳遮云道:“三叔,闻人听雷不是六十年前就归墟了么,怎么还活着,不可能啊,太极观的起居录里面有过记载,上代峰主云阳师祖曾参加过他的归墟仪式,这……” 柳尘和吴桐对这些了解得不多,毕竟往事太过于遥远,可是现在还清醒着的陈晟和柳遮云二人却满脸骇然,震惊不已。 “闻人听雷?”卯掌柜仿佛丝毫没有感到意外,闻言也只是轻笑一声,旋即尖着嗓音回道:“听雷兄,记住,杀你的人,闻人化雨!” “狗贼安敢羞辱于我,纳命来!”闻人听雷一听到卯掌柜的话,顿时便不淡定了,那怒发冲冠的模样直接震得那些据此不远的厮杀中的高手们纷纷逃离,换做别处打斗。 空气中的元气突然开始了紊乱,柳遮云强打着精神,抬手撑起了一道气墙,苦苦的抵挡着来自于卯掌柜和闻人听雷交手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二人你来我往,所有人都看不见两人的招式身形,只能偶尔看清两道耀眼的强光飞速碰撞在一起,而后猛地再次弹开,那速度之快,也只有柳遮云这样的高手才能从旁揣摩几分。 “那闻人听雷为何这般激动?” “咳咳!”听得吴桐的问话,柳遮云抽了抽嘴角,目不转睛的望向了天空,陈晟想了想,还是有些面带怪异的开口道:“闻人听雷和闻人化雨是亲兄妹,也是,夫妻!” “???”柳尘和吴桐同时抬起头来,满头雾水的看向了陈晟。 “这是国教的丑闻,很多年前,还算是年轻时期的闻人听雷练功练岔了气,结果冲进了闻人化雨的房间,那个,那个,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事发之后,二人倒是有些食髓知味了,这种不伦的关系持续了很久,才被人发现,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两兄妹反目成仇,每每打生打死之后,又那个那个,然后又打生打死,总之,说起来也是让人蛋疼得紧。” 柳尘心中瘆得慌,忽然抬眼看了一眼柳遮云,想起了自己姑姑柳无心的美貌,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柳遮云仿佛能感受到柳尘心中的龌龊,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训斥道:“想什么呢?让你大伯知道,非得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还看!”陈晟和吴桐的目光也让柳遮云一脸臊得慌,虽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说到了闻人听雷和闻人化雨两兄妹,众人的目光总归有些怪异。 “无心练的是玉女剑法,不能破身,再说了,你们看我作甚?” “三叔你解释什么,我们又没说什么。”柳尘吞了吞嗓子,稍稍拉开了和所有人的距离,尽量不让任何人与自己有身体接触,这件事,想想就可怕,即便气墙外面飞沙走石,此刻的他,已然顾不得自身的处境了,先恶心一会儿再说吧。 “柳弋,你可别逼三叔动手,到时候你没被别人打死,却被自己叔叔打残废了,你可别哭!”柳遮云一时间气血翻涌,好呛没吐出一口老血来,空中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两道虹光碰撞的威力越来越大,波及的范围也是越来越广,就连码头上的喊杀声,也逐渐开始慢慢平息了下来。 顶级高手的对决,根本就是一次大规模的清场,来不及躲开的人们,瞬间就被那凛冽的强风给撕成了碎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此间的惨状,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当初的黑水原战场。 第二十五章:轮回决 随着地面的一声闷响,卯掌柜稳稳的落到了地上,在乱流中现出了身形。 在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时候,一阵梵音在每一个人的耳旁响起,声音逐渐变强,逐渐扩散,抬眼望去,卯掌柜静立原地,双手合十,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天空中开始响起一阵阵闷雷,空气中弥散的血雾也开始慢慢的化开,那如同洪钟一般的梵歌早已响彻了天际,这里不再是炼狱,这里不再有哀嚎,所有的罪恶与厮杀,就在那一瞬间,被彻底的净化,人们开始恍惚,开始安静了下来。 “这是?”柳遮云眉头一皱,和所有清醒着的人们一样,他不知道卯掌柜想要干什么,超度亡魂么?太扯了吧,难道…… “不好!”想到了某种意外的可能,柳遮云眉头一皱,便惊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满是迷惑的陈晟,他顿时声嘶力竭的大喝道:“快,哪里有安全隔音的地方,醒醒,都醒醒!” 陈晟被手忙脚乱的柳遮云扇了一个耳光,顿时回过神来,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卯掌柜的背影,当即抬手朝着不远处的贡船一指道:“去那里,躲在船舱底下!” 柳遮云二话不说,卷起众人就飞射了出去,刚刚冲进了船舱,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随着卯掌柜周身的金光越来越亮,那些惨叫声逐渐被掩盖了下去,还在天空中的修行大能们,纷纷捂住了脑袋,脱力掉到了地上,有的掉入了水中,溅起了一阵阵殷红的浪花。 在柳尘惊惧的注视之下,柳遮云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一点一点的老人斑慢慢的爬上了他的双颊,他的眼皮开始下垂,他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缓缓的在脸上绽放开来。 “这是什么?” “没事!”柳遮云挥手打开了柳尘触摸过来的双手,慢慢老去的他依然在用尽余力,死死的护住柳尘他们。 “轮回决!”陈晟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搭上了柳遮云的手腕道:“还好三叔只是被波及了一点,修养一阵就能恢复,外面那些人,估计没逃走的都得死透了。” “这轮回决乃是明王经的最终奥义,就相当于你们剑阁的万剑归宗和刀宗的灭苍生,和你们不同的是,这轮回决不用如何耗费元气,只需要以自己的修为作为媒介,引不动明王法相降临,不动明王惩戒世间一切罪恶,轮回决一出,随着施法人的意念,在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生命,全部开始衰老,慢慢的随着明王经的梵唱,直到生命力流失殆尽为止!” “那岂不是?” “对,只要卯掌柜愿意,今夜没有及时逃离长安的人们,将不会有一个活口!” “他是针对那闻人听雷的,范围小了很多,威力也大了很多!”柳遮云斜靠在潮湿的船舱里面,淡淡的接着陈晟的话道:“吴桐留在这里照顾他舅舅,你们两个快去找那宝物,事不宜迟,快去!” “可是您……” “快去,我这里没事!” 陈晟和柳尘也知道事情急缓,推辞不过,便摸黑朝着贡船上另外的船舱找去。 “这么多船,咱们如何去找!”柳尘在黑暗中翻箱倒柜,一箱箱还未来得及搬到岸上去的奇珍异宝直晃得他眼睛生疼,暗自震惊于国教的财富,对于那受苦受罪的平民百姓,他忍不住心里抽疼。 “刚才闻人听雷就是在这艘船出现的,估计宝贝也在这艘船上,咱们快找找,应该能找到!” “这么重要的东西,那老货会不会随身带着啊?” “也有可能,咱们先找,找不到再等外面分出结果再说!” 越往贡船的底仓行走,外面渐渐的变得安静了下来,柳尘一手扶着受伤的左臂,步履蹒跚的摸黑在每一个小房间里寻找着。 “什么人!”突然,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了这间房间的时候,柳尘看到了房间里面的小床上,正盘腿坐着一个老人。 就在老人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柳尘差点没惊呼出声,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新任的九圣宫祭司闻人辙! “噗。”带着一口鲜血,柳尘被飞身而来的闻人辙打飞了出去,身体砸穿了几面木墙,而后倒在了地上,再也提不起任何力道。 闻人辙冷笑一声,持刀砍了过来,刀锋在距离柳尘还有不到三尺的地方,陈晟的折扇终于来了。 柳尘斜靠在断掉的木栏之上,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纳元丹,吃到嘴里用作恢复元气,阴暗的船舱内,陈晟和闻人辙早已是战作了一团。 当初在书院的时候,陈晟的修为是要远胜于闻人辙的,可是现在,即便陈晟如今强弩之末,但柳尘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才数月不见,闻人辙的实力,便有了质的飞跃,长刀在他手中如同银色的飘带,夹带着阵阵风声,被舞的密不透风。 陈晟抵挡得有些辛苦,好几次都差点让那长刀划破了自己的护体罡气,就在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柳尘的目光,望向了闻人辙之前所坐的位置。 那矮榻上面放着一瓶金色的液体,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那金色的液体正散发出一抹摄人心魄的光芒,如果记得不错,先前闻人辙打坐修炼的时候,柳尘很清楚的看见了那金色的液体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被闻人辙慢慢吸收,难道。 稍微思索了一阵子,柳尘可以肯定了,此番武魂殿的目标就是那金色的液体,即便不是,把那金色液体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准几位掌柜还能研究出一点什么来。 柳尘匍匐在地上,万分艰难的拖动着浑身是伤的身躯,慢慢的接近了矮榻,离那金光越来越近的时候,柳尘都能闻到了金色液体所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仿佛是感受到了柳尘的存在,那金光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跳跃着,飘忽着,慢慢的接近柳尘的脸。 “小贼,住手!”柳尘的右手距离那瓶子只有不到寸许的距离,闻人辙突然厉喝一声,发疯似的甩开了陈晟的纠缠,长刀被举过了他的头顶,正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的朝着柳尘的后背砸了过来。 “师弟!”陈晟踉踉跄跄的喷出了一口鲜血,拧着脸还想要冲上前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貌似都有些迟了。 磅礴的真元震得柳尘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在那真元的推动下,柳尘的身体被高高的抛起,而后重重的砸在了矮榻上面,盛满了金色液体的瓶子,被他一下压成了碎片。 “大伯!”这是柳尘回过头来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一脸冰冷的柳惊风站在远处,抬手指向了飞至半空的闻人辙,一道剑光过后,闻人辙便如同死狗一般倒在了柳尘的身边,身体不断的抽搐着,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了声音。 “噗嗤!”柳尘手中的半截剑身,狠狠的插入了身边闻人辙的脖子,这一下,已经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匆忙跑来的陈晟却是听见了柳尘的呢喃:“我说过,杀你的一定是我!” 第二十六章:端午惨案 “师弟!”陈晟丢掉了铁扇,慌慌张张的将柳尘的身子翻了过来,而后他一脸骇然的看见那金色的液体正透过了柳尘的皮肤,慢慢的浸入了他的身体。 “住手!”当他颤颤巍巍的想要伸手触碰,不料自己的右手被柳惊风死死的握住了,只见那柳惊风眉头一皱,面带凝重的看着那诡异的金色液体,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音问道:“别碰那东西,遮云他们呢?” “他们……”陈晟陡然一惊,才想起了与闻人辙的对峙已然浪费了太多时间,柳遮云那边全是伤号,此刻也不知是生是死了,想到了此节,他一站起身就将柳尘拦腰抱起,而后急急朝前跑去道:“剑主快来,那边怕是要出事了!” 贡船的另一边,吴桐躲在墙角紧紧的抱住了昏迷不醒的童玉山,浑身浴血的柳遮云佝偻着脊背,拿剑撑着身子摇摇欲坠,在柳遮云对面,一个国教的黑袍祭司正捂住被柳遮云刺穿的肩膀,满脸狰狞的朝着他们走来。 若是满状态的时候,柳遮云杀掉这个天阶初期的黑袍祭司也并不是难事,可是眼下,所有人都是强弩之末了,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黑袍祭司,柳遮云咬了咬牙,只在心中祈祷着柳尘和陈晟不要回来,逃得越远越好。 “武魂殿,真以为国教是怕了你们不成,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异教徒将被我们全部烧死在火刑架上,昊天的光辉,将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 “是么?” “什么人?呃……”黑袍祭司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一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满眼绝望的看着自己的脑袋正在慢慢的远离了自己的身体,身后那人,竟然活生生的将自己的脑袋给摘了下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黑袍祭司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直到死,他都不敢相信,生死胜负的逆转,竟然真的能在这须臾之间就发生了。 陈晟神色一顿,满是复杂的看了一眼浑身鲜血的柳惊风,寻常所谓天阶高手,就是那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是作为武神峰的传人,他是能知道的,自己的老师青阳道人,和剑主柳惊风便是这天底下仅有的两个天阶巅峰大圆满,寻常的天阶高手,在他们两人手中,皆是走不过一招,以前他不敢相信,可是现在,天阶的黑袍祭司被柳惊风轻轻的把脑袋摘了下来,这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方式,若不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实力做基础,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般风轻云淡。 就在柳惊风看着柳遮云那苍老无比的形容愣神的时候,身后的船舱被重重的撞开了,脸色瞬间转冷的柳惊风回过头来将陈晟拉在了自己身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杀意毕露的盯着从灰尘中现出身来的那个人。 “咳咳!” “师叔祖!” “掌柜!” 灰尘平息,形容狼狈的卯掌柜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淤血,气喘吁吁的站稳了身形,听得陈晟和柳遮云的叫唤,卯掌柜微微一笑,抬手擦拭了嘴角的血痕,若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眼柳惊风,卯掌柜扬了扬手里的人头道:“剑主,帮我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武魂殿欠你藏兵谷一个人情!” 等看清了卯掌柜手里的人头,陈晟脸色一喜,快步走上前去道:“恭喜掌柜,诛杀此獠!就是不知道目标得到了么?” “到手了!不过是一超凡初期,这样的杂碎,掌柜我杀得多了!”卯掌柜似笑非笑的盯着柳惊风,见他一脸古井不波,便催促道:“剑主快带他们走吧,等会儿就都走不掉了!” “哼!”柳惊风一拂衣袖,便卷起了在场的所有伤患,化作了一道宏光,朝着远处急射而去,卯掌柜静静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抬手摘掉了面巾,那满是鲜血的脸上,早已挂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 等到朝阳升起的时候,贡船带来的所有宝物全部都被转移走了,留在码头上的,只剩下数之不尽的残肢断臂,渭河码头方圆近十里,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座废墟。 徐琨独自一人站在被献血染成红色的渭河岸边,他的身后,北镇抚司几乎是倾巢出动,仵作们忙着收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惨淡。 “作为朋友,我不想你死,仅此而已!”这是柳植清早离开冠军侯府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徐琨突然感觉很累,累的他几乎再也提不起一丝力道。 “侯爷,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薛正站在远处,随意的扫视了一眼属下递来的报告,挥了挥手,示意那校尉自己上前去给侯爷禀报,磨蹭了很久,那校尉才顶着清晨的冷风,来到了徐琨的身边。 徐琨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那校尉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报告,咬牙念道:“昨夜丑时初刻,惊闻渭河大火冲天,西城千户所和北城千户所的所有兄弟在两位千户的带领下赶到现场,截止到现在,我们在现场十里范围找到了两千三百四十七枚琅琊卫腰牌,值此,两城千户所的所有袍泽,全部罹难!” “除此之外,国教裁决卫第九营全军两千零三十九人,也全部死亡,包括长乐坊在内,九州势力最强大的几个帮派,也在此次厮杀中死掉了帮众四千七百二十二人,最后就是武魂殿,这在这里折损了近千人,死在昨天夜里的所有武者,没有一个是低于炼气境的,最后综合损失,国教损失了天阶高手四人,地阶高手七十六人,人阶高手一百零三人,地下势力损失了天阶高手三人,地阶高手五十六人,人阶高手不计,武魂殿自爆的天阶高手有三人,地阶人阶无法计算,琅琊卫损失地阶高手五人,人阶高手二十三人,此次端午,九州上供九圣宫的所有财物,全被洗劫一空,初步估计,损失在一千万两白银以上。” 随着那校尉的报告,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面色各异的望着静立不动的徐琨,如此惨烈的战斗,都足以载入史书了,人们上次听说有这么大规模的高手火拼,那是在武经中的那些古老的故事里。 “呵呵,呵呵呵!”很久以后,迎着初升的第一缕晨光,徐琨失声而笑,那模样,形似癫狂,宛若悲歌,这里是帝都,是大夏的帝都,是东陆最伟大的城市,可就是在这里,在今天,长安城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最惨烈的坟场。 到处都是悲伤,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第二十七章:夏至未至 柳尘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梦到自己骑在一条金色的巨龙之上,自由自在的翱翔在万里碧空的天际。 那条龙长约百丈,样貌狰狞,柳尘双手抱着它脖颈间的长须,回过头去,竟一眼望不到边,巨龙在天空中不断的起伏着,时而钻入云层,时而绕过高山,随着巨龙的加速,柳尘抬起一只手来,吃力的挡住迎面而来的狂风,他想睁开眼,因为身前的金光乍现之间,一座恢弘壮阔的巨大石门出现在了天空的尽头。 巨龙承载着他,慢慢的接近了大门,突然,他听到了门后面传来了一阵歌唱,“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那声音,带着一些些苍凉,一些些寂寥,听在了柳尘的耳里,使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双手,在巨龙的脑袋上站起身来,想要拥抱那石门之外的世界。 当巨龙那硕大的脑袋贴上那座大门的时候,柳尘清晰的看见了,霞光乍现的门外,那一双略显空洞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身材高大,姿容雄伟,拂须轻笑间,一层淡淡的光晕阻挡了金色巨龙的步伐。 迈不过那道门,巨龙显得有些急躁,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惊得柳尘忍不住捂住了双耳,缓缓的蹲下了身来,轻抚着满是裂痕的龙角。 “为什么不放它进去?”巨龙的鼻孔中喷出燥热的浊气,身子不停的扭动,一下下,那比紫荆山还有巨大的脑袋,正不断的撞击了那面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气墙,直到它遍体鳞伤,那高大男人的脸上,才绽放出一丝笑意。 他看向了柳尘,听着柳尘那声嘶力竭的质问,他淡淡的一皱眉,那双宛若星海般浩瀚的眸子里,写满了冷漠,“它没想过要进来,想进来的是你!” “我没有!” “你有!”那人轻笑一声,即便他在巨龙面前显得那般瘦小,可他的眼神,依旧是居高临下道:“很多年前,也有一对夫妻来到了这里,就跟你现在一样,他们也说不想进来,可结果呢,想就是想,何必骗人呢?” “我真没有!”柳尘有些急了,那巨龙的眼泪让他有些伤心,它的无助,它的惊慌,都让他感同身受,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希望那门后面的男人能高抬贵手,放巨龙进去。 “走过这道门,你可以长生,你可以不朽,你能得到的一切,将会很轻松的填满你内心的野望!你想要钱么?走进来,你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你想要女人么?走进来,三千弱水,你予取予夺!你想要强大么?走进来,你的强大,会让这天地都感到战栗!这么多好处,你就不想进来瞧瞧?” 那人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让柳尘开始有些恍惚,憧憬,渴望,疯狂,一道道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从他的眼底悄然闪过,陡然抬头间,他看到了那人满是嘲弄的双眼。 “我说你这人,到底是想要我进还是不要我进,我再说一次,我不想进,你让它进去就可以了!”柳尘浑身一个激灵,而后慢慢的恢复清明,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从龙头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台阶的边缘。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还在骗人,刚才你差点都要拔剑想杀我了,还说没有!” 柳尘眉头一皱,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万分惊恐的低下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那死死握住秋水剑的右手,因为用力过度,他的右手有些发白,秋水剑上的冷冷幽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使他不禁簌簌发抖。 “你知道那对来过此处的夫妻最后去了哪里么?”门后那人扬声笑道:“因为他们的欺骗,让我感到愤怒,我让他们自相残杀,我让他们的神魂永世不得超生,为了证明我的伟大,我让他们一个变成了太阳,一个变成了月亮,这将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而我,享受这一切!” “他们是谁?” “那么多年了,我还怎么记得,不过好像有一次做梦的时候听到,那个男的叫丘,怎么,你们认识?” 柳尘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巨龙的身体,希望自己的体温,能让它稍稍好受。 “现在你告诉我,你想进来么?” “想!” 那人满含深意的看了柳尘一眼,只看得柳尘浑身发毛,好不自在,良久,那人又再次开口说道:“冥君的儿子果然风趣。” 就在柳尘来不及反驳的时候,那人突然张开了嘴,那张薄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一点一点的拓开,变得越来越大,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人早已失去了踪影,留在柳尘面前的,是一张足以遮天蔽日的血盆大口,从那口中传来的旋风,吸引着柳尘身边的金色巨龙毫无抵抗的钻入那张嘴里。 龙头,龙身,而后龙尾,半柱香的功夫,那条巨龙已经被吞入了那血盆大口之中,呆立当场的柳尘看着那大嘴逐渐缩小,门后的一切,又恢复如初,那人微笑着,打着饱嗝再次出现在哎柳尘面前,冲着柳尘点了点头,轻笑着开口道:“美味,想尝尝么?” 柳尘呆呆的看着他,心中的震撼早就没办法用言语去描述,直到巨龙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他还是不敢相信,那条龙,被这个人给吃掉了!活生生的给吃掉了! 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一个不小心,柳尘便踏空掉下了台阶,从那万丈高空直挺挺的摔了下来,狂风灌入了他的口中,让他难以呼吸,全身失去重心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他能很模糊的听见,高空之上的那个人正在仰天狂笑,那笑声,正撕扯着柳尘的灵魂,让他遍体生寒。 “不!”好不容易挣开了胸前的束缚,柳尘满头大汗的坐起身来,形容惶恐的着眼看向了四周。 “少爷!”等到柳尘的双眼好不容易聚焦,便看到了一脸担忧关切的小萝莉豆豆眼含热泪,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豆豆?”蠕动了一下嘴唇,柳尘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少爷啊,呜呜……你可醒过来了,呜呜……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他们说要把我和你埋在一起给你陪葬,豆豆还小啊,还不想死啊,少爷,我好怕啊,我不要陪葬啊!呜呜……” 小萝莉噼里啪的说了一大通,到最后,她哭红了双眼,紧紧的抱住了柳尘的腰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物是人非 柳尘的伤愈转醒并没有引起想象中的轰动,十八号院的气氛,依旧是安静而又祥和。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柳尘才知道,那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他轻轻的抱了一下豆豆那依旧在抽泣的娇躯,抬手擦拭了她脸颊上的泪花,然后轻轻的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却是慢慢的挪动着身子下了床,站起身来推开了房门。 蝉鸣,鸟叫,灼热的阳光,柳尘这一昏迷,便足足过了三月有余,这三个月,看在柳尘的眼里,竟生出些物是人非的错觉。 小和尚缠着一脑袋纱布,背靠着柳尘盘腿坐在老槐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木鱼,嘴里也在不断的念叨着连他自己都还不太明白的经文。 “尘哥儿,你醒来了?”等到柳尘遮住了自己身前的光,小和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脸委屈的抬起头来,看到了柳尘的微笑,他顿时小嘴一撇,热泪充斥了眼眶。 “怎么了,谁打你?”蹲下身来,抓紧了小和尚想要伸过来的双手,柳尘一脸寒霜的问道:“吴桐呢?他就睁着眼睛看着你被打成这幅鬼样子?” 小和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眼眶都变成了乌黑的一圈,若不是生死相交,柳尘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被揍得爹妈都不认识的倒霉小子就是那原本清秀俊俏的小和尚苦难。 “他们,他们好多人,桐哥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呜呜……好疼啊,尘哥儿,我脑袋都……都被他们打烂了,呜呜……” 在小和尚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中,柳尘才了解到,端午惨案过后,受伤昏迷的柳尘被柳遮云不知带去了哪里,直到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半夜,柳遮云才鬼鬼祟祟的将柳尘送回了十八号院。 就在柳尘回来的第二天,书院就出了一件大事,去年前往极星海试炼的乙级诸部学子全部都回到了长安,这次试炼,他们完成得十分完美,随着他们的回归,原本死气沉沉的书院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就是这久违的热闹,却给十八号院的人们带来了滔天灾祸,事情的起因是徐玉爻,因为乙级文部有一位白玉京出身的师兄一直以来就十分倾慕于这个风华绝代的侯府大小姐,好不容易等到试炼归来,本想着拿出优异的成绩向心中的女神告白,没成想,自己朝思夜想的女神,竟和一名不见经传的野小子好上了。 怒火中烧的那位师兄得知消息,当即就带着几个相好的兄弟来到十八号院找茬,吴桐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也就是三两句话的功夫,一群人就打了起来,原本因为同时入院,丙级武部的同门们纷纷赶来帮忙,乙级的师兄们人数上吃亏,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何曾想,在那闻人昊的怂恿下,乙级诸部以闻人昊的堂兄闻人超为首最大的小团队都被拉了过来,围着十八号院的少年们就是一顿猛揍。 吴桐伤势刚好,又被打断了几根骨头,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事情到了最后,闹得整个书院都知道了,为了保护昏迷之中的柳尘不受伤害,徐玉爻搬出了十八号院,答应了那些人从此不再和柳尘来往。 从那之后,丙级十八号院成了书院最大的笑柄,除了唯一一个活蹦乱跳的小萝莉豆豆,剩下的三个,都成了伤员,晕的晕,躺的躺,差点就没把豆豆给累得趴下了。 “陈师兄呢?”发生了这么大事情,陈晟的不作为让柳尘心中有些窝火,当下,他便想着立马赶去青龙画船,找陈晟要个交待。 “陈师兄和我家大师兄他们被院里派去了极星海,都走了快两个月了,也就是大师兄没在,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等师兄回来,我一定让他去捏爆那些人的卵蛋,呜呜!” “别哭了,豆豆还在睡觉,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吴桐!”柳尘安抚好了小和尚,这便满心烦躁的走进了吴桐的厢房。 还没推开房门,他便闻到了一阵刺鼻的草药味道,推开门来一看,吴桐正面无表情的躺在竹藤椅上,双目失神的望着头顶的房梁。 走近他去查验了一番,发现大都是皮外伤,柳尘轻舒了一口气,搬了把矮墩坐到了吴桐的身边,犹豫了一下,便缓缓开口道:“不至于这样吧,咱们打回来就是了。” “打回来?”吴桐看也不看柳尘,只是嗤笑一声嘲弄道:“书院不禁止学生之间的相互打斗,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他们那群杂碎,比咱们早修行几年,即便天赋不如我们,咱们追赶起来也得耗费不少时间,就这段时间,他们足够痛扁咱们无数遍了!” “你可是刀宗少主,他们就敢这样肆无忌惮?” “刀宗少主又怎样,我爹当年读书的时候,还不是被你大伯打得跟什么一样,当今的皇上以前在书院读书,不也被人打残了几次?如果不是你爹当年凶残能打,他公孙翊有没有命来继承皇位还是个未知数呢!” “都有哪些人?” “怎么,你真想和他们干?”柳尘语气淡漠,让吴桐稍稍回过了神来,眼皮子一动便直愣愣的望着他道:“真有这么喜欢徐玉爻?” “和她无关,他们打了你和苦难,不能就这么算了!”柳尘神色淡淡,却给了吴桐一种无比郑重的感觉。 “还是算了吧,等甲级的师兄们回来,那些个渭州出来的师兄肯定要给我做主的,群殴嘛,谁怕谁,咱大西北的汉子,砍人就没眨过眼睛!” “我问你,哪些人?”柳尘死死的看着吴桐的眼睛,那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吴桐有些茫然,在他的印象里,柳尘不是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相反的,柳尘很市侩,从来都很善于隐忍,根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想和强大的敌人直面硬扛。 “生事的人叫张凌天,是徐玉爻的师兄,煽风点火的是闻人昊,下手最狠的是四皇子公孙平,神恩大主教的公子闻人超,还有他们的几个狗腿子,全是勋贵子弟,书院的同窗们把他们唤作‘太子党’” 到了最后,吴桐给出了一长串人名,洋洋洒洒的十多个人,全是平日里围绕在四皇子和闻人超身边的乙级诸部最出色的天骄,把这些个人名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柳尘冷笑一声,拍了拍吴桐的手,自顾站起身来,不理会吴桐的连连询问,他独自走出了大门,朝着十八号院外走去。 第二十九章:报复总是来得如同狂风暴雨 “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包管药效劲爆!”武魂殿内负责与柳尘联络的小贩悄悄的来到了长安东市的一处隐蔽的小巷子里,看着一脸微笑的柳尘,小贩的脸上也绽放出了一丝笑意,端午节那天,死了多少人啊,自己还能活着,算得上是祖宗保佑了,原本柳尘已经音信全无几个月了,本以为这个对自己和和气气的小先生已经不幸在那场灾难中罹难,没想到他还活着,呵呵,活着真好,总会有些惊喜,让人热泪盈眶。 “杨叔,辛苦了!”柳尘接过了贩子递来的小瓷瓶子,手中掂量了几下,心中也是万分唏嘘,只是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收起了瓶子便再次开口道:“能再给我安排几个可靠能打的人手么?” “先生您是不知道啊!”贩子苦笑着摊了摊双手,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上次虽然咱们大获全胜,所得的收益已经能让咱们殿里富余多年,可是咱们也损失了太多的兄弟,眼下,各路尊主都分派去了九州各地,按照几位掌柜的法旨去招募人手,如今老夫手底下,也是十分的捉襟见肘啊!” 见柳尘皱眉苦思,贩子想了想便再次开口问道:“得,既然先生您开口了,老夫也不矫情,要几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修为,能满足的老夫一定义不容辞!” “煅骨境到凝神境的,面生的,越多越好!” “大约一两个月前,吴先生曾派了一个小姑娘来给老夫留了暗号,可是老夫等了许久,一直不见吴先生的人影,加上掌柜又安排了别的任务,一时间就走开了,这些日子,老夫也在华清池边留了暗号,可一直都没联系上吴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柳先生,你们没什么事吧?掌柜的曾经交待过,咱们这些日子可得低调啊。” 柳尘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吴桐也不是傻子,还知道找贩子求助,那留暗号的小姑娘应该就是豆豆了,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四皇子那群人会丧心病狂到那般境地,说动手就动手,以至于武魂殿的帮手直接没帮上忙。 “杨叔,也没什么大事,您也不必担心,给人就是了,一切我都有分寸!” 贩子扬起头来看着柳尘那棱角分明的脸,眼角的皱纹不由得随之崩了崩,这才咬牙一拍手道:“得,这人老夫给您弄来,不过凝神境的现在没有,煅骨境的老夫给先生准备三个,绝对嘴严能打,现在也只能凑得出这么多人来,您看够不够?” 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柳尘点了点头,冲着贩子笑道:“那行,就三个煅骨境,多谢杨叔了,还请您帮我弄清这个人的下落,我要他的一切信息!” 柳尘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天宝三个字,贩子皱眉看着那个名字好久,这才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纸条,让那三个字随着清风,化作了灰烬。 “刑部尚书的公子,呵呵,先生放心,两个时辰后,这孙子第一次和哪个女人睡的老夫都给您挖出来!” 柳尘点了点头,又伸手拉住了即将离去的贩子,轻咳了一声故作正色道:“杨叔,这事儿就别禀报掌柜了,小子欠您一个人情!” 不动声色间,柳尘将一瓶装着五颗纳元丹的瓶子塞到了贩子的袖口之中,贩子哭笑不得,又不忍拂了柳尘的一腔好意,只得拱了拱手,轻轻咧嘴打趣道:“得令,老夫在此谢过四先生赏!”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柳尘独自坐在毗邻华清池边的酒楼之内,满腹心事的望着窗外,湖光山色,好一幅夕阳西下的初夏风光,如此让人着迷,却又高冷着与自己格格不入。 酒楼二层的临窗雅间本来就没什么人,等了许久,沉闷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柳尘一回过头,三个身材各异的粗犷大汉便出现在他的眼前,直直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四先生!”三个大汉拱手行礼之后,由那领头的大汉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属下牛一,这两位是属下的亲兄弟牛二牛三,接到杨香主的命令,某三人前来听从四先生的调遣!” 柳尘暗自打量了三人一会儿,心中也是颇为满意,老杨办事还是靠谱,这三兄弟步伐稳健,身体强壮,明眼人一看便是那种在识武境界的时候就把基本功练得扎扎实实的好手,还别说,武魂殿的死士,就没一个等闲之辈。 “先吃饭吧,今天晚上,还请几位哥哥助我办点儿小事!”微微一笑后,柳尘站起身来招呼着牛家三兄弟入席,早已备好的酒菜十分丰盛,每人的座位前面,柳尘更是一人一瓶五颗量的纳元丹,以示诚意,早年行走江湖的柳尘明白,无论是朋友,还是下属,想要他们忠心办好差事,小恩小惠总少不了,就今天一天,加上酒席纳元丹什么的,柳尘足足花出去了四千多两银子,可见是下了血本的。 “四先生太客气了,某兄弟三人敢不效死!”果不其然,纳元丹入手的那一刻,牛家三兄弟紧绷的老脸早就笑做了一团,识武炼气之后,最重要的是什么?修行!而修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元气!对元气最有帮助的是什么?纳元丹!武魂殿的死士,打生打死为了什么,所谓的理想不过是一代传一代的理论,实在是太过于遥远,纳元丹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觥筹交错间,柳尘与牛家三兄弟的关系已经拉近了不少,三人也不避讳,直接自报了家门,原来,他们加入武魂殿前,乃是云州武神峰一小宗门的弟子,因为资质不错,加上办事牢靠,就被某个掌柜给收到了殿中,因为武魂殿的纳元丹供应,三人也逐步晋升到了煅骨的境界,端午一战过后,三人幸运的存活了下来,随即被殿里给整合到了老杨的麾下听用,柳尘一要人,老杨当即就想到了他们仨,稍一询问,三人也就毫不推辞的来了这里,接了这单“私活”。 “嗖!”宴席临近尾声,一支短簇遂不及防的从窗外射到了柳尘身边的墙壁之上,静静的取下了短簇之上的纸条,柳尘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烛火摇曳间,那纸条最终灰飞烟灭,在牛家三兄弟的注视之下,柳尘拿过了斗笠盖在了头上,站起身来轻笑一声道:“几位哥哥,春香楼!” 第三十章:今日春香花满月 春香楼,位于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池坊内,临近那芙蓉园边的曲江池,乃是整个帝都最有名的几个勾栏之一,那名动天下的大慈恩寺就在这春香楼向北两道巷子之外。 相比于华清池的一望无垠,那曲江池显得有些小了,和华清池的风雅高洁相反的是,曲江池的夜生活,在这长安都是赫赫有名的,这里是帝都有数的销金窟,无数个达官显贵们就着夜色来到此间,丝竹悦耳,美人在怀,犹如那天上人间。 特别是端午惨案之后,长乐坊里到处都游走着琅琊卫的探子,气氛着实诡异,要论自由自在,还是曲江池边。 “牛三哥,听说你身法及其精妙,有没有兴趣露两手,让兄弟我长长见识?”柳尘和牛家三兄弟站在春香楼对面不远的小胡同里,看着那迎来送往络绎不绝的人们,娇俏姐儿们身上的浓香随风飘满了整条巷子,柳尘皱了皱眉,顿时计上心来。 “牛三愿意为四先生效劳。”看着柳尘拿出来的那个黑色瓶子,牛家兄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牛三轻笑着拱手道:“杨香主都送来了五步倒,咱们兄弟几个这次倒是占了四先生不少便宜啊!” “无妨,天字第二号包间,还请牛三哥辛苦一趟,让咱们的客人稍稍休息一下。”黑色瓶子落在了牛三的手里,只听他阴恻恻的一笑,双脚一点便飞身落在了一旁的屋顶之上,几个腾挪之后,柳尘的视野里早就不见了牛三的身影。 “好精妙的身法!”柳尘远远的望着牛三消失的方向,暗自赞叹这个世界上奇人辈出,看着那来去无踪的牛三,他突然想到,自己本该在端午节的时候进入书院藏,当时因为有事,加上自己已经练习了听山经和问水诀,对于藏的武技心法,他兴趣缺缺,可是眼下,他又心中开始琢磨,是不是得去那藏寻一本优秀的身法武技来练习一番。 过了小半个时辰,柳尘已经吃完了十多串烤羊腰子,角落里的地上,竹签子也被凌乱的丢弃得到处都是,先前等得无聊,牛二给柳尘知会了一声,边去那曲江池边买上了一大把烧烤,三人一边撸串,一边等着牛三的好消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落在几人嘴里,倒也不亦乐乎。 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柳尘便看见牛三的身影左突右闪,静静的回到了自己身边。 “四先生,如您所愿,客人们都休息了!” “辛苦牛三哥了,走吧,小弟这便请几位哥哥一起逛一逛这京城最出名的勾栏,可得仔细点儿,别让那些妖娆多姿的姐儿给晃花了眼睛!” “嘿嘿,多谢四先生,我等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几人贼笑一番,便在那牛三的引领下,朝着春香楼的侧面围墙走了过去。 一路绕过了春香楼的巡院,柳尘心中颇为高兴,这牛三办事还真不是盖的,不仅仅完成了任务,还让他们悄悄摸进这春香楼来,期间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简直是妙不可言。 推开了天字二号房的大门,柳尘捂着鼻子走了进去,房间内的情景直让他这个自认为品行端庄的五好青年臊红了脸。 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个人,男的女的清一色的衣不遮体,那暴露在空气当中的那些白花花的美肉,让柳尘的眼仁儿一阵生疼。 “男的全部割掉耳朵!”听着身后传来的不住吞口水的声音,柳尘莞尔一笑道:“忙完了以后,小弟我就先走一步,诸位哥哥慢慢的享受一会儿吧!” 柳尘皱着鼻子走到了为首的座榻之前,望着那一手一个小美女睡的鼾声如雷的白净青年,一抹残忍的冷笑,轻轻的弯上了他的嘴角。 蹲身掏出那藏匿在美人胸膛上的咸猪手,柳尘抽出了怀里的短刀,将那黄天宝的右手轻轻的放在了凳子上面,猛地一刀挥下,睡梦中的黄天宝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身子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鲜血淋漓的手掌脱离了黄天宝的身体,喷涌而出的献血,瞬间就染红了他身边小美人的薄衫,身后传来一声声喷血的响动,一只只血淋淋的耳朵,被牛家三兄弟仍在了早已备好的布袋之中,柳尘站起身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酒味,脂粉味,还有那鲜血的腥味混杂在一起,让他这沉郁了多时的心情,顿时就得到了放松,他享受这种复仇的快感,黄天宝只是第一个,吴桐所列出来的十多个人,柳尘会一个一个的让他们付出代价。 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是,自从端午节后,他那隐藏在骨髓深处的暴虐,被慢慢的释放了出来,在梦中,那金龙惨死的模样,让他来不及恐惧,也就是在他从万丈高空跌落下来的时候,他明白了,一味的忍让,只会让自己越伤越深,在那条通往武道巅峰的荆棘之路上,每一次的退缩避让,都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如果是死,何不悲壮! 当所有男人的耳朵都被割了下来,柳尘连同那只手掌一起把它们装在了袋子里面,回过头来,牛家三兄弟正浑身浴血的搓动着手掌,柳尘微微一愣,心中了然道:“小弟先回去了,几位哥哥慢些玩,可得怜香惜玉一些哦!” 牛家大哥闻言咧嘴一笑,那整齐洁白的牙齿闪过了一道亮光,冲着柳尘拱了拱手,他便招呼着自己两个兄弟,各自抱起了三两个美人,快步闪到了里屋。 不一会儿,里屋便传来了一声声粗重的喘息,伴随着偶尔飘忽过来的断断续续的娇吟,柳尘轻笑一声,走出天字第二号房间,给他们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独自行走在热闹的长安夜色之中,柳尘揭开了头上的斗笠,一顺手,便将它丢入了风中,紫荆山朦胧的轮廓远远的出现在了柳尘的视野之中,华灯初上,百户千灯,闪烁在暗夜之中的他依旧是那个樊城山野的游侠,快意恩仇着,在这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书院,他会手持三尺青锋,高唱着属于游侠儿的骄傲。 从来就没有什么剑阁少主,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沧澜郡王,他是柳尘,尘埃的尘,从黑水原的荒芜,到桑干河的悲歌,经历了渭河码头的腥风血雨,他一路上,跌跌撞撞,慢慢的用心,苦苦求证着只属于他的道,一个关于游侠的道! 第三十一章:这人是疯子么 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饭香呼唤着十八号院的所有人从梦乡之中惊醒。 老槐树下已经放好了整齐的桌椅,一道道简单的家常小菜被端上了饭桌,柳尘擦了擦手,转头示意从小厢房中走出来的苦难速去洗漱,小和尚睡眼惺忪的缩了缩鼻子,便微笑着去到了井边。 回到了自己屋内,柳尘苦笑着走到自己床边,昨天夜里,自己可是坐在地上修行了一晚,没办法,小萝莉睡的太沉了,不仅她睡得沉,半夜三更的时候,小姑娘的一连串荒唐而又好笑的梦话,使得柳尘盘腿坐在一旁,久久难以静心入定。 “豆豆,小豆豆!”柳尘凑到了床边,小萝莉匀称的呼吸吹在了他的脸上,抬手给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柳尘心中很是感动,瞧这小姑娘昏睡如斯的模样,傻瓜也能知道自己昏迷的这几个月,小萝莉独自一人照顾十八号院的三个伤号,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个中辛酸,又有谁能体会。 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小萝莉忽闪着细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珠子静静的看着柳尘那日渐成熟的脸庞,慢慢的,豆豆那明亮的眼睛随着她两颊的酒窝初现,缓缓的弯成了一道甜蜜的月牙儿。 “少爷,早上好啊!”小萝莉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柳尘的床上,顿时就是一阵脸色羞红,让少爷没地方睡,给大公知道了,非得打烂自己的小屁股,想到此处,豆豆有些害怕,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柳尘不禁莞尔。 “起来吧,尝尝本少爷的厨艺!”柳尘伸手刮了刮小萝莉的俏鼻,随即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到柳尘帮着吴桐洗漱完毕,便连带着他的藤椅一起把他抬到了老槐树下,十八号院的四个人终于再次凑齐到了一块儿,吃着还算可口的饭菜,大家一起说笑着,等待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 吃饱喝足之后,柳尘在小萝莉的帮助下收拾完了碗筷,这便搬走了桌子,随意的坐在了吴桐和苦难的身边。 看着吴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柳尘微微一笑,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尘哥儿,你想把他们怎样?”小和尚抬起头来,柳尘的微笑让他全身都充满了安全感,在他的心里,仿佛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柳尘办不了的,说好了给自己找回场子,那么尘哥儿就一定会狠狠的让那些人长长记性。 “以前在樊城的时候,有个姓萧的大户人家,他家的少爷觊觎我手中的宝剑,设计抢夺了过去,那时候我还只是一识武巅峰的游侠,他们家大业大高手也多,我肯定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啊,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机会,在他们家大摆宴席的时候,我用蒙汗药放倒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后来,他们萧家成为了樊城的历史,我也才有机会遇到了你们。这件事情,只是希望你们明白,在江湖上有句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太子党他们固然强大,强大得让我们十八号院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可是那些对我来说没用,我就是那个贼,天天惦记着他们,就不信了,听说圣祖都有打盹儿的时候,何况他们!” “呵呵!”吴桐晒然一笑,摇头晃脑的指了指柳尘啐道:“从小我就知道你这厮坏得流油,每次你先动手打我都要去我娘那里狠狠的告我一状,害的我又无端端的承受了二次伤害,难怪我爹一直告诉我,柳家的坏胚们,把敲黑砖打闷棍的套路玩得是炉火纯青,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啧啧,这一千个赞,还请柳大侠笑纳!” “我这里也有一千个赞!”小和尚高高的举起手来,肿着小脸一阵欢乐的附和着吴桐的话,火红的朝阳越过了云雾缭绕的紫荆山,夏日的暖阳终归驱散了笼罩在十八号院内那连绵数月的阴霾。 下午的时候,柳尘来到了远山集给吴桐和小和尚买药,以前都是豆豆来买,大伤初愈的柳尘今天想在远山集逛逛,所以抛下了豆豆看家,自己一个人出了门来。 书院道部艺部学医炼药的学生们在远山集开了不少药铺医馆,平日里,就连那些个帝都的豪门大户人家有人病了,都会乘船跃过华清池,来到书院看看,柳尘很快的就在一家看似很热闹的医馆给吴桐买好了草药,遵照了坐堂的几位师兄的叮嘱,他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 “真贵!”柳尘行走在远山集热闹的人群之中,掂量着手里的一串小药包,心中不由得感叹道:“这远山集,什么都贵,真有种杀人不见血的感觉,这生意做的,也没谁了!” 不过好在这药疗效甚佳,吴桐那么重的伤,调养了一个多月,也开始逐渐好转,这都是柳尘希望看到的。 走过华清池码头的时候,柳尘特意的停下了脚步,嘴角挂着冷笑,微眯着眼睛远远的望着那嘈杂不堪的人群。 一圈人围在那株最大的垂柳树边,正对着大树的根脚处指指点点,柳尘一边挤进人群,一边仔细的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一般情况下,看到那堆东西,啧啧摇头的是那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皱眉不语的一般都是某些个所谓的道德君子,还有那或真或假的露出惧怕之色的,大都是小姑娘,只有那眼神飘往了别处,时不时眼角闪过了一缕杀气,愤怒,审视,各种各样的暴虐情绪写满了脸颊,这些,便是吴桐的名单之中的那些人了。 垂柳下面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昨天夜里柳尘割掉的十几双耳朵还有那只被齐腕剁掉的右手,今天一早,刑部尚书的公子在青楼被人剁了手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帝都,被剁了右手意味着什么?他黄天宝从此以后,便无法从容的使出任何武技,纵使他修为再高又如何,少了一只手,他也只能废了,话说这断肢再生不是没有可能,药王谷的神医们就做得到,可是那代价,足以让那刑部尚书倾家荡产好几次。 人们议论着剁掉黄天宝右手的那个凶手,得出的结论异常的一致,“这人,一定是疯了,下手太狠了!” 就在柳尘仔细的打量着吴桐名单上的那些人的时候,有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十八号院的那场群殴,在书院是无人不知,身为这一事件的主角,柳尘时隔数月之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本身就是好戏开场的预兆了,人群中,认识柳尘的人们都拉着不认识柳尘的人,慢慢的退后着脚步,让他的身形,彻底的暴露在了太子党众人的眼前。 第三十二章:你会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就在柳尘看着那只断手心中感叹自己刀法不如吴桐的时候,一个身材消瘦,模样俊朗的青年缓缓抬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那人要比柳尘矮上两寸,细眉大眼的倒也人模人样,一袭整洁干净的书院院服穿在了他的身上,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柳尘回头瞥了他一眼,暗道一声:“这人真是骚包至极!” 男人身上熏香,这个是柳尘难以接受的,那青年稍稍靠近,柳尘就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稍稍后退了两步,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个人,等待着今天或许会有大事发生。 “你就是柳尘?”那青年斜着眼睛一脸不屑的看了柳尘一眼道:“小瘪三还算是人模狗样的嘛!” “小瘪三骂谁?”柳尘面无表情,声音也显得有些清淡。 “小瘪三骂你!” “噗嗤!” “哈哈!” “呃……” 人群中再次躁动起来,柳尘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许多人心中一乐,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时间,人们对那熏香青年的嘲笑声还真是此起彼伏。 发现被柳尘给戏耍了一番,那青年脸上笑容一收,拧着脸阴恻恻的低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小瘪三!”柳尘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那一串药包正挂在他臀部下方,一摇一摆的晃荡着。 “好……你好得很!”那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好不容易强压住想要当场弄死柳尘的冲动,他抬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柳尘怒道:“我叫张凌天,乃是徐玉爻的未婚夫,你这乡下来的小瘪三趁我不在,竟敢觊觎我的女人,哼哼……你会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听说你是炼气九品?”柳尘丝毫不理会张凌天的威胁,而是依旧居高零下的俯视着他轻笑道:“都到了乙级了,还是炼气,如果我是你,就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你!”张凌天彻底的愤怒了,不待他开口,他身边那几个和他要好的青年自动走上前来,各自不怀好意的将柳尘团团围住。 按理说,作为文部的学生,刚入乙级的时候张凌天能修炼到炼气九品也算是不错了,论习武修行,文部艺部自然是没办法和武部道部相比较,毕竟,大家学习的重心都不一样,俗话说,“文道不昌,武道不济!”这是有道理的,但凡一个强大的时代,优秀的文人和正直的武者,都是相辅相成,缺一而不可的。 “怎么?”柳尘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围拢在自己身边气势汹汹的人群,嗤笑一声道:“想打架?可以啊,快打死我,只是我先说好了啊,要么你们今天就弄死我,只要弄不死,我保证你们比黄天宝更惨!” 柳尘话一出口,围观的人们一阵哗然,见过嚣张的,可就是没见过柳尘这么嚣张得有些过头的,黄天宝的事情,不论是谁做的,坊间传闻的争风吃醋也好,仇家寻仇也罢,现在被柳尘这样一说,所有人心中不由得一冷,暗道这个丙级新生,还真是个狠角色,也不知道他是无知还是无畏。 “来啊,不是要打我么?”更嚣张的还在这边,柳尘不理会张凌天那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脸色,自顾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刀,反手递向了张凌天道:“拿着,捅死我!” 书院是什么地方,所有学生都知道,书院的内耗不许见血,这是书院的底线,可柳尘不管这么多,自己的顶头上司们全部藏在书院,就不信了,当着他们的面,这群人还能把自己怎么着了不成,人就是这样,你越是退缩,敌人就越是咄咄逼人,至于害怕,抱歉,从小生里来死里去的樊城游侠儿,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让场间的气氛凝结到了冰点,张凌天的无动于衷并没有让柳尘沉默下来,冷笑连连的柳尘满是嘲弄的看了一脸猪肝色的张凌天一眼,便反手抓过了一个张凌天的跟班,寒光凛凛的短刀一下子就刺入了那人的肩膀。 鲜血的味道让周围的人们开始有些惊惧,学生之间的斗殴,谁敢像柳尘这般一言不合就下黑手的?一些个艺部文部的大家小姐们都是煞白着小脸,脚下情不自禁的后退着。 柳尘手中的短刀不断的搅动着,被他下黑手的那个青年早已是一身鲜血,伴随着柳尘那阴笑阵阵的脸色,大家都沉默了,良久,柳尘将那人往旁边一推,抽出了短刀放在自己舌头上一舔,那狰狞阴翳的模样,还真如闻人昊口中那走出地狱的修罗。 “走了,下次陪你们玩儿!”柳尘收回了短刀,随意掸了掸身上或有或无的尘埃,便轻笑着转身拨开了沉寂如水的人群,迎着所有人复杂各异的目光,柳尘边走边笑道:“张凌天是吧,我记着你了,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走路可得小心点儿,缺胳膊少腿的,治起来太耗钱了!” 走出去好远,直到远远的离开了远山集的范围,柳尘才浑身一软,撑着道路旁边的大树重重的喘着粗气,好险他们那群公子哥儿没敢忤逆书院的规矩,若是方才他们动手,自己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想到了刚才那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场面,柳尘苦笑着竟有些脚下发软。 还是实力啊!如果自己实力有着陈师兄那般,在这书院,又有谁敢欺负十八号院的所有人,弱肉强食的世界正在一次又一次的告诉着柳尘,落后就要挨打,强大才会无畏! 想起先前闻人昊身边一群冷眼旁观的人们,估计便是那太子党了,张凌天只是小事,被太子党给盯上了,自己在书院的日子也许会不太好过,不管怎样,一定得撑到陈师兄他们回来,有了更多的支援和靠山,自己未尝不能与闻人昊一争。 远山集发生的一切,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到半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书院,那些个原本就在看着十八号院的笑话的那群人们,顿时就齐齐噤声,柳尘的凶名也随之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 看热闹的心思本就是人之常情,柳尘的强势回归在人们惊讶之余不免震撼,他们都在期待,接下来的日子里,十八号院的几个少年,与那不可一世的太子党们来一场天雷勾地火般的碰撞,到底是老牌强者太子党打趴那十八号院的一群愣头青,还是那群愣头青悍然出击将太子党掀翻于神坛,无数双眼睛,就那般静静的看着,看着接下来的一场“血雨腥风!” 第三十三章:馈赠 日复一日,柳尘勤练搬山诀,那每一个惬意的午后,他从小河里浮出水面,都能看见北宫馥那张满含微笑的小脸。 “柳大侠,你这般锋芒毕露不太好吧!”少女语气淡淡,一边拿着毛巾给柳尘擦拭着后背,一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后脑勺道:“书院见血,小心训导大人找你麻烦!” “训导?”柳尘回过头,接过了北宫馥手中的毛巾,抬手擦着脸道:“下半年的训导是薛大都督,他不会太苛责我的!” “也是,大都督们顾忌军中的舆论,可不敢把你这个战斗英雄往死里整,你啊,看着憨头憨脑的,没想到做事这般老辣,步步为营还真可怕!” 柳尘很喜欢北宫馥偶尔露出来的一丝娇憨,每当她嗔怪着冲自己翻白眼的时候,那小模样还真是十分可爱,柳尘的心里,实在欢喜得紧。 就在他痴痴的望着北宫馥发愣的时候,北宫馥的眉头一挑,眼神闪烁着看向了柳尘的胸口,那是他心脏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北宫馥总觉得柳尘受伤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怪异,他胸口隐隐跳动的时候,那种感觉,让北宫馥浑身都不自在。 “你这里是什么情况,总感觉和以前不同!”思忖了片刻,少女皱起眉来,缓缓的伸手抚上了柳尘的胸口,一丝无人察觉的气息悄悄的透过了她的手掌,缓缓的钻入了柳尘的体内。 “有些东西不小心溅到了身上,然后就沁进去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学医的,能帮我看看么?”柳尘感受到了北宫馥手上传来的温度,瞬间让他有些面红耳赤,回头想,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近。 北宫馥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良久,她黛眉轻蹙,有些狐疑的睁开了眼睛看了柳尘一眼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舒服,或是哪里有些反常?” 意犹未尽的望着北宫馥收回去的柔荑,柳尘仔细想了想,又张望了左右,旋即压低了声音轻道:“还别说,身体倒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修炼速度,加快了不少,昨儿夜里,练着练着就到了炼气五品,照这个速度,鹿鸣宴上,我铁定能到炼气巅峰!” 看着柳尘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北宫馥笑了笑,便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红绳子串好的黑色石头,拉着他的大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柳尘把玩了一会儿手里这黑不溜秋的小石头,拇指头大小,也未经雕琢,看上去普通得很。 “知道登天塔么?”北宫馥拉着柳尘坐在了大树下,清风吹拂在她的脸颊,让她感到十分的舒适,脸上的笑容也随即舒展了几分。 “登天塔?神王悟道那个?” “也不是没读书嘛。” “哪有,武经上开篇就讲了圣祖和神王,说什么吞骸神王登天梯,王行百步而封神。啧啧,真厉害,走一百步就封神了,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机会。” “你啊,说你聪明你又老是犯糊涂,武经上那是说得简单,你自己就是习武修行之人,怎会不知神王那一百步走得有多么的艰辛,就跟你们人族圣祖一样,朝闻道,超凡入圣。按照你这理论,天玑圣祖不也就一天就成神了么,真是的。” “嘿嘿,那你的意思,这小石头和那登天塔有关?” “哼!”北宫馥眯了眯眼睛,翘起了光洁的下巴哼道:“这是登天塔上捡到的,神王悟道时,一些个道韵都融入到了登天塔中,你别看这石头小,可是有灵性的!” “这样的宝贝,你怎么得到的,再说,你给我干嘛,太贵重了!”柳尘笑脸一收,赶紧把那小石头塞回了北宫馥的手里,圣人遗物这样的宝贝,每逢出世就会震惊天下啊,虽然她自认为和北宫馥关系很好,但也不至于让她送出这么宝贝的东西。 “小时候我去过登天塔,趁雪国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捡的,登天塔高耸入云,除了吞骸神王,谁也不知道它有多高,一块小石头,也就九牛一毛,没你想的那么珍贵,再说了,我又不喜欢练武,你不是觉得那些进入你身体的东西有些怪异么,这块石头能巩固神魂,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救你一回!” “这……”柳尘心中犹疑,登天塔的神物让他心驰神往,但是这是北宫馥的东西,君子不夺人所爱乃是圣祖留下的教诲,这一时间,倒是让他进退两难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柳尘的犹豫,北宫馥缓缓站起身来,绕到了柳尘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正色道:“不和你多说,我给你带上,不依我的以后就不理你了!”说着,她强行按住了柳尘要转过来的脑袋,将那黑色的小石头紧紧的缠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小石头贴近柳尘的胸口,一丝冰凉让他感到十分舒畅,最近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留在心底的那一丝丝杂念,也开始慢慢的被那一丝冰凉涤荡一清,使他顿时就神清气爽。 “谢谢你!”等到北宫馥再次回到自己身前,柳尘十分郑重的向她拱手道谢,不料那北宫馥丝毫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拿起了书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柳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柳尘便看见吴桐一脸微笑的望着自己,那笑容有些渗人,看得柳尘不由得皱起眉来呛声道:“笑这么贼,做什么呢?” “刚才末末来了!” “你被打成这鬼样子,她不应该来么?”柳尘接过了小和尚递来的生瓜,坐到了老槐树下冲吴桐嗤笑道:“瞧这把你乐的,老子一个人在外面忙前忙后,你倒好,待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啊。” “别介,你知道末末来还给你带了话不?” “什么?” “徐玉爻托她转告你,她很想你,也希望你能隐忍一下,等到她师姐回来就好了!” “呵呵。”柳尘胡乱抹了一把嘴,翘着嘴角冷笑道:“我当然会好好的‘隐忍’一下!” 吴桐还是这样没心没肺,他和周末那种两小无猜的感情也让柳尘很是羡慕,以前他不明白,以为自己有了钱,能在樊城娶了那酒馆老板的女儿,就算是人生巅峰了,可是现在他懂了,那个在春日的午后,站在垂柳树下对着自己微笑的女孩儿,才是昊天对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馈赠。 第三十四章:凡人怎么会懂本小姐的美 “先生,老夫都给您打探好了,从极星海回来之后,那刘文辉只在自己家里待了不到三天,然后就搬去了甜水胡同!”老杨蹲在矮墙边上,拿着那只缺了角的草帽不断的在胸前打着扑扇,看着柳尘沉默不语,他干笑了一声,又压低了嗓门说道:“要说那甜水胡同啊,可算是帝都贵人们金屋藏娇的首选之地,您别看刘文辉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样子,这私底下,他在甜水胡同办置了两间三进三出的小院子,背着他夫人养了两个小的在那里,都两三年了,他夫人还是一点都不知情,啧啧。” “今天晚上,他在哪里过夜?” “西院!”老杨不假思索的回道:“那小娘皮是从长乐坊买回来的,咱们的刘公子可是宝贝得紧,都没羞没臊的腻了几个晚上了。” “让牛家兄弟准备好,丑时一到,咱们就动手!”柳尘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渐浓。 “先生尽可放心,老夫已经安排好了!” “辛苦杨叔了!” “呵呵,无妨,只是有句话,老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见老杨啜喏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柳尘放缓了脸色,微微一笑道:“杨叔尽管开口,小子自当洗耳恭听!” “是这样,先生……”老杨抬头盯着柳尘看了好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面色复杂道:“今天书院发生的事情老夫也算是有所耳闻了,先生既然要复仇,为何不直接找那张凌天下手,虽然他张家在幽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可咱是谁,武魂殿啊,区区一个张家,说真的,只要先生开口,料想几位尊主也是很愿意成人之美的,黄天宝一个,加上这刘文辉,都只能算是张凌天身边的跟班,先生这般大动干戈,貌似并没有对那张凌天起到什么作用,当然,先生有自己的主意,这些老夫本不该多话,您也别往心里去,西院那边,早就安排好了,保准明儿一早,书院又得热闹起来。” 柳尘那直愣愣的目光盯得老杨有些头皮发麻,他有些不明白自家先生脸上的笑意所意味着什么,那笑容在自己看来是十分善意的,可是感受到了心里,却只叫他背后冷汗淋漓,老杨有些困惑,困惑于自己为何会感到害怕,作为武魂殿在帝都的香主,他有着人阶巅峰的修为,面对一个炼气五品的少年,这一切情绪都显得太过意诡异。 “杨叔,你知道人这一生最大的恐惧是什么吗?” 老杨沉默,柳尘莞尔一笑道:“一次又一次的鲜血,滴撒在自己眼前,隐藏在黑暗中的刽子手却没有伤及自己分毫,他会疑惑,他会联想,也就是这些愈演愈烈的联想,终究会让他跌入了恐惧的深渊,人的恐惧,是会随着内心的波动而放大的,我就是要把他张凌天的恐惧放到最大,让那些血淋淋的现实蒙蔽他的双眼,那来自于心底的折磨,会比那些那自于**上的创伤,更为刺激!” 老杨沉默了,他就那样佝偻着肩膀,五味陈杂的望着柳尘的笑容,他为武魂殿效力已经有十多年了,所有掌柜,所有尊主,所有先生,他都是见过的,可就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心底造成的震撼有柳尘这般来得强烈,想起来或许有些冒昧,可是老杨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手段狠辣,办事干脆利落的卯掌柜,作为卯掌柜接班人的柳尘,比卯掌柜更懂得人心,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的弱点,都是发自于内心,柳尘这个十八岁不到的少年,竟已经能将那人心的弱点,运用到了极致,后生可畏,不过如此。 帝都没有宵禁,却还是有报时的更夫,那沙哑而又高亢的声音伴随着铜锣的清响,丑时初刻已到,甜水巷,杀意正浓! 老杨悄无声息的跟在柳尘的身后,着眼警惕着阴暗的夜色中,所传来的一切响动,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甜水巷刘家西院的时候,一身鲜血的牛大,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 “先生,院子里九口人,全部杀干净了!”牛大见到柳尘,旋即咧开了嘴角,整齐而又洁白的牙尖在银月的照耀下,正闪烁着一丝寒光。 柳尘点了点头,微笑着朝那刘文辉的主卧走去,人家从长乐坊买回来的外室已然失去了踪迹,房间里回荡的残香仿佛在告诉这个不速之客,小美人曾经在这里待过,眼下的不知所踪估摸着又是被牛家兄弟弄到一边去打马吊了,柳尘停步盯着那鼾声如雷的刘文辉看了好久,这才从怀里抽出了短刀,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书院的孩子们喜欢一惊一乍,贵族天骄们,从小就在那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可每逢人前,他们又总是会做出一幅纯洁如水的姿态,以证明他们的高洁,以彰显他们的尊贵。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他们不是不争,只是喜欢在暗地里争,就如同那渭河清澈的水,所有的血腥,所有肮脏,都被埋在了河底的阴暗淤泥之中。 当刘文辉的右手被挂在了远山集的垂柳树下,人们再次震惊于凶徒的残忍,张凌天煞白着脸色,脑中混沌一片,他开始有些怀疑,这里还是不是书院,不就是去到极星海待了大半年么,怎么一回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些陌生,这种陌生,也终于让他的内心,升起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 接连两次剁手案,让刚刚经历了端午节那场血雨腥风的帝都人民,再次绷紧了那一根脆弱不堪的神经,恐惧慢慢的发酵,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如同这夏日燥热的微风,使每一个人都开始变得噤若寒蝉。 琅琊卫的密探,又一次充斥了帝都的大街小巷,甜水胡同的惨状,让无数看客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复仇修罗的预言,从新来的九圣宫大祭司的口中轻吐,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军伍中,甚至是每一个酒肆茶楼,都在同一时间,议论着书院的那颗老树,那颗吊着半截手臂的老树。 事不关己的柳尘,一点都不想去理会外界的风风雨雨,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身侧那个安坐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着书的少女,他喜欢给她舞剑,他喜欢听她说书,如同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每当少女冲他微笑的时候,他都是那般恬不知耻的开始在脑海中勾画着他和她的孩子,会是个什么鸟样。 “虽然你很丑,但柳家的种比较好,孩子应该像我!” 仿佛心有灵犀,少女抬头轻哼一声,故作嫌弃的扫视了柳尘一眼,那双狡黠的眼睛,仿佛正在无声的反驳道:“凡人,怎么会懂本小姐的美!” 第三十五章:静静是谁 薛正薛大都督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此刻的他,正鼓着溢满血丝的大眼珠子,满是无奈的看着端坐在自己身前的柳尘。 柳尘偶尔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着薛大都督,打心眼里他都觉得,薛大都督留着这一脸唏嘘的胡茬,简直是太有男人味了,除了模样憔悴了点,薛正还真配得上那句男人如酒,越陈越迷人。 “我说,你这浑小子老盯着本督作甚?” “大都督,末将听说您还未曾婚娶,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什么?”薛正顿时就来了精神,有些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来,狠狠的瞪着柳尘骂道:“你他娘的才有难言之隐,你全家都是难言之隐!” 柳尘撇了撇嘴,再次低头不不去看他,陷入抓狂的薛正龇牙咧嘴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苦叹一声,耷拉着肩膀坐回了太师椅上。 “说吧,怎么又是你?” “啥叫又是我?大都督这话说得,末将是您手下的兵,没道理让您这般埋汰吧!” “我埋汰你?”薛正差点被柳尘那阴阳怪气的模样给气乐了,顿时脸色一垮,便没好气的从一旁的书桌上拿出一沓厚厚的报告扔在柳尘前面大吼道:“赵杰赵大人死的时候,你是重点怀疑对象,端午惨案的时候,你没事跑去城外和人喝酒闹事,被打得几个月下不了床,现在,帝都又是一连串的剁手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公然在书院持刀行凶……臭小子,你是故意和老子过不去是吧,自从咱爷两前后脚进京,你他娘的就没给老子消停过,当初在桑干河,金忘川那狗娘养的怎么没把你这杀千刀的给砍死了去!” “大都督息怒,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柳尘来不及抹干净脸上的口水,犹自讪笑道:“我那是不小心,一不小心,那刀子就戳到人家了,真的,您是知道我的,若是末将有啥坏心思,那小子还不得就地阵亡了。” “不小心?那您这位爷一旦小心了,还不把人家剁碎了拿回去包饺子吃?书院不得见血,你入学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吧,你呢,权当耳边风了?” 柳尘沉默,埋着脑袋死也不抬头去看薛正一眼,薛大都督已经暴走了,那破锣嗓门都传出去二里地远,来来往往的教习们无不绕路而行,生怕接近了这训导处,被薛大都督的无穷怒火给烧到了自己身上。 “当初老宋在稻香坡弄你的时候,亏得老子还寻他吵了一架,现在一想,他姓宋的咋没把你给弄死啊,弄死了多清净,书院也就少了你这么个祸害!” “哎!”等到咱们的大都督发泄完毕,承受着他全部重量的老旧太师椅也开始传来一阵阵不堪重荷的吱呀声,在这突然安静的训导处,气氛显得格外的怪异而又沉闷。 “你是不知道,这大半年来,凡是把你牵扯进去的案子,那些个御史言官就差没把你弹劾成个筛子,我算是倒霉,每次他们弹劾你,总得把我给捎上,慢慢的,又牵扯到了咱们军方,大佬们在朝堂上吵得是乌烟瘴气,老子头发都愁白了,那些个弹劾咱们的折子,都快堆满了一整个签押房了。” 薛正的落寞看在了柳尘的眼里,少年也只能一阵苦笑,很自觉的给这位老上司添满了一杯清茶,柳尘便乖乖的站直了身子,认真的聆听着老上司的训话。 “关于处理你的事情,确实是很棘手,天启十一年的西北战事,你是军方拿出来做先进典型的青年将领,处置不好还有可能影响全军士气,你犯事了这么久,本督都没把你唤来就是这个原因,天天有人给我递条子,有威胁的,有劝告的,还有诸葛明那种酸秀才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数千字,老子一句话都没看懂的,连武成王都发话了,希望本督妥善处理,不要影响到军队的团结。你说说,我该怎么个妥善处理法?” “要不,您打我一顿?” “我说柳尘,你他娘的在书院也读了大半年了,是真蠢呢还是装傻?”薛正好险没一口茶水喷到了柳尘的脸上,重重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他又板着个脸来扬声道:“老子说的是你在书院行凶这件事的定性!该怎么定性,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你不会以为你逃得了那一顿打吧?” “那您要怎么着吧,反正末将这百多斤肉就撂您跟前了,爱咋咋地!” “嗨……还有理了吧臭小子!”薛正起身走到柳尘身边,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打得柳尘就是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便听道薛大都督继续说道:“没法开除你,不然老子在军方就没法混了,也没法不处理你,要不然那些个御史言官非得刨了老子的祖坟,若不这样,先打你小子三十军棍,然后让你光着身子去给那什么负荆请罪,我再派人给你写个折子上书陛下,承认错误,这样你看好不好?” “负荆请罪?承认错误?还得光着身子?”柳尘转过脸来,愁容满面的看了一眼薛正,想也不想就反对道:“您还是弄死我吧。” “大都督,您看我这想法好不好。”见薛正又要发作,柳尘只得连忙安抚道:“谁要刨您家祖坟的,您告诉我,老子这便带人先刨了他家的祖坟,谁敢不服,咱们弄死他们。” “你从军前是做响马的吧?” “不是响马,是游侠儿!” “你先回去吧。” “回去?” “对,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 “柳尘!”薛正的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了,那不断起伏着的胸膛,正明明白白的告诉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还不滚蛋的话,暴走状态下的薛大都督将会把眼前的一切都给撕成碎片! 一溜烟似的逃离了训导处的柳尘跑出去好远,这才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温暖,或许,关于他的处置不会就这么结束,总的来说,事情都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糟糕,薛正明白了柳尘的底线,柳尘也明白了薛正的态度,这些,都足够了,那些来自于文官集团的集体仇视对于柳尘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书院见血,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朝堂上的文武相争,不过是需要这么一个借口罢了。 就如同他最先来到训导处时,薛正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首先问的,便是柳尘的修行情况,鹿鸣宴只剩下不到半年,作为柳尘的老上司,薛正很明确的表达了希望柳尘在鹿鸣宴上,能取得优异的成绩,好给僧军脸上争光,至于其他的,重要么? 第三十六章:书到用时方恨少 当第十三只鲜血淋漓的手臂被挂在了那棵老树之上,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本是上早课的时候,可丙字十八号院的外围,早就被带着各种目的的看客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更有那满口仁义的道德君子,甚至是拉起了横幅,希望凶残无比丧尽天良的柳尘,能给大家一个交代,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个断臂都是柳尘砍下来的,但是身处漩涡之中的乙级太子党众人心中敞亮,这些个被剁了手的同门,全是那天参与了十八号院斗殴的,出手最狠的人。 “干什么干什么?又想来打我们?”柳尘摇头晃脑的拿着竹签剔着牙,一脸恶心的看着站在人群最前方,正披头散发模样癫狂的张凌天,心中冷笑着开口嘲弄道:“你们这以大欺小,以多干少的玩上瘾了吧?” “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说人话!” “我说,那些个右手,都是你砍断的?”张凌天见到柳尘出场,顿时就有些咬牙切齿的,好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的悍然出手将这可恶的柳尘直接打杀当场,可是一想到就藏匿在人群之中的徐玉爻,那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杀气,瞬间就如同霜打的茄子,焉了。 “哟,琅琊卫都不知道的事情,就这么被你知道了?”柳尘呸的一声吐掉了嘴角的竹签子,扬起头来居高临下的鄙视着张凌天道:“大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会死人的。” 张凌天被气得浑身发抖,回过头去求助似的望了一眼闻人昊等人,却不料那群太子党的核心子弟们都是老神在在,整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求助无果的张凌天在柳尘警惕的注视之下上前了几步,面容扭曲的低吼道:“柳尘,你不得好死!” “咱们看谁先死!”柳尘冷笑着,一把推开了‘香味扑鼻’的张凌天,自顾无视了拥挤的人群,抬脚便朝着书院藏的方向走去。 上回在曲江池边见过了牛三的轻功,柳尘心中实在是羡慕得很,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他才特意养足了精神,好在藏选上一本适合自己的身法武技。 藏位于卧龙坡的北角,毗邻紫荆山主峰,与书院宗祠南北相望,每一届的书院新生,都会在当年的端午,获得入藏的资格,选取自己想要的任何武技心法,端午当天,柳尘在外没有回来,这次机会,便留在了今天。 当然,只要拥有了进入藏的资格,那么进入的次数就没有限制了,就像那北宫馥,自端午节后,基本上大部分时候都待在了这藏中。 数千年前,圣祖开山立,直接掏空了紫荆山主峰的一侧山腹,建好之后,九圣人献上天下所有典籍道藏,有人说,书院的藏书有百万册,也有人说,书院的藏书根本就无可计量,因为包括圣祖在内,就没有人将书院的藏书读完过。 初来乍到的柳尘,被藏的守卫验明正身之后,带着满心的震撼,走进了这宫殿一般的藏中,此楼如同一放大数万倍的鸟笼,旋转而上的阶梯倚靠在一层一层的书架边上,学子们时而站定,时而挑选,虽然人头攒动,却显得格外的安静,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沉浸在了这浩瀚无边的书海之中,偶尔有些师兄们从很高的地方取下来几卷旧书,便安安静静的去到了大厅里的角落,拿着现成的纸笔,仔细的誊抄起来。 柳尘伸手抚摸着身边的书架,倒吸着凉气呢喃道:“这北宫馥还要看完书院的藏书,就她看书的速度,恐怕十辈子也看不完吧!” 大厅的正中央,一个模样邋遢的老汉正软软的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那脏兮兮的衣袍上不时随风传来一丝酸臭味,引的柳尘好一阵皱眉,打量了这老头很久,他才确定了这个老头儿便是门口守卫口中所说的藏管事,“发如鸡窝,面如野猴,竖柳眉,招风耳,绿豆眼儿,蛤蟆嘴……”,不得不说,守卫那一本正经的形容还算是颇为贴切。 “老先生!”犹豫了一会儿,柳尘便来到了那老汉的身边,拱了拱手道:“学生来寻武技功法,还请先生指点!” “唔!”那老头儿眼睛都懒得睁开,随手一抬,便悠悠然开口道:“牌子?” 柳尘会意,将自己的身份木牌恭敬的递到了他的手里,那老头儿捏着牌子上阴刻的轮廓摸了摸,便侧过身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道:“丙级柳尘,嗯,新生啊,你要什么武技?” “身法方面的。” “身法?”老头儿眼皮子一抖,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还别说,虽然这老汉模样十分抱歉,但就是这一双小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当那对绿豆眼眨巴眨巴的时候,老汉身上那些颓败的形容都完全消失不见了,呈现在柳尘面前的,竟有些返老还童的错觉,“第三层,丁字架!记住,只许誊抄,不许带走,当然你有丸子最好,直接拓印。” 柳尘意味莫名的盯着老头看了好久,这才点头拱了拱手,顺着角落里的旋梯,慢慢的朝着第三层走去。 琳琅满目的身法武技摆满了整个丁字书架,柳尘皱眉看了好久,发现其中有一部分典籍磨损严重,还有一部分典籍完全是跟新的一样,只是他认字不多,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更别说去拓印了。 说起这武学典籍,柳尘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那些个先贤留下来的武学心法,读起来比那圣祖经义还要深奥,也许是因为圣祖当年是读书人出身,自他传道开始,九圣人以下,皆是文武双全,专门负责记录武学招式的传道者们,为了迎合圣祖的喜好,每每把那些个招式心法记录得如同锦绣华章,全篇都是什么之乎者也各种比喻,仿佛得到圣祖夸赞一声好文采,就比这武技本身还要重要,当初的听山经就让柳尘吃了个大亏,如果没有柳遮云的指导,就凭他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汁,想要炼气成功,还不得猴年马月。 全天下人都知道,越是生涩难懂的武技心法,就越是厉害,仿佛咬文嚼字都成了那些个传道者们显露逼格的最好手段,不就记录个武学典籍么,搞得跟科举考试一样,直让柳尘这样的文盲恨得牙痒痒。 还有那弹丸,也是柳尘的一大痛脚,自从陈晟证道之后,便使元气捏了不少丸子,分发给柳尘吴桐众人,对于修行者,这弹丸可以有很多用处,传递信息啊,记录事情啊,可是到了柳尘手里,这丸子只能捏碎了求救,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记录啥? “等老子将来当了圣人,非得全把这些个酸秀才拖出去砍了喂狗!”柳尘在这书架边上站了小半个时辰,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第三十七章:逍遥游 良久,柳尘终于稳住了心绪,一脸不情愿的拉了拉身边那个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矮壮青年。 “柳尘?” “李师兄?” 柳尘有些无语,没想到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埋头苦读的青年竟然是远山集卖石锁铁锤的石匠李二,这书院还真是太小了点。 “你怎么在这里?”李二一脸怪异的望着柳尘,对于柳尘出现在藏,他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我以为你这会儿应该在医馆躺着呢!”李二合上手中的书卷,有些鸡贼的笑道:“今儿一早那么多人抄家伙去十八号院,瞧你这模样,咋了,没打起来?” 柳尘脸色一垮,对于李二的揶揄他很不高兴,只是动起手来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当下,他也只好黑着脸,没好气的反驳道:“李师兄做人也忒不厚道了,枉我这么照顾你生意!” “好好好,你是大爷,说吧什么事儿!”眼见柳尘并没有往心里去,李二也就点到即止,旋即憨憨的笑道:“你是要选功法么?” “是啊,身法的,李师兄有什么好推荐的么?”柳尘借驴下坡,心中暗喜,正愁怕人笑话自己不认识这些个字呢。 “要说这身法秘籍啊,柳师弟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那李二就是一咋咋呼呼的性子,听到柳尘的询问,他立即笑容满面,是时候表演真正的学识了! “身法也分很多种,最顶级的当然是九圣地的传承,论快得数剑阁的疾风步,论稳便是那刀宗的走马观花,说诡异呢,有听雪楼的流光囚影和白玉京的移形换位,要说最飘逸,还是那武神峰的纵云梯!”李二斜着眼睛看着柳尘,见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当下心中更是快活,嘴上也不停息道:“这些个功法,咱们书院是没有的,不过在藏,还有一个半的功法,不比它们差,一本是天玑阁的虎跑功,乃是圣祖当年的战斗步伐,还有半本,是神族的绝技逍遥游!” 柳尘暗自点了点头,九圣地的身法,他都是有所见闻的,柳遮云的快,童玉山的稳,还有那天牛三使出的飘逸身法,便是武神峰的纵云梯,虽然没见过姬婉竹出手,但是他也曾听柳遮云说过,自己这个嫡母的暗杀功夫,就连他遇上了都要一阵头大,当初在实力远逊于柳无心的情况下,姬婉竹都敢和她正面硬刚,由此可见,听雪楼的身法之诡异已经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藏有逍遥游?”这些个武经上都有记载的顶级身法,唯一让柳尘心中震撼的也只有那传说中的逍遥游了。 相传圣祖晚年在九圣人跟前回顾曾经的沧澜论道,他老人家亲口承认,吞骸神王的身法是他有生之年所见过的最优秀的,按照柳尘心中的恶意揣测,当年老人家的原话应该是:“娘希匹的吞骸,害的老子追着他砍了一整条沧澜江,作死的追都没把那杀千刀的追上,逍遥游逍遥游,游他老母游游游!” “有,不过是半本!”李二凑近了柳尘身边,反手从书架的角落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那册子就是柳尘方才扫了一眼就略过不管的,无他,太他娘的新了。 “半本?” “是啊,半本!”李二贼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又道:“当年圣祖大人和吞骸神王大干了一场之后,偷偷的记下了一些神王的步伐,后来,他老人家把武神大人叫到跟前,让他去试验自己推演的‘逍遥游’,我滴个乖乖,差点没把武神大人给练废了,听俺老叔说,就因为这个事儿,老人家觉得对不起武神大人,接下来的日子里,凡是武神的要求,老人家有求必应,不论对错,嘿嘿,老人家没有子嗣,难怪高祖皇帝都酸溜溜的对史官说老师偏心,就喜欢老三!” “把武神都差点儿练废了?”柳尘刚刚要接过那本册子的右手顿时就一缩,拧着眉头有些嫌弃道:“那还丢在藏作甚?” “毕竟是圣祖的心血嘛,谁敢把它给丢了?那不作死么!”李二嘴一撇,随手又把那半本逍遥游放回了原处。 沉默了很久,柳尘才有些游移不定的开口说道:“要不,师兄帮我把虎跑功和这半本逍遥游都给拓印了?我没带丸子。” “二十两!” “我说李二,你他娘的是不是钻钱眼里去了,还二十两,谁家丸子这么贵?” “得,看在你是砍手怪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十两!” “你才是砍手怪,你全家都是砍手怪!” “……” 气呼呼的走出了,柳尘的口袋里顿时少了十两银子,多了两颗黑不溜秋做工粗糙的弹丸,也不知道好不好使,他懒得多想,得办正事了,今天是和北宫馥约好见面的日子,一出了藏,他便马不停蹄的朝着小河边上走去。 一来到河边,北宫馥早就坐在那里开始看书了,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她的身边坐下,柳尘就撑着下巴死死的盯着北宫馥的侧脸。 他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这北宫馥长得并不漂亮,在这美女如云的书院,她更是显得有些丑爆了,可为什么自己就是喜欢她,喜欢看她读书的样子,喜欢她的微笑,喜欢她的娇嗔,难不成真的像那吴桐所说,自己有些眼瘸? “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北宫馥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高兴,柳尘的目光太过于肆无忌惮了,有些打扰到她看书的心情。 “我看你长得这么丑,我也就心安了!” “我说你这砍手怪,说话咋这么难听,丑怎么了,我白啊!” 柳尘嘴角抽了抽,面对北宫馥的理直气壮,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磨蹭了很久,他才苦着脸抱怨道:“你咋也喊我砍手怪,我这招谁惹谁了。” “还有理了,现在书院谁不知道,你这坏胚专门砍人家的手,半夜的时候就把那断手给挂在树上,真变态!” “我没有,你怎么都不相信我!”柳尘没有越皱越深,舆论的可怕他是知道的,照这样下去,琅琊卫想不查到他身上都难。 “我信你有什么用啊!”北宫馥将书卷一合,抬手将额前的发丝卷到了耳后,这才忍不住白了柳尘一眼道:“人家都这样说你啊,三人成虎懂不懂!” “对了,别说人家没提醒你,这几天你还是不要离开书院。” “怎么?” “昨天下午上音律课的时候,我听几个贵族小姐说了,太子党准备在书院外头堵你呢,可是要把你的手砍下来挂在老柳树上!” 第三十八章:砍手怪要拿魁首 翌日一早,柳尘晨练完毕便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学堂里面,今天是李夫子的基础武学课,他没想过旷课。 “瞧,砍手怪来了!” “真的真的,太可怕了这人!” “你小声点儿,小心被他听见了!” “怕什么?” “你不怕他晚上砍了你的手?” “……” 对于身边的窃窃私语,柳尘简直是恨得牙痒痒,被张凌天那么一闹,柳尘的裤裆里,黄泥巴都开始发臭了。 “哟,砍手怪来了!”说曹操,曹操到,风度翩翩的张凌天少爷正带着几个小跟班牛气哄哄的挡在了柳尘的面前,如果不是他比柳尘矮上半个头,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柳尘这个“蝼蚁”了。 “你真以为我怕你?”柳尘受不了张凌天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对于徐玉爻,他是心存怨念的,张凌天没回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跟着自己,结果这厮一回来,徐大小姐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了,偶尔捎几句话来,搞得是扭扭捏捏,真不知道这张凌天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当然不怕我啊,你是砍手怪,你能怕谁?”那阴阳怪气的音调,好险没逼得柳尘当即就动起手来。 见柳尘沉默不语,张凌天凑近了几步,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怪笑道:“我说你这砍手怪,就喜欢勾搭有妇之夫,前面勾搭圣子殿下的帝姬,现在又勾搭到了我的身上,你还要不要脸?就你这德行,哥劝你最好去春香楼找几个姐儿,解解馋吧。” “哈哈。” “原来砍手怪有这个爱好……”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哄笑,柳尘缓缓的低下头来,眼角已经闪过了一丝杀意。 见他再次低头闷不吭声,张凌天目光飘向了远处,得到了闻人昊的示意,他又开口道:“听说你还放话要拿鹿鸣宴的魁首?” “什么?” “这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 围观的人们从来就不嫌事大,先前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嘲笑柳尘一番,可是张凌天说柳尘要拿鹿鸣宴魁首,这便让所有人都同仇敌忾起来,凭什么啊,就柳尘那穷酸样子,还想当书院第一人? 文武道艺四部那些个冲着鹿鸣宴去的少男少女们,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皆是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当初陈晟拿下魁首之前,也不敢当众放话啊,不就砍了几个纨绔子弟的手么,以为自己真的上天了? “滚回家去吧,砍手怪,鹿鸣宴魁首是圣子殿下的,蔷薇帝姬会在鹿鸣宴后嫁给圣子,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怎么,你还在觊觎帝姬的美貌?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你!” 各种辱骂嘲笑纷纷而至,柳尘的心绪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再也没有了气愤,再也没有了委屈,良久,他嘴角咧出一丝冷笑,慢慢的抬起头来,脸色无比平静的看着张凌天道:“没错,我就是要拿魁首,不仅鹿鸣宴,甚至琼林宴,我注定是书院第一!” 慷锵有力的话语,如同一阵惊雷,让课堂外面的空地之上顿时就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望着柳尘,望着那张略显青涩却又无比郑重的脸,“魁首”这个字眼,从柳尘口中说出来,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你……你说什么?”张凌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原本只是想按照圣子的计划使柳尘引起公愤,至于魁首什么的,都是瞎说的,没想到这个柳尘还真是脸皮厚如城墙一般,就这么承认了……一时间,张凌天竟有一种如硬在喉的恶心感。 “老子说了什么你没听见?”柳尘阴恻恻的眯着眼睛,左右扫视着人群,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凌天那表情精彩纷呈的脸上,一字一句的大声说道:“老子要拿鹿鸣宴魁首,因为老子看上了一个姑娘,准备拿‘月笼沙’向她提亲,至于帝姬什么的,谁要谁拿去,老子没兴趣,还有琼林宴,老子也要拿第一,陈晟又怎样,老子注定比他强!不仅仅是他,老子将来还要强过柳遮云,强过柳惊风,甚至强过柳白,记住,柳尘会比他们都强!” 拥挤不堪的人群,早就闻针可落,柳尘的话传出去好远,传过了学堂,传过了树林,传到了紫荆山,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少年,就是这样一个只会打架生事,其他的都一无是处的少年,说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却不敢说出来的话。 人们都纳闷着,在这个时候,所有人不应该哄堂大笑么?怎么柳尘话一出口,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人群中柳尘的朋友们在他话音一落的时候,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所幸柳尘脑袋没坏,没说要强过圣祖,若是这样,那谁都救不了他,他会被十多亿人类的口水生生的腌成一缸子老坛酸菜。 古灵精怪的柳如烟躲在了人群之中,在柳尘的豪言壮语脱口而出的一刹那,她鬼精鬼精的掏出了一颗弹丸,无比清晰的录下了柳尘的话,而后,弹丸一碎,瞬间传到了世间的数个角落。 藏兵谷,论剑台。 正在打坐修行的柳惊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和柳如烟联系着的弹丸突然灰飞烟灭,柳尘的话响彻了整个论剑台,无数入定之中的剑阁弟子陡然回过神来,目光齐齐的望向了他们的圣主。 很久很久以后,剑阁弟子们看见了他们穷尽一生也不敢想象的画面,柳惊风笑了,仿佛很多年都没有过笑容,他的笑声有些干涩,有些苍凉,随着那笑声传遍了整个藏兵谷,弟子们惊讶的发现,剑主的笑声里,溢满着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喜悦。 极星海,妖域。 柳遮云身边站着以陈晟为首的几个少年,空气中传来了柳尘的话,所有人微微一笑,就连大伤初愈的童玉山,也坐在竹椅之上冲着陈晟挤眉弄眼道:“晟儿,柳尘这小子可要把你干趴下了,依老叔我的意思,这下回去,你就得好好给他长点颜色,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另外的几个少年听得童玉山的话,不禁捧腹大笑起来,陈晟一脸苦笑的耸着肩膀,朝着童玉山拱了拱手,便点头应承了他的要求。 “去查查四先生口中的那个姑娘到底是谁?” 柳遮云淡淡的一笑,而后转身冲着暗处的几个黑衣人稍作示意,得到尊主的谕令,武魂殿的黑衣探子们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这妖域的十万大山之中。 天罚林,听雪楼。 姬婉竹眉心的那一抹红色,随着她脸上冰雪初融的微笑,逐渐的绽放,化作了一朵耀眼的红莲。 第三十九章:佳人夜访 往后的几日,柳尘便成了书院所有学子茶余饭后的笑谈,人们兴奋的发现,丙字十八号院的房客们,不仅仅是喜欢惹是生非,吴桐加柳尘,两人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简直狂的没边了,当那滑天下之大稽的“魁首论”一出,人们的口水几乎都快要淹死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乐。 “我呸,就这鸟东西还魁首!” “是啊,不就一炼气五品的修为么,等到了鹿鸣宴,本公子随随便便就打烂他们的脑袋!” “真是斯文扫地,圣祖经义上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做人,要谦虚,柳尘这泥腿子,估摸着都不知道谦虚二字是怎么写的!”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柳尘本来就是一文盲,听说啊,他每一次的经义考核,全是十八号院的那个小秃驴给他作弊的!” “书院怎么会收来这样一个垃圾,晋国公如此英明神武,都被柳尘这人面兽心的家伙给骗了!” “要我说,当初他被蛮人俘虏的时候,就该在桑干河砍了脑袋,人族的脸都给他一个人丢完了。” “就是!唯一的俘虏嘛,嘿嘿,将来万一有了孩子,这孩子的脸往哪里搁啊,摊上这样一个死不要脸的老爹,真为那还未出生的小孩儿感到悲哀。” “悲哀个屁啊,他柳尘能不能讨到老婆还是两说,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会要,弄不好也只能找一头母猪来拱一拱了!” “哈哈,师兄此言妙哉!” “也只有吴桐那二百五能和他做朋友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牛头马面臭味相投!” “杀人狂!” “采花贼!” “臭不要脸!” “砍手怪!” 每天都是这样,众人路过十八号院的时候,若是不吐上一口浓痰,不高声问候柳尘几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书院的学生,一时间,柳尘和吴桐两人名声已经臭烂了整个书院,不仅如此,那风言风语就如同夏日的狂风暴雨,逐渐的席卷了整个长安,现在,朱雀大街上都知道书院出了个没脸没皮的柳尘。 “柳尘!”吴桐脸色如同锅底,伤势刚刚好转的刀宗少主,差点没被门外的辱骂给气得七窍流血,见到柳尘依旧是老神在在的不为所动,吴桐垮着脸走到了老槐树下,直接挡住了那让柳尘舒服得不要不要的日头道:“小爷我这三个月来,大门没出,二门没迈,只是躺在家里就成了二百五了,你他娘的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桐哥儿,你也别怪尘哥儿!”一旁的小和尚脸上淤青稍稍消减了些,仔细的竖起了耳朵听了好久,发现没人辱骂自己,他心中暗喜,但也不敢表露出来,见得吴桐抓狂,他故做感同身受的宽慰道:“尘哥儿就说了,要拿鹿鸣宴魁首,不仅如此,将来还要拿琼林宴魁首,更是要胜过陈晟师兄,还要把遮云先生和剑主大人踩在脚下,等到他年纪大了,还要把剑圣大人吊起来打!” “嘶!”吴桐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脑子混沌的少主大人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小和尚的添油加醋,听得小和尚复述柳尘的“豪言壮语”,他顿时就顾不得自己是怎么挨刀的了,在他心中,等到柳遮云回京的那天,就是给柳尘烧纸钱的日子,更可怕的是,如果让卯掌柜听到了柳尘的话,啧啧,谁把谁吊起来打可就要当场兑现了,要知道,一言不合动手就捅可是柳家人的传统。 “你这蠢驴,这小花驴子挤兑你的你还当真了!”柳尘抬起头来,远远的将手中的半截瓜皮扔出了小院,一不小心便砸到了某个正破口大骂的“正义人士”,哎哟一声过后,门外的叫骂声突然就变得更加慷慨激昂起来。 “大致上是这样的,但是也没小和尚说的那么狂妄,张凌天在众人面前激我,说什么我放言要拿书院第一,没错,我就顺着他的话,拿第一怎么了,老子凭什么不能是第一?” “鹿鸣宴是对书院所有通脉之下的学子开放,要知道,乙级甲级的诸多师兄,其中也不乏那些早就修炼到炼气巅峰的存在,迟迟不突破就是为了在那鹿鸣宴拿个好名次,从而轰动天下,再说了,这次的鹿鸣宴,都给闻人家承包了,他们都把这当成了圣子迎娶帝姬的订婚礼一般,你要拿第一,谈何容易?” “你当初不也信誓旦旦的要给闻人昊使绊子么,怎么,现在被人打了一顿,变怂了?” 吴桐没好气的瞪了柳尘一眼,蹲下身来一把扫开了柳尘放在老树墩上的两条大长腿,自己拍拍屁股坐在了柳尘的对面道:“我当然有办法在宴会上碰到闻人昊,渭州来的兄弟们自然会助我一臂之力,可是你怎么办?想要拿第一,你可得凭真本事从头赢到尾,将近数十场的比斗,你行不行啊!” “老子活了十八年,做什么事情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 柳尘的话瞬间就把那吴桐噎得不轻,当然他也明白,柳尘这话并不是针对于他,再说了,鹿鸣琼林两会,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这么多年来,像吴桐这般利用规则的世家天骄们不在少数,只是这一次,就连老百姓的舆论也是一边倒的支持圣子夺魁,圣子配帝姬,这样的鹿鸣宴,人们已经期待很久了。 外面的叫骂声愈演愈烈,柳尘心中窝火,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院墙边上捡起一块板砖反手就砸了过去,一边砸还一边怒喝道:“狗娘养的谁再敢吱一声,老子今晚就剁了他的手!” 叫骂声瞬间一滞,路人面带惧色,忍不住压低了音量不停的嘀咕,但也没有停嘴,柳尘一骂就住嘴了,大伙儿多没面子,先前的各种优越感不都成了笑话? 直到柳尘出现在十八号院门口,众人顿时心中一咯噔,二话不说便做鸟兽散,生怕跑得慢了被柳尘记住了样貌,弄得晚上都不敢回去睡觉,再说了,上次在远山集,柳尘这混账东西可是一言不合就拿刀捅人的主,再不走,万一他抄家伙砍人怎么办,说是说的好听,可是遇到这样的浑人,那些个专占嘴上便宜的人可真没有勇气直面柳尘的怒火。 见那些人亡命逃窜,柳尘故意交替着抬脚猛踏地面,造成一副愤怒追杀的假象,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十八号院外,终于清静了。 “一群怂包,就是欠调教!” 因为全民公敌“魁首”事件,柳尘安抚着小萝莉豆豆去到了越州小姐们的宅院住下,十八号院就剩下三个大男人,这做饭打杂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小和尚苦难的手里,吃完了一顿难以下咽的饭菜,柳尘情绪恹恹,自顾回到了房间里,开始打坐修行。 “苦难,老子问你,你这顿饭是在茅房里就地取材的吧!” “你大爷的吴桐,明天你自己去茅房吃吧!” “嘿,老子弄死你个小秃驴!” “哎哟,尘哥儿,杀千刀的二百五打人啦!” “……” 门外的两人嬉笑吵闹了一番,甚至连吃剩的饭碗都不收拾一下就各自回到了房间,随着两扇房门关闭,天地间随之安静下来。 时间流逝,月上树梢,陷入修行的玄妙境界中不可自拔的柳尘被秋水剑上传来的一丝冰凉惊醒,睁开眼睛一看,门外人影闪动,正待开口喝问,房门一开,眼眶微红的徐玉爻如同受伤的小鹿,哽咽着带起了阵阵香风,一个闪身就扑到了柳尘的怀里。 第四十章:我有喜欢的人了 “玉爻?” 柳尘的轻声呼唤让那趴在他怀中不断低声啜泣的徐玉爻顿时心神失守,一时间悲从心来,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等到徐玉爻哭得累了,柳尘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怎么了,玉爻?” “对不起。”徐玉爻把头埋在他怀里,身子不断的颤抖着,感受到柳尘胸前的体温,满腔的委屈竟使她有些无语凝咽。 “没事,你的身份本就复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的!” 徐玉爻抬起头来,泪光闪闪的望着柳尘的脸,昏暗的月光透过了窗棱挥洒在这压抑的小房间内,柳尘的脸显得有些虚幻,有些模糊,徐玉爻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就连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不甚真切。 柳尘的冷静,开始让她感到一阵惶恐,这种惶恐,让她心中对柳尘的迷恋,愈演愈烈。 静静的听着徐玉爻的诉说,柳尘开始对张凌天和他背后的势力有了一个最初步的了解。 三十年前,白玉京当代圣主闭死关,冲击天阶大圆满的境界,就连去岁天玑榜换榜,负责与圣主们交手的天玑阁讲武堂首座无双先生,也只是到了白玉京圣主的闭关之地,感受过她的气息之后,便扬长离去。 天玑榜第九,这不一定是白玉京圣主的真正实力,然而,就在圣主闭死关之后,幽州的格局,悄然有了变化。 世人皆知,宗门与圣地,从来是都相互依存的,宗门衍生于圣地,圣地强大于宗门,以张家为首的幽州数百道门,在圣主闭关之后,开始逐步倒向了国教,主张与国教交好,来换取更为稀有的修行资源。 国教的强大,强大于它的资源,数百年来,国教能人辈出,渐渐开始和九圣地拉开了距离,十年前的充州劫案,国教更是一战名动天下,以一己之力力扛几大圣地,让圣主们铩羽而归,这样的强大,便让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柳尘参与过武魂殿的端午劫案,自然知道一些国教强大的秘辛,那金色的液体,便是国教高手层出不穷的重要原因,当然,在国教内部,大人物们把这样的金色液体称之为“昊天的恩赐”。 原本,修行者证道之后,修为提升的主要手段在于“悟”,对天地的感悟越透彻,修为便更加强大,之所有有天赋品级划分,就是因为在证道之后,高品级的修行天赋,就成为了修行者走上巅峰的最好保证。 如同柳尘,他是九品天赋,等到了证道期,他的道心就能使自己与天地之间的沟通更加和谐,也就是说,他和吴桐同时证道,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他的修为是要远胜于吴桐的,品级越高,悟道超凡的可能性就越大,按照圣祖流传的修行体系,七品之下,几乎是没有可能悟道的。 然而,“昊天的恩赐”打破了这一定律,就说那闻人听雷,不过是六品天赋,但是他依然是成功的悟道,按照武经的理论,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违背了天地修行法则的情况。 就是因为掌握着“昊天的恩赐”,幽州的宗门势力,逐渐的接受了国教抛来的橄榄枝,圣主闭关,国公无法掌控大局,甚至是连广寒宫的很大一批长老们,也有意的开始交好国教,数千年来,这是第一次圣地内部的分裂,当然他们是不愿意承认这是分裂,事情也被封锁到了高层范围,如果徐玉爻不说,柳尘是怎么也不会知晓的。 就在国教开始渗透白玉京以后,宗门老大张家便提议幽国公的唯一弟子嫁给张家的继承人,一来以徐玉爻做突破口,逐渐瓦解守旧势力,二来张凌天喜欢徐玉爻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一开始,幽国公尚能顶住压力,可是当消息传到了白玉京圣地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的是,白玉京的长老们,竟然大部分都赞同张家这个提议,这样一来,幽国公的坚持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徐玉爻的处境可想而知,慌不择路的徐玉爻曾经亲笔修书去往了越州,想要姬婉竹来给她和柳尘的婚事做主,可是亲笔信寄出去后,便石沉大海了,明显的,作为临近的诸侯,对于幽州的内讧多少也是知道一点,姬婉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掺和白玉京的内部斗争,这不符合听雪楼的利益,再说了,作为柳尘的嫡母,北宫馥的事情,姬婉竹可比徐玉爻了解多了。 当张凌天回到书院之后,发现徐玉爻住在了十八号小院,当下也曾暗中威胁,若是徐玉爻不离开柳尘,柳尘绝对活不过整个幽州的追杀,当时柳尘还在昏迷之中,为了他的安全,徐玉爻只好住回了自己的院子。 作为圣地继承人之一,徐玉爻的婚事,冠军侯府是没有发言权的,除非徐玉爻的老爹徐琨现在有剑圣柳白的实力,若不然,依旧是没有任何话语权,修行界,实力就是说话的底气,这也是为什么国教抛出“昊天的恩赐”,幽州的宗门势力立马倒戈的原因。 徐玉爻的话让柳尘有些心惊,好家伙,这金色液体的事情,除了国教和白玉京的少数人,天下人没人知晓,而它的用法,徐玉爻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这东西能量太过于恐怖,稍微一滴就能让天阶高手爆体而亡,浸入自己身体的金色液体,可是足有一瓶之多,也不知道当初武魂殿几个掌柜是怎样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现在一想,全是后怕。 “尘哥!”徐玉爻把头轻轻靠在柳尘肩上,黑暗中她也看不清柳尘那不断变幻的脸色,见他沉默,徐玉爻鼓足了全部勇气轻道:“咱们私奔吧!” “吓!”柳尘被吓了一跳,如此狗血的剧情竟然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以前的说书人总是说什么穷小子带着富家小姐私奔啊什么的每次自己听到了都是嗤之以鼻,啧啧,真当砸在自己头上了,柳尘的脑袋瞬间有些发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徐玉爻的话。 “私奔?”良久,听得徐玉爻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柳尘怕她脸皮薄,只好讪笑着开口安抚道:“这天下虽大,被两大圣地盯上,可没地方跑啊。” “我有想过!”徐玉爻见柳尘没有回绝,当下破涕为笑,一把坐直了身子拉着柳尘的手道:“明年开春,咱们要去极星海了,到时候,我师姐会配合咱们,我俩往十万大山一躲,任谁也找不到,从此以后,我们不理会这天底下的风风雨雨,自己搭一间房子,养几只鸡鸭,种点小菜,男耕女织,开开心心的过完下半辈子,这样多好。” “可是……” “可是什么?”徐玉爻莞尔一笑,柳尘看不清她的模样,估计也是笑靥如花,美艳不可方物,“圣祖当年都说了‘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玉爻。”柳尘握了握她的小手,犹豫了很久,才叹息着开口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明显的能感觉到徐玉爻的突然颤抖,甚至连她的手,也开始慢慢变得冰凉,柳尘很努力的,直视着她的眼睛,那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瞬间就溢满了清泪。 当两行热泪划过了徐玉爻的脸颊,她突然笑了,笑得哀怨,笑得妩媚…… 第四十一章:炼气六品 很久以后,柳尘盘腿坐在床上,徐玉爻却不愿意离开,就那般斜靠在床榻上,痴痴的看着柳尘的侧脸,微笑着如同一个小孩,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敢辜负。 “玉爻,说得太多可能会显得我矫情,能被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喜欢,已经满足了我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虚荣心,当然,我也喜欢你的笑,喜欢你开心,原谅我的自私,如果有来生,我还你。” “你喜欢就好!” “那些让你感到疲惫的事情,接来下便由我来给你承担吧,感谢你的情有独钟,也证明你的选择与众不同!” “这是我喜欢的柳尘。” “谢谢!” “张凌天!”柳尘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当时,白玉京的长老们,幽州的宗门高手们,都主张杀掉和徐玉爻相互暧昧的柳尘,那张凌天趾高气扬,放豪言要亲手将柳尘打入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有多深,柳尘不知道,但张凌天会知道的。 当天边的半轮残月隐没在了黑云当中,天地间瞬间变得暗淡无光,柳尘拉过了被子,轻轻的盖在了徐玉爻的身上,听着少女梦呓般的呢喃,柳尘微微一笑,缓缓坐直了身子,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听山经的运转,柳尘整个人都陷入了那种玄妙的境界之中,那些充盈在天地之间的元气被他缓缓的吸收,一进入他体内,就被丹田内的真气给同化了。 冥冥之中,有一个缥缈的声音召唤着柳尘体内的元气一股脑儿的朝着他的心脏部位涌去,那颗被染成了金色的心脏,正在强劲有力的搏动着,柳尘体内的元气进入了心脏,然后又被心脏喷吐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加工作坊,不断的壮大完善着他的元气,即便无法内视,柳尘都能感觉到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大着。 然而这种强大,逐渐的让他有些迷失了,原先,体内真气是被心脏吸附过去,而现在,柳尘却是自主的将体内的元气过度到了心脏周边,等待着所谓的“昊天的恩赐”。 突然,柳尘的胸口传来一丝彻骨的凉意,从那黑色石头上,一缕冰冷的气息浸入了他的身体,来到了那颗金色的心脏面前。 随着冷气的出现,很明显的,那颗金色心脏吞吐元气的动作为之一滞,转化元气的速度都开始慢了下来。 那些个游走周身的元气,仿佛对这一缕冰冷的气息也是十分害怕,柳尘的内息,早就开始不受听山经的控制,真气逆行,亡命逃窜。 若是徐玉爻没有睡着,借着月光,她都能看见此时的柳尘,早已变幻了模样,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僵持着,连带着他的形容,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以他的眉心为界,黑与白将他的身体分作两边,一边黑得狰狞可怖,一边白得阴寒刺骨,两种力量的相碰,让柳尘彻底的心神失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要炸裂,感觉自己体内的所有筋脉,全都开始不堪重负,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不断的流了下来,染湿了他的全身,他想开口呼喊,可是稍有动作,他便早已疼的几乎晕厥。 黑色石头和金色心脏,依旧在疯狂的碰撞着,带出了一阵闷响,那拼命的模样,仿佛就是在死命的争夺柳尘身体的控制权。 每当那颗金色心脏想要吞并那股冰冷的气息,无论它如何包裹,如果渗透,那冰冷的气息总是能在最后关头涅槃重生,随即越发强大。 渐渐的,冰冷气息占到了上风,柳尘的内息开始平复,听山经再次开始运行,那些个元气,在冰冷气息的注视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游走,丝毫没有了先前的疯狂。 门外天色微亮的时候,柳尘陷入了平静,整个人又恢复了正常的修行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柳尘的丹田最深处,盛满了元气的空间突然开始了颤抖,那一层薄如蝉翼的壁障随着空间的颤抖而蔓延出无数的裂缝,如同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柳尘的丹田空间瞬间就碎成了无数块。 然而这只是开始,空间破碎的一刹那,磅礴的元气想要喷涌而出,复归于天地之间,旋即一缕乳白色的光芒在他的胸口点亮,汇成了一道白光,那一抹白光开始涌进每一条筋脉,最终在丹田内开始汇聚,而后,白光慢慢的将那元气包裹住,周而复始,一层新的壁障薄膜出现在了他的丹田之内。 破而后立,炼气六品! 胸口的那块黑色石头再次散发出一阵微凉,悄悄的平复着柳尘那蠢蠢欲动的心脏,等到他睁开了眼睛,已经是天色大亮,炼气五品到炼气六品,从低阶到高阶,柳尘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接来下的时间,他将拼尽全力,准备跨过修行路上的又一道大关,通任脉,煅骨! 突破到炼气六品,并没有陈晟所说的那般惊险,柳尘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心中有些迷惑,伤愈之后,他的修行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有些让他不安,世人都知道,修行这件事情,主要是讲究积累,一蹴而就只会让自己根基不稳,难证大道,鉴于他修为低微,也无从感受到金色心脏和黑色石头在上半夜的那场几乎让柳尘命悬一线的交锋。 想不通就不想,柳尘的性格便是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修行路上的困境,终归都要靠自己来解决的,现在的他,微笑着握紧了手中的秋水剑,“若是再遇到那张凌天,不说打赢了他,起码自保之力是足足有了!” 距离上元节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柳尘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上元之前,将修为提升到炼气九品,那样一来,才能在鹿鸣宴脱颖而出,魁首?说了就要做到! 看到徐玉爻仍在沉睡,柳尘微微一笑,便下了床去,来到院子里打水洗澡,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等待会儿太阳一出来,非得臭死人不可。 忙完了这一切,十八号院里依旧是安静如初,柳尘收拾了昨晚的残羹剩饭,又在墙角捡起了一捆柴火就来到了厨房,给大家准备早饭,按说啊,他来到书院已经差不多快一年了,这厨房,他几乎没有怎么进来过,看着那些个锅碗瓢盆被小萝莉豆豆打理的仅仅有条,柳尘不禁暗道自己是真的堕落了。 若是在以往,听到了这些嘈杂,徐玉爻早就该醒过来了,可是现在,柳尘站在门口只能听见她平稳而又悠长的呼吸,或许她是真的累了,宗门,家族……等等这一切难以承受的大山,都压在了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姑娘身上,显得有些不太公平了。 第四十二章:要杀,便杀吧 早餐太过于简单,等到所有人都起床出门,柳尘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木剑。 “以前都没注意到你练剑,只晓得你都是重复一个动作,却不知是为何。” 徐玉爻微笑着坐到了老槐树下,给吴桐等人盛满了一碗清粥,见柳尘在一旁擦手,她莞尔一笑道:“这一剑,可是有什么讲究?” “我八岁筑基,十岁识武,每日里,长剑出鞘五百次,不论风雨,那时候生存不易,常常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若是不懂拔剑,我便活不下去。” “为何拔剑?” “拔剑为武,迎难而上!” 徐玉爻的眼睛里,顿时散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晨曦的暖光轻轻的披在了柳尘那未着寸缕的上身,细密的汗珠如同珍贵的宝石,正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我曾听游历至大悲寺的行脚僧们说起过云沧二州的游侠!”小和尚拍着鼓鼓的肚皮,一碗热粥下肚,让他感到一阵舒适,“那些个老僧说,游侠儿甚至算不上修行者,他们几乎都无法炼气,即便如此,纵使终身不过识武巅峰,他们却坚守着他们的道。” “什么道?”徐玉爻和吴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脸好奇的看着小和尚,小和尚对于柳尘的崇拜,十八号院的小伙伴们谁都知道,至于这崇拜的缘由,大家就所知不详了。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在我心里,尘哥儿更像是一个大侠!”小和尚抬头望着柳尘微笑,小脸儿有些腼腆,有些艳羡。 “是的!”吴桐接过了小和尚的话,缓缓的放下了碗筷道:“十多年前,充州劫案发生后,沧州的游侠们以雷霆之势奇袭了国教在九州的所有分舵,那些个自杀式的袭击,一直到现在,都叫人心有余悸,我爹曾说,修行者信奉着强大的力量,而那些个游侠,才是真正恪守心中的道的人!” 柳尘静静的笑着,拧干了手中的毛巾,将它挂在了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地方,这便踱步来到了徐玉爻的身边坐下,一边吃着早点,一边侃侃而谈道:“当年我识武练剑的时候,镖局的师傅们教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规矩,这个世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要守规矩,才能算是人,规矩可以让人内心强大,恪守本分,才是真正的武道!” “善!” …… 就在十八号院的所有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低矮的院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狠狠的砸开了。 柳尘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张凌天那张阴冷狰狞的脸,跟在他身后的,是太子党,是书院上百号围观群众。 徐玉爻的脸色有些煞白,柳尘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张凌天的对面。 “柳尘,你找死!” “未必你不会死?” “呵呵。”张凌天抬手指了指柳尘,顿时有些气极反笑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于我,真当我不敢杀你不成?” “要杀,便杀吧!” 随着柳尘话一落音,便猛地抬起手来,以指作剑,狠狠的刺向了张凌天的面门,乳白色的荧光包裹着柳尘的手指,正散发出一阵阵冰冷的寒芒。 张凌天冷笑一声,稍稍后撤一步,伸手就夹住了柳尘的手指,两人僵持在一起,整座十八号小院,随即就安静了下来,人们四散躲开,为他二人腾出了一片空地,就在这老槐树下,杀意瞬间弥漫。 一击未中,柳尘收回了手指,缓缓的飘向了后方,随手拿起了一柄武器架上的铁剑。 张凌天站在远处,长剑从腰间出鞘,顿时,他整个人气势一变,如同一株笔挺的松,叫人不敢直视。 徐玉爻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幽州来的几个贵小姐强行按住,众人面色各异的望着老槐树下的两个少年,炼气九品,对上炼气五品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柳尘血溅五步,乃是昊天注定的事情。 “杀!”见到柳尘退后,张凌天信心大增,心中对于柳尘凶残阴狠的忌惮,随之大减,炼气九品对炼气五品的境界压制,让他的气势节节攀高,长剑在他手上舞出阵阵剑花,直逼柳尘而去。 “好娘的剑法!”这是张凌天杀到眼前的那一刻,柳尘心中唯一的念头,同样是女权至上的国度,那姬欢生的牛高马大,气质格外阳刚,可这张凌天,虽然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从他的生活习惯到这武学招式,无一不在透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阴柔。这也难怪那徐玉爻在当初见到柳尘大发雄威的那一刻,就如同花痴一般,这不怪她,若是换个角度来想,天天和这群奶油小生待在一起,又有一个伟男子一般的父亲,陡然一看到柳尘这个和父亲像极了的爷们儿,任谁都把持不住。 场间的战斗开始变得激烈,柳尘正不断的防守,身子如同那山林间身手敏捷的猎豹,左突右闪之间,不给那张凌天留下任何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时间拖得越久,那张凌天越发心急,本来修为就高于柳尘,现在倒好,两人开始僵持不下,外人看来,自己的确是占了上风,可他自己还真是有苦难言,柳尘就像一滑不溜秋的泥鳅,只知道避让,从来就不正面换招,如此无赖的打法,别提有多郁闷了。 “柳尘不是炼气五品!”闻人昊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那模样和闻人昊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比之于闻人昊,那人多了一份阴沉,少了一份诡诈。 “堂兄的意思是?” “你就是炼气五品,并没有如此充沛的元气,五品到六品从来都是分水岭,如果为兄所料不差,柳尘这几天突破了!” “以炼气六品力战炼气九品这么久不落败像,他练的什么心法?” “山间荒野总归多有能人异士,柳尘这小子运气太好,留不得!” 闻人昊点了点头,太子党几个首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旋即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皆是杀意丛生。 “看剑!”突然,场间的张凌天后退几步,拉开了和柳尘的距离,随着不断拔高的气势,张凌天手中的剑法开始愈发凌厉起来,毕竟是幽州的顶级世家天骄,拼起命来,还真让柳尘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只见那张凌天腰腹一缩,双手猛地张开,形似青鸾展翼,那长剑被他脱手抛出,正围绕着他的身体飞速旋转,如同流光华彩,带起一阵狂乱的风暴,风暴中,那些剑光从那各种刁钻不堪的角度,直击柳尘的周身。 “鸾凤齐鸣!” 人群早已传来一阵阵惊呼,白玉京的武技,着实让观众们大开眼界,就连静立不语的徐玉爻,也开始逐渐黛眉轻皱,暗自为柳尘担心起来。 第四十三章:将军府的夜 围绕在张凌天周身的剑光,在老槐树上,留下了错落凌乱的伤口,纷纷落下的树叶,都被那剑光绞成了碎片,柳尘眉角一拧,身子猛地朝后方划去。 “请刀???” 柳尘好不容易摆脱了张凌天的纠缠,全身上下已被划出了不少伤口,迎着张凌天的冷笑,他想也不想,双手握住剑柄,身子半蹲,呈卧虎下山之姿态,不过半息的功夫,柳尘的长剑上,便传来一声轻吟,一抹耀眼的荧光弥漫了三尺剑身,随着柳尘的气势达到顶点,他开始动了! 直劈!转身反削!再直劈!请刀之后,柳尘以剑做刀,三招凌厉无比的刀式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直接迎上了追身而来的张凌天。 那张凌天被柳尘打了个措手不及,鸾凤齐鸣的阴柔在那斩虹七刀的至阳至刚之下变得不堪一击,柳尘的长剑顿时就在他胸前划出了一道半尺多长的血痕,他整个人也如同断线的风筝,轻轻的朝着后面飘去,踉跄退后了数步,他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这一回合,柳尘完胜! 人群中的议论纷纷把这演武场的气氛推向了最**,谁也没有想过,情势逆转之下,柳尘能在这险境之中使出一招请刀,针对于张凌天的鸾凤齐鸣,这请刀的出现,简直是神来一笔,就连那些个看热闹的夫子们,都情不自禁的竖起了拇指,以请刀去破鸾凤齐鸣,以刚克柔,这柳尘,当真是战斗天才! 也只有吴桐一人才看明白了,柳尘的请刀,根本就没有斩虹七刀的韵味,甚至在那长剑挥出的时候,他还能隐隐看到一丝荡剑式的感觉,问水九剑配上斩虹七刀,还真是不伦不类,然而效果却是格外喜人。 “这是你逼我的!”张凌天的神色越发阴冷,低头看了一眼早已被鲜血侵湿的前胸,伤口的阵痛让他的脸庞开始有些扭曲,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柳尘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只见他反身一挥衣袖,数之不尽的银针从他的袖口喷射而出,直飞柳尘所在的位置,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银针,柳尘一阵头皮发麻,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唯有将长剑在身前舞出一道光圈,噼里啪啦的声音刺激着柳尘的耳膜,偶尔有长针刺入他的身体,使他不自觉皱起眉来,随着刺到他身体上的银针越来越多,他手上的动作也是越来越慢,脱力麻痹的感觉来得是猝不及防,柳尘的额头瞬间就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毒针!”小和尚见到柳尘的异状,心头如同明镜一般,想也不想的脱口叫骂道:“决斗比武你还用毒,张凌天你还要不要脸?” “白玉京最擅长的就是毒,凭什么我不能用?”张凌天冷冷的瞥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小和尚,嘴角旋即咧开一丝阴笑,紧紧的盯着柳尘,准备再来最后一击。 乳白色的光晕笼罩了张凌天的双手,随着他双脚猛踏地面,他那手中的长剑,瞬间就刺出了无数剑光,封锁了柳尘的所有退路,望着那如同急雨一般的剑势,识货的人们早就开始为柳尘默哀了。 “剑雨!”那些个剑光虚虚实实,叫人看不清本质,加上柳尘已经中毒,眼皮子变得十分沉重,脑中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再去判断张凌天的攻势。在所有人异常复杂的目光之中,柳尘缓缓的低下了头,如同放弃抵抗,默然的去面对身前的剑雨,他在赌,赌张凌天近身之际,来个以命换命! “柳尘,今日你必死无疑!” “住手!”那些个看热闹的夫子顿时有些急了,本来就真刀真枪的见了血,等下柳尘丢了性命,在场的他们也难辞其咎。 可是那些个夫子冲出来的身形却被太子党们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而张凌天的剑雨越发凌厉,没有丝毫停顿。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柳尘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轻盈的身影,白裙飘飘的看不清模样,那人一出现,也不去抵挡张凌天的剑招,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了柳尘,几个闪身之后,便消失在了十八号小院。 张凌天的剑雨落在了柳尘厢房的墙面之上,略显无辜的门窗瞬间就被撕成了几块。 太子党众人稍稍一愣,旋即怒火中烧,在他们眼前抢人,这还是太子党成立之后的第一次,看那个远去的身影,除了速度快点,元气并不磅礴,断然不会是书院的先生了。 “追!”闻人昊脸色一沉,所有人都跳起身来,朝着那白色的身影追了过去。 张凌天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狠狠的瞪了一眼呆立当场的徐玉爻,随即快步消失在了十八号小院。 柳尘看不清那个救了自己的人的容貌,但熟悉的皂夹香味却又让他微微安神,毒针传来的麻痹感让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眼皮,脑袋一歪,便昏迷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雷声终于将陷入沉睡之中的柳尘叫醒,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有些窒息。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柳尘便看到了篝火旁边安坐看书的北宫馥。 雨一直下,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空,点亮了夏末秋初的长安,柳尘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那冰冷的萧索。 这间屋子有些老旧了,老旧得被那狂风一吹,就开始摇摇欲坠,破烂腐朽的门窗根本就无法遮挡愈演愈烈的狂风暴雨。 当柳尘的目光望向了门外,电光一闪,外头的模样清晰可见,也就是这样的清晰,让柳尘瞬间撕心裂肺。 “这是哪里?”柳尘张了张嘴,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宣威将军府!”北宫馥头也没抬,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书卷,往日里,在柳尘眼中无比恬静可爱的模样,此刻也显得颇为冷清,“太子党追了咱们大半个长安,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们!” 柳尘没有说话,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雨中的将军府,破败,荒芜,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野草丛生,曾经的荣光,曾经的罪恶,全部都变成了历史的尘埃,在天启十二年的秋天,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 来到长安近一年,柳尘从来都是克制着自己不要走到了这里,他怕自己以走到这里,那些个泪水模糊的回忆,会让他癫狂。 他很想去记得,记得门口的那棵老树,记得后院的那一圈鱼塘,泪眼模糊中,他看见了柳遮云收起了早已被雨水沾湿的纸伞,慢慢的走过了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雨很急,急的让柳遮云忘记收拾他的钓竿,雨很大,大的让柳遮云听不见身后的呼唤。 那个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个子比柳遮云还要高大的男人,正牵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童,风轻雨急秋意浓。 高大的男人牵着小童走在了柳遮云的身后,柳尘能看清柳遮云的脸,那年轻得让他有些陌生的脸上,此刻正挂满了不愉,高大男子的喋喋不休或许让这个秋天变得格外的烦躁,当那个笑语盎然的小童朝着柳遮云伸出了小手,柳尘看到了柳遮云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笑容过后,一切烟消云散。 柳尘开始嚎啕,开始歇斯底里,眼泪正不断的模糊着他的记忆,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甚至连他的声音,也开始在耳边慢慢消散,挣扎着爬起身来,柳尘冲到了雨中,任那狂风吹乱了他的衣衫,任那暴雨使自己遍体生寒。 他追着那个慢慢模糊着身形的小童,跌跌撞撞的跑过了那条残破不堪的长廊,在那野草丛生的地方,只剩下一汪早已干涸的池塘。 “爹!”柳尘跪在地上,雷鸣电闪,他的脸颊格外的苍白。 冷风中,北宫馥飘然而来,在雨中紧紧的抱住了柳尘的脑袋,柳尘颤抖着双手撕扯着她的头发,让她感到一阵生疼,可是她依旧没有说话,直等到他哽咽着开始累了,才在他耳边轻轻呢喃:“路还是要走,不要回头!” 第一章:古道,西风,瘦牛 洛城,沧水。 秋风送爽,金菊飘香,不同于沧州的红枫满城,在这个秋日的午后,佛国的梵歌,唱响了八百里沧水沿岸的满城金甲。 柳尘坐在牛车上,看着身前的北宫馥娴熟的支使着那条又老又瘦的牛儿,缓缓的走进了这座北境边塞的小城。 名动天下的千佛山大悲寺,就在洛城的西边,不足百里之距,然而千佛山辉煌鼎盛的香火,却无法点燃这洛城信徒的热情,洛城的人们,显得很宁静,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那发自于内心的笑容。 曾以为长安的繁华,会成为他的故乡,没曾想因缘际会,却成了他的流浪,天涯无处觅归人,柳尘是过客,不论长安或是洛城。 北宫馥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逃走,只是为了更好的回去!”对,柳尘会踩着上元节的第一声炮竹声响,回到长安,走上那鹿鸣宴的舞台。 他来到北境,只是想看一看,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她的故乡,她的雪山。 佛国子民的虔诚,柳尘早就有过接触,按理说,这里该是他的一个故乡,作为整个佛国的骄傲,他是那不败的木字营,永远的旗帜。 坐在略显拥挤的茶肆里,北宫馥捧起了书卷,安静的靠在了围栏边上,听着身后轻风吹落了花瓣,点缀着她的双鬓,微笑了柳尘的眉梢。 洛城不大,唯一一条老旧的石板路上,铺满了含香的斑白,道路两侧的老树上,正漫天飞洒着圣洁的花雨。 人们如同朝圣一般,含笑抬起头来,老树昏鸦,七里香的花瓣,随着角楼的钟声,远远地飘向了那通往佛国的古道。 “听,那是大悲寺的钟声!” 北宫馥头也不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柳尘轻泯着浓香扑鼻的花茶,极目远眺,千佛山的轮廓,在云中若隐若现,整个洛城就在这钟声之中瞬间停止了一切,人们双手合十,闭上眼来虔诚的祈祷着。 “小和尚曾告诉我,大悲寺的晚钟每日里都是苦行在敲响着!” “原本我很好奇,为什么他都二十多岁了,依然停留在炼气阶段,如此,还是有些堕了大悲寺的名声。” “只是经过了一些事情,我明白了曾经不明白的东西,那时候,我想不通苦行为什么放弃进入书院的机会,放弃继承国公的荣耀,每每念及佛国,他最为想念的,却是那千佛山顶的那口晚钟。” “你听,他看见了你,看见了我跟着你来到了佛国,他向你问好。” “呵呵。”北宫馥微微一笑,睁开眼来平静的望着柳尘,良久,她点了点头,双手合上了书卷道:“佛国的高僧,总是不能以常理看之,你曾经看到的是苦行不思进取,与世无争,可当你听到了这一声晚钟,可曾了解了他追求的道。” “我了解了,他没有炼气,也不曾打通任督二脉,他一直坐在最高的地方,听着最近的钟声,从一开始,他便在证道!” 北宫馥笑容更甚,看在柳尘的眼里,竟美得倾国倾城。 “我从小就生活在不荒山上,翻过一座不太高的雪山,我就能看见北方孤山的酷寒,每次走到那里,我都要看它好久,我不知道,是孤山更高,还是孤山之上的登天塔更高。” “后来呢,你看明白了么?” “看明白了,当我走出那片大山,我知道了,孤山不高,登天塔也不高,高的是站在登天塔上的那个人。” 柳尘点了点头,沉默的喝着花茶。 “看见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美好的风光,所以我来看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我母亲曾告诉我,这一代孤山的王才六十多岁,按照神国的年纪,她应该刚刚成年吧!” “曾有缘得以一见,乃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北境有雪,南国有剑。这是游侠儿最爱听的故事。”柳尘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放在桌上,旋即带着北宫馥走出了茶肆,踏上了洛城的街头。 “喜欢么?”当北宫馥将背后的长剑递到了柳尘的手里,柳尘心中惊喜,没想到当初在十八号小院,北宫馥不仅救了自己,还带出了自己的秋水剑。 “秋水剑,天下谁人不喜欢。”北宫馥嘴角带笑,眉眼干净清澈。 “将来咱们有了孩子,我送给他!” “那可得多谢柳大侠!” 柳尘牵着老牛,慢慢的走在前面,北宫馥抱着书卷,安静的坐在柳尘的背后,两人走过了夕阳西下的洛城古道,听着最后一声晚钟敲响,牛车消失在了洛城的北方。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曾来过一辆毫不起眼的牛车,佛国永远这般,即便人头攒动,却是平静如水。 或许在这里,人人得以往生,众生得见极乐,佛主不曾教人修行,却是教人得以渡己,是非因果,皆是人生轮回,佛本是道,克己便是修行。 通向北境的古道上,如同方才经历过一场新雨,泥泞携裹着残花,沾湿了柳尘的短靴,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不自觉停住了脚步,转身拿出了车底的皮袄,轻轻地裹在了北宫馥的身上。 柳尘自己穿着合身的皮袄,挂在了北宫馥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合体,她有些胖,穿上了袄子以后,更是变成了一堆肉球。 “真白!”柳尘恋恋不舍的从北宫馥的脸上收回了目光,转身再次牵起了老牛,走向了远方的黑夜。 “雪山上的人,都白!”少女坐在牛车上,时不时的颠簸让她偶尔皱起了眉角,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就如同孤山的雪。 “我们要经过殇阳关么?” “不过!”少女微笑着,掏出了包裹里的皮帽子,远远的一扔,就盖在了柳尘的脑袋上,只是那帽子被扔得有些偏了,稍稍露出了柳尘的半片短寸,见此模样,她喜笑颜开,满是欢喜的站起身来,一把跳到了柳尘的背上,将他的帽子整理妥当:“过了殇阳关,咱们可就真去了神国了!” “我问你,那天你说过的话算数么?” “哪天?” “就是你说要拿魁首的那天,你说要取来月笼沙,向我求婚。” “少臭美,谁向你求婚了。” “德行,反正我不管,你得给我拿到魁首,将来琼林宴上,你登九圣塔,也得给我取来天书残卷。全部做到了,我就给你生个比神王还漂亮的女儿!” “你长得这般肥丑,生下来的女儿如何能美过那北境的雪!” “……” 马不停蹄,柳尘带着北宫馥走过了洛城的深秋,走过了雪山的凛冬,最终,老牛停在了一片春暖花开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 第二章:再来镇 人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北境边塞,竟然会有这么一座小镇。 小镇往北,直面神国,小镇向南,接壤晋齐二州。 与往西数百里外的殇阳关不同,这里,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两国交界的紧迫感,每一天,一队队的齐国药商都会来到这里,不荒山的天材地宝,就从这里出发,流向了东陆各族的每一个角落。 不荒山到处都是瑰宝,虽然地处极北,环境恶劣,但世人都是知晓,那些个无比珍贵的药材,往往就生存在那绝壁陡峭之上,那些个顽强无比的生命力,总是让无数修行者们,趋之若鹜。 这里是再来镇,你觉得好,请再来。 收拾好了行囊,柳尘带着北宫馥就在这再来镇的北角小院住了下来,站在篱笆外面,柳尘可以远远的看见传说中的不荒山,在那不荒山中的林海雪原,就是北宫馥的故乡了,大陆仅剩的灵族遗民,全部都生活在那里。 “为什么不干脆去住到灵族?” “我能去,你去不了,若是让神国的斥候发现了,你会死的。” “都快一万年了,那些个北人还真记仇!” 柳尘晒然一笑,摇了摇头便不再凝望雪山,转身回到屋内,将两间厢房全部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便来到了前院,搬了把矮墩坐在了北宫馥的身边。 “你曾告诉过我,你想学一门上好的身法是么?”北宫馥皱着鼻子,给小炉里生起了新火,最近几日,她突然喜欢上了洛城的花茶。 “对啊,我拓印了书院的虎跑功,刚好安定下来了,我明天可以开始研习了。” “我看你的剑法,太过于变幻无常,虎跑功并不适合你。” “那你有什么好的推荐么?” “你看我的身法如何?” 柳尘皱起了眉头,仔细回想着逃出长安的那天,北宫馥被书院太子党那么多人追赶着,却最终将他们远远甩开,这样轻盈飘逸的身法,倒是比较别致,看似完全没有套路,但却每一步都是套路。 “之所以带你来北境,就是想让你学会这一门身法!”火炉上的小壶已经开始被沸水顶得清响,北宫馥莞尔一笑,将水壶提起,给桌上的两个瓷杯满上,风干的花瓣在开水中化开,沁人心脾的幽香,弥漫了整个小院,“这套身法没有名字没有口诀,但灵族老幼全部都会。” “何解?” “你知道的,不荒山到处都是悬崖峭壁,环境恶劣无比,我的族人们想要生存,就得游走在这悬崖峭壁之间,那些珍贵的天材地宝,往往都长在最危险的地方,这里是洪荒猛兽的天堂,但灵族的猎人,就是它们唯一的天敌,东陆诸族,没有任何种族能在山林间与灵族猎人对抗。”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学会灵族猎人的本事?” “呵呵。”北宫馥端起瓷杯,抬手递到了柳尘的手里道:“能学多少,算多少吧!” 柳尘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见他若有所思,北宫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再次捧起了书卷。 翌日一早,柳尘走在了再来镇的街面上,这里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是外来户就多看他一眼,每每拱手问好,仿佛柳尘已经在此生活了多年,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随着从不荒山上吹来的风,整座小镇都无端飘起了漫天花雨,道路两旁的老树之上,七里香的花瓣随风挥洒,直教柳尘心驰神往,他时常会想,这里的花,能不能美得过那孤山的雪。 程七是柳尘和北宫馥的邻居,也是整个再来镇上,最好的药农,柳尘一路跟着他来到集市,采买了上山所需要的一切补给,两人有说有笑,向北出了小镇,便朝着不荒山的边缘走去。 “七叔,您这每天采药,能赚多少钱啊?”跟在程七的身后,看着他熟练的开道,柳尘心中有些佩服,来到这大山之中,除非你能像证道高手那般高去高来,否则就凭两条腿,没有丰富的经验,随时都可能把命丢在这里,这山,太过于险峻了,尤其是从那四面八方吹过来的狂风暴雪,几乎都让人睁不开眼睛,即便是靴子上绑满了草绳,柳尘依旧感觉到这山路太滑,让他站不稳身形。 “你小心点儿!”程七爬上了一方陡崖,转身朝柳尘伸出手道:“你也知道,小蝶生病了,我这做爹的没本事,没法去给她请来药王谷的神医,不过听说孤山的雪莲,能治好他,雪莲长啥样子我从来没见到过,但是我相信,我能找到它的。” 小蝶是程七的女儿,程七一家四口,他夫人姓文,儿子十岁,唤作程风,小女儿八岁,唤作程蝶。一开始柳尘和北宫馥搬到那座小院的时候,北宫馥曾替程蝶把过脉,先天的不足,确实需要雪莲那一类天材地宝才能续命,然而在市面上,这样的天材地宝往往是无价的。 “七叔,我看你练过武吧,为何没有修行?”柳尘握住程七的大手,一个蹬腿就跳到了高台之上道:“再来镇比邻佛国,修行对于你们来说不会很难吧。” “修行?”程七咧开了嘴角,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就陷入了一些憧憬,一些迷茫,“人心都是肉做的,有谁舍得太上忘情?” “谁说修行就要太上忘情?” “无情便是无敌,这是圣祖说的吧。”程七抬手拂去了脸上的冰渣,冲着柳尘笑道:“可惜他老人家也没做到,最后还是归墟了。” “不说我咯。”程七转身在前面开路,风雪中早已看不清柳尘的形容,“说说你吧,你们小两口怎么会来到再来镇。” “惹上了一些仇家,来北方避避!”柳尘仔细的盯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个不慎就掉入了这万丈深渊,“我们从云州来,樊城您知道么。” “云州?得先过沧水,而后南下渡过沧澜江吧,啧啧,太远了,我这辈子还没去过那么远呢。” “哟,冰凌草!”柳尘还没搭话,身前的程七便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陡峭之上,满眼欣喜的冲着柳尘说道:“尘哥儿还真是福星,这冰凌草卖出去得一百多两银子呢!” 程七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喜悦,稍稍蹲下身来,他便费劲的掏出了背篓里的工具,准备攀上这崖面,将那冰凌草采来。 那崖面光洁如镜,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柳尘注意到程七的手中,正不断的拿绳子绑住铁钩,而后将铁钩狠狠的凿进那冰面,如此一来,攀爬到那冰凌草的位置,起码得花上数个时辰,而且由于风大,这样的攀爬简直是在玩命,要知道,他们上山这么久,这小小的山道一个人站着都够勉强的,这一路,他们两个都是背靠着墙面,一步一步挪上来的。 第三章:小妹程蝶 “七叔,别忙活了,我来吧!”柳尘望着头顶上方那株镶嵌在冰面上的药草,摸约一尺见方,无花无叶,满是冰晶。 “你怎么来?”程七手中的动作一滞,抬起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柳尘道:“尘哥儿还是站稳些吧,这里可乱动不得,万一脚下滑了,可就要命了。” 柳尘摇头笑笑,将手中的拐杖倚在墙边放好,这便抬手整了整头上的皮帽,在那程七差点惊呼出声的时候,柳尘双脚一蹬,猛地跃起身来。 “砰!”柳尘在半空中猛地一拳砸在了冰面之上,冰面随之碎裂,无数个冰渣如同瀑布一般倾泻在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 抓紧了冰面里边的岩石层,柳尘再次借力而上,等到他在冰面上砸开了第三个裂口,他才终于爬到了那株冰凌草的面前。 冰凌草,性阴寒,以冰做根,以雪为叶,对于女性修行者,它可是有着不小的辅助作用,不仅如此,此草还能解火毒,宁心神,在幽越二州,冰凌草炼制的冰灵丹倒是颇受欢迎。 柳尘低头呼着白霜,俯身冲着程七微微一笑,便一手抓住了冰凌草的根茎,一把拽下之后,几个腾挪,才险险的回到了原地。 “尘哥儿,你可不能这样蛮干了!”程七接过了柳尘递去的冰凌草,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顶着狂风,他拧眉在柳尘耳边大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万一你脚下滑了,我回去怎么向北宫小姐交待?” “知道了,七叔!”柳尘紧紧的靠在墙面上喘气,体内元气消耗一空,没有了元气的保护,狂风开始撕扯他的脸颊,如同刀削斧过,疼得让他皱起了眉头,暴风雪中,即便他把丹田内的元气输出到最顶峰,这一番采草下来,他也有些脱力,方才几次,他都差点被风吹落了下去,只是不想让程七担心,他一直都强行运转元气,使自己看上去安全一些。 走过了峭壁,穿过了林海,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柳尘跟着程七回到了镇上,自从柳尘冒险采药之后,程七一路上都没再搭理过他,搞得柳尘一阵郁闷,心中讪讪不已。 回到小院,程家嫂子已经备好了晚饭,招呼着柳尘和北宫馥一起坐在了程家小院的老树下。 “柳尘哥哥,你今天肯定惹事了!”程家小妹程蝶的脸上有些不健康的苍白,看到柳尘坐下,小妹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绽放出一丝乖巧的微笑道:“爹爹脸色不好呢,刚才还说你太冒失了。” 柳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程蝶的脑袋,他不能理解因为先天不足给身体带来的痛苦,但是每次看到程蝶那坚强无比的微笑,柳尘的心底,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是一个**岁的孩子啊,这样的强颜欢笑,总归来得太可悲了。 围在小桌边上,程七面色复杂的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太多的无助只好让他不停的喝酒,程家大嫂偶尔给两个小孩夹上几筷子小菜,转过头去,却忍不住湿了眼角。 “七叔,您说买一株雪莲,大概要多少钱啊。”柳尘和北宫馥交换了一个眼色,顿时犹豫着开口道:“或许我可以帮一帮小蝶的。” “买不到的!”程七放下了酒盅,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再来镇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见过雪莲了,再说了,万一真的出现一株,除非是咱们自己采到的,若是不然,人家不可能卖给你,那宝贝,去了齐州可是得引起不小的轰动。” 一顿饭吃的有些索然无味,柳尘没有理会北宫馥,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家里,把门一关,就那般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八年的时间,七叔都没有给小蝶采回雪莲,我也曾传信给别人来找,可是找遍了齐州晋州,都没有雪莲的消息。” “这样的宝贝,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北宫馥跟着柳尘进到了房间,点上了白烛坐到了柳尘的对面,淡淡的说道:“这便是上天赠与每一个人的命。” “你信命么?”柳尘抬头看了北宫馥一眼,又叹息道:“我不信,如果信命,我是不是应该死在天启元年的沧澜江边,如果信命,端午节后,我就不该活着!” “你是在对程蝶动了恻隐之心么?” “那不叫恻隐,我是人,当然该做人该做的事情!” “修行者不该太上忘情么?” “馥,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告诉我太上忘情。”柳尘轻轻的拉住了北宫馥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面色严整的轻道:“我是修行者没错,我修行,为了强大,为了长生,但是,如果长生和强大需要我付出太上忘情的代价,我将如何做到?你感受到了没有,即便你丑肥如猪,却也住进了我的心底!” 感受到柳尘的胸口传来一阵有力的搏动,北宫馥莞尔一笑,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道:“其实你不用每次都强调我这幅皮囊的丑陋,你自己心中明白,往往那些个美好的东西,总是昙花一现的。” 柳尘冲着北宫馥笑了笑,便盘腿坐直了身子,眼睛一闭,便沉浸在听山经的缥缈之中。 北宫馥不再看他,只是自己坐回了小桌边上,就着微弱的烛光,轻轻的摊开了书卷。 今天的采药确实消耗了柳尘不少的精力,服下了纳元丹,他便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海,正在贪婪的吸收着天地元气。 一夜无话,院外的鸡鸣打断了柳尘的修炼,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准备下床,便听见了隔壁传来一阵争吵。 开门走了出来,柳尘便看见了满脸泪痕的程蝶被自己的哥哥抱住,两个小孩儿紧紧的靠在柳尘院子的篱笆旁边,满是无助的望向了围拢在自家小院门口的那群不速之客。 “程七,你故意和我家员外过不去吧!”一个鼠眉贼眼的男人站在一圈虬髯大汉身边,趾高气扬的看着一脸通红的程七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都数不清了吧,不给你点颜色,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程家小院门口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院外的羊肠小路上早已是水泄不通,柳尘翻身跨过了两家中间相隔的竹篱,来到了正低头啜泣的程夫人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婶子,什么情况?” 第四章:花婆婆 听着程夫人的讲述,柳尘心中渐渐的开始明朗。 原来,昨天采到的冰凌草加上一些别的药材,今儿一大清早,程七便赶到了集市,以相对公平的价格卖给了过路的齐州药商,这一下,可就真得罪人了,黄员外家的管家亲自带着打手们打上了门来。 这些年来,再来镇的药材生意,几乎都被镇上的首富黄员外给垄断了,说道这个黄员外,自从柳尘到了再来镇,可没少听人提起过,那人是凌雪宗宗主的胞弟,平日里,凌雪宗的修行资源基本都是这黄员外在供应着。 黄员外仗着那凌雪宗的撑腰,在再来镇开办了一个药堂,专门从药农手里低价收来草药,然后再抬高几倍的价格卖给了齐州来的药商,其中的利润,直教那凌雪宗富得流油。 迫于黄员外的强势,镇子里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就连镇长大人,见了黄员外也得点头哈腰,自从药堂建立,药农的收入少了,外地的药商更是苦不堪言。 渐渐的,再来镇的药材生意便大不如前了,即便有些名贵的药材只有这再来镇的不荒山域才会出产,可每回那些齐州药商过来采买,基本上都要大放血一回,一来一往,这利润就少了太多。 程七是再来镇最好的药农,不管那黄员外怎么抬高药价,可是只要是程七手中采回来的药材,卖给那些药商,都是按照以往的价格,这样的交易,也是十分的公道,渐渐的,齐州药商都慕名而来,直接和程七交易,虽然程七一个人采药很少,但是每隔数月,总会有一些十分珍贵的天材地宝被他发现,以低于黄员外的价格数倍乃至于十数倍去卖给齐州药商。 就说那株冰凌草,可也算得上是宝贝了,程七不顾黄员外的阻拦,直接卖给了别人,这才有了柳尘眼前所见到的一幕。 “啪!”模样猥琐的管家正要一巴掌扇在程七的脸上,不料柳尘一个闪身便挡在了程七的身前,抬手拍开了管家的手。 “哟,管闲事的来了?”那管家瞧得柳尘面生,又是一少年模样,顿时气焰嚣张起来,阴恻恻的瞪了柳尘一眼,他便稍稍退后了几步,给身后的几个大汉让出了位置。 “尘哥儿,你干什么?”程七见那些凶煞大汉就要包围柳尘了,顿时心里一急,连忙拉了拉柳尘的手臂,反身挡住了柳尘,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冲着那管家拱手道:“黄管家,您别往心里去,小孩子不懂事,您说吧,我该赔多少?” “哼哼,终于吱声了?”黄管家轻咳一声示意黑衣打手们稍稍等待,他自己迈着王八步走到了程七的身边,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随即怪笑道:“好,你赔,赔了我就不收拾这小王八了,今儿你卖药一共所得一百三十七两银子,这样,你既然坏了规矩,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咱们今天算是了了!” “你!”柳尘怒火中烧,身子前倾就要撞开程七,也不知道那程七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挡住了柳尘,脸上笑容不变道:“好,好,我赔给你们!” “婆娘,去拿钱来!”程七转头看了一眼泪眼纵横的程夫人,快速的催促道:“赶紧的。” 磨蹭了很久,程夫人再次出现在院子里面,从袖口掏出了一个布包,翻开了几层绣布,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安静的躺在了她那不断颤抖的手掌中间。 黄管家满是嫌弃的看了那皱巴巴的银票一眼,这边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大汉收好,一群人放下了下不为例的狠话,便消失在了程家小院的门口。 围观的再来镇百姓们皆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各回各家了。 柳尘冷着脸站在小院中间,浑身被气得不断的颤抖,过了很久,小姑娘程蝶泪眼汪汪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道:“尘哥,别生气了,他们很凶的,会杀人的!” “为什么?”柳尘握紧了程蝶的小手,转身望着程七,昨天他还听到程家婶子说了,给小蝶存了五百多两银子,等凑够了一千两,他们夫妻就会带着小蝶去往齐州主城,那里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这五百多两,柳尘不知道他们要存多久,他唯一知晓的事情,便是这五百两没了,程家的希望,也就没了。 “你们小夫妻都躲到这里来了,再往北,没地方躲了,尘哥儿啊,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程七蹲在那破旧的门槛之上,饱经风霜的脸上正挂着一丝意味莫名的苦笑,他拾辍着手中的旱烟,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早已写满了生存的无奈。 “我住三个月就走!”柳尘神情萧索,缓缓墩身抱住了梨花带雨的程蝶,轻轻的呢喃道:“三个月后,我带小蝶去中州,去长安,我一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不论花多少钱,费多少力,即便把大夏翻个底朝天,我也给她寻来雪莲!” “谢谢尘哥哥,小蝶还没去过长安呢,听说长安的城墙就比孤山还高哩。”小姑娘抬起头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正挂上了一抹满足的微笑,那笑容或许让她十分痛苦,偶尔牵引了她的心跳,使她不禁眉眼一颤,瞬间就汗如雨下。 可是她依旧在笑,笑眼看着柳尘,看着自己的父母兄长,就是那一刹那的满足,让她的心里,填满了幸福。 这天以后,程七不再进山,跟着柳尘去采药的任务,就交到了程七的儿子程风身上。 几天后,当柳尘进山采药回来,才发现自家小院的另一边,也搬来了一户人家,一个满头银丝看不出年纪的老妪,一架古朴陈旧的纱车,等到程家夫妇帮着老妪简单的把院子收拾了一番,再来镇最北面的胡同里,终于住满了三户人家。 纺纱的老太太唤作花婆婆,每天她都一个人坐在篱笆边上,轻轻的摇着那老旧的纱车,吱呦呦的声音传出去好远,自从花婆婆到来以后,北宫馥每日看书都换了地方,她不再待在自家小院,而是喜欢坐在花婆婆的纱车边上,一边听着纱车的声音,一边沉浸在书的海洋,自始至终,一老一少从来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每次当柳尘从山中回来,站在了篱笆外面看向那花婆婆,那清瘦的身形,略显佝偻的脊背,总是让他心中一阵莫名,偶尔感受到了柳尘的目光,花婆婆抬起头来,暖暖的笑着,那笑声是沙哑的,仿佛在诉说着某些柳尘听不懂的故事。 第五章:杀虎 “尘哥,我能跟着你学武么?” 林海雪原里,柳尘在前面开路,程风一路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几乎要齐腰深的积雪让他们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是踏实的地面,还是万丈的深渊。 听说万年以前,这里是一片沼泽,沼泽里多是深坑,吞骸神王悟道入圣之后,天降大雪,逐渐蔓延了整个不荒山脉,沼泽变成了雪原,林海变成了冰山。 每一步,柳尘都运足了元气,一脚下去,撑开了两旁的积雪,才得以看清脚下的路,元气不断的消耗,又不断的补充,他的气海,也在不断的强大。 “为什么要练武?”吐掉那些灌入口中的风雪,柳尘嘴角带笑,头也不回的问道:“我武功也不好。” “我爹说了,尘哥的武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数丈高的峭壁,尘哥轻轻一下就能飞上去!”少年程风倔强的抬起头来望着柳尘的背影,他没有怎么受到风雪的侵蚀,身前的柳尘,已经给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漫天风暴,“我要学武,将来保护爹娘,保护小蝶,等我武功高强了,就能赚更多的钱给小蝶治病!” “那你为何不去凌雪宗,听你爹说,凌雪宗还有修行者呢!” “没钱去,我家穷,交不起凌雪宗的供奉。” “可以南下,去齐州,去晋州!” “我当了和尚,咱家就绝后了,再说我也曾去过齐州,因为资质愚钝,学不了医圣的手艺!” 柳尘沉默了,良久,就在身后少年的眼睛开始黯淡下来的时候,柳尘突然转过身来,身后拍了拍程风的肩膀笑道:“好,我教你!” 程风重重的点了点头,高兴得让他的小脸都开始变得通红一片。 两人相视笑了笑,再次上路,已经来到了不荒山边缘的深处,柳尘开始有些体力透支,好不容易找到一棵高大一点的雪松,两人来到树下稍作歇息,柳尘吃了一棵纳元丹,盘腿闭目恢复着元气。 “你爹说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这里了,怎么什么都找不到啊?” 元气恢复了七八成,柳尘便睁开了眼睛,将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程风抱在怀里,柳尘左右张望了一眼道:“天就快黑了,怎么办啊。” “爹爹说,要看见大虎,大虎待过的地方才有虎尾针!” 这次进山,柳尘是带着程风来采集一种名叫虎尾针的药材,程七把钱赔给黄员外家以后,家里已经没有余钱来给程蝶买药了,倔强的程家人拒绝的柳尘的好意,父子俩轮番上阵,亲自来雪原采摘虎尾针,也只有那虎尾针才能延缓程蝶的病情。 经过深入了解,柳尘才知道,程蝶乃是先天缺失,阴阳不和,阴阳那万物生灵的根本,程蝶一出生便是极阴体质,完全没有那一缕阳气来中和,雪莲生在冰天雪地之中,乃天地至阳之物,有了雪莲,就能改变程蝶的体质,让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没有雪莲的情况下,阳火足实的虎尾针,就成了程蝶的续命之物。 偏偏这虎尾针虽然除了补阳之外别无其他的大用处,可是它生长条件实在太过于苛刻,闹得这样的药材几乎就没人去采,即使市面上有卖,也是昂贵至极。 相传只有雪虎待过的地方,才有可能长出虎尾针,雪虎是有名的凶兽,相当于修行者炼气巅峰的实力,它游走于雪原之中,借助于雪原的环境,即便是煅骨高手来了,也不一定能搞得定它。 人们采集虎尾针,都是等到雪虎不在的时候,去它的洞穴之中寻找它的粪便,雪虎是阳兽,排出的粪便携带一丝阳气,方能孕育出虎尾针。 “慢着!”柳尘陡然一皱眉,抬手捂住了程风的嘴巴,狂风之中,他听到了一声由远及近的低吼,随着这低吼越来越近,他脸上顿生冷汗,连忙掀起了周围的积雪,想要掩盖二人的行踪。 一只身长一丈有余的吊睛斑斓白虎顺着柳尘和程风的脚印从远处狂奔而来,一边奔跑,那畜生还一边龇牙咧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血盆大口迎着狂风张得老大,远远的,仿佛就能闻到一丝血腥,叫人不寒而栗。 眼见已经无路可退,柳尘心中大惊,没想到这雪虎如此通灵,自己还想找它呢,没成想它却自己跟了上来。 还是经验不足,没法掩盖自己的气息,从那大虎眼中冒出的精光,柳尘甚至能感受到哪畜生心底的嘲弄。 “上去!”来不及多想,柳尘猛地抱住程风往大树上一扔,自己一个懒驴打滚就避开了大虎的扑杀。 “尘哥!”抱在树上的程风被那大虎凶残的模样给吓得屁滚尿流,这可是能活活杀死凌雪宗的修行者的猛兽啊,柳尘待在树下与之搏杀,程风的心中一片悔恨,恨自己光顾着想要练武,竟然没有抛洒隐匿踪迹的药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拖累了柳尘,使二人陷入了如此险境。 大虎扑在柳尘身上,死死的压住了柳尘的身子,那充满恶臭的大嘴猛地咬向了柳尘的脖子。运转了全身的元气,柳尘伸手掐住了它的脖子,不让它的獠牙靠近,那腥热的虎涎不断的滴落在柳尘的脸上,顺着凛冽的寒风,那虎涎瞬间结冰,就快冰冻了柳尘的眼睛。 生死之间的一刹那,柳尘的心脏猛地开始了颤抖,那如同闷鼓的声音震颤着柳尘的耳膜,随着一股怪力的传来,柳尘的手臂瞬间粗壮了几分,阵阵撕裂的声音传来,那是他自己的内衣直接被那股力道给崩裂开了。 “喝!”抱着大树不停痛哭的程风震惊的看到,那身体庞大的白虎竟给柳尘生生的举了起来。 柳尘的双手冒起了一阵荧光,直掐的那白虎不断的哀嚎,一人一虎就在这雪地里面不断的翻滚着,怒吼和虎啸,几乎掩盖了雪原的风声,响彻了整片林海。 半个多时辰之后,树下的厮杀终于停了下来,林海雪原再次恢复到了狂风暴雪之中,程风撕开了脸上结成冰碴的眼泪,不顾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从树上跳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柳尘送给他的短刀,少年颤颤巍巍的朝着远处的那个雪堆走去。 慌慌张张的翻开了雪堆,白虎那逐渐冰冷的身躯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使出了浑身的力道,才堪堪挪开了大虎的脑袋,程风低头一看,便见到了柳尘那满是鲜血却依然微笑着的脸。 那吊睛大虎竟然被柳尘活活给掐死了,一直到死,这畜生估计都没想通,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力量,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不过也是以元气外放制敌,像柳尘这般硬是用**的力量掐死凶兽的,呵呵,体术登峰造极的蛮人,也几乎是做不到吧。 割开了大虎的胸膛,程风满身是血的掏出一颗斗大的心脏,迎着柳尘的笑容,少年的心底,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幸福。 “这颗心脏,可比那虎尾针要强过不少吧!” “嗯!”少年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将虎心包好之后便扶起了柳尘,两人相互依偎着,朝着家的方向慢慢的走去,越走越远,逐渐就消失在了这林海雪原的漫天风雪之中。 第六章:神都朝歌 当虎心被放在了程家小院的石桌上,程七夫妇看向柳尘的目光也随之多了一些敬畏,后知后觉的他们顿时明白,这新搬来的小两口肯定不是一般人,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才能真的在林海雪原屠虎吧。 顶不住程七夫妇的千恩万谢,柳尘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与雪虎的搏斗虽然是他胜利了,可是他也受了不小的伤,崭新的皮袄几乎都被那锋利的虎爪给撕扯成了碎片,回到了屋内,他才敢脱下衣来。 狰狞可怖的伤口抓痕他可不敢表露在程家夫妇面前,若是看到了柳尘这满身的伤痕,依照程七的脾气,那颗虎心他们死也不会要的。 北宫馥脸色淡淡的给柳尘擦拭着伤药,在那肉乎乎的小手拂过的地方,柳尘不住的倒吸着凉气,强烈的疼痛让他的脑门布满了冷汗。 “花婆婆?”在北宫馥的背后,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柳尘来不及反应,那步履蹒跚的花婆婆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 盯着柳尘胸前的伤口看了很久,花婆婆稍稍皱眉,走近了柳尘几步,佝偻着脊背问道:“疼吗?” “疼!”也许是北宫馥下手重了些,柳尘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听着花婆婆的问话,他惨白着脸颊脱口而出道:“可没把我疼死!” “疼好!”花婆婆沙哑的声音传来,让柳尘神情一滞,没想到这老太太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柳尘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疼才知道害怕,害怕,才会强大!” 花婆婆轻轻的笑着,伸手拍了拍柳尘的肩膀,便转身走了出去,柳尘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脑海中也不断的回味着老太太的话,渐渐的,他的心中稍稍有些明悟。 等到北宫馥出了门去,柳尘盘腿坐在床上,拿出纳元丹吞到了口中,他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今日杀虎,心脏内金色的能量终于占到了上风,那黑色石头的能量被金色心脏死死的压制住,两股力量就在柳尘的体内开始了争夺,渐渐的,那一抹幽光逐渐被金色的能量包裹,几乎就要被彻底的淹没了。 就在那诡异的幽光即将全部被同化成金色的时候,柳尘的脖子上,黑色的小石头突然散发出一阵摄人的寒芒,强光出现在房间里面,缓缓的围绕着柳尘的周身。 修行正酣的柳尘突然就有了感觉,那一丝混沌的状态此刻已经变得有些清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缓缓变轻,而后慢慢的随风飞了起来,飞到半空的时候,他回过头,却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正盘腿坐在床上,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难道?” 半空中的柳尘身形显得有些黯淡,如此奇怪的情况他是闻所未闻的,慌乱之中的他抬起双手,想要去摸索着什么,却不料两只手相碰的一瞬间,竟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神魂!” 圣祖传道以来,只有凝神境的强者,才会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将修行者一分为二,从而加快修行的脚步,冥想以全肉身,远观而固神魂! 就在柳尘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原本想要回到自己体内的神魂在听到那阵歌声之后,陡然动作一滞,鬼使神差的,神魂开始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飘去。 已是深夜,柳尘飞啊飞,飞过了再来镇,飞过了林海雪原,飞过了不荒山的悬崖峭壁,他能听见那风声,在耳旁呼啸着,他能看见那暴雪,将天地都染成了一片洁白,只是他感受不到,此刻的他,飘荡在雪原上空,身在狂风暴雪之中,却被排斥在这个世界之外。 天是黑的,地是白的,那歌声越来越近,柳尘不断的在空中颠簸,接近了不荒山的深处。 “太古之初,天地混沌,万物初生。然大陆极北有一孤山,曰不荒,不荒山上有雪,年复一年。雪国有一王,讳吞骸,为初代神王,神王为证天道,集雪国万民之力于不荒山上立登天塔,往复十二个甲子,登天塔成,神王登天梯,临山之巅,得悟天道,遂有国祚数千年,蒸蒸日上……” 当柳尘停下身形,他看见了不荒山的顶峰,那高耸入云的神塔,如同天地间的脊梁,那高塔巍峨陡峭的将远处的天地链接在了一起,任它狂风暴雪,那高塔傲然独立于天地之间。 “这便是神国!”柳尘站在那座不荒山顶的城市上空,俯身望着脚下万家灯火,没有长安的繁华,也不过洛城的绝美,这里有的,唯有那站在东陆之巅,存于世界尽头的孤傲,对,神族的孤傲,即便人类作为胜利者,当柳尘身临其境之后,心中只有震撼,也许还有敬畏。 这里是朝歌,神都朝歌! 朝歌城内,柳尘能感受到无数道强大无比的力量,如果不是包裹着自己的那一抹银辉,当他踏上不荒山的那刻,也许就该被那些强大的存在杀成灰烬。 柳尘仿佛能看见,万年前,神族铁骑从殇阳关撤走的时候,他们在高歌,他们在欢笑,他们在赞颂他们最伟大的王,他们从来就不是失败者,人族的存续,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孤山的仁慈。 当圣祖天玑自北邙山而下,那一声声响彻天地间的暮鼓并没有让伟大的神国震颤,当人族残民听着那一声声迎接圣人的暮鼓,绝望之中拿起武器来反抗的时候,神国子民满是不屑,不就是圣人?吞骸神王登天梯,王行百步,登天而封神,封神之初,雪山的神光照亮了整个朝歌,那一束光,顺着神塔,直冲天际,在这北境的永夜,登天塔的光,点燃了神族儿女永恒的骄傲。 登天塔前,天地顿时变色,柳尘强忍着不适,强忍着剧痛,不让自己的膝盖弯曲,不让自己低下倔强的头颅,全身的骨节不断的被挤压作响,他依旧在坚持挺拔着脊梁,作为沧澜江的王,他不能恐惧,不能臣服,永远不能,不能朝着神族跪拜,即便站在高塔之上的,是那雪国神王。 “北境有雪,安知我南国无江?雪国有王,又岂知我南境无剑!” 柳尘的脸色开始有些狰狞,恐怖的威压让那包裹住他的银辉开始摇摇欲坠,神国需要他的臣服,需要这南国剑客在伟大的朝歌,五体投地。但是他不能,他是南国的剑,是南国的沧澜郡王! 听着这雪国的歌,柳尘把心,留在了万里沧澜! 第七章:神女月下舞 恍惚间,充斥在天地间的歌声突然一滞,柳尘顿时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神塔依旧高耸入云,却没有了先前的那般天威浩瀚,朝歌城依旧车水马龙,柳尘却能感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不再有拒人千里,一切都开始变得平易近人。 柳尘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住激动,继续朝着神塔的顶端飞去,他想看看,上面到底有些什么,能被人传说成东陆最美丽的风景。 又飞了好久,仿佛这登天塔根本就没有尽头,柳尘躲在乌云旁边,望着直通天际的塔身,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突然,在神塔的中部,出现了一方石台,柳尘眼睛一亮,便飘动着身子想要挪过去看看。 已经到了看不见地面的高度,巨大的银月翻过了云层,堪堪悬挂在神塔的旁边,在那一轮银月面前,柳尘的身体,就如同无根浮萍,随风飘荡。 月光把那方石台映照的如同白昼,不到三丈方圆的台子上,到处都刻满了古朴玄奥的神族文字,柳尘不懂那些字面上的意思,却能在心中感受到,感受到那些个古朴文字所记叙的故事。 石台上面忽而走来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子,对于她的出现,柳尘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逃跑,可是来不及转身,柳尘便看到那个女子面对着银月突然开始跳起了舞来。 悠扬悦耳的歌声从那个女子的口中吐出,柳尘缓缓的平复了心绪,呆呆的站在半空,听着她唱歌,看着她跳舞。 她的衣裙是白色的,犹如那远山的雪,她的手上正跳动着银辉,随着她的舞步,银辉洒满了天际。 月光的照耀下,女子不断的变幻着舞步,仿佛那一轮银月所散发出来的所有光,都披在了她的身上,看在柳尘的眼里,她就像那自天宫而来的神女。 神女踏银河,星月天宫舞。 柳尘躲在乌云之中,静静的望着那翩翩起舞的身影,他的目光开始迷离,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他笑着,开心着,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之中,他慢慢的挪动着身形,走出了那片乌云。 他跟着那女子的脚步,开始跳舞,仿佛不知疲倦的沉迷在那优美的舞步之中。 时间飞速流逝,半空中的那一轮巨大的月亮开始变得黯淡,东方的夜空开始燃起了火红色的大火,柳尘从迷乱中惊醒。 高台上的白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柳尘恋恋不舍的回望了一眼,这便飘动着身体,朝着再来镇的方向飞去。 鸡鸣,拂晓。 柳尘从入定中醒来,全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湿,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竟在一夜之间,就差不多完全愈合,只留下一些新生的肉芽,来证明这里曾经伤过。 炼气七品,来得就是这么突然,柳尘一脸困惑,完全没有实力提升所带来的喜悦。 没有了疼痛,柳尘起床烧水洗澡,开门来到院子里面,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他在七里香飞舞的地方练剑,随着他长剑的舞动,他的身体竟鬼使神差的学着梦里看到的那个女子一般,开始了翩翩起舞。 柳尘心中有很多疑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炼气境界就能神魂离体,他也不知道在那高台上看到的女子,到底是谁,莫非是神王?不应该,神王那种绝世强者肯定能发现自己的神魂,那种极为不礼貌的窥视,只会让自己被斩杀当场,神魂俱散。也不会是梦,那女子的舞步,自己记得极为清楚,都能在这再来镇的小院里面,完美的复刻出来。 “你在做什么?”天色大亮的时候,迎着初升的阳光,北宫馥从旁边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跳舞!”柳尘皱着眉,脚下也不停住,手中不断舞剑,身体时而飘起,时而落地,那形容有些怪异,却又浑然天成。 北宫馥微微一笑,便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尘每日带着程风上山,晚上回来,一入定,他又神魂出窍,飞到了登天塔前,看着那白衣少女跳舞。 不断的观摩学习让他的舞步越来越有神韵,甚至到了最后,一到那少女开口唱歌,他的舞步便能和那少女完全重合。 每一天,在不荒山的林海雪原,柳尘将身体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晚,在那神都朝歌的天空,柳尘都燃尽了最后一丝神魂的力量,不断的破而后立,不断的干涸,填满,终于在天启十二年的冬天来到时,柳尘再次突破,进入了炼气八品,距离炼气境界的大圆满,他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再来镇北的小院子里,每天早上练剑的多了一人,自从程风想跟柳尘习武,北宫馥就在某一天的早上,去到了镇子里的铁匠铺里,给程风买了一把崭新的精铁长剑。 柳尘带着程风练剑,也成了这北角三个小院的早晨,一道亮丽的风景,程七的咳嗽,程家大婶的笑中带泪,程家小妹的轻歌,还有那老树下,花婆婆的纱车吱呀作响,不荒山吹来的风,终归吹乱了北宫馥的书页。 程风所学的是云州武神峰的三柴剑法,不同于武神峰的弟子们,柳尘教给程风的,是经过无数代云州游侠改良的三柴剑法。 快,狠,准。就是这三柴剑法的精髓,每一天,程风站在柳尘的院子里,都要出剑数百次,一次次的将剑锋刺入那敦实的木桩之中。 木桩被不断的刺响,那剑痕越来越深,程风逐渐掌握了三柴剑法的诀窍,正式开始了识武,也就是这个时候,再来镇迎来了天启十二年的第一场雪,柳尘盘坐在屋檐下的立柱旁边,光着臂膀露出了满是伤痕的精壮上身,脸上滴落的汗水被严冬凝结成冰,然后被那股燥热的元气一蒸,化作了阵阵白雾,弥漫在天地之间。 纳元丹的药力被他全部吸收,柳尘缓缓睁开了眼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自从学会了那女子的舞步,他的修为进步了太多,按照往常的速度,上元节之前,他很难到达炼气九品,可是现在,他能保证,明年开春的时候,他将突破炼气阶段,通任脉而煅骨。 “柳大哥,我哥哥他将来能有你这般厉害吗?”小妹程蝶全身包裹在一件略显破旧的棉袍之中,软软的挤在柳尘的身边,柳尘修行的时候,浑身散发出来的丝丝热气让她感到十分的舒适,见柳尘睁开眼睛,她眼中闪过一丝崇拜的神采道:“上回爹爹跟着哥哥去雪原取回了虎骨,卖给了齐州的药商,他们都说,这么大的雪虎,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 “呵呵!”柳尘轻轻一笑,伸手给程蝶整了整帽子道:“我可不是那大白虎的对手,当时是它饿坏了,若是它吃饱了,那天我和你哥都回不来!” 见那程蝶的小脸都被冻得通红,柳尘站起身来,走到屋里抬出了燃烧正旺的火炉。 雪地里,程风浑身被冻得发青,但也丝毫不敢停下挥剑的动作,柳尘心中稍稍比较,才发现他可比自己当年刻苦多了。 第八章:落仙崖有莲 大雪下了三天,积雪淹没了古道,再来镇的青壮们不断的拿着工具出了南门,想要给来往客商清出一条路来。 天气放晴的时候,柳尘带着程风再次去往了雪原,北宫馥用虎心调剂的药汤,就快被程蝶用完了,返回帝都还有十多天,必须采来虎尾针让程蝶的病情得以拖延。 顶着风雪,柳尘用一条绳索将程风拴在了自己的腰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当初杀虎的地界,越往深处,道路越发崎岖,有很多时候,柳尘甚至是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下脚。 两人艰难的行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程风跟在柳尘背后,熟稔的将一些祛除气息的药粉挥洒在路过的地方,上回一个不小心就引来雪虎,吃一堑,长一智。现在的程风,心智要成熟了不少。 “尘哥,还要往前走么?”程风摇了摇拽在腰间的绳索,等到柳尘停住脚步,他凑上几步放声大喊道:“再走,咱们就到了落仙崖了!” “落仙崖是什么地方?”柳尘费力的从积雪中拔起了右腿,缓缓侧过头来,放高了音量问道:“我想找一找,看有没有雪莲!” “没人去过落仙崖,我听我爹说,去到那里的都是神仙,一般人有去无回啊!”程风张大了嘴,凛冽的寒风瞬间就让他的嘴唇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冰渣,他努力的睁开被冰雪冻在了一起的眼睛,用最大的力气喊道:“没有雪莲的,那东西根本不存在,即便有,咱们也找不着!” 不管二人如何用力呼喊,此间的狂风都将那声音吹得很淡,稍不留神,就听不见除开狂风之外的任何声音。 柳尘冲着程风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便转过身去,毅然决然的朝着那落仙崖走去。 从气海之内涌出的元气,在柳尘身前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层,若不是这一层薄薄的保护,走到落仙崖边上的柳尘,早就被那狂暴的风雪撕成了碎片。 纳元丹不断的被柳尘塞进嘴里,见着一个小瓶逐渐见底,柳尘心中苦叹,这一路走来,太烧钱了。 他不由得在想,北宫馥口中的灵族猎人,是不是也如同自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游走着,当时北宫馥说的时候,自己不以为意,现在自己身临其境多日,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天地威势,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天地间的生命,顿时就显得无比的渺小,人要胜天,谈何容易。 当然修行也就是为了逆天,突破天地的规则,求长生,求不朽。就是因为这一份不容易,才能在这前路渺渺的修行途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活着,总归得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有意义些。 落仙崖,对于这样一个名字,柳尘的心底,顿时就生出了一丝无奈,特别是当他拽着摇摇欲坠的程风,站在这落仙崖之上的时候。 身前,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四面八方,都是比那林海雪原放大了数倍的狂风暴雪,柳尘的气海,开始加快了衰竭的过程。 抓出最后几颗纳元丹塞入口中,柳尘努力的睁开眼,身处的世界让他有些绝望,到处都是狂风的呼啸,那些错综复杂的狂风相互碰撞在一起,偶尔还能摩擦出一阵绚丽的花火,一阵阵剧烈的爆炸让天地之间的气流变得十分的紊乱,纳元丹入体之后,吸收的速度慢的如同老龟赛跑,差点就给停住了。 突然,柳尘的目光落在了侧下方光洁如镜的陡壁之上,他将程风抱入怀里,让他能稍稍睁眼,顺着柳尘的手指看去,程风先是一愣,旋即陷入了一阵狂喜,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倔强的抬起头来,朝着柳尘点了点头。 掏出一块厚厚的棉布将程风那冻得有些变形的脸颊捂住,柳尘用绳索将他紧紧的绑在了身边的巨石上面,在脱离柳尘身体的一刹那,程风那小小的身躯便被冰雪覆盖住了。 柳尘转过身,用绳索把自己绑好,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他便迎着狂风纵身朝那深谷一跃。 “碰!”在空中失去平衡的柳尘被那席卷而来的风雪狠狠的砸在了峭壁之上,一阵气血翻腾过后,柳尘反身抓住了崖面上的突起。 朝着目标挪去,每接近一步,柳尘手上的鲜血都瞬间染红了冰面,来不及感受到疼痛,那些伤口又瞬间结冰,就是这样,伤口不断崩开,而后不断凝结,就在柳尘整个人就要被那凌厉的风刃削成一个血葫芦的时候,他睁开眼,终于绽放出一丝凝结成冰的微笑。 距离柳尘的脸,只有一尺不到的地方,一株闪着淡淡蓝光的莲花,正盛开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莲花通体洁白,晶莹剔透,不论此间风暴多么的激烈,它就这样安静的待在陡峭的崖边,连花瓣都不曾颤抖一下。 狂风暴雪中,柳尘终于伸出了手。 柳尘和程风是被雪原里采药的药农给带回来的,直到被冻成冰块的二人在镇北的小院里露出了身形,那一株光彩夺目的雪莲,正安静的躺在程风的怀里。 雪莲所散发出来的清香,飘满了临近的所有小院,那一瞬间,就令天地间的一切美丽,都失去了颜色,雪莲是高傲的,它就是那孤山的雪,是天地间的宠儿,它一出世,便享受着来自于世间一切生灵的膜拜。 当柳尘再次醒来,屋内烛光闪耀,裹着厚厚皮袄的北宫馥正坐在柳尘的床头,望着那株雪莲入神。 “程风怎么样?” “雪莲待在他身上,他便死不了!”北宫馥看也没看柳尘一眼,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部被这株美艳不可方物的白莲所吸引了。 “你能配出药来,救那程蝶小妹么?” “能,只要七天!” “好!”柳尘轻咳了几声,缓缓的坐起了身来:“等药配好了,咱们就回去,鹿鸣宴,要开始了!” “你有把握了么?” “有!” 北宫馥终于抬起头来,凑近了柳尘的身边,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那目光很温柔,让柳尘的心,暖洋洋的,良久,柳尘握紧了北宫馥那肉乎乎的小手,微笑道:“自从炼气修行开始,我便没怎么经历过生死搏杀,即便几番频死,那都是对方的实力太过于碾压,来到北境之后,每一天,我走进那林海雪原,每一天,我都是死里逃生,我能感觉到自己一天天强大,一天天适应这种死亡。” “现在你知道,为何东陆诸族,唯有人类太过于孱弱了吧!” “人类的孱弱在于生存环境的优渥,东陆诸族,西域到北境我算是见过了,有时候我都无法想象这里的人们是怎么延续下去的,他们的强大,理所当然。” “可是人类很聪明!”北宫馥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软软的靠在了柳尘的肩上道:“人类喜欢内斗,所以内心强大,往往在修行途中,**的强悍最终都抵不过内心的冷酷,太上忘情,是你们人类的独有!” 第九章:冷夜雪 北宫馥喜欢喝花茶,临走之际,柳尘决定再次进山一趟,寻些香味特别的花,采来给北宫馥炼茶。 这一次,他没有再深入林海雪原,而是朝着齐州的方向进发,这边的山域,要显得平缓多了。 没花多少工夫,柳尘身后的背篓就被装的满满的,行走在山林之中,柳尘开心得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经过这些时日的练习,柳尘发现自己在神塔女子身上偷学到的舞步,竟然能令他的脚步更加灵活,运足元气的一瞬,他的身子高高飘去,而后落到了远方,一闪一瞬之间,柳尘的身形如同林间的飞鸟,自在翱翔。 神魂出窍练出了绝世身法,柳尘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本该是平静如水的再来镇今天显得格外的诡异,柳尘回到镇上以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有些怪怪的。 笑容一收,柳尘皱眉拦住了一个熟识的药农开口道:“齐大伯,怎么回事?” “哎,出大事了,尘哥儿,快去衙门看看吧!”那齐大伯一脸哀伤的摇了摇头,便越过了柳尘的身形,朝着镇上的衙门口快步跑去。 “程文氏,你这是咆哮公堂!” 柳尘急急忙忙的赶到衙门口,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前面,却看见一身鲜血的程家大婶正趴在地上不断的嘶吼着,那些个衙役手持水火棍,将程家大婶狠狠的按在地上,离她不远的地方,程七那遍体鳞伤的尸体正静静的躺在大厅中央。 “哐!”柳尘手里的竹篓掉在地上,望着程七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柳尘的心,突然就被揪在了一起,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突然得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狗官,你不得好死!”程家大婶不断的口吐血沫,那双盈满热泪的眼眶之中,早已布满了血丝,她不断的朝前爬着,想要爬到程七的身边,可每当她挪动了几步,就被那模样狰狞的差役们一棍子打趴在地上,周而复始,就连她的叫骂,也开始奄奄一息。 围观的人群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们悲戚的望着程文氏那让人绝望的背影,偶尔有些老幼妇孺,在见到了程家夫妇的惨状之后,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北宫馥慢慢来到柳尘的身边,轻轻的握住了他那不断颤抖的大手,在他耳边轻轻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程七上街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程家大婶让北宫馥帮忙照看程蝶,自己带着大伤初愈的程风赶到镇上去寻找,却不料程七早就被官府的人给带走了,理由竟然是今早程风偷吃了黄员外家的鸡,子债父偿让程七来还。 一头雾水的程家母子赶到了衙门,才知道事情的起末,程家得到雪莲的消息在再来镇传开了,凌雪宗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特地要求黄员外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得到雪莲,开始,黄员外也找程七谈过几次,可是那雪莲是程蝶的救命之物,程七怎么可能答应转让给黄员外。 几番相谈不欢而散,黄员外便对程七起了杀心,偷鸡这个理由显得太过于无耻,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被抓捕到牢里的程七因为不愿交出雪莲,竟被差役们给活活打死了。 程家母子来到衙门之后,见到的只是程七的尸体,程文氏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几乎一口气都没提上来,更可恶的是那镇长还在程七的尸体之前要求程文氏献出雪莲,如此要求,终于让程文氏失去了最后一丝清醒。 “我儿子没偷你们家的鸡!”突然,趴在地上的程文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坐起了身来,披头散发的模样如同鬼魅,狠狠的将早就呆立当场的程风一把抓到了怀里,冷冷的看向了高堂上面的镇长几人,程文氏突然笑了,笑的如癫似狂,那阴冷的笑声,直叫人头皮发麻,原本老神在在的黄家管家,也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娘!”身前传来一声惨呼,柳尘的脸颊瞬间就被染上了殷红的鲜血,那程文氏在疯癫之中抽出了程风怀里的短剑,狠狠的刺入了程风的肚子。 当程文氏的手伸进了程风的腹中,程风那瘦弱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便脑袋一歪,倒在了程文氏的肩头。 “看,你们看,我儿没有偷鸡,呵呵,我儿真的不是小偷,冤枉啊!”程文氏惨笑着,从程风的肚子里抓出了一团血肉,扬起头来,她傻笑着看着围观的镇民,最终,她将那满是鲜血的双手,捧到了柳尘的眼前。 柳尘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嘴,迎着程家大婶那绝望的惨笑,他低头望去,那鲜血淋漓的手掌中间,只剩下几颗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蚕豆,那是一早上北宫馥给程蝶煮的豆汤,倒在地上的程风眼角含泪,直愣愣的望向了柳尘,好像有什么话说,却最终什么也是说不出来。 鲜血,瞬间染红了众人眼前的一切。 “哈……哈哈!”突然,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程文氏反手将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小腹,一直到死,她都是恨恨的看着天空,仿佛这所有的不公,早已掩盖了昊天的仁慈,天空突然飘起了大雪,入冬之后的第二场雪,是红色的。 柳尘颤颤巍巍的退后了几步,一把甩开了北宫馥的手,泪眼模糊中,他反手握住了腰间的剑。 “尘哥,我从来没见过你出剑呢。” “尘哥,爹爹说,你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厉害的大侠!” “尘哥儿,你可不能这样蛮干了,知道下面多危险么,万一掉下去,我怎么去给北宫小姐交待!” “狗贼,纳命来!”在程风最后的注视下,柳尘长剑出鞘,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杀向了衙门里高坐谈笑的那些恶人。 “拦住他!” “啊,救命!” 一群堪堪识武的匹夫怎么会是柳尘的对手,暴怒之中的柳尘已迷失了心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光眼前的一切! 狠狠的砍烂了黄管家的脑袋,整个再来镇的衙门里,早就没有了一个活口,一步一步,柳尘朝着衙门外走去,他手中的剑正在滴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顺着他的移动,染红了柳尘的脚印。 人们自主的给柳尘让出一条路来,浑身浴血的柳尘回头看了北宫馥一眼,迎着少女的微笑,他抬头挺胸,走出了门去。 整整一夜,再来镇没有人入睡,那响彻天际的哀嚎,仿佛就要盖住漫天纷飞的大雪,街道上,全是残肢断臂,一夜之间,纵横再来镇十数年的黄家,彻底的成为了历史,黄员外那肥硕的头颅也被柳尘高高的挂在了牌楼之上。 第十章:你是我的大侠 无以言表的疼痛,正撕扯着柳尘的内心,他不敢闭上眼睛,他怕一闭眼,就能感受到程家三口人临死前,那种无语凝咽的绝望。 他也不愿再回去收敛程家三口人的尸体,独自站在雪地里,他抬头盯着黄员外那满是不可思议的肥脸,就在刚才,他走进了黄家大院,将这颗脑袋从惊恐之中的黄员外身上给割了下来。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樊城的萧家,再来镇的黄家,都是作恶多端,也都是被灭在了柳尘的剑下,只是那个时候,他是为了自己,而今天,他是为了公道。 连续三天,凌雪宗的弟子们不断的下山,又不断的死在了柳尘的剑下,再来镇早已变成了一片修罗场,过往的齐州药商,远远的闻到了这里的血腥,便驱使着自己的车马,不敢再往前一步,探路回来的小厮们神情惶恐的讲述着再来镇的惨状,那里是地狱,那里早已惨绝人寰。 人们惶恐的透过窗户,远远的看着柳尘站立过的地方,他已经杀红了眼,从识武期的弟子,一直杀到了炼气巅峰的高手,柳尘的身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伤痕,他的衣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碎成了碎片,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血葫芦,不断的从再来镇的镇南,一直杀到了镇北。 再来镇的百姓们突然后知后觉,从柳尘手上不断冒出的白光,他们才知晓这个一直和煦的青年,竟然也是传说中的大修行者。 街道上,横陈凌乱的尸体让再来镇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在镇北的路口,北宫馥撑着纸伞,安静的站在牵着程蝶小手的花婆婆身边,小姑娘面容凄惨,可怜巴巴的望着柳尘的背影,看着他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身来,将眼前活着的一切,全部砍成了碎块。 血腥,碎肉,让小姑娘不断的想要呕吐,可她一直强忍着,就像是强忍泪水一般,她不敢眨眼,她只想把那个在风雪中不断挥舞着长剑的身影,牢牢的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小贼,老夫悔不当初啊!” “你悔什么?”柳尘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抬起头来冲着远处的老者微笑,那老者挥剑斩断了绳索,取下了黄员外的头颅,那头颅已经结冰,根本就看不出本来面目了,没有悲伤,也没有悔恨,老者就这样把黄员外的脑袋绑在腰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一步一步朝着柳尘走来。 “嗖!”一道白光透过那老者的手指,呼啸着刺穿了柳尘的肩膀,柳尘没有倒下,他依旧在笑。 “噗哧!” “噗哧!” 当柳尘的肩膀上,血肉早已模糊,那老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那狰狞可怖的笑容,距离柳尘,一步之遥。 “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让那老者高高举起的长剑为之一震,随着那咳嗽更为剧烈,老者的脸色开始变得惊恐,一道看不清的线,轻轻的划过了柳尘的脸颊,穿过了老者的手臂,一节节碎肉,纷纷掉落在了雪地之中,瞬间就染红了一片洁白。 来不及呼喊,那咳嗽声断断续续,直到柳尘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花婆婆轻轻的扶起,回过头来,柳尘便看见了花婆婆那充满慈爱的脸。 清风吹来的时候,伴随着老太太的咳嗽,所有人震惊的发现,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突然就静止不动,那晶莹的飘雪充斥在天地之间,出于天,而不落于地,时间瞬间停滞,所有看向此处的人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凌雪宗的宗主,最终在这冬日的清晨,被风雪,撕成了碎片,当那些碎肉掉落在雪地里,原本静止不动的飞雪,再次开始随风飘动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就根本没有发生过。 “结束了!”花婆婆仰头看着柳尘的脸,沙哑的声音传到了柳尘的耳边,那干枯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了柳尘的脸颊,柳尘轻轻颔首,等到北宫馥的纸伞遮住了他头顶的飘雪,他微微一笑,躲开了那一丝暖人的温度,自顾抬脚朝着镇子外面走去。 “柳大哥!”直到柳尘和北宫馥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小姑娘程蝶突然泪如雨下,跌跌撞撞的朝前跑了几步,等到柳尘停住了身形,便听见小姑娘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 “你是我的大侠!” 柳尘没有回头,顿了顿,便走远了,再来镇,好,请再来! “婆婆,我们去哪里?”直到看不见柳尘的身影,小姑娘回到了花婆婆的身边,背好了行囊,她把悲伤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她不敢回头,家在后方,世界,却在身前。 “去南方!”花婆婆一边走着,一边笑着,笑着笑着,她的身形不再佝偻,那鹤发鸡皮的脸上,皱纹慢慢散开,她的眼睛开始明亮,她的皮肤不再有褶皱,变得如同这漫天纷飞的雪一般洁白光嫩,一朵耀眼的火莲出现在她的眉心,在程蝶的注视下,那朵火莲,在这凛冬的清晨,妖艳的绽放开来。 “以后,你不叫程蝶了!” 看着一瞬间就变成一位妖艳美妇的花婆婆,程蝶忘记了哭泣,眼神中充满了迷惑,“那我叫什么?” “叫永乐吧!” 柳尘一直沉默着,走上了洛城古道,北宫馥跟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微笑。 从朝阳,到黄昏,来自北方的雪终于停在了佛国的边境,千佛山的晚钟再次响彻了天地,柳尘站住了身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你早就知道,花婆婆不是一般人吧!”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说她就想看看你。” “没想到当初随便捏个丸子,就把她给招来了!”柳尘面色复杂的望着远处洛城山水的轮廓,“她会带小蝶去哪里?” “听雪楼!” “她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北宫馥倒出了水囊中的清水,给柳尘清洗着身上的鲜血,他懂柳尘,不想把这些肮脏,带上佛国的土地。 “超凡高手,怎么可能恐怖如斯。” “你见过超凡高手?”北宫馥抬起头来,面带微笑的看着柳尘,柳尘嘴角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程家三口的死,在柳尘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开始反思,随波逐流,或许真的不是属于自己的道。 “她问过我,你会不会原谅她当初犯下的错。” “原谅?”柳尘突然笑了,笑着看向了北宫馥的脸,那笑容,让北宫馥有些陌生,“不论原不原谅,又有什么意义呢,有没有我,对她重要么?”(。) 第十一章:晚钟 老旧的车轱辘在黄土地上划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瘦弱的老牛时不时的被那吱呀声吸引着回过头去,斗大的眼珠子正不断的乱转,伴随着低沉而又慵懒的轻唤,仿佛是在提醒着身后的少年,那载着肥胖女孩的车驾,已然摇摇欲坠。 女孩在车上安坐着看书,少年有些不耐烦的轻挥着草鞭,催促着老牛加快脚步。 不管车驾是否会坍塌散架,千佛山的晚钟,早已是近在咫尺。 仿佛是感受到了老牛的嘲弄,北宫馥合上了书本,莞尔一笑道:“这车快散架了!” “无妨,我可以背你!” “嗯。” 流水潺潺,从远处传来一阵声响,柳尘示意老牛加快了脚步,这千佛山中,太过于安静,自打进入佛城地界,柳尘二人都有好久没见到人影了。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从远山深处而来的溪水不断冲刷着光洁的石块,溅起了丝丝水花,蜿蜒曲折的河道里,是随处可见的清澈见底,这水是暖的,如同佛的慈悲,冰雪从来就没有光顾过这个地方。 “这位大师,我找苦行!” 柳尘将老牛拴在了道旁的小路上,回头看了一眼正读书读得入神的北宫馥,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走向了山脚下的草庐。 草庐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和尚,说他年轻,也不尽然,那张脸颊十分俊朗,可是当他抬头看向柳尘,透过他眼角的光,柳尘仿佛能看到他眼中的沧海桑田,没有佛宗独有的慈悲,年轻的和尚一脸的漠然苍凉。 等了很久,柳尘依旧保持一副礼貌的微笑,年轻的和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再次低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柳尘满心疑惑,正要转身退却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年轻和尚身前的石桌之上。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若是在半年前,柳尘是不会认识这首诗中的大部分字,每天在北宫馥身边耳濡目染,现在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了这首诗的意思,深深的看了那年轻和尚一眼,柳尘轻轻的拱了拱手,便安静的退出了草庐。 所谓内行看门道,那石桌上面的刻字足显这年轻和尚的修为高深,换做柳尘,以目前的实力,是绝对做不到的,以指为笔,以气为墨,至少贯通了双脉。 “柳师弟!” 一转过身,柳尘便看见了一脸笑容的大和尚苦行从山间小道而下,朝着自己走来。 柳尘面露笑意,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大和尚,我还正想着该怎么找你呢。” 苦行来到柳尘身边,抬手示意他稍等,旋即自己站直了身子,远远的朝那草庐中的年轻和尚双手合十,高唱了一声佛号。 “我师兄!” 见柳尘疑惑,苦行压低了声音,拉着他来到僻静处解释到:“师兄喜欢安静,咱们在这边说话。” “哪个师兄?” “千佛山大师兄!” “原来是苦禅师兄,可他为何……”柳尘一脸恍然大悟,天玑坤榜天下第二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整个书院,可没人不认识千佛山的大师兄苦禅,曾听陈晟师兄说过,若真要比斗,陈晟想赢他都很困难。 “每日黄昏,师兄都要来这里听晚钟,这间草庐也是师兄自己搭的。” “刚才我看到石桌上的诗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 “方才敲着大钟,首座大人告诉我有客人来找我,我正好奇有谁来找我,一下山,竟然是你,真是,你怎么来晋州了?”苦行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北宫馥身上,稍稍瞥了一眼又道:“那位是和你一起的吧。” “首座大人当真是神机妙算,这位是我同伴,北宫馥。一切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详细说。” “北宫?灵族人?” 见柳尘点头,苦行也不做多想,顿时接着柳尘先前的问题回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也看到了吧,我这师兄,是个痴人啊。” 原来,这千佛山大师兄进入大悲寺的时候,已经十七八岁了,比苦行苦难都要晚很多,那时候齐州边塞一小城闹蝗灾,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后来又遇上了暴乱,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可是那边塞小城也基本变作了一座死城。 苦禅本来是城中一书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那一年两人刚刚完婚,原本是想等到琼林宴文比金榜题名之日,便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往长安,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灾难总是来得这般突然,乱匪暴乱之后,没有粮食,便开始杀人取肉,苦禅的妻子为了保护他,被乱匪们糟蹋之后剁成了碎片,躲在地窖里的苦难亲眼看着那些个乱匪将自己妻子的血肉食尽。 忘不了妻子临终的嘱咐,苦禅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了晋州,机缘巧合之下,便进了千佛山剃度出家,因为每每参禅之时,佛祖法相都会被妻子的音容笑貌所取代,那种痛苦让苦禅生不如死,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悲愤之中的苦禅生啖自己的口舌,立誓从此不再言语。 听完了苦行的讲述,柳尘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起了刚才看到苦禅的眼睛的时候,柳尘一阵唏嘘,到底需要怎样的折磨,才会让一个人变得这般苍老如斯。 听着千佛山的晚钟,凝望着家的方向,他曾想以满腹经纶来度化这个荒乱的世道,最终,即便高唱梵歌,却始终都无法驱散自己心中的阴霾。 “自打修行开始,书院的先生们都说,无情才是大道,长生与不朽,是一条孤独寂寞的道路,那为何苦禅师兄六根不净,却成了整个千佛山的大师兄?” “他也曾想,有什么办法才能不负如来不负卿,他以为他是深爱的,可是在他证道的时候,看见的终究是自己一人,他是佛,曾经的绝望,只不过是他命运中的劫数罢了。” “那他为何还要每日独坐草庐?” 苦行无法去回答柳尘的问题,也只能独自沉默不语。 柳尘看了苦禅很久,等到夕阳西下,这才叹息着再次开口道:“我这次回长安,准备拿回一些东西。” 苦行依旧沉默,沉默着望着柳尘的眼睛,从他的眼里,苦行看到了以往那些日子里未曾见到过的坚定,这样的坚定,让苦行陌生,也让他感到欣慰。 “我曾只想庸碌无为的过完这一生,即便有时候会去争,也是争个活命的机会,直到我去了北境。”柳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渐渐的挺起了胸膛,直视着苦行的眼睛,“在北境,我为了几个凡人杀得满镇子血流成河,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杀戮,想着想着,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强大,必须变得有意义,否则,我活着将会失去意义!” “我会拿回失去的一切,就在那曾经失去一切的地方!” 告别了苦行,柳尘牵着老牛,离开了千佛山,即将走出佛城的时候,柳尘听见了身后的山谷中,又传来了一阵晚钟。 轻轻的抚去了秋水剑上的伪装,古朴的长剑依旧华光溢彩,长剑归鞘的时候,柳尘目视前方,那是南国的剑,而他,是沧澜江的王。(。) 第十二章:重建将军府 几经辗转,柳尘和北宫馥乘坐的大船终于在帝都西北角的渭河码头靠岸了。 牵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柳尘带着北宫馥踏上了长安的地面,端午惨案过后,渭河码头着实冷清了很多,即便到了今天,空气中甚至还能嗅到一丝血腥的味道。 人们依旧在忙碌着,船工的号子响彻了整条渭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时不时荡起了一阵清风,驱散了离客的不舍,吹皱了归人的忧愁。 “端午节的时候,你是在这里受伤的吧。” 北宫馥眯着眼睛,远远的打量着才修葺好没多久的码头集镇,凑近了柳尘的身边,冷不丁就来了一句,“也只有徐玉爻那个蠢蛋才会相信你是在城外和人喝酒被打伤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柳尘耸耸肩,一脸无奈的撇了撇嘴,看着清风吹乱了北宫馥的双鬓,他一抬手,将那调皮的青丝给重新挽在了她的耳后,北宫馥琼鼻轻皱,一脸欢喜的享受着柳尘的宠爱,这一切,来的就是那么理所当然,“你还知道玉爻啊,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么。” “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故事,整个书院谁不知道,即便我什么都不关心,可也耐不住那些个贵族小姐天天在一旁叽叽喳喳啊。” “是,我是癞蛤蟆,癞蛤蟆也只能配你这头小肥猪了!”冲着北宫馥翻了翻白眼,见她一脸嗔怪,柳尘搂了搂她的肩膀冲她做了个鬼脸,两人一边拌嘴,一边朝着朱雀大街走去。 来到了乌衣巷,沧国公府的大门紧闭着,恢宏而又庄严的门脸,告诉着一切路过此间的人们,这里住着柳家的国公,柳家的威严,神圣而不容侵犯。 “我刚才说错话了!”柳尘正要上前,不料北宫馥一把拉住了他,听她正色说道:“徐玉爻不是蠢蛋,我在齐州就听说过,她是整个长安城最聪明的女人!” 柳尘闻言盯着北宫馥看了好久,旋即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阶梯上走去。 轻轻的握住门环扣了扣,没多久,大门露出了一丝缝隙,老管家柳十三的笑脸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 “少爷回来了!”见到柳尘,柳十三脸上的褶子全部散开,一抹兴奋的潮红爬上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颊,“快进来,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吱呀声过后,沧国公府的大门缓缓的打开,在老管家的带领下,仆从们激动着,喜悦着,迎着柳尘进到了府里。 “十三叔公,我有些饿了。” “好好,阿福,快去后厨准备酒菜。”柳十三微红着眼眶,目光越过了柳尘,最终落在了静立一旁神色淡淡的北宫馥身上,看着那白衣飘飘的少女,老管家有些迷惑,顿时抬起头来,望向了柳尘道:“这位是?” “我未婚妻!”柳尘回头看了北宫馥一眼,嘴角微微上翘,暖暖的笑意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见到柳尘的神态,国公府的仆从们立马从北宫馥身上收回了目光,那老管家柳十三也是稍微一愣,随即笑容更甚的朝北宫馥拱了拱手道:“老奴请少奶奶安!” 北宫馥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默默的站在柳尘的侧后方,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喜怒,仆人们这才发现,这位少夫人虽然貌不惊人,可那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倒有一番久居上位的感觉,柳尘自小生活在樊城山野,对这些不太了解,可是在柳十三这样侍候了柳家三代人的国公府大管家眼里,北宫馥这种气质,可不是一般人家的贵族小姐所能拥有的。 “北宫?灵族!”老管家心中暗暗嘀咕,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纵使有太多的疑惑,当着自家少爷的面,他自然会滴水不漏,只是那藏匿在袖口里的右手稍稍一动,精致的弹丸被他捏碎,一捋稀薄的元气随着弹丸的破碎飘向了远处,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被北宫馥看在了眼里。 “少爷,少奶奶一路风尘,实在辛苦了,请跟老奴进屋,稍等片刻,厨房马上就准备好了!”带着柳尘和北宫馥来到花厅,安排人上茶之后,柳十三躬身立于柳尘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笑道:“少爷回来要不要通知小姐?” “不用通知如烟了吧。”柳尘眼带笑意,随手端起了晶莹剔透的瓷杯,轻抿着茶水道:“我先休息一段时间,鹿鸣宴的时候,我们自会相见!” “那少爷还有什么需要没有,尽管吩咐老奴,老奴立刻去办!” “我失踪了这么久,大伯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圣主说了,晚辈之间的恩怨,少爷自己找回面子就行,若是有人以大欺小,我沧州亿万生灵,自当唯少爷马首是瞻!” “好!”柳尘回味着柳惊风的传话,稍稍颔首之后,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我回帝都的事情,劳烦十三叔公通知府里的各位,先不要外传,等到鹿鸣宴的时候,我自当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少爷放心!”老管家再次躬身拱手,一脸笑容道:“府里的孩儿们都是我沧州子弟,自然可靠得很,少爷和少奶奶回到长安的消息,老奴不会让它传出国公府。” 柳尘和柳十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过多久,国公府主管贵人起居的嬷嬷带着一队姿色俏丽的丫鬟来到了花厅,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珍馐被摆放在了离柳尘不远处的饭桌之上,嬷嬷向柳尘和北宫馥见礼之后,便离开了花厅,闻着国公府大厨精心烹制的美味,柳尘的肚子顿时觉得更加饥饿,朝着安坐看书的北宫馥轻咳一声,然后讪讪的站起身来,蛮不好意思的看了柳十三一眼道:“十三叔公,咱们自己吃饭,您就别在这里陪我了,该忙什么就去忙吧。有啥事我着人叫您。” 柳十三佝偻着肩膀,冲着柳尘颔首微笑,拱了拱手,抬脚便朝屋外走去。 “十三叔公留步!”就在老管家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柳尘灵机一动,抬手轻唤了一声,柳十三保持着微笑回过头来,躬身发问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柳尘眉头轻皱,脸色变幻了很久才一咬牙坚定道:“我想重修宣威将军府,毕竟这里是九叔的府邸,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什么?”柳十三神情一愣,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再次抬头看向柳尘的时候,那一抹习惯性的暖笑已然消失不见,看着老人那通红的双眼,柳尘分明能体会到柳十三在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内心的那一份欣慰和激动。 “好!”柳十三借着抬手的机会,悄悄抹了一把老泪,再次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老奴这就吩咐下去,今晚就开工,鹿鸣宴之前,恭请少帅入住将军府!”(。) 第十三章:我需要越州的态度 “这个老管家是个高手啊。” “你还能分辨这个?”柳尘肆无忌惮的坐在绣凳上狼吞虎咽,心中已经把国公府的厨子赞美了一千遍,听着北宫馥冷不丁的感叹,他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瞧着北宫馥那细嚼慢咽的模样笑道:“十三叔公当然是高手,还是如今这国公府的第一高手!” “怎么说?” “我曾听如烟说,这十三叔公啊,打小就是我二祖父的书童,不同于祖父大人对武道的痴迷,咱家这个柳二老爷跟你一样喜欢读书,武德年间,二祖父的文章诗词乃是天下有数的,为了迎合二祖父的喜好,其他的书童伴当每天都是拼命读书,就想凭借那锦绣华章得到二祖父的青睐,从此一飞冲天。” “可是这十三叔公偏偏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人家读书的时候,他就专门躲在论剑台偷学武技,练着练着竟也识武巅峰了,没过多久,十三叔公办了一件大事。”柳尘朝着屋外张望了几眼,这便把椅子挪到了北宫馥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十三叔公偷偷的摸进了剑阁的,悄悄拓印了炼气心法,正准备脚底抹油的时候,没成想却被的守卫给抓个正着!” “这下惨了,按照宗门的规矩,这是死罪,好在当时曾祖父大人正在闭关,祖父大人又云游在外,主事的二祖父心肠软,念在十三叔公嗜武心切,当时也就顺水推舟,稍稍责骂一番后便将他送去了论剑峰修行。” “接下来的你也大概知道了,二祖父当上了国公,修行多年的十三叔公也就下了山,当起了二祖父的管家,平日里都是他在保护着二祖父,再后来,我爹成立了风雷铁骑,十三叔公的心思又活络了,二祖父笑骂了他几句之后,便又放他跟着我爹走了,天南地北的打了一圈,后来二祖父去世了,九叔继承了爵位,十三叔公也老了,从此就安心在这国公府当他的大管家,直到去年,九叔才将他调到帝都来的。” “原来如此,这老管家还真是有趣,不过也算你那二祖父心慈,放在别家,这老管家都不知道投胎多少回了。”北宫馥轻笑着放下了筷子,接过了柳尘递来的手帕,将嘴唇擦拭干净,瞧着北宫馥熟稔的动作,柳尘心头一热,暗道这小胖子还有这么优雅的一面。 “可不是么。”接过北宫馥的话,柳尘打着饱嗝笑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去见二祖父,他老人家的口头禅就是‘使不得啊,使不得!’跟书院里的经义夫子一个模样,平日里见人杀鸡什么的都要大肆感叹一番,听大伯说,二祖父这辈子就没吃过荤,好人啊。” “是极,柳老公爷的高洁,我在齐州都有耳闻。” 一顿饭吃到了天黑,柳尘便和北宫馥聊到了天黑,眼见月上树梢,柳尘唤来小丫鬟带着北宫馥去到了收拾好的房间,他自己回到了上回住的屋里,洗了个热水澡,便上了床,纳元丹往嘴里一扔,柳尘自顾开始修行。 回到长安的这些日子,柳尘就没出过国公府的大门,每日白天和北宫馥说说话,晚上他便死命的修行,鹿鸣宴就在眼前了,不到炼气大圆满,他心里老不踏实,到时候,书院文武道艺四部煅骨之下的学子们都要上擂台,柳尘的炼气八品还真不够看,不打没把握的仗,说好了要拿魁首,那就一定得是魁首! 当天启十二年长安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迎着那满城的银装素裹,柳尘坐在床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更为磅礴的元气已经汇入了他的骨髓,不断的滋养着他全身的每一块骨骼,充盈的元气填满了他的气海,没留下丝毫缝隙,炼气九品,臻至圆满! 漫天纷飞的雪花将整个长安城染成了一片洁白,那飘逸的晶莹随着时不时吹拂起的微风,轻轻的落在了柳尘的肩膀上面,最终,化作了一小滩水渍,见过了北境的狂风暴雪,此时此景落在了柳尘的眼中,处处都显得那般柔和。 在雪地里练完每日早课,柳尘喘息着收回了手中的秋水剑,同样是水墨一般的黝黑,当秋水剑的伪装在大悲寺山前被柳尘抹去的时候,所有人再也不能无视它的华彩,在这白雪皑皑的国公府后院,秋水剑的幽光,染湿了无数人的眼眶。 远处的画廊走道里,柳十三穿着一件小皮袄子,双手笼在袖间,正步履匆匆的朝着柳尘走来。 见着依旧赤着上身的柳尘,柳十三连忙从里屋拿出一件毛麾披在了他的身上道:“中州天寒,比不得秦淮河边的温暖,少爷可别冻坏了身子。” “十三叔公!”柳尘挨不住老管家的唠叨,只好裹紧了毛麾转身冲他苦笑道:“咱们是修行者,怎么会冻坏身子!” “注意点总没错,你这样一出汗再受凉,最容易伤到骨头。”柳十三煞有介事的劝慰了几句,见柳尘点头称是,老管家脸上瞬间挂满了欣慰的笑意。 引着柳尘进屋,柳十三又摆弄了几下火炉,等到柳尘坐定,他才抬起头来微笑道:“少爷,将军府差不多已经修葺好了,只是那方池塘连接渭河的水道,还得花几天功夫疏通一下,总体来说,已经可以住人了!” “这么快?”柳尘眉头一挑,顿时一脸喜色道:“还得多谢十三叔公了,鹿鸣宴过后,我便带着北宫搬进去。” “嗯?”见柳十三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柳尘给他沏上了一杯热茶道:“十三叔公有话就说吧。” 皱眉思忖了良久,迎着柳尘那询问的目光,柳十三苦叹一声开口道:“是这样的,将军府重修,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最近这几天,还有琅琊卫和裁判所的探子跑进了园子里,所幸儿郎们机灵,将他们打发走了,只是今早越国公府那边传了信来,问咱们在做什么,其他人咱们可以置之不理,可是这越国公府,少爷你看我们应该怎么答复?” “越国公府?”柳尘站直了身子,皱着眉头不断的在屋内来回踱步,红铜精制的炉子眼下烧得正旺,让他感觉一阵燥热,解下了毛麾,柳尘一边穿着轻衫一边轻声回道:“十三叔公直接告诉他们家的总管,让她转告母亲,就说我想住进将军府,顺便,再找越国公府多借几个木匠,我想给北宫打几个大书架子!” “借木匠?” “对!”柳尘转身走到柳十三身边,目光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毕竟不是生母,这么大的事情,我得知道越州的态度!”(。) 第十四章:臭满朱雀大街的名声 雪后初晴,万里无云,清晨的朝阳夹带着一丝冷风,正调皮的触碰着行人的鬓角,当人们被那飞舞的发丝遮住脸颊的时候,晨曦的微光又让他们情不自禁的眯上了眼睛,长安总是这样,南方的冬天总是来去匆匆,还未上元,却已早春。 冰雪消融的时候,街道上还是有些清冷,柳尘穿好了一身书院院袍,将秋水剑系于腰间,走过了朱雀大街的北角,他来到了紫荆山脚下的圣祖石像之前。 干净整洁的青石板路上,依旧带着一丝湿意,还未来得及化开的积雪被人扫到了街角墙边,柳尘举目而望,圣祖法相前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或许有积雪覆盖了圣祖手中的书卷,引得那道学先生怒发冲冠,不断的冲那维持秩序的坊间力士说教着。还有那耋耋老翁牵着冲龄小童,望着那圣祖的雕像,不断感叹着年华易老,光阴如梭。 人群不断吵闹着,天启十三年的上元,注定是不平凡的。 “柳尘!” 主持这届鹿鸣宴的,是书院丙级的林夫子,许久未见,林夫子依旧是满身富态,柳尘好不容易挤到了人堆前方,看着正不断拿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东西的林夫子,他微笑着拱手轻道:“林夫子,我来报名参加鹿鸣宴!” 随着林夫子抬头,华清池边早已炸开了锅。 十八号小院的房客们都是一脸欢喜。 ******诸位全是神色阴沉。 贵族小姐们都自觉的和柳尘拉开了距离,仿佛这少年就是洪水猛兽,谁碰谁倒霉。 柳尘不理会众人的目光,自顾接过了林夫子递来的狼毫,一笔一划的在那卷写满了姓名的丝帛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是死了么?怎么回来了?” “不会真想拿魁首吧?” “这人谁啊,还拿魁首?” “你不知道?他就是木字营主将柳尘啊,人族唯一的俘虏。” “什么?俘虏?一个俘虏还想和圣子殿下争……别开玩笑了。” “听说这人在书院追求帝姬,弄得帝姬心烦意乱的,这天下谁不知道,帝姬是圣子殿下的,也就是圣子人好,换做别人,这柳什么都死一千回了……” “就是,就是。” “……” 人群中的各种辱骂奚落让柳尘忍不住皱起眉来,这帝都人民还真是好客,人都不认识就把自己给数落一通,瞧那绘声绘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和自己有多熟呢。 “柳尘,你还敢回来!”就在柳尘准备上前和吴桐等人打个招呼,不料一脸冷笑的张凌天突然就挡在了自己面前,仰起头来,那香喷喷的张家大少爷满脸不屑的嘲弄道:“我还以为你逃去哪个山窝窝里放牛了呢,想明白了?能死在本少爷的剑下,还真是你的荣幸!” “诸位,诸位!”张凌天话一落音,闻人昊的铁杆狗腿许琦便越众而出,走到了众人前面的高台上,抬手示意大家噤声,等到人群安静下来,他便指着柳尘笑道:“大家不认识这个人吧,他叫柳尘,是从云州来的一个泥腿子,书院开学的时候,他便骚扰帝姬,后来过完年,他又去追求冠军侯府的玉爻小姐,谁不知道这两位都是名花有主的?等到凌天少爷从极星海回来之后,将他暴打了一顿,结果这厮逃了,没成想,他今儿又回来了,当初他就吹牛说要拿鹿鸣宴的魁首,哈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大家说这种人,可笑么?” “哈哈。” “这人有毛病吧!” 人群中不时传出一阵哄笑,不论男女,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视,柳尘静默不语,目光炯炯的看着那高谈阔论的许琦,眼神越来越冷,仿佛是感受到了柳尘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所透出的杀意,那许琦笑容一滞,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想到了柳尘的可怕之处,咱们的宰相公子瞬间就灰溜溜的逃回了闻人昊的身后。 “你不知道吧,本少爷也参加了鹿鸣宴,到时候,可没人能再救你了!” “是么?”柳尘淡淡的瞥了一眼张凌天,那居高临下的神色让张家大少极为不满,可是没办法,柳尘高他大半个头,这是爹娘给的,改不了,“才活二十岁就活腻歪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才活二十岁就活腻歪了么?这么着急着送死?” 不再理会被气的浑身发抖的张凌天,柳尘抬手扒开了他的肩膀,迎着所有人的冷嘲热讽,他冲着满脸微笑的林夫子稍一鞠躬,便带着吴桐几人走进了书院。 “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忍?”刚回到十八号小院,小和尚一关上院门,吴桐便赤红着双目冲柳尘大喝道:“他们那群人,简直欺人太甚!” “能动手的,尽量别哔哔,要杀人,当然得低调!”柳尘微微一笑,走到了老槐树下,小萝莉豆豆正站在树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那晶莹的泪花,正在她眸子里打转,柳尘走过去,将小萝莉搂到怀里,这下,豆豆再也忍不住在他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我觉得你变了!”回到屋内,吴桐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和小和尚对视一眼之后才瓮声开口道:“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都派人找遍了九州,可没把咱们急死。” “变什么变,还不是那样么,那天之后,我去了北境,顺便去看望了苦行。” “苦行师兄还好么?”听到柳尘提起自己师兄,小和尚顿时激动起来,也顾不得再仔细打量柳尘了,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柳尘面前急声问道:“佛城下雪了么?” “大和尚好得很,托我给你带话,要你上进点,可别误了功课,至于雪嘛,佛城没雪,七里香倒是下了不少!” 小和尚眼眶微红,开始有点思念家乡了,如雪飞舞的七里香,那是佛城子弟心中最美的风景。 沉默了一会儿,等到豆豆给几人添满热茶,柳尘突然伸出双手,握住了吴桐和小和尚,两人稍稍愣神,就听到柳尘面容肃穆的开口轻道:“经历了太多事情,也失去了太多的美好,柳尘回到了樊城,他在山间野林搭好了木屋,柳弋来到了帝都,他要拿回曾经丢掉的一切,鹿鸣宴,便是柳尘的结局,柳弋的开始!” 柳尘回到书院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他那“贪财好色,心狠手辣”的名声早已人尽皆知,对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魁首论,人们权当笑话,大家期待着,期待着在鹿鸣宴上,英俊潇洒的张凌天少爷终将把柳尘打入永不轮回的深渊。 坊间甚至开出了鹿鸣宴的比斗赌注,柳尘夺魁,一比一万。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声名狼藉的少年,可是在十八号小院,吴桐和小和尚反手握紧住柳尘的大手,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当柳尘不再浑浑噩噩,当他不再混吃等死,那这个世界上,将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门外的那些个看客最终都会明白,鹿鸣宴的主角,只能是沧澜郡王。(。) 第十五章:暗算 一大早,独自坐在床上,正想着今天该不该回一趟国公府把北宫馥接回来,毕竟鹿鸣宴只有三天了,忽然,怀中传来一丝轻动,柳尘缓缓的掏出一颗弹丸,那是公孙幽留给他的,弹丸在他手中慢慢碎裂,公孙幽的声音直接传入了他的脑海,他皱起眉,心中有些犹豫。 “甚念郎君,望城隍庙一叙!” 这是第一次公孙幽给自己弹丸传信,柳尘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前往城隍庙见她一面,许久没见到柳如烟,也好通过公孙幽来打听打听柳如烟的消息。 来到远山集寻了一叶扁舟,柳尘迎着微风,划过了那波光嶙峋的华清池。 清早的长安城依旧热闹非凡,鹿鸣宴召开在即,东陆各地赶来观赛的宾客们一直络绎不绝,柳尘穿过两市,来到了金光门边,这里已经是人烟稀薄了,再往北穿过了几条胡同,远远的就能看到城隍庙。 自圣祖传道以来,人们祈福祭祀都是去到了九圣宫,这城隍庙虽然传了下来,哪怕重新修缮过无数次,可是也终究逃不过破败荒芜的命运。 柳尘在这破败的老庙门口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公孙幽的人影,当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有些迟了。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别样的打扮,柳尘十分的熟悉,九圣宫的所有祭司都是这种穿着,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自己刚刚回到长安,闻人昊他们竟然派出了一个祭司,打小怪升级的套路已经被他们玩厌了么?一出手,就想致自己于死地,好歹毒!柳尘来不及细想,转身就跑。 一边跑,柳尘还一边骂骂咧咧的捏碎了弹丸,希望身在帝都的老杨快速赶来,他很期待那模样极不讨喜的白衣祭司,被老杨手中高高扬起的烟斗敲碎脑袋。 柳尘亡命狂奔,想要去往人多的地方,那白衣祭司面带嘲弄,犹如闲庭信步般慢慢的走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让柳尘周身都能感受到一丝毫无掩饰的杀意。两人一前一后,如同猫戏老鼠,在这偏远的帝都西侧,画面残忍而又诡异。 此时此刻,他心里恨透了那公孙幽,以往的一切心软和愧疚,全都开始烟消云散,记得在樊城跑镖的时候,镖局的老师傅就曾说过,当一个女人想要害你性命的时候,不论她有意还是无意,你都必须开始考量,如何将她千刀万剐,即便你再留恋于她的皮囊,那些能让你心软的东西,终将会把你打入永不超生的地狱。 被一缕强大的神识锁定,柳尘如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个囚笼,身后的祭司,最起码有凝神期的修为,以一个凝神高手来杀他一个炼气大圆满的武者,怎么看,柳尘都是死路一条了。 当柳尘再也无路可逃的时候,他转过身,缓缓的抽出了背后的长剑。 白衣祭司那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让柳尘心底发寒,良久,一道凌厉的白光随着白衣祭司的抬手,呼啸着朝柳尘急射而来。 运起了全身的元气,柳尘长剑横在身前,想要去抵挡白衣祭司这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杀气腾腾的随手一击。 凝神期真气外放,已经开始摆脱对于兵器的依赖了,这以元气变化的一道剑光,锋利程度就丝毫不下于柳尘手中的秋水剑。 “砰!”强烈的碰撞之后,柳尘被狠狠的击退了好远,最终后背砸在了矮墙之上,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一口鲜血随即喷出,握紧秋水剑的双手已然开始了糠筛似的颤抖,一个回合,他便强弩之末。 就在白衣祭司一脸狞笑着想要走上前来的时候,柳尘猛的抬头,一把从怀里掏出了数十颗药丸子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这些,都是平日里北宫馥自行炼制的药丸,赠与柳尘保命逃生用的,身为一个出色的大夫,北宫馥在用毒方面,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红的,黄的,五颜六色的毒物被元气催动着在半空爆裂,原本就神情傲慢,目空一切的白衣祭司一阵手忙脚乱,差点就着了柳尘的道,即使他没有大碍,这些剧毒的烟雾,也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迟缓。 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柳尘强忍着胸口的翻涌,两脚一蹬,如同狸猫上树,下一个瞬间,他便落在了一旁的屋顶之上。 “小贼,找死!” 不理会白衣祭司的辱骂,柳尘龇牙咧嘴的反身就跑,仗着身法灵巧,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白衣祭祀一时半会儿还真是奈何不了他,等到再次跃上一处高地,柳尘回头一望,便看见远处那急射而来的身影,顿时,他心中一喜,脚下的步伐瞬间变得更快。 白衣祭司稍一愣神,便猛地转过头去,一只飞速旋转着奔袭而来的红铜烟斗呼啸着朝他飞射而来,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仿佛他的转身,就是为了拿脸去接住那个烟斗一般,实在是滑稽得很。 鼻梁被砸断了,鼻血喷涌而出,白衣祭司倒飞了出去,倒在了柳尘先前被砸的矮墙上面,狼狈的爬起身来,无以言表的愤怒,正不断的冲击着白衣祭司的脑门,距离他不到五丈远的地方,气喘吁吁的老杨抬手就接住了反弹回来的烟斗,傻呵呵的抬起头来,冲着屋顶上的柳尘微笑。 白衣祭司深知不是那老杨的对手,旋即不再看他,转而怒喝一声便飞身杀向了柳尘,只要把柳尘杀死,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这样的小算盘,在场三人都懂,柳尘警惕着双脚蹬地,腾空跃起身来,朝着老杨的位置落去,不想那老杨的速度已然远超了所有人的想象,五丈远的距离,老杨闪身即到,空气中留下了他的无数道残影,那白衣祭司才刚刚跳到三尺多高的半空,老杨的大手,带着撕裂空间的清响,狠狠的抓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那一掌,击碎了白衣祭司的五脏六腑,让他的拼死一击化作乌有,踉跄前行了半步,从半空落地的柳尘反手扔出了怀里的短刀,直直的插在了白衣祭司的后脑勺。 大境界的实力压制从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凝神又怎样?碾死柳尘如同蚂蚁又能怎样?证道境界的老烟鬼全力一击,白衣祭司也只有死路一条,临死前,他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悔意,早知如此,半个时辰前就该全力出手,杀掉柳尘,狮子搏兔,尚尽全力,就是因为他的大意,以为柳尘已是瓮中之鳖,没成想,最后自己却成了那个该死的鳖。 “好险好险!”老杨走到了白衣祭司的尸体边上,从他脑袋上抽出了短刀,在自己身上擦拭干净,随即递到了柳尘的手里道:“这一路马不停蹄,可把老夫累得够呛!” “咳咳!”柳尘咳嗽着吐出了胸口的淤血,伸手搭上了老杨的手臂道:“我说杨叔,你这也该锻炼锻炼身体了,再这样下去,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胖点儿好,有肉是福嘛!”老杨拿出烟斗仔细的擦拭了一番,便搀扶着一脸苦笑的柳尘朝远处走去,此间的打斗虽然短暂,但怕是已经引起了琅琊卫的注意,被他们撞上了就不太好了。(。) 第十六章: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杨叔,后天就是鹿鸣宴了,还请你再帮我个忙!”临别之际,柳尘示意操舟的小哥稍等,自己把老杨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这段时间,我没在长安,组织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柳尘原本想问在再来镇出现的那个人会不会和武魂殿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卯掌柜也是超凡高手,可是和那个人一比,修为差距很大,能让时间停止,操控空间杀人的高手,超凡大能真有这般恐怖么?瞧着老杨一脸狐疑的样子,柳尘心中纠结了一番,还是把疑问压在了心底,有些事情,总归有自己明白的一天,既然那个人活着,那么自己祖父一定也还活着。 十多年前父亲的惨死,为人父母的那两个传奇人物竟然无动于衷,一想到这里,柳尘就心如刀绞,全然不是滋味。 “四先生,组织里最近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再说了,咱们一直保持着联络呢。”老杨瞧了瞧柳尘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好一阵疑惑道:“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能满足的老夫自然都满足你。” 平复了心绪,柳尘微微一笑,凑近了老杨的耳边低道:“鹿鸣宴一开始,请您差人帮我造势,煽动沧澜郡王没死的消息,还有,重修将军府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一定要让全长安人都知道,听雪楼是支持修葺将军府的!” “嘶!”老杨听得柳尘的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变了变,旋即惊道:“四先生你这是要拉听雪楼下水啊,这能行么?万一让他们知道了,可不要带来一些麻烦啊。” “我想办一件大事,听雪楼必须站在咱们船上!” “好吧!”思忖了半晌,老杨一咬牙,便重重的点头答应,事情有了结果,两人也不再愁眉苦脸,只听那老杨抬起头来冲柳尘笑道:“四先生多保重身体,京城几家赌坊都开出了鹿鸣宴的赔率,老夫全部家当都押了四先生的魁首,你可得加把油,别让老夫下半辈子去当了叫花子!” 说实话,拿鹿鸣宴的魁首,柳尘虽然信心十足,但也绝对不敢打包票,没想到这平日里待自己特别亲切的老杨竟然敢拿出全部家当押自己拿第一,看着老杨那郑重其事的模样,柳尘心中微暖,这份情谊,还真是不小了。 无比认真的朝着老杨拱手鞠躬,柳尘微微一笑,便转身上了小舟,朝着书院行去。 天启十三年,上元节。 华清池边的圣祖法相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广场上搭建好的看台阁楼上,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昨夜的新年狂欢并没有消磨掉人们的激情,当九圣地的诸侯们出现在最高的鹿台之上的时候,整个长安,瞬间就沸腾起来。 新年第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身形微胖的林夫子站在鹿台上,冲着贵族诸侯们稍稍拱手,随即笑容满面的出现在人群最前方。 这一刻,林夫子是整个长安的焦点,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那张肥胖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潮红,即便冬日的早晨依旧还说有些寒冷,但是林夫子的后背,却早已被一层细密的汗珠给浸湿了。 从鹿台,到演武台上,不过十来丈的距离,林夫子走得很慢,仿佛过了一个甲子,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身影站在了演武台的最中间。 摊开了手中的丝帛,林夫子神色一凛,运足了全身的元气,扬声高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伴随着林夫子的高唱,演武台周边的乐师们敲响了乐器,恢弘大气的古乐响彻了长安的天空,不论诸侯,亦或是平民,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抬手抚胸,神情肃穆的望向了圣祖的法相。 “圣祖天玑,万世之师,人族九圣,惊艳绝伦,圣祖传天书九卷,化道门三千,从此后辈子弟不敢忘昔日灭族之耻,有志青年得以能自强不息,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大夏天启十三年鹿鸣宴,诸位请举杯!”林夫子从下属手中接过了青铜爵杯,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环顾四周,在场的所有人,不分男女,不分贵贱,皆是盛酒高举,瞬间,从长安城高处望去,几乎满城都被那款式不一的青铜爵杯给覆盖了,当编钟敲响了古乐的最后一个音符,紫荆山的晨钟划破了天际,当初升的太阳越过了远山的层岚叠嶂,整座长安城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林夫子微微一笑,再次扬声高呼道:“敬往昔,一尊九圣风华绝代,敬未来,赳赳儿郎传继荣光!” “诸君请满饮此杯!” “请!” …… 大夏以礼立国,古礼虽然繁琐,但也没人有丝毫懈怠,也就是因为这种对于传承的坚持,人族的天骄才能一代传过一代,直至今日,人族称霸了整个东陆。前来观礼的东陆各族贵人们端坐在礼宾楼上,神情复杂的望着广场上的仪式,对于人族的强大,他们曾经做过很多种假设,然而时间流逝,那些假设都被一次又一次的推翻,论天赋,人族不如神族甚远,论身体,人族不如蛮族良多,论智慧,妖族先知学究天人。 一个修行者,除开法侣财地,自身条件无外乎天赋,身体,智慧,人族方方面面都要落后于东陆诸族,可是偏偏,就是那一份平庸,让人族站在了整个大陆的最巅峰。以前或许有不明白,但是今天,第一次见识人族的鹿鸣宴祭典,诸族的智者们看着那高举的酒杯,伴随的震天欢呼,他们突然明白,人类,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份执着,面对往昔的英雄圣者,各族人民不敢有丝毫僭越,每每提及,就让他们心中敬畏,乃至于五体投地。唯有人族,对于那些圣者豪杰,他们除了敬仰,更多的,便是想要超越前人的决心!人类始终相信,一代强于一代,即便天玑之后再无圣人,然而在无数人族少年的心中,都有一颗圣人的心! 柳尘穿着崭新的衣袍,静静的站在人群的角落里,一杯酒下肚,他脸颊顿时爬上了一抹红晕,望着圣祖天玑的法相,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第十七章:走马观花 鹿鸣大典之后,参与鹿鸣宴的书院学子们都得到了一个号牌,书院的夫子们将此次参会的所有人都打乱了顺序,每两个人一组,分出了一百多组,柳尘得到的号牌是九号,也就是第九组出场。 “尘哥儿你拿到了九号,桐哥儿拿到了一号,也不知道对手是谁啊!”小和尚尚未炼气,自然也就不会参加鹿鸣宴,待看清了柳尘的号牌,他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四周张望,想要看看那些个得到号牌的同窗们,谁是柳尘和吴桐的对手。 “别管了,反正都是书院的同窗,先看吴桐打一场再说吧!”柳尘老神在在,拉着小和尚坐回了原位,早先已经知道,经过一些天材地宝的滋养,吴桐在开赛之前的几天也达到了炼气大圆满,来参加鹿鸣宴的,没有炼气八品的实力,根本就别想拿到什么好名次。 炼气之后,他还没真正的和吴桐交过手,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厉害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柳尘心中明白,除开了圣子党的几个乙级师兄,吴桐或许才是这次鹿鸣宴,自己最大的对手。 “第一场比试,武部吴桐对阵文部许琦!” 随着林夫子宣布第一场对战人选,围观的所有人再次开始欢呼起来,以刀宗少主和宰相公子的比斗作为此番鹿鸣宴的开场,这真是多年未见的一大盛景啊。 柳尘和小和尚对视一笑,远远望去,便看见闻人昊身边的许琦,脸都绿了一大块,进入书院这一年多来,这宰相公子可没少挨柳尘和吴桐的揍,特别是桃园诗会的那次,柳尘的梅花可是给他的心里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原本拿到一号牌的他还在不停祈祷别遇到柳尘,可是圣祖对他还算不错,柳尘没遇到,遇到了更为凶残的吴桐。 在书院,人们评价十八号小院的时候,都有着共识,小和尚苦难老实人,最好欺负,但是他的大师兄不好惹,一般也没人敢轻易的去找小和尚的碴,柳尘虽然凶狠歹毒,但好歹能讲道理,你不骂他,他也不会主动找你麻烦,就是这个吴桐,简直就是个二愣子,有事没事他都得弄你几下。 由此可见,在走上演武台的时候,咱们的宰相公子的心里,是多么的灰暗和绝望。 “狗娘养的,可逮到你了!”吴桐手持斩虹刀,一脸阴笑的望着许琦,那模样,直吓得许大公子不停的咽着嗓子。 “鹿鸣宴有规矩,可不许故意打杀同窗的,吴桐,我……我劝你最好知趣点!”许琦退到了擂台边角,满是忌惮的警惕着吴桐的一举一动,吴桐笑容越甚,他便越是冷汗淋漓。 “比赛……开始!” 林夫子确定了吴桐和许琦都没问题,顿时就冲身边的书院守卫们打了个眼色,十多个侍卫将擂台分散围住,一道若有若无的气墙出现在了擂台的周围。如此做,也是怕比赛中途有人干扰擂台上的学子。 鹿鸣宴的比斗,全是真刀真枪的硬仗,书院配备的铁木兵器无法发挥出少年们的真实水平,所以,吴桐第一次在书院拿出了斩虹刀,斩虹刀一出,来自于大西北的贵族豪强们无不全体起立,奋力的高呼。 就连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渭州大都督诸葛子明,也是站起身来走到阁楼最前方,冲着台上的吴桐举起酒杯高唱道:“天苍苍兮野茫茫,野茫茫兮雪山旁,登雪山兮望大江,望大江兮斩苍茫!” 随着大都督的歌声,渭州来的贵族豪强们齐齐举杯高唱:“天苍苍,野茫茫,登雪山,望大江,埋我白骨雪山旁,执我残刀斩天狼!” “圣主!圣主!圣主!” 此时此刻,正坐在高楼雅阁之中的渭州圣主吴秋雨一脸微笑,听着楼下的西北人们冲着吴桐高呼圣主,作为父亲,他的心中无比欣慰,转身看了一眼安坐如山的柳遮云,刀宗圣主旋即笑问道:“山哥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西北儿郎们的热情,遮云每见一次,都有新的震撼!”柳遮云举起茶杯朝着吴秋雨示意,颔首轻笑道:“也不知道桐桐能拿到什么样的名次。” “名次什么的不重要,只要懂得跌倒之后再站起来就行,是不是第一,又有什么关系呢?” “秋雨兄此言大善!” 响彻天空的高歌震撼着演武台前的所有人,渭州来的人们,各个眼色狂热,满脸激动的望着持刀顿立的吴桐,他们嘶吼着,咆哮着,那一瞬间,吴桐的气势达到了顶点,就那般站在原地,他的身后,是渭州的亿万生灵,带着渭州人的热爱,带着渭州人的期待,吴桐突然大喝一声,将斩虹刀高高举起,一霎那,仿佛天空都开始了歇斯底里。 西北汉子们的狂热让帝都百姓顿时噤声,满长安也只能听得到那浓重的西北乡音所高唱出来的呼喊,在这呼喊声中,擂台另一头的许大公子头皮发麻,哆哆嗦嗦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许琦一咬牙,便嗷嗷叫唤着朝吴桐冲杀过去。 许琦虽然被周遭的气氛弄得一阵气血翻涌,可毕竟也是出身宰相世家的天骄子弟,冲向吴桐的那一瞬间,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一抹淡淡的白芒覆盖住了他的剑身,空气中传来一声声气流撕扯的清响,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长剑已然到了吴桐的身前。 突然,吴桐右腿一抬,上身借势后仰,整个人如同一匹前蹄高抬的骏马,左脚一点地面,旋转的身体便如风一样的扫到了许琦的身后。 “走马观花!” 吴桐这一精妙的腾挪让台下的人们再次陷入了癫狂,刀宗嫡传的至高身法一出现,便将大会的气氛推向了又一个高峰。 因为吴桐一直没有出刀,许琦丝毫不敢再拉近两人的距离,他不断的挥动着长剑,想要凭凌厉的剑招打出一丝优势,可是吴桐脚下稳得很,非常轻松的将许琦的招式全部化解。 半柱香时间一过,吴桐忽然发力,等到许琦手中的长剑再次袭来的时候,他又是旋转着飘到了许琦身后,只是这次,他踢出右腿,狠狠的踹向了许琦的臀部,失去平衡的许琦踉踉跄跄的朝前奔走了几步,等他一回头,便瞧见了能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请刀上身,七刀斩虹!”吴桐形似下山猛虎,运足了全身的元气挥出了那凌厉无比的三刀,配着他诡异的步伐,直接让许琦没有了任何退路。 “啊……”倒飞出去的许琦在半空中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家传宝剑与斩虹刀一接触,就被斩做了两段,狠狠的砸在了擂台边缘的气墙上,跌落在地的许琦抬头看了一眼吴桐,瞧着那厮一脸贱笑的模样,许大公子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第十八章:班叔子明 “桐哥儿赢了!”小和尚猛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拉着柳尘的手臂不断的笑着,柳尘也很开心,虽然吴桐对上许琦的结果没有一点悬念,但是能看到吴桐将身法武技结合得如此巧妙,作为朋友,他的心中是欢喜的。 仔细回忆着吴桐的每一个招式,柳尘自己在心里比较,越是比较,他越是兴奋,如果能在此次鹿鸣宴和吴桐大战一场,倒也不枉自己去到北境苦修了一番。 时间流逝,接下来的几场比试都没有什么悬念,柳尘暗暗的记住了几个表现颇为出色的对手,此番观摩,确实对他很有帮助,以前在书院打架斗殴,基本上都是文部武部的冲突,像那些个艺部道部的同窗们,平日里低调的很,若不是有这鹿鸣宴,柳尘还真不知道书院天才之多,五花八门的功法武技直叫他叹为观止。 “第九场,武部柳尘对阵艺部班叔子明!” 柳尘站起身来,深呼吸几次之后,便持剑朝着演武台上走去,听到柳尘出场,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看啦,魁首,魁首来了!” “哎哟,你别逗了,就这德行还魁首呢!” “这砍手怪还真是恬不知耻啊!” “听说了么,这班叔子明是天玑阁的墨门高才,奇门机关之术可谓是出色得紧,连山主都曾夸耀过他呢,砍手怪遇到他,也只能止步第一轮了,什么魁首的,都是笑话!” “是啊是啊,说是吴桐要那魁首,我还信上一些,毕竟人家刀宗少主啊,柳尘这个泥腿子,有什么资格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柳师弟,他们在骂你呢。”站在柳尘对面的班叔子明个子不高,神色也有些寡淡,听着周围的吵闹,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好奇的冲柳尘问道:“话说你是怎么把全长安的人都给得罪了啊。” “我说我要拿魁首!”柳尘微微一笑,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对面的班叔子明。 “哦!”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班叔子明只是点了点头,便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再说话,一时间,柳尘倒是对这个人有些好奇了,圣祖曾经说的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的就是班叔子明这样的青年才俊吧,一心修行,不理会外在的任何是非,柳尘暗自有些佩服,对于这一战,他有了更多的期待。 “比试,开始!” 随着林夫子敲响了铜锣,柳尘神色一整,稍稍蹲身,便长剑出鞘了,不过半个呼吸的功夫,秋水剑的剑尖已然出现在了班叔子明的身前。 “好快!” “好剑法!” 圣子党煽动的那些狗腿依旧在骂骂咧咧,可是身处高阁之上的贵族们,并不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而去相信什么,只不过柳尘要拿魁首是满长安都知道的,贵族们也在好奇,什么样的少年有这样的信心。 柳尘出场的时候,贵族们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直到他出剑的一刹那,众人这才发现,敢口出狂言的不一定是疯子,还有可能是天才。柳尘的剑法,太快了,能在炼气阶段,不催动元气的情况下,依旧做到了快准狠,这可是没几个人能做到的,这个少年要拿魁首,还真有可能。 就在长剑将要触碰班叔子明的肩膀的时候,柳尘心中暗道不妙,腰腹一收便退回身形,那一瞬间,班叔子明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双诡异的眼睛。 来不及看清那事物,一道风刃从那双眼睛周围射出,直刺柳尘的胸口,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柳尘还未落地,只好再次扭动腰身去躲避那道风刃,只是风刃太快,依旧割破了柳尘的前襟。 “这是什么?” “御风兽!天呐,班叔子明让御风兽认主了,这可是天玑阁的宝贝!” “什么御风兽?” “御风御风,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怪兽能口吐风刃,速度也是快得出奇,浑身刀枪不入,乃是墨门的杰作,班叔子明得到了御风兽,一般低阶的煅骨高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了!” 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在班叔子明的身前,出现了一头狮虎模样的巨兽,柳尘能感受到,那巨兽铜皮铁骨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可不知怎地,当那个巨兽斗大的眼珠子瞪向自己的时候,会让人有一丝心悸,传闻天玑阁墨门以奇门遁甲入道,变一切不可能为可能,今日一件,所有人当真是心服口服。 特别是柳尘刚才出手的那一个回合,不论是柳尘的剑势,还是御风兽的反应,在煅骨之下的比斗之中,都能算得上是最顶尖的了。 “柳师弟,扛不住的时候就喊一声,我会让它停下来!”班叔子明呐呐的低语了一声,便轻轻挥手,御风兽嘶吼着朝柳尘猛扑过来。 原本柳尘还想凭借秋水剑的锋利重创这御风兽,可是每当他把长剑刺到御风兽身上,都被那御风兽周身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给一把弹开,如此一来,对上这御风兽,柳尘渐渐就落入了下风,只能不断的闪避,随着元气不断的消耗,他抵挡起来,也是越发艰难。 “桐哥儿,怎么办?”小和尚看到柳尘好几次落入险境,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起身冲着身边同样眉头紧皱的吴桐叫唤道:“这铁皮怪物怎么这么能打!” 随着他话一落音,那御风兽再次吐出几道风刃,柳尘避之不及,袖口被风刃割开,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袍。 “若是我遇到这个怪物,我也打不过!”吴桐想了好久,最终也只能一摊肩膀,一脸苦笑着开口道:“我曾听说过这样的怪物,铜皮铁甲就算了,在这铜皮外层,还有证道之上的高手覆上了一层元力,破不开这元力就没法伤到这御风兽,证道以上的元力可不是柳尘能破开的!” 就在柳尘陷入绝境的时候,紧贴他胸口的黑色石头突然散发出一丝凉意,那冰凉的感觉瞬间就让柳尘冷静下来,识海中也多了一丝明悟,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之中,柳尘不退反进,持剑跃向了御风兽的身边。 那一对锋利的前肢就要拍向柳尘脑袋的时候,柳尘身子一矮,御风兽扑了个空,随着它不断的挥舞着爪牙,偶尔伴随着风刃,柳尘在那密不透风的攻击之中突然挪动起来,人们望着柳尘的脚步,顿时就没了任何声音。 虽然柳尘的模样依旧狼狈,可是凭借那诡异刁钻的步伐,御风兽接下来的攻击竟没有一次落在了柳尘的身上,他就像是一条蛇,亦或是一片纸页,紧紧的贴着御风兽,让它碰不到,也摸不着。(。) 第十九章:要输了 随着柳尘的步伐越来越熟稔,久违的笑容逐渐取代了他脸上的阴霾,那如同跳舞一般的身法也让围观的人们大呼精彩,甚至在这一瞬间,众人对柳尘的谩骂也开始平息了很多。 “这是什么身法?”高阁之上,刀宗宗主吴秋雨皱起了眉头,翻遍了所有回忆,他都未能找到关于柳尘身法的任何记忆。 “不是人族的!”柳遮云自然要比吴秋雨更了解柳尘,心中思忖片刻,便稍稍有了计较道:“他身边有个女孩是灵族的。” “灵族?”吴秋雨猛地回过头来,满是疑惑的看着柳遮云道:“你查过这个少年?” “你看他的剑!” 吴秋雨顺着柳遮云的手指看去,正好看到柳尘一个侧身甩开了御风兽的纠缠,刹那间,柳尘运起了全身的元气,秋水剑被一抹白光包围,在柳尘的驱使下,狠狠的刺向了不远处的班叔子明。 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要受到威胁,御风兽怒吼着转过身来攻向了柳尘的后背,身后传来破风的声响,柳尘依旧没有回头,长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挡开了班叔子明突然从腰间抽出来的短刀,轻轻的贴上了他的脖颈,御风兽的爪牙落在了柳尘头顶,时间仿佛都要静止了,所有人都惦着脚尖想要去看清那两人一兽紧贴在一起厮杀的战况。 良久,擂台上传来了班叔子明清冷的声音,“这一场,我输了!” 等到柳尘收回了长剑,众人才看清,御风兽那锋利的爪子离柳尘的脑袋只不过半寸,而班叔子明的脖子上,却多了一道血痕。 如此搏命的打法实在是让人震惊,柳尘的凶名也再次深入了帝都百姓的心底。若是班叔子明不及时控制住御风兽,此刻二人应该都已死在了擂台之上,看见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圣子党们皆是变了脸色,才数月未见,柳尘的实力已然到了这样一个恐怖的境界,连班叔子明都被他战胜了,对于想要问鼎鹿鸣宴的几个圣子党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秋水剑!”吴秋雨目光一凝,手中的茶杯瞬间化作了齑粉,滚烫的茶水失去了依靠,便被他的大手直接蒸发成了水汽,没有丝毫落在地上。 “班叔师兄承让!”柳尘拱手鞠躬,将长剑收回了剑鞘,独自一人朝着台下走去,先前不断叫骂的人群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望向他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些意味莫名的东西。 “遮云,你将我唤来长安,就是为了他?” “秋雨兄觉得他像么?” 吴秋雨面无表情,盯着柳遮云看了很久,才回头朝着侍立在自己身边的老仆轻道:“转告诸葛大都督,玄甲军再近长安十里!” “是,宗主!”老仆人微微一笑,便佝偻着腰身退出了雅间,柳遮云听得吴秋雨的话,心中一松,起身去到茶桌边上给吴秋雨换上了新的茶杯,斟满清茶后,他又笑道:“多谢秋雨兄。” “谢什么谢。”吴秋雨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道:“虽然不知道你和玉山最近在干些什么,但既然你们有要求,我和惊风兄自然鼎力支持,柳二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有个交代了!” 柳尘回到了台下,在小和尚的帮助下,他稍微包扎了一下伤口,那些个从四面八方审视过来的目光让他有些如芒在背,柳尘今天的表现有些过于出人意料了,班叔子明不过炼气八品的修为,可那御风兽是堪比炼气巅峰甚至是煅骨初阶的存在,柳尘能最终笑到最后,诡异的身法才是他决胜的关键。 在北境学会的神女舞步是第一次被柳尘运用到了实战之中,他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如此诡异飘渺的身法,丝毫就不比那吴桐的走马观花差,而且,这样的身法配上自己的剑势,简直是太完美了。 “你那是什么身法?”吴桐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柳尘的身边轻道:“千万不要是某些上古禁术,到时候那些老顽固们可不会放过你。” “应该不是禁术吧!”柳尘笑容一顿,眉头高高的皱起道:“一时半会儿也给你说不明白,我是看别人跳舞学会的这种步伐。” 比武还在继续,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柳尘迎来了他在鹿鸣宴的第二场比试。 当林夫子宣布柳尘上台的时候,人群之中的嘘声已经小了很多,甚至在那角落里头,还有人高喊着要柳尘拿到魁首,仔细一听,柳尘不觉莞尔,又是和老杨一样把家当押在自己身上的狠人,只是老杨是相信自己,而那些人看到自己夺冠的赔率大,赌徒心性罢了。 站在柳尘对面的是个娇俏的少女,模样看上去和周末有几分相似,迎着柳尘那略带审视的目光,少女脸色微窘,两腮一红便拱手轻道:“周馨见过柳师兄!” “药王谷的?”柳尘一脸恍然,怪不得这个周馨和周末长得这般相像,敢情是有血缘关系啊。 “比斗开始!” 铜锣一响,柳尘便看到周馨脸上的羞涩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诡异漠然,来不及多想,柳尘忽而觉得自己眼皮开始沉重,少女在他瞳孔之内的影子也开始重叠模糊起来。 “毒!”咬破了舌尖,柳尘腾的一下跃起身来,飘到了半空之中,他的呼吸这才稍微顺畅一点,眼看着整个擂台赛都被五颜六色的毒雾给笼罩住了,柳尘心中一急,只好落向了毒气相对稀薄的角落。 还没来得及落地,隐藏于毒雾中间的周馨抬手朝着柳尘一指,一声娇叱之后,人们看到从她的袖口内飞射出一道白光,那白光快如闪电,没等柳尘反应过来,便嗖的一下没入了他的胸腔。 “这是什么?”顾不得周身被毒雾包围,柳尘连忙扯开了自己的衣衫,手忙脚乱的检查着自己胸口的情况,没有伤口,也没有任何不适,可明明看到一束白光射了进来啊。 “是冰蚕蛊!”远处的周馨轻声说道:“柳师兄,你对武修之外的修士太不了解了,小妹是蛊修,对战蛊修的时候,你是不能飞至高空的,除非你是天阶,若不然,我的蛊虫必会在落地前击中于你,既然中了我的冰蚕蛊,你认输吧!” 听着周馨的讲述,柳尘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药丸塞到了嘴里,那是北宫馥给他解毒用的,不再理会周围的毒雾,柳尘拿长剑站稳了身形,一边警惕着远处的周馨,一边运转听山经,想要自行驱散这冰蚕蛊。 毒雾包围起来的擂台上,人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到台上没了响声,一时间,场面开始变得乱糟糟的。 “想不到这周馨小小年纪,一身蛊术竟有如此出色,冰蚕蛊啊,这可是药王谷十大名蛊之一啊!” “柳尘这下要输了!”(。) 第二十章:十六强 周馨远远的控制着柳尘体内的冰蚕蛊,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柳尘的身上开始结冰,一层细密的冰碴瞬间就覆盖了柳尘的全身。沿着他的双脚,那一层冰晶开始在擂台地面上蔓延开来。地面咯吱作响,临近擂台的人们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而后满是惊恐的纷纷后退。 冰蚕,生于北境不荒山域,乃是极阴极寒之物,经过蛊修的炼化,冰蚕蛊能浸入修行者的心脉,从里而外,将人全身冰封,一旦这冰封的时间太久,中了这冰蚕蛊的修行者,基本上是十死无生了。 柳尘能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经络开始封闭,元气停在识海,经脉全被阻断。 操控着元气不断的冲击着那些阻断的经脉,可最终,柳尘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半柱香后,就连他的识海也慢慢的被冰霜冻结住了。 周馨从毒雾中间缓缓现出身来,抬步走向了柳尘。 “输了!” “可惜了!” 高台上,贵人们居高临下望着台上的场景,皆是不住的摇头,对于柳尘,众人皆是惋惜得很。 在柳尘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震开了冰霜,沉闷的搏动了一下,随着这次搏动,柳尘的身体里仿佛突然就灌入了一丝生机,“砰砰,砰砰!”心脏越跳越快,跳着跳着,那颗不断喷涌着鲜血的心脏逐渐染上了一层金光,金光照亮了柳尘体内的每一条筋脉。 那些充斥在柳尘体内的冰霜被瞬间融化,磅礴的元气开始恢复运转,奇经八脉已然畅通无阻。 “咔嚓……”走到柳尘身边的周馨震惊的发现,柳尘身上的那层冰霜正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条缝隙缓缓的延伸至他的全身,还未来得及反应,覆盖住柳尘脸颊的冰面猛地炸开,露出了柳尘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冰碴簌簌抖落,柳尘微笑着从裸露的胸口上,扯出了一条小虫,浑身晶莹剔透的小虫正在柳尘的手里不断的颤抖着,嘶鸣着,挣扎扭曲着。 “噗……”周馨站在柳尘面前,陡然吐出一口鲜血,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尘手中的小虫,她惨白着脸色呢喃道:“怎么……可能?我的……冰蚕。” 蛊修便是这般,人蛊连心,冰蚕在柳尘体内受到了伤害,作为它的主人,周馨自然受到了反噬,良久,柳尘将那小虫放回了周馨那不断颤抖的手中,旋即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自顾转身走下了擂台。 “此战,武部柳尘胜!” 铜锣敲响,毒雾化开,周馨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擂台之上,柳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广场上早已是鸦雀无声。 相比于圣子党其他人的遭遇,柳尘遇到的每一个对手都是这般难缠,然而每一次陷入绝境的时候,柳尘总能冲破枷锁,笑到了最后,人们忽然发觉,这鹿鸣宴的魁首,距离柳尘又近了几分。 周馨之后,柳尘再次连赢十二场,以全胜的战绩进入了天启十三年鹿鸣宴的十六强,赌坊内的赔率正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渐渐的,柳尘夺冠的呼声,听上去也不再那般刺耳。 十八号院参加鹿鸣宴的只有柳尘和吴桐,两人双双进入前十六,这样的战绩,还是书院所有宿舍里,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小和尚甚至开始了幻想,鹿鸣宴的决赛,会不会变成十八号院的内战。 十六强分出之后,鹿鸣宴休整一天。 一大早,柳尘便离开了十八号院,带着北宫馥一起来到了位于乌衣巷深处的越国公府。昨天夜里,越国公使人来信,说是想见柳尘一面,信中还特地提到了北宫馥。 原本以为北宫馥会开口拒绝,没想到,当柳尘说明了事情原委,北宫馥想也不想就答应陪着他一起来到越国公府。 “越州的女王,我自然得见一见。”北宫馥的回答让柳尘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到了越国公府,在管事嬷嬷的带领下,二人穿过了纵横交错的走廊庭院,在那竹林深处,姬婉竹站在半月门下,正冲着柳尘微笑。 “我儿再赢四场,鹿鸣宴魁首便收入囊中!”等到柳尘躬身行礼,姬婉竹连忙上前几步,满脸喜悦的拉着柳尘的手道:“有把握么?” “魁首本来就是我的!”柳尘随着姬婉竹进到了房间,随意找了个椅子坐好,“母亲唤孩儿来是有什么吩咐?” “两件事!”姬婉竹斜靠在软塌之上,精致的妆容使她看上去更为美艳,从进屋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柳尘身边的北宫馥,迎着姬婉竹那锋锐的目光,北宫馥神色淡然,安静的待在柳尘的身边。 “近段时间,帝都有些谣言,是关于宣威将军府的。” “我知道!”柳尘轻轻的放下了瓷杯,抬起头来望着姬婉竹那似笑非笑的脸,“是我让手下的儿郎在帝都散布的消息。” “哦?此话怎讲。” “母亲不是派刘嬷嬷问过我重修将军府做什么吗,我想住进去,可这是帝都,住进去我怕有些人不太高兴,然而那时候母亲还在越州,我无法找人商量,只好出此下策,反正不管怎么,母亲都会支持我的,对么?” “为娘是你们柳家的媳妇不假,可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您依旧是越国公!” 随着姬婉竹的秀眉高高皱起,眉心那朵火莲陡然一收,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她依旧靠在软榻上,只是脸色开始渐渐冷了下来。 “弋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凭什么?” “世人都知道,越国公乃是宣威将军的妻子,将军府不仅是我的家,也是母亲的家,怎么,您不愿回去?” “哈哈……”姬婉竹看了柳尘好久,突然扬声大笑,脸上的冷霜顿时烟消云散,火莲绽放的时候,那张俏脸显得有些魅惑众生。 柳尘低头喝茶,听到姬婉竹那快意的笑声,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屋内的火炉忽明忽暗,时不时传来柴火炸开的噼啪声,害怕先前姬婉竹的模样会吓坏了身后的北宫馥,柳尘回头一瞥,少女笑容依旧,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这位便是北宫小姐了吧!”姬婉竹起身从软塌上下来,光着脚走到了柳尘的身边,面带笑意的打量了北宫馥好久,这才伸出手来,抚上了少女的脸颊道:“有女如馥,窈窕北宫!好名字啊。” “母亲!”柳尘皱眉抓住了姬婉竹的手,稍稍将北宫馥挡在了自己身后,那护短的模样让姬婉竹心中好笑,轻轻白了他一眼,越国公大人再次开口佯怒道:“弋儿还真是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为娘又不是怪物,难不成会把你这小媳妇儿吃了不成?”(。) 第二十一章:铁匠柳默 “二小姐……” 望着柳尘带北宫馥远去的背影,姬婉竹面带笑意,眼中时不时闪过一道精光,直到管事嬷嬷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房间,将一件雪白的毛麾披在了她的肩上。 “刘嬷嬷,你说说,这次从北境回来,弋儿是不是变了许多。” 刘嬷嬷干笑一声,微微躬身轻道:“少爷更像姑爷了。” “不!”提起柳擎,姬婉竹的神色有些迷离,沉默了半晌,她轻蹙娥眉苦笑道:“他不像二哥。” “哦。”刘嬷嬷微笑着点头,却不再接过姬婉竹的话,等到外面天气稍暖,她才扶着姬婉竹回到了软塌,点燃了房间里的熏香,刘嬷嬷便告退下去了。 早春的午后夹带着一丝清风,朱雀大街上人潮拥挤,柳尘带着北宫馥随意寻了一间茶肆,在临街的位置,两人能清晰的看见街对面的戏台。 今天来表演的是沧州的戏班,秦淮河歌艺名动天下,这沧州的戏子们来到长安,倒也颇受欢迎。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戏台上的巨大卷帘被缓缓揭开,打扮各异的角儿鱼贯而出,鼓瑟齐鸣的时候,台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是演的什么?”北宫馥一边在沸水中清洗着茶杯,一边冲柳尘笑问道:“夏国的戏曲,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武神破阵曲!”柳尘微眯着眼睛,听着那悠扬而恢宏的音乐,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面带陶醉的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着节拍。 “武神破阵曲?”北宫馥望着那巨大的戏台上,突然浓烟滚滚,配着擂鼓声,两拨人正在上面厮杀,打斗正酣的时候,台下的欢呼声几乎都要掩盖了戏台上的锣鼓。 “太始年间,神族主力大军猛攻琅琊台,高祖皇帝带着人族的主力与之周璇了数月,两军僵持之际,神国八公主率神族最精锐的雪灵卫绕开了人族的防线,使孤军奇袭雁门关,雁门关告急的消息使人族大军人心惶惶,如果被八公主破了雁门关,那之前我们扳回来的局势就得全部瓦解。” “生死攸关的当口,武神鲁修领一营劲旅火速驰援,血战七日之后,鲁圣阵斩雪国八公主,曾经驰骋沙场百战百胜的雪灵卫也终究成为了历史,当高祖皇帝的援军赶到雁门关之时,整个雁门关已然成为了一片焦土,鲁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硬是让那神国的军队没有越过雁门关半步。后来神国北撤,高祖皇帝在回忆录里面写到:‘吾弟修,剑在,江山在!’” 听着柳尘慢慢的讲述,北宫馥脸色淡漠的望着远处的戏台,作武神妆容的小生从高空飞下,直接将那马上的神国八公主砍倒在地,随着神国八公主倒地,火红的人族旗帜最终填满了整座戏台。 “你们人族,总是喜欢把前人神化,同时还要把你们的对手丑化得面目全非。”戏曲总是过于浮夸,戏台上的神国八公主被人塑造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那些个神族军队,也各个模样奇丑,猥琐不堪,看着看着,北宫馥的眉头便缓缓竖了起来,在她的心里,这样歪曲历史的演绎,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身处绝境的时候,人们需要英雄!”柳尘莞尔一笑,见北宫馥面色不喜,他便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正是因为神族的强大,才需要这些英雄的横空出世来驱散我们心中的阴霾,他们能给予我们勇气,能让我们明白,有些东西,比生命更加重要!” 街对面的戏曲仍在继续,柳尘安抚着北宫馥,牵着她那胖乎乎的小手,一起离开了茶肆,走过了朱雀大街。 “神族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你也看到了,我们灵族生性喜静,又不善战,可是这数万年来生活于不荒山中,神族待我们十分友善,也没发生过什么欺凌弱小的事情,记得我小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朝歌度过的,每日里,我都要随着族中的长老们去朝歌,交易一些生活用品,相比于人族的商人,我们认为神族的长者们要更和蔼可亲些!” 柳尘点了点头,不承认也不否认北宫馥所说的话,等到将少女送回沧国公府,柳尘便回到了书院,安心修行恢复着状态,明日,鹿鸣宴的比斗,将会继续进行。 翌日清早,华清池边的广场上,再次围满了来自于九州各地的看客,鹿鸣宴已然接近了尾声,十六进八,比斗也是越来越精彩了。 坊间的赌场里人声鼎沸,有的人一夜之间就输得倾家荡产,有的人一场比武下来,就赢得盆满钵满,各种复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长安。 “十六进八,第一场,艺部柳默对阵武部柳尘!” 随着人们的欢呼,柳尘和柳默站上了擂台。那柳默穿着一身棉麻短衫,精壮黝黑的小臂裸露在外,那略显红润的脸颊,让柳尘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的三叔柳遮云。那一抹红润,是常年待在火炉旁灼烤出来的。 “我看了你之前的比试,你的剑法很精妙,之前的对手都没有让你全力出手。”打量了柳尘半晌,柳默沉闷的开口轻道:“希望我的剑能让你全力以赴!” “怎么可能,柳尘没用全力?” “班叔子明,周馨……他们都是夺魁的热门啊,难道柳尘真有这么强?” “不可能!” 柳默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离擂台很近的人们听得十分清晰,对于柳默,人们是了解的,他是沧州来的天才,是藏兵谷风寒宗宗主的独子,自小就在铸剑峰修行,而藏兵谷铸剑峰的峰主正是天玑榜天下第三的柳遮云,原本柳默进入书院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要进武部,再不济也是道部,可谁都没想到,最后他会去了艺部,进入书院一年多,柳默几乎是籍籍无名,每日,他都待在书院的后山,不是打铁就是修行,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自己认为自己首先是个铸剑师,然后才是一个剑客。 柳默参加鹿鸣宴的理由也很简单,魁首的奖励是十多年前天下第一铸剑师柳遮云所铸神兵“月笼沙”,能观摩月笼沙的技艺,是每一个铸剑师的最大梦想,至于帝姬什么的,他没有任何兴趣。 “你徒弟?”雅阁之中,吴秋雨轻叹一声,便似笑非笑的望着身边的柳遮云道:“山哥儿,你说说,这柳默打得过弋儿么?” “四个月前,弋儿不如他,现在,他不如弋儿!”柳遮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对于这场比试,他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全力?”柳尘被柳默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回道:“之前的每一场,我都赢得好险,这样还叫没用全力吗?” “每次对战,你使出的都是武神峰的三柴剑法,三柴剑法只有三招,乃是太极观弟子们的开门剑法,旨在快狠准,无外乎一劈,一刺,一挑。若是只练这三招,你握剑手中的茧子应该大部分都在虎口位置,但我看你除了虎口位置的老茧,掌丘和掌面也生出了不少新茧,由此可见,最近两年,你学会了新的剑法!”(。) 第二十二章:荡剑出鞘 柳默在那里侃侃而谈,柳尘满是震惊的拿出了自己的右手,瞧着手中多出来的茧子,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能观察得如此细微。柳默的讲述也让广场上的人们集体噤声,大家开始期待,这两个鹿鸣宴上用剑最好的少年,战斗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多么的精彩。特别是柳默所说的柳尘新练的剑法,又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我虽然是个铁匠,但依旧希望柳师弟能用尽全力,沧州柳家的剑,不容许任何人轻慢!” “如你所愿!” 柳尘郑重的点了点头,朝着柳默一抱拳,便转头看向了站在高台上的林夫子,林夫子会意,抬手敲响了身边的铜锣,随即高喊一声道:“比斗,开始!” “七岁那年,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把剑,从那以后,每一天我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我想铸造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神兵,首先我就要成为最好的剑客,不懂剑,如何铸剑!” 柳默双腿微屈,前后交错呈马步状,左手执剑与腰间,右手反握剑身,目光直视柳尘。 柳尘学着他的动作,两人面对而立,整个广场上突然就安静下来,时不时的只能听见远山传来的风声,慢慢的,擂台上的气流开始狂躁起来,人们惊讶的发现,两个炼气巅峰的少年,也能引起天地变色,剑未出鞘,却万剑归宗。 “那你现在,懂剑了么?” “手中有剑,心中无我!” 话一落音,两个少年猛地撞在了一起,“轰”的一声过后,二人复归于原位,擂台上的风声,突然变得更加凛冽。 两人的剑依旧待在剑鞘之中,可是众人分明听见了长剑相撞的轰鸣,良久,有沧州来的剑客们满脸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荡剑式!” 长安城,终于被点燃了。 柳默俯身朝前奔袭,身后留下一道道残影,人们在震撼于疾风步的迅捷,却看见了柳尘反手出剑,宛如大鹏展翅,高高的跃向了天空。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晶莹剔透的荧光伴随着刺眼的星火,两人一上一下,长剑不断的碰撞出一声声轻吟。 “荡剑归鞘,沉鱼入海!” 柳默腰腹后摇,整个人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圆圈状,几个翻滚之后,他双手握剑,夹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直刺柳尘的胸口。 柳尘迎着锋利的剑刃,笔直的将自己的秋水剑贴于后背,身子不断旋转着绕开了柳默的长剑,反手一压,便削向了柳默的脖颈。 “白猿啸初阳!” “锦鲤跃长江!” 几番纠缠过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台上的柳尘和柳默,分明用的就是同一种剑法----问水九剑。 柳默的疾风步太快,柳尘的步伐太诡异,两人你来我往,顿时就陷入了焦灼。擂台上不断的响起了短兵相接的清响,甫一接触,两人的身影又落在了远处。四面围挡起来的气墙正不断的受到袭击,引得一阵噼啪作响。 “尘哥儿使的是问水剑法么?”小和尚一脸兴奋的看着擂台赛的比斗,这样一场剑客与剑客之间的对决,在他心底,比之前的所有比赛都要精彩。 吴桐没有理会小和尚,只是自己目光灼灼的望着柳尘,心底的战意,顿时就上升到了最高点,若是说问水诀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剑法,那么天底下最好的刀法,当然就是斩虹七刀,数千年来,斩虹七刀和问水九剑都没有分出过高下,作为朋友,柳尘和他亲密无间,作为一个刀客,柳尘这样的剑客便是他的一生之敌。 “少爷,加油!打烂他的脑袋!”原本坐在越国公雅阁之中的豆豆,见到柳尘与那柳默打得难分难舍,顿时放下了手中的零嘴,起身冲到了窗棱边上,一边跳着,一边拍手高喊着,可是人群下方的欢呼,早就把她的声音淹没在了人潮人海之中。 “回来!”姬婉竹微眯着眼睛正在假寐,听得小萝莉的吵闹,她黛眉一蹙,便冷着声音轻叱了一句,“女孩子家家,注意点形象!” “大公!”小萝莉轻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声音软糯软糯的,满是不情愿的坐到了姬婉竹的身边,她又拉住了姬婉竹的手撒娇道:“您都不看看,少爷现在可厉害了,这么久了都没输过一场呢!” “哼!”姬婉竹眼睛都没睁开,听着小萝莉的话,她依旧是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待在少爷身边盯着他一点,你倒好,从年初开始,都不给我传任何信息了,有你这么做耳目的么?” “哎呀。”小萝莉一拍额头,脸色有些窘迫,见姬婉竹并不像要怪罪的意思,她才连连解释道:“上回徐玉爻把人家赶出了十八号院,和大公联系的丸子都给她拿去了,好不容易少爷接我回去了,那个女人还是天天防着我呢,可讨厌了。” “瞧你这出息!”姬婉竹没好气的轻啐了一声,睁开眼睛冲着小萝莉翻了翻白眼道:“去看你少爷比武吧,别打扰我休息!” “好嘞!”丝毫不理会姬婉竹的嗔怪,小萝莉冲桌上抓了一把零嘴儿,欢呼雀跃的跑到了窗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擂台上,柳尘和柳默的比斗已然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各自带伤,却越打越激烈,柳默心底不断的赞叹柳尘那飘逸灵动的身法,柳尘也对柳默那沉稳的招式钦佩不已,因为常年锻铁,每日挥动铁锤,柳默对于力量的掌握简直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境界。这一点,柳尘自认为与之相差甚远。 人们都在好奇,为什么这声名狼藉又出身草莽的一游侠儿,最终还是学会了剑阁的问水诀,不用多说,柳尘的炼气心法肯定也是听山经,这些顶级的功法,他是从哪里得到的,甚至在这万人瞩目的鹿鸣宴上,他竟敢使出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有心人都抬头看向了属于沧州剑阁的雅间,雅间内的沉默,终于让人们开始怀疑起柳尘的身份来。圣地核心功法不传外人,哪怕是圣地弟子,若不是嫡系,想学完整的心法都是十分困难,柳默是剑阁嫡系,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柳遮云未出五服的侄儿,也是他铸剑峰的亲传弟子,能学到听山经,问水诀是必然的事情,可这个柳尘,柳默学会的每一招,他都会,由此可见,他也与剑阁关系颇深,姓柳,出身于云州,发迹于僧军……各方势力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你为何也学会了问水剑法?” 柳默挣开了柳尘的束缚,远远的退到了边角,一脸疑惑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是怎么学到的,我便是怎么学到的!”柳尘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满面微笑的冲着柳默轻道:“问水剑法你太过熟悉,照这样下去,短时间内咱们是无法分出胜负了,你注意,我要变招了!” 两人对战了这么久,柳尘所学的神女舞步越来越熟练,渐渐的,他心中有了一个极其胆大的想法,这世间所有的修行者,都以为身法武技只是辅助,可是在他看来,凭借那月下飞舞的飘逸身姿,一样可以把它当作奇招使出来。 “哐!” 随着柳尘长剑归鞘,在众人满是不可思议的注视之下,他突然屈身朝着柳默一跃,整个人如同一支飞射而出的炮驽,在他脱离地面的那一瞬间,擂台地板竟然被他一脚踏出了一道一尺见方的坑裂。(。) 第二十三章:沾衣十八跌 见到柳尘气势如虹,柳默丝毫不敢大意,连忙运足了元气,执剑于身前做防守姿态。 柳尘一到身前,柳默手中的长剑陡然冒出一阵精光,带着刺耳的呼啸,长剑直直的削向了柳尘的肩膀。 几乎都能感受到那长剑的锋利,柳尘猛地一踏原地,身子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原地旋转了一个周天,擂台上,留下了柳尘无数道残影,等到他再次现出身来,人们震惊的发现,他已然出现在了柳默的身后,他的双手正死死的绕前按在了柳默的气海位置。 两个男人如此缠抱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没有人笑的出声,看到柳默那布满脸颊的冷汗,所有人都知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险境。 磅礴的元气通过自己的手掌强行进入了柳默的身体,柳默的经络稍稍被阻断了半息,也就是这半息的功夫,柳尘微微一笑,抱住了柳默的腰身,大喝一声,便猛然朝自己身后摔去。 “嘭!”顾不上柳尘那被扭曲成麻花一般的身形,众人齐齐凑近了擂台,朝着那被突然炸裂的深坑望去,柳默的长剑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他的脸色依旧红润,可那红润之上也带上了一丝绝望的苍白。 良久,嵌入深坑之中的柳默断断续续的喷出了几口鲜血,而后颤颤悠悠的举起了右手,冲着柳尘竖起了拇指,一时间,震天的欢呼在这圣祖法相之前排山倒海般响了起来。 书院的医师快步上台,将重伤的柳默抬了下去,路过柳尘身边的时候,柳默躺在担架上抓住了柳尘的手,柳尘连忙蹲身,侧耳覆于他的嘴边,只听见这个面若重枣的少年,在自己耳边轻笑道:“小弋,我认识你的剑,等我伤好了,能给我瞧瞧么?” 柳尘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的拍了拍柳默的手,他的心底,凛冬的寒风悄然远去,留下来的,到处都是春暖花开。 “武部柳尘,进入八强!” “尘哥儿!”小和尚从远处挤到了台前,一个纵身便跳在了柳尘的肩上,还没欢呼几句,他便趴在柳尘的脖子里泣不成声,从万人辱骂,到如今四处掌声,柳尘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从雷城,到黑水原,从黑水原,到函谷关,从函谷关,到桑干河,小和尚激动的抓着柳尘那汗水淋漓的短寸,樊城游侠,从来都不会被人打败! 站在高阁之上的各族贵人们齐齐站起身来,朝着擂台上的柳尘和柳默鼓掌,原本以为鹿鸣宴上的一些少年拿不出什么太优秀的本事,开幕战的吴桐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引起贵人们注意的决斗了。 然而柳尘和柳默的这一场比斗,让贵人们大开眼界,虽然两人的实力不过炼气巅峰,可是柳默对于剑法力量的理解甚至还要超过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特别是柳尘,如同林夫子叹息的那般,樊城游侠,就是为了战斗而生,这最后一摔,直接颠覆了所有修行者对身法的认知。 如此精彩的一场战斗,必然会载入史册,就算是今天的比斗已经全部结束,人们口中不断念叨的,还是那两个少年剑客之间的巅峰对决。 坐在华清池便的望江楼楼上,临江的包厢里面熏香袅袅,北宫馥抬手将清风吹乱的发丝挽到了自己耳后,起身推开了雕花的窗棱,听着楼下人们的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几个时辰之前,柳尘那惊艳绝伦的一个抱摔,她忽而展颜一笑,脸上写满了骄傲。 “他那一摔,应该叫做什么?” “以前我听说过这样的打法,在上古时候,人们把它唤作沾衣十八跌!” “你教他的?” “不是!”北宫馥微笑着摇头,风轻云淡的轻道:“他自己学会的。” 坐在北宫馥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冠军侯府的大小姐,人们口中柳尘想吃的天鹅肉,徐玉爻。 徐玉爻盯着北宫馥看了好久,这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心里却是惊讶了很久,在这偌大一个长安城,我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想也没想过,竟然输给了你。” “你没有输!”北宫馥把玩着那盏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回道:“如果真的付出了感情,何必在意输赢,论输赢的只在那擂台之上,擂台之下,只问本心,不管胜负!” “呵呵。”徐玉爻站起身来,替北宫馥倒上了一杯西南特产的葡萄酿,这种美酒,就算是在贵人云集的长安,也不是说想喝就能喝的到的。 当初在青龙画船,便是这一杯葡萄酿让小和尚破了戒,北宫馥凝望着杯中那鲜红色的酒汁,透过琉璃,她看清了徐玉爻的脸,站在一个女性的角度,北宫馥心中感叹着徐玉爻的五官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一身红裙穿在了她的身上,更是显得无比的妖娆,这样鲜艳的红色,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搂得住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北宫馥眉眼含笑,紧盯着徐玉爻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玉爻姑娘还真是大气,如此美酒,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呢。” “你喜欢,我到时候多送你一些!”徐玉爻面色依旧,心中却开始有些犹疑不定,如此其貌不扬的一个女子,柳尘为何会喜欢上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北宫馥看上去虽然普通,可是一举一动,皆是显得那般雍容华贵,那种让人压抑的高贵,就连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徐玉爻也不得不自叹不如。 “北宫小姐,你是否听说过宣威将军?” “略有耳闻!” 心思急转之下,徐玉爻再次绽放笑颜道:“宣威将军和越国公的故事曾经感动了无数才子佳人,可是最终,待他出征归来,却先迎娶了元福帝姬,也是元福帝姬为他诞下了子嗣,北宫小姐聪慧非凡,可否告诉小妹,对于越国公和元福帝姬,宣威将军更爱谁呢?” “玉爻姑娘你希望宣威将军爱谁呢?” 北宫馥掩面轻笑,旋即站起身来,走到了徐玉爻的身边,俯身贴近了她的脸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使她暗赞不已,“柳尘心中是有你的,不然他也不会回到长安,有些事情,过段时间你自然会明白,不用太过于计较,顺着本心,一切都好。” 微微一笑后,北宫馥转身离开。 徐玉爻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直到北宫馥的身影远去,消失在雅间外面,她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华清池边,吹来了阵阵凉风,那风中夹带着柳絮的清香。在这生机勃勃的早春,紫荆山的轮廓在夕阳下若隐若现,渐渐的迷乱了少女那秋水般的眼眸。(。) 第二十四章:傲娇少女柳如烟 月明星稀的时候,柳尘的房间里并没有掌灯,黑暗中,他正端坐在床上,仔细审视着自己体内的每一条经络。 端午节那天,国教押送的金色液体流入他体内以后,原本除了修行速度加快,便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可是那天在擂台上,无故破掉了周馨的冰蚕蛊,加上之前在林海雪原杀虎的时候,涌入身体里的那一抹强横的力量。对于未知的恐惧,柳尘心头难安,每天修行的时候都在尝试着找寻那金色液体的秘密。 听山经运转了好几个周天,柳尘才费力的放出了自己的神魂,境界差距太远的情况下,每一次柳尘神魂出窍,都会让他精疲力竭,当然,精疲力竭之后神魂力量的逐渐壮大,也是让他颇为欣喜的。 神魂慢慢的接管了柳尘的意志,漂浮在半空,仔细的感知着那具身体的情况,淡白色的元气流转在他的五脏六腑,顺着他们的聚集,柳尘的目光落在了心脏的位置,随着心脏的跳动,天地间流进自己身体的元气不断的被它吸收,转化,最终化作气海之内的本源力量。 观察了很久,见没有任何异常,柳尘陡然加快了元气的运行,一刹那,那颗猩红的心脏突然散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那金色的光芒如同一股清泉缓缓的涌到了柳尘的奇经八脉,将那纯净的元气彻底的覆盖起来。 随着金色光芒的覆盖,柳尘满脸震惊的望着自己的身体正开始发生变化,令人心悸的力量缠绕在了他的周身,和往常相比,此时的柳尘,身体强度提高了十倍不止! 神魂没有形态,柳尘却早已满头大汗,因为离身体太近,柳尘的神魂竟开始了不规则的扭曲,如同风中不断摇曳的烛火,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根本就没办法承受这样强大的力量,伴随着骨节的啪啪作响,那具被金光笼罩的身体,几乎就要爆炸开来。 来不及细想,柳尘连忙将神魂融入到了身体里面,就在两者合二为一的那一瞬间,柳尘脖子上那颗黑色的石头突然散发出一道幽光,悄悄的平复了那颗金色心脏所带来的狂暴力量。 “奇怪,怎么神魂一归位这力量就消失了?”柳尘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染湿了一大片,从床上站起身来,他慢慢踱步走到窗边,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银月,这一系列的诡异变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目微微有些失神,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如果说不垂涎那是假话,可是一想到那几乎就要炸开的身体,柳尘心中苦叹,若不是拼命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动用这股力量,要不然,恐怕没伤到敌人,自己就玩爆了。 心中有了计较,柳尘来到院子里打上了两桶井水,清洗一番后便回到了床上,明天八进四,自己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自从战胜了柳默之后,柳尘心中思量了无数次该怎样去战胜下一个对手,而他下一个对手又会是谁。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比试,最终站在鹿鸣宴擂台上的只剩下八个人,不出柳尘的意料,除开吴桐和闻人昊都在这八人之中,那张凌天也赫然在列。 眼下,在坊间的议论中,闻人昊夺冠的呼声依旧最高,相比于柳尘这般一路赢得跌跌撞撞,闻人昊和张凌天的每一次晋级,都显得无比轻松。 安坐在台下等了一上午,吴桐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对手,成为了本次鹿鸣宴第一个进入四强的天骄,渭州人的欢呼再次引爆了华清池广场上的气氛。 柳尘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着走到近前的吴桐祝贺。 “下一场,武部柳尘,对阵道部柳如烟!” “啥?” “什么情况?” 柳尘有些愣神,直到吴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无奈的走上了擂台,只见一身鹅黄裙装的柳如烟正负剑立于场中,雪白的脖颈高高的扬起,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 “如烟小姐,打死这个登徒子!” “是啊是啊,可得教训下这朝三暮四的小人。” “别以为自己修为高深就能吃到天鹅肉,癞蛤蟆始终是癞蛤蟆!” “……” 柳如烟的姐妹团在柳尘登台之后便开始奋力的给柳如烟喝彩,那颠倒黑白的话直叫柳尘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柳如烟,柳尘抬头冲着阁楼上的林夫子轻轻颔首。 “比斗,开始!” “登徒子,看剑!”林夫子话一落音,柳如烟娇叱一声便纵身朝着柳尘袭来,长剑出鞘的时候,带起了一股劲风,引得周围的人们好一阵喝彩。 “怎么和大哥说话呢!”柳尘剑未出鞘,不断的左突右闪着躲避柳如烟的攻势,几个回合下来,他倒是看明白了,自家小妹起顶了就炼气六品的修为,至于她是如何走到了这里,还真是耐人寻味。难怪开赛前吴桐就说过自己必进四强,敢情这鹿鸣宴的猫腻还真是不少啊。 “哼!”柳如烟一剑弹开了柳尘贴上来的身形,不等柳尘站稳,她再次加速刺向了柳尘的腰腹,二人相距很近的时候,柳尘便听见她埋怨道:“你是不是找了别的女人了,我可告诉你,我就喜欢玉爻姐,其他的女人,我一概不喜欢!” “这个你也要管?”柳尘脸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被柳如烟给一剑刺到身上,一个绕身,便来到了柳如烟的身侧,伸手抓住了柳如烟的手,柳尘苦笑道:“小姑奶奶你就别闹了!” “我心里早把玉爻姐当作嫂嫂了,你竟敢带着别的女人私奔,太气人了!” “什么叫私奔?我那是逃命,你声音小点儿!”柳尘一脑门黑线,不断的引导着柳如烟挪动到擂台中间,生怕一到边上,被人听了些什么去,那就真的玩大发了。 “砍手怪,我要杀了你!”柳尘不断的格挡,弄得柳如烟心头烦闷,那光洁的手腕处也被柳尘的剑鞘敲的通红,见柳尘不承认错误,柳如烟小姐脾气一上来,顿时涨红着脸颊,娇喝着变幻了自己的剑招。 柳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柳如烟的剑势已经将他笼罩,漫天飞舞的剑影使他心中一惊,慌忙运足了元气去抵挡那犀利的进攻。 不出柳尘的预料,柳如烟所修行的功法是听山经配玉女剑,不同于问水诀的霸道,玉女剑讲求轻盈飘渺,至阴至柔,柳如烟天赋不错,一招一式倒颇有些柳无心的影子。连高台上的贵人们见到柳如烟突然发力,也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柳尘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步,他怎么也想不到柳如烟会和自己动真格,灵动的剑影笼罩着自己的周身,一阵噼啪作响之后,伴随着擂台下传来一阵阵欢呼,柳尘被柳如烟的剑势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一身剪裁合体的衣袍在那疾风骤雨之下全部化作了碎片,被风一吹,便不断的飘扬在擂台上空,来不及多想,他一个懒驴打滚逃开了柳如烟的攻击范围,站起身来一看,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 见到柳尘狼狈逃窜,柳如烟脸上顿时冒起一丝兴奋的潮红,她心里美滋滋的,自家大哥一路打到现在战无不胜,几乎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可是现在,他却在自己手上吃了个大亏,少女的虚荣心一时间就被填得满满当当。(。) 第二十五章:大哥欺负我 人群中传来阵阵哄笑声,就连吴桐和小和尚也开始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柳尘的模样实在是太搞笑了一点,几块破布挂在腰间,上身早已是不着寸缕,配上那被削掉了大半截的鹿皮短靴,整个人如同菜市口的乞儿,直让人瞧上一眼就会忍俊不禁。 “哈哈,如烟小姐好样的!” “这下他真变成癞蛤蟆了!” “哎哟,笑死我了。” “古有周处除三害,今有如烟小姐惩恶扬善啊!” “……” “柳如烟!”柳尘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望着那几乎都要哼出歌儿来的柳如烟,只见她执剑顿立,清风卷起了她的衣裙,出尘脱俗的模样和形容狼狈的柳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得柳尘的叫唤,柳如烟高高翘起了自己的下巴,享受着台下的阿谀奉承,她眉开眼笑,弯着嘴角冲着柳尘不停的哼哼。 “怎么,怕了吧,怕了就认输吧,本小姐饶你一命!” 柳尘用力的呼出胸腔内的浊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等到双手不再被气的发抖,他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柳如烟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柳尘突然动了,如同一阵强袭的狂风,几个闪身便落在了柳如烟的身后。 感受到柳尘开始动真格了,柳如烟心中叫苦不迭,连连运转元气想要离他远一点,可不论她怎么努力,一追一逐之下,柳尘始终贴在了她的身后。 “哥,我错了。”柳尘的侧脸近在咫尺,直吓得柳如烟花容失色,最后,她还是没有躲开,柳尘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抱住了她的小腹。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柳尘从后面抱住柳如烟,将她那娇小玲珑的身体高高举起,几乎就要越过了自己的头顶。 那熟悉的场面,让大家想起了柳默,就是被柳尘这样一摔,柳默全身都断了二十多根骨头,这一摔,也成了所有进入八强的天骄们心头的梦魇,就连吴桐自己也说了,这一招,他想破掉,也得付出一些代价。 “呜呜,我认输,哥,别摔我!会摔死的……”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柳如烟的身体渐渐越过了柳尘的头顶,想象中砸碎地面的巨响没有出现,柳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缓过神来的柳如烟死死的抱着柳尘的脑袋,坐在柳尘的肩膀上轻轻的抽泣着,她实在是被吓着了,那天柳默的惨状她可是看在眼里,刚才柳尘将她举起来的时候,她就想象过自己被那样一摔的后果,稍微一感受就让她委屈得想哭。 “鹿鸣宴八进四第二场,武部柳尘胜!” 没有人欢呼,场面实在怪异的很,柳如烟也没有从柳尘的肩膀上下来,就那样半坐在柳尘的肩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柳尘好几次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她从自己身上下来,可都被她气呼呼的朝着自己脑袋拍打了几下,没办法,只好就这样扛着自己的妹妹朝着属于沧州剑阁的雅间走去。 等到剑阁雅间房门一闭,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人们满心不可思议,在台上打哭了柳家大小姐还敢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柳家的雅间,换做是刀宗少主也不一定显得这么有底气吧。 其他几个圣地的雅阁内安静得可怕,无数双眼睛盯着柳尘的脚步,有的人还想散出一缕神识,想要探知一些什么,可那神识一碰到剑阁的雅间,便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碾压成了粉碎。 “小姑,大哥他打我!”一进门,柳如烟便从柳尘的肩膀上跳了下来,风一样的扑进了柳无心的怀里,温暖的怀抱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都看到了,你大哥可没有欺负你。”柳无心安静的坐在矮塌上,一袭洁白的长裙映衬着她那美好的身形,姣好的面容在午后的暖阳中显得如梦如幻,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说不出的超凡脱俗。 一边安抚着柳如烟,柳无心一边冲着柳尘点了点头,等到柳尘坐下,她才微笑着拍打着柳如烟的肩膀道:“倒是你,还真是不给自己哥哥留一点情面啊。” “谁让他朝三暮四的……呜呜,我都答应玉爻姐了的,这下好了……让我这柳家大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放啊,呜呜……” 见到柳无心轻瞥过来的目光,目光之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悦,柳尘正襟危坐,找了件毯子披在身上嘀咕道:“母亲都见过北宫馥了,她很喜欢。” “可是你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玉爻啊!”柳无心轻叹一声,抬手将那微风吹乱的银丝挽到了耳后,柳尘的拘谨她能感受,当初姑侄两第一次见面,就差点酿成了悲剧,对那件事,柳无心一直心有愧疚,原本就想找个时间好好和柳尘聊一聊,这次来帝都,主要也是因为柳尘参加的鹿鸣宴,若不然,在她眼里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比斗,以前她是从来就不关注的。 “如果按如烟的意思来,我就得辜负北宫了,左右都要对不起别人,那还不如顺从本心。”柳尘低着头,一边侧耳倾听着柳如烟的啜泣,一边等待着柳无心对自己的责骂。 “嗯,好吧,等到鹿鸣宴结束了,把她带来让姑姑给你看看。” 柳如烟哭声一顿,抬起头来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姑姑,柳尘瞧着柳如烟那干干净净的脸颊,差点没气歪了脖子,敢情从头到尾,这丫头都是在假哭啊。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柳无心的默认,在他的心底,柳家就柳无心最不好对付,当时柳无心针对公孙幽的那些话还犹在耳边,本以为她又会想办法阻拦自己一番,没想到,她却提出了和北宫馥见面。要知道,柳家的内务一直都是柳如烟在做主,族内所有适龄男女的嫁娶,全部都要经过她的同意,一般她提出要见谁的时候,那这场婚事,基本也就板上钉钉了。 柳尘依旧有些不太敢相信,抬起头犹豫着问道:“您真的同意?” “嗯。”柳无心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了柳尘的手,感受着柳尘手心传来的紧张,她连忙开口轻道:“只要你喜欢的,姑姑都同意!” “姑姑!”听得柳无心的话,柳如烟小嘴一撇,这下就真的要哭出来了。 良久,柳尘的满心警惕在柳无心那温柔的注视下慢慢的平静下来,在天下人眼中,剑阁的无心仙子一直都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形象,这种温柔似水的慈爱,仿佛天生就与她格格不入,感受着那种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温暖,柳尘朝着柳无心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离开了雅阁。(。) 第二十六章:疾如风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当天启十三年的鹿鸣宴比斗只剩下最后两场的时候,长安下起了一场雨,春雨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清凉的雨珠滴落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溅起了一阵泥泞的清香。 紫荆山的钟声响起了第九下,柳尘撑着纸伞,从沧国公府里走了出来,走过了弄堂,走过了深巷,柳尘绕开了华清池广场前的人山人海,独自走上了圣祖法相后面的山道。 山道并不崎岖,柳尘走了很久,便看见了那株老松,还有老松之下盘膝而坐的吴桐。 “你是不是买通了负责抽签的夫子?” “四强战没人能买通。”吴桐埋头擦拭着手中的长刀,他的眼角,闪过了一丝炙热,一丝疯狂,“桃园诗会之后,你我都没见过闻人昊出手,国教修行法门玄妙,高手众多,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闻人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若是能买通林夫子,我更愿意对上张凌天。” 柳尘眯了眯眼睛,将那纸伞往后一靠,任凭那疾风骤雨拍打在自己脸上,这雨生于天,落于地,是非因果,皆是宿命。 “能赢么?” “很多年前,我便说过,我要赢他!”吴桐扶着长刀站起身来,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刀,显得锋利无比。 走过柳尘的身边,吴桐脚步一顿,又轻轻笑道:“等我赢了他,再来赢你!” “你又如何知道我会赢?” “你曾告诉过我,你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输掉两次!” 柳尘微微一笑,目送吴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华清池边的广场上陷入了一阵沉寂,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当吴桐和闻人昊站在擂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阁楼上的贵人们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对于未来的刀宗圣主和国教教宗,所有人都给出了应有的尊重。 “天罚枪,长八尺九寸,枪芒所指,天下无双!” 近九尺的黑色长枪半靠在闻人昊的肩膀上,时不时的传来一阵轻吟,惊得那擂台上的春雨时急时缓,昊天最虔诚的信徒们抬眼望向正散发着寒冷幽光的枪尖,有的人已经五体投地,那枪的光芒,宛如神辉。 “我曾经多次想过和你重修于好,毕竟,年少相识殊为不易,我朋友不多,你算一个。”良久,闻人昊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脸颊上的雨水顺着他那细长的睫毛蜿蜒而下,在他脸上汇成了几道小溪。 “我和你,从来就不是朋友!”吴桐冷笑一声,眼中的复杂转瞬即逝,抬手拂面之后,他的脸上,写满了坚定:“我的刀是直的,比不得你的长枪能屈能伸。” “柳弋已经死了,难道我就不能给蔷薇幸福么?”面对吴桐的嘲弄,闻人昊不住的皱起了眉头,他想辩解,可更多的还是愤怒:“我从小就喜欢她,你们都知道!” “该死的是她,不是你!”长刀猛地刺入了擂台的地面,裂缝不断蔓延的时候,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开来,“如果我是你,就该滚回楼兰的沙洲,在那海市蜃楼出现的时候,向那些愚昧无知的人们宣扬所谓的昊天教义,可悲的是,你们所谓的神,并没有指引着你们走向光明!这个世界没有永恒,也没有不朽,你不能,昊天也不能!” “荒谬!” “刀宗少主还请慎言!” “异教徒,怎么敢亵渎昊天?” “圣祖在上……” “……” “放肆!”吴桐面带不屑,看着擂台下那些模样癫狂的人们,群情激奋的时候,他眼神微冷,面色一狞便扬声大喝道:“昊天的忠诚仆从怎么能高呼‘圣祖在上!’,圣祖法相在前,全天下人都知道,圣祖不信昊天,圣祖给予你们的一切,和昊天有半毛钱关系?到底是谁在亵渎,你们这群无知的蝼蚁!” 高耸于广场正中的圣祖法相沐浴在这春日新雨的洗涤下,微笑着望向远处的天空,早春的惊雷过后,广场上瞬间噤声,这里不是楼兰,相比于昊天的威严,大多数人们更敬畏的只有圣祖天玑。 “我是真的喜欢她!” “我知道!” “我会战胜你!” “来吧!” 仿佛是习惯了吴桐的冷嘲热讽,当他再次说出如此悖逆国教教义的“狂言”,闻人昊并没有太多的吃惊,懊恼过后,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乳白色的光芒从枪尖绽放开来,逐渐的照亮了擂台上的每一个角落,在那圣洁的光辉之下,姿容伟略的闻人昊顿时如同神袛,那些光,透过了晶莹剔透的雨滴,陡然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枪芒,瞬间就将吴桐笼罩在了其中。 “昊天秘典----神罚!”一出手,闻人昊便全力以赴,当吴桐的身影全部被那神光所湮没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面对着毫无破绽的一次攻击,刀宗少主又将如何扭转局势呢? “砰!”一声巨响让漫天急雨为之一滞,充盈在天地间的神光突然一黯,随即消贻殆尽,没有了神光的阻碍,人们得以看清了擂台上的情形,只见那吴桐的刀,竟毫无征兆的落在了闻人昊手中的长枪之上,因为那刀太过于锋利,刀枪一接触,便溅起了一阵绚丽的花火,黑色的长枪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低吟,旋即被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幅度。 国教的老祭司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吴桐的目光中夹带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雅间内的柳遮云瞳孔微缩,脸上挂满了震惊。 没有人看见,吴秋雨那紧握围栏的大手,正激动得有些颤抖。 柳尘站在高坡之上,收起了纸伞,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闻人昊被吴桐击退了好远,擂台的地面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踉踉跄跄的站稳了身形,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胸腔中的翻涌,“这一刀,你练了多少年?” “我八岁持刀上雪山,距今不过十年,这一刀,我也挥出了十年!” 听着吴桐的话,阁楼上的宗门贵族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只因为这风华绝代的一刀,这一刀,刀宗第一代刀祖练了十五年,“霸刀”吴殇练了十五年,上下数千年,没人能快过这二人,但是今天,历史终于被改变了。 历史必将铭记今天的战斗,虽然只发生在两个炼气巅峰的少年之间,来自渭州的人们喜极而泣,强忍着不敢欢呼出声,生怕惊扰到了自家少主,“请刀上身,七刀斩虹!”这一次,他们的少主只用了十年! 十年一刀,势疾如风!(。) 第二十七章:昊天秘典:献祭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武技修行起来最难,那么斩虹七刀绝对能排在前列,它的难,难在请刀上身之后的第一刀,往往一个优秀的刀宗高手,都要花二十年甚至是更多的时间来挥出这风华绝代的一刀。 势疾如风后,怒啸如猛虎! 伴随着一声虎啸,吴桐猛踏着地面,纵身朝着闻人昊奔去,无数的水花在他脚下溅起,那锋利无比的身形,如同那下山猛虎,随时都要把身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迎着吴桐那凌厉的刀势,闻人昊长枪一收,守势骤成。 长刀的锋刃不断的撞击着黑色的枪身,黑枪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悲鸣,作为神兵的主人,闻人昊感同身受,长枪的委屈使他汗如雨下,奈何吴桐太过于疯狂,一追一逐间,国教圣子竟完全落入了下风。 “不拉开距离,长枪发挥不出任何优势!”柳遮云眉头紧锁,即便现在闻人昊败相已现,但他丝毫不认为吴桐能赢得这般轻松。 “圣子还有余力,别看桐桐现在就快把他逼到了死角,可是大家都看到了,自始至终,圣子一枪未出。” 柳遮云侧过头来,冲着吴秋雨颔首轻道:“这昊天秘典当真是诡异得很,就像刚才的那阵白光,我从中竟无法探得一丝天地元气的存在,要说这天罚枪法,咱们已经多年未曾一见了。” “唉。”吴秋雨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近千年来,国教对于昊天秘典太过于依赖,以至于圣祖的传承也大都丢弃了。” 不再说话,柳遮云将目光收回,昊天秘典的强大,世人皆知,国教与其他八大圣地的疏远,也是有目共睹的。瞧着下面擂台上越来越激烈的打斗,他心中暗叹,若是一开始,闻人昊用的是天罚枪法,那么此时的吴桐,也不会变得如此疯狂吧。 贴近了擂台的边缘,闻人昊一咬牙,避过了吴桐的转身一刀,腾的一下跃起身来,等到和吴桐距离拉开,他便大喝一声,居高临下反手刺出了一枪。 “打草寻蛇!” 黝黑的枪尖不停的抖动,旋即散发出一抹淡淡的荧光,半息时间,长枪便刺出了近百下。 “走马观花!” 如此凌厉的枪芒让吴桐不得不反攻为守,猛地朝地上一躺,他手中的长刀旋转着带起了一阵狂风,刺耳的轰鸣之后,他的身形已然滑出去好远。 “好!”国教的老祭司突然站起身来,用力的鼓掌叫好,没过一会儿,老祭司的身后便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相距三丈远,闻人昊终于和吴桐拉开了距离,持枪顿立的当口,他的胸膛不停的起伏,被吴桐压迫得太久,他开始有些心力交瘁,若不是灵光一闪使出了天罚枪法,再过几个回合,面对吴桐越攻越猛的气势,他定然是无力回天了。 雨越下越大,才几息的功夫,擂台上的坑坑洼洼之内便填满了积水,吴桐持刀立于边角,满脸警惕的望着气息突变的闻人昊。 良久,闻人昊双手紧握长枪于身前,双目一闭,便开始低头吟唱。 晦涩而又清亮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擂台上的天空陡然一变,天边闷雷滚过,随即刮起了一道强风。 圣洁的白光再次出现在闻人昊的枪尖,只是这次,神光不再刺向了吴桐,当闻人昊的身体被那神辉笼罩的时候,吴桐稍稍退后了两步,擂台上的乱流,已然撕破了他的衣角。 “滴答,滴答!”急雨敲打着斩虹刀的刀背,广场上鸦雀无声,山雨欲来的压抑,让所有人屏气凝神,心都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昊天的赞歌在擂台上响起,白光乍现之后,闻人昊再次现出身形。 原本就高大英伟的身形,此刻竟突然变大了一圈,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吴桐心中一凛,那刺骨的阴冷,让他遍体生寒。 剪裁合体的长衫再也无法包裹住闻人昊的身躯,让人牙酸的声响过后,无数线缝被崩裂,衣袍也随之化作了碎片。 精赤的上身正享受着春雨的洗涤,几番冲刷过后,闻人昊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大小不一的金色玄文,那些文字扭曲着,跳动着,正不断的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昊天秘典----献祭!”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闻人昊的身上,古铜色的皮肤在金色玄文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的妖异,那棱角分明的线条上,充斥着让人心悸的爆炸性力量,稍微凑近一下,就让人心底发颤,不能自已。 昊天的赞歌依旧是响彻了天空,迎着吴桐那缓缓举起的长刀,闻人昊大喝一声,便冲杀了过去。 吴桐心中了然,如此诡异的秘术,不过是把自己的精血献祭给那所谓的神袛,类似于妖族的狂化,短时间内,使施术者实力倍增。 此刻的闻人昊,实力正不断的攀升,几乎就要跨过了煅骨的门槛。 枪尖带着一缕寒芒,狠狠的刺向了吴桐,哐当一声巨响,吴桐连人带刀,直接倒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擂台边缘的气墙上,胸腹一阵翻腾,几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这么强?”吴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献祭之后的闻人昊,实在是强的有些太过于离谱了。 “你输了!”闻人昊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屑,望着正挣扎着站起身来的吴桐,他冷冷一笑道:“昊天的神辉,岂是凡人能对抗的!” “是么?”轻啐出一口鲜血,吴桐抬手拂去了脸上的雨血,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你笑什么?”闻人昊上前几步,居高临下俯视着吴桐,在他眼里,现在的吴桐不过就是一只蝼蚁,对他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笑什么?”吴桐没有抬头去看闻人昊的脸,刀宗少主的骄傲,让他没法去仰视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所谓的献祭,不过就是狂化,狂化只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我依然站着,输的人还是你!” “那你就试试!”话一落音,闻人昊纵身一跃,提枪直刺吴桐的胸口,枪芒所至,几乎都要断开了落雨的轨迹。 “守刀依旧,不动如山!”当吴桐满脸狰狞的一声咆哮,斩虹刀上,突然绽放出一层荧光,耀眼的荧光化作一面气墙,挡在了吴桐的身前。 “什么!!”阁楼之上的贵人们再次震惊,还未从昊天秘典的强大之中回过神来,吴桐那越级使出的斩虹第三刀,已然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 本该在凝神境界才能融会贯通的斩虹第三刀,竟然被吴桐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使了出来,在柳尘的惊天一抱之后,吴桐再次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战局,再次开始扑朔迷离。(。) 第二十八章:谁与争锋 执刀死守的吴桐,稳稳的站在擂台的角落里,整个人如同一座大山。。 虽说是越级使出了这一招守如山,但从吴桐周身所散布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比凝神境的强者要差,这一刻,长刀化盾,大雪山的骄傲,使他如同英雄。 在属于药王谷的雅阁之内,吴桐未婚妻的周末伸手死死的抓住窗棱,那青葱般的指节正泛起一丝煞白,她通红着双眼,痴痴的望着吴桐那坚强挺拔的背影。在吴桐迎接闻人昊那惊世一枪的那一瞬间,两行清泪划过了她的脸颊,这样的吴桐,让她打心底感到骄傲。 闻人昊的每一次攻击,都会让那莹白色的气墙发出一阵刺耳的闷响,但吴桐早已脚下生根,稳如磐石,不论那长枪卷起的乱流有多么的凌厉,他都巍然不动。 光墙被乳白色的枪芒不断的击打,好多时候,长枪几乎都要破开了光墙的防御,可每到最后关头,吴桐总能再次运起元气,将那光墙修复,巩固,擂台上的两人一守一攻,擂台下的人们屏气凝神,刀与枪的战斗,已经白热化了。 光墙的每一次颤抖,都让吴桐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可他的脊背,却依旧挺拔如初,他在狂笑,那笑声,终于让闻人昊开始心底发寒,即便现在的他,正如同天神。 雨过天晴的时候,吴桐的前胸,已然被鲜血染成一片殷红,他那颤抖的双腿不断的挺直,又弯曲,直到闻人昊的长枪开始变得缓慢。 闻人昊咬紧牙关,他的身体在不断的缩小,几乎就要恢复原状,他的双眼一片血红,不甘和愤怒,充斥了他的内心。献祭反噬的后果,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再不破开吴桐的“龟壳”,自己非得被他守死不可。 “长虹贯日!”到最后,闻人昊趁着献祭之后的余力,猛地跳起身来,长枪在他手中发出一声尖锐的轻吟,伴随着刺眼的寒光,直刺吴桐身前的那面气墙。 透过身前的气墙,吴桐很清晰的感受到了闻人昊眼中的那一抹决然。 终于,光洁无暇的气墙被长枪刺穿了一道口子,如同破冰的瞬间,那面荧光闪闪的气墙陡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裂缝不断的蔓延,最终支离破碎。 在闻人昊破开吴桐防御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 “败了?” “圣子赢了?” “怎么可能!” “……” 擂台的边缘,吴桐脚下已经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地面,他双臂微垂,口中不断喷涌出鲜血,好几次,他想举起长刀,可当他摇摇晃晃的抬起手来,最终,长刀却脱手掉在了地上。 闻人昊的长枪,刺入了吴桐的肩膀,也仅仅是刺入了肩膀。 两人中间隔着一杆长枪,各自站定不动,人群中传来一阵交头接耳,众人都在好奇,看这形势,的确是圣子赢了,可吴桐并没有倒下啊,既然无人倒下,那这两个人又为何静止不动? 鲜血顺着吴桐的肩膀,滴答答的拍落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良久,吴桐低吼一声,使出了全身的力道抬起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吸引着,直到它颤颤巍巍的落在闻人昊的额头。 轻轻一点之后,闻人昊的眉心出现了一抹鲜红的印记,伴随着吴桐那断断续续的咳嗽,不可一世的国教圣子脸上带着一抹惨白的绝望,身形直挺挺的朝后面倒去,失去重心的时候,闻人昊挣扎着想要握紧钉在吴桐肩膀上的长枪,奈何那长枪突然变得顺滑无比,努力了很久,最终,长枪脱离了他的手掌。 吴桐忽然笑了起来,自始至终,那长刀只有一攻一守,也就是这一攻一守,让那闻人昊夺魁的梦想成为了泡影,说出来或许让人好笑,鹿鸣宴延续数千年,吴桐是第一个就凭死守便战胜了对手的存在。 “嘭!”闻人昊的身躯躺在了地上,地面震动的瞬间,渭州人的欢呼,终于传遍了整座帝都。 “四强战第一场,武部吴桐胜!” 林夫子的话一落音,看台最前方位置,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腾的一下冲上了擂台,堪堪扶住了吴桐那几近脱力的身躯。 “桐哥儿,赢了!”小和尚一脸激动的抱住了吴桐的肩膀,待吴桐点头,他一咬牙便抽出了吴桐肩膀上的长枪,大陆有数的神兵天罚枪被小和尚随意往地上一扔,就如同扔掉一块废铁。 “今儿,你做饭!” “不用做!”小和尚喜笑颜开,那张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挂满了兴奋,见吴桐不停的咳嗽,他连忙伸出手来,轻拍着他的后背道:“这次鹿鸣宴,我拿出了全部家当,买你和尘哥儿赢,特别是今天,你打败了闻人昊,我直接赢了三万多两银子,哈哈,不做饭了,我请客,把尘哥儿和豆豆姐叫上,今天的望江楼,我给你包下来庆功!” “你……”吴桐瞪大了眼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此时的他早已精疲力竭,口中还未发出声音,便脑袋一歪,倒在了小和尚的身上。 人群欢呼着,叫骂着,如同潮水一般从华清池广场上四散开来,柳尘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所谓众生相,在他眼底演绎得淋漓尽致。 九圣宫的祭司们面沉如水,待医师将闻人昊放在了担架之上,一行人簇拥着,沉默着消失在了朱雀大街的尽头。 直到林夫子宣布了结果,依旧还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圣子鹿鸣宴夺魁迎娶帝姬的桥段已经在九州大地传诵了多年,说书人的口中,刀宗少主都被描绘成了棒打鸳鸯的恶霸,人们始终相信,美好的爱情会战胜一切,刀宗少主的阻挠终归只能为这场万众期待的爱情故事平添几分色彩。 王子会迎娶公主,这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直到闻人昊倒地的那一刻,无数才子佳人的心,也随之裂成了碎片。诅咒和辱骂夹杂着那些痛不欲生的抽泣,逐渐被湮没在了人潮人海之中。今日的长安,到处都是歌舞升平,也到处都是绝望。 柳尘微微一笑,早已置身于人群之外。远远的望着小和尚背负吴桐远去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了山的另一头。 雨过天晴,寒山渐暖,夕阳西下的时候,柳尘抬头看向了高处的树梢,在那纵横交错的枝桠处,茁壮的老树随风抖落了旧叶,乌鹊南飞,树枝上开满了新芽,那新芽溢出了一缕清香,弥漫了整条蜿蜒的山道。(。) 第二十九章:暴走的矮富帅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晚春的华清池畔,柳絮随风飘舞,天水一线的远山,正随波荡漾着若隐若现的峰峦。 紫荆山脚下,十八号院中。 今天早晨的面条有些被煮糊了,柳尘的口舌隐隐有些发苦。一整个早上,小萝莉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昨夜在入定的时候,柳尘外放的神魂就已感受到了小萝莉的辗转难眠。 懒懒的撑着下巴,豆豆顶着一双深黑的眼圈,满脸羡慕的望着正在门前给柳尘整理衣襟的北宫馥,这些时日,少爷又长高了,即便自己努力的惦着脚尖,也很难再抚平少爷肩膀上的褶皱。每每想到此处,小萝莉的心中,又是苦闷,又是羞恼。 整个越国公府都传遍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女人会成为未来的大少奶奶,虽然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可是那皮肤还真是跟长安冬日的雪一样那么白皙,小萝莉可以对天发誓,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有哪个女孩子会这么白。 侧过脸去,小萝莉看到了端坐在茶桌边神色淡然的徐玉爻,如同富贵人家的小妾见到了主母,不论你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脸,亦或是拥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此时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主人和正房大奶奶在那里你侬我侬。 想到了徐玉爻那吃瘪的模样,小萝莉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失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柳尘头也不回,对着身前的铜镜张望了几下道:“实在困了就回房补个瞌睡吧,晚上我回来吃饭。” “少爷,我没笑。”小萝莉的脸上有些窘迫,一抹淡淡的红晕悄悄的爬上了她的耳根。 “她在笑我!”徐玉爻轻轻端起了茶杯,杯中荡漾出一圈细密的波纹,虽然她一直安坐不动,可她心底的紧张,并不比小萝莉少一点,“小丫头心里估摸着在嘲笑我就像坊间那胖员外家的小妾,在肥丑主母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肥丑主母?”北宫馥手中的动作一滞,抬头望向了柳尘的眼睛,即便柳尘再迟钝,也闻到了这房间里的火药味,还没来得及打圆场,却听见北宫馥一脸微笑着开口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是人之常情,至于小妾喘不喘气,那是小妾的事,如果真喘得厉害,那是病,得治!” 透过铜镜的反射,柳尘狠狠的瞪了一眼强憋着笑意的小萝莉,感受到柳尘的目光,小萝莉鬼精鬼精的张望了北宫馥和徐玉爻一眼,便悄悄的冲铜镜之中的柳尘做了个鬼脸,气的柳尘口舌之中的苦涩,更加浓郁了些。 “咳咳。”见徐玉爻就要发作,柳尘连忙咳嗽了几声,见屋里三个女人都望向了自己,他苦笑着耸了耸肩膀,一脸讪讪道:“我先去了,硬是无聊的话你们一起去逛逛远山集吧!” “小心点儿!”见柳尘就要离去,徐玉爻旋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满脸紧张道:“硬是不行就放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额……” “别听她胡说,快去吧,晚点我让人去给你在望江楼订一桌席面,等你回来庆功!” 目光在北宫馥和徐玉爻的脸上打量了很久,柳尘微微一笑,十分郑重的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对于来自于修行路上的所有挑战,徐玉爻最关心的总是柳尘的安危,不论是非成败,只要柳尘平安,她便十分满足了。她不在乎虚名,也不在意流言蜚语,她要的,只是柳尘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她的面前。 和徐玉爻正好相反,北宫馥没有那么多灵巧的心思,但她总在柳尘遇到困难的时候,显得比任何人都要平静,在她的心里,柳尘是她的骄傲,是能赢得所有挑战的骄傲,没有理由,也没有条件,自始至终,她对于柳尘的信心,已经到了一个十分盲目的地步。 站在擂台之上,柳尘竖起耳朵倾听着人群中传来对张凌天的欢呼,夹杂着偶尔对自己的谩骂,对于那些谩骂,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若不是自己进入了四强,在更早的时候遇到张凌天,那台下的谩骂估摸着都要震耳欲聋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砍手怪豪言拿魁首的故事,随便在长安抓一个稚龄童子,都可以给你说出个头头是道。 相比于吴桐对战闻人昊的满场噤声,柳尘对上张凌天,那叫一个万众期待,人们无不感叹着命运的凑巧,将台上那两个宿命之敌放在了一起,这一战,到底是矮富帅顺势压制,还是高挫穷的完美逆袭,天下人都拭目以待。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张凌天站在柳尘的对面,一脸微笑的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初升的朝阳映照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淡淡一开口,便引得无数深闺怨女们放肆尖叫。 “不来怎么拿魁首。”柳尘话一开口,观众席上毫不客气的传来一阵嘘声,更有那发狂的贵族小姐,正高声呼唤着张凌天快点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剁碎了喂狗。 “魁首?”张凌天手中那不断摇晃的折扇微微一顿,旋即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瞬间爬上了他的嘴角:“你以为自己到了炼气大圆满就能成功复仇?笑话,看在你已经活不了几个时辰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吧,两个月前,本公子已经打通了任脉,成功重塑了全身筋骨!” “煅骨?”柳尘眼角一抽,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望向了台楼上的林夫子,鹿鸣宴只对煅骨之下的少年天骄开放,煅骨之上的参赛者,数千年来也未曾有过。 “不用疑惑,林夫子给不了你答案。”张凌天脸上的笑容一收,眼神陡然变得阴冷无比,盯着柳尘看了好久,毫无掩饰的杀意,缓缓的散开在了整座擂台,“白玉京有秘法,能强制降低自己的修为境界,当然这种秘法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为了杀你,我几乎就要毁了自己的未来,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我将亲手送你回归冥君的怀抱。” “如果我们没在擂台上相遇,你这损人不利己的秘法,岂不是白搭?” “怎么会白搭?”嘴角微微上扬,洁白透亮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摄人的微光,一弯残忍的笑意出现在张凌天的脸上,望着柳尘,他开始慢慢变得疯狂,“即便鹿鸣宴没遇到你,我也会再次向你挑战,同境界的情况下,凭你的尿性是不可能拒绝我的,无论怎样,你都会死在我的手里,二十多年来,我张凌天从来就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因为你的死,会让所有人都明白,我的东西,谁都不能染指!”(。) 第三十章:有朝一日同风起 柳尘脸色郑重,左手握紧了腰间的剑鞘,右手一抬,便反握住了秋水剑的剑柄,脚下稍稍挪动几步,便停在了擂台一侧的角落里。 “比斗,开始!” 高台上,林夫子敲响了铜锣,铜锣声响,擂台上的气氛陡然降到了最低点。 “嗖!”一个闪身,张凌天便跃到了柳尘面前,折扇应声一展,荧光乍现之后,便直直的削向了柳尘的脖颈。 “哐!”反手出剑,挡住了张凌天的近身一击,柳尘身形一矮,便绕到了张凌天的背后。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耀眼的荧光在柳尘的周身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那剑光从张凌天的腰间穿过,柳尘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 残影破碎的瞬间,半空中下起了一阵光雨,张凌天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丈高的半空,只见他在半空中不断舞动着折扇,无数银针挟裹着锋利的真元,如同急雨一般,朝着地面倾泻而下。 “天雨散花!” 张凌天那飘逸的舞姿引得无数少女为之侧目,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柳尘脚下生风,神女舞步再次出现在他的脚下,十多道残影落在了擂台的每一个角落,银针噼里啪啦的钉在了擂台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轻鸣。 和数月之前不同,今天张凌天所发射出来的银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死死的咬在柳尘的身边,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依旧有好些银针射入了他的身体,等到张凌天落地,柳尘的前襟,已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在那血点之上,一根根银针都闪着刺眼的寒光。 “这便是传说中的吊着打吧,哈哈。” “不愧是幽州最出色的天才少年,太厉害了!” “话说这张家少爷和刀宗少主谁能夺魁啊?” “看样子应该不分高下吧!” “可是张家少爷已经是煅骨高手啊!” “……” 落地之后,张凌天一脸不屑的望着柳尘,而后手一抖,折扇再次展开,惊得柳尘连忙抬剑做防守状。 “怕什么?”张凌天轻笑一声,满脸阴阳怪气道:“本公子有点热,扇扇风!”话一落音,他还真摇起了折扇,一副无比悠闲的模样。 张凌天的风轻云淡和柳尘的一脸警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广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哄笑,良久,见张凌天如此狂拽炫酷吊炸天,柳尘冷哼一声,便开始将刺入身体的银针尽数拔了出来。 “这张凌天,当真好生轻敌,比斗才开始,难道他就料定吃死了弋儿么?” 阁楼上,吴秋雨眉头一蹙,脸上有些不愉道:“幽州张家,也太嚣张了吧!” “毕竟是煅骨境界啊,弋儿弱他一个大境界,若是没有更强大的底牌,这一场,张凌天赢定了!”柳遮云冷笑一声,眼神越来越阴沉:“只不过,他想杀掉弋儿,这是在给白玉京招灾啊!” “你我还是警惕一些,总不能让他在我们两个老东西面前伤害到弋儿!” “嗯。”听得吴秋雨的话,柳遮云颔首点头,阁楼上再次陷入了宁静。 “你还有针么?”当最后一根银针被柳尘随意扔到地上,他心思急转,思量着如何抓出机会奋力一击,不让张凌天使出煅骨境界的修为来。 结合以前的几番较量,柳尘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张大公子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一点不顺意的事情就会让他撕破那风度翩翩的斯文面具,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良久,柳尘计上心来,抬起头来,阴恻恻的开口道:“男人玩针,我倒是头一次见。” “你……”张凌天闻言笑脸一僵,柳尘那一脸欠揍的模样让他怒火中烧:“你也就能逞嘴上功夫了,本公子只要元气不空,你注定会变成刺猬!” “元气化针,白玉京当真厉害!”柳尘阴阳怪气的笑了笑,见张凌天一激就怒,旋即对他又多了几分蔑视,这样的男人,太小心眼了,不过柳尘很喜欢,“听说白玉京全是女子,你一大男人跑去那里作甚?不嫌臊得慌么?哦……对了,我忘了你不算是男人,男人没你这么香。” “柳尘!”张凌天气的浑身发抖,双目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见到柳尘依旧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脑门一热,便怒吼着抬步冲杀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因为柳尘的奚落,张凌天被愤怒遮蔽了心神,进攻招式显然没了章法,若是他一直远距离射针,柳尘还真拿他没办法,瞧他现在那模样,分明是要和柳尘肉搏啊,柳尘心中一阵暗喜,磅礴的元气瞬间灌注了他的全身。 “就是现在!”张凌天距离自己不到一丈远的时候,柳尘腾身高高一跃,双手举剑朝着他奔来的身影猛地一砸,狂乱的元气在两人之间炸开,张凌天身形一缓,略显慌乱的躲过了柳尘的堕天一击,趁着他发愣的瞬间,落地之后的柳尘再次双手握剑,轻踮着脚尖开始了急速的旋转。 “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随着柳尘越转越快,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狂乱的元气缓缓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个漩涡,那漩涡足有一丈多高,带起的风刃直削得一旁的张凌天惊怒不已。 “哈哈哈!”看到擂台上突然出现的一束“娇小”的龙卷风,吴秋雨噗哧一笑,转过头来冲着柳遮云说道:“什么时候弋儿都学会了童家的斧法,只是这一招怎么看怎么别扭啊,若是玉山在场,非得发疯不可,讲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使剑用出这招,哈哈。” “呵呵。”柳尘拿回了优势,柳遮云心中稍稍一松,便接过了吴秋雨的话道:“曾经见到玉山老弟用过这招,弋儿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威力也是减弱了太多,秋雨兄没见过有人拿别的兵器使用这招么?” “在渭州,人家用这招都是使双斧,那样破坏力才足够!” “听桐桐说,嫂夫人比较喜欢拿鸡毛掸子用这招!” “你……山哥儿,你少拿我开涮!” 柳尘的春雨点新叶着实惊艳了不少人的目光,那张凌天身处龙卷风的范围,等到柳尘一招结束,他已变成了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带血的伤口,还真是一不留神便吃了个大亏啊。就连他手里的折扇,也只剩下一个扇柄还算完好了。 人群再次哄笑,无数破布条子挂在张凌天身上,那白白净净的身子,还有那满是黑毛的大腿,直晃得男人们捧腹大笑,也刺得怀春少女们一阵脸红。这狼狈不堪的模样,比之当初柳如烟剑下的柳尘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十一章:我是不是男人徐玉爻知道 “这是你逼我的!”擂台上,张凌天忽然冷静下来,那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诡异的缝隙。 童玉山的春雨点新叶是柳尘目前能使出来的杀伤力最大的范围攻击了,也许是自己不懂得那招式的精髓,闹了这么大动静,张凌天身上也只是一些皮外伤,柳尘的剑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多的伤害。 “煅骨之后,防御力还真是恐怖!”柳尘心中一叹,暗道惋惜,此时此刻,张凌天凭借修为上的压制,在场上依旧占到很大的优势。 柳尘皱着眉头退后了几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凌天那光洁的胸口,随着张凌天的冷笑,他的胸口处闪耀出一缕虹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映得周前的人们心头一阵恍惚。 良久,张凌天抬起手来,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没多时,从他那指尖轻捻的地方,人们看到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正被他缓缓的从心脏位置抽了出来。 那长针摸约七寸有余,被抽出来的瞬间便传来一声尖锐的轻吟,伴随着长针上殷红的鲜血滴落在了擂台的地面上,柳尘惊骇的发现,周围的元气突然开始变得紊乱,狂乱的气流形成一圈圈风刃,正不断席卷着朝柳尘扑来。 “咣咣!”风刃和长剑交汇出耀眼的火星,柳尘被震得不断后退,几乎就快到了擂台的边缘。 乱流嗞嗞作响,身处其中的张凌天大喝一声,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拔高,仿佛一瞬间,他便脱胎换骨,与之先前的修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煅骨境界!” “砍手怪这下死定了!” 人群的窃窃私语没有让柳尘自乱阵脚,一咬牙,他便纵身一跃,持剑直刺张凌天的面门,趁其修为不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哐!”张凌天一个转身,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两把剑撞到了一起,最终,柳尘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弹飞了回去。 “竟然腰间藏着一把软剑?”踉跄着站稳了身形,柳尘面色一沉,刚准备再嘲讽张凌天几句,不料张大公子趁胜追击,一个闪身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好一阵刀光剑影之后,柳尘再次脱离了张凌天的攻击范围,还未来得及回头,张凌天的银针又追到了柳尘的背后。 拉近了打不过,跑远了又挨针,柳尘叫苦不迭,一边挥动着长剑格挡住铺天盖地的银针,他的心里正快速的思量着对策,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败了。 权衡再三之后,柳尘几个滑步再次回到了张凌天的身边,与之缠斗在了一起,这样的情况下,柳尘只能依靠那神女舞步了,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会抓住机会的。 柳尘的贴身让张凌天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快意,煅骨境界肉搏炼气境界,任谁来看都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张凌天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在浑厚元力的支撑下,他越发显得游刃有余,反观柳尘,好几次都差点被张凌天的软剑给削到了身上,接近百余回合之后,柳尘已然强弩之末。 “哗!”鲜血飞溅而出,柳尘的前胸被张凌天的长剑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一瞬间,他的衣袍就被那鲜血染成了红色,只是他丝毫不敢停滞,依旧变幻着脚步,游走在张凌天的周身。 “认输吧,我给你个痛快!”见柳尘受伤,张凌天心中一喜,随即开始狂笑起来,“嘿嘿,我说过,你将跪求我的宽恕,而我,会拒绝你!你那痛苦的哀嚎,会是我狂野力量的最好证明!” “就你?”那嚣张无比的模样使得柳尘心中无语,逮着张凌天攻击的间隙,柳尘嗤笑一声道:“还狂野,你这么白,怎么野得起来!” “你!”软剑越舞越快,那莹白的剑光几乎就要遮盖了柳尘的身形,每当柳尘一开口,张凌天就恨不得去撕烂这砍手怪的嘴,实力爆发的张大公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等到柳尘落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将这狗贼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你这砍手怪,除了会躲,还能干什么?敢不敢和我正面决斗!” “老子吃饱了撑着和你正面决斗,小白脸注意了,可别让我抓到机会!” “柳尘,我说你还算不算男人,幸好这擂台上没女人,要不你非得躲在人家的裤裆里去!” “我是不是男人你去问徐玉爻!” “我要杀了你!”徐玉爻就是张凌天的软肋,柳尘那略带亵渎的话语差点没把张大公子气出一口老血,猛地腾起身来,他便一脚将柳尘踹飞到了远处擂台的边缘。 “哼!”原本待在高阁之上悠然品茗的冠军侯听到了柳尘的话,瞬间一口热茶喷到了薛正的脸上,“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徐琨狠狠的砸在茶桌上,薛正还未开口,便听见了自家侯爷咬牙切齿的吩咐道:“来人,等下打完这场,把柳尘这小子给老子绑去北镇抚司,老子非得抽死他不可!” “哎~哎,回来!”坐在另一边的沧国公柳植站起身来,微笑着挥手让那几个领命出去的琅琊千户回来,几个千户顿住了身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齐齐把目光看向了徐琨,等待他的指示。 “柳植!”徐琨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那做工精良的雕花茶桌在他的手掌之下化作了齑粉,转过头,他面沉如水的望着一脸笑吟吟的柳植,旋即大怒道:“你专门和老子过不去是吧!” “徐兄,瞧瞧你都说什么话了,小弟怎么可能和你过不去!”柳植强忍着笑意,走上前来拉住了徐琨的手道:“何必和一小娃娃一般计较!” “我去你姥姥!”一把甩开了柳植的手,徐琨被气的直哆嗦,这几年一直压抑的愤怒如同井喷,看得在场的所有琅琊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是我女儿,你们把她当什么了?张家仗着自己是幽州最大的门阀,从来就没把老子放在眼里,现在柳尘这二百五都敢当着老子的面来出言侮辱玉爻,柳植,你莫要逼我!” 侧身看了一眼擂台,见张凌天又和柳尘打在了一起,柳尘的身形与步伐越来越诡异,一时半会儿的,张凌天还真奈何不了他。柳植心中稍定,回头迎着徐琨那几乎吃人的目光,他面容严整的拱手开口道:“徐兄,看不惯张家,可否将玉爻嫁到藏兵谷,我柳家,定将她视如珍宝!” “噗!”这回,是薛大都督喷出了一口热茶,见柳植和徐琨瞪眼过来,薛正脸色一震,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即连忙起身讪笑着走开道:“属下内急,二位大人继续,继续。”(。) 第三十二章:扶摇直上九万里 “怎么,你要当我女婿?” “徐琨,你!”听着徐琨的冷笑,柳植脸上笑容一僵,差点没被噎个半死,稍一冷静,他便在心中暗道自己嘴欠,柳尘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啊,柳家晚辈直系也就柳故一个,还是成了亲的,自己贸然提亲,还真是有些唐突了。 “哼!”徐琨狠狠的剜了柳植一眼,便坐回了椅子上,自顾生闷气去了。众千户见他没有下文,也就安坐下来,谁也不提去抓柳尘的事,薛大都督看好柳尘这是琅琊卫上下都知道的,何况还有个徐玉爻待在帝都呢,琅琊卫可不敢造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种事情大家心中敞亮得很。 擂台上,柳尘早已被张凌天逼到了死角,随着气海内的元力逐渐被消耗殆尽,柳尘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口也是越来越多。 好几次,柳尘想要故技重施,从背后抱住张凌天,奈何重塑筋骨之后,张凌天的速度总比柳尘要快上几分。 “鸾凤齐鸣!” 旋转的剑光再次出现在了张凌天的周身,柳尘剑气化盾,堪堪挡住了半息,便被那锋利的剑芒穿透了所有防御。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鲜血味道,柳尘的心脏开始越跳越快,每一次抬剑格挡,几乎都要耗费他所有的力道。 “弋儿有点招架不住了!”吴秋雨轻叹一声,身体慢慢的开始绷紧。 “再等等!”柳遮云望着擂台上苦苦支撑的柳尘,眉头高高的竖起,感受到吴秋雨投来的询问目光,他微眯着眼睛呢喃道:“你看弋儿的步伐,早前我就觉得诡异得很,有好多次,明明他就要摔倒了,可是结果总是出人意料,而且你看他围着张凌天周璇的时候,仿佛全身的骨节都开始扭曲了一样,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从那天他抱摔柳默之后,我曾翻遍了武经上所有关于身法的记录,可是……” “可是什么?”吴秋雨满是疑惑的转过头来道:“你上次不是说了么,这身法是那灵族少女教会他的。” “灵族身法善于攀爬,讲求一个轻,一个稳,可你看弋儿,我这远远看去,总觉得他使出这种身法的时候像什么妖兽……” “妖兽?” 柳遮云点了点头,抬手轻捻着下巴,再次陷入了一阵沉思。 “噗……”几番纠缠之后,张凌天反手就是一掌,狠狠的拍在了柳尘的肩膀上,喷出一大口鲜血,柳尘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再重重的砸在了擂台边缘的气墙上。 气墙承受了这一重击,猛地颤动了几下,直到柳尘滑落在地的时候,它才慢慢的恢复了原状。 “赢了!” “凌天少爷威武!” “砍手怪死定了!” “怎么可能死,马上林夫子就要敲锣了。” “凌天少爷刚才就说了,一定要杀掉砍手怪。” “杀人啊,唉,也算砍手怪活该吧,能死在凌天少爷的手里,算他幸运了。” “是啊,下辈子投胎,记得当个好人。” “……” 柳尘躺在擂台边缘,挣扎了几下都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听着周围人群传来的议论,他口中不断的喷出鲜血,一抹不甘闪过了他的眼角。 “尘哥儿,认输吧!”小和尚红着眼圈跑到了柳尘的身边,双手奋力的捶打着那面透明的气墙,见柳尘无力再战,他连忙急呼道:“快认输啊,快点儿!” “认输?”望着张凌天一脸狞笑的走了过来,柳尘嘴唇微颤,没发出任何声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染红了他身下的擂台地面。 无以言表的愤怒,填满了柳尘的内心,自打记事开始,他便在不停的认输,不停的逃跑,好不容易回到了长安,他是真的不想再逃命了。 “我说过,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往事如同烈酒一般,不断的刺激着柳尘的脑海,那些痛苦的回忆让他的心越来越坚定。回头看了小和尚一眼,看着他两颊的泪痕,柳尘微微一笑。 在小和尚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柳尘的脸突然变得一片通红,旋即,他的身体开始发热,那灼热的气流瞬间就让离他最近的小和尚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张凌天手提软剑,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朝着柳尘走来,距离柳尘不到三尺的时候,他眉头一皱,只见柳尘浑身都冒出了一阵灼热的白气,那阵白气渐渐的笼罩了柳尘的身形,张凌天停住了脚步,微微有些失神。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柳尘周身的白气随风散去,人群一拥上前,想要看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柳尘依旧斜躺在地上,全然没有任何声息。 只有小和尚一个人看清了,柳尘的双眼,已经变成了妖异的血红。 自信的微笑重新又回到了张凌天的脸上,他抬手一拂额前的乱发,大笑着扬起了手中的软剑:“柳尘,我说过我会杀了你!属于我的东西,你这猪猡竟敢伸手,等你死后,我不仅会娶了徐玉爻,还会把你那个肥丑女人扒光了衣服大卸八块,和你混在一起拿去喂狗!” “是么?”一声清冷的回答在擂台上响起,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就连破空飞身出来的柳遮云和吴秋雨,也不得不在半空中停住了身形,场面开始变得诡异,无数目光,全部看向了那声音发出的地方。 “你~怎么可能!”张凌天一脸震惊的看着柳尘竟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等到他站直了身形,场间所有的修行者忽然发现,此时的柳尘已经诡异得让他们完全无法看透,不寒而栗的感觉,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清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却没有睁开眼睛,就那般静静的站在张凌天身前,犹如老僧入定。 “啊~狗贼受死!”吃惊过后,张凌天忽然抬剑刺向了柳尘。 “住手!”柳遮云和吴秋雨同时在半空大喝一声,哪怕柳遮云手中陡然冒起了一阵荧光,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是留在了张凌天的剑上。 人们或许会好奇为何刀宗宗主和剑阁柳三爷会如此失态,但是眼下,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叫人根本就没时间去考量柳尘和两位大人物之间的关系。 “哐!”张凌天的软剑落在了柳尘的脖子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锋利无比的软剑竟然断做了两截。 “什么!” 不管是高台上的诸侯贵族,还是高台下来自九州各地的看客,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呆呆的看着陷入无限惊恐之中的张凌天一剑又一剑的刺到柳尘的身上,砰砰作响之后,张凌天最后颤抖的抬起手来,在他的手里,人们只看得见一截剑柄,整个剑身,全部化作了碎片,零散的掉在了地上。 人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柳尘嘴角轻动,冷冷的开口说道:“砍完了么?” “我……”张凌天已经开始浑身发抖,柳尘的气势让他感到惊慌失措,无以言明的恐惧,使他的身体不断的踉跄后退,想要离柳尘远一点。 “呵呵。”微微一笑之后,柳尘抬起头来,面向了天空的方向,那一瞬间,天地突然变色,滚滚乌云如同千军万马,咆哮着从远处奔腾而来,直接掩盖了原本的晴空万里,太阳已经消失不见,留给天空的,到处都是无尽的阴霾。 所有看客们都满脸惊骇的抬起头来,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唯有张凌天,独自站在柳尘面前,早已是惊若寒蝉。 “吼!”一声狂暴的龙吟从擂台上传来,直接点亮了天边的闪电,闪电过后,风雨交加,震耳欲聋的惊雷,几乎就要撕裂整个天空。 柳遮云和吴秋雨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想也不想,二人便化作了一道虹光,飞速回到了自己的阁楼。 雷鸣电闪之下,柳尘的身形突然变得虚幻,渐渐的,人们只能看到了一束身影,从擂台上疾射到了天空。 “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一条金色的巨龙出现在了滚滚乌云之中,狂暴的龙吟声响彻了天地,那巨龙在云层中翻滚着,享受着雷电的洗礼,良久,那颗硕大的龙头对准了这华清池边的广场,那冰冷的眼神,直叫人遍体生寒。 “我认输!”簌簌发抖的张凌天连忙跪倒在擂台之上,有心人都能看见,一滩腥臭的黄色,染湿了他的胯间,林夫子正要敲锣,那天边巨龙再次怒吼一声,刚好掩盖了铜锣的声音,腾的,那巨龙俯身而下,如同贯日长虹,直扑这十丈见方的擂台。 “嘭!”伴随着无数人的惨叫,整座擂台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烟尘滚滚之后,天地复归于平静,数息时间,已是雨过天晴。 浓烟缓缓消散,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废墟之中,他们想知道,柳尘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把张家大少打成了一副什么鸟样。 良久,人们只看清柳尘独自一人站在废墟中央,右手撑着长剑,左手抓着一团球状物,走近一看,竟是一颗早已面目全非的人头!(。) 第三十三章:七宗罪 “那是什么?”十八号小院,徐玉爻一脸震撼的望着天空中的异象,那金色的巨龙盘桓在黑云当中,伴随着雷鸣电闪,巨龙怒吼着飞身而下,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相距甚远,十八号远内的人们都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北宫馥站在老槐树下,狂乱的大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盯着那金色巨龙审视了很久,她才回过头来,将矮墩搬到了屋檐下面继续读书。 “好像是擂台的方向!”小萝莉豆豆双目迷离,这恐怖的天地威势早已将她吓得花容失色,强忍着惧怕,她搬着椅子坐到了北宫馥的身边,在这个时候,她潜意识就认为北宫馥能给她安全感,仿佛只要离北宫馥很近,小萝莉就什么也不会害怕。 “擂台?” “是啊!”小萝莉瞪大了眼睛看着徐玉爻迎风跑远,狂风卷起的灰尘瞬间就将她湮没在了道路的尽头,“哎~玉爻姐,你回来~那边危险……” “没事的,由她去吧!”北宫馥抬起头来,轻轻的安抚了豆豆一句,那一抹温暖的笑容让豆豆心中一定,便不再做声了。 “尘哥!”徐玉爻声嘶力竭的呼喊打破了广场上的宁静,等到那坍塌的擂台烟尘散去,她看见了满身伤痕的柳尘,静静的站在了废墟中央。 想也不想,徐玉爻便踩着满地碎石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走近一瞧,柳尘撑着长剑站在那里,上衣早就化作了碎片,在他的腰腹处,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正不断的向外喷涌着发黑的鲜血,直叫人触目惊心。 “玉爻,扶住我!”柳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朝着徐玉爻挤出一丝笑容,那副惨白的笑容让徐玉爻瞬间就湿润了眼眶,死死的将柳尘抱住,徐玉爻连忙扯下了自己的衣袖,将柳尘的伤口牢牢按住,靠在柳尘身上,她抽泣着,那双捂住柳尘伤口的手早已被鲜血染红。 “林夫子!”良久,柳尘缓缓的扬起了手中那面目全非的人头,抬眼望向了呆立在阁台之上的林夫子,徐玉爻抬起头来,从那早已不成模样的脑袋上依稀分辨出张凌天的轮廓,然而她没有喜悦,柳尘的凄惨模样,远比那来之不易的胜利,更刺激着她的心房。 “此战……”过了好久,林夫子才回过神来,那略显肥胖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汗水,仿佛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伸手颤颤悠悠的拿起了铜锤,朝着那被爆炸的余波震碎了一个边角的铜锣敲去。 “慢着!”另一边的阁楼上,四皇子公孙平冷着脸走到了台前,死死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他才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他用禁术,人族有祖训,任何人不得修习冥族禁术,有违反者,杀无赦!” “什么!” “上古禁术???” “是啊,没有什么武技能刀枪不入的,再说砍手怪没有凝神,就没有护体罡气,仅凭肉身就能无视刀枪,不是禁术是什么!” “烧死异教徒,天啊,冥族禁术再临人间,夜幕遮星,国将不宁啊!” “杀了他!” “……” 广场上顿时就炸开了锅,连那废墟周围的哀嚎,都被那声嘶力竭的讨伐声瞬间掩盖,徐玉爻扶着柳尘站在场地中央,千夫所指的气氛,早就将她惊得不知言语,死死的抱住柳尘的腰身,她抬头求助似的看向了冠军侯所在的雅阁。 “柳尘!”四皇子见人群被他煽动,冷笑一声便从高台上跳下,缓缓走向柳尘,在离他五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先前柳尘的狂暴着实太过于吓人,四皇子心中警惕,丝毫不敢走近柳尘身边,人群逐渐围拢,将柳尘团团围住,四皇子眯了眯眼,遥指柳尘大喝道:“先前我们一忍再忍,到了今天,张家少爷死在了你的手里,我们不愿再忍了,本宫就在这里,向天下人公布你的罪状!” “柳尘第一罪,作为僧军木字营主将,桑干河被俘之后,为了活命,竟出卖己方军情,使得我军伤亡惨重!” “柳尘第二罪,书院乃圣祖道场,数千年来,无人敢在书院见血,柳尘最初与张家少爷发生冲突时,悍然拔刀伤人,玷污圣地,亵渎圣人,此罪,当凌迟!” “柳尘第三罪,诸位还记得帝都的连环杀人案么,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柳尘就是杀害赵杰赵大人的元凶,他打着玉爻小姐的幌子,蒙蔽琅琊卫,此罪,当凌迟!” “柳尘第四罪,九圣宫白衣祭司胡旺,于一个多月前被柳尘带人斩杀于城隍庙附近,证据确凿!袭击国教祭司,此罪,当凌迟!” “柳尘第五罪,当初他从军之前,乃樊城山野一小混混,因为觊觎当地豪门萧家女儿的美色,雨夜上山,将萧家小姐玷污,事发之后,他丧心病狂的将萧家六十七口人全部袭杀,上至九旬老妪,下到襁褓中的婴儿,他一个也没放过!此罪当诛!” “柳尘第六罪,刑部尚书公子黄天宝,还有京都勋贵刘文辉,等等所有被斩手的权贵,柳尘就是凶手,平民袭伤贵族,以下犯上,此罪,当腰斩!” “柳尘第七罪,私自修习上古禁术,更是在圣祖法相之前,使用那恶毒的禁术,酿成了今天的人间惨剧,按照祖训,此罪,当诛九族!” “杀了他!” “诛九族!” “四皇子替天行道!” “……” 在公孙平的暗示下,隐藏在人群中的国教高手不断拥挤着人群,想要贴近到柳尘的身边,他们是想等场面陷入混乱的时候,趁乱将柳尘打死,这样一来,圣子党除掉仇敌,他自己也得了美名,在夺嫡之战中又赢了太子一筹,一箭双雕的美事,他倒是打了一副如意算盘。 “你们是要诛我九族么?”柳尘微微一笑,那诡异的笑容让人群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刚才他杀张凌天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所有人警惕着,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围上来,将徐玉爻护在自己身后,柳尘抬头望向了属于剑阁的雅间,“如烟,借剑来!” “如烟?” “什么情况?” 就连徐玉爻也被柳尘那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就在众人发愣的时候,一把细长的黑剑从柳家的阁楼里飞出,直刺柳尘的身边。 “呜呜……”那飞出的长剑与柳尘举起的长剑甫一接触,便震撼了所有人的眼球,只见那伊人剑轻点着柳尘手中的长剑,如同一个顽皮的孩童一般,不断的跳跃着,翻转着,时不时还发出阵阵轻吟,一股久别重逢的喜悦,笼罩了整座广场。(。) 第三十四章:您不愿意,我便抢 “剑曰秋水,白发伊人!” 柳尘随手扔出了秋水剑,两把神兵盘旋在他的头顶,嬉戏着,追逐着,散发着阵阵剑光,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了圣子党每一个天骄的心头。 “我再问你,你要诛我九族?”柳尘冷冷的看着公孙平,直到那原本不可一世的四皇子瞬间面如土色。 “张凌天曾对我说,他的东西,我不能染指!“柳尘淡淡的瞥了一眼四周神色复杂的人们,转而搂紧了徐玉爻的肩膀道:“现在,我告诉你们,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抢,即便我不要,你们也不许拿!” “放肆,杀了他!” 见此情形,四皇子再次暴怒,开始有些歇斯底里的冲着柳尘大吼道:“来人,快杀了他,杀了他!” 国教的高手再次靠近,柳尘深深的看了公孙平一眼,一抹杀意,开始弥漫在他的眼角。 “隐武卫何在!”随着柳尘再次大喝,在场所有人,不论平民,还是勋贵,全部脸色大惊,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位于人群正中的柳尘。 “嗖,嗖嗖!”从远处的紫荆山中,突然疾射出十多道身形,不过半息的功夫,一群黑衣人便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 那些黑衣人蒙着面,浑身散布着可怖的阴冷,当他们出现在广场上的时候,四皇子脚下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绝望的惨白,和他一样,所有圣子党天骄,各个面如死灰。 “隐武卫夜鸦,前来护卫主人,沧澜郡王,永垂不朽!”领头的黑衣人单膝跪地,匍匐在了柳尘的脚下,低头间,他轻吻着柳尘那不断滴落鲜血的左手,所有黑衣人全部跪拜,让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天玑阁的隐武卫,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最终又去到了哪里,他们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无尽的杀戮,他们只服从于沧澜郡王的意志,他们就是沧澜郡王麾下,最忠诚的爪牙,即便隐武卫隶属于天玑阁,就连天玑阁主,也无权调派他们。 万年来,他们只出现过三次,曾经,他们向武神鲁修效忠,向剑神柳藏兵效忠,向剑圣柳白效忠,现在是第四次,他们跪伏在柳尘的身前,从此,这个曾威慑天下的恐怖组织,再次降临人间!只要是柳尘长剑所指的方向,隐武卫们,都会将目力所及的任何生灵,全部斩尽杀绝。 “呼!”一声突如其来的破风声再次划破了广场上的宁静,望着那疾射而来的白光,柳尘眼角微眯,刚刚还在轻吻自己拳背的夜鸦瞬间消失,卷起了一阵狂风,将那围拢在柳尘身边的人们震出去好远,白光在半空爆炸,绽放出一阵绚丽的火花。 那黑影再次出现在柳尘的眼前,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被仍在了地上,夜鸦单膝跪地之后,夜鸦将手里多出来的一架强弩递到了柳尘的面前。 “幽州的神机营!”夜鸦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听上去沙哑而又阴冷,“回禀王爷,刺客已经被斩杀,帝都范围内,再没有任何威胁!” “好强!”阁楼上,吴秋雨眼中折射出一道精光,目光炯炯的盯着跪伏在柳尘身前的夜鸦,感受到刀宗宗主的目光,夜鸦稍稍侧过头来,冷冷的朝着那阁楼轻瞥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如同来自九幽炼狱的光,让刀宗宗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不是柳弋,柳弋已经死了!”四皇子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几个呼吸的功夫,躲藏在人群中伺机暗杀柳尘的国教高手,已被隐武卫全部清出,击杀当场,腥臭的血肉零散在人群周围,柳尘的身边,逐渐空出了一方十多丈的空地。 淡淡的看了四皇子一眼,柳尘转而冲着夜鸦问道:“他要诛我九族,还要凌迟我,怎么办?” “赫赫!”侍立于柳尘身边的夜鸦阴恻恻的笑了几声,接着微微躬身拱手道:“王爷,老奴现在便将他千刀万剐。” “这个可以有!”柳尘微微一笑,轻轻拍打着徐玉爻的后背,此刻的徐玉爻一脸失魂落魄,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要杀我,我是皇子,我是大夏的皇子,你们不能杀我,父皇,救我,父皇……啊!”四皇子连滚带爬的朝着皇室的雅阁跑去,其中不断的摔倒,想要找个人扶一下,但他所过之处,人群自主的分开,沧澜郡王回归的消息人们难以接受,但是这阴森可怖的黑衣人杀意毕露,谁也不想被四皇子连累,天晓得这杀人不眨眼的黑衣魔鬼会不会波及无辜。 “我是皇子,你不能杀我,柳尘,你不能杀我!”夜鸦撕扯着公孙平的头发,将他拧小鸡一样拧到了柳尘的身前,随意抛在地上,绝望的公孙平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只见他痛哭流涕的跪爬到柳尘的脚下,死死的抱住柳尘的靴子,不断的磕头求饶,以往那不可一世的皇族骄傲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你是皇子?” “对,我是皇子,你不能杀我,饶我一命吧,柳尘,将来我当了皇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对了,蔷薇就在阁楼里面,你是她未婚夫啊,你是我妹夫啊,你不能杀我的,饶命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皇子?”柳尘轻咳一声,脸上终于爬上了一丝红晕,“谁知道他是皇子,告诉我!” 人群沉默,离得近一点的人们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阁楼上的贵人们,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隐武卫,充满了忌惮。 “父皇,救我!” “陛下,他是您的皇子么?”柳尘收回了半空盘旋的秋水剑,那伊人剑仿佛不太开心,不断的用剑身轻拍着柳尘的肩膀,直到秋水剑发出一声轻吟,那伊人剑才震颤了几下安静下来,靠在柳尘的肩上便不动了。 将秋水剑搭在四皇子的脖子上,柳尘再次望向了皇室的阁楼,“陛下,他是您的皇子么?” 无数人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的盯住了皇室的阁楼,半晌,一声萧索的叹息传入了众人的耳际,“爱卿,你认错人了!” “哈哈!”柳尘仰天大笑,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四皇子的头颅被夜鸦从脖子上生生扯了下来,一直到死,四皇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敬爱的父皇,会拒绝和自己相认,脑袋掉在地上,滚出去好远,除了柳尘的大笑,广场上,只剩下一阵阵参差不齐的喘息声。 等到柳尘收住了笑声,他又再次咳出几口鲜血,抬头一看,徐玉爻那梨花带雨的俏脸正满是关切的望着自己,微微一笑,他便紧紧的将她搂在了怀里。 “侯爷!”听着怀中传来的啜泣,柳尘抬起头看着徐琨的雅间,提声大喊道:“我要娶玉爻做沧澜郡王妃,虽然是侧妃,但我发誓一定一视同仁!对此,您可愿意?” “我若不愿意,你待如何?”窗边出现了徐琨的身影,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人们惊讶的抬起头来,柳尘此刻的强势,大家有目共睹,连皇帝都屈服了,这冠军侯还敢拒绝? “您不愿意,我便抢!”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就连柳尘怀里的徐玉爻也是哭声一滞,转脸望着自己的父亲,那泪眼朦胧的模样,早已刺痛了徐琨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宣威将军何罪之有 柳植站在徐琨身后,满脸复杂的望着自己的老朋友,曾几何时,徐琨是他一生都在追赶的目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褪去了青涩,眼角爬上了皱纹,而曾经不可一世的冠军侯,脊背逐渐佝偻,变得不再挺拔。 岁月如梭,让人来不及流连,少年白首,几多唏嘘,几多愁。 岁月如酒,让人忘却了归路,将军华发,几番生死,几番梦。 “既然你都要抢,本督同不同意,于你有什么区别么?”徐琨伸手抓住窗棱,精致的雕花木栏在他那铁钳似的手掌中开始吱呀作响,良久,他再次抬头,仿佛那一瞬间,就衰老了十多岁:“只希望你,好好待她!” “爹!”说完,徐琨轻轻的点头,冲着徐玉爻露出了一丝慈爱的暖笑,徐玉爻悲呼着,又一次泣不成声。 说话间,柳遮云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等到徐琨说完,他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长剑,长剑被他高高的举起,耀眼的阳光下,剑身不断的散发出一阵晶莹的白芒,“十二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一块天外神铁,取回神铁之后,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的磨砺,炉中出剑两把,曰‘烟笼寒水,月笼沙’,今天,侯爷愿意将爱女下嫁柳家,作为长辈,我现在将这把‘烟笼寒水’赠与令爱,示意我沧州柳家的诚意!” “烟笼寒水!” “神兵啊!” “对啊,你们知道么,这烟笼寒水月笼沙可是仅次于十大神兵的利器,乃是无数剑修的梦想啊!” “还有,这月笼沙在蔷薇帝姬手中,难不成这柳尘,哦,沧澜郡王此番回来就是要迎娶帝姬的?” “我看不像,柳尘待在帝都这么久,几乎和帝姬没有什么来往,这下,悬了!” “可是沧澜郡王和帝姬是有婚约在身的啊!” “呵呵,你觉得现在就凭一纸婚书就像栓得住如此强势的沧澜郡王?” 帝都人民实在可爱,先前还在不断赞美着圣子和帝姬的爱情,到了柳尘亮明身份,所有人都调转枪头,觉得只有伟大的沧澜郡王才能配得上帝国的明珠,圣子什么的还是回到楼兰去传道吧。 徐玉爻望着柳遮云递过来的长剑,眼中闪过一丝艳羡,脸色变幻了几许,她又回头看了柳尘一眼轻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长者赐,不可辞。三叔给你的,你就收下吧,难不成你想要我的秋水剑?”柳尘轻笑一声,随即开个玩笑想让徐玉爻稍微轻松一点。 听着柳尘的打趣,徐玉爻俏脸一红,而后转身朝着柳遮云行了个晚辈礼,那道谢的声音小的可怜,若不是离得近的几人都是大修行者,估计连徐玉爻自己也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看到她耳根都通红一片,柳遮云淡淡点头,将长剑放在了她的手里。 剑身上传来的一丝冰凉,让徐玉爻忘却了哭泣,难以言表的喜悦和羞涩,充斥了她的心房,良久,她转身躲在柳尘的身后,就像一个小媳妇般不敢再露出头来。 “最后,我再问一句陛下,问一句九圣宫的国教祭司!”与柳遮云对视一眼,柳尘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又高声问道:“我父亲,宣威将军,何罪之有!” “宣威将军!” “还是来了啊,这沧澜郡王一出现,我就知道十多年前的旧事得翻出来!” “能不翻么,连遮云先生都确认他的身份了,宣威将军是他爹,哪个儿子不给爹翻案的?” “这下,皇室和国教难过了!” “你们说,这小王爷是怎么在十年前活下来的,啧啧,这个世界,秘密太多了!” 人群交头接耳,就连置身之外的贵族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沧澜郡王的强势回归,已经动摇了九州原本的格局,先前人们或许不会把这炼气巅峰的小王爷放在眼里,可是现在,那惊天一击犹在眼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隐武卫,还有柳家的支持,基本上,短时间内是没人能对柳尘形成威胁了,再过些年,柳尘修为上来,谁还敢不承认他,要知道,自古以来的几个沧澜郡王,那修行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也无一不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强者,就凭这样一个沧澜郡王的名头,此间的柳尘,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外族的使臣贵人们已经感觉到人族即将发生巨变,无数颗弹丸在空气中碎裂,沧澜郡王回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就传遍了东陆各地。 “宣威将军,何罪之有?” 柳尘再次拔高了音量,他双目通红,情绪越来越激动,好几次,他都强压住命令夜鸦袭击皇帝的冲动,在这个时候,他提到了柳擎,心中已经没有了冷静下来的可能。 “宣威将军,何罪之有?” 第三问,柳尘的声音都开始有些沙哑,身边的隐武卫已经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一时间,十多个黑衣人的气息瞬间外放,惊得广场上的人们再次退出好远,气氛凝结到了冰点,大战,一触即发! “报!”急促的马蹄打破了广场上的压抑气氛,一骑浑身浴血的甲士,打马来到广场,等到力竭摔倒在地之后,那甲士高举着手中的角旗冲皇室的包房高喊道:“陛下,明德门失守,玄甲军攻入了长安!” “什么!!” “怎么回事,玄甲军?哪里的玄甲军?”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让场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明德门被破,这是什么概念,那是帝都南面的大门,难道帝都要失守了?一万年了,这是意味着人族的气数尽了么?哪里来的玄甲军?妖族?蛮族?神族?难道…… “报!”又一个打马甲士狼狈不堪的来到了广场,他的背后甚至还插着几根染血的箭矢,“陛下,春明门失守,风雷铁骑攻入了长安!” “报!陛下,金光门失守,狼兵杀入了城内!” “八百里急报!陛下,僧军阻断了渭河水道,中州水师被困于沧澜江口,损失惨重!” “陛下,云州军突然进兵中州,长安以南三十七城全部沦陷!” 军报一个比一个震撼,长安的人们惊恐的发现,他们几乎是无路可逃了,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喊杀声,让所有人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难道所有诸侯都反了么,这,这怎么可能。 “圣祖在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人们哭泣着,奔跑着,广场上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越州狼军,前来拱卫沧澜郡王,沧澜郡王永垂不朽!”最先冲杀到朱雀大街的是越州来的狼兵,领头的大汉身长九尺,面若煞神,一群匆忙赶来,试图反抗的羽林军在那如狼似虎的狼军面前竟不堪一击。 那黑脸大汉挥舞着一柄青龙偃月刀,所到之处,没有留下一具完好的尸身,堪堪走过不到百米的长街,那大汉的身上,早已如同血洗,等到那羽林军的主帅飞身杀到他身边时,那大汉怒喝一声,迎面就是一刀,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那羽林军主帅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花花绿绿的脏腑迎空抛洒,如同下起了一阵血雨,见此情形,人们惊若寒蝉,仿佛已置身于人间炼狱。那羽林主帅,可是正儿八经的地阶巅峰的高手啊,一击必杀,冲进长安的,难道是…… “姬扬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第三十六章:你们这是在逼宫啊 就在那黑面大汉横刀立马所向披靡的时候,冠军侯所在的雅阁瞬间爆裂,伴随着漫天飞舞的木屑,徐琨的身影化作一道虹光,呼啸着朝那黑面大汉奔去。 “姬扬,你找死!” 天阶高手的含怒一击,那气势可谓是毁天灭地,虹光所过之处,青石板路纷纷开裂,狂乱无比的气流卷起了凛冽的狂风,只是路过,朱雀大街已成焦土。 “哎哟!”虹光一闪即到,黑面大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陡然摔下马来,倒飞出去数丈远,他才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怒道:“狗娘养的徐琨,你敢偷袭我!” 一脸阴沉的冠军侯徐琨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着大街上横陈凌乱的尸体,他望向姬扬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姬扬,你是要造反么?” “造反?”姬扬满是忌惮的警惕着徐琨,听得徐琨的质问,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嗤笑道:“是啊,老子就是要造反,你能把我怎么滴!” 话一落音,两人又战做了一团,街道两旁的宅邸不断的坍塌,哀嚎声瞬间充斥着整个广场。。 这突然发生的巨变让柳尘脸色一愣,转头看向了柳遮云,感受到柳尘的目光,柳遮云眉头一皱,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 半空中的战斗一直在继续,渐渐的,徐琨占到了上风,即便如此,徐玉爻也是心中慌乱,紧紧的抓住了柳尘的手臂,口中念念有词,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琨,你玩真的?”当姬扬再一次被徐琨从空中砸落在地,朱雀大街上的深坑也随之越来越多,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姬扬抬头怒喝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你都带兵打进帝都了,难不成本督还和你闹着玩?”半空中的徐琨面无表情,虽然姬扬并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也没办法完全制服姬扬,一番缠斗下来,他那一身鱼服蟒袍早已碎裂成了无数块,就连那高高挽起的发髻,也全部披散到了肩膀上,顺着微风,灰白色的发丝正随风飘舞。 在帝都人民心中,冠军侯就是他们的守护神,曾几何时,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帝都危难之际,自家侯爷会变得如此狼狈不堪,这还只是第一路破开长安的诸侯,等到其他几路诸侯一到,公孙家的万年社稷,又将如何作保? “小姬姬,我就说你不行吧,冲这么快作甚,哈哈,被人家揍成这副鸟样,你不嫌丢人么。”就在徐琨和姬扬相互对峙的时候,从东边的大道上,一队队衣甲整齐的黑甲骑兵冲到了广场边上。 黑甲簌簌作响,领头的黑甲骑士掀开面甲,露出一张柳尘无比熟悉的脸,满脸络腮胡,冲天麻花辫,说话阴阳怪气,可不就是那屠夫童玉山嘛! “你个老倭瓜今天早上吃的是马粪吗,满嘴臭不可言,笑你个老母的,你行你上啊!” ‘小姬姬’这三个字,差点没让这沉闷压抑的气氛瞬间炸锅,就连半空中的徐琨,也是情不自禁的抽动了几下嘴角,待看清童玉山的面貌,徐琨眉头一跳,心中暗道不好。 看着姬扬那怒火中烧的模样,童玉山不好再刺激他,只得讪讪的嘀咕了几句,而后面色一整,高举着板斧大喝道:“玄甲军都有,包围华清池广场,保护沧澜郡王殿下!” “童玉山,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保护沧澜郡王!” “保护沧澜郡王?”徐琨气极反笑,凌空怒斥道:“九圣共和时期,曾有过紫荆山之盟,任何诸侯不得领兵走近长安三十里范围,否则,视为谋逆!众诸侯共讨之!” “可是圣祖说过,众诸侯有义务保护沧澜郡王!” “你还在诡辩!”徐琨被童玉山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气的浑身发抖,“沧澜郡王根本就没有危险,你们这是借口,带兵攻打帝都,你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广场上的争辩已经趋近白热化,就在这时候,又一队骑兵打马来到了广场上,那高高飘扬的旗帜,赫然便是那闻名天下的沧州风雷铁骑。 领兵的正是那沧国公府的大管家柳十三,老当益壮的柳十三满脸微笑的策马来到姬扬身边,远远的朝着柳尘和柳遮云一颔首,便静立在旁,默不作声。 “我懒得和你争辩,你这道学先生就知道假正经,读书的时候就数你最讨厌,原以为你年纪大了能机灵点,没成想,你这愣货越老越道学!” 说罢,童玉山下马来到姬扬身边,仔细观察了他的伤势,见并无大碍,他又开口笑道:“你还行不行,要不咱们先联手干了这道学先生!” “老子行不行回去问你婆娘!” “你!”姬扬的不友好让童玉山须发皆张,若不是早已商量好了,现在就冲姬扬这态度,两人早干起来了,强忍着一肚子火气,童玉山紧了紧手里的板斧,转头冲着柳十三道:“请十三叔给我两压阵,先制了天上这龟孙再说!” 柳十三点了点头,又驱马给他们让开了空间。 “慢着!”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皇室的包间内响起了一声突兀的叹息,面容素缟的天启皇帝在那窗口缓缓露出身形,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他的目光,写满了黯淡。 “沧澜郡王回归,本就是我人族最大的盛事,诸位爱卿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可不要伤了和气。” “陛下!”皇帝一开口,徐琨便落在了地上,转过身来,满脸痛苦的单膝跪地道:“请陛下安心,琅琊卫尚有一战之力,稍等片刻,微臣自当将这群反贼驱出长安!” “徐琨,你他娘的才是反贼,你全家都是反贼!”原本皇帝好言相劝的时候,童玉山显得有些窘迫,一听徐琨的话,他顿时被气的跳脚,忍不住开口反驳道:“陛下都说了,咱们是闹着玩儿!” “童玉山!”徐琨一回头,面露狰狞的低吼道:“我去你大爷!” “徐卿!” “陛下!” 徐琨恨恨的从童玉山和姬扬身上收回了目光,便听见天启皇帝又开口说道:“朕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太灵光,方才弋儿问我宣威将军何罪之有,说了好几遍朕才听清,现在,朕宣告天下,宣威将军,无罪!” “宣威将军无罪!” “宣威将军无罪!” 皇帝的话被内侍们接连传出去好远,直到整个长安,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公孙家的屈服,让广场上再次陷入了一片宁静,好久,属于国教的包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那沙哑的声音让刚刚喜笑颜开的人们再次皱起了眉头。 “你们这是在逼宫啊!”(。) 第三十七章:风平浪静 随着那老祭司的话一落音,国教包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队国教祭司们列队整齐,依次离开了华清池的广场。 和广场上人们脸上的复杂不同,国教祭司们各个阴沉着脸,和人群的欢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沧州来的贵族们喜极而泣,宣威将军的平反,直接洗刷了这十多年来,沧州人心中的阴霾。 柳尘得偿所愿,浑身气息一泄,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徐玉爻的怀里,一抹满足的微笑,绽放在了他的嘴角。 陷入昏迷的柳尘被带回了十八号小院,恍惚间,他开始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胸腔内传来的力量,与张凌天一战之时,那蜕变成龙的堕天一击直接让他的心脏全部变成了金色。 不论胸口的黑色石头如何使力,都再也无法去遮盖住金色心脏的光芒,慢慢的,那股狂暴的力量灌注到了他的全身,不断的充盈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条经络。 直到体内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束元气都化作金色的时候,柳尘从混沌中醒了过来,挣扎着张开了双眼,便看见一脸关切的徐玉爻正靠在自己床前,北宫馥依旧面色淡然,静静的坐在自己身边看书。 “你不该使用这种力量!”见柳尘醒来,徐玉爻连忙站起身去给他打水,房间无人之后,北宫馥合上了书卷,淡淡的开口道:“它会让你迷失神智!” “这不看你是大夫么,生死关头了,我没想太多。”柳尘感觉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在北宫馥的搀扶下,他才坐起身来,斜靠在床上,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却依旧咧开了一丝笑容道:“如果有选择,我也不会拼命,他高我一个大境界,我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月之内,想办法煅骨吧,重塑自己的筋脉骨骼,我的银针只能给你压制一个月!” “谢谢!”柳尘想伸出手来,去握紧北宫馥的柔荑,不料少女一躲,便抬头平静的发问道:“你要娶徐玉爻,怎么不和我商量?” “这……”柳尘讪讪的低下了头,满脸窘迫得都不敢去看北宫馥的眼睛。 良久,北宫馥面色渐暖,眼角闪过一弯狡黠的弧度,随即反手握紧了柳尘的大手道:“没事,我就问问,每日读书,也确实没法把你照顾好,正巧,让她来照顾咱俩!” “呃……” 等到徐玉爻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房间,北宫馥又坐回了座椅上面,自顾看书去了,见徐玉爻伺候着自己洗簌,没多久,她又从外面端来了一些吃食,瞧着北宫馥不断的冲自己挤眉弄眼,柳尘都快要尴尬死了。 北宫馥和徐玉爻的暗斗让柳尘无可奈何,百无聊赖了很久,终于在风和日丽的一个早晨,华清池上荡来了一叶扁舟,丰神如玉的武神峰少主陈晟正独自立于船头,纶巾羽扇,身衣鹤麾,成就了晚春的华清池畔,最绚丽的一道风景。 无数人为之侧目,直到陈晟的小舟停靠在了远山集旁,络绎不绝的问候在他脸上化开了一抹温暖的笑容,走过林间小道,越过凭栏沟壑,陈晟来到了十八号院。 “这份礼物,喜欢么?”一边品茶,陈晟一边笑望着徐玉爻如同一个贤惠的小妻子,将所有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柳尘斜靠在藤椅中间,老槐树茂密的枝桠为他挡住了那有些刺眼的暖阳。 “只是想不到罢了,久别重逢,陈师兄便送我这么大一份礼。”微微一笑,柳尘侧过头来望着陈晟道:“可没把我吓死,当时我都以为他们真的造反了呢。” “呵呵。”陈晟放下了茶杯,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道:“这样一来,咱们就知道哪些个诸侯圣地能为我们所用,最让人吃惊的是,僧军也出兵包围了渭河入江口。” “佛国慈悲,乃是人间乐土,本就不该搀和在这件事里头。” “慈悲不代表愚昧!”陈晟挪动了椅子,稍稍凑近柳尘一些道:“千佛山的高僧大德们,比谁都明是非,沧澜郡王是圣祖意志的传承,佛主自然会对天下人表明态度!” 柳尘点了点头,这几日,天启皇帝的那句“宣威将军无罪。”不断的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压抑了自己多年的枷锁,就在那一瞬间彻底的被挣脱,大战后的这几天,算是他这么多年睡得最安心的日子了。 “只是你得有个准备。”陈晟话锋一转,轻叹一声道:“张凌天被你杀了,幽州的道门贵族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如果说以前他们都在犹疑,那么现在,以张家为首的新贵族肯定是彻底的倒向了国教,幽州或许会开始动乱。” 正在给陈晟添茶的徐玉爻闻言一惊,倾泻的茶壶猛地颤抖了几下,滚烫的开水被溅出了茶杯,流到了茶桌上,柳尘一皱眉,抬起头来望着她安慰道:“别担心,广寒宫毕竟是圣地,底蕴还是有的!” “嗯。”陈晟颔首一笑,连忙接口道:“近段时间,玉爻还是别回幽州了,就待在长安吧,侯爷和柳师弟都在,也好有个照应。” 见徐玉爻心事重重,柳尘起身安抚了几下,便扶着她回到了屋内。 再次回到陈晟的身边,柳尘正想开口打听下武魂殿最近的状况,不料陈晟抢先开口道:“那天,师弟的惊天一击当真是惊艳绝伦啊!” “这才是师兄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吧!”柳尘晒然一笑,目光闪烁了好久,心中正不断考量着该如何回答陈晟的话。他不知道陈晟晓不晓得那金色液体的事情,平日里,就连姬婉竹和柳遮云他都瞒着,是人都有秘密,如同北宫馥所言,金色心脏就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迷失柳尘的神智,可每逢绝境,它又成了柳尘保命的最大底牌。 “为兄并没有要询问什么的意思,柳师弟不要多想。”陈晟缓缓起身,望向柳尘的目光显得无比真诚:“当时我就在场边,那堕天一击的破坏力,几乎能堪比为兄在全盛状态下自爆,这样强大在秘术,本身就有违天地法则,如果可以的话,柳师弟尽量慎用!” “说实话,那一招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使用出来。” “用完那招,你身体有什么不适么?” “师兄明鉴!”柳尘思量了片刻,便轻笑道:“一直到现在,我的身体都没有复原,这最后一场比斗,悬了!” “莫急,这不是还有一个月么。”陈晟转过身,一边摇晃着折扇,一边抬步朝着十八号院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十八号院的内战,沧澜郡王对阵刀宗少主,刀与剑的对决,整个长安都在期待!”(。) 第三十八章:关于首富的一万种玩法 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送走了陈晟,柳尘来不及关上小院的栅栏,远处的高歌便传入了他的耳际,使他有些愣神。 听到那空灵悠远的歌声,方才还躲在房间里做着女工的小萝莉豆豆欢呼雀跃的跑了出来,扑闪着灵动的双眸,紧紧的拉住柳尘的胳膊,远远的望向了歌声传来的方向。 没多久,柳尘的眼前出现了一方竹榻,左右十多个衣着统一,面容秀丽的少女们抬着那竹榻,缓缓地朝着十八号小院走来。 少女们的裙摆随着清风不断的飘舞,犹如九天仙女一般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在那竹榻之上,斜靠着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黑髯须,锦衣貂裘,待看清那人面容,柳尘眉头一挑,旋即呆立当场。 “老爷!”竹榻来到近前,豆豆激动得小脸儿一红,连忙冲那竹榻上的中年男子福了福身,娇声开口道:“豆豆见过老爷,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男人笑了笑,躺在竹榻上稍稍抬手,在诸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搀扶下,他才从榻间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走到了柳尘面前。 按照人族的身材,柳尘算是十分高大的了,可是和这个黑面男人一比,尘哥儿瞬间显得有些“娇小”,还未来得及打招呼,那男人便冷不丁伸出了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了柳尘的肩膀上,直把柳尘拍了个气血翻涌,脚下一阵踉跄。 “不愧是我姬扬的外甥,长得像我一样俊,就是瘦了点儿,豆豆啊,你是不是又犯懒病了,看把你少爷给饿的!” “老爷!”小萝莉红着脸,悄悄的转头瞥了柳尘一眼,而后十分狗腿的跑到了姬扬的身边,抓着他的大手撒娇道:“瞧您说的,少爷天生就是这幅架子,怎么吃都不长肉的,当然比不得老爷啊,老爷天生雄威,在这个世上,谁比得了啊!” “嘿嘿!”听到小萝莉的奉承,姬扬脸上挂上了一丝满足的笑意,而后一抬手,露出了那只挂满了宝石戒指的右手拍上了豆豆的小脑袋,“这才两年没见,你这小丫头嘴还是这么甜,来人啊,看赏!” 见此情形,柳尘心中好笑,小萝莉显得有些娇小,堪堪才到姬扬的腰间,特别是姬扬的大手盖住她的脑袋之后,野兽和萝莉的互动,真是有些滑稽,仔细一看,小萝莉的脑袋还没有姬扬的手掌大! “谢老爷,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萝莉差点没激动得跳起来,姬扬话一落音,便有人将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递到了豆豆手中,柳尘只是朝着小萝莉的脸上一看,便知道那盒子里的物件儿价值不小,心中抱怨了几句,以前没发现,怎么这豆豆如此狗腿,真是有辱斯文啊。 “怎么,舅舅都到门口了,你小子不欢迎?”见柳尘一直老神在在,姬扬有些不高兴,也不等柳尘招呼,他随意扒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柳尘,在小萝莉一脸谄媚的引路下,那铁塔似的身形缓缓走进了小院。 随着姬扬的走动,挂在他身上的奇珍异宝不住的簌簌作响,里屋的徐玉爻听得小院里的动静,满是好奇的从窗口探出头来,一看到姬扬,她便如同受惊的小鹿,赶紧躲了回去,顺带连门窗都给关上了。 “什么意思?”门窗全部合闭,姬扬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气呼呼的瞪着柳尘道:“我说大外甥,你媳妇儿是什么意思,舅舅来了不让进门,连茶都不给上一杯,还要不要见面礼了?” “什么见面礼?”柳尘现在一脑袋混沌,好不容易才从姬扬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找到了几许姬欢的影子,他心中好笑,姬婉竹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即便数十年过去,越国公的美貌依旧被传得神乎其神,作为亲兄妹,这姬扬长得也太抱歉了吧,因为都是长辈,柳尘丝毫不敢多想,只得木讷的望着姬扬,看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初在广场上,姬扬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可是给柳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直到现在,对于自己这个便宜舅舅,柳尘的心里着实警惕得很,生怕一个不痛快,他又在书院撒野,那可就玩大了。 伸出那双几乎被戒指包裹住的大手,轻轻的拍打了几下,那队明媚动人的小姑娘鱼贯似的走进了院子,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方锦盒,满脸带笑的望着柳尘。 “纳元丹,五千颗!” “南海血珊瑚,九株!” “千年雪莲,九株!” “陨神铁,三斤九两!” “孤山之心,九两!” “世界树树枝,九寸!” “阳河水精,九滴!” “黑龙精血,九滴!” “琼城第一街临街商铺,九间!”领头的小姑娘轻抬莲步,姿态袅袅的移到了柳尘的身前,躬身奉上了一卷帛书,娇声开口道:“少爷,这是地契,请收好!” 听着这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材地宝从少女们口中轻啼而出,柳尘吞了吞嗓子,瞥了一眼那些被打开的锦盒,一时间,浓郁的芳香笼罩了整个十八号小院,柳尘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就感觉有些辣眼睛。 想当初,为了一株刚刚成年的雪莲,他在再来镇杀了个血流成河,现在,九株迎风绽放的千年雪莲被放置在白玉打造的锦盒之中,柳尘的心中,一阵复杂。 “玉爻,上茶!”良久,柳尘脸色一窘,趁着姬扬还有耐心,他赶紧冲着里屋高喊了一句:“记得泡我从北境带回来的花茶!” “哈哈,这才对嘛!”姬扬大笑一声,随意坐在了原本属于柳尘的藤椅上,老旧的藤椅被他那壮硕的身子一压,瞬间就传来几声刺耳的吱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姬扬懒懒的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老夫和少爷有话说,好好守住大门,谁都不许进来!” “是,老爷!”少女们齐声应和,那声音犹如黄莺轻啼,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磨蹭了好久,徐玉爻才满脸不痛快的从屋内端出了一壶花茶,将茶壶置于柳尘身前,从头到尾,她竟看也不看姬扬一眼。 当初姬扬和徐琨大战的时候,她就在场,对于这个和自己父亲发生冲突的黑面男人,她的心中有些不喜,若不是柳尘的吩咐和屋内北宫馥的催促,她是绝对不会出来给“仇人”上茶的,可是当他看到了小桌上琳琅满目的珍宝,那些个微不足道的“仇恨”立马烟消云散,冲着柳尘挤了挤眼,她一放下茶壶便收拾着宝贝回到了屋内。 “东西收了,舅舅还没喊呢!” “啪!”回应姬扬的,是房门被关紧的一声脆响。(。) 第三十九章:不差钱 “这老徐家的女儿,真是没教养!” 姬扬牛饮似的朝嘴里灌了几大口茶水,此茶乃北境特产,入口微甜,唇齿留香,柳尘淡淡的看着他一脸享受的咂摸了一把嘴角,心中思量片刻,便缓缓开口笑道:“舅舅此番来,是有什么事么?” “能有什么事,好几年没来帝都了,趁着你在,舅舅看看你不行么?” “呃……” 见柳尘沉默,姬扬眼角微眯,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那凶神恶煞的脸上,也随之挂上了一抹狡黠。 如此怪异的目光让柳尘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感觉让他有些瘆得慌,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这客人是一拨接着一拨,虽然都是打着看望的旗号,但柳尘心中明亮,自己和张凌天的一战,在外人眼里,有太多的谜团,也就是仗着与自己亲近,陈晟和姬扬才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探探口风。 “话说,舅舅我可是有三十多年没打过架了,为了你,我连夜派人赶工才打了一副战甲,你也看到了,才几个回合,那战甲就废掉了,你说我容易么我。” “那天的事情,多谢舅舅鼎力相助。”柳尘嘴角带笑,等着姬扬的下文。 良久,姬扬又换上了一副苦脸,故作可怜兮兮的凑到了柳尘的身边低道:“舅舅也不和你卖关子了,就实话给你说了吧!” “请舅舅直言,小子洗耳恭听!” “隐武卫!”姬扬脸色一正,目光炯炯的看向了柳尘的眼睛,当隐武卫三个字一出口,他明显能感觉到柳尘眉头一皱,不等他开口,姬扬又连忙抢声道:“等你进入极星海的时候,将隐武卫借给舅舅一用!” 柳尘心中大震,要说这隐武卫,可是人们口中的禁忌,若是说沧澜郡王代表着人族的信仰中最完美的一面,那么这隐武卫,便是沧澜郡王身边最阴暗丑恶的角落,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不择手段,天下人都知道国教裁判所的人都是疯子,都是昊天的狂信徒,可他们和隐武卫一比,简直弱爆了,若不是有着沧澜郡王约束,这隐武卫早就被老祖宗们给彻底剿灭了,对待沧澜郡王以外的任何人,隐武卫就毫无感情可言,就像当初在擂台上,夜鸦都差点对皇帝动手了,这是要弑君啊,想起来都有些可怕。 “舅舅,我没办法调动隐武卫!”想了很久,柳尘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那天以后,夜鸦就消失了!” “你那天在擂台上,一声高呼他们就出来了,到时候你再喊一次呗!”姬扬显得有些急切,连连抓住了柳尘的手臂,好言相劝道:“舅舅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你想当皇帝,我也给你买来,保证开出的价格让他公孙翊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真不是钱的问题!”柳尘苦笑,姬扬的不差钱有些让他无语。 “怎么不是钱的问题!”姬扬一撇嘴,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道:“作为整个东陆最出色的生意人,舅舅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钱办不到的,如果没办到,只是因为出价不够!” “哎。” “你别叹气,隐武卫都要修行吧,修行就要资源,大夏有近四成的修行资源掌握在舅舅手中!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姬家是唯一一家和极星海十万大山的妖族通商的世家,各种珍宝资源,全部都是从越州流向了东陆各地,就连你穿的衣服,云州产的上等白棉,今儿舅舅说它只值一文,那么它就只值一文,今儿舅舅说它值一千两,明儿整个帝都,超过九成人口,都穿不上衣服!” “舅舅真不差钱,只要你肯把隐武卫借给我,要什么,我都给你!” “可我真联系不上他们!” “那天你和张家那小白脸干仗,不还是把那伙人招出来了么!” “哎!”迎着姬扬那殷切的目光,柳尘哭笑不得,摊了摊肩膀道:“若是真有能力,舅舅开口了我不可能拒绝,实不相瞒,那天召唤隐武卫,也多亏是有高人指点,若不然,依当时那混乱的情况,我哪里能想到那些!” “高人指点?”姬扬面带狐疑,双眼微眯,仔细的观察着柳尘的神色,见他不像说谎,这才略带困惑的开口问道:“什么高人?” “当时我被公孙平他们围住,情急之下本想呼唤三叔他们救我,没成想,突然有人传音到了我的耳里……” “他说了什么?” “隐武卫!” “千里传音!”姬扬抬手抚弄着下巴上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眉头轻轻一挑,便有些神游天外道:“超凡高手啊,是谁,你见过么?” “没有。”柳尘摇头苦笑,目光无比真挚道:“这个声音我十分陌生,思前想后,可以确定此人我没见过,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变声所为!” “那好吧,这件事情你先别声张!”姬扬思忖了片刻,便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反正你也年满了十九岁,按照惯例,是时候接管隐武卫了,舅舅没别的要求,等你联系上那伙人,一定要通知我,你只需要把他们借给我三个月!” “好吧。” “还有!”得到了柳尘的肯定答复,姬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别告诉你娘!” “为什么?”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些事情还是不让她来插手了!” “您不会骗我吧?”姬扬想要瞒着姬婉竹,让柳尘心中起疑,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可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心!”临走前,姬扬拍了拍柳尘的肩膀,那浑厚的力道又一次把柳尘震了个趔趄,也不理会自家外甥的窘迫,姬扬左右张望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来十分鸡贼的笑道:“也不怕告诉你,这人不是舅舅借的,至于谁借的,你自己心中明白,不该说的别多说,你知道的,她脾气不好!” “她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想这么多作甚,不说这个了,等你去极星海的时候,一定要在琼城歇个脚,到时候,咱爷俩再好好喝上一杯,嘿嘿,可得拿到鹿鸣宴魁首啊,舅舅好跟着你沾光!” “别岔开话题!”柳尘脸色渐冷,抬手挥开了姬扬的大手,提到那个人,他便再也控制不了心神,当下也顾不得礼数,十分粗鲁的打断了姬扬的话道:“舅舅,你想借隐武卫可以,但是我得和她见面,若不然,这事免谈!” “浑小子!”姬扬笑容一收,脸色瞬间一板,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柳尘的后脑勺上,瞧着柳尘那满眼喷火的模样,姬扬冷笑一声,“你的那些小心思谁不晓得,有些事情,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设身处地的去想,若是将来你和徐家那讨人厌的女娃娃有了孩子,孩子有难你会坐视不理么?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只消记住,谁都可能害你,但她一定不会害你!” “我就是要见她,于情于理,见自己祖母还有错么?” “你!”姬扬瞪着一双牛眼,柳尘的倔强让他有些气急,沉默了半晌,他才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弹丸,恨恨的放在了柳尘的手中道:“等我消息!”(。) 第四十章:决战紫荆之巅(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等了快一个月,姬扬那里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柳尘好几次想要捏碎姬扬留下的丸子发个消息,可临到末了,都化作一声轻叹,话到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 一种无以言表的失落充斥着他的内心,聆听着被风吹散的雨雾,柳尘独自一人站在卧龙坡的破旧石阶上,身前,宣威将军的微笑,渐渐融化了他的眼角,身后,连绵紫荆山在云雾中起伏跌宕,如梦如幻。 突然想找一个人喝酒,去诉一声近乡情怯的哀愁。 来到广场前,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葺,原本残破不堪的擂台早已恢复如初,不再有唾骂,不再有质疑,当柳尘再一次走向这擂台之上的时候,欢呼声终于响彻了天地,夏至未至,长安城依旧春意盎然! “加油!”距离擂台不过数步,人群中突然伸出了一只黝黑有力的大手,柳尘稍稍一愣,转过头来便看见一脸微笑的柳默站在自己身边,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夹带了一丝炙热的光芒。 “堂兄?” “嘿嘿,加油,一定要将魁首留在咱们柳家!” “嗯!”柳尘微笑颔首,两只大手在半空中紧紧一握。 正要离开,他陡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面对着柳默轻道:“对了,堂兄,我得到了一块好的材料,能帮我铸一把短刀么?” “短刀?可以啊!”柳默眼睛一亮,面带喜意的凑近了柳尘几步道:“是什么好材料?” 将姬扬送过来的陨神铁从怀中掏出,那黑疙瘩一样的石头一出现,便吸引了柳默的全部目光,只见他脸色不断变幻,呼吸也随之越来越急促,等了好久,这才颤抖着伸出了手来,轻轻的摸了过去。 他的神色无比虔诚,周围的沧州宗门子弟们感受到了柳默的激动,齐齐看向了柳尘的手心,腾地,这一小撮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 “陨神铁!” “天呐,这么大一块,得几万两银子吧!” “嘿,这玩意儿有钱都买不着,啧啧,柳默少爷这下走大运了!” “是啊,能用陨神铁铸器,柳默少爷的锻造技艺肯定得上升好几个境界!” “非也,见者有份,不能便宜他一个人!” 围在柳默身边的,大部分都是藏兵谷铸剑峰的弟子,柳尘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心中暗暗高兴,看来自己那便宜舅舅还真是大方得紧,特别是看到柳默那几乎就要喜极而泣的模样,柳尘脸上终于绽放出明快的笑容,先前在卧龙坡前的阴郁,全部消散一空,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行不行?” “行,当然行!”生怕柳尘反悔,柳默不顾形象的从他手中将陨神铁夺回,一把塞进自己兜里,感受到怀里的充实,柳默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陨神铁啊,我滴个祖宗!除开天外陨铁,这陨神铁便算得上是人世间最好的铸器材料了,没想到柳尘随手一拿便是这么大一坨,沧澜郡王,还真是富有。宝物在身,此地人多口杂不宜久留,柳默警惕的左右张望了几眼,便一溜烟的朝着人少的地方挤去。 “三个月后,我给你送刀去!” “嘿,默哥儿跑什么!” “追,快回去守住炉子,老子还不信了,想吃独食,没门儿!” “走,快点儿!” 柳尘哭笑不得,瞧着柳默一行人火急火燎的退出了人群,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擂台。 “墨迹了这么久,干什么呢?”吴桐将长刀扛在自己肩上,看着柳尘那慢吞吞的模样,等到他站定,刀宗少主早已急不可耐的嘟囔道:“敢情都没把本少爷放在眼里啊!” “就你话多,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啊?”柳尘静静的看着吴桐,擂台下的嘈杂声早已是震耳欲聋,作为最常见也是被选择最多的两种兵刃,刀与剑的对决,还未打响便已是令人热血贲张了。 吴桐笑笑,不再说话,两人一起抬头看向了林夫子,“铛!”的一声铜锣声响,天启十三年鹿鸣宴的最后一场比斗,正式开始了! “老规矩?” “老规矩!” “铛……铛!”接连两声脆响,斩虹刀和秋水剑被死死的钉在了远处的立柱之上,随之发出一阵不断颤抖的轻吟,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紧握双拳的吴桐稍一墩身,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一颗重炮,怒吼着朝柳尘急射而去。 “他们不用兵器?” “我去,靠拳脚,太野蛮了吧!” “听说在十八号院,柳尘和吴桐平日就是这般对练的,简直了!” “啧啧,这得多强横的身体啊!” “砰砰砰砰~!”拳拳到肉的闷响传遍了整个擂台,人们站在台下,只能看见柳尘和吴桐的残影,每当两个身影一接触,伴随着乱流刺耳的轰鸣,两人快速闪身退却,而后又是一次次激烈的碰撞,那拳脚携带着狂风的呼啸,每一次出击,都闪耀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以拳脚为刀剑,此二人当真天赋异禀!” 阁楼上,各大圣地的贵人们皆是颔首微笑,原本是最古老的战斗方式,却被柳尘二人演绎得如此惊艳绝伦。正好印证了圣祖在武经上所讲述的,拳脚便是最完美的兵刃! 吴桐的拳风夹带着一丝荧光,狠狠的挥向了柳尘的肩膀,柳尘一踮脚尖,身体腾空而起,化拳为剑,居高临下朝着吴桐的头顶狠狠刺来。 “走马观花!” “锦鲤跃长江!” “势疾如风!” “啸如虎!” “白猿啸初阳!” 双方你来我往,擂台上再次被砸了个乱石横飞,先前还无比倾慕于闻人昊和张凌天帅气潇洒的怀春少女们,早已是睁大了双眼,像柳尘和吴桐这样充满了野性气息的战斗,瞬间就让她们有些呼吸急促,“简直太爷们儿了!” 趁着吴桐攻势未收,柳尘仗着自己身法精妙,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个旋转,便出现在了吴桐的身后,这时候,吴桐的重拳才堪堪出去,却被柳尘抱住了腰腹。 “什么!” “又是这招!” “嘭!”仿佛擂台都震颤了一下,离得近的人们忍不住后退几步,纷乱的碎石如同急雨一般狠狠砸在了擂台周围的气墙上,气墙一阵扭动之后,擂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 “神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这么强悍的身体,是怎么练出来的?” 早先,柳尘曾用这一摔直接打得柳默倒地不起,要知道,修行者相争,身体的防御主要就来源于元气的保护,当气海被封住的时候,全身上下就没了一点保护,这样砸下去,不断几根骨头都说不过去。 曾经有人研究过柳尘的这惊天一摔,这一摔最完美的地方就是在于封住被摔者的气海,仅凭肉身的话,同阶的修者真心很难抵挡住柳尘的全力一击。 可是人们望着擂台,却惊骇的发现,从那深坑之中,吴桐从漫天灰尘中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满脸狰狞的啐出一口鲜血,还未等众人合上下巴,咱们的刀宗少主再次怒吼一声,朝着深坑外面的柳尘猛扑了过去! “狗娘养的,老子的肠子都快摔断了!”(。) 第四十一章:决战紫荆之巅(中) 见吴桐扑杀过来,柳尘心中一惊,这恐怖至极的防御力,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要知道,自己这一摔,足足用尽了十成的力道,本以为战斗会就此结束,没成想,吴桐除了模样凄惨一些,瞧那飞身而来的架势,战斗力却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好强!”柳尘暗赞一声,战意瞬间高涨。 “砰!”也就是趁着柳尘微微失神的一刹那,吴桐那只犹带血渍的拳头猛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倒飞出去的瞬间,柳尘的鼻腔内溅出了一道血线,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最终,他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擂台的远处。 “好!” “少主雄威!” “刀宗必胜!” 一击得手,吴桐傻呵呵的举起了拳头,迎接着身后渭州死忠们的欢呼,那模样虽然有些狼狈,气势上,刀宗少主已经莅临巅峰!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柳尘捂住自己的鼻子,强烈的疼痛让他不住龇牙咧嘴,瞧着吴桐那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的姿态,柳尘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便扑了过去。 一拳,又一拳,铺天盖地的拳锋让吴桐无处可躲,两人不断的拔高身形,时而腾至半空,时而滑去角落,架不住柳尘那凌厉无比的攻势,吴桐不敢再有保留,只好与之死命对攻,一时间,整个广场上都开始了热血沸腾。 “弋儿像他爹!”阁楼上,吴秋雨轻执玉盏,瞧着擂台上风生水起的决斗,他转头莞尔一笑道:“这种好胜心是与生俱来的!” “呵呵,可是桐桐不像你。”柳遮云低头轻抚着窗棱上的湿意,感受着天地间的勃勃生机,他的目光有些迷离。 “是啊,他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就像他娘!” “一个刀客,怎么能没有锋芒!” “所以说,这点我不如他,不出三十年,他定会青出于蓝。” 场间的战斗越发惨烈,柳尘和吴桐各自遍体鳞伤,却依旧是凶狠的扭打在一起,如同那无数个十八号院的清晨,鸡鸣声过后,老槐树下日复一日的战斗。 柳尘的双拳仿佛不知道疲倦,平日里苦练搬山诀的好处终于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相比于其他人,他的气息更为悠远,他的身体更加强悍。 “守刀依旧,不动如山!” 突然,吴桐撤身脱离了柳尘的缠斗,站稳之后,他双脚交错下蹲,双手猛地亮起了一阵荧光,在身前划出了一道圆弧。 光洁透明的气盾,又一次出现在了吴桐的身前。 “终于拼命了!” “圣子殿下就是因为破不了吴桐的防御才输的,也不知道柳尘能不能破掉他的这招。” “难说,你别忘了,沧澜郡王是能化身金龙进行堕天一击的!” “嘶,咱们站远点儿,可别被砸到了,听说那天都砸死了十多个人,太惨了。” “砰砰砰!”柳尘的拳头不断的击打着气墙,随着他速度越来越快,气墙的颤抖也开始越来越剧烈。 漫天交错的拳影撞得气墙呲呲作响,吴桐狞着脸,口中不时吐出几口鲜血,拳头砸在气墙上,透过他的双臂,直震得他一阵气血翻涌。 好几次,气墙在柳尘的攻势下都开始摇摇欲坠了,奈何每到危机关头,吴桐总能爆发出一些余力,堪堪化险为夷。 “二愣子,你属王八的吧,就知道躲在壳里!” “龟孙,你别得意,看老子今天不守死你!”见柳尘一边轰击气墙,还一边出言羞辱自己,吴桐差点没气歪了鼻子,强忍着双臂的酸疼,他咧着嘴回骂道:“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你以为我是闻人昊那傻货?”一记重拳之后,柳尘飘身后退,站在了一丈之外,冷冷的看了吴桐一眼,旋即嗤笑道:“你就把盾撑着,小爷我先歇会儿!” 说罢,他竟然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几个纳元丹,面朝着吴桐开始运功恢复起元气来。 “柳尘,你……你无耻!” 吴桐憋红了脸,差点没被气晕过去,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对付吴桐的守如山,柳尘这一招干耗着,简直是精妙至极啊! 唯有国教的包房里鸦雀无声,老老少少一众祭司们各个脸色阴沉,满头黑线,当初面对吴桐的这一招,自家圣子可是硬拼到了力竭,和柳尘一比,闻人昊的智商瞬间就成了笑话。历史上第一个被守败在擂台上的天骄,着实太窝囊了一点。 几个年轻一点的祭司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依旧在心中自我安慰道:“我家圣子,就是实在,可比不得柳弋这般无赖,简直太无耻了!” “哈哈哈!”就连高台上的林夫子都忍不住开怀大笑,望向柳尘的目光之中,赞赏之色愈发浓郁,那张肥硕的大脸时不时因为欣喜而颤抖几下,听着身边书院同仁的交头接耳,林夫子一拍肚腩大笑道:“咱们的沧澜郡王,当真是战斗天才!” “咱们的小王爷,还真是一个妙人!” “对啊,可没把老夫笑死。” “哎,这么简单的事情,咱们当初怎么想不明白呢。” “后生可畏啊!” 广场上笑声不断,若不是擂台上早已一片狼藉,柳尘和吴桐也是各自挂彩,听到这满是调笑的音调,不在场的人们还以为华清池广场在唱大戏呢。 随着听山经的运转,柳尘的元气正在不断的恢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柳尘的状态越来越好,而吴桐则是独自撑着气墙,磅礴的元气泉涌似的从他双臂涌出,他的气海正在慢慢衰竭,再这样下去,还没把柳尘守死,吴桐自己就得先力竭倒地了。 一咬牙,吴桐恨恨的瞪了柳尘一眼,随即自顾收起了气墙,有样学样,他也从怀里掏出了纳元丹,只是纳元丹还没吃进嘴里,柳尘便怪叫一声,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 吴桐心中一惊,赶紧恢复姿势,将气墙再次撑好,可是气墙一撑开,柳尘又是满脸鸡贼的顿住了身形,挤眉弄眼了好久,他又盘膝而坐,一边恢复着元气,一边冲着吴桐傻笑。 “柳尘,我去你大爷!” 人们再次捧腹大笑,吴桐撑着盾,一脸生无可恋。 “嗯?”一声轻哼远远的传到了吴桐的耳边,顺着那一缕审视的目光,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属于剑阁的雅间窗户早已敞开,一袭青衫的柳惊风静静的站在窗边,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柳大爷,我没骂您!”柳惊风的微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吴桐哭丧着脸,好险没喷出一口血来,听着擂台周围此起彼伏的狂笑,咱们的刀宗少主连死的心都有了。(。) 第四十二章:决战紫荆之巅(下) 擂台上依旧在僵持,吴桐卯足了力气,硬是撑到了天黑。 月上树梢的时候,林夫子安排了书院的杂役们掌灯点亮了整个华清池广场。 摇曳着微光的灯笼被高高挂起,擂台四周,也燃起了十多个火盆,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夜风的微凉并没有给长安的人们带来疲倦,他们依旧兴致勃勃,等待着天启十三年鹿鸣宴魁首的诞生。 自从柳尘第二次坐定以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早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就微微合上了眼帘,带着淡淡荧光的天地元气不断的缠绕在他的周身,如同雀跃游动的精灵,荧光点点,宛如星海,远远一看,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浩瀚缥缈。 “呼……呼……”终于,吴桐的气海内元气消散一空,若不是有着强悍的身体作保,此刻的他,应该就如同之前的闻人昊一般,倒地不起了。 见着吴桐那摇摇欲坠的模样,人们屏住呼吸,目光齐齐的盯住了他的双脚,若是此时吴桐倒地,那么柳尘便成了历史上第一个坐在地上就赢得了鹿鸣宴魁首的天骄。 让所有人略感失望的是,吴桐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便晃晃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纳元丹,随即狼吞虎咽的塞到了嘴里,有样学样,在距离柳尘不到数丈的地方,吴桐也盘腿坐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 “哎哟喂,都快到亥时了,他们准备打到什么时候!” “是啊,刚才吴桐只要上前随便一击,柳尘就得败了啊,我都瞧见了,柳尘已经入定,早已没了还手之力啊!”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两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怎么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也是,不过这样也好,等下两人恢复好了,又是一场精彩的战斗!” “哼哼,今年的鹿鸣宴,还真是有意思。” 擂台上,柳尘和吴桐相对而坐,在荧光的覆盖下,终究化成了两个光团,浩瀚无边的天地元气不断的涌向了擂台,而后一分为二,变作了两股气流,直直的进入了两人的体内。 有心人突然发现,流入吴桐和柳尘体内的元气竟使完全不同的,相比于吴桐周身的温和,每一束元气灌入柳尘身体,都带起了微不可闻的爆炸声响,伴随着几乎很难发现的电光闪烁,柳尘的身形,开始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轰!”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惊雷,惊得人群中瞬间鸦雀无声,人们齐齐抬头,满是疑惑的望着那原本风平浪静的夜空,乌云滚滚而来,皎洁的月光逐渐变得暗淡,就连星辰,也全部隐没到了黑云之中,良久,整个天空都被那无边的黑暗所笼罩。闷雷在云层中不断的滚动,如同平原上疾驰的千军万马,随着狂风的呼啸,那雷声也是越来越近,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丝慌乱,整个长安,顿时就陷入了一阵压抑茫然的气氛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当夜风越刮越急的时候,柳遮云出现在阁楼的窗边,皱起眉来望向那天雷滚滚的方向,在他身边,吴秋雨也是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雷,不正常!” 淡淡的看了柳遮云一眼,吴秋雨苦思片刻,上前一步道:“那应该不是雷!” “不是雷是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阵不好的预感逐渐漫上了彼此的心头。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擂台的上空,突然出现了柳惊风的身影,剑主大人甫一现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来不及施礼问好,便听见了衣决飘飘的柳惊风失声疾呼道:“快走,大家快散开!” “散开?” 广场上,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满脸困惑的望着柳惊风,有许多人甚至是抬手仔细擦拭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作为剑阁圣主,柳惊风怎么会如此失态,不就是打个雷么,动静是大了点儿,但不至于躲开吧。 “琅琊卫!”顾不上人们的迟疑,柳惊风的额头布满了冷汗,花白的发丝随风飘荡,就连他眼角的皱纹,都开始深刻了许多,整个长安,只听见了他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呼喊,“风雷铁骑!玄甲军!狼军!你们火速保护百姓撤离广场二十里范围!快!还愣着作甚?这是圣谕!谁敢违抗我定斩不饶!违令者斩!懈怠者斩!趁乱生事者斩!” “喏!”见柳惊风拿出圣人令,薛正,柳十三,童玉山,姬扬齐齐单膝跪地,唱名领命。 “轰隆!”刚刚开始组织人们撤离,天边猛然划出了一道闪电,伴随着撕裂空间的声响,一道水桶粗的紫电带着一阵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接扑向了擂台,一时间,风急雨骤,如同到了世界末日。 “啊,救命!” “天呐,这是什么?” 人们终于明白了柳惊风为何会如此失态,这惊天一击恐怖如斯,稍稍看上一眼,就能吓得人肝胆欲裂,面对着恐怖的威压,广场上的地面开始塌陷,数不清的阁楼高塔齐齐倒塌,一瞬间,整个长安,都到了生死边缘。 “生!”紫电凌空而下的一瞬间,柳惊风怒吼着举起了右手,一道耀眼的虹光出现在他的指尖,一刹那,整个华清池广场都被他点亮了。 紫电和虹光轰然撞到了一起,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们被那巨大的爆炸声直接震碎了耳膜,半空中,柳惊风一个踉跄,模样早已是狼狈不堪,轻啐出一口鲜血,他回过头来朝着柳遮云高喊道:“遮云,保护陛下,带着所有人走,走的越远越好!” “大哥!”吴秋雨死死的抱住了想要飞身去往柳惊风身边的柳遮云,柳遮云挣脱不开,瞧着柳惊风嘴角的血迹,他心如刀绞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劫!”许多人心中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若不是柳惊风一语道破,谁也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天劫大家都知道,修行者证道的时候,必须经受天劫的考验,等到悟道超凡的时候,还有一次天劫,可是现在,根本就没人要证道,也没人要悟道啊,那这天劫,从何而来? 紫电刚刚消散,又一道金色的电光出现在了云层之中,它在不断酝酿着,怒吼着,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使大地都开始了震颤,天空也开始了哭泣,地上的人们开始哀嚎着逃出了此地,贵人们惊慌失措,相互扶持着,所有人都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 “灭!”金色的电光比先前的紫电又要粗壮了几圈,柳惊风一咬牙,再次举手为剑,化气为虹,狠狠的砸了过去! “别拦着我,弋儿和桐桐还在擂台上!”柳遮云迎着狂风,死命挣扎着想要摆脱吴秋雨紧紧拽住自己的大手,他双眼通红,面如恶鬼,即便这般,吴秋雨也没有松手,刀宗宗主的眼眶,早已被泪水模糊成了一片。 “那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不想救?”吴秋雨歇斯底里般握紧了柳遮云的手臂,颤抖着嘴唇低吼道:“你保护其他人,我去救弋儿和桐桐!” “你……” 话未落音,吴秋雨将柳遮云往自己身后一拽,自顾化作一道白光,朝着擂台的方向急射而去。(。) 第四十三章:通任脉 “桐桐!”穿过了层层废墟,吴秋雨来到了擂台上,一把从地上扶起早已是七窍流血的吴桐,见他还有声息,吴秋雨心中稍稍一松,赶紧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一个闪烁,他又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 “弋儿,跟我走!”和吴桐不同的是,柳尘端坐在那里,好像丝毫就没有受到天劫的打扰,淡淡的荧光依旧包裹着他的周身,他的意识,早已是沉入了识海。 吴秋雨拖拽了几下,柳尘却纹丝不动,来不及多想为何自己一个天阶后期的高手竟然没拉动一个炼气小子,吴秋雨急得满头大汗,又是猛拉了几下,柳尘的身子就如同扎根到了地上,无论他怎么用力,柳尘依旧不动如山。 “惊风兄!”金色电光将整个天空点亮,吴秋雨惊骇欲绝的抬起头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不断的滴落在地上,旋即化作了一缕青烟,这时候他才发现,天劫覆盖之下的地面,四处都开始燃烧了起来。 “你先带桐桐走!”柳惊风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这便开口冲吴秋雨吼道:“这天劫就是冲弋儿来的,你先走,我来保护他!” “这……”挣扎了好久,吴秋雨一咬牙,身子掠过了擂台边角,秋水剑和斩虹刀落在了他的手心,场间的乱流让他几乎快要护不住怀里的吴桐,猛地运足了元气,咱们的刀宗宗主一飞冲天,朝着远处急射而去,临走前,秋水剑被他远远的一扔,便朝着柳惊风****而去:“惊风兄,接剑!” 过了好久的功夫,广场上人们都撤离了,只剩下柳尘独坐于废墟之中,犹如老僧入定,没有任何动静,柳惊风执剑立于他的头顶,这伯侄二人,一静一动,牵动了整个长安城的心脏。 “绚若夏花!” “秋意浓!” “人剑!” “心剑!” “万剑……归宗!” 人们远远的望着柳惊风和天劫之间的搏斗,其中狂乱的气流化作了无数道风刃,席卷着将那方圆十多里范围内的一切全部绞成了齑粉。 “弋儿!”远处的高地上,姬婉竹花容失色,好几次他运足了元气,想要冲出人群,去到柳尘的身边,都被白发飘飘的柳无心死死的抱住了腰身。 “柳无心,你别拦着我!”姬婉竹恨恨的回过头来,伸手掐住了柳无心那光洁白皙的脖颈,不等众人劝慰,她便咬牙切齿的尖叫道:“我儿若有三长两短,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从血缘上讲,弋儿和我更亲一些,二嫂还是稍安勿躁,有大哥在,天塌不下来!”柳无心神色淡漠,面冷如霜,若不是有一抹担忧时不时的闪烁在她的眼角,大家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柳尘的亲姑姑了。 “你!”姬婉竹神色一滞,旋即怒火中烧,目光一扫到身侧,见自家大哥也伸手拦着自己,一时间,越国公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是一掌拍在了姬扬的肩上,直接把姬扬拍了个趔趄:“姬扬,你还有脸躲在这里,还不滚去救你的外甥!他若是伤了一根头发,老娘和你们没玩!” “婉竹你先稍安勿躁。”良久,天启皇帝缓缓走到了众人身前,远远的看了一眼柳惊风所在的方向,那恐怖至极的雷鸣电闪,早已将长安城分作了两片,一边永夜,人们在夜里相互簇拥着泣不成声,一边永昼,那里早已是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观星仪上显示,帝都方圆百里内,根本没有人证道,更不可能有人悟道!”收回了目光,天启皇帝轻叹一声便转头看向了正给吴桐渡气疗伤的吴秋雨,“秋雨,方才惊风兄说了什么?” “他说这是弋儿在渡劫!” “什么?”姬婉竹忘记了哭闹,整个人呆立当场。 “不可能!即便晋阶,柳弋也只能是煅骨,煅骨期不可能有天劫!”九圣宫的老祭司越众而出,先前的第一道紫电使他受了不小的伤,此刻,听到吴秋雨这样颠覆常理的言论,他再也忍不住了,承认柳弋的身份已经是国教最大的让步了,此刻,若是把这次危机当做是柳弋渡劫,一旦渡劫成功,沧澜郡王的声势必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这是国教不愿意看到的,“要我说,这是剑主在渡劫!肯定是这样,剑主逗咱们玩儿呢!” “我渡你姥姥!” “童玉山,你这狗杀才,老夫渡你舅舅!” “****的老杂毛,老子的舅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剑圣柳白是也,你行你去上,看他不捏爆你的蛋蛋!” “你!” “玉山,休得无礼!”见童玉山几乎就要和老祭司打起来,吴秋雨一皱眉,面带不愉的抬头瞪了他一眼。 “哼!”要说屠夫童玉山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就怕自己的姐姐姐夫,听得吴秋雨的训斥,他才冷哼一声不再与老祭司争执,转而看向了神情恍惚的林夫子道:“我说老林,你还不喊人去帮惊风兄的忙么?等下雷再大点儿,你家书院都没了!” 林夫子头也没回,只顾着将目光望向了广场的方向,“我已经捏碎了弹丸,诸位莫要惊慌,山主此刻正在紫荆山内!”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童玉山莞尔一笑,回头冲着大家伙挤眉弄眼了一番,见大家面色阴沉,他只好讪讪的缩了缩脖子,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做声了。 此刻,入定中的柳尘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刚才打坐的时候,随着听山经的运转,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任脉有些松动,北宫馥的忠告犹在耳边,自从与张凌天一战之后,只要他入定打坐,都能感受到那金色的能量侵蚀着自己的心脉,一个月之期近在眼前,有好多天,他都不敢再如此放肆的打坐修行了。 原本只是想恢复一下元气,好去尝试一下看自己全盛状态能不能破掉吴桐的守如山,没想到这一坐下来就见鬼了,体内的元气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开始了自行运转,就连每次都能轻松外放的神魂,此刻也全无踪迹,无论柳尘如何召唤,存放神魂的识海内,都是空空如也,丝毫没有任何动静,金色的能量刚刚从心脏里面溢出,便开始卯足全力冲击着他的任脉,一下,一下,经过了好几个周天的循环,那脆弱的屏障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缝。 随着那道裂缝越来越深,狰狞可怖的龟裂出现在了任脉的关口上,感受到那阻碍开始薄弱,柳尘胸口处的金色心脏陡然加快了搏动,充盈的元气顺着他的筋络走遍了他的周身,然后齐齐汇聚到了那任脉的屏障之处。 “砰!”在柳尘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声清响之后,阻碍了柳尘体内筋络十九年的任脉,终于被打通,金色的能量欢呼雀跃着冲进了以前都不曾到达的领域,新的脉络瞬间就被它们占领,强横的力量开始在他的体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听山经的运转速度加快了数倍,那金色的力量也逐渐开始遍布了柳尘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强横无比的力量,让他有些迷失,渐渐的,他的神志也渐渐模糊起来。(。) 第四十四章:劫后余生 夜空中雷鸣电闪,乌云滚滚,狂雷一道接着一道从天而降,当第八道雷光被柳惊风挡下的时候,剑主大人早已是浑身浴血,在狂风中,他的身形开始有些不稳,燥热的浊流开始冲击着他的胸腹,只是站在半空,却如同身处火山, “天阶大圆满,当真如此强横?”老祭司面带复杂的望着柳惊风的背影,在场的所有人,大多数都是地阶,天阶之上的高手也不乏少数,可是和柳惊风一比…… 吴秋雨感同身受,对此,他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作为天阶高阶,距离柳惊风的天阶大圆满只有半步之遥,也就是这半步之遥,使他先前在营救吴桐和柳尘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直面天雷,仿佛那道雷光,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撕碎。 雷光一道强过一道,柳惊风已经抵挡了八道!今夜,对于柳惊风的恐怖实力,全天下都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天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风停了,雨歇了,只是那夜空中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开,没有人庆祝,因为大家都知道,还有第九道天雷,也是比前八道加起来都要狂暴的最后一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几乎要窒息,柳惊风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盘坐在了柳尘的身边,望着柳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剑主大人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弋儿,大伯尽力了,这第九道天罚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下,如果挡下,你从此一飞冲天,天底下再无人能与你比肩!如果挡不下,黄泉路上,大伯再为你遮风挡雨。” 柳惊风话一落音,天空中再次传来一阵阵闷响,如同煮沸的开水,滚滚翻腾的黑云瞬间就被那电光点亮,这一次,整个长安,都被照亮得如同白昼。 “我死之后,柳遮云继任藏兵谷剑主!”一道金光从柳惊风的袖口飞出,象征着圣主的令牌远远飞来,落在了柳遮云的手中,所有人都沉默了,即便真是柳尘渡劫,那么搭上一个圣主,值么? 如果是柳尘,不值,是柳弋,一切代价,都是值得!一万年,人族出了无数个圣主,可是沧澜郡王,只有四个! “一剑惊风一木擎!”天雷滚滚的时候,柳惊风吟唱着南国之剑的骄傲,在这漫天飘雨的长安,每一滴雨,都化作了剑光,齐齐的朝着华清池广场上的夜空急射而去,天空中闪耀着铺天盖地的剑光,散发着一阵阵刺眼的寒芒!原本倾塌的楼台玉宇随着柳惊风的身形不断升高,全部从废墟中拔地而起,逐渐的将柳尘团团围拢在中间,化成了一株参天古树,以风为叶,以雨为花,古树的****不断的在大地上蔓延,半个长安城,都被它的枝繁叶茂给遮盖住了。 “一山遮云水无心!”万丈平地起峰峦,一座巍峨陡峭的大山凭空出现,山峰不断拔高,慢慢的遮蔽了乌云,大地开始颤抖,整个华清池随之翻起了滔天巨浪,那奔腾的白浪呼啸着,怒吼着,化作了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龙,水龙顺着那高山蜿蜒而上,直冲天际,莅临山顶的时候,那水龙双目怒睁,朝着惊雷滚滚的黑云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嘶吼。 “轰!”贵族们所处的高塔距离华清池广场足有数十里,即便如此,天空猛然炸开的时候,高塔上的圣地大能们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各自脸色苍白的退却了几步,一条五光十色的电龙出现在了云层外头,只见它挣扎着,咆哮着,几个翻腾之后,它那锋利的爪牙夹带着一阵狂暴的雷鸣电闪猛地将阻挡在自己身前的云层,撕成了两半,随即,那身长百丈的巨龙降临在了人间,人们来不及震撼它的强大,巨龙早已嘶吼着朝华清池广场的方向直扑而来,这一刻,神与人的战斗,终于迎来了最终一击! 漫天的剑光在电龙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痕,可是直到剑光散尽,电龙依然来势凶猛,它的身躯,不断的与天地间的元气碰撞,天空中,不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当电龙的身形接近了高山的顶峰,就是这一刻,盘旋在山顶的水龙一声长啸,便张大了血盆大口,猛地咬向了电龙的脖颈。 两条巨龙在夜空中缠斗了半晌,终于,身形稍显瘦弱的水龙在人们惊骇的注视下被电龙一口咬碎,凄厉的惨叫还未传出去多远,那巍峨陡峭的大山,也被电龙转身一扫化作了齑粉。 柳惊风满身鲜血,一脸绝望的望着那条呼啸而来的电龙,他有些茫然,如此强横的天劫,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别说这只是柳尘煅骨,到了柳尘证道,悟道的时候,那又该是怎样的场面,世人都知道,天劫越强横,受劫者气运也就越强大,可任谁也没听说过沧澜郡王会有如此的大气运啊?即便当初剑圣悟道超凡,也不过如此吧。 为了迎接自己以后渡劫超凡,柳惊风在沧州的藏兵谷其实做了很多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来长安只是想看看自己侄儿,却把天劫都给招来了,难不成自己伯侄二人真要命丧于此么? “孽畜,受死!”就在那电龙张牙舞爪的就要落到那颗参天大树上的时候,从紫荆山的方向,忽然闪出了一道白光,一只巨大的手掌出现在了这恍若白昼的广场上,一瞬间,那巨大的手掌便遮盖了天空,这突然出现的大手,让那电龙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它还未来得及转身,那巨大的手掌轻轻一合,便将那电龙死死的握在了掌心。 “是山主!” “赢了!” “陆地神仙啊,果然……果然非同凡响!” 人们喜极而泣,远远的望着电龙在那巨大的手掌中不断的怒吼着,翻腾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电龙哀嚎一声在空中爆炸开来,爆炸声响彻天地,将夜空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乌有,雨过天晴的时候,黑云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再次挂上了天边,漫天星辰之下,天地复归于平静。 电龙殒命之后,巨大的手掌慢慢张开,在月光的照耀下,它缓缓的消散,最终化作了点点荧光,飘洒在整个华清池广场上。 天劫过后,整个长安城都飘起了一阵光雨,虽然华清池广场上的强大气息依旧让人不敢上前,可是那漫天的光雨驱散了夜空中所有的阴霾,正不断的洗涤着人们身上的尘埃,所有人都抬起头,一起沐浴着漫天荧光,那荧光夹带着磅礴的天气元气,不断的修复着他们的伤势,劫后余生的人们依旧满心震撼,震惊于天劫的恐怖,也讶异着书院山主的强横实力,这样的实力,可是比肩于九圣人的存在啊!(。) 第四十五章:大气运者 黑云散尽,漫天光雨。 皎洁的月光悄悄的爬出了云层,挂上了远山的树梢,远山的峰峦隐没在星海之下,尽显缥缈,那星海,闪烁着微光,倒影在平静无波的华清池上,天水一色的时候,月光下写满了静谧。 柳尘盘坐在星空之下,金色的心脏越跳越快,没过多久,他的身上便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金光。 当皎月的银辉披洒在柳尘的肩头,在他脖子上,那颗黑色的石头突然散发出一阵白光,那白光直冲天际,群星开始闪耀,光雨开始跳动,一条波澜浩瀚的银河,便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帝都的上空。 顺着那条一望无际的银河,星辉从天而降,齐齐的灌注到了柳尘的头顶,顺着他的奇经八脉,皎洁的银光畅通无阻的钻入了他身体,金光和银光互相交融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远远望去,每一条血管,每一根骨骼都清晰可见,稍稍侧耳,甚至能听见他胸口那颗金色心脏的搏动。 在柳尘身边,柳惊风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着柳尘身体的变化,只是当他透过柳尘的胸腔,看见那颗金色心脏的时候,剑主大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当初在国教贡船上,那狂暴的金色液体流入了柳尘的体内,柳惊风为此担心了很久,原本以为柳尘大难不死便没有什么大碍,没想到,那金色液体竟然浸入了他的心脏,随着那颗心脏的跳动,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开始充斥在柳尘的周身。表面上看,柳尘体内的金光和银光是在交融,可是柳惊风的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不是融合,是在争夺!” “不许过来!”感受到身后传来破空的声响,柳惊风猛地回头,怒喝一声道:“都待在原地,谁敢上前,杀!” 那决然的杀意使得刚刚飞至半空的人们形容一滞,柳惊风的强大,使得贵人们丝毫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带着满心的疑惑,再次回到了高塔上。 “起!”见人群退散,柳惊风目光一凝,耀眼的荧光出现在他的手掌上,四面光墙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瞬间就把他和柳尘围在了中央,那光墙阻挡了人们的视线,长安城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高塔上人多嘴杂,更是有几个国教的祭司在场,柳尘身体里的金色心脏所散布出来的气息和那些国教高手如出一辙,若是让他们知晓柳尘的境况,将会有天大的麻烦。为今之计,柳惊风只好将柳尘的身形与众人隔开。 “山哥儿,惊风兄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弋儿又有什么危险吧?” “应该不会吧……” 贵人们交头接耳弄得姬婉竹一阵心烦意乱,好几次她都想冲出人群,到柳尘的身边瞧瞧,可是当柳惊风竖起了光墙,她也只能徒呼奈何,心中暗自焦虑不已。 两股力量的交汇,让柳尘的气息开始变得十分不稳,金色力量的狂暴和银色力量的清冷,使他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是感受到了柳尘体内神秘力量的反抗,夜空之中,群星陡然开始刺眼起来,顺着银河流入柳尘体内的星光越发凌厉,若把之前的银辉比作弯弯清流,那么此时,从柳尘头顶倾泻而来的星光,完全变成了洪水猛兽。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争夺着,碰撞着,时不时迸发出一阵刺耳的爆裂声响。 就在柳惊风满头大汗焦急不已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地上的秋水剑上,犹豫了很久,他一咬牙,将秋水剑吸到了手中,盯着柳尘看了很久,剑主大人心中天人交战,柳尘现在的情况,是他为所未闻的,两股力量都是他有生之年所见到的最为狂暴的,若是再放任着它们在柳尘体内争执下去,柳尘爆体而亡只是时间问题。 “了却凡胎作圣骨,以血为剑塑丹田!” 一滴豆大的血珠出现在了柳惊风的指尖,随着它的出现,柳惊风原本就显得有些苍老的脸庞瞬间就变成了惨白一片,颤颤悠悠的抬起手来,那滴血珠被他轻轻的放在了秋水剑的剑身上。 血珠凝而不化,在黝黑的剑身上不断的来回滚动着,从它滚过的地方,秋水剑上突然亮起了一阵晦涩的青光。 等那青光亮起的瞬间,柳惊风面色一正,抬手执剑刺入了柳尘的气海处。 在柳尘体内争斗正酣的两股力量为之一滞,感受到了外来者的入侵,它们两一转头,便齐齐朝着秋水剑奔袭而来,进入柳尘身体的那一瞬间,秋水剑上的那滴鲜血早已融入了剑身,如同受到了洗礼,秋水剑的气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两股力量不断的冲击着刺入柳尘气海内的秋水剑,见丹田被划破,柳惊风明显的感觉到从那两股力量之中传来的一抹恐惧,现在,剑主大人总算是明白了,相对于这两股力量,柳尘便是它们的宿主,平日里,两者相互争斗,都想得到柳尘身体的控制权,可是一旦柳尘出现生命危险,这两股力量就会摒弃前嫌,齐心合力的保护柳尘,因为若是柳尘身死,它们两个也完蛋了。 当初柳尘大战张凌天的时候,变化成龙的堕天一击,终于有了答案,若是没错,当时就是这金色力量感受到了危险开启了保护宿主的模式。面对这样强大的力量,张凌天死的不冤! 想通了一切,柳惊风脸色一缓,长舒了一口气。 起初,他是想把柳尘体内的狂暴力量通过秋水剑引到自己身上,因为柳尘的身体已经透明,柳惊风清楚的看见那两股力量的主战场就是柳尘的丹田气海之内,为了不让柳尘受伤,他甚至凝出了一滴精血,这几乎就是要耗费了他数年的修行,命运就是这般奇妙,如此的阴差阳错。 在两股力量的不断猛攻下,秋水剑再也支撑不住,轻吟一声过后,它从柳惊风手中飞出,远远的****到了半空,就在柳尘的头顶,它不断地盘旋着,颤抖着,如同受惊的小鹿,无论柳惊风怎么呼唤,它都不愿意再回到他的手里。 秋水剑一撤走,两股力量又开始匆匆忙忙的修复着柳尘的伤势,那火急火燎的模样看得柳惊风不住莞尔。 丹田被修复好,两股力量再次对峙了片刻,便两相掉头走开了,如同达成了某种协议,金色的力量灌进了柳尘全身的奇经八脉,银色的星辉进入了柳尘的皮肉骨骼,噼里啪啦的一阵清响,任脉打通之后的柳尘,终于开始了洗髓煅骨。 柳惊风微微一笑,盘腿坐在了柳尘的对面,金光洗髓,银辉煅骨,自家侄子还真是千年难遇的大气运者啊!(。) 第四十六章:魁首 鸡鸣三响,旭日东升。 远处的紫荆山上,突然弥漫起一阵朝雾,那朝雾跌宕起伏,笼罩着峰峦山腰处一望无际的青葱。 坐看云起时,北风乍现,早起的雀儿扑闪着翅膀在树梢上唱着歌,唱着唱着,半轮火红的初阳便爬过了山头,晨曦的微光之中,浓雾被风吹散,晶莹剔透的露珠儿,远远的,飘向了波光嶙峋的华清池,滴答声响,皱了湖面,惊了归人。 “大伯?”柳尘卷起了眼帘,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初升的晨光,目光聚焦的时候,他便看见了柳惊风脸上的笑容。 “醒了啊,感觉还好吧。”柳惊风淡淡的笑着,伸手拂去了柳尘头发上的灰尘,那动作十分仔细,任谁也想不到,一剑惊风之后,剑主大人也会出现这挥之不去的温柔。 “没事。”柳尘眼角含笑,满脸享受的将脑袋朝前凑了几分,感受着那只饱经风霜的大手,抚摸在自己的板寸之上,他的心底,涌起了一阵暖流。 “这是怎么了?”等柳尘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除了圣祖法相被念力加持着依旧完好无损,伯侄二人所坐的位置,却早已变成了一片焦土废墟,一眼望去,满目疮痍。 “呵呵。”柳惊风轻轻的挥起了衣袖,遮挡在二人身边的气墙被消融殆尽,扶着柳尘站起身来,他一边整理着柳尘的衣襟,一边轻笑道:“大伯和人打了一架,也没什么大事。” “那大伯赢了没有?”左右张望了一阵,才发现圣祖法相周围近十多里的地方,都被夷为平地,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帝国的户部尚书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修了又修,这得多少钱啊。 “可以说输了,但我们活着,就算赢了。” “这人还挺厉害的。”柳尘点了点头,望着柳惊风嘴角扬起的微笑,风吹乱了他两鬓的斑白,沐浴在清晨的暖光之中,剑主大人显得有些仙风道骨,“大伯,有没有人曾经告诉过您,您笑起来的时候,比三叔要俊,就比我差一点点,呵呵。” “有!”剑主大人显然心情很好,听着柳尘的打趣,他不但没有生气,还冲着自己侄子挤了挤眼睛,旋即颔首微笑道:“三十多年前,你爹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可把你三叔气坏了,他两还在论剑台打了一架,呵呵。” “可不是么,我和我爹可是柳家最俊的男人,正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的就是咱爷俩。” “少贫,要说模样端庄,当年你二祖父年轻的时候,曾被老妖皇盛赞为东陆第一美男子,若不是你曾祖母拦着,他老人家都成了妖族第一个异族驸马了。” “可我看九叔长得有点糙啊,难不成是随二祖母了?” “这个事情,改天问你九叔去吧,看他打不死你。”柳惊风拍了拍柳尘的肩膀,伯侄二人漫步在这废墟之中,宛如闲庭信步,看上去一片和谐,“打通了任脉,现在感觉怎样?” “嘿嘿。”修为提升带来的喜悦,让柳尘有些情不自禁,一转头,他便拉住了柳惊风的手臂张牙舞爪道:“就是吴桐再撑起他的龟壳,我也能一拳将他连人带壳一起打爆!” “什么龟壳!”柳惊风笑容一滞,转而冲柳尘正色道:“大雪山的守刀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防守技,特别是在战场上,他们持盾御敌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军队能冲破他们的盾阵,也就是因为有玄甲军,才能保我大夏西境数千年的平安,作为一个武者,你必须要懂得谦逊,对于那些拥有着完整传承的武技,我们应当保持最起码的尊重,换言之,如果有人出言侮辱你的问水剑法,你又当如何?” “大伯教训得是,小侄知错了!”柳尘收起了嬉笑,连忙站直了身子朝着柳惊风拱手鞠躬,斩虹刀法传自于刀尊,是圣人的毕生心血,自己刚才的言论,确实有些放浪了。 “好了,以后注意点就是。”走到了华清池边,柳惊风再次开口问道:“什么时候找机会带那个北宫小姐来给大伯瞧瞧吧。” “是姑姑告诉您的吧?” “嗯。”见柳尘表情变幻不定,柳惊风又放缓了神色轻言道:“你姑姑性子是比较冷淡,以前的事情,你不要记恨于她,当年她与你爹关系最好,她没有子嗣,也就和你最亲了,不论如何你可不要让她伤心。” “知道了。” “好了,大伯先回府去了,你母亲还在钟塔那边等你呢,这一晚上,可把她担心坏了,快去吧。” “嗯。”柳尘再次拱手道:“先前舅舅送来了一些奇珍,我分成了几份,等过几天我带着北宫一起去国公府拜访诸位叔伯,给您捎点小玩意儿过去打发下时间。” “好。”柳惊风微笑着点头,在柳尘的注视下,他的身形逐渐模糊,渐渐的消失在了这春意盎然的华清池边。 在华清池边站了好久,直到再也感受不到柳惊风的气息,柳尘一转身,便朝着远处的皇城钟塔跑去。 先前柳惊风散尽气墙的时候,钟塔上的人们已经有所察觉了,之后见到这伯侄二人漫步相谈甚欢,倒也没人上前打扰。此刻,见到柳尘前来,姬婉竹一把挣开了柳无心的手,便飞身朝着柳尘奔去。 “弋儿!”来到近前,姬婉竹死死的抓住了柳尘的手臂,颤抖着伸手抚上了柳尘的脸颊,黛眉轻蹙的时候,越国公额头上的火莲不断的合拢,又不断的绽放:“你这小畜生,可吓死为娘了,你要是有个……有个三长两短,娘……娘可怎么活啊!” 感受到姬婉竹脸上那浓浓的关切之色,柳尘心中一暖,越国公眼中的憔悴担忧让他有些情难自已,良久,他才强忍着热泪,抬起手来轻拍着姬婉竹的肩膀,好言安慰道:“母亲别伤心,孩儿以后一定不让您担心了。” “三叔,小姑!”安抚好了姬婉竹,柳尘来到柳遮云身边,冲着周围的长辈拱手作揖:“舅舅,玉山师叔!” 转身一看,在钟塔的角落里,吴桐正靠在一个黑衣中年的腿上昏睡,柳尘踌躇了几下,等到柳遮云在他耳边轻声介绍了几句,柳尘一脸恍然大悟,连忙朝着那人拱手鞠躬道:“小子见过世伯!” “呵呵。”吴秋雨摆了摆手,虚扶了柳尘一把,仔细打量了好久,刀宗宗主才满眼欢喜的轻呼道:“好,好,好!弋儿不必多礼,你我两家世交,往后,你和桐桐还需相亲相爱,一家人嘛。” “是!” “你已臻至煅骨,这一场,桐桐认输了!” 柳尘面带微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瞧着吴桐那自顾安睡的模样,他几乎都能想到,等这二愣子醒过来后,听得自家老爹替自己认输了,那情形,可得多糟心啊。 见得吴秋雨点头,远处的林夫子颔首一笑,继而扬声高唱道:“天启十三年,鹿鸣宴魁首,藏兵谷柳尘!” “魁首,柳尘!” “当……”紫荆山的晨钟瞬间敲响,柳尘夺魁的呼喊一声声传远,传遍了整个帝都,传到了九州各地。(。) 第四十七章:卷珠帘 跟随林夫子的脚步,柳尘来到了玄武门外,整条朱雀大街,也只有这里才没有受到昨夜天地暴乱的波及。 听着一声声晨钟,城楼之下早已是人山人海,等到柳尘一现身,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这个世界崇尚强者,即便刚刚劫后余生,帝都的百姓们依旧是热情不减,能见证鹿鸣宴魁首的诞生,让他们感到无比的荣幸。 “魁首!魁首!” “柳尘还真做到了,说了拿魁首,就拿到了魁首,啧啧,不愧是沧澜郡王!” “嘿,先前骂他砍手怪的时候,就你最凶了,现在怎么了……” “你懂什么,我这是被折服了,要说这次鹿鸣宴,乃是二十年来最强大的一届,柳尘能拿魁首,那么往后几十年,谁能与他争锋?” “是啊,剑圣的时代刚过,属于柳尘的时代就要来了!” “沧州柳家,得天独厚啊!” 玄武门外早已搭起了一座通天高台,高台上,天启皇帝正端坐在龙椅上面,明黄色的五爪金龙袍穿在他的身上,衬应着他那并不魁梧的身形,他居高临下望着柳尘,满脸和煦的微笑。 链接高台的是九九八十一级玉阶,九为极,九九太极,生两仪,演四象,得八卦,而后归一。 在林夫子的示意下,柳尘独自一人迈开了脚步,缓缓的朝着白玉雕砌的台阶上走去,每一步落地,都引的围观的人们不住的喝彩。此玉阶被称作风云台,好男儿当步步高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柳尘站到了天启皇帝的身边,整个长安,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无数人抬起头来,远远的望向了那座高台。 柳尘拱手鞠躬,皇帝起身轻扶,君臣和睦的景象,使台下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爱卿辛苦了!” “谢陛下关心!” “今日爱卿夺魁,乃帝国之盛世,刚好帝姬已经成年,朕便借此机会,当着人族亿万子民的面,为你们赐婚!当帝国的明珠闪耀在沧澜江边,南国的剑,也飘满了蔷薇的花香!这将是流传青史的佳话,对此,有谁会反对么?” 柳尘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了静立于皇帝身边的公孙幽,不可否认,在柳尘的生命之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少女的容貌能与之相比,帝国的明珠,当真是名不虚传。特别是今天,公孙幽一身盛装,洁白的宫裙衬出了她那完美的身形,在那精美绝伦的脸上,点缀着妖媚的妆容,一颦一笑间,仿佛整个春天都失去了颜色。 人们期待着,期待着柳尘点头答应,从皇帝身边牵起帝姬的手,没有人认为柳尘会拒绝,这是隆庆皇帝还在位时就订好的亲事,沧澜郡王配蔷薇帝姬,几乎满足了所有人的期许。仅凭身份,柳尘直接甩了闻人昊十八条街。 “我反对!” 柳尘微微一笑,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公孙幽笑容一滞,脸上的红晕顿时散去,一抹苍白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双颊。 天启皇帝眉头一竖,堪堪放松的心神瞬间又绷紧了。 所与人都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柳尘一侧身,假装疑惑的低下头,人群的角落里,老杨苦着脸,正一脸幽怨的瞪着风云台上的柳尘。 感受着帝都人民那几乎就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老杨脊背发凉,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牛家兄弟将他死死按住,估摸着这会儿,老烟鬼都得落荒而逃了。 “你反对?”天启皇帝看清了老杨的面容,心弦再次一松,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也重新绽放出一丝笑容道:“这位老哥,你为何反对啊?” “呃……”老杨满头大汗,柳尘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他整个人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听见皇帝的问话,他轻叹一声,咬牙开口道:“老汉乃是长安西市一游商,一个多月前,老汉在城隍庙前摆摊,曾与沧澜郡王殿下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还不是王爷,老汉也就和他闲聊了几句,老汉问他来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干什么,他说他等一个朋友,可是等了好久,王爷的朋友没有来,来的却是谋害他性命的杀手,王爷逃命之前,曾托付老汉去往沧国公府求救,从那以后,老汉就再也没见过王爷。” “哦。”天启皇帝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又道:“这些年,弋儿的确是受苦了,不过现在好了,一切不好的,都会变成过去。老哥哥,你就是凭这一点来反对帝姬嫁给弋儿么?貌似说不过去啊,呵呵。” “是啊,那会儿王爷没亮明身份,仇家又多,哪天不被追杀啊。” “就是就是,你这老汉就知道添乱,找存在感是吧!” “……” 周围的嬉笑谩骂让老杨脸色一黑,旋即再次高声大喊道:“王爷当时等的那个朋友就是蔷薇帝姬,那刺客,也是蔷薇帝姬派来的,老汉不懂得其中的道道,但是俺也知道沧浪郡王是圣祖钦封,代表着咱们人族的脸面,他是绝对不能娶一个有失妇道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曾经还想谋害他的性命,不管你们怎么想,老汉就是反对!” 喧闹的人群瞬间失声,老杨所抛出的消息简直是太劲爆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除了柳尘。 此刻,咱们的尘哥儿暗地里正不停的冲着老杨竖起了拇指,可老烟鬼并不领情,气呼呼的跺了跺脚,便快步消失在了人潮人海之中。 “保护王爷!”正好路过林夫子身边的时候,老杨身边的牛家兄弟还乘乱添了把火,一声怪叫之后,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林夫子身边的天玑阁侍卫们闻声立马飞身上了高台,将柳尘团团护住,各自面色凝重,满心警惕的盯着皇帝一行人,眼见他们亮了兵器,皇宫里的大内侍卫们也是齐刷刷的刀剑出鞘,一言不合,两拨人就在高台之上对峙了起来,气氛,已经降到了最冰点。 “干什么干什么!”见老杨带着牛家三兄弟跑远,柳尘转过身来,假模假样的皱起眉头训斥道:“你们是要造反么,怎么能当着陛下的面亮刀子?通通放下!听到没有,快放下武器!” “可是,王爷……”离他最近的一个天玑阁侍卫脑中一片混沌,瞧着对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御前侍卫,那人一皱眉,满是犹疑的看着柳尘。 “可是什么?”柳尘伸手拽过了他手中的长刀,一把仍在了地上,“陛下风高亮节,怎么可能害我,你们现在这样,是想陷我于不义么?还不滚回去!” “王爷!” “嗯?” 在柳尘那强硬的态度下,天玑阁的侍卫们收回了兵器,脸上警惕不减,眼下,他们可不敢离柳尘太远,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整个天玑阁侍卫团都得给柳尘陪葬,磨蹭了很久,他们才走下了四五级玉阶,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大让步了。 “退下!”见天玑阁侍卫团让步,天启皇帝阴沉着脸色低喝了一声,“知道对面是谁么,你们敢拿刀指着?” “陛下……” “嗯?”皇帝的脸色越发冰冷,在他心中,早已将老杨给千刀万剐了一万遍,“朕的话不管用了?” “喏!”大内侍卫们各自面带不甘,恨恨的退回了原位。(。) 第四十八章:诉离别 风云台上恢复了平静,可是台下的人们已经再也安静不下来,在大夏,皇帝是君,是亿万百姓的父母,相比于其他八大诸侯,中州的百姓们,几乎都要将皇帝视若神灵!若是高台上与皇帝起冲突的是另外任何人,不论身份,不论实力,帝都的百姓们都只会无条件的站在皇帝的这边,可偏偏站在皇帝对面的是柳尘,是天玑阁的沧澜郡王。 沧澜郡王代表着什么?随便在街上拉住一个小孩儿,都能给你娓娓道来,大夏建国以来,沧澜郡王封出去四个,分别是武神鲁修,剑神柳藏兵,剑圣柳白,还有这刚刚成年的柳尘,依照圣祖当年的话,这沧澜郡王就是他老人家的代言人,是代替他老人家行走在人间的使徒,谁和沧澜郡王过不去,就是和圣祖过不去,我滴个娘,在人族,谁敢和圣祖天玑过不去? 更别说,当年高祖皇帝准备为沧澜郡王设立亲军的时候,圣祖拒绝了高祖皇帝的好意,自己训练了一支不到百人的军团赠送给了当时的沧澜郡王鲁修,那便是传说中的隐武卫,隐武卫有多恐怖?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载,第二任沧澜郡王年轻的时候,曾在幽州与某个上古老牌家族发生冲突,当时白玉京出面协调未果,盛怒之下的沧澜郡王纵使隐武卫屠城,七天七夜之后,那老牌家族所在的城池从此成为历史,全城十三万多人,皆是死于非命。 当时,此案震惊天下,当御史言官不断上书想要严惩沧澜郡王的时候,紫荆山上传来一道诏书,圣祖天玑只是将年轻气盛的沧澜郡王责骂了一顿,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隐武卫也是一战成名,风头甚至盖过了初代冠军侯所统领的琅琊卫,天下第一恐怖组织,实至名归。 可以这样说,隐武卫在第二任沧澜郡王手中,用鲜血染上了一阵惊艳绝伦的威名,等过了几千年,隐武卫传到了剑圣柳白手上,柳白西出函谷,带着隐武卫杀得西域七十二族哀鸿遍野,曾有一段时间,函谷关往西数千里,都成了无人区。 这支不到百人的部队,由沧澜郡王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善恶,柳尘还年轻,谁也不知道他心性如何,但他那砍手怪的威名,也是传遍了整个长安,当风云台上大内侍卫和天玑阁侍卫团相互对峙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的揪在了一起,生怕这年轻的王爷丧心病狂,招出隐武卫来个弑君的壮举,那就真的好玩了。 柳尘呵斥天玑阁侍卫团的声音不大不小,倒也传入了不少人的耳中,人们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小王爷年纪虽小,但也算明白事理,风云台下的人群,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陛下,您看这样好不好,微臣和帝姬的婚事先放一放,当初的事情还有很多疑点,微臣先安排隐武卫查清状况,等到证明帝姬清白的那天,藏兵谷柳家定当八抬大轿迎娶帝姬过门。” “哎!”天启皇帝面色复杂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这才换上了一副笑脸,颔首轻道:“就依爱卿的意思吧。” “谢陛下!”柳尘转身从身边的兵器架上取回了神兵“月笼沙”,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公孙幽,拱手鞠躬之后,他便走下了风云台,在天玑阁侍卫团的护卫之下,离开了玄武门。 一路运足元气朝着十八号小院飞驰而去,感受着打通任脉所带来的脱胎换骨,柳尘喜形于色,时不时跃身发出一声长啸,奔走于紫荆山的茂林山道上,柳尘的身形,宛如矫健的花豹,尽显朝气蓬勃。 “魁首!”一冲进小院,见到北宫馥正安坐在老槐树下看书,柳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少女拦腰抱起,笑着,喊着,一个跃身,便站到了最高处的树梢上。 “放开我,我的书!” “书什么书,老子赢了!” 北宫馥伸手挽着柳尘的脖颈,瞧着他那孩子气的模样,她心中有些好笑,等到柳尘消停一些的时候,她才微红着脸嗔怪道:“还有人在呢,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个鹿鸣宴的魁首么。” “你这憨娘们儿懂个蛋蛋!”看着少女那白里透红的脸颊,柳尘怎么看怎么喜欢,旋即狠狠的在北宫馥脸色亲了一口,惹得她又是一阵大闹,任凭那肉乎乎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柳尘扬天狂笑道:“魁首你懂么,第一你懂么,这是本大侠走向天下第一的第一步!” “看把你美的……” “总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成为星空下第一强者!” 将北宫馥放回地上,柳尘心中的喜悦依旧没有平复,反手从腰间抽出了神兵“月笼沙”,将之递到了一脸微笑的北宫馥手里道:“说到做到,‘烟笼寒水月笼沙’都给拿回来了!” 长剑在北宫馥手中出鞘,伴随着一声轻吟,那锋利的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芒,沉吟片刻,北宫馥从头上取下一根青丝,随手朝着长剑一抛,清风一过,青丝瞬间断做两节:“吹毛断发,柳遮云先生的铸剑手艺,当真是天下无双!” “那你觉得这把剑比秋水剑如何?” “秋水剑?”北宫馥抬起头来,缓缓的将“月笼沙”归鞘,稍一思忖,她便莞尔笑道:“若是说这两把剑,那么秋水剑大巧不工,月笼沙锋芒无匹!但这些都是时代造成的,太古时期,年年征战,剑尊大人的铸器手法也迎合当时的社会风气,主要讲求实用,现在呢,天下还算昌定,人们除了追求安身立命之外更是多了一些精神层面上的追求,所以遮云先生铸器,外观上更为华丽一些。即便两把剑风格迥异,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是剑尊大人还是遮云先生,都是有史以来,东陆最好的铸器大师,这一点,毋庸置疑。” 柳尘静静的站在树下,看着北宫馥侃侃而谈的模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偶尔有落叶飘到了她的肩上,映着远山,阳光紧贴着少女脸上的轮廓,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风姿绰约,特别是当她微笑的时候,两颊的酒窝挂上了一丝羞涩的红晕,如同去年春日的初见,柳尘就这样沉醉在北宫馥的如花笑魇之中。 “好啦,别看了。”北宫馥面带羞涩,嗔怪的白了柳尘一眼,这便踮起脚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使劲的揉搓着柳尘的脸道:“拿到剑了,我也得走了,你再这样盯着我,我可就不回来了!” “走?”柳尘眉头一皱,反手握紧了北宫馥在自己脸上作怪的小手道:“你去哪里?不是说好了拿魁首了嫁给我么,你是要反悔吗?” “瞎说什么!”北宫馥娇哼一声,没好气的推了柳尘一把,“族中有点事情,我得回去一趟,反正你也要去极星海,正好,等你从妖域回来,琼林宴上,我等你再拿一个魁首!” “这得要两年啊!”柳尘脸色一垮,很不高兴道:“有什么大事必须你回去么,我叫人给你办好不好,你就跟着我去极星海吧!” “别闹!”北宫馥站在了藤椅之上,轻轻的捧起了柳尘的脸,等到他脸上的不愉被轻轻抚平,她又莞尔一笑道:“你要加紧修炼,本姑奶奶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许被徐玉爻那个臭妖精给勾了魂去!”(。) 第四十九章:喝花酒 北宫馥已经走了三天,柳尘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离别的愁苦,这个滋味不好受,让他有些茶饭不思,老祖宗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应该就像他现在这般。 屋外,小和尚的木鱼声让柳尘有些心烦意乱,本以为他会如同往日一般,诵完一篇经文便停歇下来,谁曾想,今儿小和尚专门和自己作对,一篇经文读完之后,那小贼秃竟然唱起了小曲,一边唱,还一边敲着木鱼伴奏,公鸭似的嗓音传出去好远,柳尘瞬间暴怒,一脚踢开房门便飞身朝小和尚扑去。 “小秃驴,受死!” “哎哟!”被柳尘拧小鸡一样的抓了起来,小和尚不停的在半空中蹬着双腿,手也不闲着,正死命的挠着柳尘的脸,“呔!你这游侠儿,安敢害了某家的性命!” “害你大爷!”朝着小和尚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柳尘没好气的将他扔回地上,可这还没完,小和尚一落地,便口中念念有词的开始比划起来,载歌载舞的模样,像极了戏台上的角儿,那“妩媚动人”的兰花指,只让柳尘的眼仁儿一阵生疼,当下就抬手朝他猛拽道:“你小子魔障了吧!” “你才魔障了!”小和尚被柳尘拽了个趔趄,顿时怒从心来,一把跳上了柳尘的藤椅,双手叉腰仰视着柳尘怒道:“你天天蹲在家里大门不出,就像一受了气的小媳妇儿,吴二愣子也是,自从你拿了魁首,他都三天没吃饭了,半夜三更还在那边号丧,佛爷我自娱自乐一下就不行吗?画船上的姐儿都说我唱的好听,你们懂不懂得欣赏!” “画船上的姐儿?”柳尘脸色变幻好久,听到小和尚说漏了嘴,他瞬间脸色一沉,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狗娘养的你是和尚啊,还敢喝花酒!” 小和尚见势不妙想跑,奈何识武境和煅骨境的差距摆在那里,柳尘一个闪身便将他再度抓到手里,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毒打,没多久,十八号小院里歌声散去,遍布哀嚎。 “早前听说你赌博赚钱了,正要找你麻烦呢,现在好,有了钱就变坏,开始学着喝花酒了,说,佛国五戒你是不是全给破了!” “我没有!” “还狡辩,看打!” “哎哟喂,我滴个佛祖哎!” “吵什么吵,都他奶奶的有病是吧!”就在柳尘暴打佛门孽徒的时候,从十七号院的半月门处,钻出来一张颓废至极的脸,还没等柳尘招呼,那张脸的主人便破口大骂道:“老子好不容易睡着了觉,你们还唱歌,唱歌也就算了,别人唱歌要钱,你他娘的唱歌要命,这刚刚不要命了,又开始哭丧,更无耻的是你家哭声还带节奏,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死人了呢,到底还有完没完,想打架是吧!” “想打架怎么着!”柳尘眼睛一瞪,随手将小和尚扔回了藤椅上,转身便朝吴桐冲了过去,“瞧你这怂包样,不就一魁首么,这么输不起?” “输?”吴桐见柳尘扑来,早已没了睡意,躲过了柳尘的凌空一拳,他便反身回击道:“老子睡一觉你就赢了,你觉着你很光彩是吧!” “你爹给你认输的,怪我咯!” 两人噼里啪啦的打成了一团,瞧着他们越打越精彩,小和尚停止了哭嚎,起身坐直了腰板,开始拍手叫起好来。 通了任脉之后,柳尘从来没感受过自己现在的实力,直到今天,和炼气巅峰的吴桐一战,他对煅骨境界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两人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还是柳尘留手的情况下,很轻松的将吴桐打趴在了地上,柳尘感觉到自己浑身舒泰,北宫馥远走北境的离愁在这一刻顿时消减了不少,吐出了胸腹中的沉郁,柳尘嘴角带笑,转身走到了一脸警惕的小和尚身边,一把掐着他的后颈道:“喝花酒都不带你尘哥儿,走,你请客,青龙画船咱们今儿包场!” “嗨,你们等我,我也去!”趴在地上装死的吴桐见着柳尘二人走远,顿时跳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十八号小院,跃身朝着柳尘追去。 余风袅袅,暗香飘飘。 午后的青龙画船上,到处都是歌舞升平,俏姐儿轻踏莲步,如同七彩斑斓的花雀,游走在满船宾客之中,胭脂美酒,无不让人流连忘返。 沧澜郡王的大名早已随着鹿鸣宴的结束传遍了九州各地,柳尘的到来更是让无数少女心肝儿发颤,等到小和尚将那最顶层的露天雅间给包下来的时候,整条青龙画船顿时陷入了一阵疯狂。被十八号小院的三位大少爷挑中的少女们,更是幸福得几近晕阙。 “王爷,喝酒!”模样娇俏的少女满目含春,羞红着双颊将一盏雕工精致的琉璃玉杯凑到了柳尘的嘴边,惹得柳尘一阵轻笑,轻嗅着少女的发香,柳尘一张嘴,便将那葡萄美酒吞入了口中。 柳尘朝着芬香扑鼻的软塌轻轻一靠,少女便会意的将他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纤细的双腿之上,那双粉嫩的小手,也是轻轻的抚上了柳尘的肩膀,揉捏恰到好处,柳尘心中暗笑,难怪人们都说男人最大的梦想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就如他现在这般,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好想就这样堕落下去。 “王爷,吃果子。” “嗯。” “王爷,舒服么?” “舒服!” “王爷,奴奴会跳西域的蛮舞,等您休息好了,奴奴跳给你看。” “好!”柳尘大笑一声,举手朝着一旁坐立不安的小和尚高喊道:“看赏!” 小和尚满头黑线,老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抛了过去,自始至终,小和尚的目光都没有离开前台上的卷帘。 在那朦胧的卷帘后面,有一身材婉约的少女半抱着琵琶,抬首轻声歌唱,那宛如黄莺似的嗓音随风回荡在这不大不小的雅间之内,交杯换盏之时,此处满室香风,仙音绕梁,恰似天上人间。 “哐!”远处酒杯掉在在地的声响并没有引起柳尘的注意,感受着紧贴在自己身边的少女浑身一颤,柳尘嘟囔了一句,随意翻了个身,找了舒服的姿势靠好,伸手朝着自己脖子上指了指,示意少女继续,等了好久,少女的小手迟迟没有落下,柳尘一皱眉,正要抬头询问。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小手捏在了自己的颈间,柳尘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徐玉爻一脸冷霜,正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 “柳尘,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五十章:够兄弟 “呃……”柳尘面色一僵,冷汗瞬间就布满了他的脸颊。 吴桐起身一看,暗叫一声糟糕,电光火石之间,他赶紧穿好了衣服,连鞋子也不要了,一阵火急火燎的朝着楼下跑去。 “末末!” “嗯。” 刚刚消失在楼梯口的吴桐又颤颤巍巍的退了回来,看到周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吴桐讪讪的干笑了一声,在柳尘和苦难一脸震惊的注视下,吴桐反身跳进了华清池中,浪花溅湿了夹板,吴桐一边哭丧着脸求饶,一边奋力挥动着手臂朝书院的方向游去。 “这……”柳尘口舌发苦,一脸怯怯的看了徐玉爻一眼,见她依旧面无表情,柳尘自知今日无法善了,一咬牙,他便跳起身来,指着小和尚大喊道:“是他,小和尚请客,带我们来的,要杀要剐,你们找他!” 说罢,柳尘也从另一面船舷跳进了华清池,只留下小和尚目瞪口呆,独自面对着杀意毕露的徐玉爻和周末,他那呆滞的面容,早已在风中凌乱了。 “来人!”徐玉爻盯着先前给柳尘揉肩的少女看了好久,直到那少女脸色一白,脱力跌坐在地上,只听见徐家大小姐冷笑一声道:“把她们的双手,全部剁掉!” “喏!”一队队凶神恶煞的琅琊卫闻声冲进了雅间,顿时,这不大不小的阁楼上哀鸿遍野,到处都是凄厉的哭喊声。 “娘娘饶命!” “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娘娘网开一面……呜呜!” 少女们齐齐跪倒在徐玉爻身前,不住的磕头求饶,场面纷乱不堪。先前少女们还以为自己只要伺候好了沧澜郡王和刀宗少主,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琅琊卫的长刀出鞘声,直接惊碎了她们的美梦。 徐玉爻是谁?先不说沧澜郡王曾当着全帝都所有人的面向她献神兵求婚,就凭她那冠军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就让这些常年卖笑的寒家女儿不敢再对柳尘有任何非分之想,人们悲哀的发现,古人诚不欺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沧澜郡王爱剁手是天下皆知的事,没想到找了个貌美如花的王妃,也是有剁手的喜好,一时间,少女们的求饶哭喊声随之愈演愈烈。 “慢着!”见少女们哭得梨花带雨,徐玉爻身边的周末面露不忍,当下制止了琅琊卫的动作,转身朝着徐玉爻开口轻道:“玉爻姐,错不在她们,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嗯。”徐玉爻嘴角带笑,伸手挽住了周末的胳膊,在她心里,一直就等着周末给她们求情呢,柳尘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作为世家大小姐,徐玉爻心中敞亮,一个沧澜郡王的名头,并不能让柳尘立地生根,贵族之间的人情来往,才是家族得以兴盛的最好保障,周末一开口,就算欠了徐玉爻的人情,往后柳尘有什么小事,药王谷可没有理由拒绝,这一来一往,人情就成了,“就听妹妹的,今天就饶她们一次,如有下次,新账老账一起算,你们先下去,唤管事的上来!” “谢娘娘,谢周小姐!” “谢娘娘不杀之恩……” 见琅琊卫收手,少女们逃也似的离开了雅间,没过多久,青龙画船的管事便哭丧着脸来到了顶楼,在徐玉爻和周末面前站定,老管事连忙跪下行礼道:“老奴见过娘娘,见过周小姐!” “你可知道,使妖女引诱沧澜郡王和刀宗少主,该当何罪?” “冤枉啊,还请娘娘明察!” “冤枉?”徐玉爻冷笑一声,“眼见为实还有冤枉么?明察,你要我查什么?查你家主子多年来在这画船上做了多少肮脏的勾当么?” “娘娘明鉴,四大画船乃是天玑阁的产业,怎么会有肮脏的勾当……” “拿天玑阁压我?”徐玉爻柳眉一竖,眼角深深的卷在了一起,沉吟片刻,她便轻笑一声道:“好,这件事情,我定会找天玑阁讨个说法!” “这……” “来人!” “在!” “查封青龙画船,将船上所有管事老鸨带回北镇抚司羁押,从今天起,任何人不得进出此船!” “喏!” “另外。”不理会一脸灰败的画船管事,徐玉爻的目光落在了战战兢兢的小和尚身上,那冷冷的目光使得小和尚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还未开口求饶,徐玉爻便娇声轻喝道:“派人保护苦难小师傅回晋国公府!” “玉爻姐,饶命啊,真不是我带头的!”一听要回晋国公府,小和尚顿时就慌了神,鹿鸣宴刚刚结束,晋国公还没有离开帝都呢,若是自己喝花酒被遣送了回去,都不用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一个未知,“是尘哥儿要来,然后桐哥儿也比较有兴趣,我只是来结账的,真的,玉爻姐,饶命啊,我这一回去还不得被师叔给打死啊……呜呜……” 听到小和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那句“尘哥儿要来,桐哥儿也比较有兴趣”直接让徐玉爻和周末同时冷脸,本来就略带薄怒的脸上瞬间就阴沉得几乎都能滴下水来,见此情形,小和尚的哭声也就愈发凌厉了。 “哼!”徐玉爻一转身,便气呼呼的离开了雅间,“将他带回北镇抚司,交给薛大都督处置!” “喏!” 随着徐玉爻和周末的离开,画船上一阵鸡飞狗跳,然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游到书院的柳尘和吴桐并不知道这些,一上岸,两人一脸鸡贼的对视一眼,旋即怪笑着撒腿朝十八号院跑去。 “你不怕她们俩追来?” “怕啥,玉爻的性格我了解得很,只要小和尚不出卖咱们,玉爻肯定是相信我的,没看我都跳湖以示清白了!” “那倒是,末末性子善良,肯定也不会苛责于我。” “还别说,画船上的小姑娘还真水嫩得紧……”柳尘咂摸一把嘴角,有些意犹未尽的叹道:“刚才那小姑娘你看见了没有,那眼珠子,就快滴下水来了,看得我心的化了。” “可不是么!”吴桐伸手搭在了柳尘的肩膀上,重重的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道:“侍候我的那个小姑娘才叫一个绝色,啧啧,那小腰,还不及本少爷一个巴掌大呢,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可疼死我了,哎……” “前年在大西北的时候,我曾听姬欢说过,琼城的花楼里边儿还有妖族的狐女呢,对,还有猫女,啧啧,这下咱们去极星海,我请客,琼城大大小小的花楼,我带你玩个遍!” “好叻!”吴桐双眼冒光,一脸恬不知耻的奸笑道:“够兄弟!”(。) 第五十一章:桃花坞 当林夫子带着书院山主的召唤来到十八号小院的时候,一推开门,他便看见了这不长不短的一生之中,最为惊骇的画面,一时间,他那肥硕的脸上,冷汗簌簌直下,连腿肚子,都开始情不自禁的哆嗦了起来。 “知错了么?” “大王,我知错了!” “下次还敢吗?” “大王,下次不敢了!” 林夫子的到来并没有打断院子里的对话,只见咱们的沧澜郡王被脱光了上衣,倒吊着挂在了老槐树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竟写满了谄媚,他谄媚的望着藤椅上的那个穿着大红衣裙一脸微笑的姑娘。 红衣姑娘端着瓷杯,一口一口的轻抿着雨后的花茶,那明媚动人的脸上,此刻正点缀着精致的淡妆,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微笑不停的颤抖着,远远望去,那笑容美艳不可方物。 “玉爻,要我说,满长安就你能穿得了这么鲜艳的红色,别人和你一比,就如同那渭河浅滩处的野草,啧啧,你真是太漂亮了!” “漂亮吧!” “漂亮!” “喜欢吧!” “喜欢!” “喜欢你还去逛窑子?” “嗨,你听我解释,我没有逛窑子,就听听小曲儿……” “还狡辩,人家小姑娘都快腻到你身上去了。” “这样,你先放我下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放你下来?好哇……”徐玉爻黛眉一挑,嘴角弯起一抹诡笑,在柳尘一脸期待的目光之中,她一抬小脚,便狠狠的踹在了柳尘的胸口,惊呼一声之后,伟大的沧澜郡王再次开始迎风摇摆起来。 “咳……咳” “哎哟!”听着林夫子那突兀的咳嗽声,徐玉爻手一惊,拽着柳尘的绳子便脱手而出,呼啦啦划出去好远,柳尘应声摔倒在老槐树下,直接扑了个狗啃泥。 “你!”一站起身来的柳尘就要抓住徐玉爻,可徐玉爻在见到林夫子进来的时候,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不等柳尘伸手,她便大呼小叫着冲进了里屋,“啪!”的一声,房门被死死的关紧了。 “王爷当真是好兴致啊!”林夫子轻笑一声,抬脚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帮着他一起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胖老头儿强忍着笑意,直盯得柳尘一脸尴尬。 “夫子,还好您来了!”柳尘一脑门黑线,连连干笑着故作凶狠道:“要不是您在这儿,我今儿非得打瘸她的狗腿!” “就你?”林夫子暗自嘀咕了一句,旋即满脸鄙视的瞥了柳尘一眼暗道:“白长这个大个儿,敢情是妻管严啊!以前没看出来,没想到老徐家的姑娘竟如此凶悍……藏兵谷这下可热闹了!” “对了,夫子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见林夫子站在一旁发愣,柳尘赶紧穿好了衣服给他倒茶:“有话您直说,学生这就去办!” “哦……”胖胖的林夫子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太八卦差点误了正事,当下也不接柳尘的茶,而是一拉他的手臂急道:“哎呀,您赶紧的,山主请您过去一叙呢!” “山主?哪个山主?” “还能有谁,天玑阁主,书院山主墨清寒先生!王爷快点儿吧,可别让山主等太久了!” “哎,好,好,还请夫子引路!” “王爷,请!” 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十八号小院,林夫子的健谈稍稍化解了柳尘之前的尴尬,走在这枝叶逐渐茂密的林荫小道上,柳尘的心情,开始变得十分愉悦。 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凡是得到鹿鸣宴魁首的天骄,都会受到书院山主的召见,这样的召见,对于少年们实乃天大的机缘,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在魁首和山主见面的时候,山主必定会回答魁首的一个问题,可以是修行上的,也可以是其他的。 柳尘夺得魁首之后,就一直在期待着山主的召唤,他的心底有很多疑问,都需要有人来给他解答,作为帝都第一智者,同是九州赫赫有名的大修行者,书院山主,显然就是柳尘心中提问的完美对象。 “王爷,沿着这条路,你一直走,走到无路可走,就能看到山主了!” 顺着林夫子的指引,柳尘眉头一竖,望着身前那条一眼看不到头的蜿蜒山道,此处已经是紫荆山的深处,地处书院的后山,他有些不明白林夫子的话,难道是让自己一个人进去?一转过身来,正待开口询问,可身后哪里还有林夫子的身影,柳尘苦笑一声,只好抬脚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走了很久,树林中逐渐阴暗下来,一株株参天古树伸展着巨大的枝干,将外面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柳尘一脸警惕的左右张望着,自打进入密林,他便感觉有一双眼睛,正不断的审视着自己,那目光格外的犀利,几乎就让他有些无从遁形。 远处传来了流水的声音,柳尘稍稍站定,侧耳一听之后,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旋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九转十八弯之后,他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小桥流水,鸟语花香,潺潺的小溪从远山直流而下,拍打着那布满青苔的巨石,时不时溅起了一阵水花,湿了青草,惊了树蛙。来到书院快两年,柳尘还真是第一次知道,竟有如此世外桃源藏匿在这紫荆山的深处。 小树林的溪水边,有一间草庐小院,依山傍水,满室桃花,等风来,浓郁的花香飘出去好远,使人不禁流连。柳尘眯了眯眼睛,突然想起了再来镇的那座院子,那座院子里也有花香,只是少了一抹宁静,多了一缕书香,一时间,北宫馥的身影不断的在他脑海中浮现,使他不禁失笑。 良久,草庐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缓缓的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麻衣素衫,面色红润,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元气的波动,感受到柳尘询问的目光,老者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了柳尘一会儿,而后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瞬间就挤在了一起,如同一朵盛开的雏菊,看上去无比的温暖亲切。 “敢问老先生……” “正是老朽。” 柳尘浑然一惊,听着老者的笑言,他突然想到了和张凌天决战那天,传入自己耳中的那个声音,自己想破脑袋,到现在才知道,救了自己的,是书院的山主!只是他怎么无法将眼前的这个老者与无所不能的书院山主联系在一起,相比于传说中的超凡高手,帝都第一人,柳尘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山林间隐居的寻常老者。 “王爷在看什么?”见柳尘呆立不语,那老者脸上笑容更甚,“桃花在树上,并不在老朽的脸上啊……”(。) 第五十二章:桃花仙 一句玩笑化解了场间的尴尬,柳尘腼腆一笑,再次朝着山主大人拱手作揖,在山主的示意下,柳尘抬脚走进了这座桃花盛开的小院。 “喝点什么?” “呃……”瞧着山主自顾在铜壶下生起了火,柳尘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目光,颔首轻笑道:“茶吧。” “呵呵。”老山主颤颤悠悠的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的望着柳尘,“早就听说王妃喜欢花茶,今儿王爷驾临,老朽特地上山采了些新鲜的茶花,王爷稍等,茶水马上就好。” “先生太客气了!”听得老山主如此客套的话,柳尘连忙起身,拱手鞠躬道:“学生空手而来本就失了礼数,怎敢劳驾先生如此辛苦,实在是……受之有愧!” “愧什么……”听着沸水不断的顶起铜壶的盖子,老山主笑容更甚,随着他摆了摆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柳尘的身子扶直,见柳尘一脸局促,他放缓了声音轻道:“沧澜郡王始于圣祖年间,代表着圣祖大人的意志,在大夏,即使见到皇帝,沧澜郡王都不用行礼,要说传承,整个天玑阁都是圣祖大人的传承,论礼数,老朽还得向王爷行礼呢……呵呵。” “即便如此,学生还不是闹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便是王爷今天的问题么?”茶已斟好,老山主与柳尘相对而坐,于桃花飞洒的小院中,一老一少,正襟危坐。 “先生,学生今天能多问几个问题么?”沉吟了片刻,柳尘坐直了身子,再次拱手道:“学生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一直困扰了多年,每每夜深人静,皆是辗转难眠……” “可以!”老山主将茶杯推至了柳尘身边,莞尔一笑道:“你是沧澜郡王,自然可以打破一切规则!” 柳尘点头致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从最近开始,前段时间,山主为何要使隐武卫救我?” “依祖制,沧澜郡王年满十九岁,便可全部接管隐武卫,直至沧澜郡王悟道超凡,在这段时间,不论沧澜郡王想做什么,隐武卫没有疑问,只能服从,那天王爷身陷囫囵,老朽只是顺势而为……” 点了点头,杯中茶水已经见底,柳尘自顾添上了热水道:“十一年前,充州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隐武卫又在作甚?” “该来的终究会来!”老山主心中暗叹一声,脸上虽是古井不波,可柳尘那摄人的目光,也叫他再也笑不出来,沉默了很久,老人家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王爷,数千年来,隐武卫的建制都保持在一百人,自从你走失樊城的时候,保留下来的隐武卫,不到四十,其余的人,十一年前,去了充州就再也没有回来。当年的事情直到现在都存在太多的谜团,老朽与王爷同为武魂殿死士,对于武魂殿的实力,你知我知,这样说吧,当年为了营救王爷,武魂殿除了殿主之外,其余人等几乎是倾巢而出,结果,你也知道了,若不是有另外的强者出手相救……” “国教当真强悍如斯?” 老山主摇了摇头,抬手一指天空。 “昊天真的存在?” 老山主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存不存在,但是武魂殿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他的存在!” “殿主是谁?” “抱歉,高于王爷身份的人,王爷不能问!” “身份高过沧澜郡王?难不成九圣人?亦或是圣祖?还是哪个隐世了千万年的上古老怪物?” 老山主依旧在微笑,柳尘却是满头大汗,心乱如麻,良久,他一咬牙,又开口问道:“柳白还活着么?” 山主还未作答,柳尘猛地放下茶杯,震得茶桌一声闷响,提到那个名字,就让他有些情绪失控了,“鹿鸣宴前,我曾到过北境,这些,山主都知道,可就在北境,我遇到了她,她还活着,而且看上去活得十分滋润,从那天起,我就想不明白一件事情,当年我家破人亡的时候,她又在哪儿?太上忘情,当真需要如此丧心病狂吗?” “王爷是在说谁?”老山主坐直了身子,目光复杂的望着身前情绪有些激动的柳尘道:“昨夜山中雪,雪覆画楼东,东阁镜中人,人在风雪中!” “没错!就是她,听雪楼的极乐圣女,当她的亲身骨肉死无全尸的时候,她真的看到了往生么?她真的得到了极乐么?” “不要恨她,她和你祖父,真的是尽力了!” “尽力?”腾地一下,柳尘站了起来,满脸愤怒的附身撑着茶桌,那双早已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的盯在了老山主满是沟壑的脸上,“既然敌人如此强大,武魂殿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对于这种以卵击石的反抗,先生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人活一世,上半辈子拼命的生,下半辈子拼命的死,我们没得选择,老朽如此,王爷也会如此,这便是宿命!” “我可以临阵倒戈么?”柳尘嗤笑一声,目光炯炯的望着老山主那正在给自己的茶杯里添水的大手,那双大手,皱纹密布,尽是枯槁,“教宗陛下想要登极九五,一统天下,作为沧澜郡王,我有权利为了人民远离战火,而选择一个更为强大的君王!” “可以!”老山主一脸风轻云淡,笑容不减道:“当您做出这样的选择,老朽会安安静静的待在紫荆山中,一边轻嗅着桃花的芳香,一边远远的望着王爷的首级被挂在教宗陛下的龙撵之上,相比于武魂殿的反抗,沧澜郡王的鲜血,更容易击碎夏人心中最后的骄傲!你说,他们会将你凌迟处死,还是会用最邪恶的秘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就是没得选!”柳尘轻笑一声,重新回到了蒲团上坐好,一挥衣袖,磅礴的元气早已将溅落在茶桌上的水渍全部蒸发干净,“我只能回去拿起剑,为了所谓的信仰,为了所谓的忠诚,去迎接那毫无意义的死亡。” “沧澜郡王,永垂不朽!”老山主抖了抖眉头,轻咳了几声道:“你的牺牲,将会被后人铭记,史书会记载你的伟大……” “先生!墨掌柜!”柳尘抬手打断了老头子的呢喃,无尽的叹息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您还没有告诉我,柳白是不是还活着,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活着,他活与不活,我只会愈发恨他,最后,我只想问一句关于修行上的事情。” “王爷请讲!” “在武魂殿,我受命与卯掌柜,可是那天见过极乐之后,我感觉,同为超凡,卯掌柜比极乐相差太远,先生一身修为隐匿得天衣无缝,学生才疏学浅,实在无法感知,就拿卯掌柜和极乐来说,同为超凡,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因为……她是真的,他却是假的!”(。) 第五十三章:画地为牢 “假的?真的?什么意思?” “哎……”老山主不断的摇头苦叹,柳尘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他都有些后悔今天的见面了,只是柳尘还年轻,知道得太多,怕是不知祸福,“武经你是学过的,给你们丙级武部讲武的导师应该是李夫子吧!” 柳尘点头,老山主又接着说道:“修行者凝神之后,得见自己,所谓见自己,便是在识海内演化出另外一个自己,随着修为的增加,这另外一个自己将会逐渐变得实体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分身,等到悟道超凡的时候,经过天劫的洗礼,这具分身便算的上真正有了血肉,比之本体,分身将传承本体的所有武技修为,实力堪比天阶大圆满的高手!” “为何只是堪比?因为超凡境界,修行者便真正能体会运用到了法则,天地之间的法则之力,便是超凡高手的最大依仗,到了这个境界,修行者不再依赖天地元气,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本源力量,这一缕本源力量,是不能强加给分身的,所以说,你见到的极乐圣女,她是真的,她能运用自己的本源力量,也能轻松操控这天地之间的法则,而卯掌柜,他是假的,他没有本源力量,也不能操控天地法则,虽然修为到了超凡,但实力最多也就能和你大伯打个平手,甚至还有不如!” “他是谁的分身?坐在我身前的先生您,又是真是假?”柳尘心中大为震惊,这真真假假的一切,几乎就让他差点心神失守了。 “至于他是谁的分身,以后你自会知道,而我,算是假的吧……” “假……的?”柳尘心一抽,连忙伸手抓紧了老山主的手臂,不断的揉搓,不断的抚摸,他能清晰的听见血液的流动,能深刻的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如果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都是假的,那么真正的超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对,假的!”任由柳尘的摆弄,老山主的腰背,渐渐的开始佝偻,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刻,等到柳尘失魂落魄的收回了手去,老人家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一千年前,国教崛起,从那个时候开始,超凡高手已经无法在这个大陆上生存,唯一能让我们苟延残喘下去的办法,便是画地为牢,终身将自己封印起来,留在外面行走的,也只能是那亦真亦假的身外化身,十一年前,极乐在充州失去了分身,在得知你的消息之后,她就想出来看你一眼,你可知就这一眼,足以让她朝着冥君又走近了几步……别恨她,有些爱,会让你痛不欲生,但也足够让你铭心刻骨!” “依先生的话,卯掌柜是假的,您是假的,就连被卯掌柜干掉的闻人听雷,也是假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得知极乐圣女为了见自己一面,就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柳尘的心脏,猛地一疼,无以言表的难受,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 “昊天在排斥我们,有光的地方,我们会衰老得更快,这些年,武魂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自古以来,修行便是为了长生,可到了最近一千年,修为越高,生机流逝越快,你看你大伯,不过五十多岁,相比于朱雀大街的七旬老汉,他还更显憔悴一些,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三千道门这一千年来,出现过很多超凡高手,可是最终不过百年时间,他们便化作了一杯黄土,老朽这一代人,算是幸运的,能见证两个沧澜郡王的诞生,也算是给了我们两份活下去的希望……王爷,这是你的使命啊!” “柳白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你们认为我能做到?” “我们无法再等到下一个沧澜郡王的出现,如果你没有做到,那么未来数千年,修行便成了一种别致的自杀方式,而且这种方式,会让修行者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到那个时候,圣祖和九圣人,将会成为人族的罪人,三千道门人人自危,人族,终将会失去信仰,战争,绝望,疯狂,将会让这东陆最大的种族,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我该怎么做?” “拿起剑,战斗!”老山主的身形,逐渐开始变得虚幻,山风吹过的时候,他的影像开始支离破碎,整个紫荆山深处,都开始响起了一阵干涩沙哑的吟唱,飞鸟成群集结,越过了高山,飞过了夕阳,落日的余晖披撒在紫荆山的苍翠之中,远处炊烟袅袅,身前十里桃花。 “当暮鼓再次敲响的时候,当佛国的花香荡满了悲伤的晚钟,当万里沧澜开始逆流而上,当魔国的大门,再次降临人间,那些温暖而又清澈的雪,从遥远的北境吹拂了过来,整个东陆,都会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开始四季如春!绝望之中的人们,开始朝着沧澜江边聚集,人们呐喊着夏人最后的悲歌,迎着那个从远山的晨曦中走来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剑,那个男人是王,他是南国的剑,他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听着那直击心灵的歌唱,柳尘的精神慢慢开始变得恍惚,这段古老的预言,曾在柳尘年幼的时候便早已耳熟能详,每当人们翻开武经,都会看到圣祖曾经留下的这些话,有人说,这是圣祖的梦呓,有人说,圣祖早就看到了将来,柳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但是他想,他渴望,遮挡住自己双眼的,不再是那些永远看不到明天的黑暗,永夜将至,好好活着,都变成了奢望。 脱力倒在地上,柳尘陷入了梦乡。 “娘?”庭院深深,草木臻臻,泪眼看花,秋过黄昏。 柳尘站在画廊外,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那肉乎乎的小手,远处的花亭内,正坐着一个模样秀美的妇人,听着塘内锦鲤荡水,妇人正低头,笑意盎然。 “弋儿,来娘这边……” 脚下情不自禁,一抬腿,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靠到了那妇人的怀中,似曾相识的温暖,让柳尘几乎就要泪流满面。 “看你衣服又弄脏了!”少妇微笑着伸手拍打着柳尘的衣角,满眼慈爱的轻道:“是不是有跑去偷看三叔钓鱼了?” “我没有!”柳尘正要张嘴,口中却突兀的传出一声软糯糯的争辩,那声音太过于稚嫩,完全使柳尘摸不着头脑。 “还说没有!”那少妇闻言笑意更浓,两颊的酒窝儿惊鸿一瞥,霎时有些明媚动人,“一手的鱼腥味儿,小心爹爹打你手心……” “不要!娘亲坏,就欺负我!”小小的人儿嘴巴一撅,仿佛随时都要哭出声来。(。) 第五十四章:一梦三生 来不及触碰那妇人的脸庞,柳尘眼前再次一黑,睁开眼睛,又变成了另外一幅场景。 “挺胸收腹!腰背挺直点儿!” 柳尘满头大汗的挽着一张大弓,烈日的灼烤使他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心中一阵苦闷,这得是什么样一张强弓啊,煅骨高手使出了吃奶的力道,还无法拉至满月,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什么??”感受到皮鞭抽在自己背上的疼痛,柳尘一转头,便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相比于卧龙坡前的画像,那张脸多了一些沧桑,少了一些锋芒。 “还回头,看前面!”来不及惊呼,那人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头上,险些没连人带弓一起把自己扇飞出去,稳住了身形,柳尘便听见那人冷哼一声训斥道:“打仗的时候,你是不是能回头瞧一瞧?等你一回头,人家就射穿了你的脑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将者,当身体力行,为众袍泽之楷模!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还要爹给你说多少遍?成天就知道玩,看看人老吴家的小子,二十多斤的黑铁陌刀,他都能舞得飞起,你啥时候能给老子飞一个看看?” “可他还是打不过我!” “人家打不过你是因为他脑子不好使,谁不知道你小子就会玩阴的,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上了战场,还不得真刀真枪的和别人硬刚!” “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柳尘再也抓不住手中的大弓,弓弦脱手的那一瞬间,长箭飞射而出,没有落在靶上,却是划过了隔壁的院墙。 “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弄死你!” “哎哟!”柳尘可以发誓,当初被张凌天一顿猛揍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疼过,火辣辣的刺痛让他瞬间就肿起了半边脸颊,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小屁孩儿撒欢似的朝着远处的花园内跑去,“我去写信告诉大伯,说你揍我!” “还告状?看老子今儿不扒了你的皮!”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好几次,柳尘都差点儿被吓得摔倒在地上,他的心中没有恐惧。 一边跑,他一边迎风流泪,柳尘的脸上没有悲伤,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来不及注意脚下的路,柳尘被池塘边错乱的石子儿一垫,便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挣扎了好久,他才浮出了水面,此时天色渐晚,整座府邸,灯火通明。 匆匆忙忙的爬上了岸,柳尘来到了人头攒动的前厅,恢弘大气的府门此刻正敞开着,一队形色匆匆的皇宫内侍在黑甲武士的保护下走了进来,他们的脚步很急促,也很沉重。 “圣人诏:宣威将军柳擎,包藏祸心,通敌卖国,与西域七十二族暗通款曲,经国教异端裁判所查验,证据确凿,特赐将军府满门羁押天牢,择日枭首示众,以禁效尤!” 宣旨的内侍脸色颇为凝重,看着身前黑压压的跪着的一大群人,他的心情却是十分复杂,旨意宣读完毕之后,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抖,风过无声。 柳尘远远的看着那个身材伟岸的男人抬手接过了圣旨,而后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怨恨,仿佛他伸手接过的只是一卷普通的帛书,而不是听着就让人胆寒的索命符。他的眼神很平静,也很清亮,看到那内侍的脸色似乎很是悲苦之后,他甚至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身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啼哭声,那个男人却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队内侍走远,他的双眸依旧有神,如同浩瀚的星海,多少次,他都是站在这里,迎来送往着形形色色的权贵门阀,他面带微笑,或许很久以前,他就想到了今天,有些结局,还未开始,就早已猜透。 呐喊并没有用,咆哮也只能平添伤悲,所以他选择了平静,东陆很大,却再也没有了他的栖身之所,东陆很小,小到他无论如何努力,也都逃不开这宿命似的年华。 “爹的书房里,有个暗道直通城外,你快跑,去北境,到了不荒山,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暂,稍微等一等,就过去了……” 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训练有素的军卒有条不紊的来到了将军府,门口高悬的烫金牌匾掉了下来,一场大火,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悲嚎,响彻了整个长安的夜空,人民的心中,总是有一面镜子,当将军府的大火燃烧了半边天空之时,当宣威将军褪下了戎装,带上了镣铐,人们终于鼓起了勇气,打开了紧闭的家门,沉默着来到了朱雀大街,平日里宽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填满的青石板路此刻却变得那么拥挤,没有人说话,只有那沉重而苍凉的脚步,显得有些诡异,有些迷茫。 当乌云遮盖月光的时候,当惊雷响彻大地的时候,当黑暗被闪电划破,当豆大的雨点倾泻到了人间,压抑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慢慢的蔓延了一整条街,今夜的长安,连空气,都弥漫了悲伤。 “啊啊啊啊!”迎着急雨,柳尘抱着长剑在风中悲嚎,他紧咬着嘴唇,直到唇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丝,他能感受到柳擎的目光,他想拔出怀里的长剑,他想怒吼着杀灭眼前的一切,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小腹处沉寂如水的丹田,始终空空如也,一路向北,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了奔跑的勇气。 他不停的跌倒,又不停的站起身来,雨水混着眼泪慢慢的模糊了他的双眼,恍惚中,他仿佛听见了父亲在耳边呢喃,如同他那蹒跚学步的曾经,曾经为了父亲手中的糖块而开始学会奔跑,现在,为了活着,他便不能停下脚步。 前面的山道仿佛没有尽头,柳尘的步伐开始慢了下来,来不及拂去脸上的泪和水,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让人绝望的马蹄声。 马蹄声中带着些许肃杀,浑身黑甲的骑士策动骏马慢慢的将柳尘包围,围着他转了几圈,战马的鼻孔中不断的喷出热气,沉闷而又躁动的气氛不断的冲击着柳尘的心,直到他因紧张恐惧而最终跌坐在泥水之中,长刀出鞘的声音击垮了柳尘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他已无力挣扎,就那般倒在地上,满脸死灰。 领头的骑士摘下了面甲,俯身望向了柳尘,他在沉默,望向柳尘的眼睛里,带着一些犹豫,一些复杂。 “冠军侯?”柳尘浑身一震,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仿佛年轻了十多岁的徐琨,良久,他一咬牙便开始叫骂道:“徐琨,你来杀我啊,杀了我你女儿就成了寡妇,天杀的老子就应该在鹿鸣宴上让夜鸦弄死你!” “不要开口问为什么,那样会显得你不够强大。”徐琨沉吟了半晌,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柳尘的怒吼,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此刻,他的心绪很复杂,心中也是天人交战了很久,终于,在那疾风骤雨的当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帝都的方向,旋即轻叹一声道:“走晋州,过洛城,避开殇阳关,沿途小心国教的探子!” 一袋银锭落在了柳尘的怀里,徐琨微微一笑,一扬马鞭,转身带着琅琊卫朝东边跑去。 “狗娘养的,你这岳父当得还算有点良心!”柳尘大口喘着粗气,身子重重的躺在了积雨之中。(。) 第五十五章:一千年以后 沉睡了很久很久,大雨终于停了,当柳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面带微笑的肥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小哥儿,醒了啊!”肥脸的主人见到柳尘醒来,顿时满面春光,笑容不断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今儿遇到老爷我,可有什么感想?” “我叫……我叫柳弋!” “不不不……你不叫柳弋!”大胖子贼笑一声,从柳尘的怀里夹出了一份路引,“当当当当……嘿嘿,越州开的路引,老爷我看看啊,你叫柳尘,尘埃的尘,祖籍云州榕城,在越州出生,父亲柳有福,是个泥瓦匠,母亲柳张氏生你的时候死了……这里,哦?充州加盖的印戳,啧啧,那边在打仗啊……难怪,你爹也死了啊,哎,小哥儿你节哀顺变,嗯,正巧老爷我在城里闲置了一间小院儿,要不,租给你?” “越州?充州?这到底是哪里啊……”柳尘浑身脱力,脑子里一片混沌。 “哦,这段时间,充州来的难民确实多了点啊,小哥儿你是饿糊涂了吧……来,吃个馍馍,吃饱了,老爷我和你聊聊人生!”中年胖子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夹馍,轻笑着放在了柳尘的手中,他又盯着那路引叹道:“啧啧,可怜人啊,多俊的娃儿,就这么丢在地上没人要了,以后,你就跟着老爷我吧,记住,这里是云州,樊城,老爷我呢,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樊城粮草都司富大海就是本老爷!” 看着富大海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听着熟悉的乡音,闻着熟悉的肉夹馍的味道,柳尘鼻子一酸,忍不住微笑着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孩子,哭什么,虽然本老爷确实比你帅上很多,但是你要相信,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能接过本老爷的位子,樊城第一帅,十年后就是你的了!” “那是您的儿子么?”望着远处那一脸怯怯的小童,与富大海的壮硕身形相反,那孩童穿金戴银,像极了暴发户,可是他身形很瘦,那宽大的锦衣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如同戏台子上的丑角儿,滑稽的很。 “没错,正是本老爷的儿子!”富大海伸手将柳尘扶起,一边抚摸着他的脑袋,一边牵过了那瘦小孩童的小手,把两只小手放到了一起,胖员外仰天大笑道:“论模样,本老爷樊城第一帅,论钱财,本老爷樊城第一富,现在,咱家就缺点贵气,所以,本老爷的儿子,就叫富贵,富贵富贵,天生富贵,哈哈哈!我他娘的就是一个天才!” 夕阳西下,雨后初晴,懒懒的微光披散在众人的身上,身材肥硕的富大海老爷口中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手牵着柳尘,一手牵着富贵,落日的余晖,将他们三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走过那写满沧桑的樊城大门,听着街角的算命先生摇头晃脑的轻吟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柳尘微微一笑,长长的青石板路,通向了天边,说书人的慷慨激昂时不时引得那酒肆里满堂喝彩,在酒客们的呼唤下,酒楼掌柜家的俊俏女儿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大堂,听到街上的人们不断的像樊城首富问好,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扑闪扑闪的望向了柳尘,长长的故事,渐渐的模糊了那些回不去的童年。 镖局,酒肆,赌坊,老街。 这里有他最好的朋友,这里有他曾经无比倾慕的姑娘,这里人潮拥挤,这里车水马龙,这里是江湖,属于樊城游侠的江湖。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场雨,柳尘策马扬鞭,走过了斑驳的城门,穿过了错落的巷道,沿途向北,倾听着佛国的梵歌,深嗅着秋天的凋零,黑水原上,他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一路铁马金戈,怒吼着奔向了战场。 家在后方,世界,在身前。 塞外的风霜黝黑了他的双颊,木字营的大旗插上了龙门镇的高墙,桑干河的水,伴随着夏人的呼嚎,柳尘带头冲锋,从此一往无前。凛冬来临的时候,柳尘打马为将,走上了那条年幼时自己百般抗拒的路,离开的人们已经无法看到,他流着泪,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当柳尘终于梦完了这十九年。 秋风萧萧,落花袅袅。 躺在这略显湿润的桃园之中,着眼一望,满山萧索。 挣扎着站起身来,柳尘走到了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洗去了脸上那早已干涸的泪痕,草庐里早已没了人影,桃树下的茶几上,依旧是放上了两个茶杯。 他已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才是属于他的人生。 “吼!”怒吼着将沉积在胸腔中的烦闷全部驱散,柳尘一蹬腿,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山道的尽头,感受着那失而复得的丹田气海,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大笑着,一梦千年,煅骨早已第三层。 …… 十里长亭,落枫渐晚。 小和尚通红着双眼,一脸不舍的望着打马而立的柳尘,身负陌刀的吴桐已经扬鞭走远,柳尘带着徐玉爻高坐在追星马上,回首长安,满脸微笑。 “顶多一年半,我就回来了,你哭什么哭,多不吉利!” “可我忍不住!”小和尚一抬头,自顾争辩道:“这极星海戡乱,每年都要死好多人,尘哥儿你又是一个受不得气的性子,万一与人发生冲突给弄死在十万大山里,那我不得难过死。” “我呸!”柳尘还没说话,徐玉爻早已柳眉高竖,那明媚动人的脸上,早已挂上了一丝寒霜,没好气的白了小和尚一眼,她挪动着身子朝柳尘怀里挤了挤道:“你这小秃驴,咒姑奶奶守寡是吧,老娘日子不好过,包管你也过不好,哼!” “别闹!”苦笑着摇了摇头,自打几个月前在青龙画船喝花酒之后,徐玉爻便对小和尚一肚子意见,有事没事总得找他麻烦,柳尘从后山回来之后,小和尚可没少给他告状。 见得小和尚面露惧色,柳尘伸手轻拍徐玉爻的肩膀,等她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他才低头冲小和尚笑道:“苦难你先回去吧,赶明儿见到了你家师兄,我自当替你问好!” 不等小和尚搭话,柳尘一扬马鞭,追星马嘶叫一声过后,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了小和尚眼前,官道上的风沙模糊了身后的长安,柳尘欢笑着,将脑袋埋在了徐玉爻那光洁的脖颈处,短簇的胡茬不断的刮擦着少女颈弯的柔软,使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落日余晖下,故人远去,未许归期。(。) 第一章:煌煌沧澜郡 “那是何处?” 连续几日的奔波早已消磨掉了柳尘最初离开长安时候的激情,官道上黄沙漫天,一片萧索,绕过了灯火阑珊的童城,柳尘和吴桐稍一商量,便抄近路走进了树林,天微微亮的时候,一座斑驳古朴的城池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前。 柳尘拽紧了缰绳,追星马非常通灵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等它停下了马蹄,柳尘还能依稀听见怀里传来徐玉爻轻微而又匀称的呼吸。瞧着少女恬静睡容,柳尘紧了紧包裹在她身上的绣毯,继而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轻道:“咱们没走错路吧,你把地图拿出来瞧瞧,按理说,这里应该到了沧澜江啊!” 吴桐一脸风尘仆仆的坐在马上,听得柳尘的问话,他一抬手,在额前搭起了一个帐篷,仔细观察了很久,这才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道:“你是不是傻啊,这里是沧澜郡啊,你的封地啊,哎,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我的封地?” “对啊!”不理会满脸疑惑的柳尘,吴桐一扬马鞭,便策马朝着远处那云雾缭绕的城池奔去,临走前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睡在柳尘怀里的徐玉爻,当下,刀宗少主嘴一撇,口中哼哼唧唧道:“也不知道咱家末末到了没有,真是的,这一路上可把老子恶心坏了!” 等到晨雾散尽,跟着吴桐一路而下的柳尘终于看清了那城门上的牌匾,“沧澜郡”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高悬在城门最上方,瞧得柳尘心中火热。 “门口有人!” “我去!唏律律!”刀宗少主冲得最快,等到看清了城门口的景象,他连忙勒紧了缰绳,转脸朝着身后疾驰而来的柳尘道:“你走前面!” 柳尘莞尔一笑,追星马也十分识趣的放慢了脚步,就在那沧澜郡的城门口,此刻早已是人声鼎沸,两队身着盛装的骑士,正手持长枪,在柳尘出现在城门口的那一瞬间,上千根长枪整齐有序的竖了起来,枪尖直刺长空,晨光下,枪芒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伴随着震天的呼喊,整个沧澜郡的清晨,都被彻底的点燃了。 “沧澜郡王,永垂不朽!” “恭迎王爷回城!” “恭贺王爷夺取鹿鸣宴魁首!” “此去极星海,王爷定当声震天下!” 擂鼓声响,徐玉爻在这嘈杂的欢呼声中惊醒了过来,仿佛是美梦被打扰了,她正撅着粉嫩的嘴角,抬手揉着眼睛嘟囔道:“这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 “玉爻,醒醒,别睡了,出事儿了呢!”听得徐玉爻的话,柳尘脸上一阵臊得慌,生怕临近的人们听见了徐玉爻的抱怨,见少女扔在自己怀里腻着,一咬牙,狠狠的朝她的腰间掐了一把。 “柳尘!”徐玉爻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一抬头,见柳尘一副若无其事的望向前方,更可气的是,这人弄疼了自己,还一脸假模假样的笑着,一时间,徐大小姐怒火中烧,起床气接管了她的意志,想也没想便开口娇喝道:“能出什么大事,今天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娘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城门口的欢呼声一滞,人们全部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此处落针可闻,只听见时不时吹来的晨风,柳尘一脸尴尬的坐在马上,众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实在是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见柳尘如此模样,徐玉爻一皱眉,猛地转过身一看,“沧澜郡”三个大字刺得她脸颊发烫,瞧得身侧的吴桐那一脸憋笑,徐玉爻一阵羞恼,心中一阵后悔。 “怎么办,这么丢人,尘哥应该生气了吧……”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转得快,此刻她考虑的不是柳尘该怎么收场,一脸窘迫的低下了头,她依旧在心底考量着,“若是北宫馥那个丑八怪在,应该不会这么丢人吧,哎,对,就她那装模作样的神态,估计不会像本小姐这般鲁莽,哎呀,糟了,糟了!” “哈哈!”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穿着城守官袍的中年男子越众走到了柳尘的面前,拱手行礼之后,那中年男子抚须扬声道:“早就听说王爷对王妃的宠爱绝古冠今,今日一见,微臣佩服,好男儿就当如王爷这般,在家力作好夫君,在外当为伟男子!圣祖说过嘛,女儿能顶半边天……” “对!王妃娘娘您就原谅王爷吧,哈哈!” “是啊是啊,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王妃真幸福,要是王爷也娶了我就好了……” “美你的……” 在女人们的欢呼之中,城门口又陷入了一阵狂欢,人族民风彪悍,打了这么多年仗,女人慢慢的变得豪气得很,没办法,男人征战在外,女人不强,何以持家,是故男人害怕老婆几乎就成了人族的传统,除非是豪门权贵,有些极为强势的男主人在家中一言九鼎,若不然,女人在家都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例如姬婉竹,例如,眼前的这群贵族女人。 当人们看到徐玉爻对柳尘恶语相向之后,男人们突然发现,原来王爷也和自己一样,都是妻管严啊,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时间,人们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一丝亲切。 “这也行?”吴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神逆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他准备看柳尘如何收场呢,那天喝花酒以后,在徐玉爻的怂恿下,周末可是把吴桐往死里整了一番,这个梁子算结下了,吴桐一直“怀恨”在心,就希望柳尘能一振夫纲呢,没想到,这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城守大人,三言两语的就把这尴尬给化解了,这都什么人嘛,刀宗少主很不高兴! 柳尘翻身下马,走到了城守大人的身边,拱了拱手小声笑道:“多谢大人解围!” “王爷言重,这是臣的本分!” “谢谢大人……”徐玉爻也跟在柳尘的身后下马,来到城守身边,她羞红着脸,十分淑女的行了一个贵族礼,道谢完了之后,她便悄悄的躲在了柳尘的身后,听着人们的欢呼,她连耳脖子都染红了一片,只差没哭出来,自己这么一闹,这冠军侯府的脸面,都被丢完了。 “王妃太见外了……”城守大人目不斜视,目光都不敢落在徐玉爻的身上,连忙回礼之后,他一抬头,又迎着吴桐鞠躬笑道:“刀宗少主大驾光临,沧澜郡蓬荜生辉,本官这厢有礼了!” “好啦,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王府已经备好了酒菜,微臣这便引王爷过去!”良久,城守大人让开了身形,抬手引着柳尘三人走近了欢呼着的人群之中。(。) 第二章:威威沧澜王 沧澜郡不大,看上去比樊城都还要小一丢丢。 这座有着九千多年历史的老城,经过了历代沧澜郡王的修缮,相比于大陆其他的城池,这沧澜郡的风格,要显得独特很多。 就拿柳尘现在走的这条主街来说吧,看上去虽然有些陈旧了,可是从它的格局来看,任谁想都是出自武神鲁修的手笔,武神鲁修一生刚直不阿,所以,这沧澜郡的大街小巷,就没有一条路是弯的,没办法,初代王爷喜欢直,下面的人谁敢弯? 主街两边的房屋高楼都是后来推翻了重修的,在吴桐的示意下,柳尘甚至看到了临江的那片地方,俨然是一排排勾栏酒肆,这些个赌坊,青楼,车行,让柳尘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樊城,一切都显得那么亲切。不用想,这是第二代沧澜郡王的手笔。 相传剑神柳藏兵天生就是一个风流活泼的人物,仅仅是沧澜王府记录在册的第二代沧澜王妃,就足足有八十多人,相比于鲁修的严肃刻板,这柳藏兵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极端,面对敌人,他杀伐果断,面对爱人,他多情善语,在外人眼里,第二代沧澜王是个恶魔,是个疯子,可是在那些女人眼里,柳藏兵是她们的全部,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跟着城守大人一路朝着长街的尽头走去,沿途为众人开道的兵士们面容肃穆,行走间皆带有一丝萧杀之气,一般这样的小城,很难看到如此军容严整的部队,不用想,这便是剑圣柳白的杰作了。 人们常说,柳白的父亲影响了他的前半生,而影响他后半生的,是他的妻子,听雪楼极乐圣女,是故,勤恳嗜武的柳白,最终以杀入道,相比于鲁修的沉稳,柳藏兵的开朗,柳白显得更沉默,更冰冷。 一个女人,造就了她的男人,而她的男人,造就了一个城,这便是沧澜郡的写照,在这里,你能感受到每一代沧澜王的情绪,他们的喜好,他们的性格,即便时间不断流逝,这里的人们依旧是被他们影响着,这是一座,复杂多变的城。 “大人如何称呼?”不愿意多想柳白的一切,柳尘回过神来,含笑望着身边的城守大人道:“我进城后,需要做什么吗?” “哎哟,微臣还真是老糊涂了,都忘了自我介绍,王爷见谅,王爷见谅!”老城守一拍额头,满是苦笑着朝柳尘拱手轻道:“微臣姓墨,墨无悔!” “墨无悔?”柳尘眉头一竖,旋即喜笑颜开道:“敢问墨大人,和无双先生可有什么渊源?” “墨无双正是家兄!” “嘿,搞了半天还是自己人啊!”柳尘满脸笑意,伸手拉住了墨无悔的手臂道:“无双先生的公子和我有些渊源,您是他的叔父,也就是我的叔父,以后,墨家叔父可不要和我见外,这全城上上下下的事务,还需要您来给我打理呢!” “不敢!礼法不能乱,子衿和王爷的交情是你们的事情,咱们各交各的,身为王爷的臣子,微臣丝毫不敢僭越!” “嗨……” “快看!”柳尘拿这古板的墨无悔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时候,吴桐一脸大惊小怪的挤到了他的身边,抬手一指前面的广场,咱们的刀宗少主满脸兴奋道:“沧澜郡王法相!我滴个乖乖,啥时候有人给本少爷立个法相啊……” 抬眼望去,在那宽敞的城中心广场上,正矗立着三个一丈多高的石像,每个石像形态各异,却又被雕琢得栩栩如生。 第一个石像面无表情,正执剑半蹲在地上,它的衣甲有些残破,甚至在它的胸前,还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可它依旧直视前方,眼睛里写满了骄傲。纵使身前千军万马,沧澜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爷,这是武神独守雁门关!”听着墨无悔的讲述,柳尘仰头盯着那石像的脸,心中也是充满了尊敬,就连一直吊儿郎当的吴桐,此刻也一脸严肃的朝着那石像鞠了鞠躬。 第二个石像一脸诡笑,那笑容,看得柳尘有些头皮发麻,依稀还能认出,被第二个石像扛在肩膀上的,正是柳尘腰间的秋水剑,只见那石像抬脚踩在一块巨石之上,正一脸睥睨的俯视着身前的一切,从他的眼里,如同这众生,都是蝼蚁。 “王爷,这是剑神南下斩海皇!” 走到了第三个石像面前,柳尘一脸复杂的抬起头来,望着那张正在仰天怒吼的脸,清风吹乱了它的发丝,狂暴的乱流撕扯着它的衣袍,巨大的黑剑被它在地上拖拽,划出了绚丽的星火,即便它没有生命,只要有人站在它身前,都能依稀听见它的狂啸:“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王爷,这是您的祖父,剑圣柳白,西出函谷!” 在身后徐玉爻的不断催促下,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柳尘终于还是在柳白的石像前拱手鞠躬,他这一拱手,让城守大人墨无悔的心中都长舒了一口气,天玑阁情报共享,柳尘对柳白的恨意他是知道的,如果柳尘向鲁修,向柳藏兵行礼之后,唯独不理会柳白,到时候,全城百姓心中又作何感想,沧澜王的传承是神圣的,每一代沧澜王,都是沧澜郡百姓心中的骄傲,柳尘若是不尊敬柳白,于情于理,大家都接受不了,柳白是第三代沧澜王,柳尘是第四代沧澜王,身为当代的沧澜郡王,对于先王,柳尘应该保留尊敬,更何况,柳白是他的祖父,嫡亲祖父!大夏以礼立国,作为沧澜郡王,柳尘不应该有这样的瑕疵。 “这又是什么?”走到了广场的尽头,在一方巨大的土坑外,柳尘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墨无悔开口问道:“为何先圣们法相所在的地方,还有不平之处?” “王爷误会了!”墨无悔轻笑一声,连忙拱手解释道:“这是给您立法相的地方,地基已经打好,玄武岩已经在运来的路上,等您证道之日,此处当立您的法相!” 广场上面已经算是高处,墨无悔一说完,便转过身面向着沧澜郡的所有百姓,等到人群安静下来,钟楼上开始响起了一阵延绵不绝的钟声,钟响九次,在墨无悔的带领下,全城上下,不论男女,不论贵贱,全部匍匐在了柳尘的身前。 “煌煌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 “滔滔江水兮奔流向东,勤王征战兮男儿自强!” “极星有海兮贼皇授首,独守函谷兮踏尽苍茫!”(。) 第三章:德妃 等到那复杂的欢迎仪式完毕,墨无悔起身站到了柳尘的身边,此时,吴桐早已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里是沧澜郡,能享受人民的朝拜,是沧澜王和沧澜王妃的特权,即便吴桐贵为刀宗少主,在这里也是不能僭越的。 “王爷,下诏吧,这是您第一次回到封地,按照惯例,迎归礼结束后,您应该颁布第一道诏书!” 迎着人们期待的目光,柳尘侧头凑近了墨无悔,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诏书?以前武神他们是怎么做的?” “武神大人来到沧澜郡的时候,这里刚刚建城,当时大人的第一道诏书是‘但凡为沧澜郡的建设付出过心血的人们,永世享有沧澜郡的户籍!’”墨无悔轻抚着下巴上的髯须,颔首微笑道:“剑神大人继位之后,第一道诏令便是关于商业上的事情,依照秦淮河的规模,在沧澜郡建设了风月胡同,以增加本城的人气。等到剑圣大人继位,听从极乐王妃的建议,沧澜郡遣散了中州和云州协防的军队,正式拥有了属于沧澜郡自己的城卫军。” “咱们沧澜郡一起有多少户人家?”柳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随即笑问道:“士农工商,比例如何?” “回禀王爷!”墨无悔伸手从台下的小吏手中接过名册,一边翻阅,一边侃侃解释道:“截止到天启十三年上元,沧澜郡共有子民十二万户,其中士绅八千户,以农为业者五万二千户,匠人三万户,所有从商者一万九千户,传统勋贵不到千户,本部城卫军取自沧澜郡子弟,有骑兵四千骑,步兵八千,弓弩手三千,全城上下各级文武官员共二百七十六人,此二百多人全部出自天玑阁……” “另外,沧澜郡扼守中,云,幽,越四州咽喉,乃是九州中部最大的水路交通枢纽,在这里,漕运,渔业乃是最大的经济支柱,农业商业次之……” “嗯!”柳尘点了点头,便唤过了静立远处的徐玉爻,旋即在少女耳旁轻声呢喃了几句。 听得柳尘的话,徐玉爻踌躇了很久,最终一咬银牙,在满城百姓的注视下,她站到了广场高台的最前方,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徐玉爻显得有些慌乱,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柳尘的一声轻咳。 “天启十三年,沧澜郡王诏!”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响彻了广场,所有人再度跪伏在地,如同朝拜一般,见此情形,徐玉爻心中悄悄的升起了一阵豪迈,接着连声音也不再颤抖了,“截止到今日沧澜郡王进城,凡是持有沧澜郡户籍的子民,不论职业,不论贵贱,尽免十年赋税,府兵招募也改成自愿报名制,家中独子从军者,今日起,全部解甲归田,有老弱病残无力为生者,王府出资于城北立养老院,尊老爱幼是人族的美德,本王亲自带头,希望有能力者,皆尽绵薄之力!此诏即日生效,沧澜郡上下共勉之!” 高台上,那清亮动人的声音随风传出去好远,人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古以来,皇帝继位都只是免部分杂税三年,免所有赋税十年,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特别是这个养老制度,是乃开历史先河之举,人族常年征战,造成了很多老人老无所依,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随处可见,从此以后,沧澜郡的老弱病幼皆由王府牵头各路勋贵支持来赡养,这一来,整个沧澜郡的凝聚力瞬间达到了顶点。 “王妃娘娘圣德!” “王妃娘娘万岁!” “王妃娘娘,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 沉默了很久,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人们激动地留下了热泪,将这天底下所有的赞美之词都献给了高台之上的徐玉爻,听着百姓们的称颂,徐玉爻的眼眶一热,瞬间就湿润了一片,淳朴的百姓,始终是最可爱的人啊。 “靠!”柳尘一脑门子黑线,听着人们的称赞,他转头看着一脸苦笑的墨无悔道:“为何他们都感谢王妃,却不谢我?” “因为……因为……”墨无悔支支吾吾的挣扎了好久,这才耷拉着肩膀无奈道:“大家觉得,王爷惧内,所以,这样的事情……肯定是王妃的意见……呃……就是这样。” “德妃!” “德妃!” 人们开始亲切的称呼徐玉爻为‘德妃’,要知道这个称谓,在沧澜郡的历史上,还是头一个,总共八十多个沧澜王妃,超过九成九的妃子都没有封号,按照沧澜郡的传统,王妃的称号只能是百姓来封,‘德’这个字眼,已经是人们对于新王妃最高的褒扬了! 作为沧澜郡历史上第五个有封号的王妃,此时的徐玉爻,心中更是惊喜莫名,悄悄的回过头,含情脉脉的看了柳尘一眼,徐玉爻的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的甜,“尘哥还是喜欢我的,这样的待遇,北宫馥那个丑八怪根本享受不到,哼!” 回王府的路上,徐玉爻一路哼着小曲儿,心情美得很,一路上人们见到她都是先鞠躬,再问沧澜郡王好,柳尘口舌发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只是不想接受人们的感谢,不想看到有人朝他感恩戴德,没成想,这所有的好处,都给徐玉爻占去了,若是远在不荒山的小胖妞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一想到小胖妞,柳尘望向徐玉爻的目光之中就带上了一丝愧疚,“没办法给你全部的爱,那就给你能给的一切吧!” “忙完了?”来到王府的后院,柳尘望着那正躺在葡萄架下闭目养神的吴桐,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他闷闷不乐的抱怨道:“这下你让徐玉爻得势了,将来咱们日子难过,我说你这么大一块头,就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么?咱家末末都给她带坏了,哎!” 这座王府有些历史了,武神之后的两个沧澜郡王住进来后,都没有改变这个府邸的格局,照现在这个规模,作为天下第一王的王府,它显得有些小,也有些旧,柳尘没有理会吴桐,只是自顾打量着后院的陈设,不像是到了秋天,这里的花花草草倒显得有些春意盎然。 乖巧懂事的侍女们等到柳尘坐下,便在他身边的石桌上摆满了茶水点心,等到刀宗少主开口,这群少女便有条不紊的低头走了出去,王妃娘娘进府了,王府上下所有侍女嬷嬷,全都去往了前厅,面见这位一进城便拥有了封号的德妃娘娘,与之相比,咱们的沧澜郡王竟被冷落到了一边。(。) 第四章:再见夜鸦 和吴桐草草的吃完了一顿接风宴,柳尘百无聊赖的走到了前厅,见到徐玉爻有模有样的坐在了上首的位置,沧澜郡的各级官员,还有王府的各级管事皆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前,接受着王妃的训示。 还别说,大户人家的贵小姐就是与众不同,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徐玉爻早就适应了新的身份,颁布命令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条条是道,柳尘瞧着她那不怒自威的神态,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姬婉竹的身影,啧啧,敢情自家那个强势无比的母亲,终于有了传人。 “王爷!” “你来了啊。” 见到柳尘进来,所有人再次躬身行礼,徐玉爻也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柳尘瞧着好笑,挥了挥手便道:“你们继续,我听就是了。” 感受到柳尘那肯定的眼神,徐玉爻也放宽心了,顿时再次俏脸一板,侃侃而谈道:“城防军的布控应该推出城外二十里,还有,城内的公共场合,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琅琊卫和裁判所的探子,把他们揪出来,该杀的杀,该驱逐的就驱逐出去,对此,郡守府应该尽快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是!”墨无悔越众而出,拱手领命。各级官员们心思各异,心道王妃娘娘还真是下的手去,琅琊卫就是她娘家人,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冠军侯就是德妃娘娘的亲爹,现在,面对自己亲爹的手下,娘娘说杀就杀,简直吓死宝宝了。 “还有!”不理会人们的复杂心思,徐玉爻从身边的茶桌上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伸手递到了墨无悔的手里道:“养老院的事情要尽快提上日程,军队退役的各级军士,也应该给予双倍的抚恤,这些钱,王府先出了,事情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辛苦墨大人了!” “遵命!”柳尘看着那厚厚的一叠银票落在了墨无悔的手中,他有些心疼,暗骂徐玉爻是个败家婆娘,上回姬扬给自己送来的钱财,这一下就去了差不多一半,以后这日子,怕是得吃糠咽菜了。 “好了,各级官员先回郡守府吧,关于事情的细节,墨大人多操操心!” “微臣告退!” 等到官员们离开,花厅内多出了一大片空地,王府的大小管事们走上前来,躬身立于徐玉爻的身前,等咱们的王妃娘娘轻抿了几口茶水,众人便听见她语气淡漠的开口道:“王爷在府里也住不了多少日子,将后院的演武场给清出来,王爷每天都要晨练,兵器上不能有锈,地面要干净,不要太滑,除了葡萄酿,其他的酒水不许给王爷供应,侍女们没事不要往王爷身边凑,对于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你们也应该听说过本宫的手段,还有,刀宗少主做客王府,安排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嬷嬷伺候着就好,你们这些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就别凑上去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遵王妃娘娘令!” “马厩里,饲养追星的时候,一定要用颗粒最饱满的豆料,每日给它洗刷一次,不得有任何异味,不然的话……” “遵王妃娘娘令!” “你们先下去,这几天闭门谢客,谁也不要放进来!” “喏!” 等到花厅里只剩下柳尘和徐玉爻两人,端坐了一天的徐大小姐顿时肩膀一垮,有些愁眉苦脸的站起身来,懒懒的拱到了柳尘的怀里撒娇道:“可累死人家了,你这人,也太懒了吧,尽折磨人家。” “我看你倒是挺享受的啊!”柳尘扳直了她的身子,似笑非笑的打趣道:“要不要微臣给娘娘揉揉肩啊?让您舒服舒服。” “美你的!”傲娇的扬起了脖子,那赛雪欺霜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晶莹剔透,徐玉爻撅着小嘴白了柳尘一眼道:“想占本姑奶奶便宜,没门儿!” “我这人,从来不喜欢走门,半夜翻窗是我的爱好……” “咯咯,别挠了,痒死了……” “你还怕痒,刚才不是那么厉害么,可吓死我了,冷不丁一看,我都以为母亲大人坐在这里呢!” “你说,咱们去了琼城,越国公大人会喜欢我么?她要是不喜欢我,你怎么办!” “你又不是嫁给她,要她喜欢作甚,依我看,只要不是她安排的,她都不喜欢!” “哼,你喜欢就好!”徐玉爻挽住了柳尘的脖子,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满脸幸福的笑道:“再说了,你大伯你三叔都承认了,越国公反对无效!” 两人腻在一起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见到管事嬷嬷带人搬来了一大箱子账本,柳尘苦笑一声,叮嘱了徐玉爻几句便离开了此地。 一脸悠闲的踱步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柳尘关好了房门,盘腿坐到了床上,几颗纳元丹下肚,刚刚闭上眼睛,听山经便自主的运转了起来。 元气在柳尘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树梢。 时至早秋,蟋蟀们提高了嗓音躲在那花草丛中尽情的歌唱,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同是伴奏着虫鸣。 那一轮皎洁的银月高高的悬挂在乌黑的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时候,一时银辉万里。那月光清澈如水,泼洒在天地间,泼洒在小院里,积上了厚厚的一层微光。 柳尘推开门,来到小院之中,行走在这圣洁的月光下,使人如同沉入水底,在这浩瀚的星海银河之中飘着,游着。沐浴在这星空之下,柳尘满脸享受,连他的心都开始变得清明敞亮。 “夜来有风鸣,睁眼见神辉!” 远空急射而来一道白芒,等柳尘收敛心神的时候,那白芒落在了小院之中,月光下,那身黑袍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嗅着那冰冷的意味,柳尘莞尔一笑,站定了身形,等着那黑袍随风飘向了自己。 “老奴夜鸦,见过王爷!” 亲吻着柳尘的拳头,在柳尘的搀扶下,夜鸦缓缓的站直了身子,浑身阴冷一收,留在柳尘面前的,只有那平静无比的呼吸,柳尘能感受到他的崇拜与炙热,那种有人为你去赴汤蹈火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都等你好久了,还以为你不跟着我去极星海了呢!” “夜鸦一直待在王爷左右,当您需要的时候,老奴自然就出现了。” “那天山主和我说了一下。”柳尘带着夜鸦走到了小院里的石桌边上,又从屋内拿出水酒,主仆二人对酌月下,夜鸦一边给柳尘斟酒,一边听柳尘笑道:“隐武卫一直没有满编,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看咱们是否需要从天玑阁再填充人马?”(。) 第五章:黑鹰 “老奴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听柳尘说完,夜鸦干涩的笑了几声,便抬首轻言道,因为黑袍的遮盖,让柳尘看不清他的面容,月光下,黑袍下的双眼,正不断的闪烁着碧绿色的幽光,“有了王爷的指示,老奴这就安排隐武卫满编,关于陪同王爷一起去极星海的事情,老奴觉得有必要和王爷说明一下!” “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柳尘微微一笑,心中有些疑惑,如果是什么小事,夜鸦是不会如此煞有介事的这么晚了来找自己,但如果是大事,夜鸦又说得如此郑重其事的,一时间,柳尘心中有些没底。 “关于极星海的问题,想必离开长安的时候,书院的先生们已经和王爷有过沟通了吧!” “对!”柳尘点了点头,稍一思索,便将李夫子交待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李夫子说,这极星海戡乱,乃是东路各族炼气以上证道之下的试炼场,在那十万大山之中,因为有妖皇和八大妖王的禁制,证道以上的高手,是没办法进入十万大山内部的,各族天骄进入十万大山,主要是与海族天骄一决高下,为时十八个月,斩杀海族天骄最多的十个人,便由机会进入妖族的圣地……” “那王爷对海族,又了解多少?”夜鸦一边轻抿着茶水,那黑袍下的目光时不时闪烁出一阵幽绿的邪光,邪光落在了柳尘的身上,显得十分诡异。如若不是了解隐武卫的使命,就凭这妖异无比的目光,柳尘就有些坐不住了。 “听说海族高手层出不穷,具体怎样,武经上也没有记述多少……”柳尘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到现在,我还两眼一抹黑呢……” “要说这海族,还得追溯到上古时代……”夜鸦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柳尘的身侧,举头注视着天边那半轮皎月,良久,他才幽幽开口道:“有句老话说的好,这个世界上最广袤的地方就是东陆,比东陆更宽广的便是大海,比大海更辽阔的,只有天空。” “极星海很大,大到有史以来,就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它的边境,在那辽阔无边的海洋中,衍生了无数生命,人们称之为海族,要论繁衍能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种族能和海族相媲美,就连妖族,曾经也只是海族的一个分支……” “怎么可能,妖族不是年年都和海族开战么?”柳尘眉头一竖,腾地站起身来望着夜鸦道:“既为同族,何苦杀个你死我活?” “呵呵,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夜鸦转过身来,直视柳尘道:“很久很久以前,在海族最鼎盛的时候,他们诞生出两个圣人,海尊水霸天和妖尊昊无穷,按理说,一族两尊乃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一山不容二虎,这水霸天和昊无穷天生就是冤家,他们争夺海皇的宝座,各自带领着麾下的死忠,足足拼杀了数千年之久,相传那个时代,就连天空,都是血一样的颜色,这期间,无数海族大能天骄陨落,海族强者的传承开始了断层,到最后,水霸天机关算尽,假意与昊无穷谈判,暗地里设下天罗地网,一举将昊无穷击伤,昊无穷受伤后,便远遁十万大山,那些昊无穷的死忠即便各个都是百战强者,但他们再强,也不可能是水霸天的对手,又过了很久,昊无穷的族人被水霸天从大海赶上了岸,渐渐的,也就衍化出现在的极星海妖族。” “从此,极星海一分为二,水霸天统治了海洋,昊无穷占领了十万大山,随着二尊相继陨落之后,十万大山和极星海早已是不死不休,两族又激战了千年,直到神族的突然崛起,神王封神之后,听说天下最强者都在极星海,便独自南下,挑战极星海强者,面对神王吞骸,妖族和海族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至此,妖皇和海皇幡然醒悟,极星海统治世界的时代,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回过神来的两族高手齐聚十万大山,便有了后来的极星海停战协议,在十万大山之中,设立禁地,用作两族天骄试炼之用,所谓试炼,不过就是大人不杀了,派小孩子来杀,一来保留元气防备依次崛起的东陆各族,二来通过不断的厮杀,使两族后辈更为善战……” “听说当初妖尊昊无穷陨落在十万大山之中,作为一个圣人,他的传承也都遗落在了那深山老林之中,两族试炼也算是一场寻宝之旅吧,这些年,倒是有不少天骄们从那里得到了机缘,等到妖族式微,海族后继无力的时候,东陆各族,都开始加入了试炼的队伍,海族人多,大陆上的各族都暗自串联安排各族天骄在十万大山之中合力对付海族,这些规矩,相信书院的先生都告诉过王爷,只是老奴还得交待一句,在那十万大山之中,王爷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那儿,只认功勋,不认身份!” “听您的意思,我还得防着自己人咯?” “比如白玉京,比如国教,比如神族,比如蛮族……”夜鸦干笑了一声,稍稍躬身道:“提到这些个豪门权贵,得罪了谁,又和谁不死不休,相比王爷自己心中敞亮得很,如此,您能不妨么?再说了,历史上还是有不少圣地传人陨落在极星海,有备,才能无患嘛……” “也是!”柳尘思忖了半晌,眉头也是越皱越深道:“此番进山,我也就信得过吴桐,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仅仅两年便结了这么多仇,先前我还以为您能陪我一起进山呢,既然证道以上不能进山,您说说,我该如何应对?” “啪啪啪!”夜鸦缓缓的挺直了要背,在柳尘询问的目光之中,他伸出那双枯槁的双手,轻轻的拍响了三下。 “嗖!”一道动作极快的身影从远处的树林中闪跃而来,掌声一停,那身影便出现在了柳尘的身前,“属下黑鹰,见过王爷,沧澜郡王,永垂不朽!” “这是?”柳尘满脸震撼的看着这个半跪在自己身前的黑鹰,这人的速度和隐匿气息的功夫简直太可怕了,自己感应不会有错,这个黑鹰不过煅骨三品的修为,和自己旗鼓相当,可是就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躲在自己身边,自己竟毫无察觉,万一他有恶意……后果简直不敢设想……关键是,徐玉爻此刻正在王府之内呢!想到这里,柳尘的额头不禁冒起了一阵冷汗…… “老奴的徒儿……”仿佛是知道柳尘在想些什么,夜鸦连忙拱手解释道:“隐武卫的隐匿身法天下无双,除了黑鹰,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煅骨境界的修行者能在王爷的感知之下隐匿身形!”(。) 第六章:如此话唠 柳尘沉默着不再说话,心中暗暗反思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确实是有些沉沦了,沧澜郡王的身份所带来的种种优越感,让他一直以来的警惕性都开始有些减弱,今天黑鹰的出现,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毕竟自己仇人多,实力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还是警觉一点为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人族历史上第一个半路陨落的沧澜郡王,那得成为一个多大的笑话? “黑鹰!”见柳尘不做声,夜鸦心思剔透,干笑了几声便低头冲那半跪在地上的黑袍身影轻道:“此番与王爷一起去极星海的,还有刀宗少主和德妃娘娘,你还是以真面目示人吧,以免惊扰了娘娘……” “是,老师!”闻言,半跪在地上的黑鹰掀起了遮挡住自己脑袋的斗篷,一张青涩至极的脸庞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柳尘低头一看,感受到自家王爷的注视,黑鹰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腼腆的羞涩,就是这淡淡的一笑,让柳尘复杂的心绪稍稍有些缓解,望着黑鹰的脸,柳尘不自觉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小和尚,也不知道这小秃驴现在在干嘛,是在念经呢还是在唱曲儿,呵呵。 “谢王爷!”当柳尘伸出拳头,黑鹰的脸上明显的荡漾出一丝炙热的神采,无比虔诚的亲吻了沧澜郡王的全背,黑鹰缓缓站起身来,静静的站到了柳尘的身后。 “好啦!”夜鸦轻轻一笑,旋即冲着柳尘拱手说道:“黑鹰是老奴唯一的徒儿,性子的确有些木讷,以后啊,还请王爷多多包涵,此去极星海,有黑鹰陪同,老奴心里也稍稍宽慰了些!” “谢谢!”见夜鸦转身要走,柳尘灵机一动,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道:“上次我捏弹丸请教的问题,您现在有答案了么?” “王爷是说,极乐圣女借用隐武卫的事情么?”夜鸦一回头,再次躬身道:“隐武卫是您的仆从啊,只要是王爷的吩咐,我们自当尽忠,这次老奴南下,就是要与那极乐圣女碰头,王爷放心吧,有什么消息,黑鹰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嗯!”柳尘点了点头,在他的注视下,夜鸦的身形缓缓的支离破碎,而后天边闪过了一道虹光,远远的,朝着南方急射而去,等到再也看不见夜鸦的身形,柳尘很清晰的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喘息。 一转过头,柳尘端起了桌上的茶杯,面带疑惑的递到了一脸兴奋的黑鹰手上,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老师离开以后,这个叫黑鹰的少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也是,夜鸦给人的感觉,确实太过于压抑,作为他的徒弟,柳尘看向黑鹰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同情,伸手轻拍了他的肩膀,柳尘一脸和煦的笑道:“好啦,你师傅走了,我这就吩咐管家给你安排房间,早些休息,咱们明日就出发吧!” “好的王爷!”听到柳尘的话,黑鹰脸色一红,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属下既然以真面目示人,还请王爷安排新的身份!” “还是叫黑鹰吧,有人问,你就说……就说是我的书童!” “王爷喜欢读书么?”黑鹰满脸激动的捧着柳尘递来的茶杯,那炙热的眼神看得柳尘有些浑不自在,也不知道这隐武卫是怎么给人洗脑的,见到沧澜郡王,至于这么狂热么,瞧着眼前这少年的神态,就差没留下口水来了。 吐槽归吐槽,柳尘现在根本就不明白沧澜郡王对于有些人意味着什么,要说这隐武卫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沧澜郡王的出现,便是他们走向人间的那刻,沧澜郡王是圣祖的使徒,而隐武卫,是沧澜郡王的剑,两者息息相关,生死与共,柳尘只是还没有体会到罢了…… “北宫喜欢读书,我读书不多,可没少被她埋怨……” “属下在山中的时候就听说北宫娘娘酷爱读书,老师说,爱读书的人,心地都很善良,想必娘娘一定是个善良和蔼的人吧……” “这些话,你可别当着玉爻的面说,要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难道,德妃娘娘与北宫娘娘关系不好?”见柳尘一脸和气,这黑鹰顿时有些喜形于色,毕竟是少年人,隐武卫那种阴森可怖的气氛,倒是把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给憋坏了,看到自己老师走了,黑鹰一改沉默的表象,马上开始变得开朗起来:“王爷,我听山主讲故事的时候,常常讲后宫之中的险恶斗争,为了争宠,那些个娘娘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胸口碎大石啊,什么毒烧饼啊,什么绑着石块沉入井底啊……要想保住后宅平安,王爷还是得讲究一个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啊!” “呃……” “王爷,将来您有了孩子,这嫡庶之争也是自古相传的豪门规则,要是王爷延寿千年,天下再无沧澜郡王诞生的时候,您的子子孙孙该得争得头破血流了……啧啧,藏兵谷剑主,沧澜王的传承……这些,哎哟,属下一想想,就觉得头疼啊,王爷您头疼不?” “你……” “属下已经帮您想好了,将来您最出色的儿子,继承藏兵谷剑主,第二出色的儿子,继承沧国公的爵位,第三出色的儿子呢,您就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再有多的孩子的话,联姻!不出千年,您的子子孙孙便在这九州大地上遍地开花……想想就很开心呢!” “我……”柳尘满头黑线,连忙抬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黑鹰,原本只以为这小子在山里面憋坏了,没想到,这中二少年天生就是一话唠啊,不该啊,夜鸦那么阴冷的性子,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奇葩……“你先睡觉去吧,修炼也行,明儿还得赶路呢!” “没事,我不用睡觉,等下稍微修炼下就可以了,王爷咱们再聊聊吧……” “我得修炼了!”柳尘苦笑着挥了挥手道:“改天咱们再聊吧,好不,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呢!” “那好吧……属下去林子里坐坐。”好在对于柳尘的命令,这黑鹰倒也不敢拒绝,稍一拱手之后,中二少年满脸希翼的望了柳尘一眼,看到自家王爷目光炯炯,他只好轻叹一声,转身躲进了无边的黑暗。 柳尘现在是半刻都不想待在院子里,等到黑暗中再也没了声息,他一转身,便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盘腿坐在床上,一想到同样话唠的吴桐,明天黑鹰和刀宗少主的碰头,让柳尘心中充满了期待,二愣子碰上中二少年,这极星海戡乱,倒是有趣了不少。 几颗纳元丹下肚,柳尘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扬帆,起航 “王爷,不多待几天么,时间尚有足余,到了极星海,您还得等一阵子呢!” 见柳尘在打包这补给,墨无悔在他身边苦苦劝道:“如此匆匆忙忙,微臣这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与您汇报呢!” “哎,墨家叔父,我信得过您,那些个政务上的事情,我本来就不精通,不用汇报,您看着来……”柳尘一边给追星马套上马鞍,一边转头轻笑道:“不懂的事情不插手,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哈哈,此番南下,我们还得在琼城滞留几天,即便时间还有多,极星海戡乱是大事,宁早不要迟嘛。” “可是王爷,即便您坚持要走,难道真准备走陆路?” 听得墨无悔的疑问,柳尘和吴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由吴桐接口道:“墨大人,从沧澜江南下去极星海,不走陆路咱们走哪里?” “陆路??”墨无悔的形容有些夸张,闻言连忙抓住了柳尘的缰绳道:“不能走陆路!” “为啥?” “王爷,我的王爷啊!”望着柳尘一脸懵逼的表情,墨无悔有些口舌发苦,那须发皆张的模样,就差没拿脑袋去撞那马厩边的栏杆了,任谁看了这幅画面,都会在脑海里自动填补那忠臣苦谏昏君的场景,就在众人发愣的时候,城守大人脱掉了官帽,那花白的发丝在这清晨的微风之中不断飘舞,显得那般落寞,那般萧索,“您几个月前,刚杀了人家唯一的儿子,那天杀的张家家主,估计这时候正在幽云相接的路口磨着刀等您呢!” “那我们避过幽州的边界,走越州可以吧!” “越州?”墨无悔不断的摇着头,一脸苦笑道:“您一路南下,过境的地方乃是四州相接所在,四不管的地方国教势力最大,落在了张家手里,咱们可以谈条件,落在了国教手里,王爷您当如何是好?” “墨大人,您总不能让我们飞过去吧!”吴桐将手中正在打包的行礼往地上一扔,一脸蛋疼的走到了墨无悔的面前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说说,该怎么着?” “走水路!” “水路?” 这下,连一直老神在在的徐玉爻也看不下去了,摆脱了丫鬟们的搀扶,徐家大小姐柳眉一竖,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难不成墨大人希望我们走道河?” “对!”终于找到一个明白人,墨无悔赶紧丢下了柳尘,小跑到了徐玉爻身边躬身笑道:“德妃娘娘果真是冰雪聪明,没错,微臣就是希望王爷走道河!” 一句冰雪聪明夸得徐玉爻喜笑颜开,德妃娘娘那光洁白皙的脖子,此刻正高高扬起,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时间,围拢在柳尘身边的王府下人们全都一脸谄媚的凑到了她的身边,各种阿谀奉承直惊得柳尘和吴桐呆立当场,这才一天的功夫,整个沧澜郡王府都成了她徐玉爻的门下走狗?柳尘还在现场呢!这王爷当得…… “王爷读书不多,估计也不知道道河在哪里,墨大人给他解释一下吧!” 听得徐玉爻那傲娇至极的话,全府上下顿时嘈杂一片。 “是啊,是啊,墨大人给王爷解释下吧!” “娘娘真聪明,王爷命真好,娶了您,这得是百世修来的福分啊!” “就是,娘娘不仅美貌无双,更是智慧超绝……” “天下第一奇女子,非德妃娘娘莫属!” 墨无悔这才发现柳尘被冷落在了马厩的角落里,一时间,城守大人暗叫糟糕,旋即满头大汗的跑到了柳尘身边,一脸讪讪的笑道:“王爷,王爷,微臣失礼了!” “没事!为何要走道河,还请墨大人给我讲解一番。”柳尘无奈的看了一眼徐玉爻,对于少女的各种挑衅,他有些哭笑不得,自从与北宫馥见面以后,徐玉爻便逮着任何机会在柳尘面前表现出她的优秀,对于这些略显孩子气的攀比,柳尘心明如镜,倒也听之任之,昨天一进到王府,徐玉爻便迫不及待的在下人面前摆足了女主人的姿态,她自己当局者迷,明明知道北宫馥从来就不在意这些,但是她忍不住总想证明些什么,恋爱中的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回禀王爷,如今这九州局势不太明朗,王爷去极星海戡乱的事情,早已是天下皆知,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走陆路的话,谁也说不准会出现什么状况,即便有着隐武卫的保护,也难说张家和国教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来,在王爷成长起来之前,咱们不能去打没把握的仗!”墨无悔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见柳尘一脸和煦,他便放宽了心情笑道:“道河乃是沧澜江的支流,他是直接绕过了四州交界的地方,顺流直下,从云州直插越州,特别是越州范围内的道河水域,那可是越州狼军的主力大营所在!” “纵使张家和国教真的要使出什么小动作,王爷的行驾一进到越州境内,想必狼军便早有了准备,定可沿路护送王爷安全的抵达琼城,到了琼城,那可算得上是王爷的地盘,张家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听雪楼的眼皮子底下撒野,就是裁判所的那些个杀才,遇到听雪楼的刺客,也只有扑街的份!” “既然沿途如此凶险,咱们一过沧澜郡便到了云州,张家的高手万一伏击我们怎么办?” “这些事情,天玑阁早有准备,山主给王爷准备的大船上,会载满一营的天玑阁侍卫团,道河沿海还有两个营的兵力左右策应,到了云州,云国公承诺会派高手安全的把王爷护送出境,交接到狼军的保护之下,如此,这一路上,王爷尽可安枕无忧!” “这般劳民伤财,不好吧!”柳尘眉头一皱,自己去极星海是要参见戡乱会的,可不是跟上古时代某个昏君一般下江南游玩的,这么大的阵仗,说出去怕是影响不好。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墨无悔抬头直视柳尘,言语有些不容拒绝道:“微臣一直都相信,天下如同微臣一般想法的人大有所在,沧澜郡王意味着什么?要说天启皇帝明天驾崩了微臣都不会叹息一下,可是王爷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微臣将百死莫赎,即便永堕地狱,微臣的神魂,都没法得到解脱!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失而复得的喜悦,只能让我们更加的小心翼翼,这些事情,王爷是没办法懂的!” “那好吧!”柳尘有些不敢直视墨无悔的目光,这样的炙热,这样的坚持,让他的心里,有些意味复杂,自从亮明身份之后,守旧派的忠诚,化作了巨大的压力,几乎就要压得他难以呼吸,换做以前的柳尘,此时早已被那些无形的压力折磨的粉身碎骨,自打北境一行之后,再来镇的鲜血让他的心变得更加坚定,圣子党的追杀,将军府的夜晚,都让他忍痛咬牙一路向前。山主的话还犹在耳边,一梦三生之后,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化压力为动力,拔剑,战斗,仅此而已! “切记,动用的这些高手,咱们的补偿一定要到位,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另外,我在府中还留下了一些珍宝,大人挑出一些送去云州吧,云国公高义,咱们不能太过于理所当然!” “微臣领命!”(。) 第八章:千里江陵一日还 巨大的龙船行驶在那白浪滔滔的沧澜江上,柳尘独自站在甲板上面,迎着落日的余晖,他目光迷离的注视着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那一抹波光嶙峋的火红,夕阳西下,落日倒映在睡眠,荡起了一阵秋波,轻拂着温暖的晚风。 “想什么呢?”就在柳尘有些入神的时候,徐玉爻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一件崭新的披风挂在了他的肩上,等到柳尘回头,少女满脸笑意道:“天黑的时候,应该就进入道河水域了!” “吴桐呢?” “呵呵……”盯着柳尘的眸子,徐玉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趣道:“瞧你这坏胚,那个叫黑鹰的书童,简直就是一朵奇葩,先前一上船就在姑奶奶耳边唠叨个不停,好不容易支使走了,他现在卯上咱们的刀宗少主了,呵呵,你是不知道,他们俩可是王八看绿豆,一下子对上眼了,啧啧,天南海北的一通胡吹,估摸着今儿夜里还得抵足而眠呢!” “哎!”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左右张望了远处的河岸,树林深处,依稀能见到有人影闪动,那高高的桅杆之上,甚至还坐着几个天玑阁侍卫团的斥候,说实话,这样的阵仗,让柳尘有些恍惚,一直到现在,即便他心中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可是对于这些身份所带来的特权,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都说有情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徐玉爻当然看得出柳尘心中的焦虑所在,一抬手,那双细嫩透白的柔荑便抚上了柳尘的双颊,缓缓的抹平了柳尘那紧锁的眉间,少女面带红晕,轻声呢喃道:“尘哥,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我相信,你会带着我们走出这阴霾,九圣共和的盛世已经离我们太远,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情,整个东陆,都弥漫着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你说,到底是我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徐玉爻的眼睛里,挂上了一丝疲惫,临出长安之前,老杨曾经告诉过柳尘,自从张凌天死后,幽州已经开始有些风雨飘摇了,在白玉京动乱的时候,国教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幽州的每一个角落,作为幽国公的继承人,可显而知,徐玉爻这幅倾国笑魇之下,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疲惫。 “这个世界没变,一切都会好的!”柳尘轻轻的将徐玉爻搂在了怀里,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湿热,他有些自责,当人们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感到有些窒息,这些压力曾让他想要逃避,就如同在桃园的时候,他曾在山主面前说出了临阵倒戈的话,虽然那的确是他的本意,可是现在回头一想,当时的山主,还有那些对自己充满了希翼的人们,听到这自暴自弃的话,该是有多么的绝望。 徐玉爻的眼泪让他很难受,如果不能保护,当初为什么要去拥有?不管国教在酝酿些什么东西,不管教宗陛下到底想要玩出什么花样,横竖九死一生,当初在黑水原的时候,自己都敢向死而生,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开始变得有些游疑不定? 既然坚定了信念,身份都是命中安排,为什么自己不能坦然接受?大不了,自己可以死在众人前面,想通了关节,柳尘晒然一笑,搂着徐玉爻的右手随之紧了紧。 “玉爻,听说道河的水很急,常年疾风大浪的,咱们一路顺流南下,估摸着,会很快到达琼城吧,原本我还想走陆路回樊城瞧瞧呢,也不知道富大叔和富贵现在过得怎样。” “嗯!”徐玉爻抱紧了他的腰腹,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里,良久,她才缩了缩鼻子轻声叹道:“等以后有了时间,我陪你去樊城,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去走一走你曾经走过的路……” “好说!只要你喜欢,不论哪里,我都带你去!”柳尘呵呵直笑,甲板上的风势渐渐大了,感受到徐玉爻衣着单薄,柳尘将披风一转,便将她拢到了怀里,“到了琼城,你就不要陪我去极星海了,这次戡乱,你不要参加!” “为什么?”徐玉爻陡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望着柳尘道:“我想陪着你,你不在,我担心得很,这一去又是十八个月,我……” “临出长安的时候,大伯交待了我一些事情!”柳尘低下头,面含笑容道:“去年重阳的时候,妖皇曾派使者前往藏兵谷,想要订制一批兵器,你也知道,他们在和海族打仗,虽然小打小闹,但兵器的消耗,远比东陆任何一个种族压力都大。” “这个我知道,妖族每年都会去剑阁采买武器……” “这一批订单,数额非常大,远胜于往年,大伯一直压着,妖族的使者已经催促了很多次,大伯不点头,铸剑峰也一直不敢交货。” “那为何剑主大人拒绝成交呢?我听说极星海天天都在打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都拖了半年多,妖族前线的将士们,得白白枉送多少性命啊!”徐玉爻秀眉轻蹙,早已忘了幽州的伤心事,他的心思完全被柳尘转移了到了这比生意上面,“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亦或是剑主大人发现了什么阴谋?” “当时我也是这么问大伯的……”柳尘眨了眨眼睛,伸手擦拭着徐玉爻脸色的泪痕道:“毕竟圣祖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还以为妖族对咱们有异心,没想到大伯竟告诉我,他是希望这笔生意在我手里做成,让妖皇能在我极星海戡乱的时候,多多照顾我一些!所以,我决定这次到了琼城,你便跟着母亲一起去万妖城,把这笔生意做了吧,具体的权限,到时候会有人和你接应,不亏本就好,能补偿点的,就给他们补偿点吧。” 听着柳尘的话,徐玉爻眼睛一眯,而后恍然大悟道:“剑主大人对你真好,也是,到了他那个境界,早已不需要这些所谓的人情往来了,毕竟你还年轻,妖族正在打仗的时候,剑主没有批下来的武器被你给送到了万妖城,雪中送炭啊,妖皇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呢,反正,这个便宜人情你算是得来简单……”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长辈的不为晚辈们考虑啊!”柳尘摇首轻笑,在柳惊风和柳遮云身上,他亦感受到了那些久违的父爱,自己父亲没能给予自己的,大伯和三叔,正在不断的加倍还给自己,这些爱,让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成长,等到自己强大的那天,这些人,这些事,都值得自己用尽生命去守护啊! “这件事情,我一定给你做的漂漂亮亮的!”面色转晴,能为柳尘做些什么,让徐玉爻感到无比的开心。 “以后咱们回了藏兵谷,对待长辈们,咱们一定要孝顺一些,若是我有什么疏忽的地方,还得拜托你替我向他们尽一尽孝道!” “嗯!” “还有你爹!”阴霾散尽,瞧着徐玉爻脸上那笑靥如花的模样,柳尘忍不住伸手刮着她的俏鼻打趣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曾经欠他一条命,所以我决定了,以后,不给你爹找麻烦了,哈哈!”(。) 第九章:逆风惊浪 “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柳尘从入定中唤醒,刚刚回过神来,一睁眼,他便看见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如同被洗劫了一般,来不及多想,剧烈的颠簸差点没把他从床上掀下来…… 抄起了床边的秋水剑,柳尘皱着眉头来到了门边,站定之后,他缓缓的伸手拉开了房门…… “王爷,快躲到船舱里边儿去吧!”墨无悔给柳尘安排在船上的天玑阁侍卫团的偏将墨武神色匆匆的出现在柳尘面前,门外无风无雨,墨武的衣甲,却早就湿成了一片。 “墨将军,到底怎么回事,这船怎么了?”又是一阵大浪袭来,柳尘踉跄了几步,仓促将,他一把抓住了门框,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形,瞧着墨武那一身狼狈的模样,柳尘有些焦急道:“船上的人都没事吧!” “放心吧,王爷,船上的人没事,您快点跟末将去底仓避一避!” 也不多问,柳尘跟着墨武走出了房间,在走进底仓的时候,柳尘分明能看到头顶上的夜空,浩瀚无际的星海拱衬着皎洁的银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风大浪的夜晚,可是偏偏大船的颠簸和那时不时砸上甲板上的浪花却不断的冲击着柳尘的感官,这样的疾风骤浪,出现得太过于诡异了! 来到底仓,柳尘便看见吴桐和徐玉爻正面面相觑的坐在角落里,等到柳尘出现,徐玉爻惊呼一声便飞身扑到了柳尘的怀里道:“尘哥,外面到底怎么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的船可坚持不了多久了!” “砰!”话一落音,几人的头顶上传来了一声闷响,伴随着声嘶力竭的悲嚎,吴桐忍不住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朝着甲板上奔去。 “等一下!”一边安抚着早已噤若寒蝉的徐玉爻,柳尘一边伸手拉住了吴桐的臂膀道:“你这样冲上去,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怎么办?”吴桐一转过身,脸色有些凝重道:“等他们都死完了,就得轮到咱们了!横竖都可能遇险,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那你等我下!”柳尘沉默了片刻,便推开了紧抱着自己腰身的徐玉爻,在少女那一脸困惑的目光之中,柳尘找来了一节草绳,不顾徐玉爻的挣扎,他牵动着草绳十分熟练的将她绑在了底仓的立柱之上,见徐玉爻还要争辩,柳尘伸手捧起了她那张惊艳绝伦的俏脸,皱眉一字一句道:“待在这里别动,底仓是加固过的,即便船翻了,你安心待在这里也能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 “那你呢,尘哥,你要去甲板上么?”瞧柳尘面色凝重,徐玉爻心中一慌,便再次开始挣扎起来,奈何柳尘捆人的手法老到,加上那行船草绳实乃坚固无比,修为才到炼气六品的徐家大小姐不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见柳尘要走,她心中焦虑更甚,只好一脸哀求的苦劝道:“你们先冷静下,咱们再想想办法,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到甲板上也根本无济于事啊!” “你安心待着,等会儿就好了,我很快就回来!”柳尘站直了身形,转头深深的看了徐玉爻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吴桐掀开了隔间,跃身朝着甲板上掠去。 一冒头,柳尘便被那迎面而来的巨浪给扑了个趔趄,在吴桐的搀扶下,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来,顾不得那早已湿透的衣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快步朝着属于舵手的房间跑去。 “王爷,您怎么又出来了?”才一会儿没见,此刻的墨武浑身上下多出了几道伤口,殷红的鲜血正顺着他伤口上的裂缝不断地喷涌而出,见到柳尘进来,墨大将军连忙从竹床上爬起身来,在亲兵的搀扶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柳尘道:“末将正在想办法让船靠岸,王爷还是去底仓待着吧,万一您有什么闪失,末将可是百死莫赎啊!” 门外不断的传来阵阵惊呼,滔天巨浪不断的拍打在甲板上,天玑阁侍卫团的各级官兵不断的在甲板上奔走,时不时有人被掀出船外,如同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掉入了水里,透过暗窗,柳尘呆呆的望着那被掀翻在地的桅杆,硕大的桅杆被拦腰斩断,直接把甲板中间的位置给砸得塌陷了下去,激流顺着那塌陷的缝隙不断的涌入了船舱,军士们惊慌失措的拿来了各种工具,想要将大船破裂的地方修补好,可那巨浪一阵接着一阵,根本就不给人们任何喘息的时间,没过多久,大船便开始缓缓的下沉,那船头的位置,几乎都快与水面平齐了! “黑鹰呢?黑鹰在哪里?”柳尘将墨武按回了竹床上躺好,一转身,便看见那紧握轮盘的壮汉此刻正脸色苍白,刺耳的摩擦声传来,那壮汉几乎就快控制不住大船的方向了! 在柳尘和吴桐的合力推动下,轮盘勉强稳住了方向,听到了柳尘的呼唤,房门再次被推开,气喘吁吁的黑鹰正跌跌撞撞的冲到了柳尘的身边,“王爷,我在,我在!” “我们现在在哪里?”柳尘回过头来,憋红着脸颊低吼道:“沧澜江怎么可能有如此风浪?外面夜空一片晴朗,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王爷,我们所在的位置乃是道河于云州越州的交界口,这浪,是从南方来的!” “南方???”柳尘心中一咯噔,一缕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这道河从北向南,从高到低,而且今夜是北风,这巨浪怎么可能从南方来?逆风起浪,说出去谁信?” “王爷……” 黑鹰满头大汗的想要解释,却被躺在竹床上的墨武接过了话头,“黑鹰说的没错,这浪是从南方来的!” “……” “不仅仅这巨浪是逆风而行,整个道河沿岸,所有堤坝几乎都决堤了,先前浪起之时,末将曾发出求援信号,可是还没等到岸上的同僚回讯,这逆风惊浪已然切断了岸上的救援路线,方才桅杆被打断之后,咱们的大船便停滞不前了,末将已经捏碎了弹丸,天玑阁的高手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砰!” “王爷小心!”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透过那暗窗,柳尘依稀能看见那远处的河面上突然升起了一方水墙,水墙翻转起伏了片刻,几乎就要遮盖了人们头顶的星空,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之中,那十多丈高的水墙涌到了大船面前,而后猛地砸落下来…… “救命……啊!” “砰砰砰砰!” 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巨大的龙船却只剩下半截残骸……(。) 第十章:道河惊魂 “王爷!” “这里……这里!”半截船头已然消失不见,那水墙拍过来的力道太过于强悍,竟直接将柳尘拍出了房间,等到大浪初平,众人不见柳尘的身影,墨武和黑鹰早已被惊得肝胆欲裂,慌慌张张的找了很久,最终还是吴桐匍匐在船舷边上,将柳尘的手臂从那风浪之中紧紧的拽住了。 “起!”身形狼狈的吴桐怒喝一声,拽着柳尘的那只右手陡然冒出一阵荧光,当黑鹰匆匆赶来的时候,吴桐早已将柳尘拉回了甲板,一行人躺在甲板上重重的喘着粗气,残破不堪的大船,在这风浪的侵蚀下,如同一叶孤舟,来回颠簸着仿佛随时都要被淹没在这水浪滔滔的道河水域之中。 “那是什么?”突然,吴桐从甲板上坐起身来,抬手指着那远远急射而来的一道虹光,当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天边的那道虹光身上,一股磅礴强大的气势,就这般突兀的蔓延在了天地之间。 “应该是天玑阁来援的高手!”墨武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伤口不断的被打湿,蚀骨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眉头紧锁,整个人看上去,倒显得狰狞无比。 “援军?”黑鹰眼角一眯,起身拽着柳尘退到了远处,不等柳尘反应,他几个闪身便跳到了大船的最高处,望着越来越近的那道虹光,隐武卫的生存习性正不断的在他心中示警,良久,他目光一凝,猛地纵身跃回了甲板,在众人一阵困惑的时候,他一拉柳尘便准备弃船跳入那疾风骤浪之中,“快跑,这尼玛不是援军,是攻击!” 黑鹰的话一落音,柳尘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反身就朝着底仓的位置跑去。 “王爷,回来!” 面对黑鹰那声嘶力竭的呼喊,柳尘头也不回的大喝道:“你们先跳,玉爻还在船底,我去救她!” 那虹光越来越近,终于让船上的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模样,那不是人影,是个光球,方圆数丈大小的光球! 伴随着空气中乱流的摩擦,那光球所绽放的白光亦是变得更加耀眼,整个夜空,都被那光点亮了,昏暗的天地间,瞬间就变得如同白昼。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斜靠在船舷上的墨武陡然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迎着那光球****而来的方向,墨大将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道,将那帛书狠狠的撂向了天空。 “砰!” 又是一声巨响,那帛书在半空中突然炸裂,一层碧蓝色的气墙从那帛书之中钻出,等到那光球贴近甲板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前的气墙,将整艘船都包裹在了里面。 “轰!” 天翻地覆之后,光球在道河水面上炸开,一道冲天水柱从河心的漩涡之中涌起,爆炸声一阵接着一阵,抵挡在众人身前的气墙终于在那铺天盖地的爆炸之中化作了乌有,整条大船,都被高高的抛向了天空,无数个翻滚之后,早已支离破碎的船身又狠狠的砸回了水面。 ……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眼的阳光让柳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抬头,他便看见了模样狼狈的徐玉爻正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在少女的搀扶下,柳尘坐直了身子,着眼望去,一丝苦涩的笑容渐渐的弯上了他的嘴角。 哪里还有大船,此刻,伟大的沧澜郡王正如同乞儿一般落魄的靠在一艘小舟之上,整营天玑阁侍卫团此刻也只剩下墨武一个光杆司令,而且这个光杆司令眼下正蜷缩在船尾,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生死,黑鹰正站在舟头撑着长篙,吴桐坐在船尾,一脸的失魂落魄…… 小舟缓缓的飘在道河之上,一路南下,整条道河水域上早已不复当日风光,风平浪静之后,水面上留下的,到处都是数之不尽的残垣碎片…… “咱们到了哪里?”越往南走,空气中也就越发湿热,秋老虎余威尚在,柳尘稍稍恢复了精神,便从徐玉爻的怀里坐起了身子,就着那略显浑浊的河水,他仔细的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一抬头,见黑鹰又是极目远眺,柳尘心中一惊,忍不住开口发问道:“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回禀王爷!”听得柳尘的问话,黑鹰收回了目光,一转头,他缓缓开口道:“咱们现在到了越州的地面,再往前走一点,赶在后天天黑之前,咱们应该能到狼军大营!” 见柳尘沉默,黑鹰心中敞亮,明白自家王爷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思忖了片刻,他轻叹一声又开口道:“前面有几个人在求救,属下觉得,咱们还不不要多事得好……” “什么人?” “说起来,他们都是王爷熟人,甚至有一位还算得上王爷的‘仇家’……”迎着柳尘询问的目光,黑鹰微微笑道:“天玑阁的班叔子明,还有宰相的公子许琦,另外几个女子属下没看清楚,不过看情形,应该是许公子的女眷,这群女的都挤在一块烂木板子上,围着一个大箱子在那里哭呢!” “咱们这小舟还能坐多少人?”沉吟了片刻,柳尘再次抬头发问。 “王爷!”黑鹰划船的动作一滞,有些难以置信的回望柳尘,见他目光不容置疑,黑鹰只好摇头苦笑道:“属下方才数了一下,加上他们五个人,咱们这小舟刚好坐满!” “划过去!” “尘哥!” “王爷!” 对于柳尘的命令,黑鹰和徐玉爻都有些不太理解,就连一直坐在最后面发呆的吴桐,此刻望向柳尘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疑惑。 “嗯?”在徐玉爻的示意下,黑鹰一脸讪讪的停下了手中的长篙,小舟随即停在了道河中央,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徐玉爻是不想再添任何麻烦,万一这小舟坐满了,风浪再来,他们可找不到地方去哭,要知道,当时如果不是墨无悔事先在大船底仓留下了这艘小舟,眼下这五个人还不知道飘到哪里吃沙去了。 “班叔子明是天玑阁的人,我既然看到了,就不得不救!”柳尘满头黑线,没想到徐玉爻在自己属下面前,竟有如此威望,哎,自己这惧内的名声,怕是早已天下皆知了!没办法,柳尘不再为难黑鹰,只好转头看向了徐玉爻,一脸苦口婆心道:“至于那许琦,虽然是闻人昊的人,可他毕竟心眼不坏,尽管在书院的时候他没少和咱们作对,但每每临到末了,他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今天救他一命,以后我肯定找他还回来!” 徐玉爻冷笑一声,对于柳尘的心软,她显得极为不高兴,眼看就要发作,柳尘轻咳一声,换上了一副讨好似的笑容继续劝道:“最重要的是,咱们没吃的了,凭借许琦的身价,那群女的不至于守着什么金银细软,现在这种情况,唯一能让他们有所寄托的,只能是食物!” “王爷是说,那箱子里面装的,可能是食物?”听到食物二字,黑鹰情不自禁的伸出了舌头,舔了舔那干涩的嘴唇,他一脸激动的问道:“万一不是食物怎么办?” “不是食物,就是供应许琦修行的天材地宝,必要的情况下,这些天材地宝都可以当做食物来充饥!”柳尘缓缓起身,远远的望向了黑鹰先前所看的方向道:“当然,如果食物或者天才地宝都不够咱们抵达狼军大营,那咱们就选择性的救人,除了班叔子明,其他的一律看情况!”(。) 第十一章:班叔子明的怀疑 “班书兄!”当黑鹰驾舟来到班叔子明身边的时候,柳尘微微一笑,朝着班叔子明扔去了一卷草绳,“接着!” 在那凌乱飘荡的残木之间,班叔子明费劲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卷草绳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几经周折,他便被柳尘和黑鹰缓缓的拉回了小舟上,满脸感激的冲着柳尘点了点头,班叔子明歉意的笑了笑,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需要休息,昨夜光球爆炸的余波给这个班叔家最天才的少年造成了不小的伤势,从见到柳尘的那一刻开始,虽然他心中高兴,但确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爷,能救救我么?”望着班叔子明被柳尘救起,一旁的许琦面色复杂,形容有些憔悴的望着柳尘,犹犹豫豫的开口祈求道:“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柳尘站在小舟上,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他的目光落在了许琦身边的木板上,那里有一个两尺见方的楠木箱子,三个面容秀美的少女,正抱在箱子上面,满眼希翼的望着柳尘。 “箱子里面,装的什么?”良久,柳尘紧紧的盯着许琦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实话说,我们现在缺食物,还有两天才能到狼军大营,你如果有我们所需要的食物,我可以考虑救你!” “食物我有!”脸色变幻了好久,强忍着从头到脚一直蔓延全身的倦意,许琦一咬牙,目光有些警惕的回望着柳尘道:“风浪刚来的时候,我便储备了这一箱子食物,足够十多个人吃上三天!” “箱子给我,我救你!” “身为沧澜郡王,你能言而有信么?” “你在质疑我的人品?”柳尘眉头一竖,对于许琦的小心翼翼,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回头一想,这也不能怪人家宰相公子,毕竟人家圣子党和十八号院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势同水火,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换做是柳尘自己,估计也不敢轻易相信许琦,想通了关节,柳尘努力的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显得温和一点道:“我说到的事情,从来就不回反悔,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对于我的信誉,想必你是清楚的!” “好,我相信你!”沉默了好一会儿,许琦左思右想,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还真是别无选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许大公子抬头望着柳尘轻道:“那劳烦王爷先领她们上船……” 看着那木板上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柳尘正要开口,不料被身后的徐玉爻抢先脱口而出道:“咱们的船坐不下这么多人,只能上来你一个,来不来,你自己想清楚!” 听得徐玉爻那冷冰冰的话语,三个小姑娘顿时面如死灰,连哭声都忍不住停滞了下来,选择权交回了许琦手中,三人的目光齐齐的望向了许琦,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柳尘的目光一直盯在许琦的脸上,见他一脸漠然的神色,不论三个女孩儿的目光如何绝望,自始至终,许琦都没有朝她们看上一眼,发自心底的轻蔑让柳尘突然有些后悔,像许琦这样无情无义的人,自己要食物,抢他就是,现在这样的氛围,反而还让柳大侠胸口升起了一阵烦闷。 不管是黑鹰,还是徐玉爻,在望向许琦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一丝冰冷,和徐玉爻所想的不同,黑鹰看人的角度,全部都从柳尘的切身利益出发,面对许琦如此薄情寡义的性子,特别是他还算柳尘的敌人,此时此刻,黑鹰的心底,已经泛上了一丝杀意。 波澜不惊的道河水域上,因为众人的沉默而显得有些诡异,仿佛是等了一个甲子,终于,伴随着随风飘远的一圈水波,泡在水里显得有些脸色苍白的许琦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断断续续,有些干涩,有些沙哑。 “咳咳……咳咳。”笑了很久,许琦低下头来,看着那小舟上神色冷漠的柳尘叹道:“王爷,她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做的,您说说,要我怎么才能一脸坦然的看着她们自生自灭?我做不到,如果不能带上她们,那你们走吧,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夫君!” “呜呜……夫君万金之躯,还是先上船逃生吧,妾身有幸能得到夫君的垂怜,若有来生……来生贫妾再好好的报答夫君的万千宠爱……” “是啊……夫君您先走吧……为了我们,不值得……” “王爷,求您开开恩,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过,救救我家夫君吧……来生贱妾当结草衔环以报王爷的恩情!” “呜呜……” 许琦这突兀的言语和那三个小姑娘的强烈反应顿时让船上的人们目瞪口呆,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直到水面上哭声四起,柳尘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许琦,为何不按剧本行事?这也太坑爹了吧……闹到现在,反倒是柳尘和徐玉爻左右不是人了…… “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柳尘有些难以应对,良久,还是徐玉爻站起了身来,与柳尘并肩而立道:“都上来吧,黑鹰,救人!” “是!”黑鹰脸上杀意顿消,朝着徐玉爻一拱手,便捡起了脚下的草绳,远远的朝着许琦抛去。 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船,这不大不小的扁舟已经显得有些拥挤,那盛满了食物的木箱被拴在了木板上,吴桐用草绳将它绑住,紧紧的系在了船尾的犄角上,分食了一些简陋的吃食,柳尘坐在了班叔子明的身边,终于,昏睡许久的班叔子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谢谢……谢谢王爷。” “不用!”柳尘从河里捧起了一些清水,轻轻的浇灌在班叔子明那干裂的唇角上,等他稍稍恢复了元气,柳尘又从怀里拿出食物,递到他的手中,“先吃点东西吧,路还长着呢……” “王爷,此去极星海,咱们还是得小心一点……”在柳尘的帮助下,班叔子明坐起身来,瞧着许琦也在船上,他显得有些吃惊,沉闷的性子让他不会深究,只是多看了几眼罢了,孤舟飘荡在道水河上,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凄凉,“昨天夜里的袭击,有些不太正常!” “如何不正常?” 班叔子明的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班叔子明努力的挤出了一丝十分勉强的微笑,而后幽幽开口道:“王爷是知道咱们班叔家主攻的就是机关术,这机关术对于天地间的五行元气,感应得尤为强烈,昨夜那光球破天而来,其势毁天灭地,元气之精纯让我等后进晚辈望而生叹,但是,当它贴近水面的时候,我从那暴乱的气流之中嗅到了一缕妖气!”(。) 第十二章:极南有妖 “妖气?”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里可是越州的地盘,在越州的地盘上,妖族敢肆无忌惮的如此攻击么?真当天罚林中的听雪楼是摆设? 还有,妖族为何要袭击道河水域?如果说那光球爆炸是人为的,那么先前的逆风惊浪,也可以理解成人为的,妖族哪里有人会如此丧心病狂,谁都知道极星海戡乱会召开在即,道河流域充斥着前来参会的各族天骄,妖族高手这般无差别的轰击道河水域,就不怕东陆诸族群起而攻之么? 按理说,十万大山的八大妖王不可能这般白痴,万妖城中的妖皇陛下也更不可能如此昏聩。小舟上的众人竖起了眉头,对于班叔子明的话,他们没法相信,于情于理,这实在是讲不通! “不可能!”自打上船就开始沉默不语的许琦突然打断了班叔子明的话道,“就在上个月,妖族使者都到过长安,与陛下商议两族大规模通商的事宜,即便两族突然发生矛盾,一开始,也不会出动这种级别的强者,呼风唤雨,逆风控浪。这可是天阶大圆满高手才能做得到的,这样的高手,整个东陆又有几个?要我说啊,昨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天地浩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有些事情不需要人为,昊天自然有它的断决……” 一时间,众人心头闪过了柳惊风的身影,当初在鹿鸣宴的决战擂台上,柳惊风一人一剑,直憾天雷的景象太过于深刻,若真是妖族出动了柳惊风那样的高手,那可是两族全面战争的标志啊!底牌全出,不死不休…… “海水上岸,逆风成浪,这本来就是违背天地法则的事情,若不是有人为之,昊天又岂会随意攻击它的子民?”班叔子明并不是国教的信徒,听得许琦那强词夺理的辩论,他不由得冷笑一声反呛道:“即便昊天真要降下神罚,估计咱们一船的人除了你许大公子,任谁也逃不脱,可偏偏,在那疾风骤浪之中,许大公子的坐船第一个被轰成了碎片,这你又如何解释?” “你!” “哼!无知……” 听得二人的争辩,柳尘脸色愈发凝重,暗自朝黑鹰使了个眼色,就着夕阳的余光,柳尘缓缓的将身子蜷缩起来,自顾闭上了眼睛,他需要仔细的梳理一下心头那些乱糟糟的线索。 毕竟对奇门机关之术不甚了解,当班叔子明怀疑那元气爆炸的乱流中存在妖气的时候,柳尘心底对于这个结论还是持将信将疑的态度,自打出了长安,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有些诡异,墨无悔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才费尽千方百计的劝自己乘船南下,可是一乘船,就差点把小命丢了,若不是危急关头墨武拿出的那个卷轴,此时此刻,估摸着柳尘早已是生死未卜了。 “对了,卷轴!”柳尘猛地睁开了眼睛,将目光朝着小船角落里的墨武轻轻一瞥,此时此刻,墨大将军依旧陷入昏睡,柳尘就是有问题,当着这么多人,也没办法详细的去问,只是那卷轴…… 如果自己猜想得不错,那卷轴应该是在上船的时候,墨无悔亲自交给墨武的,也就是说,墨无悔口口声声对柳尘说的水路安全,在他自己的心里其实是没底的,估计当时柳尘如果硬是坚持走陆路,墨无悔也会有另外的安排,天玑阁肯定得到了一些情报。 那珍贵无比的卷轴,柳尘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按照武经上的讲述,只有到了超凡境界,修行者才能运用自己的法则绘制出各种功能的卷轴,然而昨夜的光球来势汹汹,几乎只要离得稍近一点,就能让人魂飞魄散,能抵挡这样一次强悍的攻击,这张被墨武抛向空中的卷轴,肯定是出自天玑阁主之手! 山主,墨无悔,墨武,卷轴……这些人,这些事,串联在一起,让柳尘心乱如麻。 “王爷……”良久,班叔子明抬手朝着柳尘稍稍一拱,打断了柳尘的沉思道:“不管昨天的光球来自何方,出自何人之手,我唯一能断定的就是那光球不像是冲咱们来的,那是战斗的余波,他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被波及了。” “被波及?战斗的余波?”柳尘皱着眉头,仔细的咀嚼着班叔子明的话,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黑鹰身上的时候,他陡然想起了沧澜郡的最后一个夜晚,夜鸦对自己所说的那些事情,“水霸天!昊无穷!” 良久,柳尘有些艰涩的开口道:“妖族强者,余波如此摄人,能点名道姓的天阶大圆满高手并没有任何动手的理由……这些年,十万大山与咱们大夏一直风平浪静,妖皇与八大妖王彼此兄弟情深,待我人族亦是无比友善……不应该啊,如此毫不留手的攻击……难不成是……海族!” “海族!??” 提到海族,船上所有人瞬间就不淡定了,极星海戡乱是东陆天骄和海族天骄的试炼场这件事情是不假,可是,数千年来,谁也没听说过有海族的至强者出现在十万大山啊,不管这件事情是妖族内部的矛盾还是真有海族大能现世,此两种情况,都不是人们想看到的,盖因不管哪种可能发生,唯一的结果就是,东陆真的要乱起来了! “王爷,如果真的是海族大举进攻的话,咱们这极星海,还去不去?” “两年一次的极星海戡乱会乃是整个东陆的盛事,这次不去,说不准下次咱们就没机会了!”柳尘冲着黑鹰摇了摇头,沉吟了好久,他才苦笑着开口说道:“且不说有不有那个运气得到妖圣的传承,单单就冲班叔兄方才的猜想,咱们就非去不可!” “为何非去不可?”这下,所有人都被柳尘的话给弄糊涂了,当大家开始怀疑是海族高手上岸的时候,一旁的许琦就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他本是一个纨绔,来极星海戡乱就是为了积攒一些资历,至于得到什么样的成绩,他无所谓,反正将来等他老子挂掉以后,帝国宰相的位子,只能是他的。再说了,积攒资历的方式有很多种,或许极星海戡乱是最好的一种,可是当这最好的一种办法会存在陨落的危险时,世家天骄骨子里传承的趋吉避凶的心态,又开始慢慢的萌芽了。 “尘哥的意思很简单!”柳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徐玉爻眼眸一闪,便接口轻道:“如果不是海族上岸,那么这次极星海和往常就没有任何区别,即便妖族真的内乱,依妖皇和八大妖王的尿性,也绝对不会伤害我人族天骄。万一真的是海族进攻妖族,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是一次机会,既然战争无法避免,我们可以进入十万大山,会一会那海族的天骄,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这个道理……” “玉爻说得没错,咱们现在想得太多也是枉然,先到了琼城再说吧,相信到了哪里,答案自然就揭晓了!” “也只能这样了!”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月明星稀的时候,小船上陷入了一片宁静。(。) 第十三章:琼城 连日奔波,许琦所准备的一箱子食物终于被船上的众人消灭干净,特别是当身材魁梧的墨武一醒过来,一顿胡吃海喝之后,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木箱,被满脸无奈的黑鹰远远的扔到了道水河里。 一阵湍急的水流让柳尘从假寐之中清醒,一睁开眼,那急哗哗的流水,让船上的人们如同惊弓之鸟,着眼望去,小舟竟来到了一片乱石丛生的浅滩…… “这是哪里?”柳尘站起身走到了黑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轻喃道:“对了,你老师那边有消息了么?” 黑鹰屏息凝神,一边熟稔的操控着小舟避过那深陷在河道里的巨石,一边叹息着开口道:“这里便是天罚林了,虽然全大陆人都知道听雪楼就在这里,可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有找到听雪楼的具体位置,此间常伴山洪,树林间又瘴气横生,迷阵遍地,没有强大的修为,一般人根本无法在里面存活下去……” 听着黑鹰的诉说,众人的好奇心被挑动了起来,所有人都从船舷上伸出了脑袋,好奇宝宝似的朝河道两岸瞥去,即便此刻依旧是大白天,可当人们的目光射向树林的时候,皆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给遮挡住了,时不时有阴森可怖的声响从那昏暗的密林中传来,引的船上的几个女孩子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当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传说中的天罚林之中,黑鹰稍稍侧身,贴近了柳尘半步低道:“属下将王爷吩咐的事情全部告诉老师了,老师回信说,他也是刚刚才到极星海,至于前几天的风暴,整个大陆南方都吵翻天了,具体是什么原因隐武卫现在还没消息,从天玑阁那边共享的情报来看,不论是谁干的,反正此事与国教脱不开关系!” 柳尘颔首点头,便不再开口,安静的等待着小船越过了此间的幽林,黑鹰的弄舟手法当真老道,好几次小船在河流的冲击下都要撞上石滩了,可每每危急关头,他都能凭借一缕巧妙的力道将所有的危机全部化解,天罚林的险恶大家都是知道的,万一小船被搁浅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仅凭那遮天蔽日的毒雾,就足以将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杀死在这广袤无边的茂林之中。 也幸亏这里水流湍急,小船在河面上游动的速度被提升了不少,不同于九州其他地方的山野,越州的山,连绵而低矮,其间随处可见的,不是那蜿蜒曲折的山路,而是那如落星棋子一般错落点缀的沼泽。 当小船行至水位高处,透过那延绵不绝的迷雾,柳尘依稀能看见那远在天边的城廓,还没来得及远眺,一阵激浪扑来,直接将小船上的人们浇了个落汤鸡,走过了天罚林,水面终于变得平坦起来。 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那座城,终于让所有人一直悬着的心,悄然放回了原处。 “尽说琼关无过客,倚楼风雪惊归人!” 如果说你心底还留着最初的梦想,那么请不要来琼城,它会让你堕落,它会让你醉生梦死;如果说有些事曾让你生无可恋,那么请来琼城,它会让你得到人生中想拥有的一切。 这里的繁华,这里的纯美,让你在穿过天罚林走到这里的那一刻,终会相信,风雨过后尽是彩虹,没错,琼城,便是那道坐落在帝国南方最绚丽的彩虹! 码头上的人声鼎沸,老街里的车水马龙,那声音越来越近,那景象也是越来越清晰,小船上的人们全部都站起了身,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一丝欣喜,从长安,去极星海,这千难万险的南下之路,终于要告一段落了。进入了琼城,参加极星海戡乱的人族天骄们就全部落入了听雪楼的保护之下,这种久违的安全感,也让许琦的三个激妾忍不住喜极而泣。 当黑鹰弄舟停靠在琼城的道河码头边上,柳尘微微一笑,一个纵身便跳到了琼城的地面上。 身材健硕的姬欢正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独自一人站在码头广场上的角落里,望着柳尘朝自己走来,他脸上挂满了笑容。 穿过了拥挤的人潮,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一丝湿热,柳尘缩了缩鼻子,冲着姬欢缓缓的张开了双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就在这对表兄弟满怀感慨的互诉衷肠的时候,小船上的人们已经走到了二人的身边,原本大家都认为在九州人族之中,柳尘的身形已经算得上是高大魁梧了,足足八尺有余的身高,放在任何地方,见者无不称赞柳尘的姿容伟略……可是当他和姬欢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吴桐更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长安的时候,欢呼雀跃的小萝莉豆豆紧紧的抱在柳尘的怀里,豆豆相比于柳尘,柳尘相比于姬欢,哎……人生,总是太多无奈。 “老子一看就知道你小子没想什么好事!”放开了柳尘,姬欢踱步来到了吴桐的身前,一拳擂在刀宗少主的肩膀上笑骂道:“瞧你这一脸鸡贼的鸟样,娘希匹的,幸亏老子的狼牙棒没带在身边……不然老子非得朝你招呼几下!” “嗨~”吴桐苦笑一声,迎着姬欢张开的双手,他也学着柳尘的样子和姬欢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我说欢哥儿,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久别重逢,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你还要听好听的,得,你媳妇儿还在国公府歇着呢,等咱回去了,你去找你媳妇儿听好听的去!” “末末她们已经到了?” “早几天就到了,没事你赶紧滚吧,看着你我就烦,从这条路你一直走,出了牌楼,就能看到第一街,顺着第一街走到底,国公府就在那里!” 接过了姬欢递过来的缰绳,吴桐一边骂骂咧咧的吐槽着,一边迅捷的翻身上马,“驾!”马鞭一扬,这小子也不顾此处人来人往,直接风风火火的扬长而去…… “狗娘养的你慢点儿,琼城撞死人了得偿命的!” “去你大爷的,到了你的地盘,这点小事还摆不平么!” “你!” 等到再也看不见吴桐的身影,姬欢一阵气闷的转过身来,望着柳尘身边的徐玉爻,咱们的欢少爷伸手在怀里掏摸了半晌,这才一脸肉疼的掏出了一方精致的锦盒。 “玉爻啊,你这是第一次来越州,咱这做哥哥的不能小气,喏,一点小心意还请弟妹笑纳……哈哈。” “这是……”在柳尘的示意下,徐玉爻接过了锦盒,刚刚一打开,她身边的许琦就忍不住惊呼出声道:“驻颜果!”(。) 第十四章:驻颜果 “驻颜果?什么东西?”柳尘眉头一竖,见姬欢满脸心疼的神态,他心中窃喜,暗道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应该是个宝贝,若不然,财大气粗的姬欢怎会如此模样…… “王爷你是不知道,这驻颜果啊,乃是东陆所有女人心中的圣物!”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许琦的脸上,说实话,先前看到姬欢的时候,这小子绝对生出了逃命的心思,没办法,当年在柳如烟的支使下,这狂拽炫酷的欢少爷曾打断过宰相公子的“狗腿”,所谓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都是屁话,借他许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姬欢对着干,没办法,姓姬的脑子都不怎么正常…… “女人的圣物?”柳尘恍然大悟,驻颜果,驻颜果,这肯定是和女人的容颜有关咯,哪个女人不爱美,不管是强悍如曾经的极乐圣女,还是樊城山野的农妇,爱美,是她们的天性啊。 “对,就是圣物!”许琦轻咳几声,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从那锦盒之中的红色朱果上面挪开,“我曾听人说,只要是服用了驻颜果,那么不管这个女人以后会活多久,他的容貌,都会保持在她服用这驻颜果的那一刻……这种果子,只有在位于天罚林和十万大山交界的地方,才会有所产出,而且,几百年能见到一个,都算是走大运了……没想到啊,我还有这个福分,有生之年竟能见到这传说中的宝贝……啧啧,了不得啊……” 听着许琦的讲述,跟在宰相公子身后的三个姬妾,在望向徐玉爻手中锦盒的时候,无不充满了炙热和羡慕,能容颜永驻,青春不老的宝贝啊……若不是这盒子在徐玉爻手里,她们估计都生起了抢夺的心思了。 “欢哥,这太贵重了吧……”此刻的徐玉爻也是满脸激动,这样的宝物哪个女人不喜欢?只是出于矜持,她强忍着内心的翻涌,一抬头,便将那锦盒朝着姬欢递了过去道:“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宝贝,玉爻受不起……” “哎!”姬欢皱眉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埋怨道:“我说弟妹,你这是瞧不起人啊!整个琼城都知道我欢少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再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你和我客气作甚?别说什么贵不贵重的,在咱们姬家,这点东西算个啥子?姑姑都说了,等你和小弋成亲那天,姬家的宝库给你打开,让你自己选……白玉京那穷酸地方给不了你什么,来越州,想要啥你都有!” “这……” “拿着吧!”柳尘伸手将徐玉爻手里的锦盒盖好,那扑面而来的幽香随之消散一空,不等徐玉爻再开口,他便轻笑道:“这里是琼城,咱可别落了欢少爷的面子,哈哈……” 柳尘的话就是一剂定心丸,徐玉爻颔首道谢之后,便收起了驻颜果,该送的也送了,该走的也走了,一旁的许琦摇头苦笑一声,便朝着柳尘拱手告辞道:“琼城已经到了,小弟再次感谢王爷的仗义搭救,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叙旧了,咱们就此别过,那日的恩情,许某必有厚报!” “你不跟着我一起去十万大山么?”听到许琦要离开,柳尘有些好奇,都已经到了琼城了,大家一起录好名册,共同前往十万大山岂不是更好? “圣子殿下应该也快到了琼城,小弟这第一次来越州,还是先好好的逛一下,然后找个地方等待圣子他们吧!” “那好吧!”柳尘闻言点了点头,许琦倒是没有说错,等到闻人昊他们一来,两拨人在一起肯定又会闹得不太愉快,倒不如就此分开,“许公子一路顺风!” “谢王爷!” “左右!”见许琦要走,姬欢脸上但是显得十分淡然,本来关系就不是很好,这许琦倒也算是自觉,也不知道柳尘和许琦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共乘一船看在姬欢眼里本来就是很稀奇的事情,不过他倒是不会多问,既然柳尘都没有意见,欢少爷也不介意再送一个顺水人情,等到身后的小厮拱手领命,姬欢随手一指许琦道:“这几天,你带着许公子在这琼城好好的转一转,顺便找一间最好的住所,记住,吃好,住好,玩好……可别怠慢了客人!” “是!”那小厮微微一笑,抬头走到了许琦的身边躬身笑道:“许公子,请!” “多谢欢少爷!” 姬欢摆了摆手,示意许琦不必客气,没多久,那小厮便牵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来到了许琦的身边。 正要转身离开,许琦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挣扎了很久,这才回身凑近了柳尘,低于道:“王爷可还记得闻人磊!” “?”许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闹得柳尘心中满是疑惑,一旁的徐玉爻也随之轻蹙黛眉,众人不明所以,都等着许琦继续开口道:“临出长安的时候,圣子殿下曾告诉小弟,那闻人磊的母亲闻人梦已经出了充州,正朝十万大山赶来,她这次来,就是要找王爷和吴桐的麻烦,闻人磊的惨死,她全部算在了王爷和吴桐的头上……” “消息可靠么?” 柳尘还未开口,姬欢便走近了几步低声问道:“除了她,国教还来了一些什么人?” “圣子殿下一般不会说谎!”许琦轻叹一声,神色复杂的看了柳尘一眼又道:“至于国教还来了些什么人,小弟也不是十分清楚,总之,王爷自己小心一些就是……” “这些事情,应该算是你们圣子党的机密吧,为什么要告诉我?回报救命之恩?” “王爷!”许琦神色一凛,整个人气质一变,那纨绔的模样已然褪去,站在众人面前,倒开始显露出一丝文人的风骨,“这不是交易!我个人觉得,圣子党和十八号院的斗争,是我们小辈之间的事情,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打生打死,只关乎信仰,与仇恨无关!王爷杀了张凌天,那是他没本事,虽然他是我朋友,但我不恨你,以后如果有机会能杀掉王爷,小弟也绝对不会手软!但这也仅仅是咱们晚辈之间的恩怨,现在,闻人梦以天阶高手的身份来刺杀王爷,说实话,对于这样以大欺小的行为,我不敢苟同,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王爷自己保重!” “你也保重!” 柳尘沉默着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许琦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走远,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他才转过头来,看着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了,王爷!” 几个闪身之后,黑鹰也离开了码头……(。) 第十五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许琦走了,黑鹰也离开了,到最后,班叔子明也被天玑阁的人接走,码头上只剩下柳尘姬欢和徐玉爻三人,良久,从远处行来了一辆马车,虽不如方才许琦乘坐的那辆豪华,但打眼一看,这辆马车更显得精致雍容一些…… 包裹着上等铜皮的车轱辘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车帘上悬挂的各族珍宝一路摇晃碰撞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那马车走得很慢,过了好久,它才晃晃悠悠的停在了三人的面前。 姬欢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马车上随之走下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那少妇一身劲装,看上去英姿飒爽,在看向柳尘的时候,那少妇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妩媚,少一缕太冷冰,在这女权至上的越州,这等气质的女子倒也十分罕见,柳尘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姑姑的亲兵统领,梅娘!”在那少妇款款走来的时候,姬欢压低了声音,在柳尘耳边轻声说道:“让她先带玉爻回府吧,我带你到处看看。” 柳尘一脸狐疑的瞥了姬欢一眼,瞧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相信肯定不是随便转转那么简单,沉吟了片刻,柳尘覆手在徐玉爻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顾徐大小姐生闷气,他自顾朝着那少妇迎了过去道:“玉爻就麻烦梅娘了……” “王爷哪里的话。”那少妇站到了柳尘身前,微微福了福身便抬头微微笑道:“能接待德妃娘娘,乃是梅娘的福分,请您放心吧。” 望着少妇脸上绽放出来的明媚笑容,柳尘颔首微笑,在他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之中,徐玉爻一脸闷闷不乐的跟着梅娘上了马车…… “说吧,什么事情!”和姬欢并肩走出了码头,柳尘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老神在在的开口问道:“我时间不多,明天就准备出发去往十万大山!” “哎!”姬欢苦笑着耸了耸肩膀,随手从怀中掏出一角银子,换的两串不知名的果子递到柳尘的手里道:“尝尝,越州特产的开心果!” “啧啧……”一口下去,那粉嫩嫩的果子顿时汁水四溅,然而柳尘却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那鲜果的美味,见姬欢依旧在卖关子,他轻笑一声打趣道:“越州特产的开心果,小爷我吃了并不开心!” “不开心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姬欢抬手一指远处,如果按照姬扬之前的叙述,姬欢所指的方向便是那九州闻名的天下第一街,柳尘打眼望去,那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繁华,列队整齐的狼军军士们依次走过那条大街,在人们的指点之中,衣甲簌簌的大军缓缓的朝着南方行去。 说好的青楼酒肆,说好的赌坊夜场,初来乍到的柳尘,一个也没看到,整条第一街都显得有些萧索,有些冷清,那些个装饰豪华的楼宇皆是大门紧闭,偶尔在窗棱边闪过一道道人影,没等柳尘仔细打量,那些个身影便往后一缩,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柳尘沉吟了许久,跟着姬欢站在一家茶肆的屋檐之下,望着那一队队军士经过身边,作为越州的首府,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明整个越州,都开始动员起来了,一层突如其来的紧迫感,顺着远处狼军将士们的脚步声蔓延到了柳尘的心头。 整座琼城,繁华中夹带着无以言表的诡异。 “姑姑没在琼城,父亲也不在……”姬欢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那些全副武装的狼军将士,他的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复杂,偶尔有些官兵在路过这个街口的时候,无意中认出了姬欢,只是简单的颔首抱拳,没有言语,也没有多的交流,他们在赶路,姬欢也没有开口挽留,“父亲离开的时候,还把老太君送到了天罚林里,现在,整个琼城的生杀大权,全部落在了我的手里!” “至高无上的权利,亿万子民的膜拜,这不好么?” “你知道的,我讨厌这些!”听着柳尘的打趣,姬欢摇了摇头道:“如果说真的没有丝毫窃喜,你会觉得我很虚伪,没错,权利的滋味可能让我有些迷失,这些年,咱们越州姬氏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出色的女子,只要我愿意,随便去书院镀一层金,学成归来之日,越国公的位子是没得跑,可是我不想,即便渴望那个让无数人日思夜想的宝座,但我心里,更多的却是不愿意承担那个宝座所带来的责任……” 柳尘沉默,姬欢说的都是事实,站得越高肯定是看得越远,可谁都不知道在那最远的地方,等待着你的又是什么。 “这些你应该懂,就像柳尘和柳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柳尘可以是一个快意高歌的游侠儿,是非善恶全凭自己的喜好,但柳弋不同,他是沧澜郡王,他是圣祖的使徒,他是人间的信仰,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人民是否还有勇气,拿起那尘封已久的刀枪,前仆后继的去战斗!” “我明白了!”柳尘轻叹一声,转脸冲着姬欢笑道:“真的是海族么?” 静静地注视着柳尘的脸,树荫的笼罩下,那张脸显得有些忽明忽暗,姬欢不明白柳尘的笑容是什么意思,良久,他有些落寞的点头开口道:“姑姑让我留下来劝你今年还是不要参加极星海戡乱了。” “你觉得可能么?” 姬欢摇了摇头,伸手捏住了柳尘的肩膀,感受到那只大手传来的温度,柳尘的脸上,笑容更甚。 “知道劝不了,为何还要开口?”柳尘轻笑道:“还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劝不了,所以才派你来劝?就像你说的,柳尘可以转身就走,柳弋却不能,以前从樊城出来的时候,我总是被动的接受着所谓命运的安排,但是现在,我觉得那些所谓的安排都是昊天对我的****,当我做回柳弋的时候,我只想翻过身来,将那所谓的命运,****一千遍!作为沧澜郡王,这个世界,将没人能质疑我拔剑的勇气!” 半晌,见柳尘面容淡定,姬欢一抬手,身后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双手平托,浑身上线都笼罩在那黑色的衣袍之中,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见他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玉匣,亦步亦趋的朝着柳尘和姬欢走了过来,临到近前,姬欢转身接过了那方玉匣,又缓缓的递到了柳尘的手里。 “冰蚕甲!”玉匣一打开,那闪耀的流光刺得柳尘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微光闪过之后,一件通体透明,薄如蝉翼的青衣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听到姬欢的话,柳尘眉头一挑,从怀里掏出了那把由柳默锻制的短刀,黝黑的刀刃正散发着阵阵寒芒,良久,刀锋划过了那件宝衣,星火四溅之后,宝衣却完好无损…… “这宝甲不是在太子的手里么?”收起了短刀,柳尘又轻轻的合上了玉匣,“你是怎么得到的?” “太子手里的那件事赝品!”姬欢抬头微微一笑道:“世人都不知道,在六十多年前,这件宝甲被当做聘礼从剑阁送到了听雪楼,曾经它是剑圣和极乐圣女的定情信物,现在,它属于你了!” “东西我也收了,现在你该说说了吧!”柳尘也不推辞,将宝甲抱在了怀里道:“是什么样的敌人啊,值得你把这天下有数的神器送到了我的手里?”(。) 第十六章:妖圣宝藏 “呵呵……”姬欢晒然一笑,伸手搂着柳尘的肩膀朝着远处的国公府走去,“青狼关失守了!” 见柳尘疑惑,姬欢才想到出身山野的柳尘或许对东陆的地理并不是太了解,也不拖沓,咱们的欢少爷连忙解释道:“青狼关便是妖族抵御海族的第一道防线,在你从沧澜郡出发的那天,海族刚巧朝十万大山投放了第一批试炼的天骄,若是和往年一样,等海族的天骄安全抵达十万大山的禁制之中时,海族的高手就应该退回极星海,等待十八个月后,他们再来接人……” “那这次,他们没有走?” “对!”走出去好远,一直到街道两旁都开始人烟稀少的时候,望着这失去繁华的天下第一街,姬欢显得有些苦闷,“僵持了个把月,原本青狼关的妖族守军见势不妙,已经加强了戒备,谁也想不到,就在前几天,海族竟然开始直接向青狼关发起了攻击!” “妖族和海族连年征战,可是每逢极星海戡乱会,两族都会十分默契的选择停战,这一次海族的进攻显得太过诡异,不过即使这样,青狼关的守军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本以为又是一次小打小闹的时候……” “怎么说?”柳尘停下了脚步,姬欢这断断续续的诉说让他十分不爽,皱眉甩开了姬欢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柳尘转身找了个僻静点的树荫坐了下来,“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好!”姬欢耸了耸肩膀,神情有些讪讪道:“当狼王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的时候,正要向万妖城求救,可这联络妖皇的丸子刚刚捏碎,他的脑袋,也被那突然从海族大军之中冲出来的一道身影给拍成了烂西瓜!” “你是说,狼王死了?”树荫下的青砖还没坐热,柳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姬欢道:“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可是狼王临死前捏碎的丸子是自带影像的那种,现在,整个万妖城都知道狼王陨落了,要不了多久,东陆诸族,都会收到狼王的死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狼王是天阶后期高手,在妖族八大妖王之中,他排行老三!”柳尘眉头紧锁,听得狼王的陨落,他终于失去了淡定,开始显得有些慌乱起来,“我曾听三叔说过,整个东陆,在天阶大圆满之下的高手,没有任何人是狼王的对手,同是天阶后期的三叔也承认,他打不过狼王,就是这样一个天下有数的高手,你告诉我他被人一个照面给秒杀了?” “对,就是秒杀!”姬欢再次伸手拍了拍柳尘的肩膀,以示安慰道:“狼王死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青狼关便落到了海族的手里,狼族残兵被迫北迁,估摸着这个时候,万妖城应该已经接收他们了,呵呵,从今往后,妖族只剩下七大妖王,狼族的衰败,真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万妖城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青狼关失守之后,海族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雪狐城,狐族不善战,自然是无法抵御这如狼似虎的海族,所以,妖皇向东陆各族求助,开放了两处关隘,人族和蛮族的志愿军,已经开拔进入极星海战场了,听说神都朝歌也给妖皇回信了,要不了多久,神族就会再次降临人间,东陆与海族的大战,就要开始了!” “神族?蛮族?呵呵……”柳尘嗤笑一声,脸色有些复杂的苦笑道:“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东陆诸族才能真正懂得如何并肩作战?先前打生打死的气魄,又到哪里去了?可笑,可悲!” “没办法,妖族如果沦陷,东陆南面失守,整个大陆必将危在旦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海族人口繁茂,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东陆淹成一片汪洋,要说内耗,去年的这个时候,蛮族都和妖族打过一丈,现在那群蛮子还不是屁颠屁颠的赶赴雪狐城的前线了!” “这场战争来得毫无理由,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海族主动撕破了停战协议,如此这般杀向了大陆?” “各族诸侯赶到万妖城的时候,妖皇把推敲出来的结论都公示天下了,根据海族俘虏的口述,他们此番进攻,是有人告诉海皇,妖圣的宝藏现世了,不拿下十万大山,他们怎么得到圣人的宝藏?” “是谁告诉他们的?”柳尘面沉如水,心中顿生疑窦,能把海皇说服发动举国大战的,这人身份肯定不低,会是谁呢?海陆大战的结果,要么是海族元气大伤,要么是东陆焦土万里,这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姬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见柳尘思忖片刻便再次抬步向前,他连忙追了上去道:“不管这人是谁,总之啊,妖圣宝藏现世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聚集在万妖城的各族诸侯,也都开始打起了心中的算盘,妖皇算是聪明人,知道这件事情兜不住,所以他给各族出兵的报酬便是这妖圣宝藏,只要不落在海族手里,东路各族将共享妖圣的宝藏!” “呵呵……”柳尘冷笑一声接口道:“宝藏宝藏,传说中那妖圣的宝藏就藏在十万大山的试炼之地,证道之上的强者,是无法破开昔日妖圣的禁制的!再说了,就凭咱们这些参加极星海戡乱的各族后辈,即使宝藏就在眼前,我们有得到的实力么?藏宝之地可是忘川河啊!忘川河啊亲,那条河通向冥国,证道强者进去了,也只有一个死字,要我说,这场战争,发生得太冤枉了!” “万一真的有宝藏现世,海族和东陆的所有高手一起出手,未必破不开妖圣的禁制,圣人的传承与宝藏,足以让人奋不顾身,谁都知道,当年妖圣可是将海圣洗劫了一番,也就是说,这十万大山的宝藏,可是两个圣人留下来的!你不想要么?反正我很想要!”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这闻人梦跑来极星海,原来是要办大事,敢情我堂堂沧澜郡王,倒成了这恶婆娘办事的添头!”柳尘点到即止,多的话也不敢和姬欢再说,结合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听到姬欢的讲述之后,他心中渐渐的有些明悟,从姬扬找自己借隐武卫,加上山主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再到沧澜郡和道河……海族登陆,这不是阴谋,即便是阴谋,许多人早已是先知先觉了,只是他不明白,在这场动乱之中,国教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勾结海族?那可是整个东陆的罪人,想必聪慧如教宗冕下,应该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你自己小心一下,十万大山延绵万里,运气好的话,那老妖婆不一定找得到你!” “好了,不说这个!”走到了恢弘大气的越国公府门前,柳尘并没有就此进去的意思,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姬欢好久,等到出门迎接沧澜郡王驾到的越国公府的下人跪满了整条小巷,柳尘才幽幽开口叹道:“麻烦表哥一件事情,等我明天出发去极星海的时候,你帮我捎封信给晋国公大人,麻烦他老人家将我的木字营调到沧澜郡,让墨无悔接收一下。” “你要干什么?”姬欢神情一怔,那双浓密黝黑的剑眉顿时就拧在了一起。 “有备无患嘛……”(。) 第十七章:南郊盛会 琼城南郊,秋意浓。 昏徨的老树飘落着昨日的黄花,荒芜的高坡远处,一抬首便能看到那条不算蜿蜒,也不算曲折的小路,正顺着花香铺远。在小路的尽头,有一面晶莹剔透的光圈,那光圈倒映着山坡上的人们,时而扭曲,时而清晰。 仿佛是水,在那光圈上荡漾,秋风初过的时候,那水面甚至荡起了一丝扣人心弦的涟漪,天地法则之外,万物生灵之中。从那光圈上所散步出来的精纯,让在场的所有少年天骄们无不心驰神往。 那是圣人的杰作,那是天地的恩赐…… 柳尘压低了斗笠,警惕着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因为妖圣宝藏现世的消息,今年参加极星海戡乱会的人,简直不要太多……东陆诸族,证道之下的修行者们,几乎都到了现场,无意间目光一瞥,柳尘甚至能看到几个白发皑皑的老翁,还真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得到妖圣的宝藏传承,那是需要运气的,这样的运气,不论身份,不论天赋,努力没有用,拼搏也没有用,有用的,只有那灵光一闪的悸动,都是这天地之间的生灵,任谁,都有可能成为幸运女神的宠儿。 也许,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柳尘早已握紧了手中的剑,十年一剑,等的或许就是这么一天…… “柳……尘!”吴桐和黑鹰久等不来,柳尘却等到了闻人昊的声音,一转身,形容潇洒的圣子殿下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在他的身后,圣子党众人早已摩拳擦掌,各个跃跃欲试,也不知是为了对付柳尘,还是为了对付那十万大山里的一切…… “嗯?”沉吟了片刻,柳尘将头上的斗笠稍稍掀开,他很好奇,好奇闻人昊对自己的称呼,除了相熟亲近的人,自从鹿鸣宴以后,已经很久没人去叫“柳尘”这两个字了。 “你在好奇?”看到柳尘的神态,闻人昊莞尔一笑,旋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好奇我为什么不尊称你一声王爷,哪怕本宫心中再有不喜,叫声柳弋,总归不会太过于失礼,柳尘这个名字……不好,对于沧澜郡王来说,这个名字,略带侮辱……尘归尘,土归土,这本就不是沧澜王的人生!”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不是么?”从怀里掏出两个开心果,一个塞到了自己的嘴里,一个递到了闻人昊的手中,瞧着闻人昊只是微微一怔,便将那开心果放到了嘴边,柳尘轻笑道:“相比于尘归尘,土归土,我个人觉得,武神和剑圣的名字,要更加庸俗一些……” “呵呵……”或许这开心果名副其实,闻人昊轻咬一口之后,那鲜美甘甜的汁水不由得将他那细长深邃的眼角深深的眯在了一起,回味了良久,圣子殿下笑意盎然的回道:“武神和剑圣的伟大,这是整个东陆都毋庸置疑的,拿前辈的名讳打趣,此事不美……倒是有些失了礼数。” “礼数?”柳尘眉角一挑,满心疑惑的看着闻人昊道:“今日秋高气爽,本以为到了越州这彩云之南的地方,就没法见到秋天的荒芜了,没想到,琼城的深秋,可是比长安城要美好得多,圣子殿下雅兴甚好,该不会专程过来和我讨论这礼数的问题吧?在这样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秋天,貌似不太适合问礼吧。” “呵呵,那咱们言归正传!”闻人昊接过了旁人递来的手帕,仔细的将手擦拭干净,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盯着柳尘微笑道:“多谢你就了老许,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那好,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找你还!” “还有!”见柳尘点头,闻人昊脸上的笑容一收,神情变得无比郑重道:“你不应该那样对蔷薇,对她不公平!” “公平?”柳尘冷笑一声,迎上了闻人昊的目光道:“当初为了除掉我,你们借她之手,将我骗到了城隍庙,若不是有人仗义出手,此时此刻,我的坟头杂草都有两三丈了吧!” “当时是四皇子的主意,我承认,圣子党人所有人都很赞成这样一个决定,对于这个决定,蔷薇当时是不知情的,她只是被我们利用了,即便我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蔷薇知道咱们要杀你,相信她是死也不会愿意的,因为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她喜欢你,你不该辜负她!” “辜负?”柳尘嗤笑道:“人这一生,一直都在辜负,只是有些辜负是迫不得已,有些辜负却是命中注定,咱们的生长环境不同,所以,我不懂你信仰的昊天教义,就像你也不懂我为何要‘辜负’她,对于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从来就只给一次机会,可惜的是,这次机会她错过了。” 不远处,吴桐带着黑鹰悄然无息的走了过来,见柳尘被圣子党人围住,两人各自对视一眼,随即果断的抽出了兵刃。 等到吴桐一脸警惕的来到了柳尘身边,闻人昊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尘一眼又道:“此番去极星海,有机会的话,我会杀了你!” “当然!”柳尘依旧坐在树荫之下,抬起头来摘掉了头上的斗笠,瞧着吴桐那横刀立马拦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他心中有些好笑道:“只是你再不走的话,我身前这位现在就得动手了……” “哎……”欲言又止的看了吴桐好久,闻人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转身,便带着圣子党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此处,随着他们的离开,远处看热闹的人们也逐渐散去,人们面色复杂的摇着头窃窃私语,就在刚才,谁也不知道圣子殿下和沧澜郡王说了什么,但是两人的不对付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大家期待的一场恶斗没有发生,看着闻人昊脸上阴沉如水的模样,所有人都暗自揣测着,也许这一次交锋,又是沧澜王赢了…… “哼!”吴桐收刀入鞘,脸色有些不太高兴的转头望着柳尘质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自始至终,柳尘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吴桐每次看见闻人昊之后,都会变得如此愤怒失态,翻遍所有的记忆,柳尘可以肯定,这两人自始至终就没有发生过任何调解不开的矛盾,还在十八号小院的时候,柳尘和苦难都不止一次的问过吴桐,但每每发问,一提到闻人昊,吴桐便立马转喜为怒,几近暴走……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嘛? “你这么激动作甚?”柳尘接过黑鹰的大手,缓缓的站起身来没好气的瞪了吴桐一眼道:“他是来感谢咱们救了许琦,嗨……我又不是你媳妇儿,你这什么态度!”(。) 第十八章:符修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柳尘把目光挪向一旁的黑鹰道:“玉爻那边没说什么吧?” “回禀王爷!”黑鹰稍稍拱手,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听得王爷的建议,娘娘说服了周小姐放弃今年进入十万大山的机会,一个时辰之前,在欢少爷的陪同下,娘娘带着周小姐一起出发去往万妖城了,剑阁那边,已经答应了王爷的要求,将这次的兵器销售额度提高了三成!” “你老师那边,联系上了没有?” 黑鹰苦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了,良久,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块令牌,分别递到了柳尘和吴桐的手上道:“这便是功勋牌了,王爷和桐少爷各自滴上一滴鲜血,万妖城那边,便可以随之知道你们的功勋……” “这东西有什么讲究?”柳尘皱着眉头把玩着手中那面古朴黝黑的铜牌,仔细打量了好久,他都没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进入极星海,每杀掉一个人,便能得到那人的全部功勋,功勋最低就是一点,在万妖城的妖皇宫里,会有一面巨大的投影,功勋前两百名的天骄,会在那投影上显示出姓名来,十八个月后,投影上显示的功勋前十名的天骄,可以进入妖族圣地……” “不论种族的厮杀么?” “对!”黑鹰颔首点头,又侃侃而言道:“往年就出现过很多同族之间自相残杀的例子,只不过今年海族入侵,这样的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东陆的天骄进入了前十,可以进入妖族圣地,可是海族天骄们有什么奖励呢?他们不可能白白来给咱们杀吧!” “哼!”黑鹰还没作答,一旁独自生闷气的吴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当下就嗤笑一声满是不屑的望着柳尘道:“谁来白白给你杀,他们又不是傻子,你可知道海皇圣地么?那可是需要海族之外的天骄精血才能打开,天赋越高的天骄,拥有的精血也就越多,咱们在十万大山猎杀海族,海族也在十万大山猎杀我们,相互猎杀,各取所需而已!” …… 万妖城,妖皇宫。 一身合体的黑甲套在了姬婉竹的身上,愈发衬得她那婉约的身姿,在一座偏殿内,她正一脸冷霜,黛眉轻蹙着来回踱步道:“今天是十万大山禁制打开的日子,弋儿他们怎么样了?” 同样是一身黑甲的兰若兰大都督此刻正静立在一旁的立柱边上,与姬婉竹的冷艳相比,身材丰腴的兰大都督到更显妩媚动人,站在姬婉竹的身边,她那明媚的笑容也稍稍消减了一丝偏殿内的冰冷,听着姬婉竹的问话,兰大都督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大公,半柱香之前传来的消息,欢少爷并没有留住王爷,倒是王爷自己得知了妖族发生的事情,便安排玉爻小姐前来万妖城与大公汇合了,这次陪同王爷进入十万大山的是刀宗少主,还有一个叫黑鹰的少年!” “黑鹰?”姬婉竹柳眉深锁,眉心那朵耀眼的火莲随即猛地合拢在了一起,一转身,她走到了兰若的身边,目光炯炯的开口问道:“有查过这个人么?” “隐武卫!”兰大都督微微一笑,便伸手挽住了姬婉竹的藕臂道:“夜鸦先生的高足,大公还是放心吧,王爷也不小了,有些事,他心中明亮得很……” “你知道的,心中太明亮了,不好!” 看着姬婉竹那略显担忧的模样,兰大都督感同身受,早些年的时候,丧夫丧子之痛曾让她几欲疯狂,这些年,她与姬婉竹明为上下级,暗地里,实则亲如姐妹,她明白对于姬婉竹来说,柳尘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活下去的希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精神寄托了,轻轻的拍打着姬婉竹的柔荑,兰若檀口微张,又轻声开口道:“还有,欢少爷弹丸传信,说是闻人梦已经从充州出来,她这次的目标,便是想法子击杀王爷和刀宗少主,以报杀子之仇。” “闻人梦?”姬婉竹冷笑一声,脸色愈发阴冷道:“她活了这么久,估摸着早就忘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她敢现身,本宫保证她有来无回!” 兰若轻笑着点了点头,对于闻人梦出山追杀柳尘,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估计连柳尘自己都不知道,自从沧澜郡王回归之后,那些个消失已久的守旧派的死忠,都开始在这九州大地浮出了水面,且不说他们有多么强大,唯一能肯定的是,相比于国教的狂信徒对于昊天的敬仰,那些守旧派对于圣祖和沧澜王的忠诚更为炙热,更加疯狂。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柳尘现在愿意,站在沧澜郡的城头登高一呼,不要一天的功夫,就可以拉起一只数十万人的精锐队伍,隐武卫,天玑阁,还有那些个流传自太古时期的古老家族,全部都会聚拢在他的身边,这将是一股多么令人胆寒的力量啊,那些人祖的先辈们服侍过三代沧澜郡王,当柳尘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回归之后,他们那埋藏在骨子里的热血早已被全部点燃,他们躲在暗处,期待着,憧憬着,第四代沧澜郡王会带着他们一起,恢复祖辈的荣光,荣耀,即生命! “那伙人,不简单!”站在老树下,柳尘眯着眼睛望着一队身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走过了琼城南郊,在那些人的脸上,还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都刻满了玄奥古朴的文字,当他们走过人群的时候,那一丝诡异的阴森,直叫人忍不住远远的退开,很自觉的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小路。 “符修!”站在柳尘身边的黑鹰同样被那群人吸引了目光,思忖了片刻,他便轻笑着冲柳尘和吴桐解释道:“没想到啊,这次的妖圣宝藏的消息都把这群隐世了数千年的怪物都招出来了,看到他们身上的字了没?要分辨一个符修的强大与否,你直接去看他身上的字,字越小越密,这个符修就越强大,每一个字,都能化作一个符咒,那些个符咒随时都和天地元气相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除了那些掌控法则的悟道高手,其余人根本察觉不出来,常常有人被符修追杀,一直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或许是在修行的时候,或许是在吃饭喝水的时候,甚至在上茅房的时候,那些个要人命的符咒,就顺着元气,顺着饮食进入了你的身体,而后,噗……噗噗,你的奇经八脉瞬间就被那些符咒给炸成了碎片,从里到外……将人给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那叫一个惨啊……” “杀人于无形,那他们岂不是很无解?”黑鹰那绘声绘色的叙述让柳尘和吴桐有些头皮发麻,一想想都觉得恐怖,那些符咒进入身体直接炸开筋脉,啧啧,修行者突破大境界的时候,筋脉几乎要撑暴的感觉就让人心惊胆战了,何况是直接爆炸,那滋味…… “就像国教的教义所讲述的,昊天对他的每一个子民都是公平了!”瞧着柳尘一脸不满的瞪着自己,黑鹰有些讪讪道:“不同于其他的修行者,他们是没有护体罡气的,只要一贴身,随便一个小屁孩儿都能几刀砍死他们!”(。) 第十九章:圣人杰作 “这一次十万大山试炼,可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吴桐皱眉望着那一队符修远去,神色有些恹恹道:“煅骨六品之上的高手比比皆是,本少爷才煅骨二品,一想到这事,我整个人都瘆得慌!” “慌什么?”黑鹰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转而接过了柳尘递来的开心果,最起码,这个果子很好吃,让他很开心,再说了,他才入世不久,能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少年人的心性让他别提有多激动了,“刚才给王爷去领牌子的时候,我还见了几个凝神高手呢,我勒个去,聚气外放啊,啧啧……当场就镇住了不少所谓的天骄呢!” “以大欺小真的好么,那些个三四十岁的凝神高手,亏他们好意思在咱们面前显露修为,要是我,一把年纪了还这样,早就有多远闪多远了,这得活得多丢人!” “也不能这样说!”柳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小宗小派的传承和资源肯定比不过咱们,能三十多岁修炼到凝神,已经算天赋很不错了,你别不承认,从刀宗到书院,各种顶级功法,各种天材地宝,你这刀宗少主至少比他们节约了十年的时间!” “哼……那你呢?”吴桐转过脸来,满不在乎的冲着柳尘挤兑道:“樊城游侠儿,你炼气之前未必有什么好的资源?” “我有秋水剑!历代先祖在秋水剑上留下来的剑意,着实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 “你这人啊,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是极其讨厌的,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啊,在樊城待傻了吧,还真拿自己当大侠了。” “呵呵,桐少爷这话就说得太过了,‘吾日三省吾身’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美德,咱家王爷品德高洁,谦虚不自傲,堪堪有古之大贤之风啊!”柳尘还未反驳,黑鹰便一脸笑嘻嘻的拍着马屁,在吴桐心中,黑鹰所说的话简直是恬不知耻,正要反唇相讥的时候,黑鹰从包袱里掏出两个木盒,分别递到了吴桐和柳尘的手中道:“我都差点忘了,这是老师要我带给王爷和桐少爷的,一共三个,咱们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蹲坐在树墩子上,柳尘一脸好奇的打开了木盒,只见一把造型奇特的手弩正静静的躺在那盒子之中,反复翻看了好久,却不见有任何箭矢,这手弩没有箭矢,什么情况嘛…… “穿心弩!”吴桐来不及申讨这对主仆的无耻,一看到那盒子里的物件,他整个人差点没惊得跳起身来,满脸不可思议的抬头望了黑鹰良久,他才颤抖着右手抚摸了上去,感受到那手弩传来的冰凉,刀宗少主的呼吸,此刻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嘿,桐少爷还算识货,没错,这就是穿心弩!”吴桐的惊呼已然吸引了不少目光,黑鹰警惕的张望了四周一眼,这才伸手替两人合上了盒子,起身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天玑阁出品,最新一代的穿心弩,元气足够的情况下,足以穿透证道高手的护体罡气!” “可是没有箭矢,拿什么射?” “你懂什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吴桐感觉整理了颜色,连连将那木盒藏于怀中,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他又接过了黑鹰的话道:“这穿心弩可是隐武卫的战斗装备,它发射出去的可不是箭矢,而是修行者的元气,想要用它的时候,你用元气拉开弓弦,射出去的元气箭还能爆炸呢!” “对,而且它的射程也比最顶级的劲弩多出了三倍有余!” “三倍?”柳尘有些震惊,他知道最好的军用手弩就在幽州的神机营,神机营的有效攻击范围可是覆盖到了方圆十里,比神机营的射程还要远三倍,我滴个乖乖,三十里,足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击杀一个煅骨高手了! “就是三倍,只多不少!”见柳尘满脸不敢相信,黑鹰连忙解释道:“当然你的元气如果充沛的话,它的威力也就更大。” “这等利器,如果装备一个军团,在战场上,又有谁能与之相扛?” “你就别做梦了。”得到了这样的宝贝,吴桐脸色的不快乐早就消失不见了,瞧他那无比嘚瑟的模样,简直就和刚才见到闻人昊的时候判若两人,“我曾听父亲说,将穿心弩装备到整个隐武卫,几乎就得把天玑阁的内库消耗一空,曾经有一个笑话是这样讲的,如果这九州大地的亿万子民之中,有谁不愿意沧澜郡王降世,那也只有天玑阁主!没办法,沧澜郡王一出现,首先就得将隐武卫武装到牙齿,钱从哪里来?天玑阁主来出!隐武卫提升到巅峰状态的天材地宝哪里来?还是天玑阁主来出!哈哈,当代的天玑阁主,咱们伟大的山主大人便是那个人们常说的史上最惨之人,没办法啊,他老人家出任天玑阁主的时候,一股脑儿出现了两个沧澜郡王,伺候完老的,现在又要伺候小的……啧啧,老人家真可怜。” “如此贵重的宝贝,你咋还给他送一个?”吴桐的打趣让柳尘一阵郁闷,旋即脸色一垮,假模假样的朝着黑鹰训斥道:“瞧你个败家子,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你!”吴桐笑容一滞,恨恨的剜了柳尘一眼,不论他怎么说,到了手的宝贝,就没有交出去的道理,全然不理会柳尘对黑鹰的絮絮叨叨,咱们的刀宗少主伸了个懒腰朝着后面一躺,明媚的阳光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等到柳尘闭嘴的时候,他才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你让我联系陈师兄的,想知道结果么?” “嘿嘿,捏碎了好几个丸子,陈师兄硬是没回一个,自打鹿鸣宴后,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老杨都找不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东西!” “哼!”远处的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朝着小道尽头的光晕处走去,柳尘站起身来,目光复杂的望了一眼才哼哼道:“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一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既然连我们都瞒着,那说明这些秘密就藏在十万大山之中,一报还一报,他不搭理咱们,咱们得到的情报也不共享给他们!” “你这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吴桐和黑鹰相继起身,跟上了柳尘的脚步,三人顺着人流,缓缓的走下了高坡。 随着几声沉闷的鼓响,那琉璃般光晕顿时就开始了颤动,渐渐的,那光圈中心陡然散发出一道刺眼的荧光,荧光过后,人们终于能看清了光圈中间的景象。 “十万大山!”那延绵不绝的青山幽林出现在了光圈之中,随着光圈的扩大,那生动清晰的场景越来越真实,一些花香,一些鸟叫纷纷从那光圈内传来,人群中顿时就溅起了不小的骚动,此时此刻,不论大家之前面对极星海戡乱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在见到这般玄奥缥缈的景象之后,所有人的心底,只剩下一丝难以言表的激动。 相传试炼之地乃是妖圣单独开辟的道场,存在于天地之间,游离于空间之外,从几万年前的海圣和妖圣,再到太古时期的人族圣祖和雪族神王,整个东陆,人们能观摩圣人杰作的,也只有两个地方了,一个便是远在极北孤山的登天塔,另一个却已经近在眼前!(。) 第二十章:极星海戡乱 万妖城,妖皇宫。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此刻早已是高朋满座,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大殿上方的一面投影上,那面投影就如同琼城南郊的那面光圈,几番荧光闪烁之下,投影上的景象清晰可见。 “陛下!”远远的飞过来一道身影,一名身材健硕的黑甲将军出现在了大殿门前,走近几步,那黑甲将军便单膝跪倒了大殿内的白玉石地板上,抱拳扬声道:“试炼之地的封印已经打开,我东陆天骄正依次进场!” “好!”位于金殿的最中央,九阶盘龙玉梯之上,姿容俊伟的妖皇昊太一闻言缓缓起身,站到了龙椅前方,左右环顾了四周,他又轻轻的开口道:“飞鹏,便由你来给诸位贵客讲解一下今年的试炼吧!” 妖皇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如同闷雷,感受到那威严有力的音量,大殿上方的那面投影甚至都开始荡起了一圈涟漪,单论帝王气势,人族的天启皇帝拍马也赶不上此间的妖皇,作为妖族的最高统治者,他也是妖族的第一高手,当他高高的站在玉阶之上的时候,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就压得在座的人族诸侯,蛮族权贵们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何为王者风范,如此而已。 “喏!”黑甲将军飞鹏得令站起身来,稍一沉吟,他便抬手朝着左右端坐的各族诸侯们拱手高声道:“诸位贵人,今次的极星海戡乱,相比于往年多有不同,十万大山之外的事情,末将在此便不多做赘述了,仅仅试炼场内,海族天骄合计投放了十五万人,于三日前,场内的海族天骄已经准备就绪,半个时辰前,我东陆各族天骄通过九道传送门开始向十万大山投放,依照功勋牌的精血检验,此次进场的东陆天骄合计十二万五千人……” “这么多!”飞鹏的话还未落音,原本静谧的金殿里面顿时就炸开了锅,海族十五万天骄,东陆十二万五千天骄,听得这个数字,即便尊贵如在场各位,也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上一次的极星海戡乱会,海族和东陆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天骄……现在,两方近三十万天骄杀入了十万大山,可想而知,这接下来的十八个月,将是多么惨烈的一场大战! “此番,海族天骄为首的是海族长公主水玲珑,相传她乃海族万年一遇的天才,按照咱们东陆的标准,水玲珑便是九转天赋!跟随海族长公主一起进场的,还有海族的七个皇子公主,各路藩王世子无数……” “……” “九转天赋!!!!!” “我滴娘啊!” “当然,海族兴师动众的时候,咱们东陆的天骄们丝毫不比他们逊色,据统计,今天参与投放的东陆天骄之中,有人族的沧澜郡王,刀宗少主,国教圣子……有妖族公主昊琼,携手八大妖王世子,还有蛮族的几位公主皇子在兰陵王的带领下,一起进入了十万大山!” “哈哈,善!”随着妖皇的一声大笑,金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面容威仪的妖皇脸上,良久,众人看见了妖皇一挥衣袖,便抬步走下了玉阶,来到金殿的正中央,妖皇张开了双手,仰天长啸道:“他有长公主,我有沧澜王,天骄对天骄,我东陆儿郎自当奋勇前向,尽斩贼寇!传朕口谕,点烽火,登祭天台!祭天,祭地,祭圣人!为我东陆天骄祈福,为我前线将士祈福!为我故土家园祈福!此乃东陆生死存亡之际,海族狼子野心,犯我疆土,东陆诸族当齐心共勉,拼死保家卫国!我以我血,护我山河……吼!” “吾皇圣明!” “谨遵妖皇陛下令!” 一声高亢嘹亮的龙吟,从妖皇宫传出,直接划破了天际,整座万妖城都听见了妖皇的声音,当祭天台的钟声响起,当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遮蔽了阴霾,大夏天启十三年的极星海戡乱,正式开始了! …… 琼城南郊。 跟着长长的队伍缓缓的移动,柳尘三人终于来到了传送门前,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瞧着身前的人们一个一个走进了光圈,而后消失不见,如同被那巨口吞噬掉一般,这样的场面,柳尘不免有些紧张。 “王爷,桐少爷,地图都带好了吧!”黑鹰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不断消失的身影,吞了吞嗓子,他强做镇定道:“记得三个月后,咱们在黑龙涧汇合!” “鬼晓得这传送阵会把本少爷送到哪里去,万一给送的太远,三个月的时间,我肯定到不了黑龙涧!”吴桐也是脸色发白,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任谁都难以避免,“我主要是担心啊,这传送阵都用了上万年,可别出什么岔子,万一把咱们丢到了哪个不知名的空间,这乐子就玩大了!” “呸,你个乌鸦嘴!”柳尘手心全是汗,站在两人中间,他有些局促不安,听得黑鹰和吴桐的谈话,他时不时的把手伸进了怀里,不断的抚摸着那个装着穿心弩和地图的木盒,“这可是妖圣的陵宫,怎么可能崩塌,圣人的手段,岂是你这二愣子能理解的!” “这憋屈的气氛,我说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安静,真他娘的缺德!”终于,轮到了柳尘三人进场,吴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们,见所有人都是神情惴惴,他不由得有些气恼,往往越安静的时候,恐惧才会不断蔓延,不就是穿过一道传送门么,这些个怂瓜,怕个蛋蛋啊,都这幅鸟样,进去了怎么和海族开打? 心中鄙视着那些沉默的人,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开了,吴桐这才心底舒坦了好多,还来不及和柳尘最后交待几句,陡然,他看到柳尘一脸鸡贼的朝着他抬起了右脚…… “砰!”周围所有人都看见,沧澜郡王一脚踹在了刀宗少主的臀部,刀宗少主一个踉跄,便跌跌撞撞的朝着光圈内扑去,一道亮光过后,场上早已失去了刀宗少主的身影。 “柳尘,我去你大爷……啊……救命!”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从光圈里边传来,引的众人目瞪口呆,见吴桐如此狼狈的走过传送阵,周围的压抑气氛一时间倒是轻松了不少,人们开始长舒了一口气,互相拱手道别…… “王爷保重!” “你们也保重!” 柳尘和黑鹰对视一眼,又和周围的人颔首点头,一转身,便迈步走进了光圈,又是一阵荧光闪过,柳尘和黑鹰的身影相继消失在了这琼城南郊的空地上……(。) 第二十一章:林中湖 一道耀眼的强光刺得柳尘无法睁眼,他想开口大喊,一张嘴,却早已失声,强烈的空间吸附力正不断的拉扯着他的全身,天旋地转的感觉之后,他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呸……呸呸!”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尘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强忍着识海内传来的剧痛,他一边挣扎着坐起身来,吐掉了口中的泥土,好不容易等到视线聚焦,四周的环境才堪堪落入了他的眼底。 一片茂林,无数根参天古树比邻而立,那繁盛的枝桠遮天蔽日,几乎叫人看不清头顶的阳光,一阵阴冷而突兀的清风拂来,仿佛此间不是晚秋,而不知四季…… 泥土包裹着青葱,那些个使人心旷神怡的清香笼罩了整个树林,柳尘深呼吸着森林中新鲜的空气,调息了很久,他便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那有风的地方走去。 有风的地方有水,有水的地方有鱼,行走了很久,当欢快的鸟叫声漫无边际的响起,柳尘一脸欣喜的拨开了身前的矮树,潺潺流水,幽幽清泉,一方不大不小的湖泊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听着那从大山深处流下来的水声,望着那水滴石穿的斑白,柳尘安静的蹲下身来,警惕的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眼,良久,他才一手握紧腰间的秋水剑,一手从怀里掏出穿心弩,一步一步,猫着腰缓缓的朝着小湖边踱去。 “呼!”此处无人,唯有山水。 捧起了一把清澈的湖水拍打在脸上,那甘甜的味道让柳尘一直爽到了心窝,再次警戒了一番,他便找了块巨石挡住身形,自己脱掉了靴子浸泡在水中,从怀里掏出了地图,他开始了解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 “我去!”一滴鲜血落在了地图上,半晌,那不知名的材料做成的地图上,立马出现了一个光点,光点的周围有山有水,可不就是柳尘现在所在的位置么!可是,这地方离那个黑龙涧,也太远了一点儿吧! “十万大山,十万大山……望山跑断腿啊!”柳尘苦笑着收起了地图,心中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隐武卫探知的消息,那黑龙涧可是最有可能出现妖圣宝藏的地方,从地图上看,柳尘现在和那黑龙涧之间,直接隔了近百座大山,足足有上千里远! 路远一点没关系,可这是极星海戡乱,还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个海族呢,万一遇见人家成群结队,咱们的沧澜郡王难保不会就此嗝屁……要真是那样,海皇估计做梦都得笑到醒过来。 稍作休整之后,柳尘抓了一条大鱼,而后倒出一些驱散气息的药粉,等到一切痕迹都处理得天衣无缝,他便跃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石缝间那个隐秘的山洞奔去。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方圆不过一丈,隐匿在高山流水之后,以山为穴,以水为帘,环境甚是优雅,柳尘对于此处,倒是十分满意。 一边烧火烤鱼,柳尘一边心思急转,此次的极星海戡乱,相比于往年,早已变了性质,若是往常,海族和东陆的两方天骄直接搏杀就是,海族需要精血,东陆需要功勋,与其说是戡乱会,不如说是战场,捕杀与被捕杀,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在这里,不论身份,不论修为,谁都有陨落的可能,传送点是随机的,你落地的时候在哪里,事先完全无法预知,有史记载,进入十万大山落地就陨落的天骄,可不在少数,想当初,还有一个大夏的皇子一落地就到了海族的人堆里,还没睁开眼睛就死了。像柳尘这也落单的,还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但是今年,妖圣宝藏现世,进入十万大山的天骄暴增不说,来此的主要目的也全部变了,寻宝为主,捕杀对方倒成了其次。海陆两族,谁也不知道妖圣的陵宫里藏着什么宝贝,但最起码,那些个宝贝拿到外面,都足以引起一阵腥风血雨,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圣人的遗物,本身就是无价的。 那些年,也曾有过参加极星海戡乱的天骄运气爆棚的,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些异宝,那些个异宝拿到外面以后,甚至卖到过天价,数千年来,从这里拿出去的功法宝物简直是数不胜数,仅仅是妖圣陵宫外围尚且如此,到了妖圣陵宫里边儿,啧啧,想都不敢想…… 自古以来,圣人的传承全凭缘分,既然妖圣陵宫现世,能得到妖圣的传承那当然最好,修为到了超凡入圣的时候,也多了一丝保障,若是不能得到传承,能得到妖圣当年贴身的物件,可就真的赚大发了…… 许久没有在野外烤鱼,柳尘的烤鱼手法确实生疏了不少,也许是没有油盐,也许是这柴火不够干,反正这烧焦了的烤鱼吃到嘴里,竟如同嚼蜡,叫人难以下咽。随意吃了几口,柳尘一脸嫌弃的将剩下的大半截鱼肉埋到了土堆里边儿,仔细的扑灭了火堆,他便靠在山洞的墙壁上,从怀里掏出几颗纳元丹服下,自顾开始修行起来。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既然人生地不熟的,也就不便到处乱跑,以静制动,才是丛林狩猎的最高法则,借这个安静的机会,还不如抓紧时间修炼,多一分实力,就多了一分保命的本钱。再说了,自打贯通任脉之后,柳尘还真是没有怎么正儿八经的修炼过一回,现在,他并不打算就此奔赴战场,先躲起来看看形势再说,十八个月的戡乱会,时间多得是,先好好修炼吧。 洞外山水宜人,洞内荧光缭绕,进入煅骨之后,柳尘修行之时汇聚的天地元气开始逐渐浮于他的体表,更强壮的筋骨让他能更好的与天地元气相契合,听山经的运转速度已然快了很多倍,他的气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壮大着…… 等到六神归窍,身体完全与外界相隔离的时候,在柳尘的识海内,突然荡起了一丝波动,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喜,慢慢的,他小心翼翼的将那神魂释放出来,这可是柳尘心中最大的秘密,亲近如北宫馥,柳尘都没有告诉她自己在炼气的时候就能释放神魂,翻遍史册,柳尘相信自己是第一个! 神魂离体之后,柳尘的神识转移到了神魂上面,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浑身舒泰,轻笑一声过后,他落到地上,与自己的肉身面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一分为二,山洞内的气息陡然就狂暴了几分,渐渐的,那些蜂拥而至的天地元气在柳尘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不断的壮大,最终,一缕精纯至极的力量顺流而下,分别灌入了柳尘的肉身与神魂之中。(。) 第二十二章:有朋自远方来 飞速灌入经络中的天地元气逐渐的让柳尘的肉身开始变得透明,在他那光洁如玉的骨骼上,突然就亮起了一道金光,金光缓缓蔓延到他的全身,远远望去,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金色。 在那金色之中,他那犹带血色的筋脉也随之燃起了一丝银白,金银相交的时候,盘坐在柳尘肉身对面的神魂,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恍若实化…… 光阴如梭,时光飞快。 柳尘就这样一边吃着越烧越不好吃的烤鱼,一边分离神魂,事半功倍的修行着。一晃眼,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从指缝间流走。 天微微亮的时候,远山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柳尘端坐在山洞里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煅骨四品,来得的确是很轻松。 起身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节啪啪作响,舒泰的呻吟了一声,蓬头垢面的柳大侠满脸欣喜的冲出水帘,飞身跃进了略显冰凉的湖水之中。 日出燃烧着晨露,林雾清冷着幽林,虫鸣鸟唱,山风轻喃。如此没有杀戮血腥的山水,倒还真正显露出了一丝圣地的韵味。 沉入水底的柳尘在水中划出去好远,等到微凉而清澈的湖水慢慢涤荡了全身的困乏,满面容光焕发之后,他才意犹未尽的浮出了水面,今天,他不想吃鱼,如此湖光山色,不烤只野鸡犒劳一下五脏庙,简直是对不起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密林幽深,加上一大早到处都是湿意,柳尘往林子里找寻了好久,才在一堆灌木丛中找到了一窝锦鸡,风光明媚的清晨,锦鸡们显得没有一点精神,柳尘不费吹灰之力的从那一窝茅草之中抓出了一只个头最大的…… 落入柳尘手中的那只大肥锦鸡有些慌乱,一路走到小湖边,它还在柳尘手中不断的挣扎着,直到柳尘掏出短刀,将它开膛破肚,惨叫声戛然而止,夹带着鲜血的内脏也被柳尘掏出,随意的扔到了湖里,顺着水流远远的飘向了别处,没多久,便被一些早起的大鱼给吃了个干净。 捡柴,生火,忙活了好半天,小湖边点起了一堆篝火,柳尘半坐在鹅卵石上,不停地翻滚着手中串好的锦鸡,随着金黄亮色的油腻被大火熏烤出一阵扑鼻的幽香,柳尘嘴角带笑,十分陶醉的凑近了篝火。 肉以烤好,坐等客来…… “啪!”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声清响,柳尘眉头一皱,一脸警惕的将手伸进了怀中。 脚步声平稳而又急促,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那人一袭玄色劲装,身材欣长,面容清秀,淡蓝色的长发正随着微风披散在他的肩头,蓦然抬头间,那一汪幽蓝的眸子,夹带着一丝笑意,远远的看了过来,打量了柳尘很久,那人的目光最终却落在了柳尘手中的烤鸡上。 “你好,能分我一些吃的么?”那蓝发蓝瞳的青年踱步来到了柳尘的身边,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瞧着柳尘那浑身戒备的模样,他微微一笑,摊开了双手轻道:“你烤的食物太香,刚好我也有些饿了……” 见柳尘沉默不语,手中也全然没有多的动作,那人等了一会儿又开口笑道:“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么?怎么,客人到了,连吃的也不给?” 沉吟了片刻,柳尘才缓缓的掏出了短刀,轻轻一划便将烤鸡一分为二,冒着丝丝白气的半边烧鸡最终落到了蓝发青年的手中。 自始至终,那青年一直保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即便柳尘手持短刀的那刻,他依旧保持微笑,两人距离太近,当时如果柳尘心有歹意,凝神之下的天骄,很难反应过来,可他还是不做防备,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青年是个傻子,要么,他对自己身手充满了信心。 相比于前一种可能,柳尘更相信是后一种,今年来到极星海的,就没有一个傻子,更何况,这人从出现到现在,有意无意中所表露出来的气质,绝对是骗不了人的,他是个贵族,一个海族贵族! “海族人?” “嗯,是的,我来自极星海,慷慨的人类,谢谢你的食物!”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第一次出门嘛,人生地不熟的,独自在这林子里迷了路,随手杀了你几个同胞,闻着烤肉的香味就找到你了,很惊讶吧,按照你们的话,这就叫缘分!”那蓝发青年吃相极为优雅,那轻轻捏在他手里的半只烤鸡此刻竟如同上等的佳肴,只见他轻轻拿住没有油腻的地方,然后将鸡肉慢慢撕开,挑出了最里面的嫩肉,轻嗅了一番才慢悠悠的递到了嘴里,这一举一动,都显得如此高贵,虽然繁琐,但也不失雍容。 所谓笑不露齿,嚼而无声。也就是蓝发青年现在的样子。与柳尘的狼吞虎咽相比,他就是另外一个极端,感受到柳尘的审视,他他抬起头来,莞尔一笑道:“对了,那些身材敦实得有些夸张的大个子应该不是你的同胞,憨头憨脑的傻得很,嗯,应该是蛮族!” 说完没多久,那海族青年便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了湖水边上,将手中的半截烧鸡随意的仍在水中,而后他蹲下身,掏出了怀里的手帕,将自己的嘴角和双手清理干净,那一丝不苟的动作,直叫柳尘不住的皱眉苦笑。 “好了!”再次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海族青年转过身来走近柳尘几步,仔细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他才轻轻开口笑道:“我叫水千丈,等你见了冥君,可不要忘记报上我的名号,呵呵……” “你就这么肯定能杀死我?”柳尘早已将手中的烧鸡卷入腹中,随意抬起袖子擦拭了一把嘴角,他头也不抬的冷笑道:“咱俩谁去见冥君还不知道呢!” “是么?”海族青年挑了挑眉,眼角闪过了一丝轻蔑道:“就如同你烧鸡的水平一样,你这个人在我眼里,也是弱得令人发指……几番试探之后,是不是感知不到我的修为?可惜你还太弱,命运注定了你的头颅将是我此番前来十万大山的最大功勋,人族的沧澜郡王啊,运气好,随意散步都能捡到宝!” “你认识我?”柳尘一脸好奇的站起身来目光闪烁的开口问道:“咱们以前见过么?” 水千丈摇了摇头,轻瞥着柳尘身上的油污,他那满是轻蔑的脸上,更是多了一些嫌弃,额前的两道剑眉也随之高高皱起:“进入十万大山之前,我们每一个海族天骄都看过你的画像,啧啧,说实话,殿下的外形着实让我们很失望,人类的沧澜郡王,岂能如此……如此邋遢……”(。) 第二十三章:童玉山才是真爱 “你嫌我邋遢?” 水千丈神情恹恹的颔首点头,瞧他那模样,分明是等着柳尘先动手啊,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 柳尘顿时就被他噎得不轻,这些日子,自己没日没夜的修行倒是真的有些不修边幅了,可也不至于邋遢吧……虽然有些蓬头垢面……但水千丈的眼神,完全是如同看着一个街边乞丐一般,各种不屑,嫌弃,鄙视…… “砰!”苦等了好久,柳尘依然站在远处皱眉苦思,已是日上三竿,天气开始变得有些燥热,水千丈眉头一挑,正要开口的时候,柳尘突然出剑了…… 当秋水剑携裹着一抹荧光,堪堪刺到了水千丈的面门,一把造型怪异的短剑突然出现在了水千丈的手中,短剑长不过一尺有余,通体泛起红光,仔细一看,竟如同某种洪荒古兽的獠牙,锋利中带着一丝血腥……两剑相碰,摩擦出一阵耀眼的火星,柳尘一击不中,便跃身后退,足足飘到了数丈远的地方。 “这人反应真快!”柳尘暗叹一声,心中不断思索着对策。 “堂堂沧澜王,只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么?”水千丈一边抚摸着手中的短剑,一边冷笑道:“没用的,你才煅骨四品,我比你高了两个小境界,实力压制就摆在这儿,你能怎么着?” “原来是煅骨六品!” 也不管水千丈说的是真是假,刚才的一次交锋,让柳尘多多少少对水千丈的实力有了初步的了解,海族天骄的速度,当真是名不虚传,只是力量上,柳尘却丝毫不落下风。 心中有了计较,柳尘便不再多言,磅礴的元气瞬间灌注到了他的双手,怒喝一声过后,他再次高高跃起,朝着那水千丈猛扑过去。 双方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虽然柳尘一直落入下风,但他那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倒也让水千丈一时间手忙脚乱……“噗噗!”短兵相接的时候,两人再次互换一拳,仗着手长的优势,柳尘狠狠的将那水千丈砸飞了出去。 “这种粗鄙不堪的肉搏方式,怎么会出现在沧澜王的招数里头?”半空中几度腾挪之后,水千丈稳稳的站到了远处的灌木丛中,只见他披头散发,一脸阴冷的低吼道:“简直是斯文扫地,有辱贵族身份!” “贵族?”柳尘嗤笑一声,抬手抚去了嘴角的鲜血,迎着水千丈那杀人似的目光,柳尘一脸坦然道:“贵族不是人么?既然你来到这里就应该知道,咱们俩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样的时候,所谓的风度能当饭吃么?能让你活命么?” “难怪……呵呵。”柳尘的言语落在水千丈的耳里,在他看来,这人族的沧澜郡王当真是有些恬不知耻了,在海族,贵族之间的决斗是高尚的,决斗双方都要使出自己家族最好的武技心法,来证明自己的荣光,哪像现在,传说中的问水九剑他是没有见到,自始至终,柳尘使出的武技全是那些江湖厮杀的把戏……更何况,这种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半吊子功夫,竟也能让自己狼狈不堪,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你要赶着去见冥君,那本宫成全你!” “本宫?”就在柳尘一头雾水的时候,一旁波澜不惊的小湖上,瞬间就卷起了一层风浪,那风浪来得太过突然,柳尘来不及反应,在那水浪中,突然幻化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箭,水箭咆哮着,怒吼着,朝着柳尘所在的位置****而来…… “噼里啪啦……”秋水剑挽起了一圈光墙,柳尘心下大骇,这才想起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可是水边上啊,水边上和海族打,那不扯淡么,如果说东陆修行者的根本是天地元气,那么海族修行者的根本就是天地水源,好比贴近了元气浓厚的地方,柳尘的实力会有所增幅,现在这方不大不小的湖泊,也给水千丈的实力,增幅了不少啊! “沧澜王,受死吧!”见柳尘不断退后,几乎就要抵挡不住水箭的攻击了,水千丈狂笑一声,纵身跃到湖面上站定,随着他的出现,那湖中翻滚的巨浪更是愈演愈烈,白浪滔天的时候,仿佛天空都要被遮蔽了一般…… “呼风唤雨!” “噗!” 终于,柳尘还是被那城墙高的巨浪拍出去好远,湖边的小树林里,数不清的茂林被拦腰截断,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柳尘努力的支撑着身子,一脸警惕的注视着缓缓走来的水千丈。 “呵呵,想不通是吧……”再次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水千丈一边踱步一边轻笑道:“没想到人族的沧澜王会如此蠢笨如猪,在水边和海族死斗,用你们东陆的谚语来说,这便是老寿星上吊啊,嫌命长啊!”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怎么死?”走到了距离柳尘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水千丈停住了身形,即便他一脸的胜券在握,可经过刚才的一系列交手,他还真是不敢靠柳尘太近,没办法,虽然自身实力远胜于柳尘,可柳尘这人,简直是太奸诈了! “没人告诉过你,打架的时候别哔哔,专心一点比较好吗?” “什么是哔哔?” “哔哔就是……”瞧着水千丈脸色的疑惑,柳尘稍稍收紧了要背,眼神忽明忽暗了好久,他才咧嘴轻笑道:“哔哔就是……” “就是什么?” “春雨点新叶,锦鲤跃长江!” “嘶……” 伴随着一声长啸,咱们的沧澜王一飞冲天,整个人顿时蜷缩成一团,如同一抡巨大的板斧,于半空中旋转着砸向了目瞪口呆的水千丈,一贴近水千丈的身边,柳尘身体一舒,剑式一变,借着这旋转的余力,他翻滚着身体挥剑使出了水千丈期待已久的东陆第一剑法----问水九剑! 如果有熟人在场,非得再为柳尘的战斗天赋高声喝彩不可,童家的破冰十三斧和剑阁的问水九剑,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人能衔接得如此流畅,也许很多老一辈的高手能做到柳尘这般,但最主要的,还是人们从来都不敢去想,斧法是斧法,剑法是剑法,谁会想到两者之间能完美结合?如此,仿佛那飞天一击过后,本就应该接上那一往无前的一剑,而不是原本的“旋风斩”! 也幸亏吴桐不在场,要不然,他又得口无遮拦的嘲笑柳尘,“童玉山才是沧澜王的真爱!”鹿鸣宴后,帝都的人们都是这样以为的,这样无伤大雅的打趣,也更加凸显了柳尘对于每一个招式的融会贯通,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第二十四章:大杀器 作为东陆天骄的死敌,童家的破冰十三斧那水千丈肯定是了解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开始做出了完全的准备,想要抵挡柳尘旋风斩的时候,那熟悉的再熟悉不过的“风来吹旧雪”并未出现,迎接他的,却是那角度诡异刁钻的“问水九剑!”,这一下,水千丈顿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呃……”柳尘的长剑刺破了他的肩膀,惊怒交加的水千丈正要卯足全力摆脱柳尘的缠斗,当他手中的兽牙短剑刚一挥出,柳尘身形一矮,整个人都消失在了他的身前…… “什么!”感受到柳尘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天生洁癖的水千丈条件反射的想要挣扎,可是当他刚刚提起元气,手中那堪堪燃起的荧光竟转瞬即逝,直叫他遍体生寒……柳尘的双手,按在了他的气海位置,此时此刻,水千丈全身的筋络,竟被柳尘给封锁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越过了柳尘的头顶,水千丈被狠狠的砸在了乱石丛中,全身上下已然千疮百孔…… “噗哧!”躺在深坑之中的水千丈口中不断的喷涌着鲜血,直到现在,他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柳尘,从斧法到剑法,再到这一抱摔,柳尘这一系列让人惊艳的连招早已超出了水千丈的认知。 世人都知道,任何两种完全不同的武技,没有证道阶段的修为,是根本不可能完美衔接在一起的,即便有别人使出柳尘的这些招式,但效果,绝对不是现在这样,三招毫无瓜葛的武技,被柳尘连贯成了一种新的武技,水千丈的心里,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站在自己身前面无表情的沧澜王开始多了一丝重视。 就连柳尘自己都不知道,即便他战斗天赋惊人,可这些融会贯通的招式如果没有那金色液体和不知名的银辉给自己洗髓煅骨,柳尘的身体也根本承受不住战斗中变招……要知道,一个修行者,战斗中变招是最吃身体素质的,一个不好,便有筋脉逆行的可能,那样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金光煅骨,银辉洗髓之后柳尘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境界。 “你打疼我了!” “然后呢?”柳尘迅速凑近那水千丈,听着那没头没脑的话,柳尘也不多想,手腕一抖,秋水剑便直刺那水千丈的咽喉。 “然后,你死!” “!!” 柳尘满头大汗,那包裹着荧光的秋水剑,竟被那原本强弩之末的水千丈给伸手轻轻夹住了!没错,就是夹住了!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响彻了小湖岸边,满脸鲜血的水千丈陡然跃起身来,那夹着秋水剑的双手并未松开,在柳尘满脸惊骇的目光之中,铺天盖地的拳影瞬间就铺满了他的全身。 “砰砰砰砰砰!” 喷洒着鲜血,柳尘倒飞出去数丈远,一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为何明明命悬一线的水千丈,竟突然变得强悍如斯?难不成,自己先前给他造成的伤害,都是假的么? “想不明白?”水千丈满脸狰狞的冲向柳尘,一边高高举起短剑,一边怒声大喝道:“你知道什么是高贵么?海神赐予了他的每一个子民那无与伦比的自愈力,和你们东陆的这群蝼蚁相比,伟大的海族,几乎就是打不死的存在!二十年来,本宫从来就没有这样落魄过,即便死水玲珑,也不曾这般羞辱于我!沧澜王,你很好!很强大!为了表彰本宫对你的尊敬,等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头颅,高高的挂在我的寝宫,哈哈哈哈,纳命来!” “砰!”那锋利的短剑,席卷着一阵狂暴的风刃,迎面而来,狠狠的刺在了柳尘的胸口,当那剑锋刺破柳尘的衣袍,水千丈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疯狂的笑意,然而半息之后,那笑容终究是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可能!” 短剑刺破衣袍,也仅仅是刺破了柳尘的衣袍,柳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那水千丈满脸的困惑之中,原本锋利无比的獠牙短剑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那道裂缝不断扩散,噼里啪啦的清响声中,短剑最终化作了无数碎片,其间,柳大侠甚至调皮的抬起头来冲着水千丈挤了挤眼睛…… “我不会把你的头颅挂在房间里面,起夜的时候看到你这张小白脸,想想就觉得瘆人!” 一架黝黑的手弩出现在了柳尘的手中,借着水千丈发愣的当场,柳尘轻喃一声,便缓缓的扣动了手弩的扳机。 “嘭!” 殷红腥热的血液喷洒了柳尘一头一脸,刺眼的强光之后,穿心弩射出的元气箭在水千丈的胸口炸裂,透过那形容可怖的伤口,柳尘能清晰的看见,水千丈的心脏,已然炸成了一堆碎肉。 “你……”被柳尘掀到一边的水千丈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了一般,不过片刻的功夫,从他胸口涌出的鲜血就将他全身都给染成了一片血红。 虽然水千丈的短剑没有刺入自己的皮肤,可是那狂暴的元气依旧震断了柳尘几根肋骨,挣扎着坐起身来,柳尘扒开了前襟望着奄奄一息的水千丈打趣道:“知道这是什么吗?冰蚕甲!本王的秋水剑都不能伤它分毫,就凭你那破剑?呵呵,记住,若有来世,打架的时候,话别太多……话多的一般都死得快!” 带着一股茫然,一股愤怒,水千丈满眼不甘的停止了呼吸…… 胸口处的功勋牌上燃起了一道亮光,柳尘低头一看,便看见一堆忽闪忽闪的光点从水千丈的尸体上飞了出来,齐齐涌向了那面古朴至极的功勋牌。 万妖城,妖皇宫。 巨大的投影陡然发出了一阵波动,正当人们窃窃私语不解其意的时候,从皇宫外面,突然飞来了一道黑影,还是那个名叫飞鹏的黑甲将军,只见他来到大殿之前,满脸兴奋的单膝跪地道:“禀陛下,前线传来的战报,海族皇子水千丈,于一刻钟前命陨十万大山!” “什么!” “真的吗?” “太好了,是谁干的?”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妖皇昊太一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飞鹏身边,伸手虚扶了一把,妖皇强压着心中的激动,满脸微笑的问道,“消息可准确,知道是谁做的么?” “回禀陛下!”飞鹏站直了身子,目光停留在姬婉竹所坐的方向,良久,他才轻笑着拱手开口道:“先恭喜越国公大人,前方传来的消息,根据海族那边的十万大山投影上传来的讯息,海族皇子水千丈临死前燃烧了最后一缕精血,留言曰:‘杀我者,人族沧澜郡王。’!”(。) 第二十五章:受迫害的子明兄 “大善!”妖皇仰头拂须笑道:“这才一个多月,海族就阵亡了一个皇子,虽然今年的十万大山竞争颇为激烈,可皇族的天骄,也并不是那么容易陨落,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这水千丈还真是倒霉,遇谁不好,偏偏遇到了咱们的沧澜王……活该!” “陛下圣明!”飞鹏满脸笑意的再次拱手道:“前方将士得知消息之后,一时间士气大振,人族的志愿大军甚至在雪狐城外三百里处的平安镇一举歼灭海族兵将数万人!” “嗯!”妖皇颔首微笑,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去,举目扫视着大殿之内的各族诸侯,沉吟片刻,他又侃侃笑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需要鼓起一口气,就凭这一口气,朕还真的不相信他海族大军打得赢咱们,胜利,终将会属于我们!” “婉竹,令郎当真不错!”良久,妖皇踱步来到越国公身前,抬手示意那姬婉竹不必起身,左右环顾片刻,众人的表情皆是落在了妖皇陛下的眼底,“据朕所知,那水千丈乃是海族众皇子之中颇为出色的一个,海皇有子三千,那水千丈排行老三,除了那长公主水玲珑,海族诸皇子鲜有天赋胜于他的!” “敢问陛下,那水千丈是何等修为?也不知弋儿现在怎样了,飞鹏将军还有别的消息么?”虽然是高兴得满脸红光,可姬婉竹依旧是略显担忧的站起身来,先是冲着妖皇行了一礼,再抬头的时候,她望向殿外的飞鹏道:“既然那水千丈临死前传回了消息,那接下来的日子里,弋儿岂不成了海族的众矢之的?这又当如何是好?” “回越国公大人的话!”得到了妖皇的点头示意,飞鹏面色一正,朝着姬婉竹鞠躬道:“那水千丈乃是煅骨六品的修为,沧澜王殿下乃是越级挑战将之击杀,是故我军士气大振,还请越国公大人宽心,十万大山广袤无边,海族即便想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沧澜王殿下,再者,我东陆天骄,也不是吃素的!” “煅骨六品?”姬婉竹黛眉一皱,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等了好久,她才苦叹着开口轻道:“这一战,弋儿肯定受伤了……” 十万大山。 “呼!”柳尘强忍着胸口的剧痛,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好远,那小湖边上他是不敢在待下去了,闹了这么大动静,难保不会有人察觉,自己有伤在身,几乎很难再去接受一场大战了。 躲藏在灌木丛中喘息着,警惕了很久,见无人跟来,柳尘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伤药,伴着纳元丹一起吞进了口中…… 先前和水千丈的一战实在是太过于惊险了,若不是水千丈轻敌,若不是自己有冰蚕甲,到最后生死胜负还真是两说,如果自己像当初对付张凌天一般化龙飞天,那水千丈也万万不是对手,可那是柳尘最大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是不能随便使出这招,没办法,这堕天一击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灌木丛中一躲就是三天,等到伤势稍稍恢复的时候,柳尘差点没饿晕过去,这极星海戡乱,厮杀得不仅仅是天材地宝啊,食物也是人们争夺的重大因素,不到证道,人就无法辟谷,不吃东西得死人的! 气海堪堪充盈的时候,柳尘才缓缓的钻出了灌木丛,强忍着饥肠辘辘的不适感,他一边吞着嗓子,一边飞速的朝着密林深处掠去…… “砰砰……砰砰!” 没跑出去多远,柳尘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吸引了注意力,稍稍思忖了片刻,他一咬牙,转身就朝着那打斗的方向跑去,与其在这树林里乱找吃食,不如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前跑镖的时候,樊城柳大侠可没少黑吃黑。 躲在了矮树丛中,柳尘举目望去,这一看,顿时让他有些欣喜,没想到流浪了一个多月,终于看到熟人了……只是这熟人,看上去貌似不太乐观啊! 不远处的空地上,两个形容怪异的髯须大汉正手持利刃,浑身伤口密布,模样甚是凄惨,此刻,他们正满脸凶狠的堵住了班叔子明前后的去路,反观班叔子明的身上竟完好无损,那随风飘摆的衣襟上,甚至都没有一丝皱褶…… 一旁的草堆里,到处散落着一些造型精巧的铁质零件,偶尔还能看见几个伤痕累累的铁架子从土坑里面冒出了半截身子,“机关兽!”从那杂草凌乱的废墟中,柳尘依稀能辨认出机关兽的影子。 仔细观察了片刻,从三个人的气势,到地上那支离破碎的机关兽,柳尘的心中顿时有了明悟,这三个人,看似狼狈的两个大汉所受都是外伤,可那班叔子明看上去虽然没一点事,但离得老远,柳尘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不稳,明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两相比较,班叔子明危险了…… “把太极石交出来!”挡在班叔子明身前的黑脸大汉一脸阴翳的低喝道:“先前还给你出三文钱,现在老子一文钱都不给你,不仅要白拿你的太极石,连你的命老子也一并要了!” “十万大山的宝物,本来就是有缘者得之,再说了,这太极石于你们毫无用处,你们还要强买……虽然互相争抢没错,但你们别忘了,现在南方正在和海族打仗,我东陆子孙不应该同仇敌忾么?自相残杀,算什么英雄!” “呸!”听得班叔子明那义正言辞的训斥,黑脸大汉冷哼一声,一脚将那班叔子明给踹出去好远道:“你个道学先生读书读傻了吧,老子可是响马,和响马说这些,你这不瞎扯淡么,再说了,先前咱找你谈的时候你干啥去了?” “就是,这小子一脸道貌岸然,刚才放出的那个铁皮架子差点没把咱们兄弟给折腾个半死,等到铁皮架子被咱拆了,他又和咱们讲道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响马也有响马的尊严好吗!”旁边的另一个大汉也是一脸阴森森的盯着班叔子明,那目光如同恶狼,仿佛随时都要将眼前之人撕咬成碎片。 “噗……”倒在地上的班叔子明一阵气血翻涌,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望着那缓缓执刀而来的两个大汉,一抹无以言表的愤怒,正不断的充斥着他的内心,可是愤怒之后,挂在他脸上的,却只剩下绝望。 “不交就不交吧,宰了你,太极石一样是咱们的!狗杀才,遇到爷爷我,算你命不好,记得下回投胎,可别读书读傻了脑子……嘿嘿。” “吼!” 长刀举过了黑脸大汉的头顶,折射出一道刺眼的白芒,失去了抬手遮挡的力气,班叔子明眉头一皱,面如死灰,听着那破风而来的呼啸,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六章:嘿嘿嘿 “砰!” “哐!” 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班叔子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柳尘一手拿着穿心弩,一手握紧秋水剑,那两个大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柳尘取掉了性命…… “呵呵。”一剑将那贼人的脑袋削得飞出去好远,柳尘头也不回的轻笑道:“子明兄,别来无恙啊!” 被柳尘的穿心弩击中心脏的黑脸大汉正一脸惊恐的望着柳尘手中那把散发着无尽杀意的手弩,这玩意儿似曾相识,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等到胸口炸裂开来,那黑脸大汉张了张嘴,一直到死,他还没搞清楚情况。 “嘭!”两个大汉那铁塔似的尸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柳尘转过身来,满脸笑容道:“可把我饿死了,子明兄有吃的么?” 班叔子明有些无力的点了点头,缓缓的抬手朝远处的树墩处一指,手还未放下来,柳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树墩后面藏着一个包袱,柳尘火急火燎的将它捡到手里,刚一打开,他便迫不及待的掏出包袱里面的一大坨肉干,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王爷这是饿了多久……” “快四天没吃东西了……”柳尘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走到班叔子明身边坐下道:“你要吃点儿不?” 班叔子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柳尘腰间的穿心弩上,皱眉打量了好久,他才轻咳着开口道:“夜鸦大人当真是下了本钱,穿心弩这样的大杀器都让王爷给带进来了!” “那是!”解下了班叔子明腰上的水囊,柳尘猛灌了几口,等到肉干全部下肚,柳大侠有些意犹未尽的拍着肚皮道:“要是没有这玩意儿,两个煅骨一品的高手,我可秒杀不了!” “哎。”在柳尘的搀扶下,班叔子明半坐起身体,斜靠在树干上道:“半年前子明都能尝试与王爷一战,到了今天,子明初入煅骨的时候,王爷已经远远的将我甩在身后了……” “说这些没有的干嘛!”柳尘早已起身,去到了那两个大汉的尸身旁边清点着战利品,等到功勋牌摄取功勋完毕,他又找了一堆灌木,将那两人的尸身藏匿其中,如此娴熟的手法,直叫班叔子明苦笑不已,“你还行不行,能走的话跟着我吧,咱俩也算有个照应!” “王爷当真要和我组队?” “怎么?”看到班叔子明一脸怪异,柳尘不自觉皱起眉来,有些疑惑道:“你不愿意?” “不敢不敢!”怕柳尘误会,班叔子明连连摆手道:“王爷愿意帮衬,子明求之不得,就怕拖累了王爷的排名啊。” “排名多少我不在乎,最重要的是,我要活着出去,要说帮衬,你擅长远攻,我擅长近战,咱们算是互利互惠吧!” “呵呵……嘶!”班叔子明展颜一笑,顿时就牵动了伤口,引得他一阵龇牙咧嘴的,好半晌,在柳尘那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中,他叹息着轻道:“王爷你是不知道,在这十万大山,历来都不会有人组队的,除非是特别亲密的人,若不然,组队可能组出麻烦!” “此话怎讲?” “您想啊,万一遇到宝物,该怎么分?有史以来,为了天材地宝反目成仇的队伍简直数不胜数,没有绝对的信任,谁也保不齐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朝你捅冷刀子,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 “很简单!”柳尘挑眉一笑,一脸自信道:“遇到天材地宝,咱两谁发现归谁,一起发现的,谁先拿到归谁,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说一是一,绝不反悔!” “可是,王爷就这样相信我?”听得柳尘的话,班叔子明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旋即一脸期待的问道:“我和王爷相处不多,想必对于我的为人,王爷也不甚了解,在这样一个不了解的情况下,王爷真的能信任我?” 迎着班叔子明的目光,柳尘沉吟了片刻,脸上笑容不变,良久,他一伸手,拍在了班叔子明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你姓班叔,班叔家乃是墨家的外戚,两家相互依存,休戚与共。同时,墨家执掌天玑阁数千年,更是沧澜郡王的死忠,再者,我与你表兄墨子衿颇有渊源,山主墨清寒更是你我共同的师长,如此关系,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如果真的连你们班叔家都要害我,那么我这沧澜郡王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有些晚了,林中泛起一阵迷雾,让那班叔子明开始有些开不清柳尘的脸,迷茫,感动,复杂,各种各样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了他的心头,感受到柳尘的真诚,班叔子明的肩膀,都开始有些颤抖,终于,在柳尘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饱嗝之后,班叔子明努力的坐直了身子,而后曲起双腿,跪倒在柳尘的身前道:“王爷大义,子明深感于心,此后,子明当为殿下鞍前马后,谨效犬马之劳!” “嘿嘿嘿!”班叔子明的郑重倒是让柳尘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侧开了身子,柳尘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这么客气作甚,咱们是同窗,本就该互助互勉,走,咱们找个地方躲一晚上,养足了精神,明天我带你嗨!” “咳咳……咳咳!”一场恶战,倒真是让班叔子明受了不小的伤,都休息了这么久,被柳尘搀扶着站起身后,他还是有些摇摇欲坠,踉踉跄跄的随着柳尘前行了几步,班叔子明脸色微红,有些羞赧的低头开口道:“王爷,不瞒您说,我已经连续打斗了数天,从外面带进来的纳元丹早就消耗殆尽了,您能给我几颗纳元丹么,我稍稍回复一下?” “嗨……”柳尘一拍额头,随即将班叔子明的身子靠在树上,他自顾将手伸进了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递了过去道:“都怪我疏忽,先前只顾着和你聊天去了,没有纳元丹,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得了,拿去吧,不够再找我要!” “这么多!”班叔子明道谢之后,赶紧揭开了瓶盖,着眼一望,好家伙,瓶子里足有近五十来颗纳元丹,“王爷都给了我,您自己怎么办?” “我说你这人,客气什么,刚才我从那两个贼人手里,就不止抢这么一点,没有了咱们去抢别人就是,怕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反正这十万大山天不管地不收的,想干嘛就干嘛,绝对饿不死你!” “呃……那好吧!”也不多言,柳尘的游侠儿脾性在帝都可是人尽皆知,再做推辞的话,他会不高兴的。 看到班叔子明吃了纳元丹开始打坐,柳尘笑呵呵的走到了一旁的草堆边,将那些零散在地上的机关兽零件收捡到了包裹里面。(。) 第二十七章:太极石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夕阳西下,远山渐晚。柳尘搀扶着班叔子明走到了某个山坳处,篝火慢慢摇曳起来的时候,这片不大的矮树林中,到处都是一层微光。 随手打了两只野兔,就着大火一烤,没有油盐酱醋的调剂,那鲜嫩的烤肉闻着香浓,吃着乏味,囫囵吃了一些,柳尘便懒懒的靠在了树墩子上,目光炯炯的望着一直都在忙碌的班叔子明道:“都散成了百八十块,你还修得好么?” 一边摆弄着那些精巧的零件,班叔子明一边抬起头来,冲着柳尘笑道:“王爷,这听雷兽乃是最好的斥候,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把它修好,倒也能给咱们省不少力气……” “为何不带那御风兽进来?”听着班叔子明手里的机关不断的发出一阵咯吱声,柳尘不自觉竖起眉头,一脸好奇道:“我看这什么听雷兽确实有些太弱了,随便两个野路子响马都能把它给大卸八块,先前你若是有御风兽,相信那两个响马早给你收拾干净了!” “王爷,御风兽乃是天玑阁的宝贝,子明才疏学浅,实在没有权限将之带到十万大山,再说了,在这十万大山内,强悍的力量并没有太多的用处,料敌预先才是咱们生存下去的根本,以王爷的战斗力再加上听雷兽的讯息传递,说不准这次极星海戡乱,我还有希望进入东陆十强呢!” “但愿吧,天晓得今年有多少人进入了十万大山,十强?太困难了……” 柳尘打了个哈欠,有些兴致乏乏的苦笑了一声,也不多言,他一转身就斜靠在暖烘烘的草地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王爷先不要休息……”就在柳尘阖目假寐的时候,班叔子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挪动着身子来到了柳尘的身边,一边伸手推着柳尘的肩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块道:“帮我把这石头切开!” 柳尘一抬头,便打眼看向了班叔子明的手心,一块略显圆润的石头正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大,只有两颗纳元丹大小,借着一旁篝火的照耀,石头上时不时折射出一层幽光,透过那幽光,柳尘分明能看见那石头里面,有一黑一白两股气流正不断的游动着,随着那两股气流的不断游动,从石头上散发出来的一道古朴苍凉的气息,开始缓缓的蔓延在了空气之中。 “这什么鬼?” “太极石!”见柳尘发愣,班叔子明沉吟了片刻便开口轻笑道:“之前与人发生冲突,也就是为了这件宝贝!” 说完,班叔子明伸手一递,将那太极石轻轻的放在了柳尘的手里道,“王爷是否读过,‘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所以,太极便是万物之始,代表着天地,代表着阴阳……依照圣祖的阐述,这太极便是我们修行者的本源,不管是海族也好,东陆诸族也罢,一切的修行根本,便是太极!” “当然,太极是无形的,它以天地元气的形式出现,来辅助我们修行,但我们所吸收的天地元气,只是太极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天地元气我们也只能感受,并不能触碰,在这世上,唯有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才得以形成的太极石才是咱们唯一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太极之道!” 柳尘心中震惊,一边听着班叔子明的讲述,一边抚摸着手中那忽冷忽热的石头,拿在手里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块太极石里,竟然蕴含了如此精纯的力量……如果能吸收掉这块石头,柳尘可以保证自己马上就可以煅骨巅峰,甚至一举凝神都有可能! 当初还在长安的时候,姬扬曾送来不少天材地宝,原本以为纳元丹就是至宝的柳尘在看到了那些宝贝之后,顿时觉得纳元丹就是垃圾,而现在,当太极石安静的躺在自己手心,柳尘暗自苦笑着,姬扬送给自己辅助修行的天材地宝与这太极石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王爷!”柳尘捧着太极石傻笑,一边笑他还一边吞咽着口水,班叔子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开口打断了柳尘的沉思道:“王爷用秋水剑帮我将它切做两半,一半我装在听雷兽的脑袋里,一半算是子明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吧!” “白天那两个响马抢你这太极石的时候,你不是说他们拿去没用么?现在你给我一半,我怎么用?”柳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回过神来,一脸疑惑的望着班叔子明,宝物虽然让人心动,多年锤炼的心性却能让柳尘快速的冷静下来,有些事情不搞清楚,他是不会轻易尝试的,谨慎,才是一个优秀的游侠儿该有的生存本能。 “呵呵!”柳尘的冷静让班叔子明眼中闪过一缕别样的神采,暗自点了点头,班叔子明又缓缓开口笑道:“太极石成型极为困难,就像现在这一块,少说也得经过万年多的时间,才能被天地法则孕育出来,别看它只有这么一点,可是其中所蕴含的力量,足以毁灭整个琼城!数千年来,太极石一吸收就爆炸的尿性人尽皆知,所以它一般只能用作奇门遁甲,诡道机关,来增幅机关兽或是各类精巧武器的威力。但凡有人敢强行吸收太极石,结果都是身陨道消,无人幸免!本源力量,乃是超凡高手才能接触到的,超凡以下的修行者,呵呵,体内双海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突如其来的狂暴力量!” 柳尘脸色越发疑惑,也不接话,就那般静静的等着班叔子明又开口道:“两千多年前,药王谷采药弟子在不荒山边缘发现了一块太极石,据史料记载,那块太极石乃是有史以来发现的最大的一块,左右方圆足足一尺有余!当时,药王谷主将那太极石卖给了天玑阁,天玑阁得到了那块太极石之后,经过了数十年的研究,终于摸索出了超凡以下修行者吸收太极石的方法!” “什么方法?” “呵呵。”班叔子明一抬手,淡淡的荧光一闪过后,那刚才组装完毕的听雷兽瞬间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番,听雷兽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自始至终,柳尘的目光都没有离开班叔子明的脸,“想要服食太极石,先取一天地至阳之物,再取一天地至阴之物,两者精炼到一起,而后包裹住太极石本身,这样一来,太极石本源力量就会自主去吸收那两道阴阳之气,因为太极石的吸收能力格外缓慢,等到它将那两道阴阳之气吸收完毕的时候,修行者早已将太极石中的本源力量吸收完毕了!”(。) 第二十八章:狩猎开始 “这种方法有人试验过么?” “有!”班叔子明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见柳尘仍有疑虑,他又微笑着开口轻道:“大家都知道,太极石一遇吸收就爆炸。可是大家忘了,将太极石镶嵌于机关兽和奇门武器之中,也是在被吸收啊!为何它没炸?王爷手里的穿心弩,就是镶嵌了太极石的!” “此话怎讲?” “优先级!”班叔子明坐直了身子,与柳尘相对而视道:“所谓的爆炸,不过就是释放能量,太极石乃是吸收天地本源所形成的天材地宝,在吸收与释放之间,太极石会优先吸收,等吸收完了,它才会释放,所以,若是有两道无比精纯的阴阳之力,那么太极石是不会先释放能量的!” “子衿表哥曾服食过与这个同样大小的太极石,服用半年后,他彻底的炼化了太极石中的本源力量……期间,他的实力从煅骨六品飞升到了凝神二品!” “什么!” 柳尘一脸震惊,还没来得及开口,班叔子明满脸微笑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弹丸,轻轻的递到了柳尘的手中。 捏碎了弹丸,柳尘仔细的阅读着弹丸中所记载的一切讯息,大致意思他是看明白了,班叔子明这次进十万大山,主要就是为了多寻找一些太极石,附带的信息里,详细的记录了近千年来,天玑阁核心弟子服食太极石的名册……这可是天玑阁最高等级的机密,如果柳尘不是沧澜郡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太极石竟然真的可以被服食吸收! “我助王爷服食太极石,等到了黑龙涧,王爷帮我找寻更多的太极石可好?” “你想要打量服食太极石?” “不!”班叔子明摇了摇头道:“本源力量一生只能吸收一次,悟道超凡之后,本源自会与法则共存!我需要太极石,是想尝试研制出更多武力强悍的机关兽,王爷,子明是术士,相比于双海的强大,机关兽才是术士的实力保障!” “那好吧!”柳尘点头,又开口道:“需要我怎么做?” “太极石坚硬无比,唯有天外陨铁之内的神物才能将之切割,也就是说,现在需要王爷持秋水剑将它切做两份!至于炼化太极石的阴阳双宝,我这里给王爷提供一滴彼岸花汁,王爷给我一滴黑龙精血就成!” “黑龙精血?”柳尘眉头一皱,上次姬扬送给自己的天材地宝,就连吴桐和苦难知道得都不是很清楚,进入十万大山之前,柳尘收到了北宫馥的丸子,听她的话,带上了一些宝贝来到此处,黑龙精血便是其中之一,可这班叔子明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有黑龙精血?” “王爷……”柳尘的满脸警惕让班叔子明哭笑不得,稍稍拱手,他赶紧解释道:“书院乃是天玑阁的产业,书院里面发生什么事情,天玑阁能不知道么?再说了,天下五大情报机构,琅琊卫,裁判所,听雪楼,天玑阁,还有那横空出世的武魂殿,王爷不会不知道吧,至于情报这个东西,相信只要王爷开口了,听雪楼和天玑阁定当是予取予求啊!” “拿着吧!”柳尘一阵头大,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子,丢到了班叔子明的怀里道:“我不会分离,你来吧,多的你先拿着!” “这……王爷,这太贵重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哔哔,这玩意本来就是你们这些奇门术士玩的,我一剑修,拿来也没用!” “那好吧,多谢王爷!” 柳尘摆了摆手,低头仔细的打量了太极石几眼,这才从腰间抽出了秋水剑,一道荧光过后,太极石一分为二,静静的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好了,我先睡一觉,天亮了喊我!” “嗯!”班叔子明一脸兴奋的接过两节太极石,不用柳尘招呼,他自个儿慢慢挪去了角落,自顾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 瞧着他那火急火燎的狂热劲儿,记得以前北宫馥曾经说过,这些个术士们全都死疯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研究这个研究那个,对于奇门遁甲之外的东西,他们全部不感兴趣,就连这一直性情温和的班叔子明,此刻也不能幸免。 看着班叔子明一脸兴奋的蹲在角落里捣鼓起来,柳尘翻了翻白眼,苦笑一声便再次躺身闭上了眼睛。 “王爷,王爷,快醒醒!”天微微亮,柳尘便被一股巨力摇晃得睁开了眼睛,一抬头,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那模样狰狞的听雷兽,铁皮包裹的盔甲之中,听雷兽的眼睛里,正不断的散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幽光,见柳尘发愣,那听雷兽突然张了张嘴,一道欣喜的声音从它口中传来道:“王爷,快过来,我成功了!” 干涩而又机械的声音,让柳尘一阵无语,良久,他起身收拾好东西,便跟着听雷兽走近了密林。 “我说你能不能跟那御风兽一样给这小狗崽子披一层皮啊,大清早的一睁开眼差点没把我吓死!”来到了一条小溪边上,柳尘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满脸傻笑的班叔子明,径直走到了小溪中间,捧起甘泉开始洗嗽起来。 “王爷,御风兽乃是长辈们做出来的,当然精致好看一些,这听雷兽乃是子明自己做的,模样是粗糙了一点儿,不过能力还是不错的!” 急急的跟上了柳尘的脚步,等到柳尘从水里抬起头来,班叔子明将手一伸,一颗闪烁着蓝光的小石头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 “这是什么?” “精炼过后的太极石啊,哈哈,没想到黑龙精血如此好用,一次性成功,我已经记录了所有炼制过程,回长安以后,长老们定会赏赐我一番!” 接过那幽蓝幽蓝的太极石,柳尘心中也是高兴,上面的本源力量依旧精纯无比,可是落入手里,却比昨天要显得平和许多,沉吟了片刻,柳尘捧起一口清泉,一仰头,便将这炼制好的太极石吞入了口中…… 柳尘的不犹豫让班叔子明心中感动无比,王爷并不是嘴上说说的,他是真的信任自己,一时间,子明兄满脸激动,噗通一声跪倒了溪水之中,不等柳尘说话,他一把抓过柳尘的左手,满脸虔诚的亲吻在了柳尘的拳背之上…… “你干啥?”柳尘哭笑不得的收回手来,连忙将班叔子明扶起,轻拍着他的肩膀打趣道:“哪有你这样的,还得强迫给人效忠是吧!” “属下一时激动,实在是唐突王爷了,不过既然礼成了,王爷定然不能反悔了,嘿嘿。” “你!”柳尘被噎得不轻,抬手指了指班叔子明,好半晌他才哼哼唧唧的转过身去,朝着那密林深处行去。 “王爷干嘛去?” “狩猎,快跟上!” “嘿,来了!”(。) 第二十九章:猎杀游戏 风从北方吹来,树林呼呼作响。 翻过一道大山,打斗声断断续续的从远处传来,柳尘和班叔子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猫着腰悄悄的摸了过去。 躲在灌木茂密的地方,两人屏息凝神,定睛一看,好家伙,树林里边儿浩浩荡荡的两拨人正搏命厮杀在一起,打了个天昏地暗。 “莫非又有宝物出世?要我说啊,今年的戡乱会出现的宝物也太多了吧!” “不像!”柳尘眯了眯眼睛,一边摇头一边压低声音道:“看到那些蓝眼睛蓝头发的人了么,那是海族……和他们打斗的,你瞧瞧这功法路数,能看出是哪里的人吗?” 说起这蓝头发蓝眼睛的人,班叔子明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听得柳尘的介绍,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多看了几眼,转过头去,等他看清了和那些海族交战的人们,迎着柳尘那满脸询问的目光,班叔子明不由得苦笑道:“王爷,还真是冤家路窄,和这群海族干仗的就是您的死对头,白玉京!” “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柳尘嘴角一弯,脸上瞬间爬上了一丝冷笑,想也没想,他一伸手便从怀里掏出了穿心弩,磅礴的元气灌注到那架黝黑的手弩之中,一时间,若隐若现的杀意,开始在小树林里蔓延。 “王爷!”班叔子明一脸复杂的盯着柳尘手中的穿心弩看了好久,这才张了张嘴问道:“王爷有什么打算?咱们救还是不救?” 要说眼前厮杀在一起的两拨人,白玉京的天骄修为实力要稍微强些,但架不住海族人多,更何况,海族与生俱来的自愈能力,柳尘是见识过的,若是不能一击将他们杀死,那么不论你多么强悍,总有被他们拖死的时候。 柳尘遇到过的难题,现在白玉京的弟子们也遇见了,一开始,那些白玉京弟子们占尽了上风,几乎就要把海族天骄们打得喘不过气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玉京弟子们的气海开始慢慢衰竭,人家海族受伤了休息一下立马复原,可是白玉京弟子一旦受伤,那境况顿时江河日下,渐渐的,场中形式倒转,白玉京的弟子们,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 “救?救谁?” “救咱们的同胞啊,王爷!” “白玉京的这群杂碎算哪门子同胞?”柳尘没好气的瞪了班叔子明一眼,心中不住的吐槽子明兄读书读傻了,不等班叔子明再劝,柳尘一抬手制止他开口道:“我当年跑镖的时候,老师傅曾教过我一件事情,‘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不死不活,后患无穷!’整个幽州,如今都在张家的统治之下,他们和国教狼狈为奸,咱们如果救了他们,说不定他们还要反咬我们一口,与其留有后患,不如一起杀了!” “一起杀了?” “对!”柳尘冷哼一声,旋即阴恻恻的开口笑道,“功勋你不想要么?虽然杀同胞没有功勋,不过咱们能掠夺他们以前得到的功勋啊!而且,食物,纳元丹,这都是咱们需要的!” 柳尘的蛊惑确实让班叔子明有些心动了,特别是当他提到纳元丹和食物的时候,班叔子明那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坚定,掠夺与杀戮,本来就是十万大山的生存法则,良久,他一咬牙,抬头看向了柳尘道:“就依王爷的安排吧,不过他们人多,具体要怎么打,王爷想个法子吧!” 树林中的打斗已然进入了白热化,柳尘竖起眉头,仔细观察了好久,心思急转之下,他一回头,便指着人群中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道:“看见她了没有,场中包括海族在内的十八个人,唯有这女人是煅骨一品,你放狗缠住她,其他的人,我来解决!” “她也是一个术士!”顺着柳尘的指引,班叔子明抬眼一望,那青衣女子正躲在人群最后面,不断的驱使一些奇门机关收割着海族天骄的生命,相比于班叔子明的机关兽,那青衣女子的奇门术要显得更加诡异一些,一草一木,都可以被她转化成杀人的利器,从而操控着整个战局。 “术士打术士,都是煅骨一品,你怕毛线啊!” “我会怕她?”对于柳尘那一脸不屑的神情,班叔子明眉头一挑,便气呼呼的开口急道:“白玉京的奇门术法不过是操控一些垃圾得不能再垃圾的物件儿,咱们天玑阁可是有拥有共生机关兽的!我什么实力,我的机关兽就是什么实力,二打一的局面,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 “那你倒是上啊,瞎哔哔什么!” “王爷你!”班叔子明一阵语塞,好半晌,他才缓过气来,一脸闷闷不乐的瞥了柳尘一眼,他一挥手,身后那条柴狗般大小的机关兽便嗖的一声杀入了人群,“王爷,它有名字的,叫听雷兽,不是狗!” “管它是什么东西……你给我盯紧点儿!”柳尘抬起穿心弩,开始瞄准着寻找目标,随着听雷兽杀入阵中,一开始,白玉京的人族天骄们还心中一喜,以为来了援军,还没来得及惊呼,这天杀的铁皮大狗一声怒吼之后便直扑那青衣女子而去,一时间,小树林里的战斗又纷乱了不少。 “这不是援军?” “什么情况?” “这哪里来的机关兽?” “保护师姐!” “啊……救命……” 听雷兽那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就冲垮了白玉京弟子的战阵,连着对面的海族,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领头的海族天骄正要发问,“嗖!”从灌木丛中,激射出一道虹光,带着一阵凛冽的阴寒,那海族天骄的脑袋,直接被炸成了一滩碎肉。 “有人躲在灌木丛里!” “有埋伏,快撤!” “啊……” “想撤?”柳尘满脸阴翳,身子也开始在小树林周围的灌木丛中挪动起来,人们只看到阴暗的角落里那如同疾风一般的身影,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看清柳尘的面容,两拨人甚至都没搞明白,柳尘是什么来路。 “嗖!” “嗖!” “嗖!” 一道道虹光从四面八方急射而出,伴随着一声声爆炸,在场的十八个人瞬间就倒下了一片,未知的恐惧让白玉京弟子和海族天骄随之围在了一起,各个面色惊惧的防备着来自树林深处的袭击…… “你到底是谁!” “还不快快现身!” “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 挡在那青衣少女身前的一个高瘦青年此刻正被那听雷兽咬住了手臂,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过后,从听雷兽的喉咙深处,陡然冒起了一道电光,“砰!”巨大的爆炸声过后,那高瘦青年早已被炸成了漫天碎肉……(。) 第三十章:势如破竹 “这铁皮大狗还真不错!”角落里的柳尘见到那听雷兽大杀四方,顿时有些欣喜,就像那班叔子明争辩的一样,同样是术士,白玉京的术士和天玑阁的术士简直就没有可比性。 那青衣女子早已被听雷兽逼得手忙脚乱,什么蔓藤啊,什么荆棘啊,什么元气弹啊,通通被听雷兽给轻松化解,随着柳尘不断地射出光箭,先前那热闹非凡的小树林,此刻已然陷入了安静。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树林里就剩下那青衣女子一个人还站着,原本对战海族就已经消耗了那青衣女子大部分的元气,现在又对上这堪比煅骨一品巅峰状态的听雷兽,渐渐的,一层难以言表的绝望,开始出现在她的眼底,临死前,她是真的搞不明白了,天玑阁为什么要向他们出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天玑阁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瞧见听雷兽的动作开始缓和下来,柳尘眉头一皱,一丝怜香惜玉的想法都眉头,穿心弩上冒出一阵荧光,呼啸声过后,那青衣女子的胸口,顿时就炸了个稀巴烂…… “为什么心软!” 走到哪横陈摆列的尸体边上,左右瞧了瞧,竟没有一具完好的尸身,那胸口被洞穿的青衣女子正仰面躺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柳尘和班叔子明…… “还没断气?” 不等柳尘拔剑,班叔子明一咬牙,操控着听雷兽咬断了那她的脖子,一直到死,她都没有闭上眼睛,从进山起,青衣女子就无数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谁杀死,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死在了沧澜郡王和班叔家的大少爷手中。 蹲下身来,柳尘伸手合住了那青衣女子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班叔子明,柳尘莞尔一笑道:“可惜了,这姑娘长得倒是挺水灵的……” “王爷,我知道您说的没错,若是在外面,对于这些事,说打说杀我班叔子明绝不会皱一下眉,只是海族扣边在即,我们在此自相残杀,子明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 “北宫曾告诉我,攘外必先安内!为将者,每逢大战,当肃清己阵,若不能万众一心,胜利谈何而来?”柳尘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严整的盯着班叔子明的眼睛,沉吟片刻,他又义正言辞的扬声道:“我们需要的,是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这些,不用我说,你也会懂,十八个月后,你也会披上戎装,跟着我一起去极南前线战斗,这些所谓的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的性命,明白么?” “可是……” “没有可是!信仰不同,何以并肩作战?” 迎着柳尘的目光,班叔子明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了柳尘递来的功勋牌,连着自己的功勋牌一起,丢到了听雷兽的脚下,铁皮大狗轻啸了一声,便叼起了两个功勋牌开始收集功勋,不管是白玉京弟子的还是海族天骄,所有功勋都被一分为二,分别注入了两个功勋牌内。 将牌子还给了柳尘和班叔子明,那听雷兽又屁颠屁颠的跑到了那堆尸体旁边,将所有事物和修行资源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忙完这一切,它便一蹦一跳的带着柳尘二人继续赶路,一转眼,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鹿鸣宴结束之后,家父曾经告诉过我,论统帅才能,王爷要胜过之前的三代沧澜王,毕竟,王爷是领兵出身的,当年西北战事,王爷的几场大战都被载入了史册,堪称是用兵典范……年轻一代的将领之中,天下无人能出王爷之右!” “什么典范!”柳尘轻笑一声,漫步在密林之中,偶尔回头看着那一脸微笑的班叔子明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对于兵法,我也是一窍不通,但凡打起仗来,我只知道一股脑的蛮冲蛮干,西北大战的时候,有好多次,木字营都是赢得太幸运了,再说了,对于骑兵我倒是拿捏得得心应手,换做步兵,我便没招了!” “能跟随王爷共赴战场,子明三生有幸!” “相信我,咱们一定会胜利的,不管是这十万大山之内,还是那十万大山之外,天玑的子孙,永远都不会失败!” 一路上,两人又遇到过几拨乱斗在一起的天骄们,无一例外,全部被柳尘和班叔子明清理干净,功勋牌上的功勋正不断的增长,摊开地图一看,距离黑龙涧,也是越来越近了! 万妖城,妖皇宫。 “前线传来的谣言,说是海族长公主已经将弋儿击杀在了十万大山……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漫步在偏殿里的后花园内,姬婉竹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跟在她身边的兰大都督听得大公的问话,稍一沉吟,便轻笑着开口劝道:“大公,虽然那谣言传得神乎其神,可是你仔细一想,却是漏洞百出,首先,水玲珑能不能仅凭单打独斗战胜王爷还是未知,另外,依王爷的脾性,怎么可能出言调戏于她?那些海族穷酸,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你能这样想,可是别人不会这样想,大哥昨日发来密信,前线的人族大营里,开始有些军心不稳了!” “谣言这个东西,自古就是两军交战的有利杀器,对于造谣生事着,我们应该先杀一批,再惩一批,等找到了源头,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呵呵。”姬婉竹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兰若,良久,她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道:“你这法子,就是现在咱们的人族主帅在用的,可这些,终究治标不治本,咱们必须等在投影上看到弋儿的名字,那样,一切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云国公天资纵横,既为主帅,当是我人族将士之大幸,呵呵,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还是渭国公的主动让贤,啧啧,刀宗的大公无私,当真是我辈楷模啊!”兰若婉转一笑,提到渭国公的时候,她那明艳动人的脸上,旋即染上一抹别样的神采,“妖皇宫的投影上,只显示功勋前两百名的东陆天骄,对于这个名字,大公其实是没有必要忧心的,试炼才开始不久,依王爷的性子,这会儿他估计还在想办法摸清十万大山的情况呢,再说了,刀宗少主也才排到一百五十名开外,大家都知道,他可不止这样的实力!” “哎!”姬婉竹摇了摇头,旋即苦笑一声道:“弋儿这孩子啊,就是太谨慎了,你瞧瞧那海族的长公主,从一开始,她就是第一,势如破竹有什么不好,年轻人,不就是应该锋芒毕露么!这一点,弋儿不如他爹!” “咯咯……那是自然,这天底下,有谁比得过天下无双的柳二爷呢!”(。) 第三十一章:吸收太极石 “我总觉得你这条铁皮大狗这段时间强大了不少……都快煅骨二品了吧!” “王爷,上次剩下的半块太极石,我给它装上了……” “靠,你自己都没吃上就全部给它了?” “嗯……黑龙涧特产太极石,等到了那里,咱们再找找也不迟。” “这待遇,人不如狗啊!” “你!” 躲在一片乱石丛中,柳尘一边抚摸着听雷兽那光洁精致的躯干,一边朝那忙活着烤肉的班叔子明打趣道:“还是你烤肉好吃,没有油盐酱醋,我还真整不出你这样的美味……” “哎……术业有专攻,山里面的一草一木,王爷没有研究过自然不懂,这酸甜苦辣各种味道,即便没有调料,咱们奇门术士都能在这大山之中找到替代品!” “嗯,不错!”烤肉的香味让柳尘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嗓子,良久,他才强忍着不流出口水道:“你不去当厨子倒真是可惜了!” “嘿嘿!” 吃过了晚饭,班叔子明放出了听雷兽在周围警戒,他自己和柳尘各自找了个僻静点的位置,开始盘坐修行起来。 月上树梢的时候,十万大山显得那般祥和,刚刚坐下,柳尘便心无旁骛的进入了那玄妙至极的状态,听山经一开始运转,柳尘便顺着元气运行的轨道,开始在体内寻找着早上吞下去的那颗太极石,大约一个周天过后,正悬浮在他气海内的太极石终于被他找到了。 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柳尘放出了神魂,身体的意志开始被神魂接管,几个呼吸之后,形状虚幻神魂突兀的出现在了柳尘肉身的对面,那双琉璃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肉身气海的位置。 此刻,太极石正安安静静待在那里,天地元气的包裹下,它时不时散发出一阵黑白相间的幽光,在那黑白光线最浓郁的地方,却有两道奇异的杂光将之笼罩,那些黑白不断游动,缓缓和那两道杂光接触着……试探着…… “红的应该是黑龙精血……那蓝色的应该就是彼岸花汁了!” “这是!”就在柳尘仔细观察那太极石的时候,在他的胸口,北宫馥赠送给他的那块黑色石头上突然闪过了一道强光,那强光透题而入,顿时就化作一团银色气流,绕过了奇经八脉,直接切入到了柳尘的丹田内。 “呜呜……”明显的感觉到,那团银色气流出现之后,从太极石上面传过来的颤抖,如同遇到了天敌,太极石开始在气海内不断的挣扎起来,一黑一白两股荧光,也开始扑闪着忽明忽暗。 然而不论太极石如何挣扎,那团银色气流一直都是老神在在,没错,虽然无形物质,但柳尘却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从那团银色气流之中所散布出来的一丝……轻蔑?亦或是…… 银色气流与太极石之间的对峙,就如同一孔武有力的精壮男子对上了一牙牙学语的稚龄儿童,太极石的惧怕,银色气流的胸有成竹,让柳尘一阵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轻吟,银色气流开始在柳尘气海内飞速旋转起来…… “靠,这么惨……不是号称天地法则精华么!”柳尘一脸鄙视的看着那太极石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被吸入了那圈银辉般的漩涡之中。 “呃……”随着漩涡越来越大,正在看热闹的柳尘陡浑身一震,那神魂所化虚影瞬间就暗淡了不少,下意识的,他赶紧神魂归窍,意守丹田。可是,体内元气的运转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了,充斥在他筋络之中的元气也越来越磅礴,这是以往任何一次修行的时候,都没有体会过的。 柳尘心中暗道不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都没能停止听山经的运行,事到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那银色气旋所掌控住了,旋转,再旋转,柳尘的感知逐渐被那精纯无比的元气给切断了…… “哗啦……”一泉清水直接把柳尘浇了个透心凉,缓缓睁开了眼睛,柳尘脸色惨白,浑身发颤,半晌,等到眼神聚焦,柳尘一抬头,便看见了班叔子明那张挂满关切的脸,在他脚下,偏着脑袋正不断喷水的听雷兽此刻就如同一好奇宝宝,扑闪着骨碌乱转的眼珠子,直愣愣的瞪着自己…… “王爷怎么了?”班叔子明伸出手来,搭在柳尘的肩上,一脸焦急的问道:“是不是修行出什么什么岔子?” “哎……”良久,柳尘气沉丹田,操控着体内的元气不断的游走周身,查验着身体的状况,还好,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除了气海又壮大了不少,等等,太极石……“吓!”昨儿夜里还有半截拇指般大小的太极石,此刻已然缩小了几圈,那萎靡不振的样子,如同那霜打的茄子,直叫人看得心疼…… “黑色石头……北宫馥!”心中再次充满了疑惑,柳尘脸色变幻了好久,这才起身望着班叔子明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噩梦?”瞧着柳尘挥开了自己搭在他肩上的大手,缓缓起身,他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向了不远处的水沟,班叔子明眉头一竖,连忙跟了过去道:“王爷,真没事吧?” “怎么了?一大早上咋咋呼呼的!”柳尘捧水冲了一把脸,一直到现在,他依旧是心有余悸,当听山经的运转失去控制的时候,那银色气旋还在不断的壮大,几乎就要撑爆他的气海了……若是没晕过去……啧啧,自己非得被炸死不可! “王爷,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晚上身体都在噼啪作响,就好像有人在你身体里面点炮仗似的,而且你身上忽冷忽热……这是做恶梦吗?” “点炮仗?”柳尘疑惑的回过头去,盯着班叔子明好久,突然,他腾身一跃,身体飞到半空,在更加充盈的气海支撑下,班叔子明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尘的身体,在半空中滑向了远处…… “王爷!”半柱香时间过去了,柳尘满头大汗的落在了班叔子明身边,只见那班叔子明如同见鬼一般不住的后退,直到柳尘力竭倒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冲到了柳尘的身边急道:“王爷……你……你能飞……这……”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尘摆了个大字躺在石滩上,眼神有些飘忽的望着头顶那湛蓝的天空……自始至终,他的脑袋都是一片懵的。 “可你真的在飞啊!”班叔子明伸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连声音都开始有些尖锐了,“那是天阶高手才能的啊,你竟然在我头顶飞了半柱香时间……王爷,到底怎么了!这……这怎么可能啊!”(。) 第三十二章:最强法则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身体失控了……从昨天夜里,到刚才飞去飞来,那都不是我自愿的……真的!” “这……” “昨天夜里,我开始炼化吸收太极石,然后吸收了一点,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太极石!”班叔子明再次凑近柳尘的身边,一伸手,他便抓起了柳尘的手腕,在他脉搏处一撘,而后,柳尘便看到班叔子明的身体,竟开始了糠筛似的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没事吧!”柳尘坐起身来,找了块石头靠直了要背道:“是不是这石头有什么问题啊?” “石头没问题,王爷你出问题了!” “嗯哼?” “根据天玑阁的实验记载,但凡吞食太极石的修者,最快也要在太极石被气海滋养了两个月后,才开始第一次吸收,王爷昨天才吞服下去,经过一下午的气海滋养,根本就不够达到吸收太极石的条件!” “那吸收太极石,到底要怎样的条件?” “太极石乃是天地本源产物,在生于天地之间,想要吸收炼化他,就必须在气海内模拟一个小的天地,王爷是知道的,人的气海和天地空间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经过炼化之后的太极石进入到气海以后,它会开始适应改变气海的环境,等到气海环境与天地空间完美契合之后,它才会慢慢的分解……” “我昨天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除非……” “除非什么?” “王爷!”经过冷静的分析之后,班叔子明逐渐的缓和了情绪,沉吟了片刻,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柳尘,一字一句道:“王爷身上,是否携带了法则神器,也只有法则神器的催化,才能陡然加快太极石的炼化……” “法则神器?”柳尘失声惊呼,连忙摆手摇头道:“不可能,法则神器乃是圣人的伴生神器,东陆和海族加起来,也才出现过四个圣人,法则神器只有四个,你怎么可能会有!” 虽然是这样解释,可是柳尘的心里,却泛起了滔天骇浪,回味着昨天夜里在那银色漩涡之前,太极石所散发出来的惊惧和敬畏,那银色漩涡出自胸口那块黑色石头,法则神器?怎么可能!如果真是法则神器,北宫馥怎么可能舍得送给自己,要知道,得到法则神器,就是得到圣人的传承啊!每隔几年,大家来极星海作甚?还不就为了得到妖圣的传承,也就是妖圣的伴生神器! “海圣水霸天的伴生神器是海皇三叉戟,妖圣昊无穷的伴生神器是东皇钟,圣祖天玑的伴生神器是封芒剑,神王吞骸的伴生神器是登天塔……王爷,您得到了哪个?” “你不相信我?”看着班叔子明脸上的炙热和激动,柳尘脸色一黑,暗骂自己方才醒来之后实在话多,没办法,他现在只好苦着脸义正言辞道:“海圣的神器在那海族长公主手里,妖圣的神器咱们还没找到,圣祖的神器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柳白的手上,神王的神器待在朝歌?呵呵,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杀到神都去抢夺雪族的神器?” “哎……也是,法则神器太过于遥远了,还不如王爷自己入圣,那样的话,秋水剑应该也能进化成法则神器!” “对了,你给我讲讲那法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王爷知道天书九卷吧?”班叔子明抬手一挥,那听雷兽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也不等班叔子明开口,它自顾从口中吐出一些肉干食物,等到柳尘和班叔子明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那铁皮大狗又规规矩矩的跑到了远处,开始警戒起来。 “圣祖传天书九卷开人族民智,九卷天书生九大圣地,演三千道门……这些,小孩子都知道!” “那九卷天书,便是圣人的九道法则!”班叔子明莞尔一笑,既然柳尘要岔开话题,作为属下,他只好从善如流,也不管柳尘有没有得到过神器,总之,只要柳尘强大,便是天玑阁最大的福气,作为天玑阁最核心的嫡传天骄,班叔子明将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想通了此节,子明兄心中豁然开朗。 “你继续!” “圣祖布道之后,由初代听雪楼圣女执掌天书金字卷,医圣掌木字卷,广寒宫女神掌水字卷,刀尊掌火字卷,佛圣掌土字卷,剑尊掌风字卷,武神掌雷字卷,高祖皇帝掌时间,初代教宗掌空间,人族一切的武技功法,皆是演自这九卷天书,是故,自修行伊始,我们便在熟悉着天地法则,感受着天地法则,等到融会贯通的那一刻,修行者悟道超凡,从而入圣……” “要说对于法则的最初尝试,咱们术士是最有发言权的,不论机关奇门,还是自然阵法,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法则的支持,打个比方,我的听雷兽,在炼制它的过程中,我便找运用了雷系法则和空间法则……” “你能运用法则?”柳尘瞪直了眼睛,就连陈晟,估计都只是停留在听说法则的阶段,这班叔子明竟开始运用法则了!简直了,剑修没意思,咱们都去当术士吧! “呃,王爷……”班叔子明愣了愣,瞧着柳尘一脸的不信,他自知失言,连忙开口解释道:“听雷兽能口吐雷电,是我用了一种天地雷系法则的替代物……而且王爷知道,咱们这一路抢了这么多东西,都是装在听雷兽的肚子里,没错,它的肚子就是一个小空间,也是空法则的替代物……当然,这样的空间法则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这是为了装东西,不过是三尺的方圆,几乎就耗尽了我半辈子的俸禄……接下来的六十年,我在天玑阁都没有任何例钱了……” “难怪富有如姬欢他爹,也不说给我送一个空间储物袋做礼物……” “这种东西太过于鸡肋,很少有人用的,再说了,到了天阶之后,任何与法则相关的衍生物都是不可多得的修行资源,谁舍得去不去好好感悟一番,将之做成一个装东西的玩意儿!” “那太极石又是那种法则?” “它不是法则,它是本源,本源囊括了一切法则!”班叔子明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旋即轻笑道:“九种法则,威力各不相同,而且每个人悟道超凡的时候,所感悟的法则都是随机的,比如当年剑圣主修天书风字卷,最后却感悟了空间法则,极乐圣女主修金字卷,却凭着时间法则悟道,他们那一辈人,也就是这两位算是最出彩了,时间和空间,乃是公认的最强法则!”(。) 第三十三章:前面有人 听着班叔子明的讲述,柳尘回忆着再来镇的时候,那个让自己五味复杂的女人突然让时间停止的那一刻……即便时过境迁,每每柳尘想起,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法则之力,竟可以强悍如斯! “不说这个了,王爷,关于你可以飞行的事情,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如果子明所料不错的话,这与你所修行的诡异身法有关!” “也飞不了多久啦,我还太弱,气海不足以支撑我长时间飞行!”柳尘颔首点头,想起了当年在登天塔前,看到的神女舞步,那个女人是谁?神王?亦或是神都的哪个贵族?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舞蹈?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增强,这诡异的舞步,也越来越出人意料。 “等北宫回来,她见多识广的,我好好问问她,还有这黑色石头,也得找她弄清楚,这败家婆娘,随便偷来一块石头,都差点害了我的命,真是的!”柳尘心中暗暗嘀咕,太多太多的疑问,也只有等北宫馥回来之后,才能真正弄个明白。 “我看王爷飞行的时候,不像是寻常天阶高手飞行的样子,你的模样有些像是……” “像啥?” “像鸟!” “你才像鸟,你全家都是鸟!”柳尘眼珠子一瞪,一脸不满的站起身来,班叔子明的眼神有些瘆人,瞧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呜呜……呜呜!”班叔子明还未反驳,那听雷兽突然从远处急奔而来,跑到了班叔子明身前,它仰起头来不断的摇头晃脑,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引的柳尘眉头一皱,没好气的踢了它一脚道:“发什么神经,吵死人了!” “哎,王爷别给我踢坏了,我可没材料再修了!”班叔子明赶紧从柳尘脚下将听雷兽救了下来,仔细盯着它的眼睛,良久,班叔子明站起身来,脸色有些难看道:“王爷,前面有一群人杀过来了!” “纳尼?”正在舒展筋骨的柳尘差点没闪到腰,看班叔子明的脸色不似作伪,他依旧有些不太相信道:“没闹出什么动静啊,谁杀过来了,人族?海族?还是其他种族?这什么情况嘛!” “再探!”班叔子明沉吟半晌,便低头朝听雷兽下达了指令,等到听雷兽再次消失在视线范围,他一拉柳尘的手臂道:“王爷咱们先躲起来,瞧瞧情况再说,人少咱们直接干掉!” “你昨天不还不愿意滥杀无辜嘛……” “今儿不同,王爷修为大增,子明实在是心情好啊!” “你!” 收拾了地面上的一切痕迹,柳尘和班叔子明来到了水沟边的巨石下面,透过那石缝,两人满脸警惕的望着听雷兽描述的方向,没半盏茶的功夫,一阵乱哄哄的打杀声便传到了近前,定睛一看,柳尘的眼角顿时闪过了一道精光。 “看你往哪里跑!” 五个人,有男有女,身穿样式不一的粗制软甲,各个杀气腾腾,形容阴翳,他们挥舞着兵刃正不断的追逐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女,那少女浑身是伤,披头散发的模样极为凄惨,当柳尘看清她的容貌以后,突然失声惊呼道:“怎么是她!” “谁?她是谁?”柳尘的呼声直接吓了班叔子明一大跳,见那群人并未察觉,他连忙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认识她?” “之前进入传送阵之前,我曾见过这个少女,和她一起的还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打扮,身上脸上全是字,这特征太明显了!”柳尘轻皱眉头,细细的望着那个少女在自己身前不到十丈的位置被人围住,她脸上没有想象之中的绝望,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开始荡漾在她那被文字遮盖得看不清形容的脸上。 “控符术士!”班叔子明打量了少女半晌,这才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符修,术士本身就是少得不能再少,符修更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罢了!” “我也是听到黑鹰的讲解,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一类修士……只是,她怎么会被追杀?” “那咱们是杀还是救?” “先看情况!” 巨石缝里,柳尘和班叔子明压制住自己的气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石滩上的情形,那少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脚下尖利的石子划破了她那未着寸缕的双脚,一丝刺眼的殷红,开始在她脚下蔓延…… “跑不动了吧!”五个人中领头的一中年汉子看到那少女被团团围住,当下便扬声阴笑了一阵道:“小娘们儿挺辣的嘛,都杀了老子六七个兄弟,这下,嘿嘿……” 中年汉子身边站着两个形态各异的女子,一个面如冷霜,满脸冰寒,一个衣着暴露,满脸媚态,两人梅兰竹菊,各有千秋,皆算是颇有姿色。 堵在那符修少女身后的,却是两个尖嘴猴腮的青年,那猥亵的眼神,夹带着嗜血的淫光,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群多么穷凶极恶之辈。 “黑爷……”听到了中年汉子那阴恻恻的冷笑,那个一脸媚态的少妇旋即眉眼一挑,尖着嗓子娇呼了一声,那嗲声嗲气的模样,直让一旁观战的柳尘二人同时打了个冷颤,只见她一边扭腰一边凑近了中年汉子的身边,暴露在空气中的半边白花花的胸脯不断的挤压着男人的手臂撒娇:“您不会看上这小骚蹄子了吧……哼,人家不高兴的……” “怎么可能!”被唤作黑爷的男人咧嘴一笑,顺势将那少妇半搂在怀里,那双布满了老茧的大手也随即在那少妇的臀部猛捏了几下,随着那少妇好一阵花枝乱颤的腻歪,黑爷左右张望了一眼,便贼兮兮的笑道:“就你一个都能把老子吸成人干了,还哪有闲工夫去鸟别人,再说了,这小骚蹄子除了年轻一些,这一身一脸的全是刺青,看得老子直犯恶心,等咱拿回了宝贝,让老八老九先找她解解馋吧,合欢散的滋味啊,老八老九这下可有福了!” “哼,爷真讨厌,说这么羞人的话……” “多谢黑爷的赏!”听得黑爷的话,一旁的两个尖嘴猴腮的青年顿时眼冒精光,看向那符修少女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 “这三男两女,到底什么来路,怎生如此龌龊!”班叔子明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柳尘常年行走江湖见惯了这些绿林山匪的丑恶嘴脸,此时不论那群人如何言语污秽,他倒是面色淡然,可饱读圣贤书的子明兄从来就受不住了,如此粗鄙不堪的话从这对“狗男女”的口中吐出,听在他耳里,怎么听怎么膈应。 “下贱!”瞧着眼前这对男女就差没白日宣淫了,符修少女眉头一皱,布满刺青的小脸上,瞬间就染上了一抹羞恼。 “小贱人,你敢骂我!”那少妇脸色一沉,就要拔剑冲杀过去,不料黑爷又伸出了大手,将她的腰身挽住道:“别去,这小娘们儿诡异得很,你忘了老三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哼!”少妇脸色变幻很久,眼底情不自禁的闪过一丝戒惧,退回到了黑爷身边,她脸色媚态尽收,满是阴狠道:“中了老娘的合欢散,看你还能撑多久!”(。) 第三十四章:秒杀 “合欢散!”这下,班叔子明再也控制不住了,杀个人还用这种烈性的春药,这几个杂碎已然无耻到了极限,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旺财!” 来不及伸手捂住班叔子明的嘴,柳尘便一脸震惊的看到石滩的阴暗处,听雷兽怒吼着自家主人心中的愤懑,正张牙舞爪的朝着那五个人扑去…… “我去,你干什么!”等到听雷兽开始在人群中厮杀,那面容阴冷的少妇已然冷笑着朝着柳尘和班叔子明所在的位置跃身而来,见身形暴露,班叔子明这才冷静下来,形势急转之下,直叫他冷汗连连。 “一个煅骨二品,三个煅骨一品……领头那个还是煅骨三品!”柳尘持剑顿立,一把将班叔子明扔到了自己身后道:“看你惹得好事,等下老子打不赢你就等着被他们宰了喂狗吧!” “王爷……我!” “少废话,战斗!” “荡剑!”这下,穿心弩彻底派不上用场了,迎着那煅骨二品的冷面少妇,柳尘神色一拧,反手握剑出鞘…… 那冷面少妇赫然是一煅骨二品的高手,柳尘与之缠斗,一开始倒是打了个难分难解,但远处的两个模样猥琐的煅骨一品高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等到柳尘走远,班叔子明早已进入战斗状态,无尽的愤怒使他所展露出来的实力相比往常有着天差地别。 听雷兽左突右闪,没多久,那两个煅骨一品的高手就被打翻在地,那不断急射出来的雷电,使得二人模样狼狈不堪。 场面形势急转,那黑爷依旧是眼色淡淡的搂着那妩媚少妇**,仿佛突然冲杀出来的柳尘和班叔子明,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一般。 “砰!”境界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凸显出来,柳尘一个变招躲开了冷面少妇刺向自己胸口的一剑,反身一个神龙摆尾,还没来得及收招的冷面少妇便被柳尘一脚踢到了黑爷的脚下……“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的冷面少妇抬头再看柳尘的时候,目光之中充满了怨毒。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理会冷面少妇那杀人似的目光,柳尘击伤了她的气海,一时半会儿的,她根本无力再战。 “你又是什么人,敢多管我黑虎帮的闲事?”黑爷一把推开腻在自己身上的妩媚少妇,低头朝着冷面少妇打量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一脸阴狠的冲着柳尘冷笑道:“少年郎,这可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黑虎帮!”柳尘眉头一竖,心中一阵震惊,当初在樊城跑镖的时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虎帮曾让他们这群游侠镖师闻风丧胆,相比于长乐坊的规矩繁多,同是大陆最顶级黑帮的黑虎帮简直可以称得上丧心病狂,他们没有规矩,一旦出动,便寸草不生,奸淫掳掠乃是家常便饭。 曾经有一个黑虎帮众在云州某个小城游玩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了城主大人的小妾,这小妾长得花容月貌的,让这黑虎帮众垂涎不已,经过了周密的安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黑虎帮众偷偷潜入了城主大人的府邸。 不出意外的,城主的小妾被他药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他将美人掳走,带到了荒郊野岭,等到人们发现城主小妾光着身子的尸体之时,那歹人早已远遁。 暴怒之下的城主大人倾全城之武力对那歹徒追杀了三年,最终联合另外几个城的官兵才将其正法,本以为又是一起轰动九州的违法案件,罪犯授首,举国欢腾,没想到,真正的祸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原来,黑虎帮早就觊觎那座小城所管辖的一座矿山,被城主斩杀的黑虎帮众,也只是一个前哨,那人死后,那黑虎帮竟然恬不知耻的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杀上了那个小城,最后,城主丧命,百姓多遭屠戮,这件事情传到了京城,冠军侯徐琨亲自下令围剿黑虎帮,奈何那黑虎帮生于幽云交界的崇山峻岭之间,凭借着自己所倚靠的险要地势,琅琊卫清缴了半年,也只能无功而返,等琅琊卫一走,他们又跑出来蹦跶,如此往复多次,直叫那冠军侯头疼不已……只是没想到,柳尘来到十万大山试炼,竟也能遇到黑虎帮的帮众。 “怕了吧!”见柳尘默不作声,黑爷身边的妩媚少妇顿时莞尔一笑,先前柳尘打伤那冷面少妇的时候,可把她吓坏了,还以为是哪个圣地跑出来的天骄呢,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正当她和黑爷都开始有些疑惑的时候,听到黑虎帮的名号,柳尘竟然踌躇了,这一踌躇,瞬间就让他们心中大定,恶名远扬还真有些好处…… 这妩媚少妇本来就天生媚骨,生性放荡,开始炼气的时候,她又修行了一种极为放荡的功法,那种功法,专门吸食男人的阳气,从而壮大自己的修为,实乃天下少有的邪门功法。在黑虎帮的老巢,这女人几乎把所有男人都睡了个遍……男人好色不可怕,怕的就是那些好色的女人!起初,当柳尘出现的那一瞬间,这女人就开始眼冒精光,年轻,精壮,高大,俊俏……柳尘所拥有的一切外在条件,都叫她垂涎不已,那种贪婪是毫不掩饰的,看在柳尘和班叔子明的眼里,那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敢和咱们黑虎帮作对的,这九州大地还真找不出几个来,按照咱们的惯例,你们两个小哥儿都是必死无疑的……不过嘛,上天有好生之德,正所谓不知者不怪,如果你们愿意把姑奶奶我侍候舒服了,哼哼,咱们黑爷可以考虑饶你们一条狗命……呵呵~哈哈哈!” 柳尘沉默,良久,他才从怀里掏出了穿心弩,而后直挺挺的抬起手来,目光炯炯的望着那放声狂笑的妩媚少妇…… “小哥儿,你也太逗了吧,那个破手弩出来,连箭都没有,你怎么射我?哦……瞧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花样还挺多的,不过,老娘喜欢!” “喜欢么?”柳尘嘴角一弯,咧出一道诡异的笑容。 “喜欢……快到姐姐身边来,等到了夜里,你想怎么射就怎么射!” “我现在就想射!” “哦?” “砰!”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柳尘手中那没有箭矢的手弩上突然闪耀出一道虹光,伴随着狂乱的元气,那道虹光转瞬即逝,在那妩媚少妇的胸口,炸裂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那少妇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鲜血染满她全身的时候,那软踏踏的身体缓缓朝着后面的黑爷身上倒去……(。) 第三十五章:异族人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黑爷浑身一惊,冷静过后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此时,冷面少妇受伤倒地,妩媚少妇已经身亡,被那铁皮大狗缠住的两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已然是强弩之末,黑爷想要逃命之后,再找柳尘报仇,黑虎帮的睚眦必报,他自认为柳尘是绝对承受不起的! “想跑!”柳尘一蹬腿,便跃到了半空之中,在人们震惊的注视下,他一展双臂,便朝着那狼狈逃窜的黑爷追杀过去。 “你到底是谁!” “要你命的人!”黑爷一边跑,一边满头大汗的回头求饶,柳尘却不管不顾,脸上看不出任何怜悯。 “我有钱,我给你很多钱,我还有很多宝贝,全部给你,你不要杀我!” “砰!”回答他的,是柳尘再次扣动的扳机,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腿被炸飞到了乱石丛中,黑爷哀嚎一声便倒在了地上,看着从空中缓缓落下的柳尘,他颤抖着嘴唇做最后的挣扎道:“求求你,放过我,大侠,放过我,我是黑虎帮帮主下山虎的徒孙,你不能杀我,下山虎是天阶高手……他……他会找你麻烦的!” “下山虎?黑虎帮?呵呵。”走到了黑爷身前,柳尘收起了手弩,就当那黑爷以为柳尘最终还是忌惮下山虎的修为想要放过他的时候,不料一阵长剑出鞘的声音,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认识这几个字么?看清楚了,等你下去之后,要不了多久,整个黑虎帮,都会去给你陪葬!” “你是……沧……沧澜……”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黑爷的瞳孔一缩,便被柳尘一剑斩下了脑袋,腥热的鲜血溅了一身一脸,柳尘微微一笑,回过头,再次抬起穿心弩对准了那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冷面少妇。若要说忌惮,相比于贪生怕死的黑爷,和那妩媚风骚的少妇,这倒在地上的冷面女人更让柳尘心烦,那种眼神,如同九幽恶鬼,看得柳尘一阵头皮发麻,这种敌人,绝对不能留在世上! “砰!”冷面女人脑袋搬家,天地复归于宁静,另外一边的铁皮大狗,也活生生的咬断了剩下的两个青年的脖颈。 “王爷,刚才你还说咱们赢面小,啧啧,敢情你是骗我的啊!” 班叔子明从暗处闪出身来,一脸谄媚的跑到柳尘的身边轻笑道:“王爷修为再进一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就在刚才,那冷着脸的女人和我交手的时候,起码对我施毒四次,还有那一口脏话的女人,也在暗地里对我下毒,也不知怎地,那毒雾一进入我的身体,就被全部化解了,若非这样,你以为我杀他们会如此轻松?” 瞧着柳尘脸上那不似作伪的模样,班叔子明心中咯噔一下,一阵后怕,直接让他背脊发凉,嗅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的淡淡香味,子明兄眉头一皱,这江湖险恶,他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啧啧,真当自己遇见的时候,要不是柳尘熟悉套路,估摸着这会儿,自己二人就得被别人套路了! “王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你在鹿鸣宴上和周馨师妹对战时,她的冰蚕蛊就曾对你无效,那样的毒物你都能随手破掉,这些江湖小毒,还真是无法伤你分毫,百毒不侵的体质,还真是让人羡慕!” “百毒不侵?”柳尘嗤笑一声,看班叔子明说的神乎其神,他不由得翻了翻白眼道:“你以为,啥好处都给我一个人占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哎,您就不要蒙我,阁主曾说过你的体质特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百毒不侵怎么了,这世上百毒不侵的人多了去了……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又不是你一个人特殊!” “体质特殊??”柳尘暗自嘀咕一声,转身将功勋牌一丢,他便缓缓踱步去到了水边,一身的血,他要清洗一下。 望着水中倒影的脸,柳尘心头一转,想起了当初在渭河码头,那些流入自己身体的金色液体,就是那些金色液体进入身体之后,从北宫馥,到柳惊风,再到山主大人,每每与这些人交谈的时候,他们都在有意无意的询问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异状,只是以前,柳尘有些大条,从来就没有在意过罢了。或许自己百毒不侵,还真与这金色液体有关。 铁皮大狗叼着柳尘的功勋牌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呜咽一声之后,等到柳尘回头,它才张大了嘴,班叔子明的声音从它口中传了出来道:“王爷,还有这个小姑娘,中了春毒,咋办,杀了还是救了?” “你要杀她?” “嗨,先前那群王八蛋不是说这小姑娘抢到了什么宝贝么,我这不想着你总爱杀人夺宝嘛,随口问问,你说咋样,救的话得赶紧的,杀的话都不用动手,等她毒发,没有男人帮她,她只有死路一条!” 柳尘苦笑一声,进山之前的班叔子明是多么的纯洁友好,现在随意杀人亦或是见死不救,都搞得如话家常一般,当真是江湖塑造江湖人的心性啊。 “救她吧……她还有一群族人呢,在这十万大山,万一哪天碰到了还可以留个人情!” “哎,好嘞!” 等到柳尘清洗完毕,铁皮大狗识趣的叼来一套新衣,弄得柳尘惊喜莫名的,对于空间装备的渴望,顿时就变得更加强烈了,说好了,等出去以后,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弄到一件这样的宝贝! 回到那符修少女的身边,班叔子明早已是笑意盎然的等着柳尘了,一身剪裁合体的儒衫套在了柳尘的身上,使咱们的沧澜王更显潇洒俊朗。 “解了?” “就一寻常春毒,随便什么解毒丹都能摆平,简单!” “嗯!” 柳尘颔首微笑,转而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背靠在大树下的符修少女,那少女长得倒是颇为清秀,只是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却被刻满了符咒,看上去显得有些妖异,特别是她的眼睛,那双明亮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时候,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能激起一般男人的保护征服的**。 “见过……见过沧澜王殿下!”感受到柳尘略带审视的目光,那符修少女俏脸一红,赶紧低下头来,紧张兮兮的低声轻道:“谢谢王爷救命之恩。” “你不是人族?”不同于人族施礼的捶胸俯首,这符修少女坐在地上施礼的时候只是双手交叉,稍稍覆于胸前挽出一个十分怪异的手势……东陆种族太多,就连饱读诗书的班叔子明都有些看不出这种礼仪的来历,不等柳尘开口,班叔子明连忙笑道:“敢问姑娘来自何方?是否与我族有些渊源?”(。) 第三十六章:符宝 “回王爷和这位公子的话。”略作思忖,那少女缓缓抬头,有些好奇的看了柳尘一眼,等到柳尘的目光掠来,她又陡然一惊,赶紧低下头去道:“小女子的确不是大夏的子民,承蒙历代佛主关照,小女子和族人一起生活在千佛山以西的原始森林之中。” “你们是玄族!”班叔子明惊呼一声,满脸不可思议道:“玄族不是……怎么可能……这!” “是这样的,王爷!”见柳尘一脸困惑,班叔子明赶紧拱手解释道:“太古时期,玄族乃是东陆有数的大族,他们雄踞北方,人口繁茂,族中天骄辈出,在圣祖回忆录里面,曾记载过圣祖的好多朋友,都是玄族人,他们天生就是最好的控符术士,对于天地法则的感知,他们比东陆各族更有优势,别控符术士一生最多熟悉不到五种法则的符箓,可是他们证道之后,便能绘制除时间空间之外的另外七种法则的符箓,你想想,这得有多恐怖!” “可惜好景不长,大夏立国的时候,玄族出现了一个名叫符天的天才,听说符天一出生,便能感知九种法则,十六岁炼气,二十四岁证道,不过四十,他便已经天阶巅峰,也就是那一年,符天绘出了玄族失传已久的空间神符……” “本来是一件举族欢庆的好事,却变成了悲剧的开始!”听得班叔子明的讲述,那符修少女也是眼眶微红,情不自禁的把头埋进了双膝,“符天为了试验这道空间神符的威力,便来到了西域,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他催动了神符……” “然后呢?” “站在修行的角度,神符的试验是成功的!”班叔子明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站在人道的角度,符天的神符,成为了漠北七十二族的末日!” “因为空间神符早已失传多年,玄族之中也没有任何关于神符催动的方法,符天盲目的催动神符,那方法显然是错误的,本该在荒漠之中爆发的神符却出现在了万里之外,数百万蛮族平民,都被那错乱狂暴的空间直接绞杀成了碎片,去西万里,到处都是人间炼狱……”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东陆各族再次陷入了一阵紧张的气氛之中,各族之间的初步和平,随着符天引爆神符,顿时就变得有些摇摇欲坠,百万子民的无辜丧生,也使得当时的蛮族陷入了疯狂之中,‘战不恶百姓’,这是东陆延续数万年的规则,可是死在符天手中的,却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王爷你知道么,就是那时候,整个蛮族同仇敌忾,不论男女,不论老幼,全部拿起了武器,他们血书东陆各族,广布开战檄文,在各种阴谋论的驱使下,各族相继颁发了关于对玄族的制裁诏书,就连朝歌,也有神谕降下,神王吞骸亲笔诏书,如果玄族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神族大军将再次南下,雪族的屠刀会把整个玄族彻底消灭在东陆的历史长河之中!” “圣祖呢,圣祖怎么说?” “能怎么说,群情激奋之下,圣祖的斡旋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面对圣祖的亲笔信,神王吞骸直接放话,若是人族要护着玄族,整个东陆,将容不下这两个种族!” “东陆诸族共伐玄族的时候,当着各族诸侯的面,符天自刎谢罪,整个玄族,被迫迁出了北方,但是这样显然没法让各族解恨,当时游历在外的玄族子弟,也都被全部抓了起来,送上了火邢架……逃的逃,杀的杀,东陆已然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再到后来,蛮族奇袭了西迁的玄族残部,自此,玄族灭国,消泯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哎……”柳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来,望着那埋头不断抽泣的少女,他有些无奈,如此被灭国的方式,还真是连报仇的人都找不到,说起来,还是玄族理亏啊,屠戮平民的罪名,放在哪里,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小妹妹,你们还有多少族人躲在千佛山中?” 柳尘轻轻的开口,那少女猛地停止了哭泣,一抬头,她一脸梨花带雨,正满心警惕的望着柳尘。 “放心,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好奇,那天走过传送门的时候,好多人都见过你的族人,事情过了快一万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别怕!” “我们……我们还有不到两千个族人生活在佛主的庇护之下……”少女哽咽一声,接过了班叔子明递来的手帕,轻轻的拂去了泪水道:“当年族人们东躲西藏,实在是没地方可躲了,也只有回到故乡等死,就是那时候,人族的佛圣到了北方,原以为必死的结局,却因为佛圣的慈悲,让我族得以延续,这么多年,历代佛主待我族恩重如山,不仅赐还了我们的故土,更是让我玄族都能享受到和人族子民一样的待遇,渐渐的,咱们对佛国也就有了更多的归属感,王爷曾率领的僧军木字营,其中也有我族的几个勇士……” “哦?”柳尘眉头一挑,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的形象太过于特殊,我在木字营之中倒是没有见到过和你一样的……” “殿下,玄族也不都是术士,也有一小部分别的修士,只要不袒胸露怀,王爷是没法看到他们身上的符文的!” “嗯。”点了点头,柳尘和班叔子明对视了一眼,这才由班叔子明开口道:“这位姑娘,天色已经不早,不知你有什么打算,是要和我们一起结伴而行,还是咱们就此别过?” “别……”听到柳尘和班叔子明要走,那少女脸色一白,连忙伸手拉住了柳尘的衣角,满脸通红道:“殿下,我已经受了不小的伤,实在无力再战,还请殿下能帮助一二,我不要宝物,不要功勋,只要殿下能保护我和其他族人们碰头就行了,玄族上下当永远感激您的恩情!” 自始至终,这符修少女在柳尘的心里都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先前面对黑虎帮帮众的时候,她尚且能拼死一搏,现在见了柳尘,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一时间,柳尘开始有些犹疑不定,摸不清这少女到底想做什么。 “是这样的,殿下,小女子名叫符宝,乃是符天大人的直系后裔,这次来参加试炼,主要是因为妖圣陵宫即将现世,那里有我们需要的机缘,若非万不得已,符宝真的不想死,这次试炼已经是我们玄族最后的希望了,还请沧澜王殿下垂怜!”(。) 第三十七章:匿踪斗篷 “机缘?最后希望?什么情况?” “殿下,这些事情符宝现在没法和你们多说,但是还请你们相信,我族需要的机缘,绝对和你们所要的东西不一样!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需要什么东西?”柳尘轻轻一笑,对于这群实力强横的玄族术士,他的心底还是充满了警惕的,可以救,可以送人情,但如果真的妖圣陵宫的封印被打开,这些人都有可能是竞争妖圣传承的对手。 “我发誓!”符宝坐直了身子,一抬起头,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柳尘,继而面容肃穆道:“以玄族老祖的名义发誓,此番玄族子孙进入妖圣陵宫,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人族沧澜王发生冲突,也不会觊觎任何沧澜王殿下所得到的宝物,若违此誓,当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我需要你们帮助的时候?” “若是沧澜王殿下有需要,玄族上下自当鼎力支持,不过有个前提,沧澜王殿下需要带领我们走进妖圣陵宫!” “你又如何知道我一定进得去这妖圣陵宫?” “殿下乃是人族的沧澜王,天生就是九转天赋,九转九法则,殿下天生就对天地间任何一种法则都无比亲和,您是大气运者,这天底下,就没有殿下您去不了的地方!” 柳尘点了点头,旋即朝班叔子明使了个眼色,班叔子明会意,连忙上前扶起了有伤在身的符宝,一行三人就这样缓缓地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沿途再次捕杀了几队试炼天骄,夕阳西下的时候,柳尘和班叔子明都有些气力不济了,在听雷兽的带领下,他们又来到了一条瀑布边上,随意找了个角落安顿了下来。 班叔子明带着听雷兽出去打猎了,柳尘静静的坐在篝火边上,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符修少女,直到少女的脸上再次染上红霞,柳尘莞尔一笑,轻声开口道:“符宝,你们这次进来的族人,大都是什么实力啊?” “回殿下的话,这次我们进入十万大山,总共十二个人,全是控符术士,其中八个煅骨,四个凝神……” “虽然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你们突然入世,可不要引起什么麻烦才好啊!” “殿下放心!”符宝挪动着瘦弱的身子,朝着柳尘身边凑了凑道:“临出门前,我们请示过佛主,佛主说没事,所以我们这次一定没事!” “那就好……”柳尘一边抄动着火堆,想要让那篝火烧得更旺一些,夜风习习的时候,他能察觉到这符宝有些怕冷,“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对你们这群控符术士挺好奇的,来这里之前,我只见到过控蛊术士和控兽术士,话说,你们这四大术士到底是怎么算的?谁更厉害一些?” “殿下,四大术士之中,论单打独斗,最厉害的当属控兽术士,论战场群攻,当数控阵术士最优……”符宝微微一笑,抛开她脸上的符咒刺青,看在柳尘的眼里,她还算是颇为漂亮的,虽然比不过徐玉爻的倾城妩媚,但她身上所展露出的一丝英气,却是柳尘从未见到过的,“论诡异,我们控符术士和控蛊术士是这天底下所有修行者之中最难缠的,呵呵。” “最难缠的不应该最厉害么?” “不能这样算,术士对术士的时候,因为太了解,所以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枉然,最终的胜负,还得看自己的本事有没有学到家,就说我和班叔师兄吧,同时煅骨一品,如果死斗,我是肯定不如他的!” “为什么?” “呵呵!”没等符宝说话,手中提溜着几只野味的班叔子明一屁股坐到了柳尘的身边,兴致昂扬的笑道:“如果我和符宝妹子打斗,她都找不到我的人,就得被机关兽缠得死死的……当然,如果我被她发现了行踪,那我得输……哈哈。” 柳尘只是笑笑,而后接过班叔子明递来的野味,随手开始清理起来,没多久,这不大不小的篝火上,便串起了三串烤肉,忙活了一天,闻到这烤肉的香味,众人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嗓子,有些食指大动。 “呜呜……”吃得酒足饭饱,班叔子明一吹口哨,便唤来了在远处警戒的听雷兽,瞧着那铁皮大狗一阵摇尾谄媚的模样,柳尘不由得嗤笑一声,抬脚将它踢了个趔趄道:“我说子明兄啊,为啥这铁皮大狗叫旺财,你这读书人起名字的水平也不咋滴嘛……” “噗哧!”听得柳尘的调笑,本是一脸好奇的盯着听雷兽的符宝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回想起来,先前班叔子明救她的时候,的确是喊了一声旺财,如此威风凛凛的机关兽,咋会取出这么土气的名字,随着少女的一声轻笑,三人之间的距离倒显得亲近了不少。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王爷就不要每天欺负旺财了,都说了,您把它踢坏了,我都没材料修了,没了它,我就真成您的累赘了!” 听雷兽一抬头,冲着柳尘呜咽一声,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看得众人再次发笑,等到笑声平息,班叔子明一拍听雷兽的要背,虹光乍现之后,一个麻布小包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边轻点着包裹里的天材地宝,班叔子明一边颔首微笑道:“今天的收获倒是颇为丰盛,王爷,这些东西,都足够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半年的了,没想到这些响马还真有钱,啥宝贝都有!” “你也不瞧瞧人家是干什么营生的,要我说,这里的宝贝,一大部分都是他们进来抢的别人的!” “那倒也是……”班叔子明随手捡起一瓶纳元丹,面带笑容的递到了符宝的手中,瞧着小姑娘欣喜莫名的模样,子明兄得到了柳尘的示意,随意开口道:“符宝妹子,刚才黑虎帮的那群杀才为什么要追杀你啊?” 之前班叔子明从听雷兽的腹中拿出装满了天材地宝的麻布包裹时,符宝的眼里就挂满了羡慕,说句不好听的话,作为隐世的玄族,终日过惯了清寒贫苦的生活,长这么大,符宝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天材地宝,仅仅是嗅着这些清香,符宝都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元气,开始在不断的欢呼沸腾,特别是当班叔子明递给她一大瓶纳元丹的时候,小姑娘就差没感动的流下泪来。 “实不相瞒,小妹早些日子在另外一座山头得到了一件宝物,他们就是冲那件宝物来的!” “什么宝物?” 沉吟了片刻,目光在柳尘和班叔子明脸上停留了很久,篝火忽明忽暗的时候,小姑娘一抬头,咬牙开口道:“匿踪斗篷!”(。) 第三十八章:阳河水精 “纳尼!”班叔子明眼睛一瞪,差点没把手中的烤肉吓得掉在地上,一脸震惊的看着符宝,愣了好久,他才张了张嘴苦涩道:“你真得到了匿踪斗篷?” “嗯。”沉默了半晌,符宝十分认真的朝着柳尘和班叔子明点了点头。 “我和子明兄一路走了这么远,一粒鸟蛋都没看见,怎么你们走几步就能找到宝贝?”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拿着短刀削着烤肉,一边满脸无奈道:“还说我是大气运者,这不扯淡么!” “殿下话不能这样说,小妹见那听雷兽的腹中,宝物却是不少……”符宝微微一笑,篝火的照耀下,她的双颊显得有些红润,甚至那原本诡异无比的符文,此刻也开始变成了一抹无以言表的妖异,“殿下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这都是咱们抢的!” “咳咳!”班叔子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见柳尘不愉,他急忙拿出了清酒递到了柳尘的手里道:“王爷,咱们能抢到,也算运气!” “武经上面有过记述,这匿踪斗篷乃是妖圣年轻时候所得的宝器,穿上它就能完全隐匿自己的气息,只要对方不是悟道高手,你不露面,就没人能从暗处将你找寻出来……如此至宝……实乃杀人越货的必备神器啊!” 柳尘话未落音,一旁笑意盎然的符宝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件薄纱……那丝纱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火光下,几乎都很难看清它的实质。 似笑非笑的把那薄纱轻抚了一番,符宝一抬头,目光闪烁着凝望着柳尘道:“殿下想要这件匿踪斗篷?” “既然救了你,宝物再好,我也不会强夺!”强自收回了落在匿踪斗篷之上的目光,柳尘埋头吃着烤肉,班叔子明也不再说话,场间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有些没干的柴火在那篝火之中噼啪作响,潺潺流水,瀑布白霜,小溪边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符宝可以将宝物献给殿下!”良久,符宝跪坐在地上,那纤细的腰身也开始挺直,柳尘和班叔子明闻声再次抬首,又听见符宝一脸正色道:“殿下乃是剑修,这匿踪斗篷到了殿下的手里,倒也相得益彰!” “那你要什么?”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免费的早餐,既然符宝愿意献出匿踪斗篷,那么柳尘就得出得起价,就像姬扬曾经告诉柳尘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价格,你得不到,只是因为出价不够,各取所需,便是生命延续的至高法则! “我要的这件东西殿下也有,而且很多----阳河水精!”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柳尘眉头一皱,旋即放下了手中的肉块,短刀的寒锋倒映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面早就布满了一层冷霜,“相传妖圣的陵宫就坐落在忘川河上,世人皆知,忘川河水能焚尽天下一切生命气息,没有悟道的实力,谁也走不过这条来自冥国的大河……唯一能克制忘川河水的,就只有阳河水精了,当妖圣陵宫打开的时候,有阳河水精傍身,你才可以安然无恙的走进陵宫深处,找寻你想找寻的一切……” “看来此番前来十万大山,殿下的准备做的倒是十分充足,就像殿下所说的那样,等到妖圣陵宫现世的那天,也不知道这十万大山还能剩下多少人,不管剩下多少人,忘川河,奈何桥,彼岸花……将会有超过九成的天之骄子们,被这些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阻挡在陵宫外围!” “没错!”柳尘目光炯炯的点了点头,瞥了符宝一眼,他又似笑非笑的开口轻道:“每一百年,极星海妖族圣地便出产阳河水精一滴,每一滴阳河水精,都是进入妖圣陵宫的钥匙……这玩意儿我有,而且有很多,你知道的,我的嫡母乃是越国公,只要是妖族盛产的宝物,她都能拿来给我!” “越国公大人对于殿下的宠爱,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打我的主意?”杀意凛然的穿心弩陡然出现在柳尘的手里,那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符宝的眉心,只要柳尘扣动扳机,那张妖异而又清秀的俏脸,便会瞬间血肉模糊,“子明兄知道我有黑龙精血,那是因为他出生天玑阁,而你,一个困守深山的玄族遗民,又是如何知道我手中有阳河水精的?” “三个多月前,正当我们犹豫要不要出发前来十万大山的时候,一个女人来到了我们的部落!”符宝身躯前倾,那光洁的额头轻轻的靠在了穿心弩的炮口之上,迎着柳尘那略显锋利的眼神,少女莞尔一笑道:“是她告诉我们,殿下手中有阳河水精,找到殿下,献上至宝,殿下自然会带我们走进妖圣陵宫!” “她是谁?” “她?”柳尘眯着眼睛,望着符宝脸上那意味莫名的微笑,沉默,沉默了很久,当穿心弩上的荧光逐渐开始酝酿的时候,符宝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所谓的东陆双绝,一代二尊不过是‘北境有雪,南国有剑!’世人皆知,殿下就是那把南国的剑,而她,则是孤山的雪,是北境最美的风光!” “北境有雪?那是……神王!”一直静默不语的班叔子明浑身一震,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符宝,肩膀颤抖了好久,他才抬手一抹额头上的冷汗道:“你们和神族……你!” “是!”符宝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伴随着她身后的树丛中一震簌簌作响,四个身材不一,形容诡异的男女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其中,一个身高摸曰九尺的伟岸男子随手一挥,便将陷入沉睡的听雷兽扔在了柳尘和班叔子明的面前……摇曳的火光照耀着那些人的脸庞,玄奥的符文在他们脸上忽隐忽现,柳尘眉头一竖,电光火石之间就拧起了犹在发愣的班叔子明,将之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很幸运,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便找到了殿下,现在,符宝代表整个玄族,向殿下献出妖圣的匿踪斗篷,还希望殿下赐予五滴阳河水精……进入妖圣陵宫后,众玄族天骄,自当唯殿下马首是瞻!” “口口声声说是感念佛主的大恩大德,暗地里,你们还不是勾结了神族,朝歌给了你们什么?让你们使佛国的圣洁蒙羞!” “殿下!”站直了身子的符宝早已褪去了怯懦,整个人焕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精光闪闪的盯住了柳尘的脸,她娇叱一声打断了柳尘的话道:“玄族只是希望能延续下去,您知道的,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活着,永远不会是错的!”(。) 第三十九章:犬戎巨兽 “她为什么肯定,我一定会赐给你们阳河水精!”柳尘面无表情,那高高抬起的穿心弩,更是丝毫没有离开过符宝的脸。 “神王陛下走出神都,这便是向您宣战,殿下若是输了,便成了人族永恒的耻辱。可是,她有吞骸神王的传承,而您却什么都没有,如果想赢,您必须得到妖圣的传承,对此,您离不开我们的帮助!” “未必没有你们,我就得不到妖圣传承?” “殿下肯定能得到妖圣传承,如果没有我们,这过程将会更麻烦一些!”符宝满脸自信,侃侃而言道:“海、妖二圣始于鸿蒙时期,那时候,东陆的主人还是我玄族,妖圣得以取十万大山休养生息,离不开我玄族老祖的帮助,关于妖圣的陵宫,和妖圣的传承,相信整个东陆,不会再有人比我们玄族更为了解,这些,不都是殿下所期望的么?” “您有仇人,国教,白玉京……这些,对于羽翼未丰的殿下,不都是大麻烦么?” “我们可以合作,只等将来殿下超凡入圣的时候,得以庇护我族延续,在此之前,整个玄族,当为殿下结草衔环,牵马执鞭!” “这些话,你们对神国的那个女人也说过吧?”柳尘嗤笑一声,目光闪烁了好久,这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我不换,你们当如何?” “不换?”符宝轻笑一声,抬脚上前凑近了柳尘的身边,围着他打量着好久,才轻轻踮起脚来在他耳旁吐气如兰道:“小妹相信,王爷肯定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我们可以等,等到妖圣陵宫禁制打开,王爷自会主动前来寻我们合作!” “如此自信?” “如此自信!” 望着越贴越近的那张俏脸,柳尘眉头一挑,伸手捏住了少女那光洁的下巴,隔这么近,他才真正的看清了少女脸上的符文,那不是刺青,而是由里到外,从身体之中长出来的!顺着血液的流动,柳尘十分清晰的看到,那些个文字,在不断的跳动着,游走着。造物主的神奇,让柳尘心中暗叹不已。 “记住你们答应我的事情,若不然!” 柳尘脸上的冷笑有些阴森,有些可怖,此时此刻,谁都不敢怀疑沧澜王心中的杀意,正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凑得太近,那一丝冰冷的寒意让符宝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回头示意了一眼,班叔子明一脸愤懑的将听雷兽弄醒,在玄族众天骄的注视下,他老不情愿的从听雷兽的口中接过了一个小玉瓶,乳白色的滴液在那玉瓶之中不断的闪耀着微光,如同那天边的星火…… “谢殿下!”等到柳尘松开了捏住自己下巴的大手,符宝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看了柳尘一眼,她便接过了班叔子明递来的玉瓶……一共五滴,已然分离完毕。将匿踪斗篷放在了篝火边上,玄族众天骄在符宝的带领下,向柳尘深深的鞠躬,而后相继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哎!”柳尘轻轻一叹,目光极其复杂,“姬扬送给我的天材地宝,在这十万大山全部起了作用,且不说他是不是提前准备,闹得这神族都知道了,估摸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手里有阳河水精,接下来,咱们的路,难了!” “整个妖族,存留下来的阳河水精不过数百滴,一直以来,东陆所有种族都等着妖圣的陵宫现世,所以,流落到妖族之外的阳河水精,估计也将近有两百多滴,此番进入十万大山,身上携带阳河水精的天骄想必不止王爷一个,在子明看来,有着匿踪斗篷在手,能在这里威胁到王爷生命的人,不多!” “但愿吧!” …… 既然玄族众天骄都能悄无声息的摸到此处,这片小瀑布边上已然不是一个安全的栖息地了,柳尘和班叔子明稍作商议,便连夜上路了。和吴桐黑鹰约好的三个月时间早已过去大半,一摊开地图,柳尘所处的位置离那黑龙涧还有很远的距离,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必须得加快步伐了。 “王爷,等等!”好在都是修行者,一天一夜没休息倒也不怎么感觉疲惫,翻过了又一个山头,班叔子明突然在山坳处停下了脚步…… 瞧他一脸凝重的模样,柳尘微微一愣,旋即顿住身形道:“怎么回事?” “前面有情况……”侧耳倾听了好半晌,班叔子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木罗盘,等到元气充盈到罗盘之中,望着那不断抖动的指针,他一抬头,脸色苍白的冲柳尘急促道:“王爷,逃!我滴个娘啊,这尼玛什么东西……快逃!” 此时,班叔子明满头大汗,抬头扫视周围的目光之中,也带上了一丝惊惧,伴随着丛林里传来一声刺耳的悲鸣,班叔子明腿一软,就要瘫坐在地上,见此情形,柳尘眼角一挑,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抓起了班叔子明的腰带,而后蹬身一跃,两人一起飞到了半空。 “吼吼吼!”树林中沙沙作响,一排排矮树如同骨牌一样纷纷倒地,阴风阵阵的时候,整个山坳处都开始弥漫起一丝令人作呕的腥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柳尘和班叔子明便看见那身形狼狈的听雷兽正一蹦一跳的朝着二人奔来,跟在它身后的,是…… “这啥玩意儿!” 虎脸,牛头,马身,蛇尾……特别是阳光照耀在那怪兽脊背上的时候,竟如同镜面,倒映着柳尘和班叔子明脸上的震惊,柳尘盯着它看了好久,在那恐怖滔天的怒吼之下,一阵无力涌上了他的心头。 “犬,犬戎怪兽!”班叔子明抖了抖嘴唇,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这怪兽完全露出身形,书本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样貌与之相重合,一时间,子明兄心里叫苦不迭,“王爷,这是犬戎怪兽……上古十大凶兽之一,咱们……咱们……” “犬戎?”柳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尼玛不是说书先生骗小孩儿的怪物么,怎么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传说这怪物专门吃人,吃的人越多,它也就越强大,就像现在,隔着几丈远,柳尘都能闻到它口中的血腥,那一身一脸的鲜血碎肉,啧啧,看着就让有些遍体生寒,“听着说玩意儿刀枪不入?咱们怎么打?” “打?”半空之中的班叔子明差点没一个趔趄摔落下去,满是无语的看着柳尘,子明兄一边吹响口哨,将遍体鳞伤的听雷兽变小之后收了回来,一边拉扯着柳尘的衣服道:“赶紧的,王爷,跑吧!”(。) 第四十章:恶战 “逃?”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始至终,他一直死死的盯着那犬戎怪兽,当班叔子明提议逃走的时候,他分明看清了地面上那个怪兽铜铃似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轻蔑与嘲笑,那些几乎都要化作实质的杀意,早已将柳尘二人笼罩其中…… “吼!”正当二人心思急转的时候,那犬戎怪兽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一道火红色的光圈随之****而出,猛地砸向了半空之中…… “砰!嘭嘭……”光圈威力不大,但也足够将柳尘和班叔子明从半空中击落,跌落在地的柳尘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形,便看见那模样可怖的犬戎怪兽跃身朝自己猛扑过来。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一个转身后摇,秋水剑瞬间出鞘,电光火石之间,剑锋与那犬戎兽的利爪摩擦出一阵绚丽的花火,初次碰撞,柳尘再次被击得倒飞了出去。 “王爷!” 犬戎兽满脸狰狞,正眼冒凶光的低吼着,它在审视着面前的两个人类,如此孱弱,如此不堪一击。 在班叔子明的搀扶下,柳尘缓缓的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不断逼近的犬戎兽,此兽极其狡猾,经过一个回合的交锋,明显柳尘和班叔子明都不是它的对手,可它还在不断的试探,不论实力强弱,它只求一击必杀!所谓的丛林法则,已被这远古凶兽已然运用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我破不了它的防御!”柳尘一边退后,一边从怀里摸出了匿踪斗篷,轻轻的递到了班叔子明手里道:“你先躲起来,去修好听雷兽,我来给你拖住它!” “可是……”见柳尘递来匿踪斗篷,班叔子明被吓了一大跳,处于如此境况,他还想着劝说柳尘穿上匿踪斗篷逃命,不用再管自己,可这还没开口,柳尘就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一时间,班叔子明心中五味陈杂…… “没有可是,你先躲好,我才能不分心,刚才碰了一下,这犬戎乃是幼兽,还未成年,若不是这段时间它吃了太多的人,先前咱们过来的时候它都不敢冒头,即便现在,它最多也就煅骨六七品的修为……拼一把,咱们不是没机会!” “王爷!” “这是命令!”柳尘目光渐冷,一把推开了班叔子明道:“别忘了,我还有底牌!” “哎!”班叔子明踉跄后退几步,最后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便转身钻入了灌木丛中,见到班叔子明逃跑,那犬戎兽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再次怒吼了一声,它又飞身贴到了柳尘的身边。 “孽畜,受死!”借着冰蚕甲抵挡了犬戎兽的一次攻击,柳尘借力跃身而起,猿臂轻舒如同大鹏展翅,居高临下的对着犬戎兽拔出了怀里的穿心弩。 “嘭嘭嘭嘭嘭!”连着五六发元气箭****而出,轰击在犬戎兽的脊背上,紊乱的天地元气不断的爆炸,将来犬戎兽直接炸出去好远……一排排青葱的老树被犬戎兽庞大的身躯给压倒,当它再次站起身来,望向柳尘的目光也是愈发冰冷。 “还看!”犬戎兽那阴冷的目光让柳尘感觉浑身不适,远古凶兽传承于骨子里的威压,几乎就让他在空中站不稳身形,顶着那股压力,运转于气海内的元气开始加大力度输出,渐渐的,柳尘惊骇的发现,他的丹田,就快要枯竭了! “嘭!” “嘭!” “……” 又是数到元气箭过去,犬戎兽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呜咽,但也只是痛苦而已,虽然它的脑袋已经被柳尘打得皮开肉绽,但是那钢铁似的身躯,依旧是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它慢慢后退,慢慢后退,柳尘手里的穿心弩让它感到了一丝惧怕,天地间每一次元气紊乱,都让它有些措手不及,即便早已看出柳尘是强弩之末,但以它的狡猾,却是不敢轻易的再向柳尘发动进攻。 对峙了良久,柳尘为了保存元气,这便缓缓落到了地面上,将穿心弩挂在腰间,他反手抽出了秋水剑,几颗纳元丹下肚,他独自面对着十丈之外的犬戎兽,胸腹急促起伏,正大口喘着粗气。 “王爷,这怪物的弱点就是嘴巴和****!” “嘴巴?****?” 身披匿踪斗篷的班叔子明躲藏在灌木丛里,若是不开口说话,柳尘几乎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差不多半柱香过后,见柳尘一直没有继续攻击,那犬戎兽再次低吼着迈步朝他逼近,柳尘紧了紧手里的秋水剑,脑海中正不断的思量着对策,突然,班叔子明又急匆匆的开口轻呼道:“王爷能否缠住它片刻,我来想办法攻击它!” “怎么缠?” “肉搏……” 沉吟了好久,班叔子明的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肉搏”两个字一出来,柳尘差点没叫骂出声,这犬戎兽虽然年幼,可这身长却足足一丈有余,每一次它脚踏地面,都能将那岩石碾碎,可见其体型有多么的恐怖,最开始的一次交锋已经让柳尘感受到了它的力量超然,和这样一头凶悍无比的野兽肉搏,天呐,这班叔子明出的什么馊主意! “如此,唯有化龙一击了!”柳尘面色一正,毫不犹豫的释放出了体内的金色能量,这已经是没有退路的退路了! “王爷,此地无险可守,你别化龙!”看到柳尘身上不断的冒起金光,班叔子明心中一惊,陡然想起了当初的鹿鸣宴擂台上,柳尘便是如此化作一道金光飞向了天空,最终成龙堕天一击,虽然柳尘使出这招还真有可能一举击杀这犬戎兽,可是这招过后,方圆数百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柳尘的堕天一击吸引过来,到时候,刚刚经历大战的柳尘二人,将会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对此,绝对不是一次划算的击杀…… “呼!”强压住心头的翻涌,柳尘暗骂一声,便抬步朝犬戎兽冲了过去。 “咚咚咚!”柳尘的冲锋彻底的点燃了犬戎兽心中的怒火,既然这人类想要肉搏,作为上古血脉,犬戎兽瞬间战意暴增,再也没有犹豫,再也没有试探,一人一兽,如同那天雷勾地火,猛地冲撞在了一起。 风卷残云的一刹那,柳尘的身形便完全被犬戎兽那庞大的身躯所笼罩了,怒吼和嘶鸣,鲜血和咆哮,顿时就响彻了整个天空,乌云在哭泣,山林在颤抖,班叔子明满脸惊骇的望着那个一往无前的背影,强忍着心中的惶恐,他唯有咬紧牙关,加快了手中重组机关的动作! “起!”当柳尘的双臂再次冒起金光,犬戎兽那巨大的身躯竟被他高高举起,而后重重的砸落在远处的茂林之中…… “吼!”(。) 第四十一章:谣言不攻自破 “哎哟!” 刚被摔出去的犬戎兽一个转身又扑到了柳尘的身上,这下,后继无力的柳尘被那巨兽直接扑到在地,若不是抬手格住了它的下巴,这会儿,柳尘非得被它一口咬断脖子不可。 腥臭的口水不断的滴落在柳尘的脸上,让他忍不住干呕几声,犬戎兽那庞大的身躯直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间,柳大侠满脸憋红,额头青筋乍现。 “好……了……没!” “快了,快了,王爷再坚持下!”班叔子明火急火燎的回了一句,然后又没了声音。 柳尘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怎么坚持下去,气海内几乎就要空空如也了! “啊!”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柳尘将那犬戎兽的脑袋撑得远远的,既然下不了嘴,那犬戎兽低吼着不断的拍击着柳尘的身体,那锋利的爪子早已将柳尘的衣服撕破,还好有冰蚕甲护体,若不然,犬戎兽的利爪早已将柳尘撕成了碎片。 没有冰蚕甲护住的地方,柳尘的手臂上,早已布满了狰狰血痕,那深可见故的伤口,直刺激得柳尘肝胆欲裂…… “来了!旺财,上!”突然,从柳尘身后的灌木丛中,班叔子明现出身来,犬戎兽的撕咬为之一滞,还未反应过来,躺在它身躯之下的柳尘便看见那恐怖凶兽的眼睛陡然瞪得老圆……一抹痛苦之色从它眼底闪过,瞬间,一声凄厉的尖啸响彻了整座大山。 “王爷,跑!” 躺在犬戎兽的身下,柳尘能很清晰的看见犬戎兽的腹部开始了一阵诡异的波动,愈演愈烈的狂暴元气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汇聚,渐渐的,犬戎兽的肚子开始膨胀,如同充气的牛皮大鼓,眼看就要死死的挤住柳尘的胸口了。 “喝!”当金色光芒再一次亮起,柳尘的手臂陡然开始变得更加粗壮,犬戎兽的身躯慢慢的被推离他的身体,蜷起双腿,柳尘奋力一蹬,面带惊惧的犬戎兽仓促之间挥爪撕下了柳尘手臂上的一大块肉,这便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撑起,而后缓缓的脱离了地面…… “嗖!”一条钢索从远处急飞而来,一把缠住了柳尘的手臂,将之猛地一拽…… “轰隆!”爆炸声陡然响起,刹那间地动山摇,柳尘的身体在泥土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在那狂暴元气轰然炸开的时候,班叔子明使尽了浑身解数,努力的撑起了气墙,将他和柳尘死死的护在了其中。 半边山峦已然消失不见,此地风景宜人的山坳处,早已变成了一片焦土……满目疮痍的时候,班叔子明在废墟中挣扎着站起身来,听得远处越来越急的脚步,他一咬牙,用钢索将那陷入昏迷的柳尘牢牢捆住…… 他没有回头,就这样步履蹒跚的逃离了此间,殷红的鲜血不断的滴落在他所经过的地面上,此时此刻,他和柳尘都变成了一个血葫芦,那恐怖的爆炸早已将他们炸的面目全非,若不是有那奄奄一息的听雷兽拽着,此刻的班叔子明估计早就没法支撑住了…… 万妖城,妖皇宫。 “什么情况?” “这……” “天呐!” 所有贵族齐齐起身,面带震惊的仰起头来望着金殿最上方的投影,在显示东陆天骄功勋排名的榜单上,突然闪过了一道红光,随着那红光闪耀,所有上榜天骄的名字都开始发生一阵剧烈的抖动。 还未来得及等待妖皇给出解释,人们突然发现那道刺眼的红光正带着一缕一往无前的气势,开始在那排行榜上攀爬,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好一阵气息波动之后,整个排行榜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红光停留在四十名的地方,开始逐渐散去,沧澜王柳弋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沧澜王,沧澜王没死!” “柳弋,他不是被海族长公主击杀了么?” “说了那是海族的谣言,现在好了,这谣言不攻自破……” “东陆之福啊!” 姬婉竹满脸激动的站起身来,微红着眼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柳尘的名字,红光闪耀下,让他的名字尤其显得鹤立鸡群,良久,她缓缓转身,伸手牵住了一旁泪雨滂沱的徐玉爻,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茫然恐惧,就在柳尘的名字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起来! “大公,尘哥他还活着!” “他当然得活着!”姬婉竹嘴角绽放出一弯浅笑,迎着周围各族诸侯脸上那些复杂的目光,越国公大人美眸一闪,便一字一句道:“沧澜王永垂不朽,区区一个海族公主,怎么杀得死他!” “前方军报!” 和往常一样,黑甲大将军飞鹏再次出现在金殿外面,朝着妖皇陛下一拱手,他便轻轻开口道:“陛下,黑龙涧东北方向七百多里处发生剧烈爆炸,方圆数十里山脉全部化作废墟,就连陛下与诸位大王合理维持的结界,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说清楚!” “象王已经亲自赶往事发地点,在外围处开始着手修复结界了,里面的情况我们还是不知道,只是透过那裂缝所看到的景象,象王着末将转告陛下,沧澜王并没有死,这次爆炸,便是沧澜王击杀了犬戎巨兽所致……在沧澜王遇见犬戎兽之前,犬戎兽已经击杀我东陆天骄四千多人,它一死,这所有的功勋全部都算在沧澜王殿下的身上了!” “犬戎兽??” “我滴娘啊!” “上古凶兽啊!” “柳尘是怎么杀掉它的??”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象王亲眼看到的,怎么不可能,天呐……” 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妖皇陡然站起身来,闪身来到了飞鹏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道:“沧澜王现在在哪里?” “回陛下,爆炸过后,沧澜王殿下已经逃走了……” “那就好!”妖皇闻言转过身来,暗地里冲着姬婉竹使了个眼色,姬婉竹会意,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压抑在胸口的巨石,也瞬间落地…… 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柳尘真的能战胜犬戎兽,可犬戎兽死后,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了,随便一个能拿起刀枪的小孩儿,都能结果了沧澜王的性命,进入十万大山之前,东陆诸族口口声声说要团结一致,可谁也不敢保证在那十万大山之中,天骄们看到毫无反抗之力的柳尘后,会不会痛下杀手,有些事情大家都明白,只是在这妖皇宫里,不便挑明罢了,既然柳尘逃走了,那倒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第四十二章:煅骨六品 不知道走了多久,班叔子明终于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脚下一软,他便失重摔倒在乱石堆里。 努力睁开着略显沉重的双眼,班叔子明发现自己和柳尘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有些潮湿的山洞,在失去意识以前,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柳尘……听雷兽晃荡着自己身上那些个几乎就要散架的机关,缓缓地来到了班叔子明和柳尘的身前,“嘎吱!”一声,它张开了嘴,两道粘稠透白的液体随之喷出,落在了班叔子明和柳尘的脸上…… 做完了这一切,两人一兽,就此倒地不起。 鲜血在地上汇集成一汪水滩,就在柳尘和班叔子明无意识的不断喷血的时候,落在他两身上的粘稠液体开始慢慢扩散,半柱香的时间转瞬即过,柳尘和班叔子明最终化作了两个巨大的蚕蛹…… 秋去冬来,当天气十三年的第一场雪飘落在十万大山的时候,延绵不断的山峦在那风雪交加的夜晚,开始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一片,北风呼啸,乌鹊南归,试炼场内的厮杀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大山外面,雪狐城的防线始终坚挺依旧,海族大军坐拥青狼关,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来自九州各地,四面八方的东陆军队不断的开赴前线,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捷报开始不断的传入万妖城中。 早在数天前依旧破茧醒来的班叔子明百无聊赖的在这潮湿的山洞中升起了一团篝火,大伤初愈的他显得有些憔悴,经过一夜的休整,听雷兽又被他修复如初,等到铁皮大狗猎来野味,他便蜷缩着身子倚在墙角,怔怔的望着柳尘所在的方向发愣。 包裹住柳尘全身的蚕茧正不断的闪烁着琉璃般的微光,一阵阵刺耳的崩裂声略显突兀的在他耳边响起,稍稍往后挪了几步,班叔子明满脸热切的望着柳尘,期待他破茧重生。 “噶擦……噶擦!” 一只棱角分明的大手突然伸出了蚕蛹,而后化掌为拳,猛地一扯,洁白的蚕茧上瞬间就布满了裂缝,裂缝不断蔓延,在柳尘的大力板扯下,最终一分为二,散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呼,呼!”光着上身的柳尘从蚕茧里坐起身来,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那些被犬戎兽撕裂的伤口此时早已恢复如初,甚至连他的肌肤,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滋养,也开始变得光洁透白。 “醒了啊!” “醒了!”柳尘抬头看了班叔子明一眼,一边轻嗅着火架上的肉香,一边满脸好奇的问道:“你白毛毛的东西到底是啥玩意儿?” “火玉蛹!”班叔子明笑了笑,挥了挥手,蹲坐在旁边的听雷兽就抬步凑近了柳尘,开始仔细的清理着地上的蚕蛹,片刻功夫,散落在山洞里的碎片都被它全部吃下去了,“药王谷的疗伤圣物,只要神魂不散,一切外伤都可以修复!” “这么厉害?还有多的么,送我一些!” “送你一些?”班叔子明瞪大了眼睛,旋即摇头苦笑道:“若不是此番参加极星海戡乱,我爹还真不可能把这宝贝给我,咱家一起就两个,这下,全部用完了,哎,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所谓戡乱戡乱,就是烧钱博功勋啊!” 轻笑了一声,柳尘缓缓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骨节噼啪作响的时候,体内磅礴浩瀚的元气,让他感觉浑身舒泰……气沉丹田一瞧,他脸上顿时冒出了一丝欣喜的光芒,向死而生之后,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煅骨六品! 之前炼化太极石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煅骨四品巅峰,距离五品境界也只有半步之遥了,没想到此番伤愈之后,他竟在睡梦中攀上了煅骨六品,强横的力量充盈了他的全身,柳尘晒然一笑,若是此时再遇到那犬戎兽,相信自己二人绝不会如先前那般狼狈了。 “恭喜王爷了,我都看不清你的修为了!” “咦!”柳尘回头一看,见班叔子明身上的气息也比之前强大了不少,稍稍感知了一番,他便莞尔笑道:“你到了煅骨二品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只是不知王爷是五品还是六品?” “六品!” “嘶……” 本来顺势晋级的班叔子明还有些沾沾自喜,没想到自己突破一品之后,柳尘竟然突破了两品的境界,真是人比人要气死啊! “就是不知道煅骨六品的实力咋样,和煅骨四品有多大差距……”柳尘墩身坐到了班叔子明的身边,满脸笑意的朝着班叔子明眨着眼睛,良久,被柳尘那瘆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的班叔子明苦笑一声,转身从听雷兽的肚子里掏出一小块机关,远远的朝着夜空之中扔了过去。 “砰!”持弩,瞄准,开炮!动作一气呵成,暴虐的元气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荧光,轰然撞击在了班叔子明扔出去的机关之上,剧烈的爆炸在天地间响起,远处的幽暗树林,刹那间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爆炸过后,风雪呼啸,刺骨的冷风都差点吹灭了洞内的篝火,班叔子明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随即唤过听雷兽,让它来支撑起一面薄如蝉翼的气墙,这才堪堪抵挡住那挥之不尽的冷风。 “满意了?” “十分满意!”柳尘面带喜色,连忙将穿心弩收到怀里,拿过身边的衣袍随意朝身上一裹,他便抬起头来望着班叔子明笑道:“这下,咱们的自保能力又强悍了不少!” “呵呵,咱们实力是强悍了,不过王爷要迟到了!”将烤肉翻动了几下,班叔子明从怀里掏出了地图,摊开在他和柳尘的身前道:“我比王爷先醒,昨天才发现,咱们现在已经偏离了去往黑龙涧的路线,再绕过这座山,咱们与黑龙涧的直线距离都还有七百多里,与刀宗少主约好的三个月之期就快到来,咱们时间不多了!”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开始赶路?” “也只能这样了!” 草草的吃过了一顿饱饭,柳尘和班叔子明懒懒的靠在洞口,抬头仰望着外面的风雪,积雪越来越深,整个天地间,都染成了一片白色,银月忽明忽暗的时候,柳尘转过头来,冲着班叔子明笑道:“那天你让旺财埋入犬戎兽体内的炸弹到底是什么?” “元气弹!” 班叔子明轻轻一笑,盯着柳尘看了好久,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金属球,缓缓递到了柳尘的手里道:“输入一丝元气,便能引爆它,只不过引爆需要时间,威力嘛,相当于你自己自爆的威力!”(。) 第四十三章:西南二十里 “乖乖!”柳尘吞了吞嗓子,仔细的把玩了那个金属球好久,这才抬起头来叹道:“难怪人们常说一个好的术士能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这玩意儿往人堆里随便一扔,还不得炸他个哭爹喊娘!” “做元气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王爷手中这个,我都做了快半年时间,早就准备极星海戡乱,一起带进来四个元气弹,炸死犬戎兽用了一个,现在还有三个!”见柳尘又把元气弹递了回来,班叔子明摇了摇手,再次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金属球放在了柳尘手里轻笑道:“这两个就送给王爷玩吧,我留一个傍身即可,嘿嘿,它在你手里可比在我手里强!” 几经休整过后,天微微亮,柳尘便和班叔子明一起走出了山洞,积雪在脚下嘎吱作响,还没走出多远的距离,那些脚印便被那漫天飞舞的风雪直接掩埋住了。 “犬戎兽死后,你捡到功勋了没有?”迎着大风,柳尘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转身笑问道:“也不知道那怪物杀了多少人,搞得我的功勋牌都快亮爆了,估摸着得好几千功勋呢!” “大部分功勋都掉在王爷身上了,我站得远,也得了一些,不过就这一些,也够吓人的了!”班叔子明撑着木棍子,一步一个脚印,术士身体孱弱,行走在这狂风暴雪之中,他显得有些吃力,若不是柳尘一直挡在前面,先前好几次他都要被那大风给吹翻在地了,“尼玛这里是个风口,环境也太恶劣了些,等咱们翻过这座山头,我得好好休息一番……这跟落刀子一样的大雪,太伤身体了!” “这算什么!”柳尘咧嘴一笑,满不在乎道:“想当初我去北方的时候,就在不荒山脚下待了几个月,啧啧,相比于孤山的林海雪原,这十万大山的风雪,简直就是毛毛雨啊!” “听说王爷在那里得了一株雪莲?” “对啊……”一提到雪莲,柳尘的神色顿时有些萧索,程氏一家三口的死犹如近在眼前,往事历历在目,估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真正学会了站起身来对命运的反抗吧。 “天道无常,人心丧乱,这便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王爷,你救不了天下人,能救的,只是你自己罢了!”再来镇的一切,身为天玑阁嫡传天骄的班叔子明自然是知晓的,柳尘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成长,然后再那里大开杀戒,若不是极乐圣女一直隐藏在柳尘左右,咱们的沧澜王那时候就该死在凌雪宗宗主的剑下了。 柳尘装了心事,便也不再说话,感受到胸口那黑色石头的余温,那些记忆中的碎片让他对北宫馥的想念也更加迫切,好多疑惑要等着她来揭开,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孤山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天天捧着一本破书在看…… “等等……孤山!”柳尘暗自嘀咕一声,旋即眉头轻皱,经过符宝的那件事情,柳尘才知道,那传说中躲进孤山的神族并没有彻底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神王再次南下,连千佛山内的玄族都被他们收买了,何况那地处孤山与神族比邻而居的灵族! 北宫馥会不会也是神族的……奸细?柳尘反复回想,自始至终,每每提到神族,北宫馥的反应都格外剧烈,鹿鸣宴之前,两人刚回到长安,朱雀大街的戏班子当街演绎武神破阵乐的时候就曾让北宫馥心生不喜……玄族出世,神王下山,还有北宫馥北归……这一切,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强压着心头的各种情绪,柳尘胸口不断起伏,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垂柳树下的白衣少女,会对自己别有用心! “王爷在想什么?” 翻过了大山,风雪稍微小了一些,班叔子明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便抬步走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柳尘身边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玄族投靠了神族,你说灵族会不会也……” “呵呵!”柳尘一开口,班叔子明就知道他心底想的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反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些肉干递给了柳尘道:“灵族本来就是神族的附属种族,数万年来,一直如此,只是他们不善征战,也不喜征战,所以不论人神两族多么水火不容,也都不会伤害到他们,毕竟,他们的医术乃是天下无双的存在……” 柳尘细细的咀嚼着口中的肉干,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班叔子明,良久,等到班叔子明找了个稍微避风一点的地方坐下,柳尘又听见他侃侃笑道:“山主曾经说过,北宫小姐是他见过的品质最高洁的女子,若非以王爷的身份,一般男人是配不上她的!” “哦?”柳尘缩了缩脖子,脸上困惑不减道:“我倒是从来没有听北宫提起过她在灵族的往事……” “别说灵族,就是神王陛下,对北宫小姐也是礼敬有佳!”班叔子明砸吧着嘴,一边回忆着山主的叙述,一边挑眉轻道:“山主还说,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害了王爷,除了北宫小姐……” “也是!”回想着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柳尘不由得暗地里埋怨了比自己几句,一直以来,不论是生活上还是修行上,都是北宫馥在帮助着自己,也不知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天到晚疑神疑鬼,连自己媳妇儿都开始怀疑上了。 无所谓阴谋诡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神王南下就南下,若是真和自己有一战,那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人族的老祖宗能赢了神族的老祖宗,到了今天,自己一样可以赢了她! “王爷,你又在想什么?这肉都掉地上了,多浪费啊!” “嗨,我发觉你这人最近怎么如此聒噪!”柳尘没好气的踢了一脚班叔子明的小腿,正待开口笑骂几句,没曾想原本嬉皮笑脸的班叔子明突然脸色一沉,不等柳尘反应,他便伸手捂住了柳尘的嘴巴道:“嘘……有人!” 在柳尘的注视下,班叔子明的眸子突然变成了一片灰白,那灰白中不断的涌出一道气旋,旋转着散发出一阵诡异的荧光……这是他在接管听雷兽身体的征兆,透过了听雷兽的眼睛,班叔子明逐渐呼吸急促,口中喃喃道:“一个,两个,三个……十七个,十八个……二十四个!” 等到班叔子明恢复原样,柳尘一把扒开了他的手掌低问道:“有二十四个?” “对!”眉头轻挑的班叔子明脸色变幻了好久,这才轻轻颔首道:“西南二十里,二十四个,海族!”(。) 第四十四章:炸翻他们 “如何修为?” “看不出修为的有三个!”班叔子明思索了片刻,便压低声音道:“和我相仿的有七个,还有十多个炼气巅峰的!” “看不出修为的那三个比我如何?” “不如王爷!” “那……” “咱绕路走吧,王爷,往东去,那里有片竹林,过了那竹林就安全了!” “别!”柳尘诡笑一声,在班叔子明满脸疑惑的注视下,他显得有些激动道:“咱们干翻他们!” “靠!”班叔子明差点没惊呼出声,人家二十多号人,自己这边就两个,怎么打,送菜么?瞧着柳尘的神态不似作伪,班叔子明赶紧拉住了柳尘的手臂劝道:“王爷,别逗了,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又刚刚大伤初愈,根本没法打啊!” “怎么没法打?”柳尘怪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球,伸手在班叔子明眼前比划了几下道:“这么好的宝贝你之前不拿出来,炸犬戎兽的时候咱都没好好感受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们用这玩意儿炸翻他们!” “嘶……”班叔子明满是无奈的看了一眼柳尘手中的元气弹,也不知道把这东西交给柳尘到底是福是祸,说柳尘心狠呢,他原则比谁都强,也从不恃强凌弱。可说他心善呢,我滴个乖乖,这二十多号人,柳尘都想一股脑儿全给炸了,啧啧,这要是给他弄成了,远处那正在优哉游哉的二十四个海族天骄,到最后估计连渣都不会剩下。 “王爷,你这一炸,他们身上的天材地宝也给炸没了!” “在这十万大山,真正好的天材地宝全部都待在妖圣陵宫!”柳尘把玩着元气弹,嗤笑一声道:“留在外面的,能有什么好东西,炸了就炸了吧,这二十多号人存活了这么长时间,少说都有上百的功勋,这才是咱们现在迫切需要的!” “那……好吧!”在班叔子明的心里,其实有能力杀掉这二十多个海族还是可以的,只是这元气弹一炸,那就得叫人神魂俱灭,如此倒有些伤天害理,不过柳尘一提到功勋,班叔子明内心的挣扎随即就有些动摇,反正与海族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杀了他们还能累计功勋,功勋足够的时候,还能进入妖族圣地……啧啧,杀就杀吧,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随之荡然无存。 “嘿嘿……你学坏了!”柳尘奸笑一声,随即站起身来,腾身一跃飞至半空,也不停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还不是跟你学的!”班叔子明苦笑着反驳了一声,便缓缓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跟着柳尘远去的方向奔去,“王爷你慢点儿飞,等我!” 整片山林都被大雪覆盖住了,柳尘在树梢上左腾右挪,轻轻的飘着,就如同当初班叔子明所说的那样,他就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鸟,无声无息的荡漾在这漫天鹅毛大雪之中,茂林的苍翠,和冬雪的洁白,都足以将他的身形隐匿,让人毫无察觉。 行进了好久,柳尘远远的看见了前方升起来的烟火,伴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那群海族天骄,已然近在咫尺了。 摈住呼吸,柳尘收住身形,慢慢落在了一片白茫茫的石堆边上,等到疾驰而来的班叔子明与他汇合到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抬头看向了海族天骄所处的方向。 “他们在作甚?”将听雷兽再次放出,班叔子明透过那些石缝,皱眉打量了远处好久才轻轻开口道:“看他们各个精神抖擞的样子,这一路南下,他们就没遇见什么人吗?” “呵呵!”柳尘冷笑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几个领头的海族天骄身上,这是进入十万大山一来第五次遇到海族天骄,水千丈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包括这一群人,之前几次遇到的海族天骄合在一起,论气质,论风度,都不及水千丈之万一,由此可见,被自己击杀的水千丈,还真有可能是海族天骄中身份最高贵的那一小撮,“他们在扎营,想以逸待劳,毕竟这里是通向黑龙涧的主道,加上他们一群人多,沿途能打过他们的不想多事,都会稍微回避,打不过他们的想躲,却根本无法躲掉,啧啧,人多的优势就这样体现出来了!” “那咱们怎么办?” “别急,再看看!”柳尘仔细观察着海族天骄的一举一动,见他们搭帐篷的搭帐篷,清理战利品的清理战利品,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而且每一个人的位置,都隐隐策应到周围的同伴,方圆几里的范围,基本就没有他们的视线死角…… “军人!”柳尘心中一惊,眼前这二十四个海族天骄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有组织,有纪律,难怪他们一路南下几乎都没人带伤,人多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他们是军人,有着军阵的配合,战斗力总能呈几何倍的提升,一些个养尊处优的东陆天骄和一些江湖流寇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有了……”沉吟了片刻,柳尘眼角一挑,顿时计上心来道:“二十四个人,按照军中传统,他们会升起两个篝火,吃饭的时候,他们会分出人来警戒四周,咱们处在他们的东面,山崖断壁处他们会习惯性的觉得安全,另外北面是主道,他们会派一个修为稍高的人去把守,南边和西边基本没什么人,估计也就是炼气阶段的人来把守,加上游走在外圈做斥候的两人,他们的主要战力便只有十八人!” “这十八人怎么对付?王爷可有好的计策?” “有!”柳尘轻轻一笑,抬手指了指海族营地里的一个角落,在那角落里,有着巨石和大树的遮挡,几乎就没有什么积雪,三三两两的海族天骄正不断的走进树林,然后又抱着干枯的树枝走回那个角落,“看到那里了没?他们会在那里生火,这领头的海族天骄确实聪明,有着巨石的遮挡,他们又多了一层很好的掩护,而且,火起的浓烟,也不会直挺挺的飘向天空……子明兄,你有没有办法让听雷兽把元气弹埋进那火堆下面?” “四个捡柴的……来来回回走到那个角落,角落里无人看管的间隙只有三个呼吸不到!”班叔子明面色严整,稍微思忖了片刻便低低开口道:“王爷上树给我盯住其他人,我有办法在三个呼吸内安置元气弹!” “好!”柳尘颔首点头,将元气弹放在了班叔子明手中,而后冲子明兄挤了挤眼睛,在班叔子明的示意下,柳尘身体再次拔高,飘飘然落在了大树的顶端……(。) 第四十五章:惊天一爆 班叔子明盯着柳尘的鲜血完全融入到元气弹之中,良久,树上传来一声鸟叫,班叔子明抬头一看,与柳尘对视一眼,这便将手搭在听雷兽的额前,自顾眯起眼睛开始念动咒语…… 晦涩而又古老的符咒从他口中无声的吐出,听雷兽的身躯在符咒的洗礼下变成了几寸大小,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变化,直看得柳尘啧啧称奇,当班叔子明再次睁开眼睛,那听雷兽很机灵的叼起了子明兄手中的元气弹,转身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远处的密林之中。 柳尘扶着树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听雷兽的一举一动,现在的听雷兽已经不能叫做铁皮大狗了,该是铁皮老鼠……不过它那矫捷迅猛的动作,还是让柳尘心中一直暗赞不已。 杂石丛生的角落里,听雷兽躲在石缝中顿住了身形,等到几个捡柴生火的海族天骄错身的一瞬间,听雷兽的口中吐出了一道荧光,荧光一闪即逝,还未有人发觉,那元气弹就已经躺在了那一堆干柴的最底下。 “搞定!”没过多久,听雷兽回到了两人身边,班叔子明一抬头,朝着柳尘打了个手势,柳尘会意一笑,赶紧滑下树来…… “王爷,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等呗!”恢复原状的听雷兽已经出去警戒了,柳尘翻出了先前没吃完的肉干,一边嚼着一边轻笑道:“他们也得吃饭,待会儿,等他们吃着火锅唱着歌,一不小心就被咱们给炸去了阎王殿……啧啧,爽!” “他们这么多人,还真不一定全部被炸死呢!”班叔子明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就怕动静闹大了又引来了别人,人一多,咱们脱身都难!” “放心!”柳尘神色一正,抬手拍了拍班叔子明的肩膀道:“等下爆炸声响,我便在树上用穿心弩攻击他们,如果可以,你操控听雷兽前去补刀,咱们速战速决,打完就跑!” “好吧……听你的!” 时间慢慢流逝,看着已经到了晌午时分,柳尘匍匐在堆满积雪的树梢上,隐匿了全身的气息,就等着前方海族营地里给他想要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二十四个海族天骄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没多久的功夫,柳尘便看见其中几个天骄一起搭手扛着一只巨大的麋鹿走进了营地,剥皮,清洗,点火……一系列娴熟的工序之后,烤肉的香味开始逐渐在这白雪皑皑的小树林中蔓延…… “真香!”柳尘暗自吞了一口嗓子,满脸艳羡的嗅了几口,自打进山以来,这些日子里他不是吃鱼就是吃兔子,最好的情况就是打两只野鸡,像这么大一只麋鹿,还真是见都没见到过,看那些海族天骄吃的油光满面的模样,嗯哼,烤鹿肉估计很好吃…… 不出意料,火堆边正好围满了十八个人,剩下的六个都分散到了营地四周去警戒了,又等了好久,直到那些海族天骄酒足饭饱之后开始围着篝火玩起了骰子,柳尘冷冷一笑,搓起一小团雪球,便扔在了班叔子明的头上。 “收到!”班叔子明从雪堆中抬起头来,傻傻的冲着柳尘一笑,准备完毕,柳尘在心中默念一句催动元气弹的口诀,一缕荧光陡然飘远,班叔子明随之穿好了匿踪斗篷,转身远遁而去…… “嗨!”借着树枝的弹性,柳尘蹬身一跃,便飞向了天空,几番滑翔之后,他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海族营地的上空! “谁?” “呃!” “……” 半空中的这个不速之客让海族天骄们不由得一愣,举起头来看了好久,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柳尘面色一狞,猛地扣动了穿心弩的扳机。 “轰……” “轰隆隆!” 延绵不绝的爆炸响彻了整片山林,那飞沙走石的场面瞬间就让柳尘身下的海族营地化作了一片废墟,地动山摇的时候,远处的高山上突然发生了雪崩…… “这是什么?” 十万大山禁制之外,刚刚修复了封印裂痕的妖族象王还没来得及转身,听着眼前传来一声咔擦,象王的微笑随即在脸上凝固,光洁如璧的封印,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突然绽开了一道裂口,磅礴的元气喷涌而出,裂缝不断蔓延,那封印,又一次被破坏了! 封印炸裂的时候,象王怒火中烧,体内的元气再也没有了压制,火力全开之下,天阶后期高手的修为顿时全部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大王,山内再次发生爆炸!”顶着从象王周身所散布出来的滔天威压,一些个妖族将士们噤若寒蝉,沉默了很久,才有人惊呼出声道:“接近黑龙涧的方向,爆炸方式和上次的一样!” “大王……这是有人携带了大杀器进入了试炼地啊!” “哼!”须发皆张的象王伫立在半空之中,眯着眼睛朝着十万大山巡视了好久,这才一咬牙,头也不回的低喝道:“速去万妖城,禀报妖皇陛下!” “喏!” …… “我去!”本以为天空之上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这大爆炸发生以后,那狂乱的气流直接把柳尘的身体卷向了山峦的巅峰处,雪崩,狂风,地震,啧啧,元气弹爆炸的连锁反应差点没把柳尘吓得跌落在地,好不容易控稳了身形,那一阵阵暴风雪还是将他的身形不断的吹拂,犹如那半空飘零的落叶,就那般飘着,荡着…… “啊……” “救命……” “天呐,这是什么……” 十多个海族天骄被元气弹直接炸死,还没死的都已是缺胳膊少腿了,眼看着奔袭而来的雪崩就要淹没了他们的身形,柳尘强忍着不断旋转所带来的眩晕,一次次扣动穿心弩的扳机,将那些尚有生息的海族们全部绞杀…… 树林周围也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打杀呐喊,等到手中的两块功勋牌陡然亮起荧光的时候,柳尘低喝一声,便转身朝着与班叔子明约好的方向急飞过去。 “王爷,救我!” 飞出了十多里地,柳尘低头一看,便看见那浑身浴血的班叔子明在听雷兽的开道下正不断的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雪崩,看到柳尘出现的那一刻,班叔子明大呼一身,旋即双腿弯曲,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朝着柳尘伸手的双手猛地一跃…… “抓紧了!” 风在吼,雪在叫,身后的崇山峻岭,全在咆哮! 天空忽明忽暗的时候,两人一狗荡漾在半空之中,就这样晃晃悠悠的朝着远处的幽林深处飘去…… “搞定!”班叔子明单手抓着柳尘的大手,接过了柳尘递来的功勋牌,融入元气一看,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家伙,又是一千多功勋进账啊!”(。) 第四十六章:爽不爽 “爽不爽?”一边在天上飞,柳尘一边低下头来,朝着班叔子明挤眉弄眼道:“你是不晓得,元气弹爆炸的时候,死的人连渣都没剩下,没死的人也被炸懵了,老子射穿心弩的时候,他们都没反抗,一直到死,他们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哈哈……” “爽是爽,只是这威力也忒大了,到时候破坏了试炼之地,怕是妖族会寻咱们麻烦!” “小事……”柳尘轻笑一声,完全不理会班叔子明的担心,自顾加快了飞行速度道:“元气弹的威力并没有这么大,主要是炸到山腰了,一下子引起雪崩和地震,啧啧,估摸着还有好些人被殃及池鱼了,没看咱都跑了这么远,功勋还在蹭蹭直上嘛……” “王爷啊,经过这事儿,我觉得你的行事作风和剑神大人有些相像……太坏了!” “子明兄,瞧你这话说的,作为天玑阁的嫡传天骄,你哪能这么吐槽沧澜王呢,骂我就算了,你还连着我祖宗一起开骂,不道德,不道德!”柳尘心情大好,见得班叔子明也开始有心情开玩笑,顿时他便做了个鬼脸,佯怒道:“小心我回去找你爹告状,看他不打死你!” “嘿!”班叔子明丝毫就不示弱,随意抬手一抹脸上的鲜血,便仰头反驳道:“想当初,整个帝都都知道我班叔子明为人诚恳,做事光明磊落,自从跟了王爷你,我这存在于广大百姓心中的形象,已经全部毁得干干净净……都被你带成这样了你还告状,太不厚道了你!” “哈哈,德行!” 宛如大鹏展翅,柳尘和班叔子明的身影逐渐的消失在了这万里冰天雪地之中。 万妖城,妖皇宫。 此刻的妖皇金殿内,早已争吵得炸开了锅,第二次元气弹的爆炸,又将柳尘的排名推向了前列,在那巨大的投影之上,柳尘已然排到了第十三名,班叔子明紧随其后,落在了十四名的位置…… “又涨了接近两千多的功勋,沧澜王当真是好本事。哼!”一个身材高大的蛮族使节怒气冲冲的走到了姬婉竹身边,就在刚才,与他家族中两个前途无量的天骄产生感应的玉牌随着那一声爆炸而化成了碎片,唯一的解释,便是玉牌那边的人儿,已然陨落在了十万大山之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走进了十万大山,谁都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再说了,若非万不得已,弋儿怎会如此大开杀戒?”姬婉竹冷哼声,面上寒光乍现道:“本宫的孩儿,本就是天性纯良之辈,方才,只是误杀……误杀而已。” “纯良??”姬婉竹话一开口,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那蛮族使节满脸通红,嘴唇都被气得发抖道:“这样的话越国公倒也说得出口,全天下人谁不知道沧澜王在帝都的时候就凶名远播,视人命如草芥,年纪轻轻就赢得了‘长安砍手怪’的‘美誉’,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人,谈何纯良,谈何误杀?” “哼!”姬婉竹眼角一挑,旋即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看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一直沉默在她身边的白面书生赶紧伸手一拦,将之挡在了自己身后,沉吟片刻,那白面书生冲那蛮族使节稍一拱手便开口道:“金先生,我族沧澜王乃是剑修,方才象王传回来的消息,那引的雪崩地震的爆炸,实乃机关术士的元气弹所为……纵有几个无辜的天骄受害,那也不能算在沧澜王身上!” “呵呵!”蛮族使节还未出声反驳,妖皇龙椅下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一个老翁站起身来干涩的笑了几声,等到所有人目光瞧来,那老翁轻哼一声,抬头冲那白面书生笑道:“既然无双先生这样说了,爆炸是机关术士所谓,那好,此番进入十万大山的东陆天骄,也只有无双先生的亲外甥班叔子明是机关术士,这笔账,若不算在他身上?” 原来,那白面书生便是鼎鼎大名的天玑阁传功长老墨无双!要说这墨无双何许人也,啧啧,整个东陆,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每天玑榜乾榜换榜之时,天玑阁便会派出传功长老造访九大圣地,与上一代乾榜高手分别交手,也就是说,这一代人的天玑榜乾榜高手,全是以墨无双做参照物的,高到前两位的青阳道人和柳惊风,后到乾榜垫底的徐琨吴锋等人,每个人都和墨无双交过手,这得是什么实力?特别是青阳道人和柳惊风,那可是半步超凡的高手,能把他们两个分出高下,这墨无双的实力,绝对不能比他们差多少! “哦?”细细的打量了那个老翁好久,墨无双才冷冷一笑道:“大主教的意思我懂,不论是殿下还是子明,你们就要一个交代是吧?” “对,我们需要交代,为何班叔子明在进入十万大山的时候,能丧心病狂的携带这种违禁武器,还有柳弋,明知这种武器危险,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之释放出来?先前炸死犬戎兽,咱们可以理解,现在直接炸掉一座大山,咱们是客人!客人你明白么,这是妖皇陛下的地盘,咱们怎能做事如此不计后果?” “放肆!”老翁的话一落音,墨无双身边那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的青衣儒生腾地一下越众而出道:“极星海试炼的规则哪里有写着不许携带元气弹进去?再说了,地处十万大山十八个月,从古到今,自相残杀的天骄们还在少数么?以往对于这些事,咱们不都是习以为常,为何今天,妖皇陛下还未开口,你们便跟疯狗一样咬着殿下和我儿不放,交待,你们确定是要天玑阁给你们交待?老子就在这里,你们谁他娘的敢!” “班叔鼎你!” “我怎么?你这老匹夫,别以为众人不知道你心底打着什么算盘,你不是很厉害,很牛叉吗?来,求你来找我要交待,炸了不炸了,就要炸死你们这群****的杂碎!” “你!” “天玑阁你们欺人太甚!” “欺负你们怎么着,来,有种一起上!” “靠!” “哎哟……墨无双你打我!” “看老子弄你不死!” “……” “够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直接打断了金殿内的混乱,形容狼狈的各族权贵们收敛了心神,几乎要狂怒出手的元气,也顿时应声而止……面容冷峻的妖皇陛下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走下了玉阶,来到了满目狼藉的大殿中央,左右环顾一眼,他便冷冷开口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 “……”大殿里鸦雀无声,空荡荡的正不断回响着妖皇陛下那冷清的声音,不论是天玑阁还是国教,亦或是蛮族,此刻都退身给妖皇陛下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 “飞鹏,象王那边怎么说?”轻瞥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人们,妖皇陛下冷笑着轻道:“他可曾给予什么意见?” “禀陛下,象王有言,全凭陛下决断!” “好!”妖皇扬声一喝,当机立断道:“青儿!” “儿臣在!”模样与妖皇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英伟青年从角落里站起身来,拱手鞠躬道:“请父皇下旨!” “传令整个妖域,只要沧澜王能在此番试炼中带领东陆儿郎战胜海族,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亦或是杀了什么人,所有的一切后果,朕一力承担,谁不服,尽管来找朕要个说法!”(。) 第四十七章:分崩离析 “阿鼎,你还是太冲动了!” 姬婉竹所处的偏殿之内,墨无双闷头一口一口的猛灌着茶水,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叹道:“我现在就担心,经过这两次大爆炸,里边的天骄们会开始联合起来对付殿下和子明!” “怕什么,还能炸死两拨!”班叔鼎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偏殿内的人们笑喷出来,“面对这样的爆炸,谁都怕,特别是现在大雪封山,随便炸一下就能引起雪崩,他们不知道子明手上有多少元气弹,一般人岂敢轻举妄动!” “阿鼎说得没错,这样确实利大于弊!”端坐一旁的童玉山也笑呵呵的开口道:“消息迟早要散布出去,殿下他们这样一闹,与他们要好的天骄们就会快速的赶去和他们汇合,这样一来,力量不就足够强大了么!” “也是!”柳遮云也旋即笑了笑,轻拍着墨无双的手臂宽慰道:“阿鼎刚才在金殿上这么一闹,其实还是好的,这下,咱们知道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不管妖族也好,蛮族也罢,跟咱们人族一样,哪里都没有铁板一块的,最起码的,咱们现在得到了妖皇的支持,对于此番妖圣陵宫,相比于国教和蛮族,形势更利于我们!” “这段时间,雪狐城前线的战场上,海族的攻势突然凶猛了不少,有传言说是妖圣陵宫即将破开禁制了!”姬婉竹沉吟了片刻,便示意身旁的兰若拿出一卷帛书,放置于众人身前的茶桌上道:“这是隐武卫和听雪楼传回来的消息,只要妖圣陵宫现世了,那么妖皇和八大妖王在十万大山的禁制,想必是拦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各路大能的,陵宫里的宝贝,谁都想要,圣人传承面前,谁都无法掩饰自己的野心,咱们要早作准备……听雪楼,刀宗,藏兵谷,天玑阁……呵呵,保险起见,如果能继续拉拢盟友,我们还是得表现出最好的诚意!” “有弋儿的那层渊源在,我找个时间和晋国公稍作接触一番……” “佛国那群秃驴,可靠么?” “不可能像咱们四家一样经过数千年联姻而形成这股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但是依照出家人的秉性,只要他们愿意帮助我们,那定是一件好事!” “云州那边……” “别!”墨无双一抬手,便打断了童玉山的话道:“武神峰可以像是一个钉子,死死的掐住国教的咽喉,对他们,咱们保持不亲近,也不疏远就足够了!” “对了!”姬婉竹眉眼一转,连忙微笑着冲那闷闷不乐的班叔鼎轻道:“小鼎哥那里还有元气弹没有?” “你想作甚?”班叔鼎闻言神色一怔,连带着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开始直愣愣的看着班叔鼎。 “前方在打仗,越州,沧州,渭州的儿郎们正不断的流血,有了这样的宝贝,咱们势必能打出几场漂亮的胜仗,到时候,咱们就更有话语权了!” “哎!”搞清了姬婉竹的意图,班叔鼎苦笑一声叹道:“你们是不知道,做这玩意儿有多耗功夫,而且,在天玑阁内,能做出成品元气弹的,也不过五六个人,不论你实力高低,每做出一个元气弹,都得花上大半年时间,当然,不同实力的术士做出来的元气弹威力也不相同……相当于做元气弹的术士巅峰状态自爆吧!” “嘶……”童玉山面容夸张的咧了咧嘴,旋即挪动着椅子远离了班叔鼎的身边道:“阿鼎你是天阶初期,你做的元气弹就相当于你双海巅峰状态的自爆?乖乖,你这一炸,咱们一屋子都要残废啊!” 不同于童玉山的满不着调,姬婉竹和柳遮云对视一眼,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由姬婉竹轻笑着开口道:“小鼎哥,这样的元气弹,你有几个?” “六个!”一把金属球被拍在了茶桌上,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那班叔鼎揉着那堆金属球朝着姬婉竹的方向一滚,旋即皱眉轻道:“做这玩意儿消耗大,材料也不好找,我就做了六个,你们拿去吧,记得别乱玩它,万一爆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谢小鼎哥!”姬婉竹示意身边的兰若收起了那堆金属球,转而颔首吩咐道:“兰都督,安排可靠的人将这批元气弹送到前线,沧州,越州,渭州各路主将一人两颗……另外转告诸位将军,就在最近,我们需要一场胜仗,一场轰动天下的胜仗!” “是,大公!” “无双先生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等到兰若出门远去,姬婉竹又转头冲墨无双笑道:“小妹这边已经安排了一些紧要的位置,就等你的人过来了!” “你们放心吧,三百个术士,一个都不会少!”墨无双抿了抿杯中的清茶,轻笑着开口道:“这些人都混在殿下的木字营之中,再过几天,估计都到了雪狐城前线……这下,国教的那群祭司们想捡便宜就没这么容易了!” “嗨!”童玉山挠了挠头,满不耐烦的站起身来,左右张望了一眼,他便气呼呼道:“我就不明白了,那裁决卫的新兵蛋子们怎么走到哪里,胜仗就打到哪里,明明战斗力弱爆了,怎么海族就是打不过他们呢?” “所以说,不管人前人后,主动权不能交到别人手里!”柳遮云嗤笑一声道:“裁决卫每天小仗不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加上人族联军的远程攻击力量全部掌握在国教手里,云国公的统帅地位也开始慢慢有些不稳了,人心不齐,只会让东陆诸族看了笑话,现在,只要等天玑阁的术士一到位,相信前线的局面会有很大的改观,国教消极怠战没关系,有了术士,咱们自己打!” “昔日的九大圣地,现在也尽数分崩离析了,料想当初圣祖他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后辈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光景!”班叔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整日醉心于奇门机关的术士,他实在有些不太习惯如今人族的各族内斗,阴谋诡计,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东西,“数千年来,天玑阁只为平衡九圣地三千道门,到如今,皇室衰败,诸侯各怀异心,天玑阁的处境,实在尴尬得紧啊!” “哎……世事难料!”墨无双老神在在的微阖着双目,对于诸侯的内耗,他这些年到看得十分清楚,天玑阁早就不应该和以前一样超然世外了,所幸的是,两代沧澜郡王的陆续出世,让天玑阁有了一个很好的契机,能得以在世人面前表明自己的姿态,人要有信仰,以国教为首的革新派表达的观点就是昊天至上,但昊天至上的观念又违背了天玑阁的传承,所以,墨无双代表天玑阁,站队到了以听雪楼和藏兵谷为首的守旧派之中,大家还是一起信仰圣祖大人吧! “难料个屁!”班叔鼎没好气的白了墨无双一眼,这便怒气冲冲道:“我出长安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御林军出城,一并到了越州,他们便直奔裁决卫的怀抱,天呐,公孙家怎么会堕落到如此境地,要是高祖皇帝知晓,还不得从土堆里爬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法外狂徒 “爽不爽?” “你咋还问我爽不爽,爽个毛线啊爽,都饿死我了!” “干掉他们,咱们就去吃饭,今儿我请你吃大餐!” “这荒山野岭的,有个毛的大餐!” 外面发生的一切,柳尘和班叔子明并不知晓,此时此刻,他二人猫着身子躲在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树上面,借着风雪的掩盖,他二人不断的出手击杀着一小撮落单了的海族天骄,穿心弩啪啪作响,随着班叔子明修为提升而强化了不少实力的听雷兽也在人群中大发神威,功勋牌忽闪着耀眼的亮光,直让柳尘二人心中开怀不已! 当最后一个惊慌失措的海族天骄瞪着眼睛倒在了雪地里,柳尘和班叔子明纵身一跃,便从老树上跳了下来,两人相顾颔首,而后十分有默契的开始分头拾取战利品…… “杀!”就在班叔子明摸到一个海族少女身边的时候,毫无准备的子明兄正待伸手,却不料那海族少女陡然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狂虐的元气,那少女抬手一击,手刀化剑,直刺班叔子明的心窝。 “小心!”听到海族少女怒喝的一瞬间,柳尘便回过头来,看到班叔子明还在发愣,他不由得睚呲欲裂,若是让着海族少女得手了,圣祖在世也救不了班叔子明,来不及多想,柳尘反手一抬,穿心弩随即开始酝酿一次新的攻击。 只是,柳尘的反应还是有些慢了,眼看那少女的手就快到了班叔子明的胸前,满手的荧光片刻就将班叔子明的衣袍灼烧成了碎片,绝望和震惊,开始弥漫在班叔子明的眼底。 “嘭!”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从班叔子明的身前,突然横扫出一根材料未知的黝黑长棍,那长棍夹带着一丝狂风的呼啸,转瞬之间就砸到了那海族少女的手上……“噗!”殷红的鲜血顺着海族少女的断臂齐齐喷涌而出,浇得班叔子明一头一脸的狼狈不堪,痛苦的哀嚎惊飞了刚刚回巢的冬鸟,又一声猛烈的撞击过后,那尖叫声戛然而止,留在班叔子明身前的,只剩下一滩碎肉…… “呼!”满是后怕的抬起头来,班叔子明看清了来人的脸,黝黑的光头映在这漫天飞雪之中,显得格外的诡异,很明显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并没有多做停留,咧嘴一笑之后,大和尚与随之奔来的柳尘拥抱在了一起。 “苦行兄!” “尘哥儿!” “哈哈!”柳尘一脸欣喜的握拳擂着大和尚那结实的胸膛,好几下,大和尚故作痛苦的哀嚎了一声,两人再次相对而笑,笑声传出好远,震得那树上的积雪,开始簌簌落地…… “桐哥儿!” “黑鹰!” 目光掠过大和尚的身后,柳尘看见了抱着肩膀各自微笑的吴桐黑鹰二人,兄弟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话说,你们仨怎么搅和在一起了?”等到黑鹰将那惊魂未定的班叔子明扶起身来,柳尘忍不住笑骂道:“刚才我还紧张了一下,生怕子明兄有什么不测,啧啧,一别经年,大和尚修为暴增不少啊!” “哪里哪里,煅骨八品而已!”听得柳尘的打趣,大和尚故作矜持的挤眉弄眼道:“还别说,俺一进来就碰到了桐哥儿,没走几步又遇到了黑鹰贤弟,啧啧,就像你说的,缘分啊!” “好一个缘分!”柳尘轻笑一声,一把拉过了班叔子明的手臂,抬手一指大和尚道:“子明兄,给你介绍一下,苦行,苦难的师兄,佛主冕下的高足!大和尚,这是班叔子明,天玑阁班叔家的嫡长子,无双先生的外甥!” “见过苦行大师,方才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赶紧扶起了想要拱手的班叔子明,大和尚像模像样的高唱了一声佛号道:“哪里哪里,尘哥儿的兄弟就是俺的兄弟,再说了,令尊作为天下第一机关术士,本就是我等后进之辈学习的榜样,无双先生武力超绝,更是我们修行路上的明灯,你我同辈,以后自当兄弟相称,子明贤弟莫要这么客气!” “哈哈,好啦好啦,别在这里干站着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吴桐仿佛对地上来回游走的听雷兽比较感兴趣,也不顾人家愿不愿意,他自己一伸手就将那铁皮大狗抱在怀里,自顾朝着远处的下山小道走去。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大赞,相互扶持着一路有说有笑的跟上了吴桐的脚步。 寻了一个风雪稍小的地方,等到大家坐定,黑鹰微笑着走入了密林,没多久,他便扛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痴肥麂子回到了人群,等到篝火燃起,油腻腻的麂子在那火架上漫出了阵阵幽香,饿了好久的几人顿时说笑声更为响亮了。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一边拨动着篝火,柳尘一边抬头冲着吴桐笑道:“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倒是精壮了不少!” “王爷你是不知道!”吴桐只是笑笑,黑鹰便接过了他的话道:“咱们这一路可谓是杀了个天昏地暗,这缺德的传送门,直接将咱们送到了海族的人堆里,乖乖,要不是大和尚超级能打,此刻咱们不说全部挂掉,怎么都得伤残不少!” “尘哥儿你携带大杀器进入十万大山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咱们是顺着两次爆炸的方向追了过来的,还别说,你现在就成了众矢之的,不管海族的还是东陆的,谁都对你有想法了,怎么样,兄弟们赶来及时吧!”大和尚轻笑一声,那只无比壮硕的手臂随之伸向了柳尘,“现在咱们人齐了,也不管遇到谁,想吃掉咱们,估计得磕坏他一嘴的牙,哈哈!” “那是!”黑鹰翻滚着火架上的麂子,显得有些眉飞色舞道:“我们还听说那海族长公主点名要干掉王爷你呢,嘿嘿,海族第一美女啊,不管你俩谁干谁,王爷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啊,这个幸福,啧啧!” “幸福你大爷!”柳尘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啐了黑鹰一口,转过头来,感受着大和尚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摄人气息,他有些羡慕的抓着大和尚的手臂道:“也不知道佛主冕下喂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咱们这堆人里,就你蹭得最快,叫咱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书院学生情何以堪啊!” “尘哥儿你就少打趣俺!”大和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火架上的麂子,良久,他才吞了吞嗓子没好气道:“俺都听桐哥儿说了,你们是一起进书院的,现在他才煅骨三品,你呢,都特么煅骨六品了,要我说,灌了灵丹妙药的人是你啊!” “嘿!”吴桐一边捣鼓着怀里的听雷兽,一边挑着眉头哼哼道:“也别看他煅骨六品,真正打起来,小爷我才不怕他呢,哼!” “对了!”众人欢笑间,黑鹰挪动着身子贴到了柳尘的身边满脸兴奋的说道:“前些天我和桐哥儿还有大和尚商量了一下,来到这十万大山,圣子党不是得找咱们麻烦嘛,圣子党圣子党,他们就仗着人多,所以啊,要不咱们也成立一个什么党,王爷你看咋样?” “嗯哼?”柳尘抬了抬头,感受着兄弟们期待的目光,沉吟良久,他才咧嘴怪笑道:“什么党嘛……哼哼,那闻人家的和公孙家的不是一直说自己就是王法么?那好,咱们几兄弟以后就是法外狂徒,专门****丫的!”(。) 第四十九章:一群响马 “法外狂徒?”众人各自沉思,细细品味着这个怪异的名字,好久,吴桐才一拍胸口笑出声来道:“好名字,他们是法,咱们却逍遥法外,见人就杀,岂不快哉!就是法外狂徒,小爷我喜欢!” “王爷威武,这名字适合咱们,逮着谁不服,先剁他手脚,然后先叉后杀,再叉再杀!哈哈哈!” “很好么?”班叔子明弱弱的申辩了一声,显得有些无力的吐槽道:“听这名字,感觉像是那些目无法纪的响马……而且,咱们也不能见人就杀吧……这太……” “响马就响马,难道你不是吗?”吴桐没好气的瞪了班叔子明一眼,旋即无比嫌弃道:“刚才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杀人越货呢,一直和柳尘待在一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小子这几个月跟着他干了多少生儿子没腚眼儿的缺德事,那能炸掉一座山的大杀器就是你提供的吧,嘿,我看你比咱们任何一个人都像是响马!杀了不就杀了,这里是试炼之地,难不成你还想和那些龟儿子讲道理?” “你!” “好啦好啦!”大和尚从柳尘手中夺过了短刀,自顾在火架上切下来一块热气腾腾的麂子肉,一把塞在嘴里,直叫他舒服得差点没呻吟出声来,见吴桐和班叔子明还在争吵,他一挥大手,连忙劝解道:“法外狂徒就法外狂徒吧,俺一出家人都不在乎,子明你是犹豫些什么,可别说哥哥我骗你,现在这十万大山,你班叔子明的人品早就臭大街了,什么滥杀无辜啊,为了功勋见谁杀谁啊……嘿嘿,你也不想想,有几个跟尘哥儿混在一起的兄弟能讨到一个好名声的,认命吧!” “你们……简直……哔了狗!”班叔子明气得浑身发抖,自幼就信仰的圣人教条,在这群流氓混混面前,真是被折腾了个七零八落,他的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没法说……咱们子明兄欲哭无泪的接受着自己从一个偏偏书生蜕变成一个江湖响马的事实。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嘛,佛主冕下的亲传弟子不仅杀人如同切菜,现在还吃上肉了,嘿,黑鹰递过去的清酒这大和尚也一点都不含糊……天呐,以前觉得沧澜王殿下就十分脑残了,现在一看,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就没一个正常的!在这群粗鄙不堪的学渣面前,自诩文曲星下凡的子明兄仿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班叔子明的心底在哀嚎……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何离家来到这极星海……这一来一往的,所谓的礼义廉耻,所谓的忍耐克己,全部都死啦死啦滴! 酒足饭饱之后,兄弟五人稍作休息,便出发前去狩猎,法外狂徒刚刚成立,除了班叔子明之外的四个人都是憋足了劲想要一炮打响名声,这不,几个时辰之后遇见的幽州道门的一群天骄,就这般肝胆俱裂的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 “沧澜王!咱们是同胞,你怎么可以对我们下如此毒手!” “是啊,王爷饶命啊!” “柳弋,你不厚道,要遭天谴的!” 不理会那群人的谩骂,班叔子明黑着脸穿好了匿踪斗篷,悄悄的躲在了暗处用心操控着听雷兽不断厮杀,来发泄自己对于法外狂徒这个名字的不满。 而柳尘和吴桐黑鹰三人,确实高高的躲在了树梢上,三架穿心弩不断的喷出荧光,一个个幽州道门的天骄陆续的血肉横飞……一边杀人,吴桐还一边和对面的人叫骂,各族污言秽语的听在班叔子明的耳里都差点没让班叔家的大少爷直接晕死过去。 唯有那大和尚苦行龇牙咧嘴的高举着九尺长棍冲进人堆,一棍一个砸得人群中好一阵哭爹喊娘……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十多个幽州的天骄就这样被消灭了干净,等到其余四人上前收拾战利品,气喘吁吁的苦行没好气的瞪了柳尘一眼道:“哼,你们一个刀修,一个剑修,还一个刺客,怎么都玩起了术士的把戏,老子一个人打得多辛苦,你们还有说有笑,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哪里哪里,你皮厚,能扛!” “扛你妹啊,下次你们再不上前,老子死都不动手了!” “嘿嘿……” 收敛好散落在地的天材地宝,兄弟五人再次扬长而去,紧接着的两个月时间,“法外狂徒”这个名字便成了所有十万大山试炼天骄心头的噩梦,远在妖皇宫内的投影上,五个人的名字也齐齐的挤到了第十名左右。 极星海,妖皇宫。 “无耻,无耻至极!”金殿内的好多贵族们,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收到消息,自家子侄无缘无故的被击杀在十万大山之内,前两百名的名字好久都没有变化了,唯独柳尘五人一直在朝前冲刺,一时间,他们几个便成了金殿内讨伐的主要目标。 “对啊,听说他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成立了一个什么法外狂徒的组织,简直是有辱斯文,身为沧澜郡王,所作所为竟和那山野之中的响马盗匪如出一辙,天呐,这都什么人嘛!” “越国公,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是啊!” “还有柳家,吴家,天玑阁,你们竟敢如此丧心病狂,厉害的你们去杀海族啊,杀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哼!”才到万妖城没几天的柳无心听着金殿内各种嘈杂的谩骂,旋即重重的将茶杯顿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来,她那清冷的目光不断的巡视着神态各异的贵族们,良久,她才冷笑着开口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去击杀海族的天骄?试炼试炼,怕死就别进去嘛!再说了,晚辈们相互争斗一番也难免互有死伤,往前几千年,还不都这样过来的,在这里嚷嚷算什么本事?要不,咱们打一场?” “柳无心,你!” “我怎么?” “报!”腰间的伊人剑正待出鞘,大殿外,飞鹏将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他的出现,大殿内众人随即失声,各个面带复杂的朝他望去,没办法不复杂,每次飞鹏出现,总是有事发生,这几个月,所有在场的贵人们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说!”面无表情的妖皇陛下斜靠在龙椅之上,双手无力的揉搓着自己的额头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回禀陛下,是好事!”飞鹏微微一笑,旋即扬声开口道:“距离黑龙涧三百里处的落英山,沧澜王为首的‘法外狂徒’五天骄设下天罗地网,而后毫发无损的击杀了海族天骄六十余人,其中,海族十二皇子和十八皇子皆是殒命当场,海族诸王世子,也一起被斩了十多个……此战,乃是试炼开始之后,海族天骄损失最惨重的一战!”(。) 第五十章:自孤山而下 “啥?” 妖皇陛下的动作凝固了,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好久,一直到飞鹏将军拱手告退,所有人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消息,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难以消化。 “飞鹏将军的意思是……”好半晌,妖皇张了张嘴,将目光扫到了距离门口最近的妖族太子昊青的脸上,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太子殿下满头大汗的匍匐在地上,妖皇陛下才如同梦呓般呢喃道:“这群天杀的土匪竟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嗯?” “哼!” 昊青太子还未来得及回答自己父皇的话,远处的姬婉竹和柳无心同时皱起了眉头,齐齐面色不愉的抬起头来望向了妖皇陛下。 “呃……”感受到二女那冷得几乎要凝水成冰的目光,妖皇陛下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讪讪的神态,起身走下了玉阶,他连连摆手干笑道:“二位妹子不要动气,朕有点走神了,呵呵,走神了,青儿,速传朕旨意,赏血菩提十五颗,分别送到五位少侠的家眷手中,捷报拟成圣旨,昭告天下,以宽我前线儿郎的军心!” “是,父皇!”昊青叩首之后,便匆匆离开了金殿…… “哈哈!”妖皇陛下来回晃悠在众诸侯之间,各种喜怒哀乐的情绪尽收他的眼底,心思急转之后,他连忙走到柳遮云身边,十分亲切的给柳遮云添上了一杯美酒道:“遮云啊,好啊,法外狂徒,好,好,好!” “幸得陛下厚爱,遮云在这里代替这几个臭小子多谢陛下的赏赐了!” “嗳!”伸手制止了柳遮云的鞠躬,妖皇眯了眯眼睛着余光打量了一下充州来的主教大人一眼,这便似笑非笑的扬声开口道:“十万大山遍地都是瑰宝,财帛动人,相互伤害在所难免,朕坚定的相信,咱们东陆的天骄,各个都是明事理的,能分得清形势,正所谓一代强过一代,有些事情嘛,由它去吧……毕竟,咱们在打仗呢,一致对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么?” “谨遵妖皇陛下教诲!” 所有人齐齐躬身,目送着身材魁梧的妖皇走出了金殿……等到人们陆续离开的时候,姬婉竹落后了几步,走到柳无心身边轻声道:“这妖皇陛下好生精明,先赐宝物,再做调解……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呵呵,人族的内讧便被挑在了明处……啧啧,厉害!” “不厉害能当上妖皇么?”柳无心嗤笑一声,看也不看姬婉竹一眼,就这般自顾走了出去。 望着柳无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姬婉竹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幻许久,这才招了招手,等到兰若走来她的身边,越国公细细思忖了片刻,便轻声开口吩咐道:“帮我联系一下小姨,说弋儿现在离黑龙涧只有三百里路了,时间紧迫,她得抓紧赶来了!” “是!”兰若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妩媚的笑了笑,跟上了姬婉竹的脚步,兰大都督心中通亮,大公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妖皇陛下最近的状态确实有些反常,加上一直沉默的国教这段时间也开始蹦跶的厉害,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召唤最大的底牌前来助阵了! 极北,殇阳关。 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正静静的站在不荒山的边缘,手中弹丸碎裂的那一瞬间,美妇的脸上绽开了一丝明媚的微笑。随着那微笑愈发动人,在她的眉心,一朵盛开的火莲正不断的闪耀着一缕摄人心魄的光芒。 “老太婆,你在笑什么,笑这么浪?” 听得这个清冷的声音,美妇人笑容一收,神色渐冷道:“老太婆骂谁?” “呵呵……”从孤山最远处,凌空走来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袭白裙,****着双脚轻踏在那飘忽不定的云朵之上,一步,两步,当那少女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她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那美妇人的面前,“这小伎俩你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美妇人嗤笑一声,抬脚凑近了那少女几步,几番打量之后,她有似笑非笑着开口道:“跟某个丑八怪的相公学的!” “哦?”白裙少女展颜一笑,那漫天飞舞的银丝如同卷帘,如同瀑布,倒映着身后延绵不绝的孤山之雪,妖媚着她那清明透亮的红瞳…… 白发红瞳,倾国倾城,自孤山而下,北境有雪,雪落南国,遍地苍茫。 “听说你和老白有一个十分脑残的孙儿?” “什么时候听说的?” “嗯,十多年前吧……” “你觉得他脑残么?” “有点儿吧!” “是啊!”美妇人莞尔一笑,伸手撩开了被风吹乱的发丝,一转身,她便抬步朝着远处那荒芜的古道走去,“爱上一个那般肥丑的女人,啧啧,脑残透了!” “呵呵!”走了很久,来到了七里香漫天飞舞的洛城,听着佛国的梵歌,感受着行人们脸上的喜怒哀乐,少女突然顿住了脚步,抬头望向了某间茶肆的阁楼处,眯了眯眼睛,她有轻轻笑道:“多少年了,孤山的雪,又落在了脚下这片叫人无可自拔的青石板路上……” “你喜欢啊?”美妇人回眸一笑,眼底闪烁着一道意味莫名的光,“喜欢我就带你到处走走,看一看,瞧一瞧,总归能有个念想!” “你是无所谓啦!”少女紧了紧额前的头纱,转身望向了千佛山的方向道:“可你看这老和尚,连早课都不做了,都盯了我一个多时辰了!” “人家只是看一看,有没有让你掉一块肉!”美妇人嗤笑一声,不放过任何打击这少女的机会道:“祖宗们说得总没有错,像你这样的老女人,天生就喜欢矫情!” “矫情吗?”少女再次抬步,朝着洛城的南门款款走去,“论年岁,你比我大了不少,若我矫情,你岂不矫情到死?” “哼哼,我有男人,有儿有女,有孙子,孙女,可以说是阖家幸福,至于需要矫情么!” “你男人画地为牢,你儿子蒙冤惨死,你孙子是个脑残,说真的,你幸福吗?” “这只是过程,过程幸不幸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的时候得到幸福,那样才是最完美的!对吗?神王陛下!” “呵呵!”白裙少女举目盯着那美妇人看了好久,那倾国倾城的脸上,也时不时的显露出一丝难以言表的神采,良久,她一伸手,抚上了美妇的脸颊,感受着那光洁细嫩的肌肤,少女展颜一笑道:“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好么?极乐圣女!” “铛!”悠扬的晨钟随着从北方而来的风吹向了原野,吹响了远山,初升的晨光将人们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长长的古道,一直通向了南方……在那里,北境的雪终于落在了南国的剑鞘之上。(。) 第五十一章:我们是害虫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你才是害虫,你全家都是害虫!”班叔子明满脑子黑线的瞪着身边那不断清理着天材地宝的吴桐,见大家都各自忙活着,子明兄有些无奈,只能气呼呼的跺着脚走向了密林之中…… “你去哪里?” “打猎去,肚子饿了!” 柳尘摇头苦笑一声,抬脚踢了吴桐一把道:“你能不能别老气他,读书人都很斯文的,别哪天把他给气死了!” “嘿嘿!”吴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会柳尘的笑骂,他不断欢笑着翻弄一大堆宝贝,突然,他眼前一亮,从一众天材地宝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子,晃悠在众人眼前道:“看,这是什么!” “哈哈哈哈!”狂笑声传出去好远,吴桐猛地站起身来,扬起玉瓶道:“没想到这群‘蓝精灵’如此富有,尼玛连阳河水精都有……啧啧,我瞧瞧,靠,足有十多滴呢!” “啥?”一旁的大和尚瞬间丢掉手中的一株草药,连忙伸手抢过了吴桐手中的玉瓶,借着阳光的照耀,他那铜铃似的眼珠子骨碌碌转悠了几圈,引的那粗犷无比的脸上随即绽放出一丝瘆人的笑容道:“还真是,我滴个乖乖,这下,加上尘哥儿还剩下的几滴,咱们来往几次妖圣陵宫都足够了!” “真没想到,海族也出产这玩意儿!”柳尘咂摸着嘴巴,心中也是十分开心道:“在这试炼之地,这阳河水精就是硬通货,比什么天材地宝都管用,爽,太爽了!” “王爷!”正不断给听雷兽嘴里塞着东西的黑鹰抬起头来,一脸鸡贼的笑着:“赶明儿咱们再去打劫闻人昊他们,抢了他们的阳河水精,让他们在忘川河前干瞪眼,哈哈,那滋味,怎是一个爽字得了!” “哈哈,黑鹰这话说得没错,甚合小爷的胃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一顿饭吃得不太愉快,班叔子明有些愁眉苦脸的抚摸着听雷兽那圆滚滚的肚皮,纠结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来冲着柳尘埋怨道:“王爷,东西已经塞不下了,再抢下去,这听雷兽就快撑死了……要我说啊,咱们还是专心赶路,反正黑龙涧也不远了!” “你别看现在东西多,等你进了妖圣陵宫,肯定还会出现物资短缺的时候!”大和尚吃饱喝足之后,便走到一旁的灌木丛边小解,等到浑身舒泰无比的时候,他才晃晃悠悠的坐到了班叔子明的身边笑道:“有备才能无患嘛!” “嘘!”突然,黑鹰扔掉手中的半截烤肉,猛地站起身来左右张望着,瞧他那神神叨叨的样子,兄弟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沉吟了片刻,黑鹰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紧张,紧张中又夹带着一丝兴奋道:“咱们被人包围了!” “啥?”吴桐眉头一挑,连忙摸出穿心弩横在手上道:“你咋知道的?” “刚才往听雷兽肚子里塞东西的时候,我便放了些小陷阱在这周围,现在,东西南北四面的陷阱都给人触动了!” 三下五除二的消灭掉了最后一点吃食,柳尘皱眉站起身来,一边踢着渣土扑灭火堆,他一边寻了根粗壮一点的大树开始向上攀爬:“先躲起来看看再说,五个人,三棵树,互相照应着!” 听得柳尘的话,众人点点头收拾了一下行装,几个呼吸的功夫,大家都落在了树梢的最高处。 “来了!”柳尘目光一凝,伸手拉了拉身边正东张西望的吴桐,等到刀宗少主的目光看来,他一抬手,便朝着大和尚方才小解的地方指了指,在那里,低矮的树丛开始簌簌作响,急促而又稳健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 不多时,从另外三个方向,树林间不断的惊起了飞鸟,一群蓝发蓝眸的海族天骄,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百多号海族天骄围着那圈尚有余温的篝火,袅袅的青烟不断的飘向了高空,良久,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娇俏的少女,在那少女走过的地方,所有海族天骄齐齐退开身形,单手抚胸,朝着她示意最虔诚的礼仪。 少女一袭冰蓝色的长裙,近半年的极星海试炼竟没有在她的长裙上染上任何尘埃,独自站定在空地的中央,她那娉婷的姿态,宛如这林中的精灵,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的点缀…… 那赛雪欺霜的脖颈上,正闪烁着琉璃般纯粹的晶莹,一望无垠的积雪,微笑了她的眼角,朱唇轻轻上扬的一瞬间,刹那芳华,或倾城,或倾国! “妾身水玲珑,见过沧澜王殿下!”沉吟了片刻,少女轻抬莲步,缓缓移动到柳尘藏身的大树之下,只见她头也不抬的福了福身,犹如那夜莺仰月般轻喃道:“殿下,妾身都站在这里了,您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去?” 躲在树上的“法外狂徒”们瞬间满头大汗,躲在匿踪斗篷之中的班叔子明甚至瞪大了眼睛数清楚了树下的人数……我滴个娘,一百多号人,超过七十多个煅骨境以上的高手,这尼玛今天算是栽了! 示意众人安静,在兄弟们满是焦急的目光之中,柳尘抖落了身上的积雪,缓缓从树上落下身来…… 在场的所有海族天骄全部仰起头来,细细的打量着从天而降的柳尘,直到他的身形在那海族少女的面前站定,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遥。 少女依旧满脸微笑,那妩媚动人的脸上,甚至还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深蓝色的眸子从柳尘出现的那一刹那,就没有离开过柳尘的脸,她在仔细观察着柳尘,一走一停,柳尘也在仔细的打量着她。 感受到柳尘身上所传来的雄性气息,海族少女莞尔一笑,轻抬着光洁如玉的藕臂,静静的伸到了柳尘的面前。 “长公主殿下,您好!”在那软糯芬香的柔荑上轻轻一吻,柳尘抬首轻笑道:“这么大阵仗,殿下是想置本王于死地么?” “这杀气腾腾的模样儿,王爷又何尝不想置妾身于死地呢?”少女含羞一笑,眼波流转的时候,竟然樊城游侠儿开始有些失神。 “呵呵!”柳尘的目光扫过了周围那群虎视眈眈的海族天骄,这九死一生的局面让他心中颇为紧张,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是丝毫不敢表现出任何胆怯的情绪,沉吟了片刻,他再次凑近了海族少女的身边,略显轻佻的挽起了她耳旁的秀发,将那三千蓝丝放在自己鼻尖深深的嗅了嗅,引的周围的海族天骄们各个怒火中烧,却又不敢上前……(。) 第五十二章:水玲珑 “喜欢么?”仰起头来注视着柳尘的眼睛,那摄人心魄的蓝色眸子恍如华清池波光嶙峋的清水,在那浩瀚如烟的最深处,柳尘看不清少女的情绪…… “真漂亮!”情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声,柳尘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我早已有了未婚妻,这会儿我非得娶你当压寨夫人不可!” “咯咯!”听得柳尘的调戏,少女顿时笑的花枝乱颤,一抹羞涩的粉红,瞬间就蔓延到了她的脖颈,“殿下真会说下,未婚妻什么的都不算数的,还没结婚,您就是单身,如果你喜欢,妾身嫁给您又何妨?” “靠,这么奔放!”躲在树上的吴桐脑门一黑,顿时有些无语的嘀咕了一声,随即,若有若无的轻笑开始在那树梢上荡漾开来。 “敢情你不是来杀我的,是来嫖我的啊!”柳尘嗤笑着后退了半步,和那少女稍稍拉开了距离,不曾想,他这一后退,那少女立马欺身上来,整个人都快挤进了他的怀里,弄得他一阵手忙脚乱的。 “要妾身说,殿下这个提议简直是太完美了,咱俩都是九转天赋,将来生出来的孩儿,最起码是九转,还有一丝可能,他会是超品天赋……呵呵,一说到这里,妾身还真是有些动心了呢!” 一股强大的力道直接勒住了柳尘的腰身,等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少女的琼带,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牢牢的捆住了,挣扎了片刻,那琼带越勒越紧,柳尘正要运气发力,不想那少女一伸手,就抚上了他的胸口,旋即吐气如兰道:“怎么样,殿下还犹豫什么,只要您答应与我成亲,海族立马退军,将来只要您想,整个东陆,妾身全部给您!” 见柳尘沉默不语,少女又微微笑道:“殿下想要一个天赋卓越的子嗣,在这世上,只有两个女人能给您生得出来,一个就是那雪族神王,这个您想也别想,她是打定主意要亲手杀了您的,还一个便是妾身了,要不,妾身便和殿下联手,先杀了她雪国神王再说?” “呵呵!”被逼到死角的柳尘反而开始显得有些淡定了,由她去吧,如此绝色的美女占自己便宜,反正自己不亏,想通了关节,柳尘破罐子破摔,一把挽住了少女的芊芊细腰道:“你和她,我都会亲手杀掉,而且,还会剁碎了喂狗!” 柳尘那逐渐朝下摸去的大手让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恼,迎着柳尘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她强做镇定道:“殿下您舍得么?” “哈哈哈!”柳尘收回了略显放肆的大手,转而抚上了少女的脸颊,一边摸他还一边左右捏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丝滑,他咧嘴一笑道:“有什么舍不得,模样再好看,终究不过是一副皮囊,把灯一关,反正我也看不见!” “放肆!” “沧澜王,你会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放开我族公主!” “柳弋,我和你势不两立!” “……” “啧啧!”柳尘一脸鄙视的扫了一眼那群高声叫骂却不敢上前一步的海族天骄们,良久,他冷笑一声,把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脸上,盯着她的眼睛,柳尘一字一句道:“听说海族和妖族的皇族,本体都是巨龙,乖乖,作为一个人类,屠龙可以,至于睡龙,我还真是想都没有想过!” 少女眼底寒光一闪,而后面色转淡道:“这么说,殿下是不接受妾身的意见咯?” “怎么,软的不行,你要来硬的?” “呵呵!殿下就只会占些言语上的便宜么?” “不会!”等到少女将他放开,柳尘稍稍侧身几步,与之拉开距离道:“只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找到我的?” “殿下是不是得到了一些阳河水精?”少女轻轻一笑,脸色早已变得有些淡漠道:“妾身有两个不成气的弟弟死在了殿下手中,在这十万大山,阳河水精可是最精贵的物件儿,每一滴,妾身都做了记号,不论王爷逃去哪里,妾身都能把你找了出来!” “这样啊!”柳尘心中疑惑已解,稍作思忖,他又舔着脸笑道:“要不我把阳河水精还给你,你放我一马?” “殿下是在求我么?”少女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淡淡的看了柳尘一眼,随即开口嘲弄道:“这样会不会有**份?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是让人族前线将士们寒心啊!” “这些你不用管,就一句话,放不放?”柳尘将手背在身后,暗地里给树上的兄弟们打着暗号道:“身份这个东西,哪里有命重要啊,现在你人多,我认怂,这不好么?” “这里是十万大山,哪有认怂一说?” “你情我愿,为什么不能认怂?” “如果,妾身拒绝殿下呢?”少女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似笑非笑的仰起头来望着柳尘道:“既然没法做夫妻,那殿下如果不死,妾身估计很难睡得着觉,您知道的,女人不睡觉,会变丑的……” “所以呢?” “所以妾身想借殿下的脑袋一用,等海族大军占领东陆的那一天,妾身定当给殿下修一座最豪华,最雄壮的陵寝!” “那就是没得谈咯!” “呵呵……” 在少女笑意盎然的注视下,柳尘突然蹬身腾空,反手掏出了穿心弩朝着她扣动了扳机,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少女仓促之间撑起的气墙瞬间就被碾作了齑粉…… “呵呵你妹啊呵呵!”柳尘立在半空,阴恻恻的注视着身下陷入慌乱的海族天骄们,不等那少女反应,他又举起穿心弩,一道道元气箭破空****而出,“你这丑八怪还敢调戏我,看我不嫩死你!” “砰砰砰!” “砰砰砰!” “柳弋,你敢!”此刻的海族少女脸上的青春妩媚早已褪散一空,留下来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那摄人的杀意,一声愤怒的娇叱过后,措手不及的海族天骄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开始齐齐朝柳尘反击起来,“结阵,杀!” “杀你个大头鬼,早看你不爽了!”吴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从树梢上现出了身形,海族少女眉头一皱,却看见吴桐的手上,也出现了一把和柳尘手里一模一样的黑色手弩,“嗖!” 铺天盖地的元气箭凌空而下,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海族天骄也只能转攻为守,各个都是形容狼狈,苦不堪言。 黑鹰也现出身来,从另一个方向开始发射元气箭,听雷兽在黑鹰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却已经变大体型落地,正载着大和尚苦行在海族人群中搏命厮杀,这一人一兽气势如虹,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百来个海族天骄,竟无人能是他们一合之敌。(。) 第五十三章:驰援 “试炼之地战报!” 妖皇宫,众人正相谈甚欢的时候,一袭黑甲的飞鹏将军再度出现在大殿之外,人们顿时失声,齐齐抬眼望去。 “说!”高坐龙椅的妖皇挑了挑眉角,淡淡的看了飞鹏一眼,便轻笑着开口说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又是哪里的封印被损坏了?” “回禀陛下,封印并无损毁!”飞鹏拱了拱手,而后抬头缓缓开口道:“经过上次元气弹爆炸之后,象王殿下一直监控着试炼之地的一切行为,就在半个时辰前,海族长公主水玲珑携海族天骄一百余人,于黑龙涧往北两百里处,将沧澜王殿下几人包围了!” “什么?” “!!” “到底什么情况?” “这下柳弋惨了!” “海族妖孽,当真张狂!” “哼哼!” 人群一阵嘈杂之后,姬婉竹脸色阴晴不定的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飞鹏面前,等到大殿内稍稍安静,她那清冷的声音随即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敢问飞鹏将军,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双方死伤又如何?” “回大公的话,双方接触的一开始,海族公主不知和沧澜王殿下说了什么,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后,沧澜王殿下突然向那海族公主出手,两拨人已经战作一团,直到属下接到消息的那刻,沧澜王殿下暂时占了上风!” “哦!”姬婉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外人眼里,她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等她回到软塌上坐定,兰大都督忍不住伸手握紧了姬婉竹那不断颤抖的左手…… “薛叔!”正要起身开口的徐玉爻被一旁的薛正给拉住了手臂,一脸焦急的转过头来,她便听见薛正目光闪烁的轻轻呢喃道:“别急,那小子既然当先动手,想必已经有了计较,大殿里人多嘴杂,你切不要多话!” “可是!” “没有可是!”薛正神情严肃,死死地盯着徐玉爻那几乎流下泪来的眼睛,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薛大都督心疼不已,不自觉放缓了语气,他抬眼朝着龙椅上高坐的妖皇轻瞥了一眼又道:“等等吧,这些人不可能放任那小子被海族公主击杀,事关东陆联军的士气,妖皇陛下自有决断,咱们等着就好!” 徐玉爻还想争辩,不料一声轻叹又使得大殿内安静如厮,只见那妖皇一脸阴晴不定的离开了龙椅,走到玉阶前面,在众人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妖皇陛下抬手一挥,荧光闪过的那一瞬间,大殿之上的巨大投影随即开始了剧烈的波动,几番荡漾之后,事发之地的场景便出现在了投影之上…… 透过那巨大的投影,所有人都面带惊骇的望着凌空顿立的柳尘,明明只有煅骨阶段的实力,可是他却在空中不断的驱使着手弩,朝着下边的人群不断发起攻击,每一次扣动扳机之后,都会有一个海族天骄哀嚎着失去了生命。 不仅是大殿之中的所有贵族,位于海族天骄抱团最中心的海族公主水玲珑,此刻也是满脸骇然,那倾国倾城的脸上,早已写满了不可思议,由此可见,柳尘腾空的时间,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 战斗的现场,大和尚苦行浑身浴血,一杆九尺长棍横扫着尸山血海,在他胯下不断怒吼着喷出闪电的听雷兽,此刻也显得尤为狰狞,一人一兽,竟如同那传说之中的绝世神将,所到之处,海族天骄一时间哀鸿遍野。 还有那收起了手弩的刀宗少主吴桐,一把黑背长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精妙绝伦的刀法在他的手中,完全就不像是一个煅骨四品少年所拥有的实力,他跟在苦行的身后,不断的收割着海族天骄的生命,每每一刀过去,敌人尽数血肉横飞。 不断闪烁在人群中的黑鹰,两把弯刀时不时闪过阵阵虹光,每一次虹光乍现,都有一颗大好头颅被抛向了天空,然后一阵血雨,呼唤着树林深处吹拂来的腥风…… 身披匿踪斗篷的班叔子明静静的躲在树梢之上,一边控制着听雷兽的攻击,他一边不断捏动手诀,一颗颗造型诡异的光圈被他一一抛入地上,泥泞,漩涡,冰枪,烈火,无数诡异的陷阱落入敌阵,配合着杀入敌阵之中的那三个少年天骄,一时间,海族人群中早已溃不成军。 画面中的五人配合严谨,分工明确,看得大殿内所有诸侯大帅们不住的点头称赞,每个人发挥自己的长处,又不断弥补着身边袍泽的短处,如此一来,几人发挥出来的实力,远不止五个煅骨天骄的威力。 “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人们鸦雀无声的时候,妖皇陛下陡然开口道:“不知道沧澜王是怎么越级飞行的,但越是这样,他的气海消耗就越大,看他现在的攻击节奏已经慢了很多,若是他力竭落地,失去了空中支援,那么场中的胜负将会瞬间逆转……” “那怎么办?” “依陛下所言,这可如何是好?” “这五人已经算是我东陆最顶级的天骄,可万万不能有任何损失啊,若不然,咱们亏大发了!” “是啊,妖皇陛下可有什么主意?” “……” “别急!”突然,妖皇脸色一便,在众人满心期待的注视下,他眯了眯眼睛,反手在那投影旁边又划出了一个耀眼的光圈……光圈甫一出现,国教圣子闻人昊的身影便显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圣子殿下,前方被围的是柳尘他们一群人!”一个圣子党的成员满是兴奋的挤到了闻人昊的身边,一阵阴笑道:“要不,咱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到那个少年的话,大殿内所有贵族的脸上都不太好看,特别是身为那个天骄的家长,此刻恨不得就地找个裂缝给钻了进去,都什么时候了,人族还在内耗,圣子党若真是冷眼旁观,那就彻底变成东陆的笑柄,所谓的民心,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们! “哼!”在圣子党众人的注视下,闻人昊冷哼一声,而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和柳尘他们的恩怨,可以关起门来解决,但在海族侵略者的面前,我们必须同仇敌忾,你们要是没有意见,那就跟我来吧,水玲珑的首级,只可能由我闻人昊来取!” 说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跟在了闻人昊的身后,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大战所在的位置。对于闻人昊的表现,妖皇宫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唯有那国教的几个祭司脸色变幻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投影上的景象开始逐渐向消失,那光圈也慢慢隐没在了空气之中,妖皇抬手擦拭着额前的汗水笑道:“呵呵,东陆儿郎还是比较齐心的,这下,咱们等消息吧!”(。) 第五十四章:九转对九转 远山风雪稍霁,幽林清冷如茵。 几轮元气箭过后,柳尘感觉气海一阵波动,抽空平复了几许,他掏出几粒纳元丹,塞到了嘴里。 空地上的战斗已然如火如荼,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那一股腥热,那一抹殷红。看似一边倒的战斗随着听雷兽被掀翻在地,场中局势瞬变…… 班叔子明所藏身的那颗老树早已被齐腰切断,若不是大和尚手疾,此刻的子明兄早已成了海族天骄的刀下亡魂,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之后,海族天骄的阵型彻底的稳住了,在大和尚的引领下,“法外狂徒”们边战边退,却依然逃不过被包围对峙的结局。 缓缓从空中落下身来,柳尘还未站定,远处一道倩影娇喝着欺身而上,仓促间,柳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堪堪退后好远,他才歹着那水玲珑换招的间隙,反手长剑出鞘。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一削一刺之后,柳尘看清了水玲珑手里,正拿着一把冰刺,也不知到底是冰晶所化,还是其他不知名的天材地宝,秋水剑与那冰刺相交,一时间星火四溅,论锋利程度,吹毛断发的秋水剑,竟占不到一点便宜。 “你我同为煅骨六品,又都是九转天赋,有什么手段就全部使出来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哼!”不理会水玲珑的嘲讽,柳尘踩着诡异的步伐与之错开了身形,想也不想的杀入了远处的人群之中,他得给他的兄弟们解围。 “你能往哪里跑,今天你们注定要死,能死在本宫的手中,算你柳弋的荣幸!” “你这骚娘们儿话真多!”眼看水玲珑就要接近了柳尘的后背,吴桐大骂一声,长刀怒斩,势疾如风,“砰!”的一声过后,身形轻巧的水玲珑被他横扫出去老远。 “怎么办?” 柳尘的兄弟们围拢在他身边,互成犄角警惕着周围的人群,良久,满头大汗的黑鹰轻啐出一口鲜血,转而看向柳尘道:“王爷,你得想个办法!” “尘哥儿,小黑说的没错,俺也快扛不住了!” 细细的盯着远处冷笑连连的水玲珑,柳尘神色一狞,眯着眼睛轻声开口道:“子明,准备大家伙!” “吓!”术士不善近战,落地之后的班叔子明浑身挂彩,此刻俨然成了众人的累赘,听得柳尘的话,子明兄脸色越发苍白,断断续续的咳嗽了几声,他便从大和尚的身后冒出头来道:“若是此刻使用元气弹,咱们也跑不掉啊,王爷!” “我还能飞,只是飞不了多远了,到时候,听天由命吧!”柳尘心一横,与兄弟们对视了一眼,各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沉吟了片刻,班叔子明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就这般同归于尽,才是最有风骨的一件事情。如此,子明兄不再有疑问,也不再有彷徨,读书人的气节,终于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开始变得慷慨起来。 “那好,元气弹就由苦行兄引爆吧,东陆危难之际,我等自当抛头颅,洒热血,才能不负圣祖的谆谆教诲!就依王爷所说,咱们兄弟几个,听天由命吧!” “嘿嘿,子明兄终于爷们儿了一回!”为了不这么紧张,吴桐喘着粗气还打趣了班叔子明一句。 “怎么?”见柳尘几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水玲珑身形一闪,便落到了众人面前,仔细的打量了柳尘好久,她才嗤笑一声道:“又想引爆那种法则炸弹?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柳尘眉头一皱,显得有些厌恶的瞪了水玲珑一眼道:“我说你这人,就是聒噪,哪里来的这么多话,都说女人嘴碎,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看见你,我特么信神了!” “咯咯咯!”水玲珑脸上再次绽放笑颜,瞧着被护卫在最中间的班叔子明将一颗金属球递到了大和尚的手里,水玲珑眉角一挑,赶紧抬手娇叱道:“动手,别给他们机会,引爆法则炸弹需要时间,快速绞杀他们!” “喏!” 海族天骄一拥而上,柳尘几人气急怒骂一声,便各自运起元气进入了战斗状态。 “大和尚,别管我们,找机会引爆元气弹!” “靠!”大和尚翻身就爬上了遍体鳞伤的听雷兽,一边将班叔子明护在身前,他一边回头吐槽道:“俺还哪里有时间,先前那么墨迹干啥去了!” “桐哥儿,你和黑鹰跟着大和尚突围出去,这臭娘们儿我来对付!” “掠如火!”斩虹刀上瞬间冒出了一团火焰,在吴桐的驱使下,数丈远的地面上,顿时化作了焦土,冰雪初融的那一刻,刀锋所笼罩的所有海族天骄,全被吴桐斩作了两半…… “你怎么办?” “别管我!”柳尘反身格开了水玲珑的一次攻击,顺手推了黑鹰一把道:“我开大招,你们等下来救我!” “大招?” 想起了鹿鸣宴上,柳尘的堕天一击,吴桐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也不多做争辩,他长刀一抬,便追上了大和尚的脚步,身法诡异的黑鹰一直游走在吴桐身边,等到他们几人抱团突围的时候,海族天骄再次溃不成军。 “拦住他们!”不断与柳尘纠缠的水玲珑眼看吴桐四人要跑,连忙下令催促道:“杀了他们,封万户侯!” “万户侯什么玩意儿,小爷的人头只值这么点儿么!”吴桐挥舞着大刀,愤怒之下,他杀人如同砍瓜切菜。 “水龙吟!”一声响彻天地的嘶鸣之后,水玲珑的身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水龙虚影,在那强悍的威压之下,苦行胯下的听雷兽随即悲呼一声,脚下一软便将背后的两人摔倒在地,周围的海族天骄顺势欺上,刚刚杀出一条血路的四个人又被人群包围住了。 情急之下,柳尘蹬身飞向半空,仅剩的元气在他的疯狂驱使下开始充斥在丹田气海之中,金色的能量瞬间被激活,开始灌注到他的奇经八脉…… 看着柳尘的身影逐渐开始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金光,水玲珑心中一惊,一时间竟摸不清柳尘的套路。 金光越来越盛的时候,雪地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在那金色能量被缓缓激活的时候,柳尘依旧保留了最后一丝清醒,他俯身凝望着吴桐几人的方向,使尽了最后一丝余力大吼道:“你们快跑,我压制不住了!” “他想干什么?” 海族天骄们面面相觑,皆是摸不着头脑,但从柳尘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势,皆让他们感到了一丝衍生于骨子里的惧怕。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位于柳尘身下最中间的水玲珑面色一凝,电光火石之间,她开始捏动手诀,晦涩而又玄妙的咒语开始从她口中缓缓吐出……(。) 第五十五章:冰龙和金龙的对决 随着水玲珑的吟唱,小树林里的攻击为之一滞,所有海族天骄都是满脸骇然的望着他们的长公主,那熟悉的咒语和气势让他们情不自禁的退开身来,赶紧停下了与吴桐一行人的缠斗。 “什么情况?”吴桐跃步来到了大和尚身边,将一旁形容狼狈的班叔子明扶起身来,望着柳尘和水玲珑所在的方向,他一皱眉,脸色有些紧张道:“这水玲珑是想硬接柳尘的这一次攻击么?” “滋滋滋!” 一阵刺耳的龟裂声响,埋藏在积雪之下的坚冰瞬间开始蔓延出来,渐渐的,水玲珑整个身子都被那冰渣覆盖,那不断闪耀着寒光的冰棱,此刻正搅动着树林中的天地元气,堪堪几个呼吸的功夫,整片山林都开始刮起了大风,天地法则之内的一切能量,都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跑不了了!”黑鹰脚下一顿,身前的地面已然裂开,几丈高的冰山拔地而起,将所有来不及逃离此处的人们团团困住,左右一张望,“法外狂徒”们有些绝望的发现,柳尘与水玲珑对峙的场地上,只留下他们几个外人了,其余的海族天骄,早已全部跑开了! 突然,柳尘的身下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漩涡,那漩涡飞速旋转,席卷着漫天狂风暴雪,小树林里的那些老树盘根,竟全被连根拔起,落入了漩涡之中,片刻就被撕裂成碎片。 “吼!”一声清亮的龙吟从远处传来,包裹住水玲珑身体的冰柱猛地一下炸开,一条硕大的冰龙破土而出,大吼一声过后,它满脸狰狞的朝着柳尘直扑而去。 “小心,尘哥儿!” “王爷!” “小心啊!” 冰龙欺身近前的那一瞬间,柳尘陡然睁开了眼睛,一抹诡异的金光闪过了他的眼底,迎着那喷涌着狂暴龙息的头颅,他冷冷一笑,而后抬头直飞天际。 “吼!”天空中出现一道虚影,一条数十丈大小的金龙开始盘旋在层云之间,时而扫尾,时而怒吼,良久,金龙的目光落在了那条冰龙身上,两条龙对视了好久,那恐怖压抑的气氛,直让远空的乌云,开始遮天蔽日,“噼里啪啦”的一阵气流爆炸声后,两条龙对吼一声,在那震耳欲聋的嘶啸声中,两条龙化作了两道虹光,暴虐的撞击在了一起! “守刀依旧,不动如山!” 风卷残云的当场,吴桐大喝一声,执刀划出了一个光圈,将身后所有兄弟全部笼罩在了里头,二龙相争所夹带的余波让吴桐身前的气墙好一阵剧烈的颤抖,随着他几口鲜血一喷,这名动天下的守如山,开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金钟罩!”危机关头,大和尚盘膝而坐,梵语高唱的时候,金色的佛祖法身将众人笼罩在其中,只是看那情形,大和尚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得想办法,要不然咱们都要死!” “这力量,咱们根本抵挡不住!” “怎么办!” “……” 几人强弩之末的时候,吴桐收刀转身与众人对视了一眼,所有人的眼底,都闪过了一丝无奈。 又一次场间蔓起战斗余波的时候,几人定定的站着,抬眼静静的看着柳尘,没有绝望,也没有怀疑…… “砰!”那磅礴的乱流怒吼着朝吴桐几人奔袭而来,距离吴桐的鼻尖只有两寸之遥的时候,一面洁白的光墙就那般突兀的出现在人们的眼中,阻挡在众人的身前。 “嘭嘭嘭嘭嘭!” 一系列狂暴的花火之后,吴桐回过头,便看见了闻人昊那情绪复杂的眼睛,圣子殿下的眼里,写满了太多的东西,最终,在吴桐几人的注视下,圣子殿下微微一笑,示意身边的许琦从高处扔下了云梯。 “呵呵!”爬上云梯,吴桐几人落到了安全的地方,稍作平复之后,大和尚苦行站起身来走到闻人昊的身边,双手合十道:“谢谢圣子殿下!” “不用!”自始至终,闻人昊的目光一直都落到了天上的两条龙身上,一条冰龙,一条金龙,两条龙死命搏杀,那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叫人心惊胆战。 圣子党所有人都望向天上,刚刚合理竖起气墙,已经让很多人筋疲力尽了,许琦游走在人群之中,不断的派发着伤药,就连吴桐几人,都得到了许琦递来的回气丹,这一点,直让吴桐几人心中犹疑不定,弄不清闻人昊到底想干什么……几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只要警惕不减就行。 万妖城,妖皇宫。 在众诸侯的恳求下,妖皇再次消耗元力切换出试炼之地的大战,当两条巨龙在空中搏杀的场景落入众人眼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冷静,大家都很紧张,相信此刻的海族大能们,也都在关注这场战斗,两条龙的胜负,直接关系到了两方最顶级天骄的实力,都是九转天赋,都是煅骨六品,谁优谁劣,此战可知。 天空中的那条冰龙相比于金龙而显得更加娇小,但是它身法极快,好几次,它都盘绕在金龙的身体上,险险的躲过了金龙的奋力一击,它那锋利的爪牙死死的嵌住了金龙的腰背,虽然不能给予金龙有效的伤害,但是金龙想要摆脱它,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一来,两条龙的战斗更像是在跳舞,要不是天空中时不时血肉横飞,人们都会开始怀疑,这一公一母两条龙是在嬉戏游玩…… 天地间雷鸣电闪,风雪交加,金龙的愤怒和冰龙的嘶吼时不时传入众人的耳际,那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让妖族的大部分强者都感觉一阵心气不顺,没办法,龙乃万妖之皇,即便死死维持封印的象王,每每看向那两条巨龙的时候,都有些心有余悸。 “海皇一脉,本体就是冰龙,没想到这水玲珑小小年纪,已然将血脉之力激发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一般情况下,不到凝神阶段,妖族是无法化形的!”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妖皇眼神有些唏嘘,轻叹了一声过后,他又缓缓开口道:“没有神魂力量的维系,一般妖族是无法维持本体作战的……以前朕还多有疑惑,今日一看,不论是妖族还是海族,年轻一代最强天赋者,当属这水玲珑!” “赫赫!”听得妖皇那满是艳羡的话,位于玉阶下首的国教黑袍老者静静的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陛下,沧澜王乃是人族,纯粹而地道的人族血脉是根本无法化形的……坊间有传言沧澜王乃是越国公亲生,可据老夫所知,越州姬氏所携带的妖族血脉出自远古狐族,即便沧澜王真有姬氏血脉,也不可能化龙啊!”(。) 第五十六章:北冥有鱼 “大主教的意思是?”妖皇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盯着那黑袍老者,两个人的对话也随之吸引了大殿里所有人的注意,诸族权贵,各个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 “自从沧澜王上一次在鹿鸣宴化龙一击之后,老夫翻遍了所有典籍,都没有找到任何一条关于历代沧澜王化龙作战的案例,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今天,沧澜王殿下再次化龙,还请妖皇陛下为大家解惑……” 黑袍老者不卑不亢,态度也是十分谦虚,居高临下的妖皇细细的打量了他很久,这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沧澜王的化形,和我妖族无关,这不是本体,而是一种功法!” “功法?”黑袍老者陡然抬头,满脸褶子瞬间就挤在了一起,那刀削斧刻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不仅仅是他,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从投影里缠斗在一起的两条龙身上收了回来,齐齐落在了静笑不语的妖皇脸上。 “敢问妖皇,是何等功法才能如此强大?” “是啊,翻遍武经,亦或是诸族绝技,都没有可以化龙的功法啊?” “龙乃万妖之皇者,没有龙族血统,有谁能化龙而战?” “……” “呵呵!”不理会大殿内的各种嘈杂,妖皇陛下微笑着摇了摇头,又退身坐回了龙椅之上,好半晌,等到人们稍稍安静,他才轻笑着开口道:“功法的驱动只是其一,朕不知道沧澜王曾经经历过什么,引得他身体发生了变异,刚巧这种功法能在这变异的体制下发挥出最强大的威力,说实话,这种功法朕也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久……若不是主教阁下相询,朕都快记不起来了!” “请陛下明示!” 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各种各样的情绪,皆尽落入了妖皇陛下的法眼之中,稍稍沉吟片刻,他双目微阖,神情陷入了回忆之中。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而化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浑厚而又沙哑的声音不断的在金殿内回荡,妖皇轻轻呢喃着,伴随着他的呢喃,众人再次面色大变,好久,等到妖皇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时不时清风卷入殿内,吹落的都是那各路权贵脸上若隐若现的汗珠。 “逍遥游!” 黑袍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风轻云淡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就如同那陷入癫狂的寻常老汉,时候咧嘴,时而满头大汗……去他娘的神恩大主教,去他娘的昊天最虔诚的信徒,相比于柳尘到底是化龙还是化猪,逍遥游这三个字,才是东陆各族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妖皇……妖皇陛下,您……您确定?” 蛮族大使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面带惊惧的佝偻着腰身,之前和姬婉竹争锋相对的气概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的他,便如同那受了惊的某种动物,左右张望的时候,人们都怕他随时会找个地缝给躲起来。 “应该能确定吧!”哂笑一声,妖皇眼中精光闪过,这些人,一提到逍遥游,便想起了那个十分恐怖的种族,那个种族给予东陆各族的疼痛,都过了一万年,还是让人无法忘怀,当初海族北上的时候,听到“朝歌”这两个字,大家尚且能保持镇定,毕竟神族大军来或不来,还是一个未知数,没看见的,大家都不怕。可这来自于朝歌的绝技出现在了柳尘的身上,闻着这股味道,瞬间就让大家伙心乱如麻…… “什么!” “柳弋学会了逍遥游,这神族不会来找麻烦吧!” “可不是吗,这逍遥游乃是神族不传之密,即便当初神族举国南下,能使出逍遥游的高手也不过寥寥之数!” “万一神族真的南下抗击海族,碰到有人偷学他们的逍遥游,这该如何是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是不可能吧,柳弋不可能学会了逍遥游,当初武神大人都没练会,体质不同,他学不了的!” “……” “呵呵。”脸上的不屑一闪即逝,妖皇陛下又开口安抚着大家道:“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朕也不能保证,只是看柳尘施法的模样和身形,与逍遥游很像,具体如何,等到神王驾临了,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陛下!”姬婉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脸凝重道:“万一弋儿真的是偷学了逍遥游,神王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世间一切功法机缘,自当是有缘人得之,沧澜王从未踏入朝歌半步,也不曾见过神族中人,若他使出的真是逍遥游,这也说得过去,一没偷,二没抢,神王当面,他也不理亏!” “可他们是神族!”姬婉竹上前几步,拱手打断了妖皇的劝慰道:“神族什么时候和咱们讲过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 “情陛下允许更多的我族高手进入妖域,万一神族到来之日寻弋儿发难,我们也能自保!” “姬婉竹!”来自幽州的一个老妪将手中的藤杖猛地一顿,引的地面一阵颤动,看那声势,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听着那老妪捶胸顿足的训斥道:“海族大军尚在眼前,你是想再次引起和神族的大战吗?若是真有冲突,我大夏将有亡国之危啊!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值么?” “乳臭未干?”姬婉竹脸色一变,正要寒声开口,不料那脾气火爆的童玉山早就一把掀翻了身前的酒桌,憋红着脸庞叫骂道:“堂堂人族沧澜王,你说他乳臭未干?天玑阁钦封的沧澜郡王,你敢出言不逊?你这糟老婆子,到底是何居心!” “童玉山,你!” “我怎么?”童玉山冷笑着从背后拔出双斧,一脸怒气冲冲的走到那老妪身前恶狠狠道:“今儿老子把话撂在这里,如果柳尘那小子真的练会了逍遥游,谁敢找他麻烦,就是和我刀宗过不去,谁要战,我刀宗奉陪到底,海族也好,神族也罢,即便你白玉京想开战,那就战吧!” “算我们天玑阁一个,沧澜郡王在,天玑阁在,誓与王爷共存亡!” “我藏兵谷的少主,岂容你这山野老村妇算计?” “听雪楼自当维护沧澜王的利益!” 审视着人族的内讧,不管是妖族,还是蛮族,亦或是其他小族的权贵们,各个沉默不语,心中连连冷笑,特别是高坐龙台的妖皇陛下,自始至终,人族权贵们几次矛盾,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此老谋深算,倒也看在一些明眼人的心中,对于这个不论实力还是城府都深不可测的妖皇,人们开始有了新的认知。(。) 第五十七章:远遁 “周围的那些蓝精灵你不带人清理一下么?”吴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懒懒的抬起头来,他一瞥静默不语的闻人昊道:“那可都是功勋啊!” 空中的战斗已然接近了尾声,感受着金龙周身所散布出来的一丝熟悉,闻人昊高高的竖起了眉头,听得吴桐的问话,他满不在乎的左右扫视了一眼道:“人家早跑干净了,剩下的一些小鱼小虾,杀起来没意思!” “你!” 不理会吴桐的气愤,闻人昊独自向前挪动了几步,边走边说道:“刚才为了救你们,已经耗费了咱们所有人气海内的元气,要说恢复,也得等上一会儿,且让那些海族天骄先跑吧,总有一天,本宫自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 班叔子明和大和尚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齐齐伸手制止了又要发作的吴桐,这二愣子,也不看看情况,自己几人已经使不出一丝力气,他圣子党们却是人多势众,万一真的发生了冲突,那才叫一个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半空中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两条巨龙身上早已是鲜血淋漓,特别是柳尘所化的那条金龙,被冰龙撕咬着几乎都快露出了脊背,眼看那危机的关头,金龙又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在龙尾处露出了一丝破绽。 逮着这个破绽,冰龙一回头,一个闪身,便咆哮着撕咬过去,刺骨的疼痛使得金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它开始不断翻滚,席卷着天地间的元气,也是愈发狂暴起来,可是,任它怎样挣扎,冰龙都死死的咬住金龙的尾巴不松口,淡淡的冰焰从冰冷的口中蔓延而出,一层冰霜,开始爬上了金龙的尾部。 就在大家伙儿都为那条金龙捏了把冷汗的时候,却不想那金龙轻啸一声,霎时间金光大作,那些堪堪弥漫到它的身体的冰碴,瞬间就化作了乌有,见此情形,冰龙想要松口跑开,却不料它的身子早已被金龙缠住,来不及反抗,金龙便卷起了冰龙的身体猛地朝着地面****而来。 “真聪明,晓得那冰冷速度快抓不着,用自己尾巴作饵,不愁那水玲珑不上钩!” “这一上钩,就逮着一条大鱼!” “啧啧,论战斗天赋,柳尘还真是……” “你也别怨,换做你,你舍得把自己尾巴送人嘴里去么?” “真下得了狠手!” “砰!”在人们的不断议论之中,两条龙重重的砸在了山林之间,剧烈的空间波动再次使得高坡上的诸位天骄一阵心血翻涌,好不容易平息了心神,大和尚咬牙起身,迎着那刚刚开始消散的乱流,他怒吼着朝着两条龙坠地的方向跑去。 “跟上他!” “是,圣子殿下!” 闻人昊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全部行动起来,追着大和尚的脚步,慢慢消失在了这几近化作废墟的山林之间。 “咳咳!”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早已被砸的七零八落,柳尘在废墟之中爬起身来,囫囵望去,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血葫芦,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染血的冰蚕甲,还算是完好,等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石堆之中,在那里,水玲珑正披头散发的仰躺在乱石之中,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也开始布满了血丝…… 犹带惊惧的望着柳尘,水玲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不断喷涌鲜血。 “呃……咳咳!”一步,又一步,柳尘手持秋水剑,鲜血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迹,他晃晃悠悠的走向了水玲珑,他想趁着自己还有一丝力气,将之斩杀当场,面对敌人,不论她此刻是有多么的我见犹怜,不论她容貌是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即便有太多的如果,可樊城游侠的心底,依旧没有丝毫心软。 “你……你想……想杀我?” 水玲珑躺在地上,直愣愣的望着柳尘,直到她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她才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嘲笑道:“可是你也强弩之末了!” “死到临头……你……你为何还是如此……如此话多!” 柳尘嗤笑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不死不活,后患无穷!这……这才是真理!” 望着柳尘缓缓举起的长剑,那颤颤巍巍的身形仿佛只要一阵风过,便能将他吹到在地,可是此刻的水玲珑,双海已空,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柳弋!”良久,柳尘才把长剑举过头顶,正要迎面劈下的时候,水玲珑又呵呵直笑道:“还是小看你了,呵呵,这次算你赢了,下次……下次本宫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呔!”长刀直劈而下,锋利的剑刃在那阳光的照耀下几乎刺得柳尘无法睁眼,听得水玲珑的狠话,他轻咳几声笑道:“你没有下次了!” “砰!” 一道虹光闪过,柳尘的秋水剑直接劈在了那染满鲜血的巨石之上,着眼一看,哪里还有水玲珑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转过身张望了几眼,柳尘便脱力倒在了地上,良久,微风带来了水玲珑最后的声音:“本宫不是话多,是比较外向!沧澜王殿下,后会有期!” 阳光灼烤着柳尘的脸,刺得他更加疲惫,气海内的空空如也,让他心底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就这样躺在地上,毫无反抗的……等死么? “尘哥儿!”烟尘散尽的时候,大和尚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柳尘的身边,直到看清楚大和尚那一脸焦急的神情,柳尘才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 “水玲珑呢?” “王爷!” “要不要紧?” 一行人随后赶到,瞬间就把怀抱柳尘的大和尚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闻人昊姗姗来迟,示意给陷入昏迷的柳尘提供空间,人们这才老不情愿的退去。 “他应该是力竭,这个服下去,晚上就醒了!” 接过闻人昊抛来的小玉瓶,吴桐有些警惕的将之递到了班叔子明的手里,等到班叔子明检验无害过后,他才满不情愿的朝着闻人昊一拱手道:“多谢!” “既然水玲珑已经逃走,下次再遇见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海族天骄就更多了,你们是要和我们一起,还是继续单干?” 盯着闻人昊看了好久,即便圣子殿下一脸真诚,可是“法外狂徒”的兄弟们也丝毫不敢放下戒备,几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由吴桐开口道:“你也知道,咱们尿不到一壶,走一起也没意思,分开走吧,到时候妖圣陵宫再见!” “那好吧!”沉默了片刻,闻人昊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盯着柳尘打量了好久,他才拱了拱手,缓缓转过身去。(。) 第五十八章:静养 “慢着!”还未走出去几步,大和尚突然开口喊停了圣子党一群人。 闻人昊一脸疑惑的转过身来,却看见大和尚从班叔子明手中接过了一个小瓶子,远远的一丢,便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是?” “阳河水精,谢谢你救命之恩,我们五个人,给你五滴,算是扯平了!” “阳河水精!!” “……” 目光在装着阳河水精的瓶子里和大和尚苦行的脸上来回巡视了好久,闻人昊突然笑了起来,示意身后的圣子党们保持安静,他自己上前几步,走到了大和尚身边,一本正经的拱了拱手道:“多谢诸位了!” “不用!”吴桐恹恹的摆了摆手,一脸十分嫌弃道:“说了两清,你别再这里给咱们套近乎,不吃你那套!” “呵呵!”对于吴桐的恶劣态度,闻人昊倒也不是很在意,直起了腰身,他又莞尔一笑道:“那诸位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你也保重!” 目送着圣子党们走远,大和尚缓缓站起身来,将柳尘背在身上,几人相互搀扶着跟在了黑鹰的身后,慢慢的朝着十万大山的深处走去,此地,距离黑龙涧,已经不到两百里的距离了。 万妖城,妖皇宫。 巨大的投影上一阵猛烈的波动之后,便再度恢复了平静,额前微微冒汗的妖皇缓缓的收回了手,投影上失去了影像,留下来的,只有那一个个鲜红的名字。 截止到现在,东陆十多万参与试炼的天骄,柳尘排在了第一名,功勋一万五千多点! 法外狂徒五兄弟,全部进入了前十! 也不管海族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当柳尘战胜水玲珑的时候,金殿内的所有人,不论阵营,不论恩怨,都有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是激动的,柳尘代表着东陆,柳尘的胜利,便是东陆的胜利,自此,沧澜王柳尘,才算真正的名副其实了! 大殿内很安静,沧澜王和海族长公主决斗的画面,不断的浮现在人们的脑海,即便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走出去都能瞬间秒杀这两个晚辈,可归根到底,就是这两个煅骨六品的天骄,给他们心底所造成的震撼,已经远远超过了预期。 说起沧澜王,人们首先想到了武神鲁修,剑神柳藏兵,再到最近几十年的剑圣柳白,这三个名字太过于铭心刻骨,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忘记了第四代沧澜王,作为沧澜王,年仅二十岁的柳尘,确实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人们每次说起他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柳擎的儿子柳弋!”“姬婉竹的儿子柳弋!”亦或是“剑主柳惊风的侄子柳弋!”,直到今天,柳尘用他的天赋,用他的实力,奠定了凝神之下年轻一辈之中最强者的赫赫威名。 本就该是这样啊,沧澜王本就该赢得毫无道理,从鲁修,到柳藏兵,再到柳白,有谁听说过他们输给了谁?没有!作为代表圣祖行走在天地间的使徒,沧澜王不会输,也没有理由会输! 太始元年,自武神鲁修横空出世起,沧澜王这个名字,便站在了大陆巅峰,不论是神族公主也好,其余的八大圣人也罢,谁赢过鲁修?直到剑尊柳震在不惑之年诞下了子嗣,柳藏兵的出生,便是为了动摇鲁修的不败威名!九千多年前,剑神柳藏兵于紫荆之巅大战武神鲁修,两代沧澜王在圣祖和八大圣人的见证下,大战了七日,结果不分胜负,沧澜王的权杖,经过这场大战传到了柳藏兵的手里,但是,沧澜王依旧是没有败过! 九十多年前,剑圣柳白下山,从此,淹没在传说之中数千年的沧澜王,又一次回归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可以说,直到天启年间依旧存活下来的老一辈高手,都曾是柳白的手下败将,为了避讳柳家老祖的封号,天玑阁钦封柳白为剑圣,剑圣剑圣,他这一生,都在独孤求败! 曾经,年少轻狂的柳白不屑于登上天玑榜,继而在上元宴的时候,点名挑战天玑榜的乾榜高手,战到最后,三十五个乾榜高手一拥而上,柳白依旧是十分轻松的战胜了他们,呵呵,三十五个天罡高手,抵不过柳白一人……沧澜王的骄傲,在那一刻,也达到了顶峰,人们常说,柳白是寂寞的,如果他生在太始年间,和武神,和剑神在一起,那该是多么的精彩! 然而,历史是不容逆转的,也是必然的,二十年前,柳弋的出世,又再一次点燃了人们的热情,沧澜王对沧澜王,万年一遇的盛事,人们各种憧憬,各种期待……只是一路波折,柳弋失踪多年,直到他如今的回归,妖皇宫的大殿内,贵族老爷们依旧开始期待了,期待着成长起来的柳尘,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武神?剑神?剑圣?不不不,柳尘,终归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封号! “煌煌沧澜郡,威威沧澜王!”这样的天下第一,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 躲进了一个山洞,“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一边调息着恢复伤势,一边愁眉苦脸的面面相觑,这里已经很偏僻了,可是大家依然如同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引的他们如临大敌……除了黑鹰,其余几人伤的伤,晕的晕,根本就没有任何战斗力了! “现在怎么办?” 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吴桐一面打量着山洞外边的情形,一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看地图上的标记,咱们距离黑龙涧也不远了,为何不到了那里在休息?” “呵呵!”大和尚摇了摇头,而后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嗤笑道:“我估计黑龙涧现在已是人山人海,就凭咱们几个伤员,去了那里也是给人送肉,还不如先躲起来好!” “这得躲到什么时候!”吴桐苦笑一声,不住的摇头叹气道:“用了药,尘哥儿晚上就醒了,咱们五个人挤在这里,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啊!” “不是办法你也得安静待着!”见大家伙的目光齐齐望来,年纪最长,实力最强的苦行现在还真成了众人的主心骨,特别是柳尘受伤昏迷的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主意,虽然苦行心中也是有些惊慌,但他不敢表露出来,只得继续好言安慰道:“即使尘哥儿醒来,咱们最好也休整一段时间,海族那边经过这件事情,应该会加大抱团力度,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牛鬼蛇神,等咱到了黑龙涧,少不得还有一场恶战,不休息好,这仗还怎么打?”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小黑,你去外围布置警戒,子明呢,去小黑的警戒边上装好机关陷阱!”沉吟了片刻,大和尚侃侃开口道:“办完了这些事,咱们轮流值班,好好修炼一段时间吧,毕竟试炼才过半年时间,妖圣陵宫打开的时候,咱们最好将修为提升上去,若不然,宝贝在你面前,你也只有送菜!” 黑鹰和班叔子明点头应允,也不多说,他俩起身相互扶持着走出了山洞,只留下苦行和吴桐二人,在洞内照顾受伤的柳尘。 “也不知道他啥时候醒来!”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晚上!” “鬼晓得闻人昊的话信不信得,要不是子明确认那药没事,哥几个谁敢要他的药?”(。) 第五十九章:煅骨七品 破而后立的疼痛让柳尘从沉睡中惊醒,满头大汗的他刚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兄弟几人正围在他身边,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醒了?” “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直到黑鹰将他的身子扶直,静静的靠在山洞内湿润的墙壁上,左右扫视了一眼,柳尘晒然一笑道:“从来没想过,突破会这么简单。” “还简单!”吴桐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闷头满不高兴的拨弄着火堆中的柴火道:“冥王殿里走一遭,这样的突破,你还说简单!” “好啦,你少说几句!”听得柳尘再次突破,大和尚脸上挂满了笑容道:“早先给你把脉,估摸着你也快突破了,没想到这么快,还别说,这次大战,咱们能侥幸活命,还真是圣祖保佑,不仅是你,咱们都快突破了!” “这么好……呃……咳咳!”柳尘一激动,随即气力不济,猛地咳嗽了几声,看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实在难受得紧,黑鹰和班叔子明连忙围在他的身边,给他轻拍着背脊抚平那翻涌的气息,好久,柳尘稍稍舒泰一些,便轻笑着摆手道:“好啦,你们快修行吧,这下半夜,我来值夜,给我点儿吃的……你们忙自己的吧!” “你这大伤初愈的还值夜!”大和尚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瞪着柳尘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巩固下境界吧,下半夜我来!” 手脚乏力的柳尘哪里能争得过气血正旺的大和尚,一番僵持过后,眼看大和尚已经起身走出山洞,柳尘摇了摇头,只好拿着肉干自行咀嚼起来。 一连五天,除了柳尘之外,众人的伤势都好得个七七八八,吴桐和黑鹰双双到了煅骨四品,班叔子明紧随其后,一举突破到了煅骨三品,大和尚依旧最强,虽然突破最晚,但他那煅骨九品的实力,可没少让众兄弟眼馋。 吃过了午饭,几人围在山洞外边晒着太阳,冰雪早已融化干净,空气中的清冷在艳阳的灼烤下,使人无比的惬意,柳尘眯着眼睛,半仰着身子斜靠在矮石堆上,静静的看着吴桐和黑鹰在那里拌嘴,真当是“头的浮生半日闲!”,在这充满血腥和厮杀的十万大山试炼场,能有这样安逸的午后,还真是叫人心底升起了无限的感慨。 “我说子明兄,咱们收缴过来的天材地宝呢?”等到黑鹰不再理会自己,吴桐便将矛头指向了一旁忙活着组装听雷兽的班叔子明,这刀宗少主还真是一闲不住的性子,柳尘醒着的几天,他一天到晚都在嚷嚷着要出去狩猎,要说柳尘的伤势谁最急,除了刀宗少主,还能有谁? 这不,等到班叔子明一脸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吴桐便吊儿郎当的开口问道:“你是术士啊,给柳尘拿点那啥宝贝治治伤,等他好了咱们好出发,这样拖着,小爷我的大刀都快要生锈了!” “你们天天修炼不要那些玩意儿的?”班叔子明没好气的白了吴桐一眼,也不理他,自顾埋头忙活着手头的事情,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冷笑道:“再说了,王爷他是内伤,咱们收保护费的时候,只要那些促进修炼的,其他的伤药,咱不一个也没要么!当初就你出的馊主意,还说你多厉害,怎会受伤,现在好了,倒质问起我来了!” “鬼知道咱们会遇到海族的埋伏,这不是意外不!”在大家伙的嗤笑声中,吴桐憋红了脸,赶紧强辩道:“你是术士,又负责咱们兄弟伙的物资,眼看咱们就要断粮了,这事不找你找谁?” “我说吴二愣子,你还要不要脸,真没想到,世间竟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存在,天天把那些天材地宝当饭吃,要我说,你抢的东西没多少,塞进嘴里的比谁都多!” “嗨!”吴桐白眼儿一翻,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气势,可是班叔子明依旧选择了无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吴桐的心里,比吞了苍蝇还难受道:“你是术士啊,咱没药了,你不会去采药啊!” “吴桐,你是找架打是吧!”最后一块零件被塞回了听雷兽的脑袋之中,一瞬间,原本死气沉沉的听雷兽眼睛里猛地射出了一道摄人的白光,白光过后,听雷兽低吼着冲到了吴桐的身边,不住的仰头咆哮着,差点没吓得吴桐提刀就上了。 一个跃步拉开了和听雷兽的距离,自己还没开口,吴桐便听见班叔子明起身满头黑线道:“我是术士没错,可老子不是大夫啊,没错,十万大山到处都是草药,可老子一个也不认识啊,胡乱给你采点儿什么东西过来,你吃不,吃死了谁负责?” “术士不什么都精通一点吗?”吴桐还在强辩,那模样就如同那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死不认输,惹得大家伙一阵哄笑。 哄笑声中,班叔子明气极反笑道:“老子要是什么都精通,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吗?会被那些蓝精灵打成这狗样子么?你真是,白长了个脑袋!” “你!” “好啦好啦!”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大和尚连忙打着圆场和稀泥道:“自家兄弟吵什么吵,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咱们收保护费的时候,那些个药罐罐咱们也留着就是,桐哥儿你也是,急什么急,咱们先休养一段时间不好么?” “修养,修养,你们天天就知道修养,鬼晓得妖圣陵宫啥时候打开封印,万一它就这样敞开了,咱们这吃翔都赶不上热乎的!” “急个毛线,看我的!”班叔子明今天火气也挺旺盛的,见众人朝自己看来,他冷冷一笑,旋即眯着眼睛吟唱了一番,随着他声音一落,听雷兽的身形变小,变小,一直变到了老鼠一般长短的时候,诡异的咯吱声过后,听雷兽化作了一道流光,陡然消失在了远处茂密的从林之中。 “我说秀才兄,你这是作甚?” “你不是担心赶不及妖圣陵宫开放么?担心人家抢了先?呵呵……”班叔子明伸了个懒腰,满是不屑的看了吴桐,这一路走来,他早已不断的刷新了认知中吴桐的智商下限,感觉到听雷兽走远,他也不卖关子,微笑着接口解释道:“我让听雷兽去给我们当前哨了,不管黑龙涧现在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咱们稍等一下,等旺财一到,所有讯息,咱们就一清二楚!” “这样甚好!”柳尘与苦行对视一眼,各自眼底精光闪过,还别说,有个术士在团队中,还真减少了好多麻烦。(。) 第六十章:醉里挑灯看剑 南方的雪,来得总是那么温和,在那人声鼎沸的万妖城中,天启十四年的新钟突然敲响,欢天喜地的锣鼓,远远的从那极北的朝歌,传到了沧澜江边的长安,梦回盛世之后,那歌声,响彻了一望无垠的漠北草原。 天启十四年。锦帽貂裘的妖皇陛下缓缓踱步在妖皇宫的御花园中,口中念念有词,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时而微笑,时而唏嘘……遥望宫墙外的刹那烟火,这位三千年来最伟大的妖族皇帝,开始有些迷茫起来。 “为何要是天启十四年?”妖皇陛下呢喃了一句,引的身后紧紧跟随的侍从们各个噤若寒蝉,“他公孙翊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了我昊太一!” “陛下!”年迈的********闻声上前,将昊太一肩上稍稍滑落的披风轻轻披好,沉吟片刻,老人家满脸堆笑的抬头仰望着昊太一道:“太始年间,人尊天玑在沧澜江战胜了神王吞骸,作为星空下第一强者,东陆诸族,开始沿用人族的历法,以示对天玑先生的尊敬……他公孙家,不过是受益于祖上余荫罢了!” “哎!”昊太一苦笑着朝那老总管摇了摇头,压下了心中的纷乱,他抬步轻轻开口道:“藏兵谷送来的兵器,全部接收了么?” “回陛下的话!”老总管佝偻着腰身,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昊太一左右,听得主上发问,他微微一笑,又拱手开口回道:“按照德妃娘娘的示意,此番藏兵谷供应咱们的兵器,比往年多了四成,而且品质都是极好的!” “德妃……呵呵!”昊太一晒然一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喃道:“这柳惊风还真是会做生意,他的意思我懂,礼尚往来嘛……到时候不论试炼结果如何,让沧澜王进入我族圣地最深处吧。” “是,陛下!” 白雪纷飞,积草皑皑。在那御花园的灯火阑珊之中,一行人的身影,被拉的好长好长,新年的狂欢还在继续,只是有的人心满意足的盯着眼前的花火,有的人,却依旧沉睡在自己的梦中。 或许这是从孤山而来的风,或许这是从神都飘落的雪。面对着万家灯火的万妖城,柳惊风在那呼啸的风雪中停下了脚步。 身后传来的清冷让他稍稍有些迟疑,也只是顿了顿,他偏过头去,晶莹的风刃切断了他鬓角的灰白,殷红的血线落在了他那饱经风霜的侧脸。 “为何不躲?” 那声音,没有情绪,在这黑白点缀的夜里,显得格外冷清。 沉默了很久,柳惊风依旧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开始有些空洞,那些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复杂情绪,开始在他胸口翻涌,他不敢转身,他怕那是梦,他也不敢前行,他怕迈出那一步,犹恐相逢是梦中…… “为何不说话?” “无话可说!” “多少年了?” “三十三年零七个月又二十一天!”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有!” “此番,你为何南下?” “婉竹传来消息,闻人梦已经出了充州城,怕她伤害弋儿,我便来看看!” “有我在,你回去吧!” “呵呵!”柳惊风摇了摇头,感受到侧脸的伤口在那寒风中缓缓结痂,他眯了眯眼睛,再次迈开了步子,远远的朝着万妖城走去。 直到柳惊风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高坡上的老树边,空间一阵波动之后,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了天地之间,风雪依旧,瞬间就掩盖了还未流逝多远的曾经。 “他不像你,也不像老白!”白裙少女掀开了遮面的轻纱斗笠,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盯着柳惊风的背影看了好久,她莞尔一笑,转头冲身边的美妇轻笑道:“要说最像老白的,还是宣威将军,倒是柳无心比较像你!” “锋芒太甚,终究不是好事!”美妇人红裙飘飘,在这黑白相嵌的雪夜,尤显妖媚,良久,她轻叹一声,面色复杂道:“再说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白裙少女眉头一挑,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巴,一脸嗔怒道:“你就准备拿这样的理由,去搪塞柳尘么?他会接受么?” “不是搪塞,这是事实,一切的一切,都是柳擎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他,他的骄傲,也不许有人去质疑!” “说实话,我不讨厌人类,我只是十分厌恶你们人类的狡诈,不论对错,在你们眼里,不都是机关算尽么!” “所以!”美妇人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望着白裙少女的脸,两人对视了好久,她才嗤笑一声开口道:“你们只能待在孤山,而我们,却能拥有这片大陆上,最美丽的风景!” “是么?”白裙少女轻轻一笑,转而压低了声音嘲弄道:“你们人类,不仅仅是狡猾,还擅长偷窃,特别是柳尘那小子,偷学我族不传之秘逍遥游,这件事情,你和老白是否要给我个交待?” “偷学?”美妇人冷笑一声,语气极为果断道:“是谁引得他神魂出窍?又是谁将他的神魂引到了朝歌?一个区区炼气境的小子,竟能在神王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学会了逍遥游,说出去谁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那些小九九,全是咱们玩剩下的!” “呵呵!”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儿!” “可他想离我近一些……” “……” 十万大山,试炼之地。 狂乱的北风席卷得山林呼呼作响,每当那风压住了枝桠,老树一阵簌簌,绿了斑白,白了青葱。没多久的功夫,大山中的一切,都隐没在那一望无垠的洁白之中。 山洞里,篝火噼啪作响,兄弟几人围着火堆,当那烤肉油光发亮的时候,发自心底的暖笑,终于融化了这个别有一番滋味的新年。 “干杯,兄弟们!”班叔子明举起了半截竹子雕砌成的酒杯,直起腰身缓缓开口笑道:“真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新年,竟也能如此快活!” 咕噜噜的猛灌了几口味道不咋地的果酒,吴桐瞬间皱起眉来埋怨道:“我说子明兄,都给了你一个月时间,你就给咱们酿出了这样的马尿?太不厚道了吧!” “娘的吴桐你长点脸啊!”班叔子明闻声笑容一滞,顿时有些气急道:“在这破地方,没有酒曲,没有蒸锅,我能给你出酒就算不错了,他娘的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也为了应付这个新年吧,老子都往酒里加了一滴黑龙精血,你还不知足,太没良心了你!” “加了黑龙精血?” 大和尚一拍肚皮,猛地将竹杯放到地上,伸手一拍吴桐的肩膀笑道:“还别不信,我看着子明加的,啧啧,这一滴黑龙精血可足够你小子灌一辈子烧刀子了,还不知足!”(。) 第六十一章:梦回吹角连营 “诸葛,你说他们到底还来不来?” 雪狐城,渡鸦岭。一个人族的骑兵团正驻扎在此间的荒山之中,百里连营篝火盛,分麾下至贺新年! 天启十四年的上元节,让这群久经战伐的老兵们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下心中时刻绷紧的那根弦,今夜,大公有令,犒赏三军,解除禁酒令。时至下半夜,大营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站在大营的最高处,渭国公吴锋淡淡的凝望着下方欢声笑语的将士们,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轻挑,与大家的欢天喜地相比,此刻的吴锋,心中尽是复杂。 “公爷,就这句话,你都问了学生快二十次了!”大都督诸葛子明静立在吴锋的身边,一边伸手紧了紧上身的毛麾,他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海族是不过年的,趁着咱们过年的机会,他们能不来捞一把么?再说了,沧澜王打败海族长公主的消息,早已是天下皆知,相比于咱们,他们现在更需要一场胜利!如此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对面的主帅不是个蠢蛋,这会儿,海族的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元气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每每看见这些个术士们的奇淫技巧,为何老夫的心底,就这般腻得慌呢!你说说,这叫啥事儿嘛!” 接过了吴锋抛来的金属球,诸葛大都督捏着那圆球把玩了几番,又咧了咧嘴轻笑道:“学生知道公爷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就怕这玩意儿没用,到时候害的咱们玄甲军的将士白白枉送性命嘛……得,早知道这样,公爷先前别领下这个先锋不就得了?” “嘿,我说老伙计,今儿你是晚饭没吃饱吧,咋就知道和我抬杠呢!”吴锋有些哭笑不得,瞧那诸葛子明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不禁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咱们推举公明当主帅的时候,各族诸侯那叫一个反对啊,而且他们的反对还有理有据,闹得咱们一点脾气都没,那个蛮族大相咋说的?嗯……论资历,王烳王公明当上云国公才几天?论辈分,东陆联军的各级将领,全是他王公明的叔叔辈!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换做是我,这仗还怎么打?你也看到了,这些日子,海族无法踏进雪狐城半步,这都是公明的功劳啊!新年的第一战,柳植和衍明兄不在的时候,我若不站出来领命,公明他脸往哪里搁?” “不是还有姬老财么!” “你难道不知道,姬扬那二百五能顶个人用?”吴锋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诸葛子明的肩膀劝道:“诸葛啊,咱们都几十年的老战友了,我懂你,你也懂我!到这个时候,单一一个渭州城的得失,和整个东陆的得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良久,在吴锋那满是希翼的注视之下,诸葛子明神色一正,微笑着颔首点头,拱了拱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轻轻的放在了吴锋手里道:“公爷大义,学生自惭形秽!这是渡鸦岭周边的疏散交通图,昨天夜里,学生带着参谋营的将士们连夜赶制出来的,等下,元气弹响,公爷领兵把手各个交通豁口,定能将来犯海族全部绞杀……还有……” “还有什么……”吴锋一脸喜悦的接过了诸葛子明递来的金属球和帛书,也不顾诸葛都督老大的不高兴,他连忙唤来了远处的亲兵吩咐道:“小刀,去,护送诸葛都督回城!” “哎,大公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该说的都说了,你赶紧的,回去洗洗睡吧,辛苦了这一年,可别把你累散架了!” 推推搡搡了好久,诸葛大都督才略显无奈的翻身上马,在一队护卫的保护下,他出了渡鸦岭大营,临到营门口,诸葛都督拽住了缰绳,沉吟了片刻,他回头冲着吴锋的亲兵叮嘱道:“小刀,你过来!” “是,都督有何吩咐?” “给你安排一个任务!”诸葛子明搓了搓冻得有些通红的双手,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早已是写满了担忧道:“待会儿,海族大军如果真的偷营,你时刻待在大公身边,该怎么做,去哪里做,我在那地图上都写清楚了,万一遇到有天上飞的海族高手,你切记,一定要第一时间安排大公撤退,他若硬要恋战,你直接抹脖子死谏!不论如何,不可让大公以身犯险,否则,你就是整个渭州的罪人!听明白了么?” “喏!”身着玄甲的黑面青年一挺胸,便下马立于诸葛子明身前行了个军礼,见大都督神情严肃,他赶忙瓮声承诺道:“万一遇到大都督所说的情况,属下就算是绑,也要把公爷绑走!” “绑?”诸葛子明裹紧了身上的毛麾,差点没被这愣小子给逗笑了,“你小子,要能真有本事绑走了大公,到时候,本督给你连升三级,一个偏将少不了你的!” “喏!” 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好久,诸葛子明又抬起头来,回望着大营里的篝火,风雪越演越烈的时候,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策马扬鞭,一行人缓缓的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当黑面青年再起昂首挺胸,耳边回荡着大都督临去时的叹息,抓耳挠腮了好久,他依旧是不明白,为何大都督会嫌弃自己没用,书生怎么了?像诸葛大都督这样的书生,全天下又有几个? 回到营中,吴锋依旧站在高处,远远望去,洁白的雪花披满了大公的铁甲,就那般伫立在寒风冷雪之中,吴锋就像一座石雕,挺拔而又威严。见此情形,小刀顿住了脚步,显得有些踌躇。 迎面疾风不胜寒,将军华发叹流年。莫道老翁能饭否,金戈铁马势依然! “你在看什么?” 沉默了好久,吴桐头也没回。 “看大公!” “……” “大公老了!”小刀上前几步,落在了吴锋的身后,半晌,吴锋转过头来,满脸微笑的望着眼前的黑面青年道:“人哪有不老的,你爹现在就比我老得厉害,三十年多前,他跟着我去西域打仗的时候,估计还没你这么大!现在呢?窝在衙门里,刀都锈了吧,呵呵!” “渭州人的刀,怎么会锈?”瓮声瓮气的嘟囔了一句,小刀却头也不敢抬一下,大公的威仪太过于神圣,年轻的战士,丝毫不敢亵渎。 “不错!”作为天玑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年轻人的呢喃早已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吴锋的耳中,闻言,渭国公大笑一声,毫不吝啬的朝着小刀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小子,比你老子有出息!”(。) 第六十二章:八百里分麾下炙 “呵呵!”见小刀沉默不语,满脸羞涩的模样,倒引的吴锋不禁莞尔道:“大都督回去了?” “回去了!” 拱手应诺之后,小刀又把头埋向了胸口,良久,吴锋满脸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前几天,你不是去了一趟妖都么?有少爷的消息吗?” “回大公!”吴锋一有问话,这小刀顿时就不紧张了,一抬头,迎着自家大公满是询问的眼神,小刀憨笑一声拱手道:“妖都人人都传遍了,功勋榜上的排名,少主现在排在第五,十几万人啊,啧啧,少主可真厉害!” “嗯,马马虎虎吧!”得知吴桐取得了好的名次,吴锋心中也是十分惬意,这人一高兴,看在亲兵小刀的眼里,此刻的渭国公大人竟是一脸和蔼,说不出的慈祥温暖,“算是没丢咱老吴家的脸吧!” “怎么会!”见吴锋这样说,小刀的心里旋即就有些不满意了,也不顾上下尊卑,他一仰头,显得有些埋怨道:“大公不能对少主的成就这样轻描淡写,什么马马虎虎,在妖都的时候,圣主是马马虎虎,一回到雪狐城,您也是马马虎虎,让少主知道了你们这样,可不得伤心死了!” “嗨哟……”吴锋晒然一笑,忍不住打趣道:“你小子,还埋汰起圣主和老夫来了,让你爹知道,非得打断你的腿!” “俺实事求是!”大公并未真的发怒,小刀心里轻舒了一口气,场间的气氛,也开始稍微热络了一些,“圣主和大公,都不能对少主太苛刻了,有沧澜王在前面顶着,你们让少主怎么拿第一嘛!” “噢?”吴锋轻笑一声,转而继续问道:“依你这么说,柳尘那小子拿了第一咯?” “是!”提到柳尘,小刀心中有些无力,对于这个一直压着自家少爷的沧澜郡王,像小刀一样的所有渭州热血青年,那叫一个又爱又恨,爱的是沧澜王殿下和自家少主情同手足,比亲兄弟还亲。恨呢,自打沧澜王回归,不论啥事,只要有比试的地方,柳尘尽压吴桐一头,让他们老不开心了,“他们说,少主在和沧澜王组队呢,这一路上,可杀了不少海蛮子!” “不急!”见热血青年一脸跃跃欲试,吴锋摇了摇头,搂着小刀的肩膀直接朝着山坡下走去道:“等会儿,咱们也多杀几个海蛮子,明儿一早,记得给你爹发喜报!” “喏!” “哈哈……” 夜半风雪越来越大,好几次,营中都差点续不上篝火,又过了好久,安坐在中军帅帐内的吴锋陡然睁开了眼睛,那满是沟壑的脸上,开始慢慢变得坚毅,那统帅千军的气势,再一次回到了大名鼎鼎的渭国公身上。 起身走出营帐,吴锋便撞见了匆匆赶来的玄甲军斥候,那斥候见到大公,连忙翻身下马,高举战报扬声道:“禀大公,西南五十里,发现海族斥候的踪迹!” “再探!” 吴锋接过战报,细细的审读了一遍,而后交到身边的小刀手里,转而对那斥候凝声吩咐道:“咱们的斥候队拆分成三股,一炷香一股,给老夫盯死咯!” “喏!” 风尘仆仆的斥候再次策马远去,大营里,所有人都听到了斥候和大公的对话,一瞬间,原本热闹纷繁的渡鸦岭大营,就只能听见呼啸的风雪声了,大家屏住呼吸,目光热切的望着吴锋,等待着自家大公下令,战斗,终于要打响了! “陌刀营!” “到!”远处一红脸髯须大汉闻言起身,拱手扬声道:“陌刀营三千个弟兄,已经准备就绪,请大公指示!” “盾甲营!” “有!盾甲营五千个弟兄,全部集结完毕,听候大公谕令!” “骑兵营!” “到!” “步兵营!” “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个大营里早已是笙旗林立,玄甲军的先锋大队都已经集结完毕,衣甲整齐的战士们,齐齐抬手挺胸,顶着风雪,如同那一杆杆标枪,直立于渭国公吴锋的身前。 “兄弟们衣甲可新?” “刀枪不入!” “兄弟们刀兵可利?” “无坚不摧!” “兄弟们此战可胜?” “战无不胜!” “好!”吴锋缓缓踱步来到帅台,着眼扫视了四周,沉吟片刻,他面露威严道:“今天是上元节,天启十四年的上元节。以往这个时候,咱们应该都在函谷大营里包饺子吧!” “……”将士们没有答话,各个屏息凝神,细细的倾听着大公的话。 “作为志愿军,我们今天是客场作战,就像你们说的,妖域的雪,不如咱渭州的雪来得爷们儿,你们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不习惯这里的环境,这些,大家都知道!”吴锋来回走动,他那犀利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将士们身上挪开,“可是,这些外来的因素,全部都不能成为你们战败的借口!我们是玄甲军,玄甲军,只有到死的那一刻,才能失败,现在,你们活着,就得赢!在这广袤无边的妖域,你们要打响天启十四年的第一场胜仗!让他们瞧瞧,咱们大雪山的儿郎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天下无双的!” “打赢这场仗!然后联合东陆的友军,彻底的将那海蛮子们消灭在他们登岸的路上!用你们的刀,去为你们的父母妻儿,赢得属于咱们渭州人的骄傲吧!荣誉,即吾辈生命!天开函谷壮关中,玄甲陌刀能屠龙!战斗!战斗!战斗!” “战斗!” “战斗!” “战斗!” 震天的呐喊几乎就要停住了漫天纷飞的飘雪,山林在呼啸,狂风在怒吼,士气正酣之时,吴锋掏出了那颗金属圆球,指尖荧光一闪,一滴殷红的鲜血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慢慢隐没在了元气弹中,半晌,吴锋抬头一笑,轻轻一挥手,那元气弹便腾空飞去,落在了大营正中心的巨大篝火之中,火星四溅的当场,一切,又平复如初。 “盾甲营继续新年狂欢,其他各营速速各就各位,短兵相接的时候,盾甲营边打边退,等到大营爆炸火起,陌刀营配合骑兵营举旗扑杀!” “喏!”两营主将上前领命,各自带着部下开始按计划行事。 “盾甲营退到后方以后,与步兵营合并,等到陌刀营和骑兵营冲杀三个来回,你们再擂鼓出击,四大营把手四个方位,切不要让海蛮子逃走一个!” “喏!” “亲兵营!” “在!” 站在吴锋身后的亲兵营主将上前一步,拱手鞠躬道:“末将谨听大公谕令!” “等到四大营战过半柱香,你等随我直取敌军主帅!” “喏!” 训练有素的玄甲军们,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五十弦翻塞外声 “轰隆隆!” 风雪夜,远空地动山摇,簌簌直下的飞灰惊得蜷缩在洞穴一角的吴桐猛地直起身来,满头大汗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我还问你怎么了,吓老子一跳!”柳尘没好气的扒开了吴桐伸到自己肩膀上的手,仰头看着山洞顶棚的岩壁不住的往下浇落烟尘,眉头一皱之后,他拍醒了仍在熟睡的班叔子明,犹豫着问道:“是不是要地龙翻身了,咋这山洞都开始摇晃起来了?” 众人皆是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望着高处…… “不好了!”好半晌,在外值守的黑鹰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山洞,一脸震惊的指着山洞外面,那颤抖的手指开始让大家伙儿心中不禁咯噔,沉默了好久,黑鹰一抹额前的冷汗,语气有些急促道:“天上,天上着火了!” “什么?” “咋回事呢!” “你说啥呢,天怎么会着火?” 不理会黑鹰那胡言乱语的解释,兄弟几人一起身,便鱼贯出了山洞,冰天雪地的试炼之地,远空的火烧云就如同那洪荒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愈演愈烈间,十万大山都开始摇晃起来。 “这到底怎么了?”柳尘脸色一沉,心有所感道:“是不是妖圣陵宫现世了?” “不会!”沉吟片刻,班叔子明一把摊开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他陡然抬头,满脸难以置信道:“那是元气弹!” “元气弹?” “对!”迎着兄弟们的询问,班叔子明静下心来一想,也开始更加肯定心中的判断道:“我爹来了!” “你爹来了和这元气弹有啥关系?” “你!”没好气的冲着吴桐翻了翻白眼,班叔子明展开地图,一边指点着,一边解释道:“看距离,这次爆炸是在试炼之地外面,如今的天玑阁,能带出元气弹的也只有我和我爹,我的元气弹没这样的威力,我爹做的元气弹放在随便一个乾榜高手手里,威力估计和这个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说,有乾榜高手引爆了元气弹?”吴桐张了张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解释道:“今儿上元节吔,谁这么无聊啊搞这么大阵仗!” “不是大阵仗!”柳尘苦思良久,目光一直盯着那越烧越旺的火云,思忖了好半天,他才接过了吴桐的话头道:“上元节是东陆各族的新年,可并不是海族的新年,按照子明的意思,元气弹爆炸的地方,应该是在打仗,海族趁咱们上元狂欢的时候袭营,主帅才引爆了元气弹!” “对,王爷说的对,肯定是这样!”无条件信服柳尘的黑鹰听得柳尘的话,小鸡啄米般不住的点头道:“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军团遇到了海族的袭击,这一爆炸,那群蓝精灵不得直接上天了!哈哈。” “能让我爹拿出元气弹做支援的,也只有沧州,渭州,越州这三州的军队了,刚才我仔细看了下地图,那个方向,就是雪狐城东面的防线,渡鸦岭!” “哎!”众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到最后,所有人睡意全消,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愿咱们这次能打个胜仗吧,新年第一天,要赢才好啊!” 翌日清晨,万妖城,妖皇宫。 昨夜的惊天大爆炸使得在场的所有贵人心神惶惶,一来这天玑阁的元气弹,威力也太大了吧,要知道,那渡鸦岭可是在数百里开外,我滴个乖乖,蹲在万妖城的暖阁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爆炸的余威,幸好这玩意儿用一个少一个不可量产,不然别人还怎么玩。这二来呢,新年第一天,玄甲军的胜负十分关键,整个东陆,都在等着渡鸦岭的消息呢,这一仗,玄甲军打赢了还好,估计东陆的反攻就此即将展开帷幕,若是打输了…… 就连一直风轻云淡的妖皇陛下,此刻也坐立不安,不住的来回踱步,晃得玉阶之下的贵人们一阵头大。 大雪封山,实在难以看出时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在人们期盼的目光之中,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渐渐的让人看清了形状……一时间,金殿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齐齐把目光望向了那凌空飞来的黑甲大将军飞鹏。 落地之后的飞鹏,依旧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站直了身子,他朝着玉阶上的妖皇拱了拱手,而后抬头扬声道:“前方军报!” “念!” 随着飞鹏话一落音,贵人们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那妖皇陛下少有的不顾身份,直接踱步跑下了玉阶,小跑来到了飞鹏面前道:“爱卿速将前方的情况娓娓道来!” “呵呵!”快一年的时间,飞鹏将军每次来到妖皇宫,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今天倒奇了怪,瞧那妖皇陛下火急火燎的模样,飞鹏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直到妖皇脸色渐黑,有发怒的迹象,他这才收敛心神,轻咳一声之后,他又面容肃穆道:“回禀陛下,昨夜子时初刻,海族大军偷袭我渡鸦岭大营,殊不知我军早有准备,等到海族大军一入营,玄甲军将士们在渭国公大人的带领下来了个瓮中捉鳖,经过一夜的恶战,此番袭营的海族大军被阵斩三万余人,被俘一万三千余人,其中,有一万海族先锋军死于元气弹的爆炸,临到末了,海族伏波王世子水东流也被渭国公大人亲手制服!” “好!”妖皇激动地大笑了一声,一把伸出手来扶住了飞鹏的臂膀道:“我军伤亡如何?” “此战,玄甲军战死三千多人,还有五千多人受伤,按照迎战比例,咱们是以少胜多的大胜!” “好!好!好!”兴奋得憋红了脸颊,和妖皇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如此大捷,实乃海族入侵以来的第一次,新年的第一天,这样的大胜真是全东陆子民都梦寐以求的新年礼物,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妖皇陛下双目通红,连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道:“渭国公现在在哪里?” “禀陛下,末将是和渭国公大人一并赶来,为了给陛下和诸位贵人报喜,末将才在城外五十里处抢先一步,现在,估计他们已经押送着俘虏快走到城外长亭了。” “嗯!”妖皇陛下双手拍在一起,左右晃荡了几步,这才喜笑颜开道:“走,朕亲自出城,去长亭迎接渭国公凯旋!” 急匆匆的走出去几步,临到大殿外的广场边,妖皇陛下顿住了身形,继而回头一笑道:“诸位贵客,可愿随朕一同前往?” “遵妖皇陛下旨意!” “哈哈哈哈!好!快哉!快哉!”(。) 第六十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渡鸦岭大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东陆,渭国公和玄甲军的威名时隔数十年后,再一次震撼了所有人的内心。 特别是海族伏波王世子水东流被牵押到万妖城主街广场,作为战犯受审时,那叫一个举国欢腾,大快人心。天启十四年的春天,注定来得不是那么平凡。 当然这些,柳尘几兄弟是不知道了,万妖城的天牢多了一个海族王子,这也不是他们现在能关心的事情,火烧云的那晚已经过去了很久,风雪依旧不见停息,这雪一大,外面就没啥飞禽走兽,“法外狂徒”的兄弟们,好几天没吃上新鲜的肉食了,一点点风干的肉块,总归会变得有些如同嚼蜡。 这天刚刚亮,柳尘便收功醒来,稍稍调息了片刻,趁着大家伙修炼的修炼,睡觉的睡觉,他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山洞,仔细检查了一下穿心弩,等到洗漱完毕,而后便直奔山林深处而去。 隐匿在积雪之中,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几乎就要将他的身形完全掩盖,望着远处的陷阱,柳尘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时不时有几只岩雀落被那陷阱之中的谷粒所吸引,然后扑扇着翅膀落到雪地里,来回跳跃了好久,它们才开始聚在一起,尽情的享受这本不该出现在凛冬的美食。 吃饱了,有精神了,岩雀们仰起头来欢呼雀跃了几声,在柳尘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它们又悠然自得的飞入了密林。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尘的肚子已经开始饿的咕噜噜直叫了,那随意摆放在陷阱之中的青草上,早就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冰碴,风雪依旧,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竟在这冬日的清晨,变得如此的荒芜。 就在他等得不太耐烦的时候,远处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一阵簌簌作响,那些低矮的灌木丛迎着那突兀的响声,开始了自顾摇晃起来,雪花飞溅的时候,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 收敛心神,屏息静气……柳尘早已架好了穿心弩,他的身体,融化在冰天雪地之中,连呼吸,都开始同化在那漫天呼啸的北风里。 一只饿极了的麋鹿高高竖起着耳朵,双眼炯炯有神的警惕着四周,那强健有力的四肢正轻轻踢踏在积雪深处,那一步一踌躇的模样,仿佛只要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它便会立马转身狂奔,那速度,估计着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围着陷阱游走了几圈,麋鹿的耳朵时不时颤抖着,它想听清楚,这风雪满天的密林之中,除了风的呼啸,还会不会有一些什么别的东西,自始至终,它都没有朝那沾满香料的青草堆上看过一眼。 来回半盏茶的功夫,那麋鹿几乎就要将方圆数丈之内的一切全部搞清,唯一的遗憾便是那角落里的雪堆之中,明明有几次,麋鹿将目光扫向了雪堆,在那满是疑惑和警惕的目光之中,雪堆中却没有传来任何一丝异动,甚至连呼吸,麋鹿都感受不到。 曾经在北境的时候,北宫馥曾告诉过柳尘,一个优秀的猎人,只会在猎物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才会发动致命一击,其他的时候,猎人要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甚至某些时候,自己,都可以拿来作为陷阱。这便是灵族猎人的生存之道,也是柳尘得以在这十万大山肆意发挥的最大保障。 好几次,麋鹿的身体距离柳尘都不过数尺的距离了,可是柳尘依旧没有动,他在等,等着麋鹿低头进食的那一瞬间,到那个时候,它才是真正的猎物! 飘雪依旧,等到北风掀起了青草上的积雪,麋鹿这才回头,盯着那青草打量了很久,而后它抬头轻啼,沙哑的嘶叫之后,它前踏几步,低下头,轻轻的张开了嘴。 青草的味道让它身心愉悦,沁人心脾的幽香,使它对周围的一切,都放松了戒备,当悠长的呼吸穿过雪堆的时候,麋鹿陡然抬头,嘴角还挂着半截青草,刚想着要逃,可是那一道****而来的荧光,却让它再也提不起丝毫气力…… “砰!” 一声清响过后,柳尘从雪堆中站起身来,迎着麋鹿那满是难以置信的目光,柳尘微笑着,将那鲜血喷涌的麋鹿扛到了自己肩上,几番微不足道的挣扎过后,那一丝余温,终于开始慢慢结冰。 当皮袍被麋鹿的鲜血染红的时候,柳尘来到了山洞不远处的小瀑布边,连日的大雪已经将瀑布结冰,那晶莹剔透的冰凌正参差不齐的挂在山崖边,远远望去,宛如人间仙境。 天寒地冻,瀑布下的小溪显得颇为平静,敲碎了那一面薄薄的冰层,柳尘轻喝一声,便将那体格硕大的麋鹿仍在了清澈的溪流之中……没多久的功夫,清水被染红,麋鹿的身体,可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抽出了怀里的短刀,柳尘便蹲下身来,仔细的清理起麋鹿的尸体。 哪怕是在严冬,这一番开膛破肚之后,柳尘的额头上也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早已逝去多时的麋鹿被柳尘分作了几段,留下了一些上好的肉块,其余的部分,他又从溪水中捞了上来,埋在了岸边的老树之下。 忙完这一切,柳尘又回到小溪边清洗身上的血迹,清凉的溪水溅到颈间,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那透心凉的舒畅,让他心中舒畅不少,正要咧嘴轻笑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时急时缓的脚步。 “谁!”电光火石之间,穿心弩已经落在了柳尘的手中,猛地站起身来,他面色一凝,转头望向了远方。 没有人回答柳尘的话,只是在那雪地里,突然落下了一排整齐娇小的脚印,若不是冷风卷起了来人的裙摆,露出了那双绣满花鸟的鹿皮短靴,任谁隔了这么远,也无法察觉,这冰天雪地之中,竟走来一个白裙飘飘的倩影…… 长裙飘飘,身姿窈窕,天地间落雪皑皑,雪落中伊人微白。 “站住!”看着那越走越近的身影,柳尘满脸警惕,穿心弩上,也开始燃起了一阵刺眼的寒芒,“掀开斗笠!” 不理会柳尘的警告,那身影悄然落到了柳尘的身前,抬头间,那犹如皓月的藕臂轻轻扬起,然后撩起了遮住面颊的头纱,等到那张精美绝伦的俏脸,终于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一刹那,天地之间的风雪,仿佛都开始平息了下来。 她在笑,那灵动的红瞳映着柳尘稍显呆滞的眉眼,朱唇轻吐,笑语盎然,那一笑,倾倒了南国的剑,那一笑,迷乱了负剑的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五章:有雪自北方来 “你在看什么?”少女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如同那许久未见的老友,瞧着柳尘显得有些失态的模样,她笑意愈浓,檀口轻启道:“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子,不太礼貌吧,而且,你能不能把你这破手弩给挪开点儿?” 柳尘一脑子混沌,就像那没有抹油的听雷兽,按班叔子明的话来说,就是脑袋短路了,得修了。 白头发,红眼睛,这尼玛什么人?脸上依旧发愣,柳尘的心中却开始飞速活动起来,翻遍了所有的记忆,不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出一个模子来与眼前这个少女重合。 “瞧你这脑子都做什么使的!”如同看透了柳尘的内心,少女莞尔一笑,轻蹙着俏鼻打趣道:“神族,朝歌!” “我去!”听得少女说出那几个字,柳尘猛地一惊,差点没把穿心弩吓掉在地上,一个蹬身朝后飞退数丈远,等到拉开距离,他才反手出剑,一手执弩,满脸戒备道:“雪族人,跑来这里作甚?” “噗哧!”见柳尘如临大敌的模样,白裙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良久,她眉角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柳尘一眼,这便抬起脚来,踱步缓缓朝他逼近。 “别过来,再动我可不客气了!” “你这么紧张干嘛!” 柳尘心下惘然,之前的种种杀伐果断在面对这个白裙少女的时候,已然烟消云散,要说,人族和神族本来就是天敌,按理说,在这试炼之地遇到神族,自己应该想都不想就直接动手,可现在,柳尘都感觉自己快变成一个纸老虎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妖域,雪狐城。 渡鸦岭的战斗刚刚结束,雪狐城的王宫之中,悄悄走来两个不速之客,已是深夜,心事重重的狐王屏退了所有宫人,踩着那皎洁的月光,她独自一人来到王宫后院的花园之中,月下独酌,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啊!” 美艳不可方物的狐王殿下一边满脸享受的品味着琉璃杯中的美酒,一边缓缓的抬起头来,那炯炯有神的双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黑暗之中,良久,一阵细微的空间波动慢慢荡开,两道风姿绰约的倩影开始出现在花园之中。 “狐王殿下好悠闲,前方都锣鼓震天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红衣妇人微微一笑,也不用狐王客气,她自己轻移莲步,坐到了石桌对面,接过狐王给斟满的美酒,美妇人轻抿一口,又似笑非笑的开口轻道:“要我说,您这王宫的戒备还是太松懈了一点,咱们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都跟没事人儿似的,这样可不好,万一有哪个登徒子觊觎狐王殿下的美色,这不……” “哼!”素裙飘飘的狐王殿下眉角一挑,顿时就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红衣美妇道:“我说姬梦雪,你都快当曾祖母的人了,为何说话还是如此刻薄,真不知道当初柳白看上了你什么……” “得,这夺夫之恨您还真记挂了几十年,啧啧。” “你!懒得理你!”抵不过红衣美妇的言语攻势,狐王自顾站起身来,缓缓走近一旁的白衣少女,仔细打量了好久,她才面带疑惑的开口问道:“您是神王?” 深深的看了狐王一眼,白衣少女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那样直愣愣的站在旁边,与那满园花香融为一体,说不出的优美动人。 “啧啧,不愧是东陆第一美人,真俊!”摇头称赞了一番,狐王又满是询问的转过身去,冲着那红衣美妇问道:“说吧,什么事儿,你这人,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遇到你,算我倒霉!” “还真有事!”红衣美妇站起身来,逐渐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沉吟片刻,她压低了声音,面容严整道:“帮我打开十万大山的禁制!” “什么?”听得红衣美妇的话,狐王嘴角一抽,那光洁的额头上,瞬间就挂上了几条黑线,盯着她看了好久,狐王才嗤笑一声道:“我说姬梦雪,你这是想干什么啊,打开试炼之地的封印,亏你想得出来!” “装,你继续装!”见狐王那略显夸张的模样,红衣美妇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嘲弄道:“我还真不信了,之前就没人找过你?” 白衣少女依旧沉默,狐王却开始面色变幻,良久,在红衣美妇那摄人的注视之下,狐王轻叹一声,咧嘴轻笑道:“是,之前是有人找过我,也是想打开试炼之地的封印,不过被我拒绝了!” “是国教?” 盯着红衣美妇看了好久,狐王才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国教的人你当然不能放进去,要不那些试炼之地的天骄,还不得成片成片的被弄死了!” “未必放你进去不是一样?”狐王冷冷道:“天下人都知道,你可比国教那些老神棍嗜杀多了!” “我不进去!” “那你叫我打开封印干啥?”红衣美妇的笑容让狐王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放她进去!”抬手指了指白衣少女,红衣美妇微微一笑,在狐王那满是不解的目光之中,她缓缓开口解释道:“你这里没有为国教的人打开封印,不代表别的妖王也不会去打开封印,毕竟,国教财大气粗,总能给得起适当的筹码。” 狐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轻笑着示意红衣美妇继续。 “她是生面孔,你放她进去,即便有人发觉了,未必在这妖域的一亩三分地上,有谁拦得住神王陛下不成?”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国教的闻人梦一心想要进入试炼之地,为的就是杀掉弋儿,论亲疏,你可是他姨奶奶,想清楚了,放还不是不放吧!” “放又如何,不放,又如何?” “呵呵。”轻瞥了一眼面带笑意的狐王,红衣美妇的脸色开始慢慢转冷,花园内沉默了好久,才听见她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道:“若是弋儿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了解我的……就不说闻人梦会怎么死,你不放人,就有责任,到时候,少不得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就打了水漂了!” “姬梦雪,你这是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 “成!”狐王深深的看了红衣美妇一眼,而后目光闪烁道:“看在柳大哥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等下,我便为神王陛下放行,不过嘛……” “不过什么?” “你知道我缺什么!这仗打到现在,基本上就快把雪狐城的积蓄给打了个精光,眼看就要开春了,今年的收成肯定要大打折扣……” “拿着这玩意儿去找姬欢……要什么,他都会给你!” 一块晶莹剔透的暖玉轻轻的落在了狐王的手里,这下,花园内皆大欢喜。(。) 第六十六章:北宫馥的消息 “尘哥儿回来了啊!”远远的看见柳尘大包小包的走了过来,也没注意他一脸愁苦的模样,吴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连忙跑出山洞来到他的身边笑道:“哟,这么多肉,啧啧,可把小爷我馋坏了!” 一边帮着柳尘把那些分割好的鹿肉搬下来,吴桐无意中抬起头来远远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手中肉块一掉,他赶紧拔刀出鞘道:“尼玛,你后面跟着一个人呢,你没瞧见?” “什么情况?” “靠!” 那一惊一乍的呼喊将山洞内所有人都引了出来,众人如临大敌般审视着柳尘身后的那个白衣少女,良久,大和尚眼角一挑,压低了声音冲柳尘发问道:“咋回事?” “放下,都放下!”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兄弟们的武器全部压下,仔细组织了言语,他这便耷拉着肩膀指着那白衣少女介绍道:“这是北宫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煦!” 看着白衣少女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柳尘忍不住又有些失神道:“对,对,叫煦!” 目光在柳尘和那白衣少女身上盘桓了好久,吴桐才吞咽着嗓子疑惑道:“她是神族?” “你咋知道?” “白头发,红眼睛,不是神族难道是鬼吗?” 听到“神族”这两个字,大和尚几人再次一惊,眼睛里写满了警惕,连带着还和柳尘都拉开了距离。 “王爷,私通神族是死罪啊!” “对啊对啊,咱们快杀了她吧!” “私通你妹啊!”柳尘有些无语,现在的他,早已是一阵头大,恹恹的摆了摆手,示意黑鹰将肉块拿过去,“说了她是北宫的朋友,北宫托她给我带信呢!” “这样啊?”等到黑鹰扛回了鹿肉,吴桐依旧是一脸犹疑道:“你可别被骗了,听老人家说,神族人最狡猾,他们能看透你的心事,一个不慎你就着了他们的道!” “得了吧,你们先进去烤肉,我和她还有点事!”柳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也不等兄弟们搭话,他便转身带着那白衣少女走进了树林。 “这不会有事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瞧着班叔子明一脸的担忧,吴桐闷闷的回过身去,开始捡柴准备生火。 “由他去吧,反正隔得近,万一有情况,尘哥儿会放信号的!”大和尚伸手拍了拍班叔子明的肩膀,旋即好言安慰道:“都进去吧,外面雪大,咱们这么多大男人,难不成害怕一个小姑娘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班叔子明苦笑着耸了耸肩,而后压低了声音叹道:“这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说实话,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不怕王爷被她害了,就怕王爷犯错误啊!” “噗哧!”众人一个没忍住,各自笑出声来,班叔子明见状满脑子黑线,一甩衣袖满是埋怨的呵斥道:“你们想什么呢,这沧澜王的操守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的,这是神族啊,又不是别的女人,与神族有染,那可是大忌!我这是为他好,瞧瞧你们,笑什么笑,还是不是兄弟嘛!” “你在这叹气也解决不了什么,等他回来咱们再好好说道!”强憋着笑意,大和尚便半搂着满不情愿的班叔子明跑回了山洞,“快去弄饭吃,刚才你不说快饿死了么!” “娘的,吴桐说的!” “好好好,吴桐说的!” “……” 找了个风雪稍小的地方,柳尘犹豫了半晌,这才轻轻开口问道:“你说,北宫要你给我转告什么?” “怎么,现在不紧张了?”看着柳尘一脸急切,那白衣少女又是莞尔一笑道:“刚才不还怕我吃了你么?” “我和你说正经的!”受不了少女那玩味似的目光,柳尘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也不看她一眼道:“你是怎么认识北宫的?” 几番打量了柳尘一眼,白衣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柳尘的表现一般,见他有些局促,白衣少女也就收起了玩笑的态度,清了清嗓子,她蹲身坐到了柳尘的身边道:“我和馥都是神王陛下的伴读,就是以前一起读书的!” “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柳尘又接口道:“北宫是挺喜欢读书的!” “要说博学,连神王陛下和最高议会都承认,整个朝歌,最能读书的就是馥!这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白衣少女对北宫馥的赞美让柳尘忍不住憨憨的笑了起来,看他那喜笑颜开的模样,白衣少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开口道:“我和馥是最亲密的朋友,这次是替她来看看你!” “哦!”柳尘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敢去看身边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他的目光依旧望向远处道:“对了,还没问你姓什么呢?” “姓?” “对啊,人怎么能没有姓氏!就像我,姓柳,馥呢,姓北宫……” “咯咯!”少女那银铃般的笑声传到耳里,又让柳尘一阵恍惚,“在孤山,除了贵族,其他子民是没有姓氏的,而且所有贵族都只有一个姓氏,北宫!你也可以叫我北宫煦,就像你们人类史书记载的初代神王,他的全名就叫北宫吞骸!” “北宫……吞骸,北宫煦?北宫馥?”柳尘笑容一滞,脑海里顿时就开始犯浆糊了,良久,他才呐呐的念叨着:“北宫馥不是灵族吗?” “灵族本来就是神族的分支啊!” “这样啊……”柳尘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原来她是贵族,我还以为她跟我一样呢。” “跟你一样?”少女侧过头来,单手撑着自己的双膝,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柳尘道:“沧澜王不是贵族么?” 柳尘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久,他才神情复杂的开口轻道:“说了你也不懂,她在的时候都是叫我柳大侠,云州樊城,是我的故乡,十八岁之前,我是樊城山野的游侠儿,贵族?离我太远了!” “呵呵!” “说说吧!”长舒了一口气,柳尘打断了少女的轻笑道:“她要你给我转达什么话?” “她说,要你别忘记了对她的承诺,明年端午,她等着你给她取来天书残卷!” “好!”柳尘颔首微笑,目光尤为坚定道:“鹿鸣宴我是魁首,琼林宴,我自然是天下第一!” “不错,馥没有看错人!南国之剑,果然有气魄!”白衣少女笑容更甚,即便没有去看,柳尘都能感受到她的眼神,那炙热的光芒几乎就要压过了漫天飘零的雪。 “不过!”这次,柳尘终于转过头来,强忍着那一瞬间失神的感觉,他目光炯炯的望着白衣少女的脸,一字一句开口问道:“她要天书残卷作甚?”(。) 第六十七章:情不知所起 “怎么,你不愿意?”少女笑容一收,面色开始转冷,柳尘眯了眯眼,却没有被少女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所影响,看了好久,柳尘心中忍不住暗赞一声,“真美!” “愿意,当然愿意!”讪笑一声,柳尘对于自己的失态,显得有些不甚满意,脸色稍红,他赶紧转过头去道:“天书残卷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如果她喜欢,我带她去藏兵谷,找大伯求天书风字卷给她看!” “当真?” “嘿!”回过神来的柳尘不禁翻了翻白眼,心头有些恼火的站起身来没好气道:“我和你说这些作甚,什么当不当真,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 “哼!神族人,你要谨记自己的本分,别天天七想八想的,就算是我真把天书风字卷给北宫馥看了,那也只是她看,至于你,想也别想!”头也不回的,柳尘便抬步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隔得这么远,他都闻到了烤肉的香味,班叔子明的手艺,啧啧,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了! “你还嘚瑟?”白衣少女紧跟着柳尘站起身来,一伸手,她便拽住了柳尘的衣角道:“北宫馥既然能看,本小姐便能看得到!” “呵呵!”没有甩开白衣少女的手,柳尘有些生气的转过身,目光冷冷的嗤笑道:“天书九卷乃是我族之根本,北宫馥会嫁给我,她将来就是柳家人,别说风字卷,刀宗的火字卷和听雪楼的金字卷只要她想看,我都给她求来,但这些,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记住,你是神族人,有些事情,可别动歪心思,千万别给你家神王惹麻烦!” “是么?”少女一抬头,迎着柳尘那凛冽的目光,她似笑非笑,良久,已经做好了动手准备的柳尘却听见她莞尔一笑,有些风情万种的娇嗔道:“真小气!” “呃……”这人变脸太快,柳尘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闷闷的扒开了她的手,柳尘一刻都不想多待,连忙抬脚远遁,“这人有病!” 顶着风雪回到了山洞,还未来得及擦干头上的雪花,柳尘一抬头,便看见了众兄弟各个发愣的模样,若有所思的转过身来,他旋即被吓了一大跳,只见被自己丢在树林里的白衣少女此刻竟面带笑意的望着自己,距离自己的身体,不过半尺之遥…… “靠!”柳尘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后退了两步苦叹道:“你这人,走路咋没声音!” “是你自己太弱,贴着你都感觉不到!还南国之剑呢,这剑纸糊的吧!” “你!有病!” 不想再理会她,柳尘找了个地方坐下身来,伸手接过了班叔子明递来的烤肉,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我也饿了!” 吃的油光发亮的时候,柳尘再抬头,那少女竟直直坐在了自己身边,一把拽着自己的衣角,还带撒娇的。瞧着诸位兄弟看自己的眼神,柳尘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我真和她不熟!”柳尘无力的辩解了一句,心头苦笑连连,看在北宫馥的面子上,他稍稍示意,便由班叔子明在火架上切下了一块熟肉,串好之后递给了身边的少女。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依旧面色怪异,山洞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兄弟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大家还以为,遇到神族之后,跟海族一样,抄家伙就干,没成想人生第一次遇到神族,竟然待得如此尴尬,宝宝心里苦,宝宝说不出啊! “要不,接下来咱们组队吧!”还是那白衣少女打破了山洞内的安静,她一挪身子,朝着柳尘身边挤了挤,一脸期待的望着而柳尘道:“好不好啊,你带带我!” “离我远点儿!”柳尘眉头一皱,很自觉的挤向了一旁的班叔子明,压得班叔子明一阵嘶哑咧嘴。 “你这人,我千里迢迢来给你送信,你就这样对我?” “你别挨我太近,咱们好好说话!” “我一个人太无聊,咱们组队吧,成不成?到时候,我在北宫馥面前,给你说点好话!” “哥的好需要你多说么?”柳尘撇了撇嘴,满是不屑的吐槽道:“你该干嘛去干嘛,我们不和你组队!” “为什么呀?你这人真没良心!”少女美眸睁得老大,那娇媚动人的模样,让山洞内所有人都不自觉低下头去,心中对柳尘腹诽不已。 “你是神族人,我是人族,和你组队试炼,这算什么?”见她非要胡闹,柳尘只好苦口婆心道:“到时候,人家怎么说我?再说了,如果硬是要这样,当初我还不如和那海族长公主组队呢,看她那架势,比你这孤家寡人的可强多了!” “生怕那小浪蹄子吃不了你是吧!”白衣少女面含薄怒,随手一截木柴扔到火堆里,溅起的星火让山洞里的兄弟几人好生手忙脚乱,不等柳尘发怒,她又撅着小嘴傲娇道:“我不管,我就这样跟着你们,到时候人家看到咱们在一起了也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横竖都这样,看你怎么收场!” “好吧!”柳尘差点气晕过去了,还是吴桐挺身而出,一脸蛋疼的抬手指了指少女背上的斗笠道:“你就跟着咱们,不过你得带上帽子,要不然,可害惨咱们了!” “这还算是人说的话!” “敢情先前咱们都不是人咯!”吴桐差点没吹胡子瞪眼,见过不知好歹的,没见过这么尖酸刻薄的! “哼哼,我可是大夫,带我组队算是你们的幸运!”见柳尘也默认了,那少女脸色一舒,瞬间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她又一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闷头不语的黑鹰道:“你,黑脸小子,就是你!给我去摘点新鲜的果子来,不吃点果子,我没力气打仗!” “啥?”黑鹰张了张嘴,颤抖着嘴唇望向了柳尘,眼看愁眉苦脸的柳尘也救不了他,没办法,他只好老不情愿的站起身来,慢慢朝着洞外挪去,一边走,他还一边嘀咕道:“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果子摘啊,真是的……” “还有你!”等到黑鹰走出了山洞,白衣少女的手指指向了吴桐。 “我?” “对,就是你!” “干嘛?” “我要喝水,要小瀑布那边的山泉,你去给我弄点儿来!” “我……” “好吧好吧!”大和尚连忙朝着吴桐打眼色道:“桐哥儿快去,快去啊!” “别老叫别人快去,你也是!”这下,少女又冲着苦行大和尚吩咐道:“出门太急,我也没带加厚的衣服,你带着这个酸秀才去山里给我剥点兽皮,要漂亮点的!” “……”(。) 第六十八章:挑明真相 “好好好,我知道,你还要什么,我去弄!”眼看着兄弟几人全部走出了山洞,迎着少女的目光,柳尘无奈的站起身来,摊了摊手道:“说吧,要什么!” “你不用!”妩媚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少女的脸上,娇笑一声,她赶紧伸手拉着柳尘坐下道:“你陪我说说话就可以了,让他们干活去!” “我去!”堪堪走到门口的班叔子明差点没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也不等他之乎者也,大和尚一把将他夹在腰间,几个蹬身便消失在了远处的树林之中,隔了好远,柳尘都听到了班叔子明的抱怨,一时间,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不高兴?” 北宫煦眉眼带笑的望着柳尘,见柳尘挪动着身子离她老远,少女的心中,不自觉莞尔道:“这次本小姐来试炼之地,不仅仅是帮馥给你传话,应馥的请求,我还得指点一下你的修行。” “你?指点我修行?” 柳尘眉头一皱,满脸不信道:“你不是大夫么,大夫也能指点我修行?我修听山经,问水诀,这些你懂么?” 看到柳尘一脸嫌弃的模样,北宫煦也不生气,自顾换了个稍稍舒服点的坐姿,她一挑眉,又笑嘻嘻的开口轻道:“听山经和问水诀我不懂,可你的身法,我懂啊!” “身法!”心中陡然一惊,那一抹无以言表的戒备再次回到了柳尘的脸上,细细的看了北宫煦好久,柳尘心思急转,脸色变幻不已。 要说自己所学习的身法,自己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是那天晚上,自己神魂出窍来到了神都,见到神女月下独舞,这才演化出来的身法武技,就连北宫馥,对此也是所知不详。从头到尾,柳尘可以确定,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到过自己身法的来历。 纵然这种身法有太多的诡异,自己这才煅骨期,就能凌空飞行,虽然飞行时间尚短,但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更别说这样的身法还能用作直接攻击,那封闭对手气海之后的惊天一摔,简直是要多飘逸有多飘逸。 现在,北宫煦突然提到了这种身法,难道她知道些什么?结合之前的种种异样,柳尘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还装傻充愣是吧!”轻笑一声之后,北宫煦淡淡的瞥了柳尘一眼,而后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每次你施展这种身法的时候,别人是不是说你的模样像是一只大鸟?还有,这种身法的晋阶你根本无法控制,嗯,算起来,你现在应该把这种身法修到了第三阶吧,可以飞了?按你的气海容量,现在飞上小半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吧?呵呵,特别是你飞的时候,是不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根本和天阶高手的飞行是两个性质?” 柳尘面色阴沉的望着北宫煦,他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 “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人族的沧澜王仅仅只有煅骨的修为,就能凌空飞行,特别是隐武卫给你装备上穿心弩之后,凝神境以下的天骄,基本没人是你对手了!”北宫煦侃侃而谈道:“毕竟,无法元气外放的时候,有谁能打到身处天空之上的沧澜王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若不是有着北宫馥的那层关系在,估摸着这会儿,正处在气头上的他会直接掏出穿心弩,给这北宫煦来上几发元气箭,也不管她到底美成了什么样子,柳尘现在就想杀了她! “你想杀了我?”迎着柳尘那阴冷无比的眼神,北宫煦冷笑着站起身来,堂堂神王陛下此刻的内心是拒绝的,一个煅骨期的人类小子,竟敢冲着神族的王露出这样的眼神,简直了! 篝火开始无风摇曳,山洞内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从北宫煦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十分诡异,虽然看上去不甚强大,可柳尘却不敢丝毫的轻举妄动,两人就这般对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自心怀鬼胎。 “你认识我的身法?” 良久,柳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浑身气势一收,显得有些无奈道:“是北宫馥告诉你的么?” “呵呵。”见柳尘服软,北宫煦脸上的冰冷瞬间化开,微微一笑,她抬步走到了柳尘的身边,眨了眨眼睛道:“当初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怀疑,今天我们见面,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我便能确定了。” “味道?确定?”柳尘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他能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思的问题,就快有了答案。 “确定你的身法!”北宫煦面容一正,直直的盯着柳尘的眼睛道:“你所学得的,便是我族不传之秘,逍遥游!” “什么?” “不可能!”柳尘浑身一个激灵,而后连忙摇头呵斥道:“逍遥游是结合神族体质所诞生出来的身法,我是人类,根本学不了,当初武神大人练习逍遥游都差点走火入魔了,比之武神,我现在差得太多,你别在这里瞎扯淡!” “瞎扯淡?”北宫煦陡然一愣,可没想到柳尘会爆粗口,她开始有些气急,没想到柳尘的反应会这么激动,不就是偷学了逍遥游吗,至于不承认么。 也不怪柳尘反应大,北宫煦是不知道,偷学他族武技,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即便北宫煦所描述的一切都和柳尘的身法相吻合,哪怕柳尘心底也已经能够接受这个现实,但他口上,是绝对不能承认的,这可是能挑起两族大战的祸事啊! “你怎么骂人呢!” “记住!”突然,柳尘一伸手,抓紧了北宫煦的双肩,脸色也有些苍白道:“即便我当初开始修行的时候,最想学的身法就是逍遥游,但是现在,我练会的,也不可能是逍遥游,你给我记住了,不要乱说话,别给自己添麻烦,懂吗?” “你怕麻烦?” “我只是不想,挑动那不该发生的战争!”北宫煦的神色有些莫名,柳尘却没有多的心思去体会,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当年武神都没有学会的逍遥游,就给自己这样胡乱的练成了,对此,他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怕战争?” “我不怕战争!”柳尘面露狰狞,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学了个逍遥游,就闹得你我两族无端开战,即便有错,那也只是我的错,我不想那些无辜的人来给我的错误偿命!” “所以说,一直过了这么多年,作为东陆霸主的人类,心中最大的恐惧,还是在北境的孤山!”(。) 第六十九章:凝神呐 “怕?” 柳尘冷笑一声,直直的看着北宫煦那倾国倾城的俏脸,冷冷道:“如果是神族入侵我们,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你们要是敢无端端踏过殇阳关半步,终有一天,我会把你家那什么狗屁神王的脑袋给拧下来当夜壶!” 听着柳尘那恶狠狠的警告,北宫煦差点儿没被气歪了鼻子,神王陛下心中这个恼火啊,活了这大,还真没遇到这么楞的人,还要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夜壶?啧啧,作为东陆最顶尖的高手,北宫煦的心里,想活剐了柳尘的心都有了。 “你!” “我什么?” “你在找死!”眼看着北宫煦的笑容消失在脸上,那摄人心魄的冰冷,让柳尘心中一滞,还未等他反应,眼前便消失了北宫煦的身影,半息不到的时间,他的后背便传来了一阵剧痛,伴随着肋骨折断的声音,柳尘的身体就这样高高的飞起,而后急射到洞外的雪地之中。 “噗……”喷出一口鲜血,柳尘吃力的抬起头来,只见那刚刚扛着东西回来的吴桐正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想伸出手来求助,可恨那吴桐竟如同见鬼似的朝后边撤退了两步。 没多久的功夫,兄弟几人都回到了小山洞外,和吴桐一样,大家伙儿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雪地里狼狈不堪的柳尘,咱们的沧澜王挣扎了好久,都无法站起身来,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白裙飘飘的白宫向正冷着脸,轻踏莲步走进了雪地里,咯吱咯吱,如同闲庭信步般,朝着柳尘走来。 “呼呼!”北宫煦一走近,“法外狂徒”的其余四人再次不约而同的后撤了几步,实在是柳尘的模样太过于凄惨,我滴个乖乖,能把沧澜王打成这样的妹子,北宫煦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 “不服?” “咳咳……”咳嗽了几声,柳尘伸手抓住了北宫煦的脚腕,一脸愤怒的抬起头来厉喝道:“服什么服,你偷袭我!” “偷袭?”北宫煦轻笑一声,而后美美的弯下腰,芊芊玉手轻轻的抚上了柳尘的侧脸,而后小手一滑,直接抓住他的后脖子猛地一掀,电光火石之间,柳尘的身体再度飞向了半空,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北宫煦身形一跃,便飞到了柳尘的身边,“噼里啪啦”的一阵乱揍,等到柳尘再度落地的时候,人们已经认不出沧澜王的模样了。 “救……救……我……我!”满头满脸的鲜血已经让柳尘完全失去了任何锋芒,只见他重重的趴在积雪之中,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伸向呆立当场的“法外狂徒”众人,大家来不及反应,北宫煦已经落到了地上,小脚一抬,便踩在了柳尘的背上,疼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举目扫视着众人,白裙少女笑魇如花,娇俏无比的笑道:“这个登徒子,竟敢轻薄本姑娘,你们是要帮他么?” 大和尚等人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在北宫煦斜眼望来的一瞬间,他们甚至一退再退,一边吞着嗓子,一边就快挪到了灌木丛里,看得柳尘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自打北宫煦加入团队之后,山洞内的格局已经完全变了,现在是大小姐一人独霸一方,占据了山洞内最暖和的地方,崭新的毛麾披在她的身上,在火光的映衬下,她的身形也愈发显得娇小可人,那红彤彤的双颊透过了星火,看上去竟如同那斑白无暇的美玉,好一个人比花娇,叫人不敢直视。 在山洞的风口上,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法外狂徒”的几兄弟挤在一起,一边被火熏烤着,一边顶着风雪,那滋味,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 被揍成一个猪头的柳尘正有气无力的躺在两拨人中间,双目无神的望着山洞的墙顶,就连寻常特别喜欢的烤肉,对于那些沁人心脾的香味,他也失去了所有兴趣。 “哎哎,死了吗?”沉默得太久,北宫煦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懒懒的伸腿踢了柳尘几下,引的众人的目光看来,她一皱眉,满不高兴的嘟囔道:“这么小气,打一下就生气啦?还是不是男人!” “你偷袭我!” 柳尘目光呆滞,不论北宫煦怎么踢他,他都巍然不动,那声音是沙哑的,让人听在耳里,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砰!”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北宫煦一抬手,青葱般的玉指摇摇指向了黑鹰头上的那面墙壁,一道耀眼的白光过后,那墙壁被洞穿,纷纷落下的碎石屑直让“法外狂徒”的几兄弟双眼发直。 就连躺在地上的柳尘,眼底也终于有了一抹色彩,只不过这抹色彩,怎么看怎么瘆人。那幽怨的小眼神,足足堪比那戏文里的杜十娘。 “元气……外放?” “凝……神……神?” “娘啊!” 如同见鬼一般,大和尚口水差点就落到了班叔子明的身上,顾不得嫌弃,班叔子明吞了吞嗓子,面带纠结的呢喃了一句:“王爷输给她,不冤!” 一个煅骨天骄,被一个凝神境的高手打成了猪头,这还真不冤枉,任谁听到看到,都会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没死就是万幸了,只是,看着神族小女孩儿的模样,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这么年轻的凝神?不愧是雪国神族,强大,太强大了! 众人的震惊让北宫煦心中一阵快意,油然而生的喜悦顿时就挂在了她那美艳动人的脸上,也能理解,按照人类的年纪,神王殿下这才刚刚成年呢,也就相当于人族十六七岁的姑娘,被那种崇拜敬畏的眼神一看,小姑娘当然有些飘飘然了。 “咯咯!”挪着身子靠近了呆若木鸡的柳尘,北宫煦甚至伸出了小手撒娇般揉搓着柳尘的脸庞笑道:“看到了没,看到了没,就算你说的,偷袭你又咋样,不偷袭你不一样打不过嘛,咯咯咯,还瞪着我,再瞪,我就冲你开火了!” 说完,她还假模假样的竖起手来,比划了几番,看得柳尘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是北宫馥请来折磨我的逗逼吗?” 柳尘闭上了眼睛,瞧着吴桐他们一脸没出息的样子,若不是现在身上实在是太疼动不得,他非得起身给他们几脚,也太不够兄弟了! “瞧你说的!”北宫煦收回手来,耷拉着肩膀蹲在柳尘身边,良久,她才讷讷抬头,似笑非笑的轻道:“北宫馥是让我来帮助你提升修为,增进实力。就你这样的怂包,琼林宴上,别说拿魁首了,想打赢这大和尚都够呛的!”(。) 第七十章:北宫煦怒了 “哎,好啦好啦!”好久,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北宫煦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之后,她情绪稍稍平复道:“刚才动手打你还不是想帮你嘛!” 看到所有人都是满脸不信的样子,北宫煦连忙开口急辩道:“你,柳尘,你说说,自从你学了那种身法之后,是不是老感觉胸口很闷?每次修炼的时候,一旦入定,就很难收的住自己体内的元气?” 柳尘陡然睁开眼睛,有些疑惑的望着北宫煦,如此模样,让北宫煦又开始变得开心起来,也不等人催促,她轻笑一声又发问道:“特别是你的气海,每次一到快要枯竭的时候,就会像针扎一样疼?” 盯着北宫煦看了好久,这一次,面对她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柳尘并没有失神,而是在他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以前修炼或是战斗时候一些很不起眼的细节,突然在此刻无限的放大,开始让他有了一些惶恐。 “对了!”气氛压抑的时候,班叔子明突然一拍大腿坐直了身子,额前冒汗道:“之前有一次,王爷修炼的时候都魔障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忽冷忽热,都快把我吓死了,等一回过神,他就直接飞上天了……” 面对兄弟们递来的关切眼神,柳尘深深的呼吸着,好久,他才犹豫着开口问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看那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没问题?”北宫煦冷笑一声,如同看一个白痴一样看了柳尘一眼嗤笑道:“如果不是本姑娘来得及时,等你凝神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这还叫没问题?” “不可能吧!” “得,北宫煦你别危言耸听,尘哥儿健壮得很哩!” “是啊是啊,别瞎说!” “我瞎说?”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足足提高了八度,北宫煦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呼呼的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知道他练的什么身法么?” “啥身法?” “能飞的难不成是什么禁术?” “还别说,这种能攻击能飞的身法,我还头一回见!” “大小姐,你说说,这啥功法?” “……” “啥功法?”北宫煦面露不屑,小嘴一撇,貌似对众人的无知十分嫌弃一般,墨迹了好久,她才悠悠然开口哼哼道:“算你们还说对了,对他来说,这还真是禁术!” 包括柳尘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面色一沉,只是兄弟几人多是关切,而柳尘却暗地里不断给北宫煦使着眼色,还真是怕了这女人,不仅北宫馥啥也给她说,更可气的是,这女人嘴上从来就不把门,万一大家伙儿都知道了,那可真是祸事了! 只是柳尘怎么也想不到,他学会逍遥游的事情,经过与水玲珑的那一战,现在,整个妖域几乎都是家喻户晓了! 完全不理会柳尘的眼色,北宫煦冷哼一声,淡淡开口轻道:“他学的是逍遥游!” “逍遥游!” “……” “!!!” 眼珠子掉了一地,这下,不仅仅是柳尘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北宫煦,各个都是脸色惨白,没有人是傻子,就像是妖族或者蛮族哪个偷学了问水九剑,斩虹七刀之类的人族秘技,接下来的,只有两族大战了,传承这个东西,东陆的人们看得比生命都要重要! 更重要的是,当年武神鲁修都没练会的逍遥游被柳尘学会了,如果换成任何人是那朝歌的神王,都不会允许柳尘这也的天骄活着,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沧澜王,可不是各族人民所拥戴的…… 从鲁修,到柳藏兵,再到柳白,对于神族,海族,蛮族来说,这三位沧澜王简直就是当时的噩梦,武神破阵战神姬,剑神南下屠海皇,最近一百年,剑圣西出函谷,万里无人区尽是凄凉。 前三个沧澜王可没学会逍遥游,学会了逍遥游的柳尘,那会是谁的噩梦?这消息传出去,指不定会闹得天下人心惶惶。毕竟,沧澜王的名声,只有在人族才是好的,对于外族,沧澜王这三个字,就代表着毁灭与杀戮。当沧澜郡的诸王法相香火鼎盛的时候,东陆各族的人们,留在脑海最深处的沧澜王记忆,是屠夫!是刽子手!更是来自九幽炼狱的恶魔! “嗖!” “呼!” “嘿!” 当柳尘学会逍遥游所带来的震撼刚刚过去,北宫煦便看见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吴桐,苦行,黑鹰,班叔子明四人齐齐起身,各自掏出了兵刃,山洞的出口已被机关封锁,冰冷的穿心弩上正不断炸裂着丝丝白光,身材威猛的苦行大和尚,正手持九尺长棍,与一个出家人毫不相干的阴狠之色竟诡异的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众人死死的盯着北宫煦,那无以言表的杀意,已经不用再去掩盖了…… “哟,不错嘛,想杀我灭口?”看他们如此维护柳尘,在这大是大非之前,他们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在柳尘一边,北宫煦的眼中,不自觉划过了一道精光,压下心中的钦佩,她冷着脸满是不屑的嘲弄道:“就凭你们几个?” “凝神高手嘛!”实力不及人家,打之前先吵吵吧,所以,作为一个读书人,班叔子明被推到了前面,一边把玩着那造型诡异的金属球,班叔子明一边暗自驱动脚下的机关将柳尘的身体拽到了自己身边,而后与那北宫煦争锋相对道:“反正这事出了咱们是讨不到好,大不了同归于尽,打不赢你,想杀了你咱还是做得到的!” “几次三番的对我动刀动枪,柳尘,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咱不招呼你这恶客!”吴桐冷冷的开口,打断了北宫煦的话道:“知道你是北宫馥的朋友,先宰了你,等她回来了,大不了小爷我负荆请罪,赔她一条命都行!” “这么说,今天本姑娘是死定了?” 轻笑一声过后,北宫煦毫不在意的回过身去,缓缓坐回到那最暖和的地方,面对众人的拔剑张弩,她仿佛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等到柳尘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还未张嘴说些什么,突然,人们身前的篝火猛地一下就被凝结成冰,瞬间化作了一滩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山洞里,开始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咯吱声,晶莹剔透的冰晶开始在山洞的内壁上蔓延,直至所有人脚下,气温降至冰点,甚至站在最前方的苦行,他的皮袍上,早已布满了冰碴!兄弟几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来不及反应了,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面容冷冽的北宫煦,白裙飘飘,银丝缭绕,那一抹痛彻骨髓的阴冷,就是从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山洞内无风,她却傲然独立于狂风暴雪之中!(。) 第七十一章:跟我来吧 “住手!”等到兄弟几人都被那阴冷的寒冰给封住了大半截身子,就连班叔子明捏着元气弹的右手,也直接被冻成了一节冰棱,危急关头,柳尘强自运转了气海内的所有元气,使自己稍微能恢复一下行动能力,良久,他打着哆嗦低吼道:“北宫煦,住手!” 山洞的最深处,北宫煦冷冷的望着“法外狂徒”众人,那原本倾国倾城的俏脸,此刻早已是冰冷一片,白得如同那洞外的飘雪,除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红瞳,在她身上,那一抹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煞白,只消看上一眼,就让这世界,莅临凛冬。 都说那神族乃是北境之雪,孤山之寒。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柳尘,这是最后一次,我的忍耐,有限度!” 漠然无比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际,随之而来的,是满室冰雪出融,若不是洞外山风依旧,大家都快以为,春天已经到了。 这冰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柳尘几人被冻得簌簌发抖的时候,山洞内的篝火也被再度点燃,那一丝久违的温暖,一时间竟然兄弟几个苦叹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经过刚才一系列的转变,柳尘的心里稍稍有了些明悟,结合停在再来镇的所有记忆,他已经有些相信了北宫煦的所述,那诡异的身法,应该就是逍遥游不差了,只是当他想通了此节,内心的疑惑也就更深了一些。 东陆各族的武技功法,都是结合各族人体天赋的不同,就像是外族人无法学会人类三千道门的武技功法,人类也学不会异族人的武技,唯一的例外,也就只有那几经改良的蛮族传承搬山诀了,可人类的搬山诀和蛮族的搬山诀相比,威力实在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么逍遥游呢?根据柳尘所了解的一切信息,他的身法,比之同阶水平的神族天骄施展出来的逍遥游,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这个问题,成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们还是不信么?”见众人神色各异,北宫煦冷冷的开口轻道:“柳尘的身体是经过改造的,当初他发生了什么,你们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让他的身体得以更好的契合逍遥游所需要的一切条件,只能说,这就是命,武神当年没有做成的事情,被你做成了!” “那你说!”柳尘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学会了逍遥游,到底是福是祸?我承认,当年选择身法的时候,我做梦都想学会神族的逍遥游,甚至连书院藏内的逍遥游残页,我都托人给我拓印了……只是没想到,现在自己已然得偿所愿,可接下来有它引发的一切后果,我又该如何去承担?” “你不就担心神王找你麻烦么?”北宫煦没好气的白了柳尘一眼,而后撇了撇嘴嗤笑道:“先前是谁说要把神王的脑袋切下来当夜壶的?就这出息……放心吧,关于这件事情,神王是知道的,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她的允许,你能在神都所有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学会逍遥游?而且还是神王亲自给你演示的最纯正的逍遥游!” “你是说,那个白衣女孩儿就是神王?” “对啊!”北宫煦目光闪烁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这便似笑非笑道:“关于那个晚上的事情,神王一直看着,看你学得认真,她也教得很认真!”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一个学会了逍遥游的南国之剑,最后会强大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孤山太高,神都太冷,神王需要一个对手,不然,她的存在没有意义!” 柳尘闻言沉默,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场间气氛一滞,所有人都面色复杂,心神飘忽。 北宫煦的解释看上去满是漏洞,可听在柳尘几人的耳里,却显得格外的合理,是啊,这样解释也没错,神王太寂寞了,需要一个对手,可柳尘现在太弱,她可以让柳尘更强大些,到时候,北境之雪和南国之剑的又一次战斗,柳尘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从圣祖开始,人族历代先辈所积累的威名,估计就要毁于一旦……历史就是这么惊人的相似,当年吞骸神王怎么失去的,现如今的神王,就想怎么拿回来。 要知道,当代神王,可是号称比她的先祖吞骸的天赋,还要高出不少啊!甚至妖皇都曾称赞,如果当年遇到天玑的是现在的神王,那么胜负,还真是两说……由此可想而知,柳尘肩上的压力,又得大到个什么样儿,任谁也不敢保证,柳尘会比圣祖还优秀啊!这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北宫……小姐!”篝火忽明忽暗的时候,班叔子明犹豫着开口发问道:“你刚才说,王爷因为修习逍遥游,留下了一些隐疾,这些,你有办法治好么?” “哟,要本姑娘治好他的顽疾之后,去害我族大王么?”北宫煦轻哼一声,一脸嘲弄道:“你们人类,为何如此无耻,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杀我,还没过多久,就开始舔着脸求人了?都太坏了吧!” “你就说,治不治嘛,不治你就走,我们不和你组队!”吴桐闷闷的接过了北宫煦的话头,瓮声瓮气道:“如果尘哥儿身体有个隐患,那将来你家大王赢得也不光彩,这叫使诈!” “你们!” “哼!”北宫煦小脸儿一垮,又开始有些不太高兴,见她那脸色变幻的模样,着实把角落里的“法外狂徒”几兄弟吓了个不轻,班叔子明额头一黑,心中对吴桐的埋怨,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来的时候,北宫馥求过我,当时我也答应了,可不像你们人类喜欢出尔反尔,本姑娘说到做到,一定会治好柳尘的隐疾,瞧你们说的,咱们神都子民,从来就不屑在战斗中使诈,都跟你们一样,一万年前,你们早灭族了!等着瞧吧,就算他柳尘完好无损,将来也一定不是我家大王的对手,你们的失败是注定的!” 众人心中骂翻了天,只是脸上却没显露出来,他们也看出来了,北宫煦这小娘们儿,就是吃软不吃硬,为了让他尽心救治柳尘,咱兄弟几个且先忍着,等将来,大家都成长起来了,有他们这群白毛人好受的! 袅袅起身,北宫煦在兄弟几人的戒惧之下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嗤笑一声开口道:“瞧把你们紧张的,出息!柳尘跟我来吧,你们就待在里头,暖和暖和,可别明儿一早都着凉了!” 婀娜多姿的倩影消失在黑暗的雪地深处,柳尘思忖片刻,便站起身来,追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雪夜道心 “去哪里?” 追着北宫煦走了好久,雪地里留下了一道道蜿蜒曲折的脚印,沉默了好久,柳尘这才抬头,在少女的背后开口轻问道:“再往前走,就得走出咱们的警戒线了!” “哼哼!” 北宫煦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估计是刚才山洞内发生的一切影响了她的美妙心情,此时听得柳尘的发问,她一顿身,便转过头来,气呼呼的望着柳尘道:“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哎!”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最难伺候,柳尘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了,无他,性格多变,一个不顺意她就得暴躁起来,瞧那北宫煦各种傲娇的作态,柳尘心底,还真是开始有些怀念起北宫馥的好,即便是比这北宫煦大不了多少的徐玉爻,论性格,也甩了她十八条街! “前面有片松针林,那里雪小,又隐蔽,咱们就去那里!” 柳尘的再度沉默让北宫煦有些无语,良久,她才收起了脸上的气恼,眼眸忽闪了几下,她开始变得有些扭捏,瞧着柳尘那满是疑惑的目光,北宫煦微红着脸,羞羞的低下了头道:“你带我飞过去,那样快一些!” “你自己不会飞么?”柳尘也不多想,当即就出声反驳道:“我可带不了人,你知道的,煅骨境的气海就那么大,带个人飞,到时候掉下来咋办,可不得又摔成一个残废?” “我能飞我找你作甚?”北宫煦一抬头,险些又有了发作的迹象,柳尘那毫不犹豫的拒绝让她差点没气歪了鼻子,本姑娘谁啊?堂堂神王陛下,东陆第一绝色,让你带着飞咋了?委屈你了?还有那稍显嫌弃的眼神,我勒个去,她现在终于开始和当初的极乐圣女一般,有些怀疑柳尘的审美观…… 柳尘一脸不信,北宫煦又红着脸争辩道:“还不怕你笑话,本姑娘的逍遥游真就没你学的快,也不知道你天天吃的啥玩意儿,人家修行拼死拼活,到你这里,都成了随随便便,太让人闹心了!” 盯着北宫煦看了好久,柳尘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管心中有太多疑惑,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只好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搂住了少女的芊芊细腰,一个蹬身之后,两人的身形就落在了半空,而后,顶着那鹅毛大雪,柳尘带着北宫煦消失在了这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还骗人,这不是带着我飞起来了么!”伸手挽住柳尘的脖子,北宫煦一阵咯咯直笑,即便柳尘完全就不看她,也不搭理她,她自己一人叽叽喳喳的闹腾着,先前的所有不快,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本小姐轻吧,咯咯,往这边,对对对,就是这边,看到前面那块凹地了么?就是那里,快,快点儿!” “柳大侠,你和北宫馥是怎么认识的?” “……” “不说话?她都告诉我了,当初你在书院打架了受罚,她就站在你对面看着你呢!” “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徐玉爻多一点?” “哟哟,别臭着一张脸,你们男人啊,有几个好东西,都那样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生气了?” “别嘛,说说看,本姑娘漂亮还是徐玉爻漂亮?” “呵呵!”柳尘一低头,迎着北宫煦那灵动的双眼,不可否认,眼前少女的容貌姿色乃是柳尘这一生前所未见的,在遇到她之前,柳尘也没有想过,这世间竟会有生的如此美貌惊艳的女子,只是脾气差了点儿,说话刻薄了点儿,其他的,还真无可挑剔。 这样的绝色,本来就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师兄曾经告诉过我,一个人美不美,主要看她的心灵,心灵美,才是真的没,其他表面的东西,都是会随着时间腐朽的皮囊,那只不过是留在眼里的东西,真正记忆深刻的,是留在心中的美好!” “啥意思?” “论长相啊,玉爻肯定不如你,北宫馥就别说了,即便看在我的眼里,她都是十分肥丑的!”柳尘轻叹一声,目光从北宫煦的脸上挪开,语气淡淡道:“可是,你性格暴躁易怒,做事随心所欲,这一点,你就比不过她们,玉爻心地善良,凡事都会考虑人家的处境,在她的心里,我是她的全部,这样的爱,无比沉重,让我无法辜负。北宫馥呢,性子安静,知书达理,脾气也好,当初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她亲切,就是想亲人一般,那样的感觉,甚至是越国公都给不了我!这个世上,也唯有北宫馥能给我了。” 收起了一脸嬉笑,北宫煦挽在柳尘脖子上的不自觉的紧了紧,而后面色复杂的开口轻道:“柳尘,太上忘情你懂么?” “明白!就是因为某些人的太上忘情,我曾经失去了一切。” “那你应该知道,这种记忆深刻的爱与被爱,只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绊脚石,一百年后,凭你的天赋,你还能保持现在的年轻容颜,可是那时候,徐玉爻也老了,北宫馥也老了,你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抵不过命运,最终生死道消,留给你的,只有那无尽的孤独,这种孤独会让你逐渐迷失自我,这样的一切,是你想要的么?” “……” “没有纯粹的太上忘情,太上忘情的前提,就是建立在自身条件不平等的情况下,譬如你祖父祖母,近百年来,他们两就是这个世上最巅峰的存在,他们的感情,也会随着他们的强大而变得不朽,你说他们无情?呵呵,你所理解的太上忘情,只不过是它字面上的意思,人活着,哪能没有感情!” “依你这样说,那所谓的无情道和有情道又是什么?” “东陆的修者,基本全是有情道,人族自天玑先生传道以来,讲求修者恪守自身本分,仁义礼智信乃是人族立国的根基,也是天玑先生道统的核心思想,这样的思想,你能说他无情么?要说无情,还真有,佛宗和国教就是无情道,信仰与意识本来就是十分冲突的东西,有了信仰,那么就会剥离意识,变得无情,也仅仅是无情而已!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有人真正的无情!” “武经上曾有记载,吞骸神王曾说无情便是无敌!这样你又怎么看?” “是啊,无情就没有弱点,当然无敌!”北宫煦神色有些黯淡,稍稍低下头去,将额头轻靠在柳尘的胸口,在柳尘看不见的地方,她脸上挂着一些茫然,一些彷徨,“所以,他才输给了不该输的人!” 后面那句,北宫煦只是张了张嘴,朱唇轻启,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柳尘听不见,也感受不到。(。) 第七十三章:北海有鱼 气海内的元气在不断的被燃烧,柳尘抱着北宫煦,正加速朝着远处那片松针林飞去。 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靠在他胸口的北宫煦嘴角突然咧开一丝诡异的笑容,那双幽异摄人的眼眸,也开始变得深邃,有殷红的虹光正不停的在她瞳孔中旋转着,闪烁着。 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开始顺着她的额角,慢慢的流入了柳尘的身体里,在柳尘脖颈后面,北宫煦挽着他脖子的双手也瞬间绽放出淡淡的白芒,那白芒一闪即逝,很快就透过了柳尘的肌肤,隐没在了他的体内。 此刻,柳尘依旧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之前被北宫煦暴打的时候,他的几处筋络被击伤,但他又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在体内元气不停消耗的时候,气海内再次传来一阵隐痛。 来不及皱眉,他冷不丁感觉到北宫煦搭在自己背后的小手开始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随着那柔软的抚摸,柳尘身体内的疼痛,也开始慢慢的减弱。他低头看了几眼,见少女在自己怀中闷不做声,柳尘还以为她睡着了,也不多想,目的地近在眼前了。 终于,松针林到了,强忍着疲惫,柳尘燃尽了最后一丝元气,缓缓落在地上,等到将北宫煦放在大树下,他却连站都站不稳了,双腿不停颤抖,脸色苍白之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气海枯竭之后的柳大侠,已然虚弱如厮。 “坐下来吧!” “你……”目光怪异的扫视了一眼神色淡淡的北宫煦,柳尘颤颤巍巍的盘坐好身形,抬头苦笑道:“你醒着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呵呵。”北宫煦莞尔一笑,在这风雪呼嚎的夜晚,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等到柳尘在她面前坐直了身子,她便轻笑着开口道:“我给你讲一讲这个逍遥游吧。” “好!”柳尘点了点头,见北宫煦如此神态,他也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慢慢的挺直了腰背,脸色变得严整起来。 “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北宫煦淡淡的笑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夜空,映在月光下的她的容颜,也愈发妩媚动人,“太始之前,孤山还是一片海洋,那里没有朝歌,也没有神山,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东陆的人们喜欢把它称之为北海……” “在北海深处,存在着一个古老的种族,鲲!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鱼,它们安详平静的生活在北海之中,因为寿命悠久,所以它们就一直繁衍生息,坐看东陆的云起云涌,看遍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自古有人求仙,终其目的无一不是为长生,可是北海鲲族,生来便是寿与天齐,因而引起了东陆诸族的嫉妒,一场浩浩荡荡的灭鲲之战打响了!”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那些个上古大能们随便一出手,便能移山填海,所以,北海逐渐变小,原本清澈见底的暖流,已然成为了一片血海,失去水的鱼,还要怎么存活下去?”柳尘注意到,讲到这里的时候,北宫煦的眼中,已经开始充斥了泪花,“鲲族是毫无战斗力的存在啊,在冥君的引领下,被剿灭抓捕的鲲族遗民都成为了东陆贵族的盘中餐,肚中肉……” “就在北海之水仅剩下不到池的时候,有一个鲲族少年,决定不再逃避,当屠夫们的刀枪再次袭来,当贪婪的人们朝北海洒下了渔网,那个少年在旭日初升的清晨,终于张开了她的双翼……他的双鳍化作了翅膀,他的细鳞变成了羽毛,仰天悲啸之后,他化身成鹏,扶摇而去!” “鲲族被灭之时,那个少年迎着风浪,飞向了烈火灼灼的朝阳,经过了天地的洗礼,他以另外一个姿态,重新存在于人们的眼前,他张开翅膀,遮蔽了天日,他逆风飞翔,一瞬万里,只是他的眼泪,不足以抵挡北海的血水,他的哀鸣,吹不散那墓碑上的伤痕……” “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最后,这场灭鲲之战由鲲族灭族和冥君身死作为终点,击败了冥君之后,化身成鹏的鲲族少年再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力气,生命消逝之前,他又飞回了支离破碎的北海,他的背脊,化作了高山,他的圣羽,化作了幽林,他的血肉,滋养着他的子孙后代,他的伟大,终将被我们传承!” “北海之北,北溟之泽,北境有雪,雪落孤山,孤山有王,君临天下!” “因为他的痛苦,因为他的悲伤,所以北境无海之后,终年飞雪不断……他的后人便是我们,雪国神族!” 柳尘轻叹一声,面对那些身临其境的忧伤,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神国老祖,倒是和人族的天玑圣祖有些相像,力挽狂澜,深泽后世。这都是值得尊敬的先贤。 “东陆的历史,就是一部侵略与反侵略交织的悲伤故事。”北宫煦轻笑着,语气有些唏嘘,抬头凝望着柳尘,她慢慢的伸出了小手,覆在了柳尘的掌中,“如果有一天,你和北宫馥变成敌人,你当如何选择?” “为什么会是敌人?” “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选?” 迎着北宫煦的期待,柳尘微微一笑,而后淡淡开口道:“我是一个剑客,从我拿起剑来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守护一些什么,她就是我需要守护的人,如果没得选择,以我之剑,镇她百世无忧如何?” “那样你会死!” “活着,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死去么?” “你私欲太重,称不上大侠,也成不了圣人!” “圣人?”柳尘嗤笑一声,脸色有些复杂的呢喃道:“不过是负了不该负的人,而选择了不属于他的天下,我不想这样。终我一生,宁愿负尽天下人,我也不愿意对不起那些不该对不起的人!” “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北宫煦伸手一推,手掌直直的贴在了柳尘的胸口,荧光一闪之后,柳尘眉头竖起,细细的盯着身前少女的红瞳,他沉吟了片刻,显得有些犹豫道:“我看到了神都朝歌!” “朝歌有什么?” “朝歌很热闹,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登天塔!”柳尘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他脸色僵硬,如同被摄魂了一般,随着北宫煦的问题愈发急促,他的回答,慢慢变得如同梦呓,“登天塔好高,我从没见过那么高的塔,足足比紫荆山还高……”(。) 第七十四章:突破的前兆 “我还看到了登天塔上,有人跳舞!” “那人跳的舞,你还记得么?” “记得,月亮好圆,好亮,我怎么会记不得!” “她的舞姿像什么?” “像鱼,又像鸟……” 当柳尘的脑海里开始不断的涌现出当天的场景,那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有些惶恐,恍惚间,他抬眼一看,那北宫煦早已收回了覆在自己胸口的小手,她站起了身,换换走到了雪地中央,在那忽明忽暗的月光下,她开始翩翩起舞。 雪狐城,狐王宫。 灯火恢弘的寝殿之中,青衣素衫的狐王殿下正在与红裙飘飘的极乐圣女对坐饮茶,然而此刻,她们两人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停在茶桌之上,不远处的光影,吸引了她们的全部目光。 “神王单独献舞,这可是整个东陆所有男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沧澜王殿下当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听着狐王那酸溜溜的语气,极乐圣女额前的火莲顿时绽放开来,伴随着她脸上寒冰初融的微笑,整个寝殿之中,仿佛都弥漫了一抹春意盎然的妩媚。 良久,她轻瞥了一眼身旁的狐王,而后轻执玉盏,似笑非笑道:“怎么,嫉妒了?瞧你这出息。” “本宫就是嫉妒了,你说怎么滴嘛!”狐王美眸一闪,有些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笑语盎然的极乐圣女道:“当初若不是你横刀夺爱,这沧澜王就是本宫的孙儿,到现在,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穷嘚瑟!” “你这是强盗逻辑!”极乐圣女嗤笑一声,满是不屑道:“就你那风骚劲儿,能生的下沧澜王他爹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横刀夺爱呢,我家老白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你,你倒好,比谁都自作多情!” “你……姬梦雪,看在柳大哥的份上,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可别得寸进尺!” “哼!” 见狐王真的有些发怒了,极乐圣女冷哼一声,也就不再奚落于她,嘴上占占便宜是可以的,真动起手来,虽说自己并不怕她,但是影响了武魂殿之后的计划,她是担待不住了,别说其他人了,到时候柳白第一个就不会原谅她。 “你还别说,这朝歌来的小妮子咋就知道占弋儿的便宜呢!”话锋一转,极乐圣女又轻哼着开口道:“先前她痛打弋儿一顿我都可以不计较了,这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可以毛手毛脚的,真是缺教养!” “姬梦雪,我说你也一把岁数的人了,怎么还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你没看到神王陛下一直在给沧澜王疗伤呢,她每次触碰柳弋,都是按在他手上的经络上,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你嘴里咋都变了味,真是的,人家堂堂神王未必能看上你这蹩脚的孙儿?想多了吧你!” “呵呵!”极乐圣女的“愚蠢”让狐王终于找到了一点存在感,脸上转怒为喜,稍稍数落了极乐圣女几句,狐王殿下的心里,突然变得愉快起来,“极乐这女人,除了长得俊,那脑袋,还真是蠢得让人好笑,哼,没脑子的花瓶!” 殊不知,狐王殿下脸色一闪即逝的得色早就落在了极乐圣女的眼中,咱们的圣女大人撇了撇嘴,便开始闷头喝茶,寝殿内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雪花飘飘的时候,北宫煦的动人舞姿正不断引导着风雪的方向,仿佛是感受到了外人的注视,舞动中的北宫煦黛眉轻蹙,稍稍一挥手,那狐王宫的投影顿时就变成了模糊一片。 那舞还在继续,少女的身形与天地融为一体,映在柳尘的眼中,渐渐的让他迷失了神志。浑不觉的,柳尘的神魂从识海内钻了出来,失去神魂的肉身已经慢慢的变得僵硬。 良久,神魂主宰意识的柳尘迈开了脚步,略显蹒跚的朝着那翩翩起舞的北宫煦走去。 他又听见了有人在唱歌,那歌声有些婉转,有些清亮。 远远的看着北宫煦微笑着开口,那晦涩难懂的歌声正从她口中轻轻吐出,灌入了柳尘的耳里,顺着筋络,直击他的心房。 那些个几经损伤的筋脉,正在不断的修复,体内的金银两道力量,开始慢慢融会贯通,那刺眼的两股光芒开始水乳交融的时候,柳尘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肉身已然变成了一片透明。 透明的光,透明的五脏,透明的筋脉,汇聚到了透明的气海。 那浩瀚无波的气海内,陡然倒映出北宫煦的身形,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正在那里轻踏着无形物质的元气,慢慢的跳舞。 时而高飞如同要破碎虚空,时而飘远如同那迎风回浪,时而回眸一笑,天地万物尽失光华,时而清歌曼舞,落眼绝色霓裳。 风停了,雪顿了。皎洁的银月悄悄的挂上了树梢,月下,美人,妙舞,清歌。 这一切如梦如幻的场景,让柳尘气海内的半颗太极石再次开始了旋转,一阴一阳两条化形的游鱼开始在那个跳舞的小人儿脚下来回奔走。 阴阳相合,五行归元。精纯而又强横的元气开始充斥在柳尘体内的所有筋络,每一颗奇穴,都如同一盏明灯,正被那滔滔而来的元气洪流一盏一盏的点亮着。 “逍遥游第一式,鬼步!”腾地,北宫煦舞姿一变,柳尘的神魂被她那缥缈虚幻的声音牵引着,开始临摹她的动作。 “鬼步无形,似有似无,不登皓月,不落尘埃!” 那步伐,如同幽灵,渐渐地让人看不清北宫煦和柳尘的身影,好似就在眼前,却已身距百丈。 “逍遥游第二式,沾衣十八跌!” 数十丈外,北宫煦停下身来,远远朝着柳尘一笑,悠然一笑间,那身材纤弱的神魂开始飞速朝着柳尘疾驰而来。 转身,绕后,封气海,惊天一摔。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远比当初在鹿鸣宴上,柳尘的那一抱要精彩,要完美。你来我往的时候,两个神魂开始了不断的抱摔……随之而来的,是柳尘气海内的太极石,旋转得更为剧烈。 “逍遥游第三式,自在人间逍遥游!” 话音一落,两道身影飞向了天空,如同飞鸟,如同鲲鹏,畅游在星空之下,皓月之边。 “逍遥游第四式,归去来兮!” 北宫煦的神魂分身在柳尘的注视下开始不断的瞬移,一会儿落在他身边,半息之后又落在了百丈开外,此招,衍生于空间之内,却游离在法则边缘。 “逍遥游第五式,众生皆我!” 在这不大不小的松针林内,柳尘抬眼望去,陡然出现了成千上万个北宫煦,她们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微笑,一颦一笑间,整个树林内,都开始回荡那银铃般的轻笑。(。) 第七十五章:所谓天骄 这一刻,落雪在半空定格。 这一刻,北风掠过了星海。 这一刻,北宫煦那美艳无双的脸,出现在柳尘眼前,开始如梦如幻。 这一刻,一抹刺眼的微芒,从柳尘的气海出****而出,划破了天际,照亮了整个夜空。 多少人,在这一刻,摈住了呼吸,骇然抬眼,十万大山,在这风雪呼嚎的夜晚,陡然四季如春。 柳尘的身上,北宫煦留下印记的地方,开始被点燃,从脖颈,到胸口,北斗七星大阵如同一方丝网,笼罩了柳尘的身形。 太极石在这一刻被彻底的融化了,那金色的骨骼,还有那银色的筋络,正如同两条贪婪的苍龙,开始吮吸,吮吸那天地之间,太极石之内的所有元气。 “吼!” 一声嘹亮的龙吟响彻了山林,位于松针林北方的隐秘山洞内,“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强压着心中的震惊,齐齐走出了山洞,望向远空那宛如白昼的星光,大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也不想,各个运起了身法,直直朝那发光的地方奔去。 “圣子殿下,是不是有异宝出世?”风尘仆仆的许琦站在高坡最上方,伸手打了个帐篷一看,而后面带犹疑的开口轻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先等一等!”闻人昊眉头轻皱,侧耳细听着外围那突然开始簌簌作响的山林,黑夜中,有无数个身影正在挪动,朝着那白光乍现的方位,亦或是好奇,亦或是贪婪,试炼之地的天地异象,从来就没有教人淡定。 圣子党人各个呼吸急促,面带兴奋的望着闻人昊,就连一直畏畏缩缩的许琦,此刻也显得有些跃跃欲试,如此景象,想必那宝物定然超绝,作为一个修者,有谁有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呢? 左右扫视了众人一眼,闻人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旋即面色一凝,无比郑重的发号施令道:“大家抱团前进,能走多慢就走多慢,若是遇到冲突,咱们先避一避,看好宝物的去向就可以了!” “谨遵圣子殿下吩咐!” “……” 黑龙涧的另一边,一群海族天骄死死的盯着那绽放在空中的华光,营地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宁静。 良久,在一行人的簇拥下,面色有些苍白的海族长公主水玲珑走到了人前,目光闪烁的朝那华光处轻瞥了一眼,水玲珑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你们真以为那是宝物么?” “皇姐,您说那不是宝物?”一个模样俊秀的青年静静的站在水玲珑身边,听得水玲珑的话,那青年眉角一竖,有些困惑道:“若不是异宝,怎会有如此华光?” “我们海族,最引以为豪的天赋是什么?” 水玲珑话锋一转,突然问出了一些与现在的场面毫不相干的问题,于此,所有海族天骄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公主想表达什么意思。 沉默了好久,还是由那海族青年犹豫着开口答道:“感知?” “呵呵!”水玲珑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嫡亲兄弟,沉吟了好久,那妖异的眼神几乎就让那海族青年压抑得无法抬头,万般局促之下,他才听见水玲珑轻轻开口叹道:“远方袭来的风,让我闻到了柳尘的气息,那光,属于南国的剑,那星海,便是那沧澜王觉醒的乐章!” 从水玲珑的小嘴里吐出了柳尘的名字,那声音有些干涩,语气有些复杂,可是听在一众海族天骄的耳中,沧澜王的大名却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作为海族万年一遇的天才,水玲珑一直都代表着海族的无敌与骄傲,直到她遇见了人族的沧澜王,水玲珑的惨败,几乎就要将所有海族天骄的荣耀,彻底的碾成了齑粉,甚至都让他们此番北上的征战,画上了一道前途未卜的问号。 “沧澜王!” 望着水玲珑依旧带着病色的俏脸,海族大营里开始弥漫着一阵无以言表的失落,当初,如果不是生死关头燃烧生命使用秘法逃遁,此时此刻,他们的长公主应该已经陨落了吧。 就是那个沧澜王,就是那把秋水剑,让他们想起了极星海世代相传的那个传说,数千年前的那场噩梦,也是一个沧澜王,也是那把秋水剑。 当海皇的头颅给高高的钉在了耻辱架上,柳藏兵那嗜血阴狠的笑容,几乎就让那一年的极星海,永堕无间炼狱,终无翻身之日…… 先前遇到柳尘的时候,水玲珑说要嫁给他,那是真心的,而且所有海族天骄都不敢有异议,对于长公主下嫁,他们恨不得举双手赞成,海族已经没有配得上水玲珑的存在,沧澜王这个名字,又让他们心底充满了恐惧,柳藏兵之后,剑圣西出函谷关,杀了个万里无人区的惨况,对此,海族也是知道的,那些日子的他们,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对于他们来说,沧澜王就是压在他们身上几千年的一座大山,他们没有搬开的勇气,在骨子里,他们依旧想着妥协。 “皇姐!”水玲珑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那海族青年又白着脸试探着发问道:“现在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水玲珑自嘲的笑了笑,而后抬步向前,慢慢朝着远处的幽林走去,“去看看吧……” 风云交汇,整座试炼之地,正伴随着柳尘的不断怒吼,开始慢慢苏醒,夜太漫长,雪,早已不知所踪。 望着悬浮在半空脸色狰狞的柳尘,北宫煦淡淡一笑,整个十万大山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她能很深切的感受到,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们,齐齐朝此地试探着,前进着,成千上万的脚步声,甚至呼吸声,都犹在耳畔……这个夜里的一切,全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天骄?”北境之雪面带不屑,自始至终,就连柳尘,她都从未正式放在眼里,无他,这些个所谓的天骄,实在是太弱了! 按照各族天骄的年龄,北宫煦今年才十七岁,她也是神族天骄,论天赋,沧澜王和水玲珑是万年难遇的九转,她也是!论传承,各族天骄传承于上古先贤,柳尘传承于天玑,九圣。她传承于神王吞骸。两相比较,柳尘才是识武之境的时候,她便已是北境之雪,臻至超凡脱俗! 有谁听过超凡境的天骄?有史以来,唯有神王北宫……煦!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北宫馥,你会怎样?”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所有,你会怎样?” “别告诉本宫,北宫馥就是你的所有,那样会显得你很无知!”柳尘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北宫煦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如果还有明天,请你不要恨我,这一切,都是你十二年前自己选择的!”(。) 第七十六章:我们的故事 “还记得十二年前的约定么?” 北宫煦的脸上,化开了一抹别样的欣喜。 “我等着你,从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走过了长安未眠的雨夜,从沧澜江染血的激流,走进了樊城傍晚的炊烟……” “无数个梦里,我看见你,手执三尺青锋,款款向我走来。” “在那里,我在菩提树下读书,你在奈何桥上舞剑……” “我是孤山的雪,是北境最美的风光,你是南国的剑,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我们的遇见,如同那一万二千年前,一样的白裙飘飘,一样的青酒煮剑……只是那一年,吞骸遇见了陈丘,沧澜江边,留下了太多的愁!” “噗……噗噗噗!” 气海破而后立,柳尘的突破仿佛才刚刚开始,又是几声清亮的龙吟过后,他俯身低头,脸上没有了丝毫情绪,如同君临永夜的帝王,神色淡漠的盯着下方雪地里笑语盎然的北宫煦,汇聚在筋络里的元气,如同那奔流不息的沧澜江水,开始咆哮着,怒吼着,穿过了任脉,“砰砰砰砰!”阵阵清响,如闷鼓,如惊雷,督脉的屏障,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如果柳尘尚有神志,只要稍稍低头,他将会看到此生最难忘记的场景,那场景,会让他开始癫狂,开始疯魔! “咯咯咯!”就在柳尘冲击督脉的时候,北宫煦轻轻的笑着,而后轻拈裙角,莲步微抬,亦步亦趋间,模糊的光影覆盖在了她的脸上,望着柳尘,她款款走来。 三千青丝取代了满头银发,如墨双瞳遮盖了妖媚胜血,无双绝代的容颜,开始变得晶莹剔透,再次现于天地之间,美艳尽失,朴实无华! 肥嘟嘟的小脸儿挂着暖暖的微笑,不那么对称的一对酒窝儿看上去极为可爱,胖乎乎的小手一抬,她指着柳尘噘嘴笑骂道:“叫你多读书,你偏要喂猪,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傻不傻嘛!” “风软景和煦,异香馥林塘!”当北宫煦变成了北宫馥,那憨态可掬的笑颜,落在这风雪初定的密林中,没有了冰冷,没有了傲然,有的,只是那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温暖和微甜。 “我想看一本书,上面不再是讲述着吞骸与陈丘的故事,它讲述着我们的故事,北宫馥和柳尘的故事!” 肉肉的小拳头指向了柳尘,北宫馥的脸上,白白的挤成了一团,淡黄色的荧光从她拳头上射出,直接落在了柳尘的身上,那一刻的光,终于遮住了柳尘的身形。 灌木丛内沙沙作响,树梢上的积雪,还是哗哗下坠,旭日东升的时候,清晨的第一抹暖阳,让北宫馥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琼鼻,她不开心,没等到柳尘醒过来,她又要化作另一副模样,因为想念,她走出了神都,因为担心,她始终伴随柳尘左右,宿命一般的轮回,北境之雪,终究落在了南国之剑上。 当第一个冲进松针林的吴桐拔刀警惕的时候,北宫馥小脸儿一挤,略带不舍的回望了柳尘一眼,轻轻的呢喃伴随着远风慢慢飘走,没留下任何痕迹,谁都不知道她来了,谁也没看见她走了。 “等你等得人家都老了……” “谁老了?谁特么吓我一跳!靠!”吴桐浑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转过身来,护佑在柳尘身边,他都来不及看清楚柳尘的境况,他能感受到周围的茂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审视着此处,他很焦急,也很担忧,“给小爷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砍死你!” “哗哗哗哗!”长刀舞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墙,紧随着吴桐话一落音,“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齐齐出现在了柳尘身下的空地之上。 “靠,尘哥儿被挂在天上了!” “王爷他还在发光呢!” “咋办?” “北宫煦那恶婆娘呢?把尘哥儿丢这里就不管了?真是岂有此理,这神族之人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嘘!” 大和尚眉角一弯,细细的打量了半空中的那团白光,只知道那是柳尘,却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良久,听着周围那越来越近的脚步,他神色发苦道:“这下糟糕了,快结防御阵型!小黑你上树,子明你召回听雷兽先躲起来,桐哥儿咱背靠背!” “嗯!”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试炼之地已然大亮,没过半柱香的时间,这片不大的松针林里,早已是人头攒动,东陆各族的天骄们站在一边,海族的天骄们站在另一边,两拨人远远的抬起头来,望向了半空中的那圈光影,气氛,显得有些诡异,“法外狂徒”们,早已满头大汗。 以水玲珑和闻人昊为首的两个阵营相互对峙着,良久,有一个海族天骄在水玲珑的示意下开始挪动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柳尘的方向走来。 “殿下,他们!” “等等,先看看!”闻人昊抬手制止了身后人们的躁动,此刻的他有些苦恼,开始说好的先躲在一边,哪曾想海族来了这么多人,随便一看,估摸着得过万了,如此阵势,让东陆各族的天骄们想都不想的就挤在了他的身边,将他顶到了前面,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太叫人无奈了。 当那个海族天骄距离吴桐的刀锋只有三尺不到的距离,吴桐正要愤然出手,不料天边划来一道虹光,在数万人的注视下,那个海族天骄的额前,陡然出现了一个铜钱大的血洞,直到他满脸难以置信的失去了呼吸,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小树林里,瞬间鸦雀无声。 “咯咯咯,活该!”银铃般的笑声从高处传来,人们一抬眼,便看见了白裙飘飘的北宫煦荡着两条纤细的小腿儿,一边吃着松子儿,一边开口轻笑道:“那可是我的宝贝,谁敢碰,我就杀了谁!” 因为面纱遮住,人们看不清她的容貌,即便有人想要强行使元气透过她的面纱,却不想在那面纱处,一道晶莹的壁障,早已遮挡了所有的审视。 “我说你这臭丫头,躲那么远作甚,老子还以为你跑了!”见到北宫煦出现,“法外狂徒”们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吴桐更是收了长刀,没好气的朝她啐了一口道:“赶紧的,下来保护我们!” “哼!拿刀的,你说话可注意点儿啊,小心本姑娘又抽你一顿!” 飘飘然落在了地面上,左右扫视了一眼各自戒惧的人群,北宫煦抬脚走到了吴桐几人的身边,没吃完的松子儿全部扔到了刀宗少主的脸上,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被扔了个一头一脸的吴桐此刻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发怒,而后舔着脸,略显狗腿的讪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大小姐您这边请,您的宝贝在这里,请您高抬贵手,保护一下。”(。) 第七十七章:天枢大阵 “哼哼!” 北宫煦踱步来到吴桐几人的身前,转身瞥了一眼周遭神色各异的天骄们,良久,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海族公主水玲珑身上。 人们常说,两个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是敌人,就像现在这般,水玲珑看向北宫煦的目光之中,也悄然不觉的带上了一丝杀意,虽然看不清北宫煦的面容,可就凭那窈窕的身姿和空灵的轻笑,能被吴桐几人这样捧着,说明这个白裙女子和柳尘的关系肯定不简单,如此,海族公主的脸色,正逐渐变冷。 “你在看什么?”对于水玲珑那犹带审视的眼神,北宫煦黛眉轻蹙,冷哼一声道:“再看,本小姐就把你煮了吃了,身为一个海鲜,就得有海鲜的觉悟,你脚下踩着的,是咱们东陆的地盘,还真把它当自己家了?” “噗哧!” “哈哈哈!” “……”随着北宫煦话一落音,东陆阵营内陡然发出一阵哄笑,就连一直神情紧绷的圣子闻人昊,也情不自禁的轻咳几声,埋头窃笑不已。 “你!” “你这刻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怎么?是不是长得实在抱歉,怕露出脸来让人吃不下饭啊?哈哈!” “呵呵。” 原本寂静如水的松针林内,因为水玲珑和北宫煦的针锋相对而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人们窃窃私语,纷纷朝着二人指点着,轻笑着。 还是水玲珑当先开口,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道:“我说你又是何人?我们与沧澜王之间的事情,有轮得到你来插手么?” “我?”北宫煦冷冷一笑,转而侧身朝向了吴桐。 暗自憋笑不已的桐哥儿感受到北宫煦递来的目光,随即颜色一整,抬起头来无比郑重道:“这位姑娘是咱们新组队的大夫,你们与咱们的恩怨,当然与她有关啊,尽在这里胡扯些什么鬼,有本事,放马过来吧!” “大夫?”水玲珑眉头一皱,旋即嗤笑道:“三个纯粹的武修,一个狡诈的刺客,还一个愣头愣脑的术士,你们以为现在多了个没头没脸的大夫,就能把咱们怎么样么?瞧瞧吧,就凭你们六个人,能打得过这在场的上万人么?” “你才愣头愣脑,你全家都愣头愣脑!”一不留神,躲在草丛中的班叔子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掀开了身上的匿踪斗篷,满脸愤怒的指着水玲珑怒骂道:“有种你就上啊,咱打不过一万人,打得过你们就是了,不就是一群海鲜么,拽什么拽!” 班叔子明的突然现身倒着实让人们吃惊不少,眼皮子底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躲了个术士,万一打起来,想一想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不管是海族,还是东陆的天骄,此刻的目光全部落在了班叔子明的肩上,那流光溢彩的匿踪斗篷,此刻正不断闪耀着晶莹的光晕,估摸着,妖圣陵宫打开之前,这匿踪斗篷还真是此番试炼的最高品级宝物了。 “柳尘还真大方,这么好的宝贝,说送就送!” 人们心中不停感叹,看着班叔子明的目光之中,也带着无比的艳羡,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闻人昊,也不由得多看了班叔子明几眼,好不容易收回了目光,圣子殿下心中一叹:“还别说,这匿踪斗篷给到了班叔子明手里,柳尘几人也不用在战斗中分心保护术士,加上术士可以安心发挥,‘法外狂徒’的战斗力,的确是增长了不少!” “据本宫所知,沧澜王殿下不仅仅和咱们海族有仇,他在东陆的时候,也结下了不少仇家,鼎鼎大名的圣子闻人昊,就是沧澜王的死敌,现在,你们被咱们围住,要面对的,可是海族和东陆的所有天骄呢,怎么,依旧不放在你们眼里么?” 见吴桐几人再度沉默,水玲珑越众而出,走到了海族天骄阵前,远远的朝着闻人昊点头示意道:“圣子殿下,听说在鹿鸣宴的时候,刀宗少主可是狠狠将您羞辱了一番,在书院里,沧澜王也没少和你作对,还有,幽州的各位才俊们,沧澜王可是你们生死之敌啊!如今,冬去春来,眼看着妖圣陵宫的禁制就要被打开了,若是今天放过了沧澜王他们,说不准到了妖圣陵宫里边儿,咱们可什么都得不到了,你们东陆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要不然,我们……组个团?”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水玲珑这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她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往深处做想,没错,以柳尘几人的实力,再加上一个看上去深不可测的白衣少女,到了妖圣陵宫,在场的这些个天骄,拿什么和他们争?同胞是同胞,先可以放一放,妖圣的传承,可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 “怎么办?”大和尚满头大汗的警惕着四周,脸色变幻好久之后,他压低声音问道:“我看那闻人昊已经动心了,咱们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班叔子明冷哼一声,面带嘲弄道:“那可是妖圣传承啊,证道之上的大能们,可不能接受圣人传承的洗礼,就算是妖圣陵宫打开,关于这传承的归属,也就落在场中的这些人头上,依他们看来,我们几个算是最大的绊脚石,现在和他们讲道理,讲的明白么?” “水玲珑这小贱货,当初尘哥儿就该杀了她!”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林里的所有交头接耳,众人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对造型诡异的控符术士们鱼贯走出了人群,缓缓停在了“法外狂徒”的身前,吴桐正要动手,那班叔子明一脸欣喜的拉住了他的手道:“自己人!” 领头的少女正式失散多日的符宝,冲着大家伙微微一笑,符宝转过身,面对着周围跃跃欲试的人群娇叱道:“沧澜王于我玄族有大恩,今天,玄族众天骄,当护佑沧澜王安全,直到战死至最后一人!” “喏!” 有了玄族术士的加盟,柳尘身下的方寸之地上,已然是围成了一个铁桶般的防御圈。 “玄族?” “什么!怎么……可能!” “玄族术士??” “天呐,妖圣陵宫现世,倒把这传说消失数千年之久的隐世种族给招了出来!” “天枢大阵,起!” 不理会周围的议论,符宝面色一正,手中挽出了几圈法印,随着她的轻吟浅唱,所有的玄族天骄开始围着柳尘的周围旋转起来,一道道流光华彩应势而出,瞬间,一面斑驳诡异的气墙,就挡在了“法外狂徒”的身前!(。) 第七十八章:通督脉 “你们放马过来吧!” 小符宝双手叉腰,无比不屑的翻了翻白眼,那小模样儿,看着身后的吴桐几人一阵好笑,但又不好轻慢了玄族术士们的好意,他们只得把这微笑埋在了心中。 “怎么样,煦姐姐,我厉害吗?”一回头,符宝满脸憧憬的望着白裙飘飘的北宫煦,期待着北宫煦能夸奖她几句。 “你们认识?” “哼!”北宫煦轻哼一声,打断了吴桐的问话,旋即伸出柔荑握住了符宝的小手,轻笑道:“不错,比去年的时候强多了,待会儿打起来,你在海族阵前加布一个天璇阵,待阵起之时,你们用火符猛攻,至于咱们身后的东陆天骄,只要他们敢来,尽数交给我吧!” “好的,煦姐姐!”小符宝颔首点头,而后左右看了一眼自己的族人道:“诸位哥哥姐姐,准备天火神符!” “喏!” “我滴个乖乖!”所有玄族术士的手中,都开始燃起了幽蓝的火焰,那些火苗,如同跃动的精灵,在术士们的掌心,不断的翻腾着,摇曳着……吴桐咂摸了一下嘴巴,抬手轻抚着下巴上的胡茬惊呼道:“控符术士,当真是帅气得很啊,哎,和人家一比,咱家的机关术士天天就知道玩他那铁皮大狗,啧啧,货比货得扔啊!” “吴桐,你别逼我!” 几近暴走的班叔子明还是被小符宝给伸手拉住了,回过头来一看,小符宝巧笑嫣然的冲着班叔子明轻道:“子明哥哥,术士不善近战,天璇大阵我们无法丢到前面去,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听雷兽,给我们当阵眼啊?” “呃……好,好好!”小符宝的满目期待让班叔子明不由得红了红脸,愣了好半晌,他才在大和尚的推搡下回过神来,讪笑一声过后,子明兄轻咳一声,回首呼唤道:“旺财!” 屁颠屁颠的铁皮大狗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不断的摇着尾巴围在符宝身边欢叫。 片刻之后,听雷兽身上已被朱砂描绘出各种玄奥的符文,那些符文正不断闪烁着猩红的微光,再次一看,它的模样倒显得更加狰狞了。 “大和尚,等下我给你和吴桐身上加持护盾,万一后面的人偷袭咱们,你们两个只管顶上去,我在后面准备毒阵,黑鹰自己找机会吧!” “好的!” 见到被围困的一群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那水玲珑倒开始变得有些踌躇了,之前和柳尘的一战,再次觉醒了她内心深处对沧澜王的畏惧,若不是机会很好,她是不会选择在这试炼之地和沧澜王动手的,现在,虽然东陆的天骄们都被她刚才的言语给打动了,但她依然不敢保证,万一海族天骄和玄族术士一开战,那些个东陆天骄会作何选择,一起对付柳尘一方倒是可以,要是情况直下,大家都来对付海族,这些,水玲珑可接受不了。 不仅仅是她,闻人昊也在犹豫,对于海族,他打心眼里不信任,这种包含了各种猜疑的联盟,还未开始,就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一时间,倒是被包围的柳尘的小伙伴们,士气之高,令人发指。 外面的一切变化,躲在半空光圈之内的柳尘是不知道的,修为突破了煅骨八品,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可是体内筋络之中的元气洪流竟开始朝着督脉发动了冲击。 他有些发懵,按理说,煅骨九品之后,才会开始凝神,可自己明明没到九品,为何就开始冲击督脉了呢? 仔细一审视,他惊喜的发现,不仅仅是那奔流不息的元气在任脉的发力下轰击督脉的屏障,隐在督脉后方的识海,竟在那一次强过一次的冲击下,开始有了反应。 “砰!”第一道神识破出了识海,撞到了督脉的内壁,然后,一道道神识接连不断的狠砸在督脉的壁障上,在这一内一外两道疯狂的能量的冲击下,紧固的督脉屏障,终于破开了一道口子。 裂缝在蔓延,支离破碎的声音不断的在他体内响起,等到阻挡督脉的那道薄膜,化作了点点星光,那些个碎片,被汹涌的元气潮水一冲,顿时就化作了乌有。 “轰!”终于,元气和神识所化的洪流在柳尘的督脉处汇聚到了一起,两相融汇之后,柳尘身上的光,也越发的耀眼透亮。 “那是什么?” “怎么回事,柳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光,怎么越来越刺眼!” “好像是什么东西要破开现世了……” “吼!”一声嘹亮清脆的龙吟猛地打破了松针林里对峙的局面,所有人抬起头来,望向柳尘所在的位置,那光圈慢慢散去,一条十来丈体长的金色巨龙又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它在半空盘旋,它在云中呼嚎。 柳尘满心喜悦,那斗大的龙眼正滴溜溜的乱转,没想到,打通督脉,竟一次性成功了! 思索了很久,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判断,自己的北境一行,让神魂陡然出鞘,要知道,神魂出窍乃是凝神境的标志,可以这样说,不通督脉,就没有识海,没有识海,就无法孕育出神魂,当然识海内孕育出神魂的力量源泉,便是气海内的元气滋养…… 可之前,柳尘并没有打通督脉,那个时候甚至连任脉,都是闭塞的,元气无法通过阻碍,这神魂从何而来? 当那一缕缕神魂力量帮助元气力量不断的冲击督脉的内壁之时,柳尘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柳尘便拥有了识海,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的加深,他的识海内也和别人一样,孕育出了神魂,只是识海与气海之间的联系,被那督脉所阻断,这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前所未见的事情,尽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还真是……除了苦笑和欣喜,柳尘当真是无话可说。 “修炼伊始,我一直都在凝神!” 想通了所有关节,柳尘心中大快,盘旋着从空中游落下来,定睛一看,他这才发现这片松针林内,早就是人山人海,几乎此时还活在人间的试炼之地所有天骄,已然尽数在列了。 瞧吴桐几人紧张兮兮的模样,柳尘大体上能想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哎,今儿自己突破,就不要大开杀戒了吧。 面目狰狞的巨龙降到了最低处,那硕大的龙眼正不断的扫视着所有人,良久,北宫煦轻笑一声,脚尖一点便落在了金龙的头上,伸手抓紧了那对龙角,少女莞尔一笑道:“上来吧,咱们走!” 话音一落,吴桐便兴高采烈的翻身爬上了龙背,最后,连带着玄族的十多个目瞪口呆的术士,也被大和尚一个个提溜着脖子扔到了金龙身上。 “出发吧,大宝贝!” 北宫煦笑吟吟的拍打着巨龙的额头,一声长啸之后,金龙翻滚着飞向了天空……(。) 第七十九章:翱翔天际 眼看身下的场景已经被云层遮盖,大家伙忍不住欢笑出声来。 就连全身画的奇形怪状的听雷兽,此刻也是不断欢叫着在金龙的背上奔跑,跳跃着,那小模样儿,别提有多高兴了。 “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闻人昊的表情,差点都绿了!” “能不绿么,咱们一走,他们就和海族直接对上了!”黑鹰一把撤下斗笠,满脸兴奋的大叫道:“嘿嘿,你们说,这下他们得死多少个?” “全军覆没了最好!哈哈哈哈……” 天空之上,北风呼嚎,吹乱了人们的发,那巨龙,正迎着风,搅动着浮云,自在翱翔于天际,龙背上的人们,时不时欢呼得不能自已。 收拢了额前的乱发,吴桐一把将长刀挂在背后,满脸嬉笑道:“乖乖,俺这是在骑龙吧,小时候做梦都想成为龙骑士,没想到,这一个不留神,美梦成真了,啊哈哈,我爹要是知道了,可不得羡慕死!” “哼哼!”一旁的符宝紧张兮兮的抓着金龙背后的髯须,地处高空,小姑娘显得有些紧张,听闻吴桐的话,她白着脸轻哼道:“我听族里的长老们说,龙骑士得坐在龙头上,一手握着龙角,一手抓着长枪,可不是你这样的!” “龙头?”众人笑声一滞,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望向龙头的方向,在那里,北宫早已掀开了遮挡住倾国面容的白纱,白裙飘飘间,她傲然独立,轻踏着金龙的额头,看上去竟无比的和谐。 “好一个女骑士!” 大和尚摸了摸下巴,讪讪的笑道:“没成想,尘哥儿还真是有本事,这么大条龙啊,要不是俺和他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少说也得怀疑他是不是什么上古妖族!” “瞧你这外行话说得,关于龙族,我曾经有幸读过一本关于圣祖的野史,上面可是有完整记载的!”班叔子明接口道,饱读诗书的子明兄话一出口,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就连后方那些沉默不语的玄族天骄,也是各个面含期待,等他来解惑道:“妖皇一脉本体乃是火龙,海皇一脉本体乃是冰龙,加上游离在妖域和极星海边缘的黑龙一族,整个大陆上,也只有这三支龙族,然而,金龙是万龙之王,也只是出现在传说之中,本就不是咱们东陆的物种,当年圣祖周游大陆的时候,曾见到过一条金龙,一人一龙最后还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呢,从那金龙的口中,圣祖他老人家得知了,在咱们东陆之外,万里星空的彼岸,还有一块大陆,圣祖管它叫做仙域,在仙域,黄金圣龙乃是皇族,超然于万物之上,与之相比,这什么火龙冰龙黑龙的,都特么是乡下小龙,哈哈!” “哇靠,真有仙域?” “那可不!”班叔子明扬了扬下巴,吴桐那好奇宝宝的模样让他极为受用,也不让大家久等,他又侃侃而谈道:“相传,圣祖还去过仙域呢!仙域有两个最大的族群,一个就是黄金圣龙,还一个便是五彩鸾凤,黄金龙是仙域的圣王,五彩凤是仙域的圣后,他们的强大,可不是咱们能比拟的,听说啊,仙域刚刚出生的小孩儿,就是炼气高品的修为,特别是龙族和凤族,生下来就是通了双脉的!”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生下了就是凝神强者,这样的种族,到底有多强大,啧啧,躲在符宝背后的一个玄族小姑娘被班叔子明这一席话惊得差点没从龙背上摔了下去,险险的抓住了金龙背上的髯须,一个不慎,几根金色的长须就被她失手给拽了下来。 瞧着这一幕,大家伙儿张大了嘴,伴随着龙首处传来一声吃痛的龙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法外狂徒”们顿时就笑做了一团。 巨大的龙头在空中扭转过来,瞪大着眼睛瞥了一眼那满脸通红的玄族少女,低吼了一阵,在北宫煦的安抚下,金龙嘟囔着回过身去,继续前行。 玄族小姑娘被那巨龙一瞪,差点没哭出声来,委屈的撇了撇嘴,她伸手抱紧了符宝,闷着头低声抽泣去了。 “看把人小姑娘吓得!” 北宫煦淡淡的笑了笑,没好气的拍打着巨龙的额头,众人也是吃惊,为何巨龙在面对北宫煦的时候,竟如此的温和,即便它是柳尘所化,但也不至于如此啊。 “你们知道么,在仙域之中,金龙的头上,只有圣后才能站脚,除了她,谁也不能骑在圣王的身上,按理说,王爷不该让北宫煦坐在自己头上啊,这……” “我也觉得奇怪,总感觉这北宫煦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来!” 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小符宝嘴角带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龙头上端坐的那个少女,展颜一笑后,她美滋滋的开口轻道:“你们不觉得,煦姐姐坐在那里,还真像极了传说中的龙骑士么!哈哈,黄金巨龙配绝世美人,想想都觉得梦幻!” “得了吧你这小姑娘,就知道瞎胡闹!”吴桐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道:“你柳大哥都找了两个媳妇儿了,你可别再乱点鸳鸯谱,再说了,他家有个女人可是出了名的醋坛子,你这么乱说话,小心她找你麻烦!” “桐哥哥,你说的是冠军侯家的小姐姐吧,嘿嘿,到时候我去告状,说你说她坏话!” “你!” “哈哈,还别说,你吴桐大哥就怕这冠军侯家的大小姐,想当初啊,他和你柳大哥一起去喝花酒,被人家给抓了个现场呢,哈哈哈哈!” “喝花酒?哈哈哈……” 班叔子明的再次爆料让龙背上的气氛一时间轻松不少,欢声笑语间,金龙已然行出了近百里的距离,虽然很慢,但说不出的自在。 北宫煦侧耳倾听着身后的谈笑风声,徐玉爻抓住柳尘喝花酒的事情,早就回到孤山的她一直都不知道,陡然听闻这事,咱神王大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笑容转冷,她冷冷的轻哼了一声。 一来,她有些恼恨徐玉爻在外人面前不给柳尘面子,二来,身为有家室的男人,柳尘的不自觉也让她心头有些恼火。 小手儿一捏,金龙那欣长蜿蜒的龙须便被北宫煦抓到了手里,几番撕扯之后,龙须赫然断掉了一小截,惹得金龙好一阵龇牙咧嘴的狼狈不堪,都知道啊,虽然化身为龙了,可这意识,还是柳尘的意识啊,听到这群损友口无遮拦的话,柳尘差点没气歪了鼻子,把他们从背后掀下去的心思都有了。 “这徐玉爻,也该好生敲打几下了,如此事事要管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把大家都给拖累了!”(。) 第八十章:望龙台 “看!”欢笑过后,班叔子明一直打眼细细的盯着身下层峦起伏的大山,等到金龙飞到一片峡谷的时候,子明兄惊呼一声,忍不住伸手拍打着吴桐的肩膀急声道:“黑龙涧到了!” “黑龙涧!” 一瞬间,金色巨龙背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着眼向下探去,只见那层云遮蔽的山谷内,当远山的微风吹走了雾霾,当那早春的积雪开始消融,刹那间高山流水,鸟语花香。 一条蜿蜒曲折的鸿沟,正如同天堑,将那巨大的山谷从中一分为二,没有桥梁,也没有摆渡,从高山飞流直下的水花,正不断在那鸿沟之中荡起波澜,层层水涛之后,滚滚浪花呼啸到了远方。 深不见底的悬崖,桃花遍地的峦峰,端坐在金龙背上,这如梦如幻的奇景,让人迷醉,哪怕是孤山的雪,在这一刻,也不禁弯起了唇角,万物春晖,明眸浅笑。 纵然有倾国佳人微微一笑,可那山谷中的美景,却丝毫不被掩盖。 桃花十里,被急流带走了余香,时不时有崖边野猿陶醉欢叫,惊起了飞鸟,羡煞了旁人。 斗牛大的龙眼稍稍一撇,唯有北宫煦能感受到,柳尘此刻的激动与羡慕,也难怪当初妖圣会选择在此地羽化,活着的时候,搅动天下之浪潮,逝去之后,安详的存在于这桃山下的四季如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看那急流,果真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黑龙,那是要去往何方?” 大和尚双手合十,高唱了一声佛号,微笑着环顾了四周,见大家伙脸上毫不掩饰的陶醉之色,他又轻轻呢喃道:“那黑龙,奔去了大海,浩瀚星空的边缘,大千世界的尽头,直到羽化的那一刻,妖圣都在凝望着他的故乡!” “十万里极星海壮阔无边,十万座大青山延绵不绝!” 时间太过久远,每一个一万年,都是一个新的纪元,从上古,到太古,再到太始,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话,早已变了又变,那些人,和那些事,不论还有没有人记得,都将成为了整个世界的烙印,走过一片山,泅过一片海,每一粒砂砾,每一株青草,都写满了先贤的故事,就如同这大青山,如同这黑龙涧,在这里,每一缕尘埃,都是关于两万年前的那个名字,那个曾经星辉闪烁的名字----妖圣昊无穷! 上古时期,魔王携座下十二祖巫莅临西域,从此,东陆有蛮族七十二部,魔王与冥君的战斗,也被传唱了一万年。 太古之初,海皇与妖圣相继封神,在那世界的尽头,海妖两族每一个战士,无不抛头颅洒热血,跟随着自家圣人的脚步,在那极星之海,铸就了一部血与火的史诗! 时光流逝,如水如梭,太始元年,陈丘横空出世,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他高唱着人族最后的挽歌,迎着沧澜江那奔腾不绝的潮水,开启了数万年来,这个大陆上真正属于人类的时代! 如果没有圣人,那么这个种族哪里会有荣耀! 如果没有圣人,那么这个种族将会失去全部的信仰! 如果没有圣人,又有谁在那生与死的边缘,敢于坦然拔剑,面对死亡? 如果没有圣人,又有谁会相信,我们终将战无不胜? “圣人教会了我们勇气,能与圣人并肩作战,乃是无数修士终其一生都梦寐以求的荣誉!”飞过黑龙涧最中心的位置,柳尘稍稍下落了身形,所有人都神情肃穆,沉默不语,对于圣人,他们必须保持最起码的尊重,良久,当柳尘在那桃山之上几番盘旋,这才转过身去,再次出发,恋恋不舍的游向了远方,走出去好远,北宫煦才猛地回头,深深的回望了一眼那美轮美奂的山谷,沉吟片刻,她收回目光,轻笑着低下了头,俯身在柳尘耳旁轻喃道:“又是一万年已过,末法时代的到来不可避免,准备好了么,沧澜王殿下,您可有信心成为第七个圣人么?” “吼!” 低沉的龙吟伴随着清风飘出去好远,那些突如其来的咆哮,甚至让柳尘自己,都不明白他喊出了一些什么。 龙背上的人们依旧沉默,只听到北宫煦那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些窃窃私语,唯有柳尘能听到的呢喃。 “不要害怕,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金龙在空中摇摆,不断的起伏在那透如蝉翼般的云中,若隐若现间,它越过了高山,飞过了长河,在那旭日高升的正午,它直面耀眼的阳光,堪堪停落在了十万大山的最高峰。 在这里,一眼望不到边的山脉在朦胧中跌宕起伏,背靠着烈日,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身下,那浩浩荡荡的清泉。 山顶的老松正簌簌颤抖,青葱依旧,它在呼唤着远方的客人。 等到所有人都在老松下站稳了身形,金龙再度长啸一声,几个翻滚之后,夹带着阵阵白芒,柳尘的身影,在那暖暖的微光之中,慢慢落在地上。 “辛苦了!” 见柳尘脸色微白,额上也不满了细密的一层汗珠,北宫煦轻笑一声,递来一方绣帕道:“好好调息一下吧!” “嗯!”柳尘点了点头,和众兄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便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由符宝领头的那群玄族天骄的身上,迎着沧澜王的目光,天骄们显得有些局促。 “先前多谢符宝妹子和诸位朋友了!” “咯咯!”见柳尘满脸笑意的拱手行礼,小符宝的脸色顿时轻松不少,顽皮跳脱的性子开始接管了她的内心,捂嘴憨笑之后,她微红着脸,笨拙的学着人类贵族少女的模样,面向柳尘福了福身道:“能为沧澜王殿下效劳,乃是咱们玄族术士的荣幸!” “别什么沧澜王沧澜王的,咱们是朋友,不是么?”柳尘摆了摆手,显得十分和气道:“北宫煦都给我说了,你们能在那个时候站出来支援咱们,这就是一份最大的人情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重情义的人,以后你们玄族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就是!”接过柳尘的话,吴桐越众而出,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碧绿的玉牌递到了符宝的手中道:“听子明说,你们的族人生活在千佛山中,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拿着这玩意儿去渭州,任何一城,任何一卫,都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支持!” “谢殿下,谢刀宗少主,也多谢各位大哥了!”小符宝一脸喜悦,在她身后的玄族子弟们也是激动不已,一次简单的站队,就能换的沧澜王和刀宗少主的有意,简直不要太划算! “……” “嘿嘿,你们看,站在这里看那黑龙涧,又要更清晰一些了!” “可不是么!这里是望龙台,试炼之地最高处!”(。) 第八十一章:风起南洋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站在这望龙台的彼端,大家伙的身上,都稍稍的感受到一丝湿冷的寒意。 那迎客松上,青绿色的松针正不断凝结着寒露,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那艳阳的温暖下,时不时散发出一阵斑驳的光澜。 柳尘迎着北风,衣袂飘飘间,他的身形显得格外高大,当他的目光落在了云层的下方,整片桃山尽数落在了他的眼底,那里有终年不变的四季如春,那里有花开满山的温暖动人,那里有水,有山,还有那深埋在故事尾端的妖圣寝陵。 “妖圣羽化的地方,为何要叫黑龙涧?”缩了缩鼻子,柳尘嗅到了北宫煦身上特有的幽香,他头也不回,轻轻笑道:“依我看,叫桃山倒更贴切!” “昔年在极星海,海皇借谈判之名义伏击妖圣,妖圣负伤遁走之后,便来到了此处……”北宫煦抬手捋了捋额前的银丝,抬头望了柳尘一眼道:“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黑龙公主落樱,这里的满山桃园,都是落樱一株一株的种下来的,因为喜爱桃花,她不惜耗费自己的修为修改此间的法则,是这里每一天,每一秒,都是春意盎然……” “然后妖圣爱上了她?” 圣人的爱情,总是让无数人向往,听得北宫煦的轻叹,班叔子明静静的站到了柳尘的身边,缓缓发问道:“可这黑龙一族与海妖二族并不和睦啊!” “妖圣与她彼此相爱,最后在这千里桃园的见证下,他们结为了夫妻!对此,妖族和黑龙一族群情激昂,在那万妖城中,甚至有无数妖族战士们以死相逼,当时的情况,几乎就要让昊无穷与落樱没有了立身之处,然而,爱情的伟大,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带着妻子躲进了深山,时光冉冉,他们隐世了千年,直至落樱去世,昊无穷将妻子埋葬之后,南下极星海,与海皇决战,那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场战斗,没有观众,也没有喝彩,更没有输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昊无穷又回到了这里,封闭了山门……山无棱,天地合,再也没有人能把这对爱人分开了!” 北宫煦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唏嘘,沉吟良久,她才微微一笑道:“有很多时候,感情都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难道不就是如同落樱一般,爱上了与自己种族对立数千年的仇敌么?” 众人沉默,这种事情,无关对错,在黑龙一族的眼里,落樱公主是叛徒,是罪人,甚至在妖族,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来嫁给妖圣,这也是坚决不能允许的事情,即便妖圣是妖族的共主,是他们的王。 “看,那桃山就是妖圣,要长河,便是落樱,山水相依,生死与共!”北宫煦摇了摇头,轻叹道:“每当日落月升,最清澈的山泉,便从石缝中流出,滋养了山中的桃园,那是最沉重的爱,每当有风吹过,最美的桃花,便从远处飘来,落到了水里,清水潺潺,那是最沉重的思恋,一山一水,全是昊无穷与落樱的初见。” “可惜了!” 柳尘皱了皱眉,唯有苦笑一声,即便是圣人又能怎样?还不是走不出感情的桎梏,都是有血有肉,活着怎能无情? 是,无情是能无敌,可那还算是一个人么?对于妖圣,柳尘打心眼里敬重,男儿生当如此! “没什么好可惜的!”北宫煦冷笑一声,转而紧盯着柳尘那以为复杂的侧脸道:“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神族的女子,到那时候,你也会被人类抛弃!别看他们现在对你尊崇有佳,在他们心中,你是不能有任何瑕疵的!他们能做的,你都不能做,因为你的身份,所以注定了你这辈子,只能按照他们规定的方式来活!” “怎么可能!”柳尘嗤笑着,也不知道北宫煦为何会如此激动,他还是信誓旦旦的反唇相讥道:“你们女人,就是想法太多,首先,我不可能会爱上一个神族的女子,人神两族,乃是万年死敌,这点,从小我就知道,再者,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活,不管我今天是柳尘还是柳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心!” “是么?” “当然!”吴桐似笑非笑的看了北宫煦一眼,而后扬声大笑道:“作为南国之剑,尘哥儿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让北境之雪飘过了殇阳关!东陆是你们神族的,也是我们人族的,但归根到底,这是属于我们人类的时代,任何人,任何种族,都不能挑战我万里沧澜的尊严!” “否则,吾等将慷慨拔剑!”班叔子明满脸憧憬,热血少年的模样,看得场中的几个人族少年心底不禁豪情万丈,“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就是,那些雪国人要是敢侵扰殇阳关半步,俺第一个上前线,打烂他们的脑袋!” 对于兄弟几人的豪迈,北宫煦身边的小符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观望了一眼神王陛下的脸色,见她并无动怒,小姑娘顿时就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乖乖,这群二愣子还真是胆儿肥,当着雪国神王的面,高喊着天玑先生的誓言,这不是给人找不痛快么!只是小符宝唯一好奇的是,神王陛下最近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好了?当初在朝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莫非,她水土不服? 悄悄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小符宝转过身去,冲着族人们使了个眼色,随即,玄族的术士们开始在这望龙台上生火做饭…… 北宫煦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那意味莫名的目光,让柳尘的心中一阵发麻,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等北宫煦回来之后,柳尘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告她一状! 没多久,烤肉的香味就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桃山上引了过来,玄族术士们的手艺,看上去竟然比班叔子明还要强些,只是他们滴酒不沾,白瞎了此刻的大好风光。 “汪……汪汪!”就在众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匍匐在树下的听雷兽突然就站起身来,朝着与桃山相反的方向望去,瞬间,班叔子明脸色一变,听雷兽那愤怒的咆哮打断了望龙台上的欢声笑语,良久,班叔子明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抬起头来,面色有些复杂道:“有风,从南边来了!” “风?南边?” 在符宝的示意下,其中一个玄族青年一捏手诀,反身朝着天空中打出了一道符箓,绚丽的花火之后,那玄族青年脸色一沉,犹豫着开口轻道:“好像……好像是海风!”(。) 第八十二章:万山之王 万妖城,妖皇宫。 今日的妖皇宫金殿之内,已然是挤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此时此刻,就连妖皇陛下也不得不从龙椅玉阶上走了下来,随意在殿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殿内嘈杂纷纷,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着,看那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没有往日的争论和苦恼,今天的妖皇宫,到处都弥漫着一丝……兴奋?亦或是激动? “太一兄,你到底有多少把握?这封印到底什么时候打开嘛……兄弟我赶时间!” 太一兄?如此直呼妖皇陛下的名讳,此话一出,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包括妖皇陛下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齐齐看向了妖皇陛下的对面,在那里,一位满头红发的髯须中年正大口大口的灌酒,偶尔一抬眼,被他那犀利的目光所扫过的任何人,都不禁低下了头去,除了妖皇昊太一,此刻的大殿内,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寻常天不怕地不怕的童玉山,今天却乖得跟一个小宝宝似的,每当红发中年的酒杯一空,童玉山便摇晃着他脑后的两个冲天小辫儿,一脸谄媚的给那人斟满美酒,时不时开口拍了几个马屁,倒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口讥笑。 童玉山的表现,大家觉得理所当然,妖皇离开龙椅与那人对坐,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虽然那人模样粗狂了些,形容邋遢了些,可是整个大殿里,没有任何人敢对他露出稍微一点点的不尊敬,包括国教的几个老祭司,此时也乖巧得跟个什么一样。 没办法,这人辈分很大,童玉山管他叫姑父。 嗯,除了童玉山,在场的东陆贵族们习惯于称呼此人的封号,很简单,也很贴切的封号。 “霸刀!”呵呵,霸刀吴殇! “嗯,你不说我不问好了吧,别瞪着我,你当我想来你这破地方,这鸟酒,跟猫尿似的,是爷们儿喝的么?” 见昊太一沉默不语,红发男子气呼呼的摆了摆手,那模样,那神态,还别说,他就真是童玉山的亲姑父! “娘希匹的,极乐妹子又骗了老夫,说什么弋儿这回试炼拿第一了,哪有嘛,明明是柳尘,柳尘又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一把甩开了童玉山递来的美酒,那红发中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足足九尺有余的身高,气势全开之下,大殿里的氛围,陡然降到了最冰点。 那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大殿内的人们一时间噤若寒蝉,见自家姑父发怒,童玉山也顾不得自己一头一脸的酒水,自顾舔着脸凑过身讪笑道:“回姑爹的话,弋儿改名字了,柳尘就是他,他就是柳尘!” “老子有问你话么?”砰的一脚将那童玉山踢了个趔趄,红发男子抬步走到了大殿中央,来到了国教祭司们的身前。 一步,又一步,吴殇来回踱步,金殿内鸦雀无声,领头的国教祭司在他的注视下,早已是满头大汗,童玉山的教训近在眼前,身为直系晚辈,被踹了个四仰八叉的倒也没人笑话,可万一自己胡乱开口了,这非亲非故的被老疯子暴打了一顿,那国教的老脸都要丢完了! “哟,闻人羽,你特娘的长本事了是吧,老子站在这里这么久,你当老子是个屁是吧!” “吴师叔……您……” “您什么您,老子问你话呢,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站起来,麻溜点!” “哎哎!”老祭司脸色苍白的撑着双膝,正要缓缓起身,不料那吴殇又是怒哼一声大骂道:“我说闻人羽,你这比我小了四十多岁,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你天天吃的啥?闻人炬他没给你饭吃么?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是我爷爷呢!靠!” 之前在姬婉竹面前各种拉风的闻人羽此刻面对吴殇,却只能一脸哭丧,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就那样颤颤巍巍的半蹲着身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吴殇,就差没哭出来了。 “坐下坐下坐下!真是晦气!”满不耐烦的朝着闻人羽摆了摆手,吴殇一转身,又往自己的桌位走去,在童玉山的伺候下,吴大老爷又舒舒坦坦的靠在了软塌之上。 “姑爹,喝酒!嘿嘿。” “姑爹,吃肉!嘿嘿。” “姑爹,侄儿跟您扇扇子!” 大殿内有些沉闷,在闻人羽坐下之后,众人这回就真的大气也不敢多出了。落针可闻间,大家只能听见童玉山那恬不知耻的声音…… “第一名,柳尘。第二名,吴桐。第三名,闻人昊。第四名,苦行,第五名,班叔子明……” 仰望着大殿上方的投影,吴殇懒懒的照着那名字念叨着,忽而,他一转过头,远远的望着角落里的墨无双大笑道:“无双啊,这班叔子明是你外甥吧,不错,不错,像你,有出息!” “谢师叔夸奖,子明只是运气,运气!” “哼!”见墨无双笑得有些无奈,吴殇顿时就不开心了,脸色转冷之后,他抬手一指墨无双道:“呵你个臭小子,和老子假客套是吧?” “小侄不敢,师叔您真的误会了!” “还不敢?”吴殇一声嗤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开始有些气苦道:“你和你爹一样,以为自己多读了几本书,就能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伪君子!” “呃……” “还有你,柳遮云!” “师叔有何见教?”柳遮云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倒也没有丝毫表现,依旧是不卑不亢道:“遮云谨听师叔教诲……” “嗯,不错,你比你爹强!”对于柳遮云的态度,吴殇十分满意,忍不住开怀大笑道:“柳家人,就得多读书,可别学你爹,他就一二百五!我们都是斯文人嘛,为何总是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伤了兄弟感情不说,万一打到了小朋友,那多不好啊,打烂了花花草草,看上去也不美观啊!山哥儿你说是不?” “够了!”柳遮云还未搭话,一直闷坐不语的昊太一陡然站起身来,凝望着殿外的天空,良久,他一伸手,制止了吴殇的话头道:“是海风,有风从南边来!” “风起南洋,万山之王?”吴殇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再次站起身来,他冷笑着瞥了昊太一一眼,旋即化作了一道流光,眨眼就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呼!”众人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那道火红色的流光再次出现在大殿之中,吴殇一现身,左右扫视了一眼周围那紧张兮兮的人群,轻哼一声过后,他来到了愁眉苦脸的姬婉竹身边,细细的打量了几眼,直到越国公大人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才瓮声瓮气的开口轻道:“差点儿忘记了,你小姨让你去雪狐城与她汇合!” “嗖!”流光再起,吴殇消失不见……(。) 第八十三章:云顶仙宫 “那……那是什么?” 好半晌,吴桐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天空之中,在那云雾缭绕的边缘,烈阳瞬间就被乌云所笼罩了,随着海风越来越盛,在那天海相接的尽头,开始出现了一层水波荡漾般的幻境。 “海市蜃楼?” “不是!”柳尘轻嗅着风中夹带的海腥味,细细的打量了那幻境一眼,沉吟片刻,他犹豫着冲身旁淡定依旧的北宫煦轻问道:“会不会……” 北宫煦轻轻颔首,回头冲柳尘笑了笑道:“你听见了什么?” “流水……” “那便不是幻境了!” “不是幻境是什么?”隐隐有了答案,众人的呼吸顿时就变得粗重起来。 此刻,不管是试炼之地内,还是十万大山外,妖域所有的修行者,全部抬起了头来,远远一看,那无以言表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就笼罩了天地之间。 一座巍峨壮观的仙宫出现在了天空之上,那里鼓瑟齐名,万鸟齐飞,云雾流动间,仙宫的景象忽明忽暗,使人神往不已,在那仙宫外围,有一条滔滔不绝的长河,长河宽百丈,浪高千尺,仙宫傍水而立,长河依山而流…… 随着那仙宫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整座试炼之地,都开始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山波起伏,溪水倒流,狂风乍起的时候,无数的妖兽猛禽一股脑儿冲出了自己的地盘,开始在这十万大山内咆哮着,奔走着,原本沉寂已久的试炼之地,终于在仙宫现世的那一刻,彻底的沸腾了起来。 “忘川河,妖圣宫!” 柳尘的声音有些颤抖,就连他的掌心,也覆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好不容易强压住心底的激动,他回过头来,迎着众人那期待的目光,沧澜王沙哑的声音缓缓的传遍了整座望龙台:“真的出现了!” 感受到柳尘的示意,班叔子明呆呆的吞了吞嗓子,好不容易把目光从那云顶仙宫上收了回来,低头抚摸着听雷兽的背脊,荧光闪过之后,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玉瓶。 “王爷,咱们现在还出九滴阳河水精!” “分给玄族的朋友们!” “是!” 原本当仙宫出现之后,玄族内大多数没有得到阳河水精的天骄们,心中那叫一个复杂,圣人遗迹近在眼前,无数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遇到这样的场景,可是他们悲哀的发现,遇到了这样的场景也是枉然,自己连进入遗迹的门票也没有,那百丈忘川河,便成了众人身前的鸿沟,终究让他们无法前进半步。 当柳尘拿出阳河水精分给他们的时候,那一瞬间,好多玄族天骄的眼眶,都不禁红了一片,这尼玛太感人了,正要瞌睡,沧澜王殿下就送来的枕头,如此温暖,如此动人,以后谁再说沧澜王是屠夫,是恶魔,我玄族天骄誓必与之死战到底! “给你!”接过了仅剩一滴阳河水精的门票,柳尘想也不想就递给了身边的北宫煦,略带体温的玉瓶落入了北宫煦的手心,良久,神王陛下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冲着柳大侠笑声打趣道:“刚才不还在说人神不两立么?怎么,现在这宝贝还有我一份了?” “哼!”对于北宫煦那毫不领情的态度,柳尘冷哼一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我这是看在北宫馥的面子上,再说了,到了里面少不得还有一番恶战,咱们缺个大夫,不带上你怎么行!” “哟,敢情本小姐若不是个大夫,殿下都不会带上我咯?” “当然,你若是没用,我带你作甚?” “你还真以为自己凝神成功了就能逆天?” “起码不怕你了!” “……” 云顶仙宫慢慢降落,离那桃山越来越近,望龙台上,却只能听见柳尘和北宫煦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看着大家伙都着急死了。 当那仙宫贴近了试炼之地的壁障,下降速度也为之一滞,历代妖皇与八大妖王的禁制也不是吃素的,足足将那仙宫屏蔽在光圈之外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可是圣人毕竟是圣人,即便他死了,遗留下来的力量,也不是凡人能阻碍得了的,噼里啪啦的一阵清响,试炼之地的禁制,随即被那云顶仙宫碾作了碎片,五彩缤纷般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这下,天外的景象已然尽收眼底,在那试炼之地外,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一圈人悬浮在半空之上,几乎大陆上所有的天阶以上高手,尽数出现在了此刻的妖域之中。 雪狐城前线。 渭国公吴锋对着巨大的铜镜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衣冠,半晌,他回过头来,望着大都督诸葛子明微笑道:“诸葛,此番我离开之后,帅印就交到你手里了,时间不会太久,我去去就回!” “大公,机遇永远伴随着无边的险境,您真的考虑好了么” “我若是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陨落当场罢了,吴某这一生,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纵然身死,也是知足,若是不去,以我现在的年纪,或许终此一生,也无法触碰超凡的壁障,两者相较,你又作何选择?” “毕竟,您也得不到妖圣的传承啊!” “能参悟妖圣的法则之道,我也会受益匪浅,不出十年,我绝对有把握步入超凡!” “那大公保重,学生在此静候大公凯旋!” “哈哈哈哈!”狂笑一声之后,流光乍现,划破了天际。 与此同时,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妖域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相互告别,而后带着憧憬,毅然决然的踏上了新的征途。 “百丈忘川河,一步一生死,没有本小姐的帮助,你们这么多人,要如何渡河?区区一滴阳河水精,照你们的修为,最多也就能踏出五十丈左右的距离,剩下的五十丈,你们要如何去过?” “你以为就你能耐?” “呵呵!”北宫煦毫不相让,某些时候,她和柳尘的性格真的十分相像,都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性子,柳尘软语相求倒也罢了,现在如此态度,她还真是打定主意和他杠上了。 无数修行大能来到了试炼之地,带着各家天骄,依次渡河而去,望龙台上的“法外狂徒”们望穿秋水,都没能等来熟悉的身影,一时间,大家伙心底都开始有些着急了。 “咱两合力,一个一个将他们抛过去,五十丈的距离,你我二人合力绝对能做得到!” “哼!” 柳尘观察了很久,这才有样学样的向北宫煦建议起来,可是大小姐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懒得理他。 就在柳尘差不多想要低头服软的时候,天边划来了一道虹光,待看清来人,沧澜王殿下脸色一变,旋即大喊一声道:“大伯,这里!”(。) 第八十四章:忘川河边 来人正式柳惊风,瞧着剑主大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柳尘忍不住撅着下巴朝那闷闷不乐的北宫煦做了个鬼脸,先前听到柳尘的叫唤,“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早已是愁眉散尽,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模样。 仙风道骨,衣袂飘飘,满头灰白的发丝轻轻的掠过了毫无修饰的鬓角,柳惊风踏云而来,看到柳尘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漠然随之一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温暖慈爱的笑容。 “弋儿!” 来到望龙台上站定,柳惊风伸手拍了拍柳尘的肩膀道:“听说你又拿了魁首,不错!” “哪能啊!”柳尘腼腆一笑,稍稍弯下腰来,好让柳惊风拍打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更为舒适一些,“这还剩下半年时间呢,结果咋样还真说不准!” “呵呵!” “柳家大爷!”叔侄二人相谈完毕,吴桐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子侄礼。 “桐桐也不错,来的时候你爹还给我说过,要我仔细寻你一番,没想到啊,这一进来就瞧见你们了!” “见过柳师叔!” “见过剑主大人!” “嗯,不必多礼了!”众人依次行礼,唯有北宫煦,自始至终,她的脸色都显得有些怪异,来回盘旋在柳惊风的脸上,感受到她那审视的目光,柳惊风不由得眉角一挑,转过头来望着她轻声问道:“这位姑娘是雪族人吧,为何这般盯着我看?莫非柳某脸上有花?” “咯咯!”北宫煦莞尔一笑,有意无意的扫视了柳尘一眼,这才轻轻开口,冲着柳惊风笑道:“剑主大人倒也算个妙人,论气度,您可比沧澜王殿下强了太多,先前您不在的时候,他们还对我喊打喊杀呢,啧啧。” “呵呵!”听得北宫煦的打趣,柳惊风含笑看了一眼周身垂头顿足的晚辈们,沉吟片刻,他煞有介事的朝着北宫煦拱了拱手,微笑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是听着前辈们的故事长大的,年轻人嘛,难免会热血过头,虽然你我两族曾有纷争,但也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战争的最终意义在于让后辈子孙铭记先烈,继往开来,而不是苟活于仇恨之中,关于这点,他们再长大些就会懂了,如果有什么冒犯姑娘的地方,柳某替他们向你赔罪!” “啧啧!”北宫煦一边颔首,一边摇头,看向柳惊风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更加复杂,良久,她才叹息着回了一礼道:“讲真,剑主大人是我见过的最为心胸坦荡之人,以前只是听说,今日得见,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说,这便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小女子十分佩服,若不是天赋的原因,大概所有人都能断定,剑主大人的成就,一定要远胜于剑圣大人。毕竟和剑圣相比,您更像一个圣人!” “姑娘言重了!”柳惊风依旧是满面微笑,抬手拂去了柳尘肩上的尘埃,他又轻轻开口笑道:“在大夏,父亲这个称谓,便是所有人恪守的纲常,柳某能有今天,也离不开家父的谆谆教导,至于天赋,那是父母给予的最大恩赐,我们应该知足,不是么?人各有命,柳某既然不能如同家父一般傲视苍穹,那么平平安安的守护亲人,安安稳稳的将藏兵谷过渡到弋儿手里,这也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不是么?” 柳惊风的一席话,不仅是北宫煦,这望龙台上的所有天骄,都情不自禁的对他肃然起敬,剑主柳惊风,真有一种古之君子的风范,在太始年间,人们常以他这样的君子,作为做人做事的楷模,如此贤德,不愧为惊风一剑。 “大伯,咱们啥时候进去啊?” 看着人们络绎不绝的消失在忘川河上,柳尘有些羡慕,忍不住脱口打断了柳惊风的话道:“待会儿它不会关门了吧!” “放心吧!”对于柳尘的不礼貌,柳惊风也只是摇头笑了笑,而后耐心的解释道:“忘川河一旦出现,就绝对不会消失,除非有人得到了仙宫主人的传承!而且,要等到三日之后,仙宫才会打开……所以,你们不要担心时间不够,平常心对待吧,毕竟能得到什么机缘,也都是运气使然,淡定点,平安就好!” “哦!”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人来人往的时候,剑主大人竟一点都不慌呢。 “苦行啊!” “哎,小僧在,柳师叔请说……” “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碰了个头,等下你登岸之后,去往仙宫西边高坡处,衍觉兄在那里等你!” “师伯来了?”大和尚脸色一喜,继而拱手鞠躬道:“多谢柳师叔告知!” 柳惊风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苦行不用多礼,转过头,他又看向了班叔子明道:“子明啊,渡河之后,你往东边走,你舅舅在那里等你!” “哦,多谢师伯!” “你是叫黑鹰吧?” “是!”被叫到名字,黑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头竖起耳朵听着。 “待会儿,你跟着子明一起走,你老师和他舅舅在一起!” “哦!谢谢剑主大人。” “这位姑娘……”盯着符宝一行人看了好久,柳惊风稍显惊讶道:“你们是玄族?” “回剑主的话,晚辈等人的确是玄族遗民!” “呵呵!”对此,柳惊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惊讶,众人正要好奇,却听见剑主大人轻叹一声苦笑道:“当初衍行兄给柳某人提了一提,我都没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看来,还是柳某人不够聪明啊,等到琼林宴是,柳某定会亲自到场,一观诸位玄族天骄术士的风采!这下进去,你们就跟着柳某吧!” “多谢剑主抬爱,进入陵宫之后,我们自有去处……” “那好吧!”瞧得符宝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柳惊风恍然大悟道:“哎,柳某真是老糊涂了,妖圣大人当年也是大陆最顶尖的术士啊,呵呵,他的实验室在北角方位,那里有颗老梧桐树,你们到时候自己去吧!” “多谢剑主大人!”这么重要的信息,当真让玄族天骄们激动不已,本以为妖圣陵宫如此之大,进入之后自己要一番好找呢,没想到,剑主大人如此轻易就告诉他们了,不管是不是看在柳尘的面子,反正这份人情,可谓是雪中送炭了! “大伯,你咋啥都知道?” 眯了眯眼睛,柳惊风轻轻笑道:“妖皇陛下那里有完整的仙宫平面图!” “那我们呢?”了然颔首,柳尘又好奇的问道:“大家都分开了,咱们怎么办?” “对啊,大爷,我怎么办,我爹在那里和我汇合?” “你们两个跟着我!” 见柳惊风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良久,剑主大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闻人梦也来了!”(。) 第八十五章:针锋相对 “闻人梦?”吴桐依旧是摸不着头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道:“她来作甚,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桐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敢做不敢当呢?” 还以为吴桐是装糊涂,柳惊风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道:“前年,武成王世子喜得麟儿,你和弋儿应邀前去饮宴,席间,因为争风吃醋,你二人使计袭杀了闻人梦的独子闻人昊,这件事情你们忘了?” “啥?” 柳尘和吴桐对望一眼,这才想起当初那个被二人乱棒打死的闻人磊,听得柳惊风的叙述,仿佛当日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啊,瞅瞅周围同伴们瞧着自己的眼神,柳尘和吴桐脸一红,心里直臊得慌。 更可怕的是,北宫煦的脸色又开始转冷,那阴恻恻的目光,如同瞬间就要把柳尘撕成碎片一般。 “大伯,您误会了……” “误会?”柳惊风皱了皱眉,对于柳尘的不认错,他有些不满,正要发作的时候,他一想到那么多年柳尘一个人流落在外,难免会沾染一些陋习,对此,他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忍,也就不好太过于苛责,只待好言解释道:“当时你们在席间喝酒,闻人磊是不是对玉爻出言轻薄?” “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此刻的柳尘,当真是有口难辩。 “他出言轻薄玉爻之后,你和桐桐是不是便将他打杀于武成王府?” “是!” “现在承认了?你们刚才还狡辩,这件事情,早已是传得天下皆知了,坊间还有人戏言,说什么沧澜王不愧是沧澜王,好勇斗狠,争风吃醋那是沧澜郡的传统!” “这……”柳尘和吴桐憋红了脸,有些哭笑不得,当时杀掉闻人磊,那可是武魂殿安排下来的任务,外人不清楚武魂殿的底细,他们倒也不能随便解释,看来这个锅,他们俩还背定了。 “哎!”见两人沉默,柳惊风摇头苦笑道:“以后这些事情,你们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别一时冲动的酿成大祸,杀人就杀人,别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人言可畏,知道么!” “知道了,谨听大伯(大爷)的教诲!” “嗯!”柳惊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等会儿过河之后,你们两紧跟着我,特别是桐桐,你别到处乱跑,你爹与我互留了神魂印记,到了仙宫,他自会与我们汇合!” “知道了。” 这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也都没被大家放在眼里,笑一笑就过去了,可是闻人梦来到妖域的消息倒是让大家伙儿心中不禁变得凝重起来,那可是成名已久的巅峰强者,即便是柳惊风,与那闻人梦相比也是差了一个辈分,天晓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闻人梦的修为又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数落在了柳惊风的眼底,晒然一笑之后,剑主大人将目光瞥向了远处,那原本拥挤不堪的忘川河上,已然平复了不少。 因为仙宫的现世,人们心里其实都明白,第一个冲进仙宫的人不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机缘,可真正当自己身临其境的时候,又有谁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悸动呢? 修行之路,缥缈艰难,哪怕是人品再过淡定的修行大拿,对于圣人的宝藏,也不可能不动心吧? 人们蜂拥渡过忘川河的途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声暴虐的打斗声,耀眼的元气陡然爆炸的瞬间,少不得有些倒霉的人们受到了打斗的波及,不小心没控制好护体罡气,沉入那忘川河底,从此神魂俱散。 如此凄厉的惨状,倒是让柳尘一行人忍不住心中惴惴,询问般望了柳惊风一眼,柳尘又犹豫道:“大伯,闻人梦那老巫婆不会在这忘川河上偷袭咱们吧?” “呵呵!”柳惊风收回了落在打斗人群身上的目光,细细的瞅了柳尘一眼道:“有大伯在,完事莫怕!” “哎呀!”柳尘还未开口,北宫煦便强过了他的话头,轻哼一声道:“瞧你们这点儿出息,一个一辈子都没法晋级超凡的老女人有什么好怕的?有剑主大人的保护,在这忘川河上,谁见了你们都要礼让三分,呵呵,要知道,剑主大人的赫赫威名,在我神族的最高议会拟定的人类强者榜单上,也是高居前列的存在!” 柳惊风闻言转过头来,略显疑惑的望了北宫煦一眼,好久,他伸手制止了柳尘的继续问话,转而微笑着冲北宫煦道:“论强大,东陆任何一个种族,都不能和孤山神族相媲美,柳某还曾听说,当代的神王陛下堪堪成年,便已是超凡巅峰的高手,距离圣人,也不过半步之遥了,只是不知神王陛下登天封神之后,可有意打马南下,一饮沧澜江水乎?” “什么!” “刚成年就是超凡巅峰?这是什么天赋啊!” “神王如此逆天,咱们如何是好?” “对啊,咱们大夏还不曾有那个级别的强者吧!” “也不知剑圣大人如今身在何方,他要是在,又会不会是那神王的对手!” 柳惊风的一席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开了锅,闻人梦的消息所带来的震慑还未远去,大家根本就无法接受,躲在孤山数千年没有现世的神族,竟已经强大成这幅模样了,超凡巅峰,半步圣人啊! 更何况,神族的最高议会,十八位护国长老,那可是清一色的超凡存在,加上神王陛下和朝歌的兵马大元帅,足足二十个超凡高手,估摸着整个东陆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吧! 万一这一代神王对南下有些兴趣……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孤山的时候,曾听闻十二年前,南国之剑已经折断,下山之后,贵国人民再次高呼南国之剑的回归,如此,剑主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回答柳惊风的问题,北宫煦沉吟片刻,又开口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如果神王真有南下的想法,贵国又当如何抵抗?” “呵呵!”柳惊风意味莫名的笑了笑,轻抚着柳尘的肩膀,如同喃喃自语般笑叹道:“夏人从不畏惧战斗,既然有沧澜王现世,不论孤山多么强大,我们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神族南下,我们只管拿命去填便是,柳惊风死了,柳遮云可以上,整个沧州都可以把命填进去,大夏九州,从来就不缺慷慨儿郎,只要沧澜江水奔流不息,咱们的南国之剑终有成长起来的那天,到那个时候,胜利只能属于我们!关于这点,柳某相信,神王陛下也是明白的!” 北宫煦沉默,面色变幻不定。 “当年圣祖在朝歌城上留下的剑痕,北宫小姐可曾还看得清晰?”(。) 第八十六章:彼岸花下看往生 “妖圣希望他能看见自己的往生,在那往生之中,他只想有黑龙公主的身影,所以,他在这忘川河上,种满了往生花……” “或许只有在这往生花的麻痹之中,妖圣与落樱的爱情,才会圆满得让人欣喜吧!”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是收回了目光,不再朝忘川河上看过一眼。 千丈长河已过大半,越往后面,秋水剑的飞行也开始变得格外艰难,是不是在那剑锋处冒出一阵刺耳的嘶鸣,伴随着点点星火,大家伙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好一番颠簸之后,柳惊风不得不驱使着秋水剑放低了身形,剑身慢慢落在了水面三尺的高度,一股强大而又压抑的气场,顿时就将秋水剑上的所有天骄,震得气血翻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阳河水精覆在眉心吧!”就在大家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的时候,柳惊风一回头,轻喝了一声道:“快!” 在阳河水精生效的那一会儿功夫,柳惊风已经运足了元气,凝结出一层淡淡的光圈,笼罩在了秋水剑上。 呼啸的狂风从众人耳边划过,奔腾的浪花时不时飞溅到那薄如蝉翼的气墙上,几番波动之后,滋滋声惊得大家不由得胆战心惊。 此时的柳惊风,早已褪去了早先的温和,天阶大圆满的实力喷薄而出,留在众人眼里的背影,宛如崇山,高不可攀。 陡然加速间,秋水剑在忘川河上风驰电掣,那一往无前的威势,让水道前方的人们很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不管是用什么方式渡河,当人们看到傲然独立于秋水剑之上的剑阁剑主柳惊风,啧啧,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齐齐看来,那一瞬间,秋水剑便成了忘川河两岸的焦点。 “好强!” “没想到,剑主大人也来了……” “可不是么,你难道没有听说,闻人梦已经来到了极星海,都放话要斩杀沧澜王和刀宗少主二人,这样的情况,剑主怎么可能不来,要我说,刀宗宗主估计也已经距此不远了!” “啧啧,如此强者之间的战斗,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就是不知道,这就不出世的闻人梦,对上剑主和刀宗宗主又是一副什么景象,一边是老一辈的强者,一边是如今执掌天下牛耳的大能,强强碰撞,想一想就觉得兴奋呢!” 人们乘坐着各种宝器飘荡在忘川河上,一看到柳惊风一行人,交头接耳的声音就开始蔓延在整条河面,听着外边的窃窃私语,柳尘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还真不知道,击杀一个闻人磊,会给柳惊风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大伯,您真的有把握么?” “呵呵!”柳惊风顿了顿,依旧没有回过头来,“怎么,不相信大伯?” “毕竟那闻人梦乃是成名多年的强者,论辈分,您都算是她的晚辈呢!” “别怕!”不理会身后一众天骄们的紧张,柳惊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化了语气,似笑非笑道:“要说那闻人梦,此番前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击杀桐桐,你只不过是个添头,按理说,现在该担心的是桐桐才是!” “为啥是我?” 吴桐满脸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困惑道:“人是我和尘哥儿一起杀的,为何她就逮着我不放了!” “哎!”班叔子明摇头一声苦笑,那笑声引的吴桐一侧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为表示自己并没有幸灾乐祸,子明兄连忙摆手开口解释道:“别这么瞪着我,剑主大人的话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往事……别催,我捋一捋……” “是这样的!”仔细思忖了一会儿,班叔子明又开口笑道:“六十多年前,我大夏出现了四个天赋纵横的年轻人……” “你是说武德四天骄?” “对,就是武德四天骄!”大和尚的突然出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不快,班叔子明一拍手掌,略显激动道:“当时,武德四天骄那叫一个霸气,足足压得其他同时代的其他天骄数十年没有喘过气来,我滴个乖乖,你们知道那些个被四天骄掩盖了锋芒的其他天骄都有谁么?呵呵,什么武成王啊,望月帝姬啊,守枯僧……这些,放在现在都是一等一天骄的前辈们,当年在四天骄的面前,竟然连绿叶都不算!” “嘶……” “武德四天骄……”黑鹰面露狂热,两眼不断发光道:“我曾听老师说过,那些年,剑圣柳白,霸刀吴殇,武帝云阳,还有术神墨清寒!这四个人,代表着自圣祖开天辟地之后,人类修行者所能达到的最巅峰的水准!九圣人之后,还有那一代人,能有这样的天赋,这样的成就?” “听你们的意思,这闻人梦要杀我的事情,还与武德四天骄有关咯?” 关键时候,吴桐并没有显得很愚笨,武德四天骄,其中霸刀吴殇就是他亲祖父,隐隐约约的,他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与自己祖父有关,没办法,即便是渭州的老人,也不得不承认,吴殇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私生活比较…… “嘿嘿,你别说话,我来给你慢慢解释!”班叔子明拍了拍吴桐的肩膀,一脸憋笑的望着吴桐的黑脸压低声音道:“说到这武德四天骄,那就得说说当年的大夏四大美人,望月帝姬,天瑶仙子,极乐圣女,还有那小医仙周沐阳……” “咳咳!” 柳惊风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让班叔子明脸上的贼笑戛然而止,吞了吞嗓子,他抬起头来怯怯的看了一眼剑主大人的背影,旋即干笑几声道:“嗯,关于长辈们的事情,咱们做晚辈的还是不要乱嚼舌根子了,至于这个闻人梦嘛,当时的确和霸刀老前辈有过一段时间的渊源,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霸刀前辈下山之前就有婚约在身,就在全天下人都在祝福霸刀前辈的婚礼时,闻人梦因爱生恨,由此陷入了癫狂,渭州婚宴那天,她可是将刀宗上下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她被极乐圣女击伤,从而远遁充州。没成想,才过几天安稳日子,这疯女人又开始出来闹腾,毕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霸刀老前辈不想做的太绝,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老前辈一声不响的就带着新婚妻子躲到了藏兵谷,这祸水东引之计着实让极乐圣女没少痛揍那闻人梦,到最后,闻人梦不仅是恨不得生吃了霸刀老前辈的肉,连带着剑圣大人和极乐圣女,她都一并恨上了!” “呵呵!”众人脸色怪异的时候,吴桐突然冷笑一声,满是不屑道:“就为了这点破事,那老妖婆就要杀我?”(。) 第八十七章:武德旧事 第八十八章:人间天堂 “你觉得这是破事儿?” “难道不是么?”面对同伴们的质疑,吴桐脸色的嘲讽之色也越发乖张道:“这老巫婆,也忒小心眼了,求爱不成还要殃及池鱼,还真以为这天下都是他们闻人家的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苦行摇了摇头,脸色十分庄重,自打柳惊风出现之后,先前那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满嘴跑火车的大和尚已然消失不见,就那般坐在那里一边搓着佛珠,一边呜呼哀哉的模样,不晓得底细的人看了,还不得大赞一声得道高僧啊,“毕竟俺听说,当年可是你爷爷先撩的人家,撩完就跑,貌似有些不太地道!” “噗哧!” “哈哈!” “咳……咳!” 大和尚那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惹得柳惊风都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肩膀,一直静默不语的北宫煦,也是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玄族的一群围观青年,也是各个涨红了脸,就差被憋断气了。 “****的大和尚,你什么意思?”如此光景,刀宗少主可就不太高兴了,眉眼儿一挑之后,他便伸手没好气的推了苦行一把叫骂道:“你咋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呢,老子以前怎么没发觉你有这本事!” “俺哪里胡说八道了,这都是俺师叔告诉我的,当年你爷爷搞大了人家的肚子,然后始乱终弃抹了嘴就跑……” “你!” 腾地一下,吴桐站起身来,整个人怒发冲冠,瞧那模样,大和尚再说一句,他就得直接抄刀干仗了。 “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兄弟,你就别发脾气了!” “哼!”柳尘的劝慰并没有让吴桐息怒,反过来,吴桐一把推开柳尘搭在自己臂膀上的大手,怒哼哼的反唇相讥道:“柳尘你就笑吧,笑你妹啊,幸灾乐祸是吧,我爷爷不是东西,你爷爷也不是东西,当年我二爷爷还告诉我,雪狐城狐王的独女,就是你爷爷的种,赶明儿你到了雪狐城,还得认了这个亲姑姑呢!” “嗯?” 柳尘目瞪口呆,这吴桐脑袋发热之下口无遮拦的本性他是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能爆出这样的猛料,不仅仅是咱们的沧澜王殿下,包括原本就要发怒的苦行,这下,整个秋水剑上的人们都愣愣的张大了嘴,这消息简直太劲爆了,这要传出去,天都得被捅出个窟窿来! 话一开口,吴桐便暗道一声糟糕,怒色一收之下,他缩了缩脖子,感受到从远处传来的一道冷意,他恨不得抄起大手给自己几个大耳瓜子。 柳惊风已经回过头来,满脸不愉的看着吴桐,良久,当人们以为刀宗少主就要承受剑主大人的无尽怒火之时,柳惊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你二爷爷,真这么说?” “是……是!”小鸡嘬米般点了点头,吴桐顿时满头大汗的急声解释道:“大爷,我真没骗你,我二爷就是这样说的,这事儿,家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主要是当初狐王殿下显怀之后,剑圣大人趁夜将她送到了渭州城,她在我外婆府里都待了快一年,要不是我外婆一女人家办事不太方便,我二爷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秋水剑依旧在飞,妖圣陵宫已经近在咫尺,可是秋水剑上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都望着柳惊风,只见他脸色不断变幻,时而茫然,时而愤怒,时而复杂,良久,剑主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度缓缓开口唏嘘道:“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长辈们的恩怨,咱们就不要多说了,仙宫就在眼前,机会万年难遇,大家好好努力吧!” “是!” 拱手唱喏之后,场面又开始陷入了安静,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静下心来了。 原本试炼完毕之后,在场的天骄们都要去到雪狐城前线参战,战事结束以后,才会就此试炼论功行赏,这下好了,如此劲爆的绯闻一出,到时候去往雪狐城的时候,面对狐王殿下的训示,想一想都会觉得尴尬吧。 特别是柳尘,整个人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看柳惊风那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姿态,估摸着此事也不是空穴来风,狐族公主是自己亲姑姑,天呐,这叫人怎么能够接受! 不是说好了“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么?柳老爷子,你到底搞什么鬼! “就这点小事,你们至于这样么?” 北宫煦面带不屑,嗤笑一声之后,她又冷冷开口道:“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误啊,像剑圣那种千年难遇的伟男子,狐王殿下能动心,这也是人之常情,瞎咋呼什么!” “我和你没办法沟通!” “和我没法沟通?”柳尘的语气让她十分不满,想也不想,她又再次开口讥讽道:“你自己不也是有了爱人之后,又去勾搭上徐玉爻?别说什么无法拒绝,你咋知道当初你祖父不是跟你一样?你们这些愚蠢的中原人,就是习惯别人都是圣人,就自己爱咋地咋地,虚伪!” “你!”恶狠狠的剜了北宫煦一眼,柳尘没好气的轻哼一声,旋即破罐子破摔道:“你是不知道,那闻人梦再有毛病,可论起脾气暴躁,咱柳家的老太君说自己第二,天底下就没人敢说第一,本少爷是怕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老太君打不过老爷子,会朝咱们这些人下手来泄愤,别说你不信,你问我大伯,就这种事,威名赫赫的极乐圣女一定做得出来!我三叔的背上,那竹笋炒肉的伤疤现在还留着呢!” “……” 柳惊风抽了抽嘴角,想了想还是默认了柳尘的说法,看到柳惊风都保持沉默了,这下,吴桐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大家伙看向柳尘的眼神,都瞬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哎,到了!” 当青草的芳香从脚下传来,柳惊风淡淡的开口轻喃了一声,遮挡住秋水剑的光墙悄然散去,一马当先,剑主大人轻轻一跃,便落在了那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坪上,与那桃山上的四季如春相比,在这忘川河的对岸,人们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间仙境。 依次从秋水剑上下来,柳尘神情恹恹的抬眼瞥向了远处,延绵到看不见尽头的低矮山坡被那如茵青草紧紧覆盖,如同一阵碧绿色的水波,随着微风,悄悄的飘向了远方的巨大宫殿,偶尔有些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在这湖光山色之间,虫鸣鸟叫,落英缤纷,一扫胸中的阴霾,当众人的目光落在那远山的仙宫轮廓之上,微笑与憧憬,还是激动了所有人的眼眶。(。) 第八十九章:他是你爹 远处的仙宫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仙宫前面的连绵草坡上,早已站满了形色各异的人们,不管是九圣地传人也好,三千道门的天骄也罢,就连寻常一直杳无声讯的一些个隐世家族,在这仙宫前坪上,都能依稀找出些身影来。 妖皇昊太一也携手七大妖王齐至此间,除了早前陨落在青狼关前的狼王,如今这妖域最有权势的诸侯,终于在这妖圣陵宫现世的这天,于仙宫门外齐聚一堂。 朝着人声鼎沸的方向走去好远,柳惊风望了望远处,而后眉头一皱,顿立在大树下停止了脚步。 “剑主大人,我们先告辞了!” “是啊,柳师叔,我们先行告辞,后会有期!” “……” 一行人相互道别,没过多久,这随风飘叶的大树下,就剩下柳惊风和柳尘吴桐二人,早在走下秋水剑的那一刻,柳尘一回身便发现北宫煦不见了身影,就连黑鹰,也在暗地里和柳尘交流几番之后,转身去寻他老师了。 “这个北宫煦,你是怎么认识的?” 沉吟了片刻,柳惊风犹豫着开口轻问道:“我看她不像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她说她是北宫馥的朋友,两人都是神王幼时的伴读!”听得柳惊风的问话,柳尘稍一思索便将和北宫煦的相识相逢和盘托出,在这期间,柳惊风的眉头,却是皱的更深了一些。 “大爷,有什么问题么?”柳惊风的脸色变幻没有逃脱柳尘二人的眼睛,等到柳尘话一落音,吴桐便压低了声音疑惑道:“和神族来往,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麻烦倒不至于,我只是觉得北宫煦这个人,挺奇怪的,但又说不出那种感觉来!”柳惊风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多想了,“你们记住,以后遇到这些事情,要多存几个心眼,毕竟,她是神族!” “知道了!” “嗯!”对于柳尘和吴桐那谦卑有礼的态度,柳惊风十分欣慰的颔首笑了笑,转头朝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仙宫瞥了一眼,他又缓缓开口轻道:“也不知道仙宫之内是什么景象,待会儿进去之后,若是没有遇到传送阵,你二人一定要时刻紧随我的身边,若是遇到传送阵了,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二人切记,凡是小心为上!” “话说咱们一开始进入试炼之地的时候,就遇到了传送阵,侄儿估摸着妖圣陵宫肯定也是传送阵,他们妖族的尿性就是如此,喜欢看着别人搏命厮杀,他们自己好来捡便宜!” 柳尘面露不忿,之前在十万大山的时候,他可是从来就没遇到过妖族的天骄,而现在仙宫即将开启,随便一眼望去,伫立在草坡之上的妖族天骄可不要太多! “可不是么!”吴桐撇了撇嘴,接过了柳尘的话道:“咱们打生打死了快一年时间,他们以逸待劳,万一遇到了什么好的宝贝,咱们拿什么和他们争?” “话不能这样说!”柳惊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你们的确是搏命战斗了一年,近三十万天骄,能活着看到妖圣陵宫现世的,也不过一万余人,这么一看,活下来的天骄们,经历了一些凡人无法企及的生死考验,他们那些个以逸待劳的妖族天骄,真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 “……” 柳尘二人对视一眼,想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当妖族天骄在万妖城歌舞升平的时候,他们却在十万大山的原始森林之中接受生与死的审判,无数个夜里,无数个清晨,他们都时刻保持着警惕,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年多的时间,这险恶的生存环境,早已把他们训练成了一个个优秀的战士,等到进入仙宫,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从试炼之地走出来的人们,应该会更容易适应一些。 “再说了,仙宫里面的宝贝多的是,而你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去找到妖圣的羽化之地,得到他的传承,其他的,都可以不要!” “宝物?传承!” “相传当年妖圣曾洗劫过海圣的收藏,可是等他羽化登仙的那刻,流落到妖域的天材地宝也不是很多,哼哼,据可靠的消息,在这妖圣陵宫之中,有神兵法器过万件,灵草仙药上千顷,还有各类修行功法,更是数不胜数,如此一来,你们有必要和人家为了区区个把法宝,争个你死我活么?” “嘶……” 柳尘和吴桐张大了嘴,毫不吝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神兵法器上万件,灵草仙药上千顷……想想都觉得可怕,如果柳惊风得到的消息属实,估摸着这妖圣陵宫的宝物加起来,都快抵得过妖皇陛下的国库了吧! “别看这仙宫里面宝物眼花缭乱,可真正最值钱的,还是要妖圣的传承,可以这样说,你们二人要是谁能得到妖圣的传承,等到将之完全融合的时候,论实力,大伯我也只能甘拜下风!” “可是这圣人的传承,哪里有这么容易得到?”柳尘摊了摊双手,一脸无奈道:“人们都知道,圣祖的传承就留在紫荆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谁能将它握在手里?何况这妖圣还是异族……说什么,他也不会把传承留给咱们人类吧!” “机缘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好,你们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说起那圣祖的传承,你们都晓得它在紫荆山中,可又有谁能知道它的确确位置呢?都没有人见过,又谈何得到啊!” 见吴桐和柳尘愁眉苦脸的模样,柳惊风不想再给他二人平添压力,只好轻言宽慰道:“反正你二人尽力就行,若真是没有缘分,长辈们也不会怨你们的,就当是尝试一下吧,总的来说,还是安全第一,作为藏兵谷和大雪山的唯一继承人,你们要清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以身犯险,若不然,你们对不起的,可就不是你们自己了!” “是!” 柳惊风笑了笑,又把目光望向了远处,来到这约定的地方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刀宗宗主吴秋雨还是没见踪迹,这人山人海的,剑主大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事情有些诡异,按道理说,相识数十年来,这吴秋雨可是从来就没有爽约过,大雪山的磨砺造就了历代刀宗掌门的刚直,不守时这种事情…… “话说,我爹怎么还不来?”吴桐仿佛也是心有所感,呆呆的抬起头来,顺着柳惊风的目光四下在人群中找寻着,“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嗯?”这样口无遮拦的话,让剑主大人脸色瞬间一沉,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神情讪讪的吴桐,柳惊风轻哼一声道:“他是你爹,你怎么说话呢!”(。) 第九十章:引火烧身 “那是什么?”突然,柳尘眼珠子一瞪,抬手一指远处的天空,满脸骇然道:“朝咱们飞过来了!” 柳惊风猛地回头,远远的望着天边那狂暴的花火,他脸色一沉,也不多做招呼,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大树下面,留下了柳尘和吴桐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手足无措。 “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道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草坡上的气氛瞬间一滞,所有人都抬起头来,震惊的望向了天空。 在那天空之上,刀宗宗主吴秋雨正披头散发的亡命狂奔,在他的胸口上方,人们清晰的看见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血洞,鲜血不断喷涌,吴秋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在他的身后,一位面色阴翳的美妇人手持三尺青锋,那剑尖上还不断流淌着新鲜的血液,一抹冰冷的笑意悄无声息的挂在了她的脸上,使她看上去格外的狰狞。 又是一道耀眼的虹光过后,顺着那美妇的剑身,狂暴的天地元气夹带着刺耳的嘶鸣,轰隆隆的朝着吴秋雨的后背狠狠砸了过来…… “噗!”剧烈的爆炸之后,吴秋雨喷出几口鲜血,随即浑身脱力,缓缓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爹!” 这下可把吴桐给吓坏了,自从十二年前的充州劫案之后,他可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被人打成这幅模样,这女人到底是谁?父亲又是怎么惹到她了? 来不及多想,吴桐一把挣开了柳尘的拖拽,抬脚奋不顾身的往那吴秋雨跌落的方向奔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仙宫前的人们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是见那美妇人落到地上,大家很自觉的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刀宗宗主都给打成这样,这女人什么来头,还是躲远一点,可别殃及池鱼! “受死吧!” 等她再次扬起长剑,天地间顿时变色,元气蜂拥而至的时候,在她的剑尖出,错综无序的电流正呲呲作响,如此饱含天地威势的一剑,让吴秋雨不由得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人们各怀心思,有的复杂,有的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运道,竟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宗宗主的陨落……命运,还真是令人猝不及防啊! “砰!” 美妇的长剑并没有落在吴秋雨的身上,远处狂奔而来的一道黑影,夹带着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在那长剑挥出的一刹那,那黑影狠狠的撞击在了美妇的身上,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美妇冷笑一声,随手一斩便将那黑影撞飞了出去。 “嘭!”重重的摔在地上,来人喷出一大口鲜血,这才让人看清了面容,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渭国公吴锋么! “二弟!” 吴秋雨被那吴锋的惨状给惊得肝胆欲裂,仅仅是一个交锋,渭国公整个人已然变成了一个血葫芦,那怏怏无力的双手正预示着所有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大……哥!” 吴锋躺在草地上,挣扎着想要爬到吴秋雨的身边,可不论他如何努力,终究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美妇人再次提剑,冷冷的朝着兄弟二人走来。 “爹……二叔!” “……” 场面开始变得混乱了,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不知道这刀宗惹到了什么人,接下来的事情他们都不敢深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刀宗宗主和渭国公,还有那哭哭啼啼的刀宗少主,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明显的,这是要老吴家断后啊!” “……” “吴锋,你来得真好,省了本宫再去满天下找你,哈哈哈哈哈哈!”美妇人仰天狂笑,那笑声如同厉鬼,叫人不寒而栗,“五十多年了,本宫终于等到了今天,说过要让你们姓吴的断子绝孙,没想到,昊天真是待我不薄啊!哈哈哈哈哈!” “受死吧!” “轰!” 战斗再一次逆转,这次,拦在吴秋雨三人身前的身影没有被那美妇撞开,反倒是那个美妇,受力之下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场间烟尘散尽,柳惊风的身影,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柳惊风!” “晚辈柳惊风,见过灭绝仙子!” 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身后,柳惊风衣袂飘飘,面色淡淡的抬手朝着那美妇鞠了鞠躬,慢慢开口道:“还请前辈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美妇嗤笑一声,望向柳惊风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一丝警惕,在她的心里,始终也没有想到,当初自己隐世之时还是个嗷嗷待哺之幼童的柳惊风,现在也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交手一个回合,自己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这“沧州柳家,得天独厚”之戏言,还真不是盖的! “你是在命令本宫么?” “不敢!”柳惊风依旧是不卑不亢,拱了拱手又道:“如今大敌当前,还请前辈三思!” “三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淡漠语气,让美妇人心中格外窝火,那暴脾气一上来,顿时就不管不顾的扬声厉喝道:“柳惊风,我数到三,你再不让开,本宫连你们藏兵谷也一起拔了,若是你识相一点,本宫可以承诺,饶了你们伯侄二人一条狗命,若是不识相,哼哼,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吧!” “什么?” 人群炸开了锅,柳惊风和美妇的对话他们可都听在了耳里,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竟会是那消失了五六十年的国教灭绝仙子闻人梦! 这下,她为何逮着刀宗不放就能解释清楚了,灭绝仙子和霸刀吴殇之间的恩怨,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女人时隔多年,还是这么狂,明显的她不是柳惊风的对手,还敢这样威胁人家,万一柳惊风狂暴了,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然后这样的想法还没说出口来,人们再度震惊的发现,在闻人梦的身边,悉悉索索的出现了数十道黑影,清一色的黑袍裹身,金色烈阳徽记嵌在胸口,可不就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国教异端裁判所么! “快躲开……” “天呐,裁判所都来了!” “这是不死不休啊!” 一盏茶的功夫,草坪上已经清出来一片空旷的地带,站着的柳惊风柳尘伯侄二人,躺着靠着的吴家父子叔侄三人……五个人,对上五十多个人,啧啧,剑阁剑主这下一出手,引火烧身了…… “前辈,这里是妖域,作为客人,在这里战斗,不太好吧!” “哼哼!”满是不屑的瞥了柳惊风一眼,闻人梦转过头去,远远的望着沉默不语的妖皇道:“妖皇陛下,解决下私人恩怨,借您地盘一用,可以么?” 目光复杂的盯着柳惊风看了好久,昊太一摇头苦叹着退后了几步……(。) 第九十一章:和老子比人多? “哈哈哈哈哈!” 见得妖皇和七大妖王都退开了,闻人梦再一次狂笑出声来,她很享受现在这种场景,东陆的修行大能们,在见到自己出现的那一刻,各个噤若寒蝉的模样,呵呵,圣主又能如何,今天,她灭绝仙子隐居数十年之后出山的第一战,剑阁和刀宗的两位圣主,还不一样只能是案板上的肉块,随她宰割。 “弋儿,化龙带着他们走!”柳惊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满含歉意的看了众人一眼道:“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我不走!”柳尘双目喷火,周遭的冷眼旁观,让他如坠冰窖,沧澜王又怎么,人族的信仰又如何,在面对声势滔天的国教裁判所,人们除了沉默,也只能沉默了……那样的沉默,让他心寒。 “惊风兄……咳咳!”吴秋雨回望了吴锋一眼,两兄弟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他一抬首,面如死灰道:“求你,带着桐桐走,我和他二叔的仇,还得他来报!” “爹!” 吴桐早已泣不成声,他心底的仇恨,几乎就快要让他疯魔,面对裁判所的这群高手,他恨,恨自己太年轻,没有实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和二叔…… “弋儿!带他们走!” 柳惊风的风轻云淡早已消失不见,现在的他,显得无比焦急,柳尘始终不为所动,这让他十分恼火,正要出声训斥,不料柳尘冷笑一声,轻轻一抬步,慢慢朝前走去。 “他要干什么?” “疯了吧这是,一个凝神期的小子,难道想逆天?” “不好!” “……” 对于柳尘突然越众而出,闻人梦也有些发懵,满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嘲弄道:“怎么,你个小娃娃还要打前锋么?柳家没有男人了么!” “你就是闻人梦?” 不理会闻人梦的讥讽,柳尘面带冷意道:“闻人磊的母亲?” 提到闻人磊,闻人梦的脸色瞬间变冷,无以言表的杀意,几乎就要笼罩了整个仙宫前坪,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她忽然一笑,轻轻的颔首点头道:“不错,本宫就是闻人梦,闻人磊的母亲!” “难怪,你儿子色中饿鬼,本王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只是本王很疑惑,你不是老处女么,怎么还有儿子,难不成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啧啧,早就听说你们闻人家乌烟瘴气,没想到啊,呵呵……” “你是要找死么?” 谁也没想到,柳尘走上前去,一出口就是各种羞辱,这样的羞辱,让闻人梦和裁判所众高手身上的杀意,随之更加浓郁了些。 “本王从不找死,找死的是你们!” “小兔崽子,你也别太着急,待会儿,本宫自会让你生不如死!”闻人梦一脸寒霜,那眼神,恨不得将柳尘生吞活剥了一般,“难不成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走得出去?” “走不走的出去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不就是人多么,没有这些人,我大伯随便将你打成死狗!” “就是人多欺负你人少怎么滴?有种你找人来啊!”柳尘的风言冷语让闻人梦差点暴走了,强忍着保持自己的风度,她抽了抽嘴角冷笑道:“你不是沧澜王么,本宫就喜欢欺负沧澜王,哼哼,只是没想到,你这黄毛小子的嘴这么欠抽,和你祖母一样,都是贱人!” “好,就依你这贱人的要求,比人多是吧!” 在众人的满心疑惑之下,柳尘猛地掏出了怀着的穿心弩,将之举向了天空,耀眼的元气箭破空****,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呼啸,在那天空中燃起了绚丽的烟火。 “隐武卫死士何在!” “!!!!” “嗖!” “嗖嗖!”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足足八十多个个黑袍死士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之上,唯有那领头的夜鸦缓缓落地,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匍匐跪地,亲吻着他的手背道:“沧澜郡王,永垂不朽!” “夜鸦!” “老奴在!” “方圆十里内,所有或者的物件儿,你们全部给本王击杀干净,等到杀完了这一批,隐武卫众将士们立刻离开妖圣陵宫,赶赴充州,一个城一个城的将他们屠杀干净,鸡都别剩一只!” “如您所愿,殿下!” 夜鸦那干涩的笑声荡漾在仙宫前坪的空气中之中,柳尘的怒吼,如同雷击,狠狠的砸在了所有人的心房,关于隐武卫的噩梦,又一次浮现在人们的脑海,几个呼吸的功夫,以柳尘为中心的方圆十里范围,早已跑得没有一人…… “贱人,不是比人多么,本王不仅仅人多,还要屠你的城,杀你的人!” “柳弋,你敢!” 直到隐武卫出现,闻人梦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沧澜郡王真有这么好杀?难道时间过得太久,人们已经忘记了被隐武卫支配的恐惧? “你觉得本王不敢?”柳尘冷笑着,眼中的杀意,也开始喷薄而出,“夜鸦,动手!” “喏!” 夜鸦躬身之后,便在柳尘身前失去了踪迹,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早就拿着了两颗裁判所高手的头颅,天空在的隐武卫死士们齐齐进攻,一小会儿功夫,那裁判所的高手们就已经损失了大半。 “大伯,你能杀掉闻人梦么?” 转过身来,柳尘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柳惊风,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他恭恭敬敬的开口请求道:“还请大伯出手,斩草除根!” 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柳惊风轻叹一声,而后消失不见…… 裁判所的高手们不断的死亡,而后人群中又钻出了不少国教祭司补了上去,一时间,隐武卫与国教高手们打得难分难解,柳惊风缠斗着闻人梦,也打到了山对面。 倒是柳尘和吴桐将吴秋雨吴锋二人扶到了大树之下,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四人已经失去了保护,周遭还有不少心怀鬼胎的人们在蠢蠢欲动着。 “尘哥儿,怎么办!” “二位世叔可有什么办法?”面对如此境况,吴桐早已没了主意,柳尘也是满头大汗的蹲下身来,靠在吴锋身边问道:“要不要把夜鸦召回来保护咱们?” “别!”吴锋一激动,就牵动了伤口,引的他一阵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他连忙抓住柳尘的手臂道:“他们的战况也不是很乐观,万一领头人撤了出来,怕是隐武卫会因此损失惨重,咱们再想想办法!” “二叔,还有什么办法!”吴桐一抹脸上的泪花,满含戒惧的扫视着四周道:“那些个幽州来的贼人,都对我们有想法了!” “等!”吴秋雨突然开口,使大家安静了下来,“遮云他们应该早就听到了动静,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来了!” “来不及了……” 一道锋锐的白光,正飞速的朝着树下四人****而来……(。) 第九十二章:雪中送炭 柳尘的叹息声幽幽响起,吴桐愣愣的抬起头来,便看到了一个白玉京衣着的老头儿,正持剑朝着自己四人飞来。 那老头儿面带冷笑,残忍嗜血的笑声从他口中断断续续的飘忽出来,使得场间的气氛再度凝结,无数人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玉京的突然袭击,远处交战正酣的夜鸦,差点没吓了个踉跄,但是回援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往无前的长剑,距离柳尘,不过数尺之遥了! “不!” “殿下!” 电光火石之间,隐武卫的高手们突然迸发出了更为强大的实力,砍瓜切菜般斩杀了一片国教高手之后,他们齐齐朝着柳尘飞奔…… 然而,更让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那老头儿的长剑几乎就要碰到柳尘的鼻尖之时,他突然不动了,锋利的剑气在柳尘脸色留下了一道血痕,可是那老头儿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无以言表的恐惧。 人群中鸦雀无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博学如妖皇,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人们的注视下,柳尘身前的老头儿缓缓瞪大了眼睛,沙哑的喘息声哽咽了几下,而后一声刺耳的爆炸声响,“噗……噗噗……”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不断的冲击着人们的耳际,随着那爆炸声越来越密集,连带着半靠在老树下的吴秋雨,也是满脸骇然的发现,那白衣老头儿的身体,就这般不知不觉的被阵阵爆炸给撕裂成了一片一片…… 模糊腥臭的碎肉凌乱的丢弃在草地之上,自始至终,人们都不知道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尘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远处,玄族少女符宝的身边,正站在一个麻衣老妪,迎着柳尘呆滞的目光,那麻衣老妪微微一笑,朝着他躬了躬身……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麻衣老妪拍了拍符宝的小手,独自一人步履蹒跚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那满头满脸的符文此刻看在柳尘的眼里,竟是无比的亲切,良久,柳尘站起身来,拱手对那老妪作揖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咳咳……呵呵……殿下言重了!”老妪咳嗽了几声,整个人显得十分没有精神,即便如此,她依旧佝偻着脊背抬头冲柳尘笑道:“您在试炼之地多次出手救过宝宝,老身这个做祖母的,岂能对她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呢?呵呵……” “玄族!” “……” 看着那老妪脸上的符文,在场的高手大能们瞬间就将之和记忆中那个种族对上了号,只是这消失了数千年的玄族,为何会和柳尘扯到了一起? 刚才想要击杀柳尘的白衣老者,可是幽州张家的一位老祖,天阶后期的实力就是面对巅峰状态的吴秋雨,也有一战之力,可他到了这老妪手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玄族术士,依旧还是这般恐怖啊! “这是我族秘制的疗伤圣药,相信对圣主和国公爷的伤势有些帮助!” 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将之递到了柳尘的手里,那老妪轻轻一笑之后,又低头垂首无比谦卑道:“殿下,不是老身要挟恩图报,实在是族人们遇到了难处,这不情之请还请殿下能听一听!” “我与小符宝乃是好友,前辈您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东陆太大,早已没了我玄族的立身之所,老身只是希望殿下念在朋友的情谊上,能借一城之地给我族栖身……” “好!”老人家还没说完,柳尘受到了吴锋的眼色指示,连忙微笑着开口道:“没问题,沧澜九城临江而立,若是前辈携族人愿意出山,晚辈自当给诸位挪出四城之地,其中所有军队,官吏,也会全部迁出,此后,这四城就分封给玄族自治……只是……” “从此以后,沧澜王殿下但有召唤,玄族上下,当誓死追随!” 柳尘的出手豪气让那老妪激动地满脸通红,好一番重重的咳嗽之后,她回敬柳尘道:“多谢殿下的慷慨,虚的承诺老身也不多说,殿下以后瞧得见的!” “呵呵!好!” “建城的物资还有春耕的所有稻种,我刀宗愿意无偿提供给玄族的朋友们!” “多谢多谢,多谢圣主和公爷的恩赐,玄族上下,自当感激不尽!” 原以为即便施恩之后,谈这件事情还是不容易,没想到柳尘和吴秋雨他们这么好说话,从此,入世之后的玄族,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而且又得到了沧澜王和刀宗上下的友谊,玄族的前景,已是豁然开朗了。 “同胞们!”高兴了很久,老太太一转身,朝着玄族阵营中挥了挥手道:“天阶之上能打能战的孩子们都过来!” 话一落音,玄族之中的术士们出来了一大片,啧啧,随便看了一眼,足足不少于三十多人,这阵容,当真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分八个人跟着老身布阵保护沧澜王殿下还有刀宗圣主,渭国公爷!”心事一了,老太太随即荣光焕发,先前的龙钟老态早已消失不见,如今,整个老树下方圆几丈内,只能听见她一个人激动无比的声音,“剩下的孩子们,上场帮着殿下打架,拿出点真本事来,可别给老身丢人!” “是,二长老!” 这下连柳尘都有些震惊了,没想到这玄族朋友们这么实在,地方还没腾给人家呢,人家先抄家伙给自己干仗了……啧啧,难怪当年圣祖都说,玄族老祖符天,就是一老实人,即便犯了错误,也是情有可原……如此可爱的一群人,柳尘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却是开心极了。 二十多个玄族的高手冲入了远处的战阵,一半玄族战士,一半玄族术士,那配合,简直默契得不要不要的,战士们缠住了裁判所的高手,术士们手诀一捏,那些被缠住的人们就那般炸成了一团碎肉,一直到死,他们都还是懵的…… 巨大而又坚固的保护阵在老树边缓缓立起,那个被唤作二长老的老妪静静的望着天空上的打斗,人们在震撼于玄族术士们强大而又神秘的实力之时,也在对这个二长老暗中称赞,雪中送炭,又顺势展现自己的实力,这老太太,可不要太狡猾! 当人们开始重新审视着玄族的强大之时,隐武卫和裁判所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术士们的加盟,让隐武卫杀得更加从容了些,小半个时辰之后,天边的打斗,仅剩下柳惊风和闻人梦了,至此,闻人梦带来的所有裁判所高手,已然全部殒命!就连闻人梦自己,也被柳惊风压着打得一阵手忙脚乱……苦不堪言!(。) 第九十三章:闻人梦之死 “王爷!” 浑身浴血的夜鸦飞回了柳尘身边,淡淡的瞥了玄族二长老一眼之后,他干笑了一声,躬身开口道:“此役,隐武卫杀敌三百余,自伤十八人,陨落七人,是否现在就赶去充州,还请王爷指示!” “弋儿!”柳尘正要开口,不料身后的吴秋雨突然出声制止道:“有些事情,你得学会克制,有些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世叔,先前闻人梦的所作所为您是看在眼里,咱们不能就这么忍了!” “对啊,爹,一报还一报,咱们就该以牙还牙!” “桐桐你闭嘴!”吴秋雨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殷红的鲜血又喷出了不少,平复了心绪,他一抬头,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弋儿,百姓是无辜的啊,你可不能造那些生灵涂炭的孽债啊!” “对啊,弋儿!”渭国公吴锋也苦叹着开口帮腔道:“私仇是私仇,千万不能牵扯到百姓身上,你这样带着人去屠城,到时候,受千夫所指的可是你啊!” “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来,咱们受的罪还不够么!先前若是有个万一,你们让我和桐哥儿怎么回去对家人交代?” “咱们这些老东西死不死没什么关系,但你却不能背负那些遗臭千古的骂名,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罪孽啊!” “哎!”柳尘深深的叹息着,将目光落在了夜鸦身上,因为斗篷的遮盖,他看不清夜鸦的神色,好半晌,他还是决定开口问问夜鸦的意见,组织了一下腹稿,他皱着眉轻轻开口问道:“先生,您可有什么意见?” “王爷的意见便是老奴的意见!”还是老生常谈,吴秋雨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前他还指望夜鸦能明白点事理呢,哪曾想,自己方才心中一慌,早已忘了隐武卫的尿性,只是没想到的是,夜鸦话锋一转,又轻笑着出声道:“不过,刚才经过一番交手,老奴发现裁判所的这些高手有点奇怪,具体怎么个奇怪法,老奴现在还没有结论,若不然,王爷先依从圣主和大公的意见,咱们先看看再说?” 柳尘沉默了,还真没想到,夜鸦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然,他也知晓如果自己硬要一意孤行,夜鸦也会带着隐武卫奔向充州,可是,之前柳惊风出手的时候,看自己的那个眼神,貌似对于屠城,自家大伯甚是不喜…… “殿下!”冷场了好久,玄族二长老犹豫着开口轻道:“虽然老身不太明白这些事情,但是屠城这样的事情,对您的名声是没有一点好处的,您是沧澜王,是天下百姓的守护神,可不能有这样的瑕疵!” “当年剑神……” “剑神大人所处的时代,和现在不同了,总之呢,不管国教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又有什么秘密,殿下还需知道,那些个如同蝼蚁一般的百姓,才是映衬您伟大的基础,即便是圣人,也是出自于百姓之中啊!” “好吧!”连身为旁观者的玄族二长老都这样说了,柳尘确实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无奈的耸了耸肩,他闷闷的坐到了地上,神色恹恹道:“就听各位长辈的意思吧!” “尘……” 吴桐还要多说,可在吴秋雨那蕴怒的注目之下,他也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低下头去,自言自语的一个人嘀咕去了。 “大伯这还得打多久啊?” “剑主大人胜局已定,只是天阶大圆满的高手,可不是这么好击杀的,半步超凡已经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法则之力了!” 夜鸦回头注视着远处的战斗,他和他的隐武卫们,都在时刻准备着,一旦闻人梦想要使用秘法逃生,他们将一拥而上,给予她致命一击,关于灭绝仙子的传说,注定了只能到今天为止! “为何同是天阶大圆满,这闻人梦却完全不是大伯的对手?” 柳尘皱眉苦思,天空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柳惊风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压着那闻人梦在打,经过了数十回合的交手,之前那姿态万千的灭绝仙子早已消失不见,被柳惊风步步紧逼的,只是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 “如果说天阶大圆满是半步超凡,那么剑主大人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超凡境界的门槛之上!”夜鸦抬头挺胸,双手负在身后轻声开口答道:“不是每个大圆满的高手都能成功超凡的,像这闻人梦,终其一生,也怕是很难触摸那个境界了!” “可是大伯想要击杀闻人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了这么久,柳尘倒是看明白了些,即便柳惊风的优势已经分外明显,可每每危机关头,那闻人梦都能险险的避开柳惊风的致命一击,虽是逆风,但灭绝仙子毕竟成名已久,与那年轻的剑阁剑主僵持一番倒也是能够做到的! 听得柳尘的话,众人颔首点头,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时半会儿的,柳惊风根本拿不下闻人梦,等再过一段时间,国教高手赶来之后,说不得还有一场恶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东陆各族的大能们早已退出去好远,各自冷眼旁观着此间的战斗。 “照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万一国教再来高手,形势又会对咱们不利!” “殿下,需不需要老身出手,保证那闻人梦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二长老,我们和国教的恩怨,玄族还是不要牵扯得太深,先看看再说吧!” 柳尘的婉拒,让那玄族老太太不由得眉头一挑,转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几千年来,玄族都是寄人篱下,要说他们也算是幸运,历代佛主的宽和,那是不用多说,现在玄族决定入世,跟随在柳尘身边,原本还担心沧澜王秉性的各路玄族高手们听见了柳尘和二长老的对话,随即神色一松,心中不由得开心起来…… “柳惊风!”好不容易抵挡了柳惊风的又一次攻击,闻人梦披头散发的浮在半空,一脸恶狠狠的尖声叫骂道:“你真要与我国教为敌?十二年前的教训,都没能让你藏兵谷长教训么?” 原本神情复杂的柳惊风听得这番话,顿时就脸色一沉,十二年前的事情,乃是整个沧州的逆鳞,是伤疤,是耻辱,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剑阁剑主,他一直都忍辱负重,不敢深想,可是现在,闻人梦当着东陆所有高手的面,再次提及此事,不管是威胁也好,羞辱也罢,剑主大人很有必要做些什么了! “嗖!” 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柳尘腰间的秋水剑应声出鞘,宛如一条狂龙,呼啸着奔袭到了柳惊风的手中,黝黑的剑锋迎着那忽明忽暗的阳光,正不断的映发出阵阵寒芒,剑主大人的怒火,终于燃烧了整片天空。(。) 第九十四章:杀他,朕允许了么? “一剑惊风,一木擎!” “一山遮云,水无心!” 昨日重现,人们仿佛回到了华清池边的那个夜晚,漫天飞舞的剑雨,直破天际的老树,还有那遮天蔽日的大山,和那条在大山上不断盘旋怒吼的水龙…… 大地开始震颤,狂风开始席卷,人们惊骇的发现,曾经无数次低估过的天阶大圆满,这一次,又被人们低估了! 护佑着柳尘几人的符文大阵开始嗡嗡作响,好几次,柳尘都能看清那些个玄族术士脸上的苍白,离得太近,柳惊风身上的锋芒,早已让他们支撑的苦不堪言。 “法则!” 望着那几乎就要凝结出实体的水龙,玄族二长老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金法则!木法则!水法则!土法则!这柳惊风的含怒出手,竟携带了四种法则之力,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实力,除了同等级的历代沧澜郡王,几乎就不可能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这样的实力也只能天玑榜第二?可想而知,那个终年不出武神峰半步的青阳峰主,又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这个时代太疯狂,不仅连出两个沧澜郡王,像柳惊风这样的妖孽也出现了…… 世人皆知,倚靠法则突破天阶,这是进入超凡的必经之路,只是法则各不相同,在临战中的威力也大小不一,如同水法则,和木法则,这便是辅助法则,一般只有大夫和术士才会去领悟,每个超凡高手都会领悟一种单一的天地法则,个别奇才,会出现两种不同的法则,一个主攻法则,一个辅助法则!然而这么多年来,除了沧澜郡王和当年的九圣,能领悟超过三种法则的天才,柳惊风是第一个。 包括藏兵谷主修的风法则,柳惊风掌握的法则之力,达到了五个! 他日柳惊风莅临超凡之时,那些个老一辈的超凡高手,几乎有一大部分将被他轻松超越,超凡之下的修行者,天地元气就是主要攻击手段,到了超凡,法则才是至强者的全部,也就等于人家只有一两个攻击手段,而柳惊风有五个攻击手段,如此相较,高下立判。 柳惊风的状态全开,直叫妖皇一行人脸色大变,绝顶聪慧的妖皇陛下,到现在才突然发现,刚才的一次不经意的站队,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等到他日柳尘悟道超凡之日,有柳惊风辅佐其左右,这样的实力,即便是国教高手层不出穷,也无法再去掩盖沧州柳家的光芒吧……特别是藏兵谷还有一个柳遮云,论天赋,他比柳惊风只强不弱,得天独厚的柳家,假以时日,还真不一定会输给国教! “柳惊风,很好,倒是本宫小看你了!” 稍一失神之后,闻人梦冷冷一笑,面对着迎面袭来的强大威势,她不为所动道:“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放虎归山,不过话说回来,对于你们这些见识浅薄的凡人,比作猛虎,倒也有失妥当,哈哈哈哈哈!” 到了这个时候,已是必死局面,这闻人梦还有心思笑得出来,如果不是疯子,那她只能是胸有成竹了,柳尘拧着脸,死死的盯着半空之上,一阵不好的预感,就这般突兀的在他心底升起…… “大伯小心!” 宁静的草坡上,柳尘的呐喊声传出去好远,人们正好奇的时候,柳惊风突然脸色一变,堪堪刺向闻人梦颈间的长剑猛地一收,那水龙也顿住了身形,大山老树,瞬间就化作了一道防御网,紧紧的遮挡在了柳惊风的身前。 攻守易位来得太快,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因为柳惊风的突然退缩所带来的疑惑还未消减,一声清脆的撕裂陡然传遍了所有人的耳际。 在闻人梦的身前,柳惊风剑锋所指的方向,隐匿在虚无之中的空间缓缓的被撕开,剧烈的空间波动让所有人的心跳为之一滞,一道诡异的身影从那裂缝中迈出脚来,片刻之后,闻人梦身边,突然就多了一个面容冷峻的白衣妇人。 “超凡!” 在东陆所有高手的见证下,消失数十年的超凡境界,又一次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哼!” 那白衣妇人只是轻轻一哼,柳惊风身前的所有法则异象瞬间就化作了虚无…… “噗!” 一大口鲜血毫无征兆的喷涌而出,柳惊风在半空中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在站稳了身形,却是浑身不得动弹了,他的脸上,写满了骇然。 “以大圆满的境界,就能驱动法则之力,沧州柳家,当真是得天独厚啊!” 如同王者降临,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睥睨天下苍生一般,那白衣妇人面色淡漠的笑了笑,嘴角的一抹讥讽,早已视藏兵谷剑主为无物。 话音未落,白衣妇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再一次出现,她站到了柳尘的身前,玄族术士们合力撑起的大阵,在她面前就如同小孩儿的万物,不需要触碰,已化作乌有…… 夜鸦和玄族二长老轻轻的被弹开身形,正满头焦急的站在远处,丝毫不得动弹,那个女人,距离柳尘,不过三尺之遥…… “柳白之孙,柳擎之子,伟大的沧澜王殿下,您好!” 没有拱手寒暄,甚至都没正眼瞧过柳尘一下,超凡高手的开口问话,就像是对蝼蚁们的恩赐,即便你是沧澜王,没有成长起来的沧澜王,又能如何呢? “你是谁?” 周身几丈的范围,早已不剩一人,超凡高手不用多动,自然有法则为她来清场,独自面对白衣妇人的柳尘此刻已是满头大汗,那无与伦比的威压,几乎就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是谁?”白衣妇人眯了眯眼睛,依旧是抬起头来,即便身高只到柳尘的胸口,但她那眼神,却写满了居高临下,“我也快忘了我是谁……不过,姑且算是取你性命的人吧!” “哦!”柳尘显得很平淡,白衣妇人所说的话,都是理所当然,毕竟在场近万人,只有她一个超凡啊! “好多年没有杀人了,你自己动手吧!”白衣妇人轻轻的抬起了手,柳惊风手中的秋水剑应势而归,落在了柳尘的身前,“秋水剑,呵呵,写满了关于柳家荣耀的神兵宝剑啊,这样吧,你便用它来了结自己那卑微的生命吧,我想人们都会享受这种讽刺,讽刺过后,更多的人都会明白,在昊天的审视之下,沧澜王也不过一介凡人罢了!” “凡人……” “对,就是凡人,凡人注定要死,即便你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面对着身前身后的亲友们脸上的绝望,柳尘颤颤悠悠的将手伸向了秋水剑…… 自始至终,白衣妇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比自信的微笑,直到她听见了一个突兀清冷的声音。 “杀他,朕允许了么?”(。) 第九十五章:且听北境雪 且听北境雪,落衣染红尘。风来南国剑,难负美人恩! 早已暖春,艳阳高照。 突如其来的大雪,在这春光明媚的午后,显得格外的诡异,那雪是精灵,风吹不散的精灵,那雪是传说,每一颗晶莹,都在向人们诉说着那一年的故事。 当那清冷的飘雪染湿了白衣妇人的发髻,她的脸色,终于开始有了变化,淡漠已然消失,看在柳尘眼里,有些惊恐,有些迷茫…… 更惊恐的是柳尘,是柳尘身边的小伙伴们,远远的望着天边,那忽隐忽现的云间,北宫煦的身影,就那般亭亭玉立在远处,掀起了精致的头纱,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惊醒了世间的一切。 “您……您说什么?” 白衣妇人的肩膀有些颤抖,不自觉一开口,都带上了敬称。 “朕刚才说,你要杀他,得到了朕的允许么?” “……” 柳尘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就连白衣妇人咬牙出手,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当然,也无法反应过来。 本该被拗断脖子的柳尘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北宫煦刚才的位置,而那老树之下,被白衣妇人握紧脖子的,却是那倾国倾城的佳人。 “好玩儿么?” 赛雪欺霜的脖颈被那白衣妇人握住,北宫煦嗤笑一声,黛眉轻挑道:“你倒是用力啊!” 场面着实诡异,被掐住脖子的北宫煦一脸风轻云淡,还不停的出言讥讽,可是那白衣妇人却在不停的挣扎,想要从北宫煦的脖子上收回手来,不论她怎么用力,那只小手,就如同被黏在了人家脖子上一般,怎样都挣脱不开。 “原本还想躲在暗处逗他玩玩儿呢,你这老货,真会给朕添麻烦!” 安静的草坡上落针可闻,隐隐已经有人猜到了北宫煦的身份,但凡心有所感的,都差点没腿软得跪倒在地上…… “你说,朕应该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你呢?” “放开我!” “放开你?”北宫煦冷笑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开口叱道:“朕也很久没杀人了,你自杀吧,大家伙儿也会享受这种讽刺,在朕眼里,你也是凡人!” 没有人敢笑,也没人笑得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这神王陛下是在给柳尘找场子呢,尼玛,柳尘什么时候和神族搅在一起去了?自从闻人梦出现,这一仗的结局就开始不停逆转,直到北宫煦出场,太多的震撼早已让人们心底开始麻木了…… “沧州柳家,竟敢勾结神族!” 躲在远处的闻人梦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见自己搬来的救兵还没动手就被人制住了,她顿时心中一沉,慌不择言的厉喝道:“你们这是想造反么!” “啪……啪啪!” 北宫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闻人梦的的脸上,瞬间就出现了一片鲜红的掌印,那力道之大,直叫那和闻人梦相对而立的柳惊风情不自禁的抽了抽嘴角,风韵犹存的俏脸,现在却肿成了一个猪头。 “勾结?造反?”北宫煦呵呵一笑,莞尔开口不屑道:“这天底下,有谁值得朕去勾结么?” “那您……您为何救他!” 白衣妇人心有不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底的疑问,就连被定身的柳惊风,此刻也认真的竖起了耳朵。 “救他?”北宫煦左右扫视了一眼,神情淡淡道:“他偷学了我族不传之密逍遥游,这是死罪,朕此番下山,就是来取他的狗命,现在,你又要越俎代庖,是想让朕白走一趟么?” “逍遥游!” “柳弋真的学会了逍遥游!” “这不可能,当年武神都没学会,柳弋怎么学得会!” “难说,你不要忘了,他和武神都是沧澜郡王啊,天赋一样,搞不好这柳弋,天赋更高!” “这……” “可是学会了又怎样,神族已经找上门来了,来的还是神王,这不坑爹吗?柳弋小儿,害死我们了……” 顾不上惧怕超凡高手的威势,逍遥游三个字一出来,便是平地一声惊雷响啊,人群瞬间就炸开了锅,关于柳尘到底是怎么跨越种族的桎梏学会了神族绝技的疑问还没解开,神王找上门来要砍他的消息,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闹不齐现在朝歌的大军已经开拔出山,就快打到殇阳关了…… 偷学他族秘技,这可是天大的忌讳啊! “你之前不是说没关系么?” 柳尘还是有些发懵,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出尔反尔又怎么滴!”场间一阵失声,只听见北宫煦抛开了冷漠,变得无比傲娇道:“谁叫你成天对我喊打喊杀!” “你……无耻!”也不管形势如何,柳尘有些气急道:“这劳什子逍遥游我根本没学会,是你教会我的,现在又找我麻烦,这不扯淡么,你是不是有病!” “哼!”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北宫煦听得了柳尘的辱骂,竟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是眉开眼笑的反唇相讥道:“我就有病怎么滴,你能拿我怎么着?我教你你就学,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给老子等着,有你后悔的那天!” 鸦雀无声,草坡上的人群中差点没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就连躺在地上不断喘息的吴秋雨和吴锋,也差不多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脸色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被定住身形的柳惊风脸色变幻了好久,最后轻轻一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哪跟哪嘛,陷入疯癫状态的闻人梦也不由得张大了略微有些漏风的嘴,神王陛下和沧澜王的对话,不像是生死仇家啊,北境之雪和南国之剑,不应该见面就开打么?咋回事呢,你一言我一语的隔山对骂,光打雷不下雨,剧本不该是这样啊! “轰!” 诡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天边一声惊雷炸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即便是强大如神王北宫煦,也不由得轻轻的蹙起了眉头,就是那一瞬间,柳惊风能动了,而那白衣妇人也猛地挣开了北宫煦的束缚。 地动山摇,华光溢彩,云顶仙宫的大门,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九十六章:妖圣昊无穷 “为何放了她们?” 柳尘急乎乎的落到了北宫煦的身边,刚刚趁着仙宫大门打开的时候,白衣妇人在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之后,卷着那早已呆若木鸡的闻人梦离开了此间,对此,北宫煦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想追的意思,柳尘十分不满,如此放虎归山,到头来岂不是又要坑了自己? 没有理会柳尘的质问,北宫煦掂了掂手里那条如玉洁白的皓臂,通体琉璃晶莹,仿佛是没有血肉一般,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血腥,同为超凡高手,那白衣妇人已经是把**改造到了极致…… “你吃不吃?”犹豫着抬起头来,北宫煦将那半截手臂递到了柳尘的眼前,面色疑惑道:“超凡高手的圣体,吃了能助长你的修为!” “我……我是人!不是畜生!”柳尘猛地后退两步,望着北宫煦手里的那半截手臂,他腹中一阵翻涌,好险没将那隔夜饭都吐出来,再次抬头看向北宫煦那古井不波的俏脸,柳尘的心底,一阵骇然。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看你这嫌弃的……”北宫煦冷笑一声,左右环顾了四周,如她所料,在场的所有人都收回了落在缓缓开门的妖圣陵宫上的目光,各怀心思的盯着白衣妇人留下的半截手臂,瞧那贪婪的模样,若不是顾忌神王陛下的实力,闹不好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动手抢夺了! “天阶大圆满之后,想要悟道超凡,就得感悟天地法则来淬炼**,超凡高手的每一根头发,都是经过了天地法则洗礼的,其中蕴含的法则之道,足以让超凡以下的高手们受益匪浅,不管是人,还是畜生,强大才是唯一的追求,不是么?” 失望,柳尘十分失望,他能接受屠杀,接受各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恶毒,可是说到吃人,在场的无数目光,让他感受到深深的恶意,包括一直以来自己无比尊敬的吴秋雨和吴锋,他们看向白衣妇人残臂的目光,也是各种羡慕,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到了一个为了实力能不顾伦理道德的地步了么? 回头望向半空中的柳惊风,柳尘这才稍感欣慰,剑主大人傲立于风起云涌的半空,衣袂飘飘的时候,他只是无奈的皱起了眉头,眼角的细纹开始缓缓荡漾,两鬓花白也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红润,这一切无不在向世人昭示着,对于吃人,剑主大人十分不屑! 最终,那条断臂落到了夜鸦的手中,那紧裹在黑袍之下的身影突然颤抖了几下,虽然他也很想,可是他依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神王陛下会把这条超凡高手的断臂赐给自己,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隐武卫的统领大人身上,离得太近,柳尘能听见夜鸦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激动地不能自已…… “先生!” 柳尘一声厉喝,那夜鸦手腕一抖,差点儿把那断臂掉在了地上,缓缓抬起头来,隐在黑袍下的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正不断闪烁出刺眼的光芒,两相对视了好久,夜鸦最终败在了柳尘的目光下…… “咚!” 断臂被扔到了地上,夜鸦的胸口不断的起伏,好久,他才恢复如初。 “仙宫里可没有超凡高手的圣体,就这宝贝,抵得过妖圣大人的绝大多数收藏!”北宫煦面色依旧,那条断臂就这样滚落在她脚下,却无法吸引到她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着柳尘那几近暴走的模样道:“修行,本来就是人吃人的过程,你寻常服用的天材地宝,不也是天地间有血有肉的生灵么?怎么?现在倒学着当圣人了?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圣人,他也吃人!” “依你这样说,将来我若能击败你,便可以吃掉你咯?” “当然,如果你输了,我就吃掉你!” 刺骨的寒意让柳尘有些心冷,他深深的看了北宫煦一眼,最终,他转过身来,仰头望着柳惊风道:“大伯,咱们走吧!” 柳惊风颔首点头,对于柳尘的这一点,他十分欣慰,微微一笑之后,他落到了地上,领着柳尘远远的朝着妖圣陵宫的方向走去。 “先生,抱歉……” 走出去好远,直到身后再也没有了人烟,柳尘顿住身来,回望着悄无声息的夜鸦道:“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 “无妨!”夜鸦佝偻着腰身,干涩的笑了笑道:“是老奴唐突了,差点没受得了诱惑!” “统领大人若是吞噬了那条断臂,不出十年,必定悟道超凡!” 柳惊风这突兀的开口让柳尘的神色不由得一滞,旋即他挺直了脊背,面含歉意的朝着夜鸦拱了拱手道:“先生,他日若有机会,我一定尽力弥补你今日的损失!” “王爷言重了!”夜鸦笑了笑,早已收敛了全身气势的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寻常的老人,那些咳嗽,那些笑容,都显得平和无比,“这是您的道心,作为您最忠诚的仆人,老奴本就该严格要求自己,恪守您的本分!” “谢谢!” “赫赫赫……”夜鸦稍稍直起了身子,好让柳尘能看清他那幽蓝的双眼,良久,他伸出了满目枯槁的大手,轻抚在柳尘的手背上道:“王爷不必这样,我们隐武卫一脉,辅佐了历代沧澜郡王,到了您这一代,我们已经传承了近万年,不论江湖上如何风传,但唯有你我知晓,隐武卫,是您手中的剑,而您,是隐武卫眼前的光,光与剑,从来就是不分彼此!” 柳尘沉默了,柳惊风也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夜鸦…… “也有人曾说过,我们隐武卫早已成了沧州柳家的私军,可这些风言风语并不能影响到我们什么,我们的一切荣耀,都是历代沧澜王所给予的,您没有什么对不住老奴的地方,区区一条伪圣的残臂而已!老奴和您的路还长,就如同数十年前的柳白与赤虎,老奴希望,很多年后,人们也会想起柳尘与夜鸦的故事!所以,您的意愿,就是我们隐武卫的行事准则!不论对错,不管得失……” “好!”柳尘的嘴角,终于绽放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反手握紧了夜鸦那干枯得如同旧柴的大手,他回过头,远远的望向了妖圣陵宫的方向,在那斑驳古朴的大门彻底打开之后,一道绚丽的彩虹从那门内缓缓铺垫了出来。 彩虹化作了长桥,如同大道,将这天地之间的翠色,与那如梦如幻的仙宫彻底的串联在了一起。 长桥的尽头,飘忽着一圈老旧的影像,那人,那山,那水,那温暖,那深情,如同那一年,妖国有王,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九十七章:奈何桥 “这妖圣长得还真是气宇轩昂啊!” 望着彩虹桥上的那道虚影,柳尘忍不住啧啧称叹道:“如此伟男子,也怪不得黑龙公主能倾心于他!” “相由心生,作为一个圣人,那姿容自然是冠绝天下的,相对来说,我人族的圣祖,论气度风采,那是绝对不弱于他的!” “剑主说的没错!”夜鸦也颔首点头,笑着对柳尘解释道:“圣人乃是这天地间最完美的存在,既然完美,自然是没有任何瑕疵,作为圣祖的后裔,老奴也觉得相比于妖圣,我族圣人更显伟岸!” 谈笑间,那道虚无的影像画风一转,影像里的人儿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柳尘的脸上,这时隔万年的一次回眸,柳尘才得以看清了妖圣昊无穷的脸,平淡,虚缈,又有些摄人心魄。 他在微笑,微笑着望着柳尘,柳尘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是好奇的,却没有审视,即便地位实力相差悬殊,可是昊无穷的眼睛里,竟说不出的柔和温暖。 “他在冲我笑!”柳尘张了张嘴,有些吃惊道:“难道这面影像是有意识的?” 柳惊风皱了皱眉,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沉吟片刻,剑主大人依旧无法解释这种状况,还是夜鸦见多识广,稍稍一思忖,便轻笑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九九为极,九转为圣,妖圣陛下是九转,王爷也是九转,虽然只是一道残影,但九转之间的感应是超越了时间轮回的,你们是同类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现象!” “既然九转为圣,为何前三代沧澜王没有超凡入圣?”柳尘面露不解,心中更加疑惑道:“况且我听说,圣祖他老人家就不是九转!” “呵呵!”听得柳尘的话,柳惊风失笑摇头,迎着柳尘那询问的目光,剑主大人轻言解释道:“所谓的圣祖天赋平庸的话,只是为了勉励天下读书习武之人能够自强不息,太始年间,百废待兴,人们需要一个楷模,所以才会流传这样的野史,当然,在藏兵谷内,关于圣祖的记载非常详细,以后你回家了,大伯拿来给你瞧瞧!” “哦!”柳尘了然般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了妖圣的脸上。 “至于你之前的沧澜王为何没有超凡入圣,大伯现在也给你解释不了,自圣祖羽化之后,东陆已经太久没有圣人了,万年一个轮回,太始年的末法时代已经到来,新的世界即将展开,或许新的圣人,已经行走在了路上……” 彩虹桥的出现,已经让这仙宫面前开始人头攒动,先前被柳尘三人甩在身后的一群人早已赶了过来,甚至柳遮云一行人,也齐齐到了场间,没办法,这彩虹桥是进入仙宫的唯一入口…… “大伯,三叔他们来了!” “嗯,我看到了!” 招了招手,柳尘便看见了柳遮云带着柳无心远远的起身朝着自己方向飞了过来,等到他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北宫煦身上,柳尘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轻哼一声便转过了头去。 见此模样,柳惊风面带歉意的朝着北宫煦一拱手,这便压低了声音在柳尘耳边道:“不管怎么说,神王陛下刚才救了咱们,作为沧澜王,你应该保留最起码的气度!” “她一直在骗我,从试炼之地到这里,这女人简直就是把我当猴耍,要我说,她就是故意放走闻人梦的,好让我们鹬蚌相争,她从中得利!” “王爷!”一直安静的夜鸦轻咳了几声,忍不住开口解释道:“剑主大人的实力要远超闻人梦,可是想要击杀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刚才那个白衣妇人乃是超凡,又是本尊降临,神王陛下虽然绝世无双,但想要击杀她,也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能解决得了的,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景,的确不适合死斗啊!” “大哥,弋儿,夜鸦统领!”柳尘闷头生气,柳遮云和柳无心已经来到了身前,草坡上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现在看到柳尘三人无恙,他俩暗地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到柳尘闷闷不乐,柳无心眉头一挑,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莞尔一笑后,她亲昵的拉住了柳尘的手臂道:“弋儿,这是在和谁生气呢?难不成还在怨姑姑当年打了你?” “呵呵!” 众人一阵轻笑,柳尘随即闹了个大红脸,略显狼狈的瞪着眼睛埋怨道:“姑姑,这么多人呢,给我留点儿面子!” “好好好!”姑侄二人之间的隔阂早已烟消云散,柳尘的亲近也让柳无心满脸含笑,抬手拂去柳尘肩上的尘埃,柳无心又轻轻笑道:“姑姑给你留面子,沧澜王殿下!” 说着,她还福了福身,满脸微笑的行了一个大夏的贵族礼,看得柳尘更加瘆得慌了。 “三叔,母亲和玉爻怎么样了?” 等到打趣完毕,柳尘一抬头,望着柳遮云道:“他们来了没有?” “她们没来,倒是带话给你了,要你万事安全第一,不要逞强!” “哦!” 没过多久,慢慢赶来的亲朋好友们都已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家在一起相互寒暄着,讨论着彩虹桥上的妖圣影像。 没有人轻易上前,所有的激动和兴奋,在此时已经全部平静下来,进入仙宫已成定局,人们反而不着急了,能够瞻仰圣人姿容,倒是让大家都欣喜无比。 良久,人群稍稍安静,妖圣始终注视着柳尘的目光,早已被众人所察觉,直到北宫煦到场之后,妖圣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虚影中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正不断的扫视着柳尘和北宫煦二人。 “大伯,这妖圣大人的眼神,都让我有些头皮发麻了,他在看些什么嘛!” 柳尘悄悄挪动脚步躲在了身材高大的柳遮云身后,可即便隔着柳遮云那如山一般挺拔的肩膀,妖圣的目光,还是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正疑惑间,人们震惊的发现,妖圣突然张开了嘴! “天空之下盘旋着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圣,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 玄奥古朴的音节,随着妖圣虚影的开口,慢慢飘荡在空气之中,突然没有了风,青草却肆意摇摆,没有了光,远山的晨雾,亦刺痛着人们的双眼。 想过很多种妖圣开口会说出的话,只是没想到妖圣会这样说,龙族二尊,魔冥七圣,极北之雪,人类五王,这一切,到底有预示着什么? 人群正惊骇的时候,妖圣微微一笑,再次开口呢喃道: “翱翔天际的极北之雪,注定要死的人类第五王,呃,还有第四王,呵呵,欢迎三位来到……奈何桥!”(。) 第九十八章:剑圣柳白 “什么!” “第四王?” “三位?” 妖圣陛下的声音,已经传遍了整个妖域,不管是忘川河岸的草坡之上,还是十万大山的苍翠之中,远在万妖城,姬婉竹正一脸苍白的握紧了徐玉爻的小手,当那句“人类五王注定要死”的呢喃随风飘来,越国公的脸上,早已一片死灰。 好久,人们才反应过来,妖圣大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无数人的目光,都开始面色复杂的望着柳尘,圣人的偈语不可能空穴来风,他说人类五王注定要死,那么人类五王就绝对会死! 所谓的人类五王,不就是四代沧澜王加上圣祖天玑么! 龙族二尊,水霸天,昊无穷! 魔冥七圣,蛮神,冥君,还有最强大的十二祖巫和死神侍从,当初魔冥二族,确实是出现了七位特别杰出的首领。 极北之雪,不用多说,孤山神族就是那翱翔天际的北境之雪。 如此,柳尘的确是人类的第五王,那么妖圣那怪异的表情,还有突然说出的第四王……剑圣----柳白! 后知后觉的人们顺着妖圣的目光,齐齐望向了草坡后面的天空,在那万里无云的彼端,一道如山的身影正缓缓踱步而来,他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七彩祥云之上,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如同万剑归宗一般,睥睨天下豪杰! 和柳尘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多了一些沧桑,多了一些岁月,他的头发是花白的,他的肩膀,是无比挺拔的,他就是活着的神,是曾经整个人族的骄傲,他是六十年前,传说中的南国之剑,他是六十年前,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凭什么,人类五王必定要死?” 不同于常人的敬畏,那个身影傲然立于妖圣虚影的对面,神色淡淡的开口问道:“一个早已化作枯骨的爬虫,又岂敢诅咒于我!” 爬虫……啧啧,敢骂妖圣是早已化作枯骨的爬虫,这人当真是……可是即便如此,奈何桥边的所有东陆高手,都没有任何异议,主要是他们不敢,面对柳白,谁敢? “爬虫?”妖圣虚影没有动怒,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而后颔首轻叹道:“人类五王,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狂!” “若是不狂,如何拥有那世间最美的万里沧澜!”柳白轻轻一笑,随手一挥,那妖圣的影像便在断断续续的叹息声中化作了虚无,天地间,顿时就陷入了一片让人压抑的寂静…… “北宫,你退步了!”等到妖圣消失,柳白的目光又落在了一脸淡笑的北宫煦身上,良久,他语气淡漠的开口道:“区区一个闻人化雨,你都收拾不了了?”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那个要杀柳尘的白衣妇人,赫然就是曾经闻名天下的超凡高手闻人化雨…… “朕为何要替你收拾那闻人化雨?”北宫煦嗤笑一声,抬头针锋相对道:“你们自己狗咬狗,别想把朕牵扯进来,要杀她,为何你自己不动手?” “好一个狗咬狗!”柳白突然发笑,笑声回荡了好久,压抑得人们大气都不敢出,良久,他的目光瞥向了柳尘,意味难明道:“听见了么,她说你是狗!” “我是狗!”柳尘面色复杂,内心挣扎了好久,这才拧着脸反唇相讥道:“你也是狗!” “!!” “弋儿!” “靠!” “什么情况!” “噗哧!” 人群中炸开了锅,柳惊风的脸色有些发白,自始至终,他还没有消化柳白突然出现的消息,到头来,柳尘竟然真的出言不逊了,其他人还还说,作为沧澜王,没必要对谁委曲求全,可柳白是谁,那可是柳尘的亲祖父啊,哪有骂自己爷爷是狗的…… 夜鸦叹息一声,缓缓低下了头,无奈的垂手不再说话…… 妖族各位大能脸色变幻,目光不断的落在了柳白和柳尘的脸上,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国教的高手们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漠然。 西域七十二族的大修行者们,在柳白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早已面沉如水,悄悄躲在了人群最后面。 北宫煦在笑,笑靥如花的模样,如同那冰雪初融的早春,明媚得有些刺眼……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直到柳白从空中落下身来,慢慢的走到了柳尘的面前,人群自觉的分开一条道路,对于剑圣,没有人敢不敬畏。 “你恨我?” “不行么?” “行!” 柳白面无表情,就那般冷冷的望着柳尘,迎着那摄人的目光,柳尘丝毫就不退缩,一直咬牙坚持着,发自心底的,樊城游侠儿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即便你是剑圣又如何,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责难! “那你为什么要恨我!” “你不该恨么?” “该!” 如此毫无营养又略显笨拙的对话,传入众人的耳中,却没有一个人发笑,以前只是听说这对祖孙有着化解不开的隔阂,今儿第一次见面,相信要不了多久,柳白和柳尘的针锋相对,就会顺着南方袭来的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态传遍整个东陆。 “我来,帮助你得到昊无穷的传承!” “不需要你的帮助,该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不是我的,我不要!” “和我作对,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害死了我爹娘还不够么?”不顾柳惊风的阻拦,柳尘有些激动的凑到了柳白的身边,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他一手抓住了剑圣大人的衣襟,满脸恶狠狠道:“在他们眼里,你也许是英雄,是神!可是在我心中,你不过就是一懦夫,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了,你就是一废物!” “弋儿!” “尘哥儿!” “王爷!” “殿下!” 小伙伴们各个惊呼,完事胸有成竹的剑主大人也差点没被柳尘的一席话给惊得背过气去,一边是自己老爹,一边是自己侄儿,如此深仇大恨的模样,柳惊风感觉一阵头大,要不是柳遮云从旁扶着,剑主大人早就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了。 “你找死么?” 柳白的脸色越发凛冽,那冰冷的目光,无一不在宣示着来自于剑圣的怒火,不管是作为上一代沧澜王,还是作为一个祖父,柳白都不允许柳尘说出这样有违人伦的话,为人子孙者,不该这样亵渎! 无尽的怒火几乎就要灼烤了柳尘的灵魂,可是他没有避让,哪怕愤怒之下的柳白也许会将他撕成碎片,关于剑圣大人的性格,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一旦发起怒来,那可叫一个六亲不认,曾经的西域万里无人区,到处都写满了剑圣的嗜血残暴。(。) 第九十九章:小世界 “你要杀他?” 突兀的轻笑打断了场间的凝重气氛,北宫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柳白的身后,她淡淡的笑着,笑的倾国倾城,只是在那笑容背后,一把看不出材质的短剑,竟悄悄的抵在了柳白的腰间。 “……” 这诡异的场景,所包含的信息量太过于庞大,简单的说,柳白愤怒之下想要教训柳尘,可好死不死的神王陛下竟然无端拿剑抵着柳白,看样子,只要柳白敢动手,神王陛下就一定会动手……这什么跟什么嘛! “他是我唯一的孙子,我怎么可能杀他!” 腰间传来的冰冷并没有让柳白放在心上,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叹息一声道:“只是我依旧是凡人身躯,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既然不解释,便不要有愤怒,那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自始至终,柳尘一行人都没有听懂北宫煦和柳白的对话,感受到来自柳白身上的气势稍稍消减,柳尘冷哼一声,自顾收回了手,转过身去,再也不愿多看柳白一眼。 “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柳白面色复杂的看了柳尘一眼,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柳惊风的脸上,从柳惊风到柳遮云,从柳遮云到柳无心,三人眼中的激动和悲伤直让柳白的眼底,多了一抹落寞,想要伸出手来,颤抖了很久,他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柳惊风那略显老态的侧脸,柳遮云鬓角饱经风霜的细纹,还有柳无心耳边正随风飞舞的斑白,这一切,都让柳白的眼角,顿时就多了些痛苦,他重重的喘息着,想要回忆起三人年轻时的容颜,在那痛苦不堪的记忆深处,又有一张意气风发的脸,落在了柳尘的背影上,开始若隐若现…… “当年在极星海,你爹,也是你这般大,赫赫,他是多么的优秀啊!” 沧桑而又沙哑的声线让柳尘的肩膀不由得一颤,直到再也感受不到柳白的声息,柳尘这才失魂落魄的苍白了脸,头也不抬,他迈开脚步,跟随着柳白的身影,率先走上了那座直通天际的彩虹长桥。 奈何桥上有太多的痛苦,当柳尘抬脚迈上第一级阶梯的时候,在他周围的景象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天地间,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灰白,笔直的台阶遥遥通向了天际,如同没有尽头,每一步,柳尘都走得无比艰难,老旧的鹿皮鞋底轻踏台阶的声响,如同闷鼓,一次次猛击着他的心脏,无以言表的疼痛,已然开始让他难以呼吸。 奈何桥,石阶三千步,一步一轮回,有的人走上了这座桥,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渡到了彼岸,还有人走上了这座桥,终其一生,也不破开那道轮回,乃至于魂飞魄散,又回归到了尘埃。 这是一个小世界,属于每一个走上这座桥的人,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小世界…… 一些需要面对的东西,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柳尘一步一停顿,抬眼却始终看不到轮回的彼岸。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圣,北境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 当柳尘脸色惨白的抬起头来,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又一次回荡着妖圣的声音,那句话不断重复,语气也开始变得抑扬顿挫,如洪钟般沉闷清冷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却又远在天际…… “一万年前,有一个叫陈丘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里,他想堪破自己的轮回,他想求长生……”震人心魄的偈语缓缓飘远,柳尘又听见了来自不知名的角落里,妖圣的轻轻呢喃,“我告诉他,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垂不朽!” “为什么?”柳尘面容苦涩,满腔疑惑瞬间就脱口而出。 “一眼万年,看不破的沧海桑田,每一粒砂砾,每一滴雨水,都是一个世界,沙硕化作了苍岩,雨水变成了大海,其中的酸甜苦辣便是轮回,每一个轮回中,都有着专属于它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大同小异,可是往往经过没变,故事的主角,却换了另外的人……” “陈丘想要的长生,很快就会被其他的人所取代……属于他的不朽,这只在这眨眼之间!”妖圣的声线有些空洞,有些迷茫,偶尔还夹带一些嘲讽,听在柳尘耳里,却全然不是滋味,“其实这些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生命便是如此,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愿意放弃努力,所以,他创造了另外一个自己,对,鲁修,你们的武神,鲁修!” “人类有一句谚语,曰‘圣人之道,卒于鲁也传之!’呵呵,当所有人都坚信鲁修继承了陈丘所有的道,也只有陈丘自己明白,他的武技可以复制,他的修为可以复制,他的学识依然可以复制,唯独那一颗圣人的心……是无法复制的,所以,陈丘又塑造了柳藏兵!” “既然正气凛然的鲁修无法继承那一颗圣人的心,那么换一个性格乖戾,嗜血残暴的柳藏兵又如何?”语气充满了讽刺和唏嘘,妖圣就那样慢慢诉说,犹如感同身受一般,“事实证明,柳藏兵除了杀人和配种,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任何地方像一个圣人……呵呵,陈丘又失败了!” “然而,故事还会继续,拥有着鲁修的浩然正气和柳藏兵的嗜血残暴的柳白,时隔数千年之后突然横空出世,原本看到柳白的成长轨迹,陈丘应该做梦都会笑醒,但是,柳白依旧成为了失败品……你知道他为什么失败么?因为他太过于完美,因为他无懈可击!” “……”柳尘呆呆的望着天空,想要反驳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可能是陈丘太失望了吧,所以你的存在,显得有些太不负责任了!”感受到一缕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柳尘轻叹一声,慢慢的低下头来,听那妖圣继续说道:“你没有鲁修的浩然正气,也没有柳藏兵的果敢决然,更不像柳白一样完美无瑕,你就像后娘养的,浑身上下都拼凑了残次品,你贪婪,你市侩,你矛盾,有些时候,连你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很虚伪,没有人会看好你,连你自己都在否定自己,呵呵,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比他们三个都强,而且强了不少!” “为什么?” “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有缺点,有瑕疵,你会因为某些事而仇恨,而恐惧……你的愤怒,发自于你的内心,这一切的一切,越发让我觉得你像他!” “他?” “对!他,陈丘!”(。) 第一百章:程玄机 “……” 柳尘沉默,妖圣的话让他将信将疑,如此点评人族圣祖的话,又夹带了不少阴谋论在里面,按理说,柳尘听到耳里,就算是一种亵渎了,现在,对于妖圣的侃侃而谈,他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是没用,即便你像极了陈丘,但也做不了陈丘!”虚空之中,那苍凉的笑声断断续续,笑声过后,柳尘的耳旁又响起了妖圣的呢喃,“因为你和前面三个人一样,永远也得不到圣人之心!” “当然,这一切都有变数,具体你能走到哪一步,我再看看,再看看!” “听您的意思,我族圣祖依旧尚在人间?”柳尘皱了皱眉,终于问出了问题的核心,“他现在又在哪里?” “呵呵!”妖圣轻笑着,意味莫名道:“他和我一样,早就死了,也和我一样,一直都活着,圣人嘛,该有的‘永垂不朽’还是得有的!” “作为胜利者,西域七十二族曾经统治了东陆一万年,而后极星海妖族又统治了东陆一万年,自太始年起,我人族又统治了东陆一万年,妖圣陛下,您觉得,下一个一万年,会是谁的时代?” “哈哈哈哈哈!”空荡荡的灰白世界内,四处都响起了一阵凄凉的笑声,良久,柳尘再次迈步,走过十多级台阶,精疲力尽的时候,妖圣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魔君战胜了冥王,朕又战胜了海皇,陈丘打败了吞骸……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只不过,不论是冥王还是海皇,亦或是吞骸,他们最终的失败,都不是来自于我们所谓的这几个胜利者……” “关于下一个轮回,我不是一直都在告诉你么?”叹息声无端端响起,妖圣显得有些疲惫,“人类五王,注定要死!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您是说,人类的时代,将在我手里终结,而我,是那个最后的失败者?” “你可以这样理解!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作为火刑柱上的被审判者,你也会‘永垂不朽’!” 柳尘沉默,即便他不停的在心里念叨着去拒绝相信妖圣的话,可那些声音,却如同绕梁魔音一般不住的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无以言表的疲惫…… “你在愤怒?你在不甘?呵呵,没用的,命运从来都是这样不可逆转,从你拿起剑来反抗的那一刻,轮回便注定了你的失败,你的心,懂不了你的众生,你的剑,也镇不了你的山河!” “……” “不再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哈哈,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爆发还是灭亡,终究只能作为别人伟大的垫脚石……” “……” “没关系的,再下一个轮回,他们也得重蹈你的旧路……” “妖圣陛下!”空间内喋喋不休的言语,让柳尘一阵头大,好半晌,他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来,抬头望向远处道:“有没有人曾告诉您,作为一个看客,您话太多了……” 沉吟片刻,妖圣缓缓叹息道:“落樱也是这样说的,从那以后,她却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抱歉……” “呵呵。” 无言的苦笑之后,柳尘也听不到妖圣的呢喃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柳尘再度回头的时候,却早已看不见来时的路,每一次当他举步向前,一些复杂的情绪就那般充斥着他的脑海。 有的时候,他很快乐,如同樊城老巷之中的雨,滴滴答答的时候,他半蹲在茶肆里的老旧板凳上,远远的望着酒楼里的那一抹微笑,酒楼掌柜的女儿穿着一身碎花长裙,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斜插在她的耳后,淡淡的芬芳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微醺了屋檐下的青雨,快乐着那些年的初夏…… 有的时候,他很愤怒,就像长安郊外的冷雨夜,稀里哗啦的时候,他仰躺在马蹄下的积水淤泥中,缓缓的抬头盯着黑夜之中的冷漠,徐琨一身黑甲,骑着高头大马…… 有的时候,他很甜,宛如那个冬天,七里香飘满了整条洛城古道,夕阳西下的时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那些紧贴在自己心房内的温暖,让两颗彼此安好的心,微笑着,从南国的江,飘满了北境的雪。 有的时候,他很涩,仿佛再来镇血流成河的时候,那毫无征兆的雪,洁白的世界里沾满了点点血花,面对那样一只缓缓伸到自己脸上的枯槁悲伤的手,他义无反顾的转身,来不及告别……也像那仙宫门前口是心非的争辩,等到转身失去,听见无言叹息,他的眼泪,最终却逆淌进了心房,我最亲爱的人啊,为何每一次相遇,都会让人如此痛不欲生! 三千个世界,三千个轮回,三千份悲喜,三千次踌躇。柳尘在奈何桥的最高处,堪堪停下了脚步。 他在等风来,风却吹到了北方,他在等雨落,雨却飘到了南洋…… 他想要停一停,捋一捋,他不知道这座奈何桥,自己要走到何日,才是个尽头,所谓的仙宫宝藏,所谓的妖圣传承,在这一刻,尽数被他抛到了脑后,得到亦或是失去,不都是命运最美好的安排吗? 微微一笑,樊城游侠儿挺直了腰背,不再佝偻,不再弯曲,如同一座大山,傲然屹立在这满目疮痍的灰白世界之中。 胜也好,败也罢,有过喜怒哀乐,尝过世间百态,不管是骄傲得直面疾风,还是痛苦到醉生梦死,他是柳尘,尘埃的尘,他的剑,不镇山河,谨守己心! 当他脸上不再有阴霾的时候,奈何桥上的天空,也开始变得明媚起来,有花香从远处飘来,有流水从脚下响起,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的道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固。 忽然,身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是不知名的乡间小调,还有那听不懂的吴侬软语,柳尘皱了皱眉,犹豫着回过头去,也许是心中的豁然开朗,让他在这奈何桥上的小世界里不再孤独,远处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柳尘微笑着,迎着来人的微笑…… “古木阴中系短蓬,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那人身负书箱背篓,杵着半截树枝,亦步亦趋间,又露水沾湿了他的衣摆,他不停的抬手擦汗,望向柳尘的时候,他的眼底,明显的闪过了一丝欣喜。 如此风尘仆仆,和柳尘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等到那人站到了柳尘的身前,还没来得及好奇他的脚步如此干净利落,柳尘已经听到了他的笑声,飘到了这明媚的春光里。 “殿下您好,学生名唤程玄机!”(。) 第一百零一章:朗州来客 “程玄机?”浓重的西北口音从那书生嘴里说出,柳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眼,而后拱手回礼道:“足下认识我?” “呵呵!”抬手抚去额头上的细汗,程玄机轻轻一笑,莞尔道:“九万万大夏子民,有谁不识得沧澜王殿下呢!”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柳尘心中仍有疑惑道:“听玄机兄的口音,可是渭州人士?” 自从程玄机站在了柳尘身边的那刻,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柳尘的脸,换做别人,如此意味不明的目光,肯定会让柳尘内心不快,可令人好奇的是,不论那程玄机似笑非笑,当柳尘看向他眼睛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似僧相识的熟悉之感,翻遍了所有记忆,柳尘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从没听过程玄机这个名字! “学生是西北人,但不是来自渭州!”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程玄机紧了紧肩上的书箱,嘴角一咧,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玉牙道:“学生自朗州来!” “朗州?” 柳尘神色一滞,旋即脱口而出道:“可是初代冠军侯封狼居胥的那个朗州?” “正是!” 见得程玄机拱手微笑,柳尘顿时就恍然大悟,难怪西北口音这么重,不是来自渭州,可不就从朗州过来么! 要说这朗州,其实不算是大夏的一个州郡,当然,属于它的故事,也十分深刻的在这片大陆上流传了下来。 太始初年,天下大乱,人族垂危之际,东陆各族皆尽入侵中原,圣祖下北邙山的那一年年,被神族大军打烂了脑袋的冥族残部趁夜奇袭滁阳,滁阳百姓奋死反抗,打响了流传千古的滁阳保卫战,那一战,血流成海,高高堆起的滁阳守军的尸身,就足以垒成了一道血肉铸就的长城,冥族围城数月之后,滁阳总兵徐渭立血书,八百里加急发往了当时的鲁国国都,等待援军的日子是漫长难熬的,当鲁国国君一纸敕令下来,说是援军没有,让徐渭自己办,只要不让冥族大军进犯都城就行! 内外交困之下,徐渭终于心如死灰,就在那一天,在所有滁阳军民的见证下,徐渭登上了琅琊台,点燃了琅琊烽火,宣布滁阳独立,吹响了东陆人族起义的第一声号角。 当月,楚国落魄贵族公孙氏于祁城斩白蛇起义,宣布祁城独立。 次月,初代教宗集结三万教众于楼兰城起义。 同年秋分,云州督军鲁修于白云峰斩将起义,宣布云州独立。 年末,南淮城太守柳震起义,渭城守将吴太忠起义…… 那一年,人族虽然危在旦夕,却在那无边的血与火中,涅槃重生,掀开了新的篇章。 琅琊台起义之后,滁阳依旧累如危卵,就在徐渭即将自刎殉城的那一刻,迎着初升的朝阳,太祖高皇帝带领的数万援军历经几个日夜的奔波,终于赶赴了滁阳战场,冥族战败,人族笑到了最后一刻,高祖皇帝自此有了他的百战雄狮----琅琊卫! 圣祖下山之后,人族渐渐成了气候,新贵族新气象,九圣地的雏形慢慢初具规模,到后来,琅琊卫在徐渭的带领下,历经百战,往西一直打到了朗州,蛮族投降之际,徐渭封狼居胥,高祖皇帝龙颜大悦,特封其护国忠义冠军侯,世袭罔替,传衍至今。 而位于如今云中两州交界之处的滁阳,也就成了冠军侯的封地,说到这冠军侯的功勋,当初圣祖也曾笑言过,若不是中原只有九州,那么徐渭至少都能在大夏开国之后封个国公,不过即便冠军侯是侯爵,相比于其他声名不显的大公们,冠军侯的威势,在寻常百姓心中,也是声名赫赫的存在。 如果说滁阳是琅琊卫和冠军侯的开始,那么朗州的狼居胥,便是冠军侯和琅琊卫的巅峰,柳尘是军人,自然知道朗州这个地方对于徐家的意义。 当年蛮族投降之后,高祖皇帝登极九五,为显示大族气度,他老人家大手一挥,便将徐渭占领的朗州赐还给了金帐王庭,从此,朗州这个地方便成为了东陆唯一一个两族共治的州郡,人族和蛮族最大的通商集镇便设于此处。 这个程玄机从朗州来,当真是了不得,且不说这万里之遥的路途仅凭一双腿,一根竹杖,就说这最近几年两族的不断摩擦,也为他的征途增添了不少麻烦。 “说起来,我与玄机兄还算有些缘分,当代冠军侯是我岳父,你又是来自朗州,呵呵,能在这奈何桥上相逢,倒也算是缘分了!” 搞清楚了程玄机的来历,柳尘的言语中自然多了一些亲切,爱屋及乌嘛,而且这程玄机一幅读书人的谦逊模样,想不对他生出好感都难。 “殿下言重了!”程玄机不卑不亢,依旧是笑容满面的冲柳尘轻道:“大小姐能够得到殿下的垂爱,这是我朗州数十万人族子民的荣幸,更何况,大小姐于沧澜郡授封德妃的喜事儿,早已传到了家乡,这次学生出来,还受了许多长辈的嘱托,待见到殿下的时候,可得好好感谢一番!” 说完,他还郑重其事的朝着柳尘一鞠躬,弄得柳尘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他扶起身来急声道:“玄机兄,使不得啊!” 寒暄了半晌,柳尘的目光落在了程玄机背上的书箱上,稍稍犹豫片刻,他又开口轻笑道:“我只是好奇,玄机兄此番来到极星海,到底所谓何事啊?” “嗨,看学生这个糊涂,都把这事儿忘记了!”一拍额头,程玄机苦笑着拱了拱手道:“原本学生是准备进京参加琼林宴的文科考试,殿下是知道的,咱们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多年,不就是为了这金榜题名的一天么,可是等我一路跋山涉水的走到了云州,却听见了海夷北侵的消息,圣祖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生虽然力有所短,但也愿意为我大夏尽一份绵薄之力!” “就你一个人么?”程玄机的一番话倒是让柳尘心中肃然起敬,时隔数千年,读书人的风骨依旧是这般让人敬佩,说起来,这也算是人族的一大幸事。 军队没有**,读书人没有堕落,不管怎么看,事情的真相都不如妖圣先前说得那么不堪,人族,还没到那个山穷水尽的地步! “呵呵,殿下是军人,或许不知道咱们朗州的读书人并不多,所以,此番只有学生一人前来参加朝试,希望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吧!” “会的!”柳尘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程玄机的肩膀道:“正好我也要参加琼林宴,到时候,还望玄机兄辅导辅导我的经义功课!” “善!”(。) 第一百零二章:控阵术士 程玄机的温文尔雅倒是让柳尘无端生出了一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也有些好奇,在书院的时候,十八号小院的三个房客,可是从来不与文部那群读书人打交道。 要说这文官武将,那可是天生的冤家,读书人从来就瞧不起武夫们的粗鄙,而柳尘这样典型的军伍出身的少年,也更是瞧不起读书人的虚伪模样。 与程玄机的相遇,倒是让柳尘有些颠覆了以前的认知,在沧澜王身边,一群生死相依的小伙伴中,也就班叔子明是读书人出身,今天能得识程玄机,柳尘也心中欢喜,程玄机来自朗州是一个方面,另外,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殿下,您为何这样盯着学生?”柳尘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让程玄机不由得莞尔苦笑道:“莫非学生脸上有花?” “非也!”哈哈一笑,柳尘扶着程玄机的手臂轻道:“只是从玄机兄眼中,没有看到寻常读书人的那种傲慢,呵呵,以往的时候,像我这般粗陋不堪的武人,可不讨读书人的欢喜!” “呵呵!”程玄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殿下这样说就没意思了,玄机虽然是读书人,但我出自朗州啊,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狼居山下传沿的铮铮铁骨,咱可一样没落下,呵呵,再说了,武人又怎样?国有危难之时,大夏的前程安危还不得需要殿下这样的当世勇将来庇护?不论文武,能为家为国,归根到底,不都一样么!” “哈哈,玄机兄当真是个妙人!” 相互交谈着休整了一番,柳尘又要抬步向前,刚刚迈出去的右脚还未落在台阶上,他眉角陡然一皱,再度转身凝望着程玄机,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可这来自朗州的书生,浑身看上去竟整洁无比,甚至连鞋面,都没有一丝尘埃。 “不对劲!”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柳尘心底明白,这可是试炼之地,虽然仙宫的出世成为了今年试炼的最大彩蛋,可就算是没有这些奇遇,想要在十万大山内行走得如此轻松,今次参加试炼的海陆三十多万天骄,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吧。 “玄机兄,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殿下请说,玄机自当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柳尘整了整颜色,沉吟片刻又道:“不知玄机兄是何修为,之前在十万大山,又有何遭遇……” “呵呵!”程玄机低头一看自己的形容,随即心中恍然,当下便微笑着开口出声解释道:“玄机虽然不善打斗,但作为儒门弟子,修行自然没有落下,马马虎虎凝神三品吧!” “凝神三品!” 柳尘陡然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了程玄机一眼,瞧他那模样,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这样的凝神三品,还真算得上天赋异禀了……扪心自问,柳尘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平凡至极的读书人,与那天子纵横的少年天骄比划在一起。 “殿下不必惊讶,玄机和您不同,读书人大多修行术法,前期的实力提升自然是很快的,唯一和中原术士有所区别的,也就是玄机的师承……” “哦?”柳尘好奇心被挑起,望着那笑容满面的程玄机,他忍不住接口发问道:“不知玄机兄师承何人?” “殿下是知道的,世间术法分四大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四大术士,其中机关术士以天玑阁为尊,弄蛊术士大多在药王谷,控符术士以隐世玄族为主,还有一类术士,基本没有出现在中原地区……” “你是控阵术士!” 看到程玄机微笑颔首,这下,柳尘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心中的疑惑顿时就迎刃而解,我滴个乖乖,难怪这十万大山程玄机走得这般轻松,作为一个控阵术士,一步一幻阵,十步无影踪,只要他不想主动与人开战,面对证道一下的修行者,就算程玄机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没谁能发现得了! 心中暗叹了好久,柳尘忍不住苦笑着开口道:“方才的确是我太过孟浪了,还以为玄机兄是哪个就不出世的老妖怪呢……呵呵!” “哦!”对于柳尘的疑心,程玄机并未生气,反而出声打趣道:“玄机的确有二十一年没到过中原地区了,哈哈!” “对了,既然玄机兄是控阵术士,正巧,我心中有些关于你们术士的疑惑,不知玄机兄能否为我解答一番?” “殿下请讲!” “是这样的,我曾在试炼之地巧遇玄族小主,她曾告诉过我,四大术士之中,以机关术士最为善斗,对此,我身边一个修习机关术法的兄弟,也解释得颇为含糊,对此,不知玄机兄有何高见?” “殿下身边有一个机关术士?” 柳尘点了点头,程玄机眯了眯眼,稍稍思忖一番才道:“所谓四大术士的术法,便是以天地间的生灵作为基础,不像殿下这样的剑修,只要有元气,就能战斗,若是将我们术士至于一片毫无生气的地方,我们也只能如同那待宰羔羊,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了!” “弄蛊术士,以蛇虫草蚁等一些毒物作为攻击的基础,他们善于与之沟通,能将各类奇毒异物收为己用!而那控符术士,则是以九**则为攻击基础,生命酝酿法则,没有超凡实力,谁也不能感受到法则的存在,但控符术士不同,他们自修行伊始,便和所有法则生活在一起,可以说,他们就是法则,法则就是他们!而机关术士呢,作为最善斗的术士,他们能操控一些有力量的生命,特别是修行到了后期,听说那天玑阁的阁主大人,便能生死人,肉白骨,在那炼狱之中直接召唤出一只骸骨军队……那样的存在,任谁都不愿意直接面对吧!” 柳尘倒吸了一口凉气,召唤一只骸骨军队!这……书院后山的那个老头子,有这么厉害? “最后,咱们这一类控阵术士,主要是以九宫九星为基础,寻常对战时,都是以攻击敌人的神魂识海为主要手段。也就是其他武者常说的神魂攻击……” 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柳尘带着班叔子明伏击的那群白玉京的天骄,其中就有一个少女,能空操控草木,各种荆棘蔓藤漫天飞舞的样子看上去都让人头皮发麻,那又属于什么术士?想也不想,柳尘一一问了出来。 “哦,那也是机关术士,只是她不像殿下的朋友一般拥有了自己的本命灵兽,即便是修为相当,在面对殿下的朋友之时,她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机关术士的最强武器,就是本命灵兽!没有本命灵兽的机关术士,按照军伍中的**,都是渣渣!”(。) 第一百零三章:盘龙塔 心中疑惑顿消,柳尘长舒了一口气,听得程玄机的讲述,对于术士,他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不是他也生出了修习术法的兴趣,都怪形势所迫,随着修为的增加,柳尘遇到了一些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奇异法门的修行者。 今后的日子里,少不得得和更多的术士打交道,特别是琼林宴上,弄清楚点儿,总不会错,知己知彼嘛…… “殿下!”程玄机顿了顿,又拱手道:“您的玄族朋友说得没错,在面对拥有本命灵兽的机关术士,即便玄机与之对战,同阶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胜算。” 了然的点了点头,柳尘心里稍微明朗了不少,鹿鸣宴的时候,周馨和班叔子明就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术士,不管是那冰蚕蛊也好,御风兽也罢,都给柳尘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若不是仗着自己学会了逍遥游,那会儿,赢的人估计就是班叔子明了。 解决了所有的疑问,柳尘又和程玄机聊了点别的,等到程玄机体力恢复如初,两人便携手共进,走向了奈何桥的尽头。 经过程玄机的沿途解说,柳尘才得知这忘川河与奈何桥,也是一种阵法,圣人的阵法相比于其他人又更为精致一些,柳尘先前走在桥上,各种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是因为阵法迷惑了他的神魂所致,所谓的走不走得出奈何桥,也就看修行者们的神魂强大与否,神魂越强大,幻像也就越逼真,像柳尘这样炼气境就出现了神魂的天才,走在奈何桥上,自然也就比别人吃力一些。 身边的场景不断的变幻,柳尘一直稳守心神,在程玄机的帮助下,他终于迈过了那三千级阶梯,来到了奈何桥的尽头,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趁着桥下潺潺奔流的忘川河水,柳尘伸出了手,抚上了身前的那道光晕。 当柳尘的大手与奈何桥尽头的光晕一接触,那一瞬间,斗转星移,绚烂多姿的彼岸花慢慢的开满了整个灰白世界,在那春光明媚的午后,柳尘回头望着那争奇斗艳的各色花瓣,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花开彼岸,忘川河水,只渡活人……” 无声的叹息响彻了虚空,柳尘收敛了心神,抬脚穿过了那道光晕。 “后会有期,殿下!” “后会有期,玄机兄!” 光晕就是一面传送阵,将走过奈何桥的人们传送到仙宫范围,即便是柳尘和程玄机乃是从同一个地方走过光圈,可传送阵依旧会将他们二人分别传送到仙宫的任意一个角落,现在的告别,或许也是为了将来的重逢。 虽然只相处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可柳尘和程玄机都已经把彼此看做了人生中难得的朋友,相约好了琼林宴时再见,柳尘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开始接受空间转换的洗礼。 一阵嘈杂无边的刺耳过后,柳尘强忍着胸腹的翻涌,顶着刺眼的阳光,他睁开眼,身前,是一方看不到边的草原,没有山峦,也没有流水,唯有远处,在那蒙蒙细雾之中,高耸入云间的巨大石塔。 在柳尘的记忆中,也只有神族最北角的登天塔能与之相媲美,那石塔直入天际,古朴而又苍凉的气息,顺着塔身蔓延到了整片草原,在那石塔上,柳尘依稀能看清有一条石龙,正盘旋在高塔上,石龙的庞大身躯蜿蜒而上,顺着塔身,仿佛随时都要破碎虚空一般。 “也不知道大伯他们到了没有!”躲在这差不多一人高的野草间,柳尘缓缓的收回了落在石塔上的目光,草原上无风,却生起了一层层草浪,泥土混合野草的清香,让柳尘不由得皱了皱眉鼻子,悄悄的俯下身来,他开始警惕着朝那石塔摸去。 原来,这仙宫也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不同于从外面看到的金碧辉煌,到了这里面,竟是除了杂草,就只有一座高塔,整个小世界,突兀而又荒凉。 要说这石塔,与柳尘心中所想的也快要**不离十了,就像那登天塔乃是神王吞骸的本命神器,这石塔,也是妖圣昊无穷的本命神器,在妖域,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这座塔名叫盘龙塔,据说那石龙,就是妖圣所化,所有存在于传说里的一切妖圣宝藏,都是藏在这盘龙塔中,包括他的传承…… 柳尘躲在草丛里行进,偶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巨大的盘龙塔,也不知走出去多久,盘龙塔依旧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我去!”夕阳西下,一直摒神静气的柳尘满头大汗的跌坐在乱草之中,在这荒凉之地,一个遮掩物都没有的情况下,咱们的沧澜王大人可不敢放出气息,万一引的仇家的注意,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不动用元气,一直猫着身子疾跑,跑了一下午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感觉到累,柳尘气喘吁吁的躲在茂密的草丛之中,心中却不敢有丝毫的警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有这么远!天呐,哥这是拿生命在寻宝啊!” 更可怕的是,四面八方还时不时传来一声声突兀的惨叫,血肉爆开的闷响吓得柳尘差点没转身回家,面容苦涩的他,心中可没少抱怨妖圣陛下的不公平,在试炼之地这样玩也就罢了,现在即便他在年青一代之中还算佼佼,可面对那些证道之上的老前辈们,他也只有送菜的份,野草只能遮挡视线,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像他这样的天骄,当真是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啊! 解下了腰间的水囊,咕噜噜的猛灌了几口,突然,侧前方不足一里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柳尘身子一紧,连忙慌慌张张的收起了水囊,再次屏住呼吸,悄悄挪着步子想要逃离此处。 不曾想,那爆炸声断断续续,竟直冲他所在的位置而来,天呐,吓死宝宝了,柳尘头也不回,腾地一下就鼓足了元气,迈开脚丫子朝着另外的方向亡命狂奔,不跑没办法,听声音,后面最少五六个人,而且那爆炸所夹带的元气力量,少说也到了证道之上。 连证道之上的高手也只能逃命,何况自己? “狗贼!”一声狂暴的怒吼传入了柳尘的耳际,那声音,直震得他脚下一滞,险险没摔倒在地,“敢窃取老夫的宝物,你们还不束手就擒,乖乖的纳命来!” “救命!” 毕竟只是凝神一品,柳尘的速度比之身后的人群还真说不上快,没多久的功夫,十多个人被惊出了草丛,跟着那五六个亡命逃奔的身影,齐齐朝前跑去,只是半盏茶的功夫,柳尘欲哭无泪的发现,自己竟落到了最后,身后那狂暴的呼吸声,几乎都快要触碰到了他的后脑勺。(。) 第一百零四章:我姓吴叫吴桐 跟在那群人身后,柳尘才看清了这些人的形容,清一色的国教祭司打扮,还好现在是被人追杀,若不然,这群人回过头来,柳尘还真要完蛋。 “呔!” 一只大手狠狠的抓紧了柳尘的脖子,还未来得及惊呼,柳尘便感觉自己的身子被高高的抛起,而后重重的落下,眼冒金星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元气炸开的声音,片刻功夫,柳尘所在的位置已然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模糊的血肉有多恶心,现在,柳尘心中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扒开了飞溅到自己身上的残肢,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早已静静的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人竟是一头红发,身材魁梧,满脸狰狞的模样,看上去尤为吓人,吞了吞嗓子,柳尘讪讪的拱了拱手道:“前辈,我没偷您的宝贝,我是无辜的,您刚才也看到了,真的……” 杀了十多个人,那红发汉子的身上,却没有沾染任何血腥,依旧是衣袂飘飘,就那般漠然的望着而柳尘的脸,好久,等到柳尘满头大汗的时候,他才淡淡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就这点儿狗屁一样的修为,也敢到处乱跑?” “前辈,晚辈没跑,没跑。” “哼!”鲜血的遮掩已经让人看不清柳尘的面容,那红发汉子冷哼一声,眼角杀意闪烁道:“你,速把脸擦干净,老夫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何人?” “哎哎!前辈稍等,晚辈这就洗脸!”面对如此恐怖的存在,柳尘的江湖生存之道顿时就凸显了出来,只见他腆着脸,谄媚的笑着,一边从腰间拿出水囊,将脸上身上的污渍清理干净,一边安静的站在红发汉子的身边,丝毫没有想要逃命的打算,希望自己的诚意,能让这疯子保持一些理智吧。 柳尘没有注意的是,当他洗干净了脸,随着他五官逐渐清晰,那红发汉子的脸上突然就开始变得十分怪异起来,当然,盯着柳尘的目光依旧是那般犀利,看得柳尘有些心中发憷,连带着他脸上的笑容,也从谄媚变成了苦涩。 “你姓柳?” 柳尘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红发汉子咂摸了一下嘴角,犹豫着开口问道:“从沧州来的?” 听得红发汉子的话,柳尘随即一愣,这人认识自己?不对啊,自己不认识红头发的人啊,也没听大伯他们提起过,若是朋友,自己不可能没有印象,难不成是仇家?心思急转之下,为了保险起见,柳尘赶忙脱口而出道:“回前辈的话,小子不姓柳,姓吴,我叫吴桐!” “吴桐!” 突如其来的暴喝把柳尘吓了一跳,完了完了,瞧那红发大汉怒发冲冠的模样,柳尘欲哭无泪,没想到,这人不是柳家的仇人,是吴家的仇人啊!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你特娘的是吴桐?”那声音,那气势,直到现在,柳尘都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气息,正在悄悄的逃离此处,这红发老鬼实力恐怖,更可怕的是,他还易怒,高手发怒是要死人的,远遁的人们在心里不断的替柳尘默哀着,瞧那红发大汉的怒火,柳尘无奈的垂下了头,“老子再问一遍,你是吴桐?” “是!”柳尘头也不抬,自顾强辩道:“晚辈叫吴桐,家父吴秋雨,家母童倩倩,渭国公吴锋乃是小子的二叔,还有一个不靠谱的舅舅,叫童玉山……前辈,要杀要剐,您随意吧!” 话一出口,柳尘心中还不停暗暗念叨着,桐哥儿啊,兄弟我给你当替死鬼咯。 “娘希匹的,无耻还真能遗传!”满是不忿的喝骂了几句,那红发大汉却出奇的没有对柳尘下毒手,叽哩咕噜了半天,柳尘心中的疑惑更甚,但也不敢轻易发问,只当是这人又疯了,还是安静点儿,小命重要。 “怎么,你小子没话说了?”良久,红发汉子一伸手,拍在了柳尘的肩膀上,几番趔趄之后,柳尘苦笑着抬起头来,弱弱的拱手开口道:“前辈,要是您不杀我,能不能放了我?” “不能!”红发汉子似笑非笑,摄人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柳尘的脸庞。 “为何?” “你不是吴桐么?” “对啊!” “对个屁!”红发汉子的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了柳尘的脸上,几乎用吼的方式,他拧着柳尘的肩膀扬声大喊道:“你爹叫柳擎,你娘是公孙盈,你叔叔是柳遮云才对,你舅舅不是童玉山,是当今皇帝!****的,还骗老子,作死啊你!” “吓?” “哼哼!”柳尘的目瞪口呆让红发汉子心中大为快意,仿佛是智商压爆了沧澜王,他的满足感瞬间就传遍了奇经八脉,使他好不舒泰道:“还吴桐呢,老子还没老糊涂,咋不记得还有你这么个孙子!” “你!”心中的惊骇已然无以言表,柳尘张大了嘴,满脸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道:“你就是闻人梦的姘头,霸刀吴殇?” “闻人梦的……姘头?”吴殇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被凝固了,想过很多种柳尘得知自己身份之后的情绪,什么仰慕啊,崇拜啊,江水滔滔不绝什么的,可就是没想到,柳尘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闻人梦的姘头!我姘头你姥姥啊! “呔,狗贼纳命来!” 在柳尘那骇然的注视下,砂锅大的拳头,转眼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一声响彻天际的悲嚎,使得那一望无垠的草丛之中,所有的动静全部戛然而止…… “去你大爷的!” 将柳尘暴打一顿之后,吴殇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朝他啐了一口道:“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嘛,等见了你祖父,你倒是喊一句他是狐媚娘的姘头啊!” 风过无声,草过无泪,柳尘被吴殇扛在肩上,快步疾奔在这荒芜的原野之上,不用他多开口,吴殇已经大大咧咧的告诉他了,在这仙宫之内,圣人之下,无人能够飞行,所以啊,这里的打斗,可比试炼之地要精彩多了。 “您把我揍成这幅模样,不怕柳白找你麻烦嘛?” “找我麻烦?”吴殇一蹦一跳,活似老顽童一般嗤笑一声道:“大不了让他去把吴桐打一顿就好了!” “我去,你这当祖父的,还真是……” “哈哈哈哈!” 柳尘有些无奈,但也有些安心,虽然这吴殇看上去比吴桐还不靠谱,可身处如此险境,有这么一个人神巅峰的超凡高手保护,自己倒也安全了不少。 说起了吴殇,还有之前见到的白衣妇人和柳白,柳尘不由得再度对妖圣的宝藏充满了期待,画地为牢的超凡高手们,都不惜耗费自己的生命力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天知道这盘龙塔里藏了些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关于妖圣传承 “开心点儿,有老夫在,保你能安全抵达妖圣遗骸之前,至于能不能得到传承,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月明星稀的是时候,在这一望无边的原野上,升起了点点篝火,一堆堆错落凌乱的火堆,将整个草原都照的通亮,连带着盘龙塔,也开始折射出一些幽异的光。 盘坐在篝火边上,柳尘恹恹的垂着头,百无聊赖的望着吴殇手中串起的肉干。 白天看还是了无人烟的草原,到了夜晚,啧啧,当真是热闹啊…… “您老护着我作甚,桐哥儿是您亲孙,他能得到传承不是更好么?” “好什么好!”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白了柳尘一眼,没好气道:“你当这妖圣传承,说给谁就给谁啊!” “哦?”柳尘抬起头来,心中疑惑道:“莫不成还有什么猫腻?” “哼哼!”一边翻动着篝火上的肉干,吴殇一边轻哼道:“他昊无穷是圣人,想得到他的传承,非得和他一样拥有圣人天赋不可!” “圣人天赋?” “对,就是咱们人族所说的九转!”柳尘的脸色变化落在了吴殇眼里,叫他不由得轻笑一声,一盆冷水泼上去道:“你以为,这妖圣传承就等着你去过?没那么简单!” “难道不是么?” “所谓的圣人天赋,不仅仅是九转资质而已!”对于柳尘的无知,吴殇有些嗤之以鼻道:“此番能有机会一窥圣人遗骸的,你算一个,还有海妖二族的两位公主,蛮族兰陵王……不过……” “不过什么?” “兰陵王被蛮王剥夺了继承圣人遗志的根本,转而将之交到了闻人昊的手里,所以这下,闻人昊也是你的竞争对手!” “圣人传承啊,这兰陵王到底是什么人,这也能让?”面对闻人昊,就得面对国教的那些层出不穷的高手,柳尘心中一沉,开始抱怨道:“国教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你当人兰陵王愿意么?”烤肉已好,吴殇递了半截过来道:“蛮王投靠了国教,兰陵王却没有,但这蛮族圣人的根本,却是被兰陵王和蛮王共同掌握,付出一些代价,闻人昊想得到它也未必是难事……神棍们有钱嘛!” “哎!”柳尘苦叹一声,心中也就没有太多的抵触了,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战斗吧。 “不过你别灰心,有咱们这群老东西在,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吴殇大快朵颐,笑着安慰道:“再说了,这次拥有继承权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嘛,神棍们也是很头疼滴!” “谁?” “神王啊!她也才刚成年啊,算是年轻的天骄,没过三十岁的,都有继承权,按说,她才十七八岁呢!人家也是九品天赋……嘿嘿,讲真,整个国教上下,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人家!” “我去!”柳尘愣了愣,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北宫煦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略显无奈道:“那我更没希望了!” “我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懒懒的抹了一把油腻的嘴角,吴殇瞪着那铜铃似的双眼斥责道:“都说了有咱们一群老家伙在,你全力以赴便是,难不成清寒兄没给你说?咱们这大老远的出来一趟,付出的代价可不少哩,所幸这仙宫里还有一些补充生命的奇宝,若不然,你万一要是没得到传承,咱们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都来了哪些人啊?是本尊么?”问出了这句话,柳尘的的心思是复杂的,那种无以言表的情绪,竟让他有些心思不宁。 “这种时候,当然都是本尊降临啊!”吴殇倒是满不在乎,也没注意柳尘的脸色,语气依旧满不在乎道:“你祖父祖母都来了,云阳真人和清寒兄也来了,我也在。五个超凡高手,应该能够给你多添几分希望吧!” “你们这是在给我压力啊,万一我若失败了,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有压力才有动力,你还年轻,输得起,你还有太多的机会去成长,没关系的!”吴殇伸了个懒腰,完全就不理会柳尘脸上的各种情绪,他自己仰面一躺,还舒服得呻吟了一声道:“所以说,时也命也,若是这仙宫打开的时间再早上几十年,说不准老白对那传承都是十拿九稳之事!” 柳尘沉默,篝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尤显晦暗。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除了天赋,不论从哪个地方看,你都不如你祖父,他才是数千年难遇一次的天纵奇才,而你,不过是因为时代的逼迫而仓促造就出来的罢了!” 对于这样的话,柳尘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一路走来,人们都会自然而然的拿他和柳白相比较,事实就是那样,柳尘不如柳白,很残酷,也很现实…… “我总会有强过他的那天,即使我输掉了这一辈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能赢他,也算我赢了!” 再次抬起头来,柳尘的目光开始变得坚定,这一口气,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了死去多年的宣威将军! “终有一天,人们不再称呼我为柳白之孙,柳擎之子,他们会骄傲的站在我身后呐喊,高呼着他们的王的名讳,我是柳尘,我是沧澜王!” “我不是故事的结局!”柳尘一字一句,声音慷锵有力,“我是传奇的开始!” 缓缓的直起腰来,吴殇坐正了身子,皱了皱眼角,他死死的盯住了柳尘那布满血丝的双瞳,半晌,他微微一笑,脸上再也没有了玩世不恭,映在柳尘眼底的,是那无比豪迈的郑重其事,“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不要问我当年的事情,我还是和别人一样,就是那句老话,当年,你祖父和我们,都尽力了!” 张了张嘴,柳尘最终却没有再说出些什么,他相信,有些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那天,等到那一天,自己可能会原谅些什么,也明白些什么。 一夜无话,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草原上又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人们隐匿了声息,开始鼓足气力,继续朝着盘龙塔进发。 跟在吴殇的身后,这一路都是走得轻松寻常,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只是走了几天,那高塔依旧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风生浪的野草原,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刚刚开始,仿佛一回头,柳尘便能看到奈何桥边,那七彩斑斓的光晕。 “老吴,这到底还得走多久啊?仅凭肉身,又没有食物补给,恐怕咱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应吴殇的要求,柳尘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喊他老吴,不管是霸刀吴殇,还是所谓的闻人梦的姘头,那都是过去,现在的老吴已经老了,真的很老了……(。) 第一百零六章:梦想与咸鱼 “快了!”吴殇头也不回,笑声依旧道:“胜利近在眼前啊,朋友!” “这话你都说了快一百遍了!” 听着柳尘的嘟囔,吴殇浑不在意道:“那是因为都快问了一百遍了!年轻人,要沉住气!” “哎!”柳尘无语的摇头叹息,跟在吴殇身后的步伐,却不见有丝毫紊乱。 “要说这走向盘龙塔的路啊,可是有讲究的,每个人离盘龙塔的距离不同,却又是相同的!” 沉默了半晌,吴殇又毫无征兆的开口出声,那神神叨叨的说话方式,引的柳尘的心中一阵吐槽,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老爷子“爱慕虚荣”的性格,这段日子柳尘已经摸了个透彻,听得他突然开口,柳尘十分配合的一脸好奇道:“这话又有什么说法?” “哼哼!”吴桐翘着下巴,脸上写满了快意潇洒道:“但凡有人走上这片草原,等到迈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之后,他便身在盘龙塔中了,有的人步子小,走出一泡尿远,就到了塔里边儿,也有人步子迈得大,也不怕扯着蛋,从塔这边走到了塔那边,还是不得其门,九九归一,九就是极,圣人之道,亦是如此!” 闻言,柳尘皱眉粗摸的估算了一下,这不,堪堪走出了一小半距离而已…… “九九归一……” 脚步平稳的行走在这野草原上,柳尘的目光有些闪烁,关于这进塔的法门,倒是让他生出了一些启发,回头一看,自打踏上忘川河的那一刻起,这妖圣仙宫里的每一步,都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寻常中透着一股子玄妙,诡异中又弥漫着一片安详,这便是道么?圣人的道? “话说,再过不久你也要准备证道了,可想明白自己的道是什么了吗?” “自己的道?”柳尘沉默,而后摇了摇头,面带唏嘘道:“还没想好……” “没事,慢慢来吧!”吴殇只是顿了顿脚步,旋即无声轻叹,再度迈步向前。 “您的道,又是什么?” 沉吟了片刻,野草原上,开始回荡着吴殇那悠悠的叹息,夹杂着些许回忆,些许无奈,“那是一个夏天,我还像你这般年轻,烈日灼烤着整个渭州城,在那午后,我就让丫鬟们搬了一把藤椅,懒懒的靠在国公府的葡萄架下,不知不觉的,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偷懒的丫鬟有没有给我停下蒲扇,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长,很长,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小时候,天还没亮,我爹就拿着棍子催促我起床,也没一个人陪着,我就背着斩虹刀抹黑上了雪山,那个雪啊,真大,风也大,悬崖峭壁上的小道又滑又硬,好几次,我都差点掉在悬崖底下去了,我想找个人帮帮我,可是左顾右盼,除了风,就是雪,哪还有人啊……” “我爹要拿雪山之巅的万年寒冰来做冰雕,就这般独自抹黑上山的日子,我足足坚持了五年,等到那一天,我终于从那山巅上砍下了坚冰,正要高兴的时候,尼玛戈壁的雪崩了……我站在山巅上倒是不会被大雪埋住,可架不住脚下的冰层破裂,还没来得及抓住点儿什么,老子就掉了下去,一路磕磕碰碰的摔到了山下,那叫一个疼啊,也不知道身上的骨头断了多少,反正那种疼痛,很多年后再想起来,都是……” “可是再疼,也没办法,这荒郊野岭的,老子就那样躺着,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得被冻成冰棍,因为恐惧,因为不甘,所以我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咬着牙朝着山下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等我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我身上的伤,就已经痊愈了……等我回到葡萄架下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个梦,一个无比逼真的噩梦,梦醒之后,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不屈!” 吴殇停下了脚步,回头冲着柳尘微笑,在他的脸上,依旧是保持着一副中年男人的模样,可是从他那浑浊的眼底,柳尘却无端端的感受到了一丝寂寞的悲凉…… “你知道么?”吴殇轻轻笑着,如同正诉说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当时如果我没有站起来,那就真的死了,没有死在杳无人烟的大雪山,却死在了阳光惬意的葡萄架下!” 柳尘的目光很复杂,抛却了之前的所有印象,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打心眼里对这个成名天下已久的传奇高手,生出了些许敬意,是啊,没有人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是苦难,还是疼痛,都无法让我停下战斗的脚步,我活着,就是为了不断的前进,前进,终有一天,时隔万年之后,即便我的骸骨都已化作尘埃,可仍然有人会再提起大雪山刀宗,说到刀尊吴太忠之后,还有一个人,也值得他们去怀念,去传颂,那个人就是我,霸刀----吴殇!” 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情绪,柳尘就那样静静的盯着吴殇看了好久,风过无声处,沧澜王拱手作揖,形容虔诚…… “每个人的道,都是发自心底的最让人记忆深刻的疼,你已经有了足够的疼痛,为何你还是不懂自己的道?”望着柳尘那佝偻的脊背,吴殇的眼角闪过了一丝惋惜与愤恨,“当你一直走不出昊无穷的灌耳魔音之时,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是龙族二尊,还是魔冥七圣,亦或是北境之雪,南国之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活在天空之下啊!” “天空之下?”柳尘抬起头,一脸困惑。 “不管是人神巅峰的超凡高手,还是牙牙学语的稚龄童子,我们都一样,活在这永远不知其边际的天空之下!”吴桐伸出了手,遥指那万里无云的长空,细细的盯着柳尘的眼睛,他一字一句道:“这就像是一个囚笼,强大如我们也只能是困兽,终究会生老病死,芸芸众生,皆尽如此!” “你祖父柳白,世人称他为星空下第一强者,对此,他很不屑,你知道为什么吗?活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囚笼之中,即便是第一强者,也不过是最为强壮一点的蝼蚁罢了,柳白之所以是柳白,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不再是星空之下,他会执手中剑,莅临天空之上,也只有那样,才会是真正的传奇,真正的不朽!” “末法时代已经到来,你是最后一把南国之剑,可曾想过,将你的道,留在那浩瀚无边的星空之上,即便那只是灵光一闪的梦想!”吴殇的脸上,咧开了几道沟壑,在那岁月的风霜之中,一抹红润,填满了逆风飞翔的修行者,内心深处最憧憬的野望:“人若是没有梦想,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零七章:灭苍生 “我的梦想……”柳尘皱了皱眉,好久,他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开口道:“从樊城出来之前,我的梦想就是赚很多钱,把酒馆老板的女儿娶回家,安安心心的做个地主老爷。可是走出樊城之后,我开始有些迷茫了……” “你迷茫什么?”吴殇的眼神十分锐利,如同鹰隼,只是盯在柳尘脸上的时候,却化作了一抹和煦,慈爱暖人。 “走出了樊城,我去到了北方参军,然后又去了帝都,期间,不止一次有人告诉我,要记得自己的使命,要肩负沧澜王所该肩负的责任,不管是大伯他们,还是山主大人,亦或是前辈您,你们说的东西我都懂,可是听多了,我会觉得这是一种负担,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明白,作为沧澜王,这一切,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呵呵!”吴殇淡淡一笑,百无聊赖的挥手拍打着身边的草穗道:“这与祸福无关,这是你的命!” “或许吧!”柳尘轻笑着抬起头来,天边刺眼的阳光使他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包括您在内,所有人看到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我和柳白作比较,这让我很无奈,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当年的柳白,是否也会被人拿来与武神,与剑神相比较……只有我自己很明白,我为什么要和柳白比?也许,像你们所想的,我是他生命的第二次延续,可这也并不能代表,我就得重复他走过的路啊!” 青草拂过了吴殇的衣摆,如火一样的红发就那般飘飘洒洒的挂在了他的肩膀上,良久,他扬天大笑,那模样,如同老夫,宛若癫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圣祖经义之中所描述的上古楚国狂儒,也许就是吴殇此刻的形状,那种疯癫,那种痴狂,如果没有足够的内心强大,又怎么刻现出大雪山霸刀吴殇的气度,他是武德年碾压东陆所有天才的武德四天骄之一,他这一生,都被比拟在柳白的身边,一刀一剑,正式那上一个百年的绝代风华! “弋儿,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要拿你和柳白做比较么?”当吴殇止住了笑容,那笑声依旧传出去好远,“咱们年轻那会儿,也没人拿柳白和剑神做比较,为什么这一切的比较都全部落在了你的身上?” “为何?” “因为你出身底层,就像你说的,不管你将来站到了什么样的高度,你依旧是那个出身于樊城山野的粗鲁匹夫,匹夫,下人也!”吴殇笑容满面,如同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所谓的南国五王,也可以称之为南国五剑,在你之前,不论是武神,还是剑神亦或是你祖父柳白,他们都是出身贵族,是大夏的统治阶级,平头老百姓的心里,自然而然的就需要这样来自于上位者的保护,因为只有他们,不管是出身,还是得到的资源,都承受了天地间所有的宠爱,然而你不同!” “我爹是柳擎,我娘是帝姬,为何我不同?” “你父母早逝,自你懂事起,就生活在樊城的街头,你和普通人一样存在于社会的最底层,时不时朝不保夕,遇到不平之事,你也只能血溅五步,几近殒命,你想进入书院求学,就得上战场,做先锋,生死之内走一遭,这一切,都是靠你自己用命换来的,正是因为你得用命去换前程,所以,苍生不服你!” “……” “你贪婪,狡诈,市侩,有时候还贪生怕死,这些,都不能满足天下人对英雄的想象,柳白才是他们的幻想,而你,不过是一种亵渎!”吴殇转过身,双手覆于后背,摇了摇头,他轻叹一声,缓缓朝前踱步而去,“门阀观念已经传延万年,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了,想要打破它,你唯有登天封神,用你的剑,告诉这天下人,你才是最强大的南国之剑,你才是最伟大的沧澜之王!” “谁统治了这条万里沧澜,谁就征服了这整个世界,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下吧!” “轰!” 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行走在吴殇的背后,仰视着传奇高手的风姿,那灰蒙蒙的天空,瞬间就响起了一道惊雷,即便是圣人领域又如何,死去的圣人,不足以让吴殇俯首称臣,他的灵魂,在咆哮,狂乱磅礴的法则力量,正不断的撕扯着盘龙塔上的天空,石龙在挣扎,乌云在怒吼,死去的圣人,终将只是一杯无声黄土,活着的超凡,才是黎明前最绚烂的光! 雷鸣电闪的时候,柳尘的气海,开始了飞速的旋转,金银交错的华光,慢慢的开始遮蔽了他的身形,他还在动,还在跟随着吴殇的脚步,只是他的心,他的神魂,早已开始了蠢蠢欲动的颤抖。 在柳尘的头顶,紊乱的气息逐渐形成了一道诡异的漩涡,不管是乌云也好,风雷也罢,此时此刻,圣人领域之内的精纯元气,如同虹吸,顺着那气旋的轨迹,旋转着,嘶鸣着,灌入了他的身体。 “突破吧,年轻的王,这是属于你的时代,而你,从来就不是柳白的代替品!” 当吴殇的狂笑,惊得方圆百里内早已没了人烟,盘龙塔上,凌厉的金光,随着怒龙的转身,而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嚎,整片圣人领域内,又开始回荡起妖圣昊无穷那古朴苍凉的挽歌。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圣,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 乌云滚滚之中,一条千丈巨龙正在盘旋,每一次转身,都会撕扯出天边绚丽的花火,雷声滚滚,惊电惶惶,人们骇然抬头,圣人的余威,压抑着天空之下的所有生灵,迷茫,恐惧,从而簌簌发抖,就连灌入柳尘身体里的元气,也突然停滞了下来,踉跄几步,柳尘险些摔倒在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是满脸苍白…… “放肆!”顿住身形,吴殇额前见汗,无与伦比的威压,即便是他,也开始升起了一丝发自灵魂之中的胆颤,可是他没有匍匐,也没有退缩,一抬头,他满脸狰狞的望着天空中的那条巨龙,“这不是你的时代,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没有!” 如雷厉喝响彻了天际,无数人开始将目光落到了吴殇所处的方向,敢于挑战圣人的威仪,霸刀吴殇,足够慷慨足够狂! 眼看着怒龙就要翻滚而下,直扑柳尘和吴殇而来,电光火石之间,柳尘腰间的秋水剑应声出鞘,落在了吴殇的手里,霎那光华,斗转星移,在那巨龙的身前,天空中出现了吴殇的巨大身影,还有那来自人间最伟大的一刀。 斩虹第七刀----灭苍生!(。) 第一百零八章:宛如战神吴霸刀 狂风在怒吼,雷电在挣扎,灰蒙蒙的天空之上,一个手执长剑的红发大汉,咆哮着朝那千丈巨龙斩出了毁天灭地的那一刀…… 手起刀落,没有华丽的动作,也没有摄人的金光,就是那轻轻一挥,天空被劈开,大地开始震颤,疾风劲草,满目疮痍。 柳尘心中的震撼,早已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想象过超凡高手的强大,如同那再来镇的街口,让时间停止的流年,还有紫荆山的午后,恍惚间一梦三生,只是不管是强大如极乐圣女,还是缥缈如天玑阁主,今时今刻的霸刀吴殇,才是他心底,人类最强大力量的最好诠释! “吴殇……你这是在亵渎!” 感受到那刀光中夹带的无与伦比的毁灭,巨龙开始感到了恐惧,将身体隐入了乌云背后,它瞪着小山般大小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吴殇吼道:“朕是圣人,你不能如此放肆!” “亵渎?放肆?”吴殇的巨大身影依旧在笑,笑的歇斯底里,笑的如癫如狂,再度看向那巨龙的时候,人间霸刀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深深的不屑,“我族圣尊曾教导过我等后辈子孙,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何人,我们终将不会失去拔刀迎战的勇气,无关亵渎,也无关放肆,这是骄傲,你们不懂!” 那一刀去势如虹,那一刀斩尽苍茫,乌云散尽的时候,巨龙的身前,出现了一道五光十色的屏障,堪堪抵挡住刀光的威势,只是躲在它背后的巨龙,却早就慌乱不已。 “白哥,老吴到底想做什么?” 战圈的外围,风雨飘摇的草原间,有一美妇青丝如墨,红裙飘飘,流风拂过了她的面颊,在那赛雪欺霜的眉间,盛开的火莲正不断摇曳着摄人的金光,映着她的姿容,如梦如幻,风采绰约。 在她的身前,站着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男人一袭青衫,目光摇摇的落在了天空之上,听得美妇的轻喃,那男人咧了咧嘴,微微笑道:“那是弋儿的剑,老吴和他在一起!” “就是因为他和弋儿在一起,如此火力全开的打斗,万一波及到弋儿,那可如何是好啊!”美妇人黛眉轻蹙,脸上寒霜乍起,仿佛十分不满意男人的风轻云淡,听着男人的笑声,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轻叱道:“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他还招惹昊无穷作甚?难不成这老东西不想弋儿得到人家的传承?真是岂有此理!” 沉吟片刻,青衫男人缓缓转过身来,细细的盯着那红衣美妇的脸,两人对视了好久,那男人才摇头苦笑一声道:“我说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毛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改不掉?” “柳白,你说什么!”红衣美妇很愤怒,那小眼神,恨不得要将这青衫男子生吞活剥了一般,“你敢骂我是愚妇?” 周身杀意凌然的时候,柳白收起了笑容,淡淡一皱眉道:“极乐,你这是什么态度!” 良久,见红衣美妇终于心有不甘的收敛了杀意,缓缓低下了头,柳白这才苦笑一声开口解释道:“你莫要激动嘛,要说这昊无穷的传承,你以为老吴打了它一顿他就敢不交出来?错了,所谓的圣人传承,从来就不是人们传说中的那颗圣人之心,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弋儿送到昊无穷的遗骸面前,让他好生体悟融合,能塑造自己的道心,毕竟有着圣人遗骸做参照物,那样的道心,才是干净纯粹的……” “你的意思是?”美妇人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望着柳白道:“妖圣传承就是它的遗骸?” “对!”柳白颔首点头,轻笑道:“圣人之心不过是以讹传讹,你仔细一想,这样的传说,根本就全是漏洞,人们始终忘记了一件事情,到底是先有心,还是先有圣,呵呵……” 红衣美妇陷入了沉思,柳白依旧是不疾不徐道:“先有圣人,才有圣心啊!如果我当初入圣成功,那么我的心,自然也就是圣人之心,反之亦然,它不过就是一颗凡心,所以啊,圣人之心只不过是一个骗局,能不能超凡入圣,才是修行的根本!” 不再理会红衣美妇,柳白话一落音,又再次转过身去,天空中的战斗,才是对他最大的吸引。 与此同时,吴殇和昊无穷战斗范围的另一边,一队玄族高手们跟在北宫煦的身后,静静的顿住身来,齐齐看向了天空中交战正酣的两位大能。 “陛下!”玄族二长老佝偻着脊背,慢慢踱步来到了北宫煦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笑问道:“那老疯子拿着沧澜王的剑呢,应该是和沧澜王在一起吧!” 北宫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目光没有丝毫挪动道:“这次安排的事情,你们做得很好,最高议会赐下来的奖励,不日就会送到你们手中!” “呵呵!”干涩沙哑的声音,并没有让北宫煦皱起眉来,二长老轻笑一番后,又拱手屈身道:“能为陛下效力,乃是我玄族上下的荣幸,还请陛下和最高议会放心,等到妖域之事结束,不出一年时间,沧澜郡将会是整个大夏,最坚固的堡垒!” “记住!”北宫煦颔首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道:“他的就是朕的,他就是朕,你们到了沧澜郡,面对他的时候,也得和现在一样,若是办事得力,他给你们多少赏赐,朕便追加一份,还有,盯紧点德妃,沧澜郡的大局,一定要掌握在朕的手中!” “嗯!”二长老讪讪笑着,一仰起头来,那斑驳老脸上的玄文咒语顿时在阳光的映衬下折射出一道道诡异的幽光,她的形容,满是阴冷,“若是德妃坏事,我们要不要?” “哼!”北宫煦终于收回了目光,满脸明媚的盯着二长老那沟壑纵横的脸,好半晌,诡异的寂静几乎就让那二长老笑容一滞,满身大汗,北宫煦依旧轻笑着,没有任何言语。 “嘿嘿,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请陛下安心,到了沧澜郡,玄族上下,都会给予德妃娘娘应有的尊重,嘿嘿……都怪微臣糊涂啊,那德妃娘娘不过是一凡人女子,怎能对伟大的北境之雪形成威胁呢……嘿嘿,陛下圣德,不过是饶她一条狗命罢了!” “很好,二长老当真是聪慧异常啊!”北宫煦展颜一笑,刹那间倾国倾城,在她身前,玄族天骄大能们各个垂手顿立,形容虔诚无比。 “看呐,要不是这鬼地方不能飞行,朕都要亲自上前瞧瞧,霸刀吴殇,当真是天下豪杰,昊无穷也是傻,好死不死惹到这个疯子,这下好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缕神魂,就得呼啦啦死在老疯子的刀下咯!” “还是陛下分析得透彻,嘿嘿……”(。) 第一百零九章:千古罪人 离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天空中那恐怖的战斗气息,要不是吴殇在神魂出窍的那一瞬间,将一圈护盾遮挡在他肉身周围,以此将柳尘牢牢护住,此时的柳尘,估计早就被那凌乱的气流撕成了碎片。 饶是如此,柳尘的突破已被妖圣打断,气息回流的时候,他差点没走火入魔,强忍着双海内传来的刺痛,他盘膝而坐,纳元丹入腹只有,他摒弃外界干扰,再度静心入定。 吴殇手中的长刀不断割裂着妖圣身前的屏障,空间支离破碎,一阵叮当作响,而那时间,也开始溯回乱流,眨眼睛,沧海桑田,柳尘周围的百里草原,生生灭灭,轮回往复…… “意气守双海,精元出丹田!此时空紊乱之际,正是突破的最好机会!” 慢慢的转过身来,吴殇一手执剑,一手紧盯着柳尘的状态,好半晌,他又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天空,更为凌厉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就灌注到了他的神魂之上。 一幅诡异的画面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这荒芜的原野之上,废墟中间,吴殇撑起的护盾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口子,顺着那个小口子,压抑的空间内,又开始旋转出一束气流,精纯的天地元气与那半空中交战的流光相互摩擦,时不时炸裂出一团团耀眼的星火,只是那气流越转越快,夹带着呜呜呼啸的风声,猛地,就灌入到了柳尘的体内。 天空中的战斗已然接近了尾声,在那无与伦比的刀势之下,巨龙身前的气墙,早已开始摇摇欲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妖圣的那缕残魂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反观那吴殇,傲然独立于雷鸣电闪之中,几多逍遥,几多狂…… “砰!”气墙碎裂的瞬间,千丈巨龙哀鸣一声,呜呼着想要转身逃命,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巍然不动的吴殇见此情形,顿时大喝一声,风起云涌的时候,他的身后留下了道道残影,那双遮天蔽日的大手,转瞬间就抓住了巨龙的尾巴…… 吃痛吃下的妖圣腾地回过身来,面带狰狞的张嘴就要,那血盆大口中不断喷出黑雾,眼看着那锋利的獠牙就要刺到了吴殇的脖颈,冷笑一声过后,一人一龙,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开始在半空中肉搏。 战圈的外围,妖皇昊太一的脸色十分不好,吴殇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都是对妖族上下的无礼挑衅,可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虽然他昊太一也是天底下数得着的高手,在面对吴殇的时候还不一定会输赢几分,可是世人都知道,吴殇身后,站着柳白……这让他感觉一阵无力,星空下第一强者的威名,即便强横如昊太一,也不敢轻捻其虎须。 “天呐,这超凡高手的神魂力量已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了么!”妖皇身边的某个妖王瞪大了眼睛,远远的望着天空中一人一龙的纠缠,深深的挫败感,逐渐开始弥漫在了妖域诸王的心头,“即便只是一缕神魂,可那也是我妖族的老祖啊,如此受人欺凌,当真是……” “青儿!”人群中的絮絮叨叨使得妖皇的脸色不断变幻,良久,他虎眉一皱,满脸愤怒的转身厉喝道:“看到了没!记住了没!今天发生的一切,终将会千古流传,而我们,只是作为了霸刀吴殇的配角,永远被钉在了妖族的耻辱架上!你告诉我,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父皇!”面容俊雅的年轻皇子越众而出,来到了昊太一的身前,他的眼角,斜挂着一丝叹息,无以言表的悲愤,渐渐的荡漾在他那温润如玉的侧脸,“今天的一切,儿臣与诸位叔父一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耻辱会让我们勇进,万里妖域,终究不会一直沉沦!” “好!”妖皇目光似剑,缓缓的掠过了众人的脸颊,好半晌,他才冷笑着伸手拍在了昊青的身上,一字一句道:“好一个不会一直沉沦,青儿,朕已经老了,你的叔父们也已经老了,万里妖域的明年,将会是你们年轻一代表演的舞台,他们人类不是有沧澜王么?作为妖域皇位的唯一继承人,你要做的,就是战胜他,打败他,使他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比他强,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再一次重演!” “是,父皇!”年轻的皇子面容肃穆,目光也开始越来越坚定…… 来到另一边,北宫煦带着玄族所处的位置。 “不好!”当吴殇和巨龙争斗的下方,出现了一束越来越强大的气旋,北宫煦黛眉一蹙,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旋即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就朝着那战斗的方向疾奔而去。 “陛下!”堪堪笑容满面的玄族二长老顿时神色一滞,面色焦急的望着北宫煦的背影扬声问道:“您去做什么?那边危险啊!” “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随风飘来的话语犹在耳畔,眼前却失去了北境之雪的踪影。 “停停停停停!”混沌中,柳尘的身体开始膨胀,超凡高手的交战,本来就是一场汇聚了天地元气与法则的盛宴,且这里的元气之磅礴浩瀚,根本就不是柳尘这样的凝神天骄所能吃得下的,随着柳尘的气海被灌满,渐渐的,就连他的筋络,也开始阻塞起来。 双海传来的刺痛与灼热瞬间就让他有些痛不欲生,可是他已经停不下来,强壮而又年轻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大,再变大,如同一个气囊,仿佛有人稍微用针一扎,咱们的沧澜王殿下就会立马爆炸一般。 “救我!” 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呐喊,那种痛彻骨髓的体会,使得那仅存的一丝清醒,缓缓的脱离了柳尘的意识…… “哈哈哈哈!”千丈巨龙已经浑身浴血,吴殇也好不到哪里去,等到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巨龙绞在吴殇的身上,放声狂笑道:“吴殇,你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咱们打斗的力量,会把柳尘撑死吧,哈哈哈,他只是个孩子啊,你是凶手,你亲手毁了你们的南国之剑!哈哈哈哈哈哈!” “放开我!”坚硬而又锋利的龙鳞被吴殇不断的撕扯,可即便巨龙早已痛不欲生,但它依旧没有松开缠住吴殇的身体,此刻的吴殇,早已人神合一,立于柳尘身边的那个肉身,已经是个傀儡,面对柳尘的危局,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昊无穷,你还不松开我,非得逼我大开杀戒么!” “杀吧,欢迎你杀,不让朕好过,难不成你还想好过?” “爬虫,去死吧!” “哈哈哈哈,第一个被撑死爆炸的沧澜王,啧啧,吴殇,你将会是人族的千古罪人!” “吼!” (。) 第一百一十章:极北之雪翱翔天际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满目疮痍的废墟内,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身影,白裙飘飘如同初雪,银丝缭绕宛如天神。顶着两大高手交锋的余波,北宫煦身形几变,不过俩呼吸的功夫,她便已经来到了吴殇所撑开的护盾面前。 空气中弥漫的乱流已然化作了无数刀锋,呼啸着,嘶鸣着,仿佛誓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撕成碎片,刺耳的嗡嗡声让北宫煦不由得皱起了秀眉,沉吟片刻,她缓缓的抬起了手。 芊芊玉手如葱如皓,当北宫煦与那气墙甫一接触,半空中的吴殇满目狰狞的回过头来,显然,因为鲜血,因为伤疤,人们早已分不清吴霸刀的脸上,到底是红发的遮挡,还是殷红的掩盖…… “北宫,尔敢!” 见那北宫煦的小手就要穿透护盾,险险触摸到了柳尘的肌肤,吴殇心中大骇,顾不得巨龙的尖牙都已经刺到了自己的肩膀,他豁出了全身的力道,死死的盯着北宫煦吼道:“你要敢动他分毫,我定将朝歌化作一片血海!” 北宫煦闻声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吴殇一眼,旋即轻笑一声,吴殇的威胁,显然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那只逐渐贴近柳尘身体的手,并没有停下,渐渐的,略显冰凉的小手,已经抚上了柳尘那膨胀得不成人样的手臂…… “哈哈哈哈!”巨口撕咬着吴殇的肩膀,淳淳鲜血不断的从它獠牙缝隙里喷涌而出,可是它依旧在笑,笑得如厮疯狂,“你们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哈哈,你吴殇英明一生,到头来,也会遇到这样的结局,这就是命啊!哈哈哈哈!” “呔,孽畜滚开!”壮士断腕,慷慨激昂,吴殇牺牲了半边肩膀,才堪堪摆脱了妖圣的纠缠,想要俯身冲向柳尘身边的时候,却已为时已晚…… “吼!”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中响起,所有人为之一愣,被北宫煦的清冷寒意给刺激到的柳尘,身体猛地炸开,耀眼的虹光之后,一条数百丈长的金色巨龙出现在了吴殇的眼前,不同于妖圣神魂所化的巨龙虚影,柳尘变化的这条龙,有血有肉,气息更为真实。 “这!”原本还想飞身缠住吴殇的妖圣动作猛地一顿,硕大的龙眼睁得通亮,它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之前,它沉睡在十万大山的时候,也曾多次感受到柳尘的化龙,但自始至终,他都觉得,柳尘的化龙只是身法所致,如今,近距离的看清了柳尘化龙的景象,它才惊恐的发现,来自于同类的气息,竟让它的心底,升起了一丝无以言表的恐惧! 妖圣是火龙,可柳尘,是金龙!金龙乃是万龙之王,是来自于仙域的最高神坻…… 眼看着,柳尘所化的金龙已经失去了意识,变得狂暴不堪,几番剧烈的挣扎过后,吴殇所撑起的护盾,瞬间就被他碾成了齑粉,虚空破碎的瞬间,金龙面对着北宫煦张开了血盆大口,嘹亮而沉闷的怒吼之后,金龙转身高飞,直入天际。 “白哥!”极乐圣女满目震惊的望着天空中盘旋翻滚的金龙,金龙的不断怒吼几乎就要震碎了人们的耳膜,好半晌,她才张了张嘴,脸色有些苍白的拉住了柳白的手道:“弋儿他……这到底是什么!” 一声声凄厉的嚎叫打破了盘龙塔之前的寂静,无数人抬起头来,痴愣愣的望着那条金龙,虽然看上去金龙并不强大,可那种来自于骨髓深处的威压,使得他们的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 “哎……那便是昊天的恩赐么?”谁都没有听见柳白的呢喃,只见他面色复杂的叹息了一声,而后轻轻挥开了极乐圣女的手,几个闪烁之后,原野上已经失去了剑圣的踪迹。 “弋儿!”神魂回归本体之后,吴殇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之后,他脸色凝重的抬头望向天空,那金龙仿佛十分难受,它在挣扎,在呜咽,那样的悲嚎,如同困兽,直叫人听得肝胆俱裂。 “……” 无人的角落,身负书箱手执竹杖的程玄机满脸微笑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柳尘一眼,良久,他伸手掸了掸前襟的草鞋,莞尔一笑间,朗州书生摇了摇头,一边唱着不知名的歌,一边缓缓踱步朝那草原深处走去…… “北宫,你!” 当吴殇须发皆张的想要找北宫煦麻烦的时候,回答他的,只是从远处抛来的一方精致的玉瓶,风中回荡着北宫煦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响在这着眼焦土的草原上,几多冰冷,几多愁。 “管好自己吧,你去收拾那条爬虫,柳尘这边交给朕!” 恨恨的把那瓶伤药捏在手中,吴殇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他选择最后相信这北境之雪一次,看在柳白的份上吧! “雪!” 荒原上,陡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渐渐的,大雪遮住了人们的视线,在那青黄不接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白雪皑皑。 “缚!” 一条看不见形状的冰链,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之中,好像是感受到了冰链上传来的强大气息,金龙想要挣扎着逃跑,还没来得及翻滚几圈,那冰链就已经将它捆了个严严实实…… “归去来兮!” 下一个刹那,北宫煦的身影出现在了金龙的头顶,堪堪抓紧了金龙的额角,不论它如何挣扎,北境之雪自当巍然不动。 没有了冰链的束缚,金龙显得很烦躁,它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稍纵即逝的恐惧,也许是北宫煦的强大实力,让它不敢做出太过激的事情,但更多的,是愤怒,高高在上的黄金巨龙被人骑在身下,这是一种亵渎,正是这一丝复杂多变的情绪,金龙的挣扎和翻滚,开始变得更加剧烈了。 “凡人……你这是在挑衅伟大龙族的威仪!” 饱含痛苦的低吟从金龙口中吐出,北宫煦美目一闪,脸色逐渐转冷道:“放肆!” 不再言语,金龙用行动表达了它的不满,一个抬头,将那百丈长的身躯挺得笔直,面朝天空,它怒吼着刺破了天际,越来越高,它穿过了云层,几乎就要触摸到了星海,直到那一刻,一人一剑,挡住了它的“归途”…… 那个人,一袭青衫,那个人,如梦如幻。 站在星空之下,他是天下第一,他的剑很普通,如同那寻常铁匠铺里的三尺青锋,只是他这个人,却让黄金巨龙踌躇了好久,都不敢再前进一步。 “回去吧,孩子!” 那人挥了挥手,黄金巨龙呜咽了一声,在那强横的气息覆盖下,它满是不甘的转过身去,袱着北境之雪,慢慢翱翔天际……(。) 第一百一十一章:战斗的结束 “柳大侠……柳大侠!” 感受到金龙的痛苦,北宫煦缓缓蹲下身来,轻抚着它的额头呢喃道:“柳大侠,醒醒……醒醒!” 一缕精纯至极的元气,顺着北宫煦的指尖,悄悄的流入了金龙的身体,那巨龙的腰腹间不断闪耀着金光,金光愈演愈烈的时候,旁观的人们都有些担心,这金龙会在半空中爆炸,唯有国教的高手们,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前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很确定了,当年我们在帝都丢失的‘昊天恩赐’,就是被柳尘给得到了!”闻人昊死死的盯着天空中的那条金龙,目光不停闪烁道:“那么一满瓶,都足够创造出十多个天阶高手,如此恐怖的力量,柳尘到底是如何将它吞噬掉的?” “吞噬?哼哼!”神恩大主教闻人羽此刻真是站在闻人昊的身边,听得闻人昊那满是难以置信的轻叹,闻人羽冷笑一声,眯了眯眼轻哼道:“昊儿,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能够吞噬昊天的力量,柳尘的状况,那是被昊天力量所主导了身体,呵呵,‘昊天的恩赐’是有生命的,它是无上的天神降临在人间的旨意,它也需要有宿主,而柳尘的皮囊,马马虎虎能让昊天看得上眼吧!” “您是说,昊天一直都藏在柳尘体内?”闻人昊转过头来,朝着闻人羽拱了拱手又道:“只有在他遇到生死关头,才会主宰他的意识,来保护他的身体?也对,柳尘第一次化龙,是张凌天将他逼至绝境的时候,再后来,水玲珑又把他逼到了绝境……如此……不该啊,为何昊天不干脆抹杀掉他的意识,直接夺舍他?” “赫赫……”干涩而又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国教高手们的耳边,随风一飘,那声音便如同恶鬼,听着有些毛骨悚然,“柳尘的体内,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就是那样东西,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对着昊天虎视眈眈,两种力量,一直都是僵持的!” “什么!”闻人昊瞪大了眼睛,他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困惑,“昊天乃是神坻,是主宰,它的力量无与伦比,难不成,这东陆还有什么人,能和昊天‘僵持’?这得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又为何要保护柳尘?” “昊儿!”闻人羽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道:“东陆很大,你千万不要小觑那些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人物,虽然你迟早要将他们皆尽踩在脚下,可是现在,你必须保持一颗敬畏的心,将来,你才能更完美的,使他们一个个陨落在你的强横力量之下!” “伯父的意思,孩儿不太明白!”闻人昊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昊天的旨意,乃是宽容,为何孩儿总感觉,诸位长辈,做的有些过火了!也不知道昊天何时会降临人间,但是孩儿依旧相信,在昊天的眼里,东陆众生,都是他的子民,他也不会想我们再造太多的杀孽吧!” “你懂什么?”闻人羽提高了音量,浑身气息一凝,陡然使周围的风沙开始变得迟缓,良久,他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幽幽开口道:“你以为,昊天降临的时候,那些个所谓的传奇高手们,真的会心甘情愿的诚服么?霸刀吴殇,你也看到了,面对妖族圣人的时候,他尚且如此狂放不羁,对于这样的人,你觉得呢?” “……”闻人昊沉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近的一次例子,十二年前,昊天降临了三座分身,以此来保护楼兰城不受贼人侵扰,可结果呢,那三具仙圣分身都被柳白给一一斩杀了,现在的东陆,除非是仙圣本尊降临人间,否则,不再有任何一人,是那柳白的对手,呵呵,星空下第一强者,当真是无所畏惧啊!” “剑圣大人……当真是……强悍如斯?” “你以为!”闻人羽冷笑着,眼中一闪即逝的怨毒丝毫没有掩饰的展现在了闻人昊的面前,“若不是柳白,早在十二年前,我们就已经完成了统一大业,什么狗屁南国之剑,昊儿你要记住,南国之剑,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孩儿记住了!”神色挣扎了片刻,闻人昊还是没有抵挡住闻人羽那犀利无比的眼神,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圣子殿下的心中,瞬间五味陈杂…… “伯父也知道,你一直把那吴桐当作毕生知己,可是你也看到了,自从你爱上了蔷薇,人家是怎么对你的,在人家心里,你可比不上南国之剑重要!”闻人羽谆谆诱导着,希望闻人昊能摆脱内心深处的那些杂念,“要记住,只有当你真正的强大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权利,女人,地位,这些,对于将来的你,都是唾手可得的,柳尘的失败,必然是为了奠定你的伟大,你会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属于昊天的时代!” “嗯!” 在闻人昊再度震惊的注视下,闻人羽开始抬起头来,仰天长笑道:“新的时代已经到来,最伟大的仙圣陛下,已经在半年前,本尊降临到了人间,哈哈,柳白,吴殇……你们的末日,就快来了!” “仙圣……” 闻人昊艰难的吞着嗓子,从小耳濡目染的他,真正的等到了这一天,却发现自己早已不敢去想,不敢去看,更不敢去听…… “他老人家迟早会和我们相逢,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或许就在转身路过的那一瞬间,仙国之门已经开启,唯有信奉昊天者,方能得到永生!” 天空中,金龙的身体忽明忽暗。 在北宫煦的不断抚摸下,金龙逐渐平息了暴躁,那通红的龙眼,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明,良久,巨大的龙头转过弯来,细细的盯着北宫煦的脸,几番喘息之后,沉闷的声音轻轻传来,让北宫煦的脸上,再次绽放出明艳动人的微笑。 “煦!” “我在!”感受着那一丝灼热的龙息,北宫煦微微一笑,伸手抓紧了贴在自己脸上的龙须,莞尔轻道:“别怕,继续运转听山经,就快突破了!” “吼!” 长啸一声,金龙转过头去,大嘴一张,就开始吞吸着天地间,最为暴虐的五行元气…… 所有饱含愤怒与仇恨的战斗,都在这一刻结束了,天地复归平静,人神合一的吴殇显得很狼狈,他全身是伤,就这般孤独的站立在废墟中央,只是他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的浑浊,在他那残破的手心,一团晶莹的光球,正安详的躺在那里,方圆百里,妖圣所化的巨龙,早已烟消云散……(。) 第一百一十二章:满园春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胸腔的不断起伏,腥热的浊气缓缓从吴殇的嘴里吐出,猛啐了一口,吴霸刀抬起头来,遥遥望向远处。 夕阳西下的时候,依旧是漫天风沙,荒芜的草原中,飘飘然踱来一道身影,素衣青衫,风轻云淡,柔和的微笑荡漾在来人的脸上,映着吴殇那饱经战火的脸,二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你来了!” “嗯,来了!” “你怎么才来?”对于来人的平静,吴殇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左顾右盼着周前的废墟,良久,他才没好气的吐槽道:“老子都要被人打死了,你才来,太特么不够兄弟了!” “呵呵!”吴殇对面的那人赫然就是柳白,听得吴殇的话,柳尘无奈的苦笑一声,抽了抽嘴角请叹道:“我说老伙计,你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么,一只剩下半条小命的爬虫,也能打得死你?除非他本尊还在,若不然,再多三五条小虫,也不是你对手啊!” “娘希匹的!”吴殇咧了咧嘴,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小腹,一边晃悠着将那手中的光球抛到了柳白的面前道:“你这话我爱听,再夸我几句,这玩意儿我就送给你孙子!” “啧啧啧啧!”细细的盯着那光球打量了片刻,柳白眼角精光一闪,顿时就笑意盎然的拱手开口道:“吴霸刀果然够霸气,不仅是杀了人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人家给炼化掉了,啧啧,柳某人实在服气得很啊!” “还别说,论打家劫舍的勾当,你柳白就是骑上御风兽,也赶不上我!”吴殇把玩着那妖圣残魂所炼化出的光球,轻笑着冲柳白打趣道:“大雪山下盛产响马,咱小时候可没少跟着他们玩儿!这可是圣人的残魂啊,不管咋说,它都带着圣人的法则奥义,当时我看到那爬虫的第一眼,就想着该如何把它炼化掉咯!哈哈哈哈!” “嗯!”柳白笑容依旧,对于吴殇的戏言,他却不置可否,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天空中的那条金龙身上。 “怎样,你到底要不要?” “爱给给,不给拉倒!” “哎!”吴殇捏着光球,一脸恨恨的站在柳白身边,盯着金龙看了半晌,他有些愁眉苦脸道:“柳白,你说我咋这么恨呢!” “呵呵!” 整片原野上,一直都开始飘荡起纷飞的雪花,本是早春,万物复苏的时节却因为极北之雪翱翔天际,开始变得冷清,草原上的人们,心思各异的抬起头,妖圣残魂的陨灭,早已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人们开始重新审视传奇高手们的强大,所谓的天玑榜,终于在吴殇撕裂妖圣残魂的那一刻,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诡异的场景还在继续,金龙驮着神王晃悠悠的翱翔天际,人们得以从那金龙身前,看清一方巨大的虹吸,如同巨鲸吸水,这金龙,一直在贪婪的吸收着天地元气。 即便元气显得很磅礴,可在那神王陛下的不断疏导下,金龙吸收起来,倒显得十分惬意。 落雪一直在飘,唯独柳白和吴殇周围的数十丈方圆内,除了焦土和灼热,竟看不到丝毫晶莹,世人皆知,柳白的父亲,陨落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所以,柳白这一生,都不爱雪,他走过的任何地方,也不见雪飘…… 在北宫煦的指示下,金龙游荡着来到了柳白的头顶,现在的金龙,是柳尘所主宰的意志,在看见柳白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金龙身上传来的抗拒。 这样的抗拒,显然让柳白十分不高兴,神色逐渐转冷,就连吴殇,也开始皱起了眉头。 幸亏有北宫煦的气息支撑,柳尘才得以抵挡住来自于柳白的威势,一人一龙就这样对峙着,沉闷的喘息声,弥漫了整片荒原。 “为何从你眼里,我看到了仇恨?” “这是你应得的!”金龙张了张嘴,稍稍减缓了吸收天地元气的速度,听得柳白的质问,他脱口而出道:“你不喜欢下雪,这是因为你内心深处那可悲的一丝亲情,但是你为何要去承受狂风,洗礼暴雨,难道你忘了,那也是个雨夜?” “我不想和你过多的解释,因为你的无知,让你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爱,真正的爱!”柳白冷笑一声,轻轻的抬起了手,“这样的怨恨,这样的你,一辈子也成不了真正的强者!” “强者?呵呵。”金龙缓缓而言,语气夹杂着讥讽,“我的强大,你也永远不懂,就如同我这般俯视着你,没了愤恨,没了抱怨,唯有怜悯而已!” “怜悯!很好……”硕大的龙头近在眼前,柳白的手有些颤抖,那双执剑傲立于天地之间的手,有些颤抖……好半晌,他才轻轻的抚上了巨龙的鼻尖,似笑非笑道:“我会活着目睹你的强大,希望到了那一天,你不会觉得你的前半生,活得太过无知!” 转身,背影孤独的柳白,渐渐走进了远处大雪纷飞的傍晚…… “剑圣柳白!”嘹亮的龙吟传遍整个妖圣领域,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个清亮坚定的声音,“二十年后,可敢于紫荆山与我一战!” “以谁的名义?”风雪中,柳白转身,面露微笑。 “樊城游侠,柳尘!” “好!”狂风呼嚎,飘雪乱舞,无数人听见柳白那骄傲而又平淡的回应:“二十年后的今天,老夫在紫荆山等你!” 如同太始年间,站在论剑台最高峰的柳藏兵,傲然执剑高呼,“武神鲁修,可敢与我一战乎!” 年轻的沧澜王,终于再次拔剑,去争,去战,去赢得属于自己的巅峰王座…… “哈哈哈哈!”天地间回荡着柳白那狂放不羁的笑声,多少年了,终于有了那么一个人,敢在他的面前,高喊着决斗的呐喊,这一刻,不迟,也不早,来得正好! “吼!”柳白的身影已经消失,金龙的吞吸也到了节点,在吴殇身前,那金龙突然怒吼一声,而后盘旋直上,位于最高处,它巍然不动,睥睨天下般俯视着天地众生,浩瀚的威压,直叫那青草佝偻了腰身,飞雪停止了飘落……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在那焦土废墟之上,突兀的盛开了一朵野花,那花迎着狂风,骄傲的张开了花瓣,随后,一朵,接着一朵,刹那间,荒原上便迎来了春天,风停了,雪顿了,灰蒙蒙的天空之上陡然出现了半轮明月,银辉洒满了荒原,星光点缀的时候,野草原上盛开了数之不尽的花朵,花草顽强,生生不息…… 问水九剑第三剑----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污秽 野草原上白雪渺渺,盘龙塔前春暖花开。 风尘仆仆的白衣书生懒懒的拂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微笑,从来就没有从他脸上移开,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他总是风轻云淡,胸有成竹。 黑影包裹的斗篷下,露出了一张阴翳无常的脸,那张脸十分苍白,左右细看,都不见任何生机。 等那白衣书生解下了腰间的水囊,美美的灌了几口,那神态,如此惬意,叫那黑袍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该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何时兑现?” 尖锐而又清冷的声音从黑影斗篷里传来,听到了书生的耳里,使他眉角轻挑,只是顿了顿,他又缓缓瞥过头来,望着那黑影笑道:“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又要兑现什么……” “老伙计,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咱俩认识不只一天两天了,我能给的诚意就这么多,而你,到现在还没有拿出诚意来!” “哦?”白衣书生撇了撇嘴,有些散漫的将背上的行囊扔在地上,良久,他活动了一下臂膀,迎着那黑影略显迫切的眼神,淡淡一笑后,他莞尔道:“你所谓的诚意,就是让他又强大了几分,呵呵,这不叫诚意,这叫给我添堵!” “你是知道的,这一缕神魂,我得凝炼数千年,你说要,我就拿出来了,如此,你还要我怎样的诚意?”对于白衣书生的不在乎,黑袍人显得有些不满,顺带着,黑影下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恼怒起来,“更何况,我从柳尘身上,闻到了你的臭味,说说吧,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这些事情,你不要多管,该给你的,到了时候我自然会给你,最主要的是接下来,你的安排,全部妥当了么?” 悠然自得的坐在了草堆里,白衣书生满脸陶醉的眯起了眼睛,那花香让他着迷,而更让他沉醉的,是那花香中,若隐若现的血腥…… “都安排好了!”顿了顿,那黑影干笑一声,一脸阴恻恻的哼道:“我把圣骨埋在了先前我们约定好的地方,放心吧,等到闻人昊一来,我就找个机会把圣骨给他,其余的人,哼哼,想都别想!” “慢着!”见那黑影转身要走,白衣书生陡然睁开了眼睛,缓缓坐直了身子,脸上笑容依旧道:“别把你那几根破骨头留给闻人昊了!” 顾不得白衣书生说话的语气,黑袍人脸色一僵,有些困惑道:“不都是说好的么,咋又改主意了?” “我没改主意,东西,还是交给他们闻人家,只是,我得换一个人!” “换谁?” “闻人超!” “呵呵!”黑袍人嗤笑一声,旋即不断摇头讥讽道:“我说老伙计啊,这都快三万年了,你还是改不了你那疑神疑鬼的毛病,现在好咯,连自己的仆从,你也不信任了么?若是闻人超得了那副圣骨,国教内部,还不得四分五裂?” “他们是否四分五裂,关我毛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陈丘的徒子徒孙,只不过相比于别人,他们更加贪婪而已!”白衣书生哼哼几声,抬手伸了个懒腰道:“这些年,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而且,对于我来说,那闻人超的性格,更合我胃口,至于闻人昊嘛,哼哼,虽然天分不错,但是……” “好吧!”沉吟片刻,黑袍人面带闪烁,有些皱眉道:“就依你吧,东西我留给闻人超,可是你这样,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白衣书生轻笑道:“怕我到头来卸磨杀驴?别介,你昊无穷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提得起我的兴趣了,你失去不了什么的!” “虽然你这话太难听了,不过我承认,这是事实,但愿你心愿达成的时候,还能记得我这个老朋友给予你的付出吧!”黑袍人苦叹一声,那惨白吓人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唏嘘,“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刚才我将吴殇缠住,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出手杀掉柳白?” “嗯……我才苏醒没多久,面对北宫馥和柳白再加个吴殇,说实话,我也没多大胜算,万一没有得手,咱们可就被动了!”第一次,白衣书生脸上的笑容消散一空,他有些苦恼,有些挣扎,“这些日子里,我越来越感觉,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压制不住他们俩了!”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让柳尘去亲手毁了他们俩,到那时候,呵呵……” “够阴险!”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黑袍昊无穷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如果北宫馥给柳尘诞下子嗣,那么北境之雪,最少要虚弱二十多年,再加上柳尘的敌视,已经动摇了柳白的道心,等到他们彻底土崩瓦解的时候,你单单对付柳尘一人,啧啧,一石三鸟,果然,还是你脑袋好使……哈哈哈哈!” 阴冷可怖的笑声传出去好远,只怪这盘龙塔下无人,没人能目睹眼前这番大好春光下的阴暗污秽。 半晌,那黑袍人笑声一停,脸色再度转冷道:“只不过,你为何能保证,柳尘能按你的计划行事?别忘了,他所继承的,也是陈丘的衣钵!你能相信他?” “哼哼……”白衣书生撇了撇嘴,一副懒得和你多解释的模样,那胜券在握的心态,看得那黑袍人一阵气恼,“一切都是命,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按照命运的轨迹在运行着,没什么好保证的,陈丘又如何,他和你一样,都已变成了孤魂野鬼,根本改变不了柳尘的命运,只是你说到了信任,那我也不怕告诉你,若是这天地间,还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我去相信,这个人只能是柳尘,懂么?” “不懂!” “所以,你现在成了历史,而我,一直都是永恒!” “……” 沉默了片刻,白衣书生弯腰捡起了被丢弃在草堆里的行囊,几番轻笑之后,他一转身,远远的放歌而行,就在黑袍人目光复杂的注视下,那个白衣书生,悄悄消失在了花香满地的春天里…… 春意盎然的草原深处,天空中的金色巨龙,渐渐的在人们眼前失去了踪迹,落在了地上,柳尘挣扎着站稳了身形,抬起自己的双手一看,爆炸般结实的力量,又一次充斥了他的全身,真元在气海内咆哮,神魂在识海内雀跃……听着周围花草盛开的声音,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无比的笑容。 “第三剑,我练成了!” 笑眼望着北宫煦,柳尘又拱手朝一旁满是欣慰的吴殇行了一礼,盛开的野花,开始顺着他的心意,围绕在三人身边,摇晃着翩翩起舞,各种色彩斑斓的荧光,都让柳尘的心底,兴奋激动不已。(。) 第一百一十四章:礼物 “哈哈!”柳尘喜不自胜,接连的突破,让他一扫之前心底的种种阴霾,等了好久,见北宫煦一直笑而不语,他又忍不住打趣道:“都来了,咋不说话呢!” “凝神三品?”北宫煦眉眼儿带笑,嘴角微微上扬道:“那我好好恭喜你一番!” 说着,她还学着人类贵女的模样,朝着柳尘福了福身,惹得身旁的吴殇,在那里不停地翻着白眼,心中腹诽不已。 “得了吧你!”柳尘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斜着眼一脸不满的冲那装模作样的北宫煦嗤笑道:“连升两级,也是凝神小杂鱼,可没法和神王陛下相比……” “你知道就好,这路,还长哩!” “嗯!”收起了颜色,柳尘正色点头,再次寒暄几句,北宫煦便微笑着告辞离去了,望着她背影消失在草原尽头,吴殇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得小心点这个女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呵呵!”柳尘收回了落在远处的目光,转头望着吴殇那略显疲惫的脸,良久,他从腰间解下了水囊,伸手递过去道:“我大伯也是这样说的,没想到老吴你还看得挺透彻的啊!” “哼!”接过水囊,吴殇冷哼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能不透彻么!再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点儿小门道,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清楚是清楚!”柳尘无奈苦笑,沉吟片刻,他又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北宫煦的出现,我就越是看不透北宫馥的身份了,心里挺不舒服的!” “没什么舒不舒服,凡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就行!” 休整了一番,吴殇将空掉的水囊还给了柳尘,自顾转过身去,在这春暖花开的草原上,一老一少,心思各异的漫步在阳光之下…… 午后的暖阳卷起了一阵清爽的微风,迎面而来的时候,让人无比惬意,在这百花争艳的原野上,人们呼吸着久违的芬芳,沁人心脾的舒爽,让这条通往盘龙塔的大道,也开始有了一丝生气。 时不时还会有打斗声从远处传来,也有凌空飞翔的神魂虚影,柳尘跟着吴殇,偶尔驻足观摩,一边听着吴殇的讲解,一边感受着东陆修行者五花八门的斗技,柳尘的心底,豁然开朗。 万物初生的季节,让剑阁柳家有了问水第三剑,第三剑是春,是生命的延续,或许没有吴桐的那种天赋异禀,对于自己能领悟问水第三剑,柳尘的内心,早已是满足非常。 如果说问水九剑的前两式,强大与否全看个人的气海容量,那么后面的七剑,皆是发自于识海,每个剑修,对于春夏秋冬的不同理解,造就了问水九剑的四季剑诀各不相同。 不止一次看到过,柳惊风的“生”,那是春雨飘飘,万剑惊风的盛景,所谓的“一剑惊风一木擎,一山遮云水无心!”全都是演化自柳尘昔日对于四季剑诀的理解,他的春天,是凛冽而肃杀的,到了柳尘的时候,因为对温暖的渴望,樊城游侠的春季之剑,显得那么柔和,那么动人。 “为何不下一场雨,好去淋湿了人们燥热的心?” 当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吴殇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道:“一剑惊风的意境,已经是关于剑道的最高领悟了!” 听着吴殇那复杂苦恼的声音,柳尘稍稍顿了顿,转而抬头笑望道:“剑,不一定要拿来杀人,它也可以用来守护,守护着自己最想守护的一切。” “哦?”吴殇悠然回头,眯着眼睛盯着柳尘看了好久,这才面色复杂道:“问水九剑没有守势,每一招都是无比凌厉,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剑神柳藏兵曾经就是这样理解的,没想到你,堪堪把这‘惊风一剑’化作了守势……了不得!” “呵呵,所有进攻的出发点,不都是防守么?”柳尘淡淡一笑,随手摘掉了身边摇曳着的野花,拿到鼻尖轻嗅一番,他又侃侃而言道:“剑再凌厉,也凌厉不过人心啊!” “那是!”吴殇颔首微笑,转过身继续朝前迈步,他的衣摆上沾到了不少残花草屑,泥土的清香开始温暖了他那疾风骤雨般的气息,大雪山的刀,从来都是直的,就像现在的吴殇,脊背虽然佝偻,可当他漫步在这一望无垠的鸟语花香之中,却显得那么孤独,那么骄傲,“圣祖当年就说了,东陆最美的春天,就在那旭日东升的沧澜江畔,那里有清澈的浪花,偶尔投石问路,还有锦鲤越江的温暖,而最美的夏天,是紫荆山边的余晖,坐忘无我,心中仅剩那波澜不惊的华清池!” “那秋天和冬天呢?” “最萧索的秋天,是那秋雨连绵的藏兵谷,着眼透过雨雾,满山红枫尽收眼底,‘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也就是那个时候,沧州的秋日,如同那天地间最苦恼的落红,枫城的红,如泣如诉……”吴殇笑了笑,自顾将手覆于后腰,使柳尘看不到他那张写满了憧憬怀念的脸,“到了冬天,人们都应该去佛国走一遭,漫步在七里香的花雨之下,遥听那千佛山的晚钟,到处都是梵歌,到处都是人间净土,即便那北境之雪呼啸而下,过了殇阳关,冷了洛城古道,却猜不透大悲寺的庄严!” “所以说,真正的四季剑法,从来都是多变的,不管是圣祖喜好的春秋四城,还是人们体会到的夏雷冬雪,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年四季!” “你能这样想,是好事!”吴殇再次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光球,轻轻的递到了柳尘的面前道:“证明之前,我看低了你,现在,这个送给你,作为礼物,希望老夫将来有幸,能见识你那不同于柳白的----四季剑法!” 没有推辞,也没有腼腆,柳尘笑呵呵的接过了吴殇手中的光球,如同一个晚辈,正在欢喜着长辈的恩赐…… “昊无穷的一缕残魂,应该能让你的神魂境界更进一步!” 柳尘笑得很是灿烂,乃至于在他的心底,比对于所有传奇高手,吴殇给他的感觉,更要亲切一些,没有缥缈,更没有冷漠,吴霸刀站在柳尘面前,始终是有血有肉,充满了慈爱。 “您和我讨论了这么多剑,现在已是黄昏,能不能给我说说,您的刀?” “呵呵!”吴殇摇了摇头,满脸笑意道:“这一点,你和柳白一样,喜欢琢磨人家的宝贝,哈哈,也不怕告诉你,这刀,是笨人学的,你太聪明,学不了我的刀!”(。) 第一百一十五章:最是人间留不住 一夜无话,当远处的点点篝火在那清晨的薄雾中悄然泯灭,袅袅的黑烟摇晃着划破了初晨的斑驳,春草萋萋的时候,微湿的清冷,让柳尘睁开了紧闭多时的双眼。 经过了一夜的炼化,妖圣的残魂,早已令柳尘的神魂识海变得更为强大了几分,相信要不了多久,等到他彻底将妖圣的残魂与自己融合到一起,那时候,突破凝神四品,必定是水到渠成。 残魂中夹带的法则之力,也让柳尘受益匪浅,一抬手,他射出了进阶凝神之后的第一缕破体元气,那光,那剑,没有任何瑕疵,宛如那天边的鱼肚白,凌空飞射而出,打破了宁静,带起了草原清晨的波澜。 “怎样?”吴殇懒懒的睁开眼睛,笑望着柳尘道:“元气破体而出,新的领域,会不会有些惊喜?” “还好吧!”柳尘伸了个懒腰,直起的腰身拧得他骨节啪啪作响,好半晌,他才意犹未尽的回道:“只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贴身肉搏,御气进攻,怎么说都有些不太顺手!” “那是!”吴殇缓缓起身,似笑非笑的踩息了仅剩的一丝篝火,沐浴着朝阳下的晨露,吴霸刀显得有些享受道:“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欺骗你的,只有你的身体,不管是元气,还是法则,终究只能是进攻的辅助手段,就像老夫,一把年纪了还不是一样,喜欢用刀,哈哈,有些习惯,一旦印刻在你的生命力,那就永远也挥之不去了!” 就着清水,吃着干瘪的肉块,柳尘和吴殇二人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青草上再也没有滴露的时候,两人才收拾了一番,站起身来继续赶路,应该快了,盘龙塔就在眼前,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人深入其中了。 “哎!”前面领路的吴殇,苦叹着停下了脚步,柳尘不明所以,上前一探,便看见了远处的花草中央,静生生的站着一个人儿,那人青丝如墨,衣袂飘飘,苍翠的草原,早已将她的裙摆染成了一片淡绿,她没有微笑,也没有愤怒,就那般直视着吴殇的双眼,写满了哀愁与凄苦。 和柳尘的满心戒惧不同,吴殇挣扎了好久,才在脸上咧开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等了多久?” “在这里,我等了你五天……”那人轻笑着,却忍不住热泪盈眶,“在外面,我等了你五十年!” “我靠!”柳尘皱了皱眉,不由得暗骂一声,看着闻人梦那满脸幽怨的模样,他这才明白,自己身边站着的,是那故事的男猪脚吴殇,这架,根本打不起来…… “……”吴殇沉默,脸色阴晴不定,之前在面对妖圣昊无穷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吴霸刀早已悄然远去,此刻站在闻人梦面前,他就像是一耋耋老朽,有些情绪,他说不出口,有些爱与恨,让他瞬间苍老了十岁。 在这片野草原上,你可能会遇到任何人,面临任何事,就像吴殇和闻人梦这般,多少年的恩怨情仇,都得在这盘龙塔前来个了断,没有人能逃得了一辈子,欠与不欠,终究还是要在生命的尾端,措手不及的去面对…… “吴秋雨不像你,他太柔和!”良久,闻人梦轻笑着开了口,那模样很明媚,也很娇艳,如同数十年前,武德年间的风姿绰约,艳羡了多少天骄,那无比悸动的心,“吴锋也不像你,他太刻板……殇哥儿,你说,如果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他会像你么?” “呃!”柳尘眉角一跳,突然发现自己此时的处境十分尴尬,见吴殇一直默然不语,沧澜王殿下苦笑摇头,悄悄的摸向了远处,也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躲开,让闻人梦冲柳尘,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 “哎!”又是一声轻叹,吴殇抬起头来,望着闻人梦那笑容悲伤的脸,“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提他作甚?” “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像你!”闻人梦美目含泪,吴殇几次想要说出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是无语凝咽。 沉吟半晌,当那微风吹拂起吴殇的满头红丝,阳光映照着他眼角的鱼尾,两人相距不过数丈,却仿佛天涯一方,武德年的意气风发早已随着历史远去,太平盛世里的娇媚动人也没有逃得过似水年华,最熟悉的陌生人,无外乎于此。 “也许会像吧!”吴殇颔首,微微笑着,“可命运没有也许,遗憾终是遗憾!” “所以我恨你!”一瞬间,闻人梦的脸,开始变得狰狞无比,当人们开始悄然心动于国教圣女的美貌,却陡然忘了,她的封号,是灭绝,不同于极乐圣女的天性嗜杀,灭绝仙子的睚眦必报,在那个最美好的年代,更让人闻风丧胆,“我恨的不是你毁了我的道基,使我终身无法悟道超凡,我恨你,恨得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那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你说过,**************,负心多是读书人!可你负我的时候,远比那人面兽心的读书人,更为可恶,多少年了,我恨不得能将你千刀万剐,生啖你的血肉!” “对不起!”吴殇很坦然,也许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想得很透彻,关于闻人梦的一切,错误的开始,错误的结束,所有的错误,都是在他,闻人梦,始终是无辜的,“那时候的感情,太过于脆弱,我也曾和努力了,可还是没有敌得过那所谓的立场,不管你信与不信,如果命运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会像这小子一样,去奋不顾身的深爱一个----敌人!” 当吴殇和闻人梦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柳尘有些发懵,一直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这幅模样,两人好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没来得及多想,那闻人梦轻轻的笑了笑,终于找到了久违的答案,旋即一脸满足的转身离去…… “柳弋,到了盘龙塔里,送到你手上的妖圣传承,千万别要,想要,你去抢别人的,只有你抢到的,才是属于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风中传来了闻人梦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柳尘眉头皱的老高,缓缓挪步走到吴殇身前,瞬间苍老的吴殇让他很不适应,老顽童就该有老顽童的处事方式,像现在这样多愁善感,柳尘有些理解不了。 “之前在奈何桥前,闻人梦这厮差点杀掉了桐桐和两位世叔,老吴你现在这般作态,实在让为人子女者心寒!” “心寒?”吴殇嗤笑一声,面容寡淡的瞥了柳尘一眼道:“当时我就在场,闻人梦也知道我在场!” “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朱颜辞镜花辞树 “你怎么能这样!”柳尘神色转怒,若真是照吴殇所说,吴秋雨父子和吴锋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作为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祖父,吴殇竟然冷眼旁观,这样的作为,柳尘接受不了,和那柳白,又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这段时间里积累起来的对吴殇的好感,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了,无以言表的愤怒,充斥着柳尘的内心,那句“太上忘情”的偈语,又一次浮现在少年人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我怎么不能这样?”吴殇张了张嘴,有些无力的反驳道:“不管事秋雨,还是锋儿,亦或是桐桐,他们都是我留在这人世间的生命延续,闻人梦懂我,我也懂她,她不可能会真的冲他们下毒手,难不成你认为,一个天阶大圆满的高手,能和两个天阶中期后期的小辈纠缠这般久么?” 柳尘眯了眯眼,细细的望着吴殇脸上的情绪变化,他的心思也开始急转起来,想到了那一年的端午,在渭河码头,天阶大圆满的柳惊风横空出现的时候,那足以抗衡柳遮云的国教高手,却被轻轻松松的摘掉了头颅,差距摆在那里,吴殇所言,也不是没有根据,但即便如此,为人父的吴殇,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哼!”想通了关节,柳尘针锋相对道:“当时若不是我大伯和夜鸦先生出手,闹不准你现在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敢情当初柳白也是因为欠了谁的什么,而放弃了我的父亲,对于你们这样的‘传奇高手’,小爷我不屑与你们为伍!” 说完,柳尘转身,独自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吴殇,我看错你了!” “你干什么去?”吴殇强压着愤怒,快步追到了柳尘的身边,抓住他的肩膀低吼道:“乱跑什么!” “放开我!”柳尘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脱超凡高手那铁钳似的大手,旋即一回头,恶语相向道:“别看现在你们处处把我宝贝着,那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保不齐那天,你们又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就依葫芦画瓢的把我给放弃了,凡事趁早,咱们好合好散,从此分道扬镳,以免以后反目成仇!” “胡闹!”吴殇一声大喝,打断了柳尘的话,气氛为之一滞的时候,吴霸刀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刚才闻人梦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估计盘龙塔内情况有变,你这样蒙着眼睛到处乱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话你也相信?”柳尘气极反笑道:“别忘了,你的立场,先前她带着裁判所的杂碎朝我们打生打死的时候你哪里去了?现在好了,旧情复燃啊你……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把话挑明,别以为我是傻帽,你,还有柳白他们,就是武魂殿的几个掌柜吧,哼哼,武魂殿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你可不要忘记了,敌人的话,能信么?” “原来,你都知道了……”吴殇叹息着,面容复杂道:“可是你要相信我,不管闻人梦说没说谎,这盘龙塔内,肯定是出了状况,咱们的计划要重新安排了!” “呵呵!”柳尘嗤笑一声,面带嘲弄道:“搞半天,你还是相信你的老情人啊!” “对,我是相信她!”吴殇心思几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就像你相信北宫煦一样,咱大哥不笑二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是看在北宫馥的面子上暂时相信北宫煦!”虽然吴殇说的都是实话,柳尘自己也闹不清为何对北宫煦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感,但是现在,沧澜王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自我辩解道:“北宫馥是我未婚妻,我当然相信!” “北宫馥和北宫煦有什么区别?” “……” “有些事情,你总会知道清楚的!”吴殇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旋即不再多做解释,反手将柳尘携裹在自己肩上,不顾他的挣扎,吴霸刀火力全开,风一样的朝着远处的盘龙塔疾奔而去,暗地里,他也开始用神识与柳白几人说起了闻人梦的这件事情。 亡命奔跑了一天,又到了月明星稀的夜晚,柳尘的挣扎幅度也小了很多,二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盘龙塔前。 高耸入云的盘龙塔苍凉古朴,站在塔下,柳尘被吴殇随手一扔,一跌到地上他便爬了起来,举头朝上望去,栩栩如生的石龙盘旋着摇摇欲坠的塔身,站在塔前的人们,显得渺小无比,此时此刻,不管昊无穷的为人怎样,品行如何,透过这座宝塔的折射,柳尘只感受到仅属于圣人的浩瀚和伟岸,妖圣,毕竟是创造了一个时代! “还在生气?” “生气有用么?”无聊的拨着火堆,柳尘时不时转头望着盘龙塔,听着身边吴殇的轻叹,他兴趣乏乏的轻笑道:“不管你和闻人梦到底有什么瓜葛,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你的作为,让我想起了柳白,这让我实在难以接受!” “我知道!”吴殇揉了揉略显发肿的双颊,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当年我为了心中所谓的道,负了闻人梦,现在,我又为了心中所谓的愧疚,伤了秋雨他们,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这一生,过得十分失败。” “是非功过,后人自有判断,我只是希望你别学柳白,能护得了天下人又如何,护不了自己的家,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老人们常说,爱一个人是小爱,爱天下人,才是大爱。如果有一天,你也面临小爱和大爱的抉择,你又如何选?是负了那一个人呢,还是去负了天下人?” “这……”柳尘回过头,死死的盯住了吴殇的眼睛,从他的眼底,柳尘没有找到答案,看到的,也尽是一片漠然。 沉吟良久,柳尘缓缓起身,遥望着盘龙塔前的无边黑暗,他有些意味难明的开口叹道:“不管是选择自己的爱人,还是选择了天下人,这都是负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选与不选,都是被被负?” “选择了天下人,就像我这样,整个余生,都在逃避着那些孽债,选择了爱人,就像这埋骨荒原的昊无穷,人们称之为圣,却笑他没有一颗圣人的心!” “呵呵。”柳尘抬脚,面无悲喜的朝着盘龙塔走去,他想去看看,想去摸摸,关于圣人的一切,他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般,离得这么近。 “当年你父亲,就是因为选择了天下人,才会有你,才会有今天,你和柳白之间,永远都化不开的结!” 吴殇的呢喃,柳尘没有听见,因为柳尘的手,已经触碰到了盘龙塔的青砖……(。) 第一百一十七章:沧海桑田 当柳尘触碰到盘龙塔的砖墙,那些布满了青苔石斑的岁月上,刻满了风霜,沉睡在这里的圣人啊,看着周身荒原上此起彼伏的杀戮,他又作何感想。 清风留在塔身上的刻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是岁月,斑驳了流年,所谓的不朽,其实都不过那些沧海桑田。 仿佛听见了一些声音,柳尘想要转过身来,仔细去听清楚吴殇的话,可是他一转身,眼前已经没了篝火,没了星空,更没有了那一望无垠的黑暗…… 黑暗之中的花草芳香瞬间远去,一阵翻涌的绞痛开始冲击他的双海,周身的空间被割裂,所处的环境正不断的改变,如同琉璃玉杯被摔在了地上,玻璃渣破碎一地的声音传遍了他的耳边。 强忍着眩晕,柳尘再次睁开了眼,一念沧海,二念桑田,涛声呼啸的时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已经走到了终点! 夹带着浓郁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柳尘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目力重新聚焦的时候,他才看清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这是一座城,一座不知位于何方的城…… 恢弘大气城市,伫立在无边无际的极星海之上,如同一艘没有边际的大船,在这世界的尽头,悠然的飘荡。 泛白的石砖铺就的长街上,一时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欢歌笑语。 那些古老而又庄严的建筑,错落有致的立于拥挤不堪的街道两旁,柳尘有些茫然,有些无措的跟着人流,走向了那城市的中心。 海妖在歌唱,人鱼在纵舞,当初来乍到的人们,陡然沉浸在这使人流连的异域风情之中,柳尘堪堪抬头,举目眺望远处的广场高台。 广场上的巨龙石雕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怒吼着飞向远空,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尘埃。 金碧辉煌的阁楼上,年迈的龙皇缓缓起身,走到了阳光下,只见他轻轻的张开了双手,迎接着子民们的欢呼,这里是极星海,这里,是天空之城! 在这里,万妖汇聚,散发着上古末年的余温,在这里,星光璀璨,高唱着太古初年的凯旋。 魔冥七皇的时代,已经走到了尾声,年迈的龙皇登高远望,坐看潮起潮落,听那风起南洋的号角,在这天空之城中,天骄们的野望,终于被彻底的点燃,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龙族二尊,第一次展翅翱翔的时代! “我是水霸天!”当龙王缓缓坐下身去,年轻的皇子穿过了他的背影,来到了众人身前,无比绅士的一鞠躬,广场上瞬间落针可闻,这是天空之城的皇子,是极星之海的未来! 淡淡的扫过了广场上面容虔诚的人们,他的目光,写满了骄傲,良久,他那英俊的脸上挂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使人如沐春风道:“今天,是妖族大朝试开始的日子,我将接过父皇的权杖,在这里夺魁,龙族的荣光,将由我来传承,终有一日,你们会高举着我的旗帜,在那万里沧澜之滨,迎来属于我们妖族的崭新时代!” “水霸天!” “水霸天!” “风起南洋,万王之王!” “……” 年轻皇子的一番话,彻底的点燃了天空之城的热情,人们激动地声嘶力竭,甚至有人早已激动得开始嚎啕大哭,整个广场上,唯一保持沉默的,只有两个人。作为旁观者,柳尘的沉默理所当然,当他的目光望向了身边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少年紧紧的抓住了自己母亲的手,少年的身体在颤抖,而他的脸上,却写满了不甘与茫然。 当水霸天悠然自得的享受着人民的欢呼,那个躲在阴暗之中的少年,唯有将心底的不甘,悄悄的埋藏在眼角深处,母亲的手或许仍带余热,可是他的心,此刻早已冰凉。 他是昊无穷,是终究,赢得了那个时代的----昊无穷! 和水霸天的贵气天成不同,略显瘦弱的昊无穷,俨然就是一个落魄贵族家的小儿子,他和他的母亲坐在贵族席位的最角落,甚至柳尘一转身,就能看清他衣袍上的补丁,大朝试乃是数十年一次的盛事,如此节日,依旧是找不出一件像样的礼服,柳尘的心思有些复杂,望着昊无穷脸上的倔强,他只能抱以最温暖的微笑…… “年轻的剑客,你是从未来的大陆赶过来的么?”感受到柳尘的目光,昊无穷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单纯而又腼腆,看到柳尘微微愣神,昊无穷松开了抓住母亲的那只小手,朝着柳尘缓缓伸了过来道:“您好,我叫昊无穷,是火龙族人,您能不能给我说说,在您的时代,有没有什么关于我的传说,如果有,那又是什么样子?” 望着他脸上的希翼,柳尘沉吟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在这无比嘈杂的广场上,他稍稍抬脚,凑近了昊无穷几步,覆手于他耳边,轻轻的呢喃道:“在我的时代,当然会有关于你的传说,你是伟大的妖圣昊无穷,你是你母亲,和你族人,永远的骄傲!” “真的么?谢谢您,剑客大人!”昊无穷笑的很开心,旋即再次握紧了母亲的手,在母亲那慈祥暖人的注视下,昊无穷有些激动,有些满足,“听到了么,母亲,孩儿终有一天,会让您感到骄傲!”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不断颔首,那柔和的目光,不仅仅融化了昊无穷心底的所有委屈,落在柳尘眼底,几乎也让沧澜王有些热泪盈眶。 大朝试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水霸天的夺魁是众望所归,而昊无穷,堪堪在第一场,都被选做了水霸天的对手,他败得很惨,却又理所当然。 “人类剑客!”在那举族狂欢的夜晚,昊无穷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孤单的守着一方礁石,眼神无光,望向了大海,当柳尘的脚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暗自抹了一把眼泪,强烈的不甘,让他的双目早已变得通红,挣扎了好久,他朝着柳尘低头,轻轻祈求道:“您能帮我战胜水霸天么?只要赢他一次就好!” “你为什么要赢他?” “我要让母亲过更好的生活!” “好!”柳尘轻轻一笑,秋水剑应声出鞘,黝黑的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正不断的散发出一丝丝清冷的幽芒,沧澜王执剑而立,颔首叹息…… “谢谢!” 眼前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昊无穷的脸开始有些模糊,直到再也听不见海浪的声音,柳尘回过神,举目而望,荒无人烟的擂台上,站在他对面的,是那年轻的龙族皇子,极星海大朝试的魁首----水霸天!(。) 第一百一十八章:炼气境的碾压 “人类?”月黑风高,位于柳尘身前的水霸天皱眉打量了他好久,这才嗤笑一声道:“原本远来是客,可你本不该来挑战我啊!” “不是我要挑战你!”柳尘微笑着,朝水霸天拱了拱手,虽然那张脸十分年轻,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可那毕竟是圣人,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是昊无穷要挑战你!” “昊无穷?”水霸天眼角一挑,仔细想了好久才将这个普通至极的名字和那普通至极的少年联系在了一起,摇了摇头,他有些哭笑道:“就是那个火龙族的遗腹子吧……他要挑战我干嘛?” “因为你赢了他啊!” “我啥时候和他打过么?” “……” 柳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水霸天那略显无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作伪,没想到啊,在这个时候,堂堂妖圣,竟也是混得这般凄惨,让人连名字都记不住。个中辛酸,外人实在难以体会。 “人族寄居在冥君的庇护之下,竟也有人能远渡重洋,来到我天空之城,只是不知道,你这人类剑客,又有什么资格,代表昊无穷那小子来挑战我?” 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果真是与生俱来,水霸天负手而立,个头虽然不及柳尘,可那眼神,明明是居高临下,犹如审视一方蝼蚁。 “资格?”柳尘轻笑着,神色变幻良多,犹豫着开口问道:“在沧澜江边,有鹿鸣大会,和贵国的大朝试性质差不多,柳某虽不才,但与殿下一样都是魁首,这样,是否拥有了挑战殿下的资格?” “哦?”听完柳尘的叙说,水霸天收起了脸上的轻视,也不论柳尘所言的真假,此刻的龙族皇子,终于开始对这次挑战,有了一丢丢的兴趣,“你也是魁首?那你使得是什么斗技?练的又是什么心法?” “柳某修听山经,练问水诀!” “听山经?问水诀?”水霸天眼睛细细的眯成了一条缝,几番沉吟之后,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感觉倒是好厉害的样子,那好吧,本宫就依了你的要求,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挑战吧!” “谢殿下!”柳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玉牙,映着月光的照耀,他稍稍拱手,而后反手握上了秋水剑的剑柄…… 此刻的水霸天,实力刚刚炼气巅峰,与之相同的是,柳尘的实力,也被压缩到了炼气巅峰的时候,如同当年的鹿鸣宴擂台一般,柳尘死死的盯着水霸天的一举一动,战意,已然弥漫了整座擂台。 一柄九尺缠龙枪突然出现在水霸天的手中,神兵在手的时候,水霸天的气势,陡然莅临了巅峰,远远一看,宛若天神,招未出,势已到,海皇水霸天,传奇绝非偶然! “人类剑客,看枪……次第一招,翻江倒海!” “轰!”大海在呼啸,浪又千丈,毁天灭地…… 无以言表的威势,让柳尘不自觉兴奋起来,狂风渐起的时候,沧澜王就像是怒海孤舟,摇摇欲坠,却又坚若磐石,直到水霸天后招一出,怒视柳尘,欺身而上。 “沧海一粟!” 铺天盖地的枪芒几乎就要刺伤了柳尘的眼,在那白芒之中,有一条蜿蜒的长龙破空而来,直刺他的面门,这样的枪势,已经让柳尘避无可避,这样的枪势,让柳尘一抬头,就看见了水霸天脸上自信无比的笑容,离自己越来越近…… “砰!” 缠龙枪没有刺破柳尘的面颊,而是落在了秋水剑的剑鞘上,水霸天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漫天白芒消散一空的时候,格挡住长枪的黑剑脱鞘而出,点点幽芒散白光,阵阵寒锋分海浪!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荡剑归鞘,沉鱼入海!” “问水第一剑,白猿啸初阳!” “问水第二剑,锦鲤跃长江!” 一系列锋芒无匹的剑招之后,柳尘傲然独立,水霸天早已踉踉跄跄的退到擂台的边角。 “人族剑客,都像阁下这般犀利么?”水霸天缓缓垂首,皱眉瞥了一眼被长剑划破的前襟,大朝试的百场决斗,也从没有人像柳尘这般,使他如此狼狈,这样的狼狈,让他有些情绪莫名,“那为何,你们却被魔冥二族奴役着……” 这样的问题,柳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妖圣的盘龙塔,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属于昊无穷在弥留之际对于往昔的回忆,人生如梦,除了昊无穷,在这里没人知道柳尘从哪里来,又要处往何处。 水霸天存在于昊无穷的梦中,他不知道这是梦,柳尘来到了这场梦境,却不知,何谓真假,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盘龙塔有八层,循环讲述着昊无穷从炼气,到煅骨,到凝神,之后证道,地阶,天阶,而后超凡,入圣。 每一层,都是一场梦,人们来到这里,陪着妖圣走完他的一生,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生离死别,看透了,继续往下走,看不透,出门左拐,盘龙塔自会送你回到十万大山。 没有等到柳尘的回答,水霸天收起了长枪,犹豫片刻,他还是朝柳尘鞠了一躬,等到视线内再也看不到水霸天的身影,柳尘晒然一笑,听着身后传来的昊无穷的欢呼,他懂了,在这个时候,单纯的昊无穷,只是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能给族人安慰,活在水霸天的阴影下,昊无穷比谁都渴望,能得到认可,那些被忽视的不甘与愤懑,终究化作了他的所有动力,直到他一路前行,站在了东陆的巅峰。 “大人,您真厉害!”天空之城的月夜和东陆不同,这里没有月明星稀,这里也没有虫鸣花语,到处都是腥湿的海风,如同刀割一般,刮擦着干涩的脸颊。 转身望着昊无穷,柳尘微微点头,安静的笑着,少年人的欣喜,也让柳尘有些感同身受,那些激动,也都是他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渴望着胜利,渴望着将来。 “这水霸天还说是妖域第一呢,在大人剑下,他竟走不过一个回合,哈哈哈!”昊无穷满心期待的望着柳尘,目光中写满了羡慕,“我输给了他,他又输给了大人,这下,我和他扯平了,等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一定会像大人一样,将他战胜!” “当然,昊无穷会不停赢下去,直到赢得了整个世界!” “嗯!”昊无穷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憧憬着,希翼着,对于柳尘为他讲述的未来,自始至终,他都深信不疑…… 等风来,时空在变,天空之城还是那个天空之城,有些岁月,你不仔细,便感受不到它的变迁,柳尘站在城市的边缘,眼前没有了昊无穷的青涩身影,手里却多了一枚造型古朴的指环。(。) 第一百一十九章:最初的梦想 指环无光,入手冰凉。 天空之城的角落,早已没有了什么人烟,海风侵蚀着那些不知名的石雕,映着远处的白浪,石雕上早已光洁如镜。 柳尘半坐在石雕之下,细细的把玩着那个指环,只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沉思,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水霸天的戒指,包括两人在交手的时候,柳尘不止一次,看到水霸天的手指上,套的正是这枚指环。 为何这么指环会落到了自己手里? 百思不得其解。 “看什么这么入神?” 突兀的,一个身影挡在了柳尘的身前,遮住了迎面而来的海风,也盖蔽了大海尽头的那半轮残阳。 柳尘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稚气已脱的昊无穷那年轻的脸,时光的流转,让柳尘稍稍愣神,昊无穷的微笑,依旧是暖如阳光,却在那笑意盎然的眼角,多掺杂了某些别样的光芒。 “怎么,大人不认识我了?” 见柳尘发愣,昊无穷轻笑一声,随意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扭着头笑望着柳尘道:“一别多年,没想到今天还能与大人相见,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说,这便是缘分了吧!” “对啊,缘分!”柳尘叹息着,不自觉打量了此刻的昊无穷一眼,没有了初见时的朴素惶惑,年轻的妖圣脸上,多了一些沉稳,多了一些锋芒。 “大人还留着它啊!”不小心看见了柳尘手中的指环,昊无穷惊呼一声,旋即挠了挠头咧嘴道:“方才,大人就是因为它而入神吧,呵呵!” “对啊,这小玩意儿,看着挺怪异的!” “那是!”柳尘分明能感觉到,昊无穷在看向那枚指环的时候,眼角一闪而过的复杂,或是不舍,或是怀念,“这是水霸天的须弥戒指,是大人您的战利品,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我最初的梦想!”缓缓起身,昊无穷走到了柳尘身前,背对着他,面朝大海,言语颇为寂寥道:“空间法器,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太稀有了,虽然这戒指里只有不到一丈的空间,但是,这是大朝试的魁首奖励,好多年前,这枚戒指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荣耀,更是一场醒的太早的梦!” “空间戒指!” 柳尘脸色大变,手中的指环差点没惊得掉到地上,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翻涌,他一抬头,望向昊无穷的背影道:“这是你送给我的?” “对啊!”转过身来,昊无穷的笑容显得十分真挚,午后的斜阳披洒在他的肩上,泛起了点点金光,多年前的那次大朝试上,水霸天曾经拥有的一切,到如今,昊无穷也全部得到了,在这不知时日的梦里,柳尘一语成箴,属于昊无穷的胜利,当真是接踵而至…… “因为你帮我赢了水霸天,所以我将这本属于水霸天的一切,都赠送给了你,这是你应得的,虽然只是一个最下品的空间法器,但它充斥了我的所有青春,意义非比寻常……” “哎……儿时最想要的礼物,确实,比什么都珍贵!” “嗯!” 弄清了这枚指环的来历用途,柳尘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好,当着昊无穷的面,他开始像模像样的滴血认主,时不时将那秋水剑收入戒指之中,又嗖的一下出现在手里,夕阳西下的时候,柳大侠独自一人,玩的不亦乐乎。 “对了!”等到熟稔的掌握了须弥戒的所有用途,柳尘将之套在手指上,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一边头也不抬的开口笑道:“看你现在过得挺滋润的,今儿怎么有空来寻我?” “咳咳!”小小的挤兑让昊无穷不由得脸色一红,瞥了一眼自己身上那崭新的衣袍,妖圣陛下的心底,一时间五味复杂,曾经想要的荣华,想要的富贵,今时今刻,已然离他越来越近了,可柳尘还是柳尘,那个风尘仆仆的人族剑客一直都是那个模样,如此一对比,也不知道是谁,忘了自己最初的心,这一切浮于表面的东西,都让昊无穷的心底,情不自禁的升起了一丝羞赧,一丝恼怒。 “现在,我已经是天空之城的第一天骄,人们都这么说!”顿了顿,昊无穷低下头来不敢去看柳尘的眼睛,良久,他又轻轻开口叹息道:“可我不这么认为,还有一个人,我始终没有赢!” “谁?” “你!” “哦!”眯了眯眼睛,心思终于从那须弥戒上收了回来,柳尘淡淡的打量了昊无穷一眼,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从炼气,到煅骨,昊无穷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他已经变了,不再是最初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充满了儒慕和期待的落魄少年。 “那好,晚上老地方,我等你!” 柳尘笑了笑,伸手轻拍着昊无穷的肩膀,刚想转身就走,不料昊无穷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两人对视,昊无穷的目光,充满了坚定与狂热,“大人,明天早上,在城中广场,我想和你决斗,面对所有妖域子民,和你决斗,我要战胜你,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是第一,永远的第一!” 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化作深深的叹息,昊无穷已经走远,柳尘的脸色,足足阴晴不定了好久,这才摇了摇头,天空之城的角落里,早已没有了行人,或许一直没有,孤独的柳尘,和这座孤独的城市一起,摇摇晃晃的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极星海中。 怒海斑斓,初心莫负。 漫漫岁月,往事如烟,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忘掉了初心,他们不择手段,可后人依旧不得不承认,这些人,虽不是英雄,却也是豪杰……譬如此时的昊无穷! “真可怕!”柳尘暗叹一声,开始回顾自己从樊城出来以后的路,想了很久,发现除了更能打一些,其他的还是和曾经一样,即便高贵如沧澜王,他也是一样,如同樊城游侠一般,活着。 也不知这一晚是怎么度过的,天一亮,柳尘走出了角落,缓缓踱步来到了天空之城的主街,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震天的欢呼几乎就要往柳尘有些望而却步,望着那仿佛君临天下一般站在城市最中央的昊无穷,柳尘无声轻叹,抬脚走了过去…… “昊无穷!昊无穷!” “昊无穷!” “……” 街道两旁的呐喊,随时都快震碎了柳尘的耳膜,这样的场景,比之当年的鹿鸣宴决赛,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昊无穷独自负手而立,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和那曾经的水霸天,简直如出一辙。 荣耀,崇拜,信仰……早已将昊无穷捧到了天上,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灵魂!(。) 第一百二十章:煅骨之战 “大人,你好像不开心!” 站在昊无穷对面,柳尘默然不语,看上去,倒显得有些局促。 随着昊无穷双手微抬,广场上的人们,顿时噤声,如此一呼百应的气势,使柳尘皱眉间,连忙掐死了心底油然而生的那一丝羡慕。 “我很好!” 暖笑如初,昊无穷颔首点头,继而轻轻开口,声音传遍了整座广场,“这位远渡重洋而来的人族剑客,将是我昊无穷在年轻一辈之中,最后一场战斗,此战后,我将会依次向诸位前辈叔伯,发起决斗,直至战胜天空之城的所有高手!” “好!” “昊无穷!” “昊无穷!” “风起南洋,万王之王!” “……” 柳尘失笑出声,想当初,自己完全有资格站在鹿鸣宴的擂台上,面相整个长安,说出和昊无穷一样的话,这才像是一个魁首该说的话,这才像是一个天骄,才是人们期待的未来,因为做不到,所以柳尘,被看做了最让人失望的一位沧澜王。 “大人你曾经说过,这是属于我的时代,所以……” “所以!”打断了昊无穷的笑容,秋水剑陡然出现在柳尘的手中,良久,樊城游侠头也不抬道:“放马过来吧!” 昊无穷目光一凝,柳尘的语气作为,看在众人眼里,倒有些削了他天空之城第一人的脸面,这个,是如今的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吼!” 大喝一声之后,昊无穷挥舞着突然出现在手里的长刀,如风如雷般,朝着柳尘所在的位置扑杀而去。 “哐!” 反手荡剑出鞘,刀剑交锋,带起了一声刺耳的嘶鸣,伴随着喋喋星火,两人火力全开,瞬间就战做了一团。 “我的刀,如何?” 逼退了柳尘几步,迎着众人的欢呼,昊无穷的笑容,再度回到了脸上。 “在东陆,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刀,胜你数倍!” “你!” 柳尘沉着脸,开始聚精会神的迎接昊无穷的第二轮攻击,刀剑的碰撞夹杂着燥热的怒吼,好几次,柳尘直视着昊无穷的双眼,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却写满了愤怒和狰狞,这样陌生的情绪,终于让南国之剑,丢掉了内心深处,最后一缕期待…… 昊无穷的刀式,属于那种比较细腻刁钻的武技,不同于吴桐的大开大合,昊无穷的刀,太过于阴柔! 正所谓,一刀一剑看人品,吴桐的刀直,就像他这个人不懂得转弯一样,柳尘的剑稳,如同他的心思沉着老练,而昊无穷,他的刀太锋利,一招一式无不攻人要害,为胜利不择手段,此非英雄所为! “野火燎原!” 突然,昊无穷的长刀上,猛地升起了一团烈火,那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将他的长刀,灼烤得通红,火光映着昊无穷那无比冷峻的侧脸,在这阳光明媚的早晨,竟然柳尘的心底,弥漫起一丝彻骨的阴寒…… 刀势一出,柳尘的周身,都被那凌厉的大火所覆盖,时不时有头发被烤焦的糊味传来,让柳尘眉头一竖,额前也开始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砰!” 灼热的刺痛顺着黝黑的秋水剑身,蔓延到了柳尘的手中,那火太热,落在手里,却是冰凉一片。 再次被逼退了几步,柳尘踩着满地野火,踉踉跄跄的退到了擂台的边角,等到广场上火光散尽的时候,傲然独立于远处的昊无穷,高高的扬起了下巴,在那看向柳尘的眼底,早已写满了不屑。 “问水诀,不过如此!” “是么?”细细的看了一眼秋水剑上被灼烤过的地方,发现没有损伤,柳尘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转而抬头笑望昊无穷,自此,已让三招,曾经的所有因果,就此了结! “当然,我不知道你来的那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但我明白,出了一个你这样的魁首,说明你们人族,早已不知堕落到了何等地步!” “嗯!” 柳尘心思复杂,他突然想到,如果进入盘龙塔的每一个天骄,都要面对同样梦境的话,那么吴桐对上此刻的昊无穷,那还真的翻了天了,要说狂拽炫酷叼,咱们刀宗少主,可是从来就最恨这样的人,同样是刀,那么昊无穷和吴桐的战斗,应该会更精彩吧。 “你走神了?”见柳尘半天不说话,而且目光还有些游离,昊无穷的愤怒,彻底的爆发开来,他忍受不了这种无言的嘲弄,仿佛自己就是个小孩儿,柳尘的一切作为,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罢了,越想越怒,昊无穷的脸庞几乎都要扭曲,颤抖着露出了一口白牙,年轻的妖圣陛下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 柳尘差点没被昊无穷的狠话给气乐了,这也太小心眼了吧,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反正该还的也还了,该让的也让了,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让这两万年前的老古董们,见识一下沧澜郡王的狂野力量了! “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擂台上,神色一滞的昊无穷突然发现,他已经看不清楚柳尘的步伐了,无数道残影不断的踩踏着那些破碎的地砖,看那行进轨迹,明明是直扑自己而来。可是,最让昊无穷心力交瘁的是,他明知道柳尘来了,却不知道柳尘身在何方,明明看见了柳尘的身影,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太快了! “吼!” 朝着某个柳尘留下的残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昊无穷劈出了一往无前的长刀,最终,长刀落空,身前被乱流掀到半空的地砖,已然被斩成了粉碎。 “这是什么身法?” 当柳尘的双手,轻轻的覆盖在了昊无穷的气海丹田处,沧澜王贴身上前,透过了昊无穷那漫天飞舞的青丝,在他耳旁微微笑道:“逍遥游!” “轰!” 地板碎裂,杂石乱飞。 天空之城的广场上,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默,沉默过后,无数惊恐震撼的呼声此起彼伏,堪堪响彻了天际。 昊无穷口中不断喷血,身体完全嵌进了深坑之中,他身上的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就那般任由柳尘面无表情的骑在自己身上,一拳,又一拳,没有夹带任何元气,只是拳拳到肉,如同雨点般落到了他的脸上…… “你要杀了我?” “现在呢?” 柳尘面色淡漠,双手机械的挥舞着,昊无穷却在咧嘴惨笑,即便柳尘的拳头,多少次打断了他的声音,“你在愤怒?哈哈哈哈!” “愤怒?”柳尘嗤笑一声,又是一拳砸了过去道:“自炼气开始,本王再也没输过!既然没输,谈何愤怒!”(。) 第一百二十一章:宝甲护体险过关(上) 一拳,又一拳,柳尘面沉如水,不断的抬手,落下,十分机械的动作持续了好久,直到那张陷进地面颇深的头颅,被自己敲打成粉碎…… 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昊无穷再次消失在了柳尘的面前,柳尘再次扬起拳头的时候,指缝间的鲜血,已然消弭无踪,一抬头,广场上,所有人的震惊,全部定格在了那一刻,随着海风再起,天空之城不见了,妖域众生,皆不见了! 气喘吁吁的瘫做在地上,柳尘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荒岛,这样的荒岛,在天空之城周围十分常见,每一座岛,都是一个族群,住着太古初年的海妖两族。 当视线内再也看不到天空之城的时候,柳尘显得有些惊愕,缓缓站起身来,他又仔细观察了好久,没错,散落在极星海之上的大小岛屿还是那么多,如同星盘,可星盘之中的那一点明月,却真的消失无踪了! “什么情况?”思忖好久,依旧没有答案,柳尘暗自嘀咕道:“按理说,煅骨境的战斗结束,应该就进入了盘龙塔的第三层,也就是凝神境,可为啥一到了凝神境,这天空城却不见了呢?”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柳尘猛然回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夹杂在海风之中的血腥,被他闻了个正着,遥望岛内深处,袅袅升起的黑烟,几乎就要遮蔽了天边的白云,好几声悲惨的呼嚎传入了耳际,让柳尘有些踌躇,有些犹豫…… 良久,他一定神,满心戒惧的朝着那岛内丛林走去。 湿哒哒的低洼处,鲜血仍带余温,战火来得太快,去的也快,让柳尘完全没有察觉过来,村庄里满目狼藉,男人们的残肢断臂被丢得到处都是,就连那些刚能走路的小孩儿,也被那未知的不速之客毫不留情的带走了生命。 没有女人,甚至连一具略带雌性象征的尸体也没有……翻看了好久,柳尘得知这是一个猫族的村落……女人全被掳走,沧澜王的心底,除了愤怒,也只能无奈了…… “砰!” “谁!” 秋水剑突然出现在手中,柳尘一脸警惕的转过身,望着远处那突然掉落在地上的一个水缸,水花四溅的时候,水缸的碎片落满了一地,一个湿漉漉的人儿,正簌簌发抖的抱膝蹲在残缸之中,她的头埋得很低,颤抖的呜咽,断断续续的打破了小村庄的寂静…… “老爷……老爷……别伤害我……我还小……我长得丑……呜呜……” 走进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脸上的血痕,明显都是新伤,当柳尘把目光挪向小姑娘的手心,在那里,一枚菱角分明的瓦砾,早已被染成了一抹诡异的黑红…… 一个猫族的小姑娘,一个年纪最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凭着手里的半截碎瓦,她竟能生生的将自己的容貌,化作了魔鬼的形状……这要多大的勇气,这要多深的恐惧? 水缸的碎片,已经深深的扎进了小姑娘的胸口,她抬起头,那张开不清容颜的小脸上,血泪模糊,她在呜咽,大口大口的鲜血,正顺着她的嘴角,慢慢的喷涌而出,从她眼底折射出来的惶恐,生生让柳尘的心,狠狠的揪成了一团,第一次,秋水剑脱手而出,无力的跌倒在血水泥地里…… “别怕……我……我不伤害你!” “老爷……老爷!”柳尘沙哑的呢喃,小姑娘貌似根本就没听见,只见她皱着眉,强忍着剧痛跪倒在柳尘的身前,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正抱着柳尘的脚,不停磕头道:“我不值钱,也不漂亮,老爷,您是冥君最骁勇的修罗,我长得丑,配不上您的勇武,求求您,大发慈悲吧,求求您了……” “我不是修罗!”柳尘双目赤红,胸口积郁的燥意堪堪将他的声音,变成了无比的干涩,没有经过声带,如同出自喉管,“我是人类!” “人类?” 小姑娘一脸怯怯的抬头,灰败的眼珠死死的盯着柳尘的脸,待看清了柳尘眼眸中的黑白,她痴痴一笑,而后脖子一歪,直直的倒在了血水混杂的地面上。 “王都沦陷了……天空之城……失去了它的天空……陛下带着老爷们南撤了……我们……是要亡国了么?伟大的冥君啊,为什么您就不能对您的仆人再仁慈一点啊……呜呜呜……我们妖族……哪里会有什么圣人嘛……没有啊!” 一直到死,小姑娘的心里,都没有任何一丝怨恨,为奴万年,对于至高无上的魔冥七皇,生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又有谁,敢升起些许仇恨呢?无数人的鲜血,早已将那来不及演化成现实的仇恨,一一化作了乌有,所有人,除了接受,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呆立良久,柳尘依旧没有读懂小姑娘临终之前的那个眼神,或许有些希翼,或许有些迷茫,但是那一抹浅浅的微笑,却永远的凝固在了她那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微笑不美,甚至有些丑陋,可是,它却发自肺腑,直憾人心!或许,那笑容的背后,只是因为柳尘是个弱小的人类,弱小和弱小,总会有些同病相怜。 这便是末法时代么,这便是轮回之下的种族灭绝么?打败煅骨境的昊无穷之后,柳尘得到了一小包药香扑鼻的异草,这些异草现在就在他的手中,来不及握得很紧,有好多珍贵无比的神药,就那般零散的落在了血水之中,这些,柳尘早已来不及心疼了…… 他突然很害怕,历史的悲剧即将重演,属于太始纪元的末法时代,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帷幕,或许哪一天,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也会像这个猫族小姑娘一样,静静的躺在自己身前,再也没有了悲伤,再也没有了欢笑。 愣愣的站了一天一夜,最终,形容无比憔悴的柳尘,打断了自己继续找寻昊无穷的计划,他在这个早已没了生气的猫族村落住了下来,花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他摒弃了自己的元力,仅凭肉身的力量,将这村庄里的所有悲伤,全部埋葬在了树林的后山。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所以后山没有墓碑。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希翼,所以沧澜王,什么也没留下。 除了一株风干的紫荆花,那是北宫馥爱喝的花茶,是大夏的国花,代表着祭奠,代表着憧憬。 南风来,雨落南洋,紫荆花在那小土堆上摇曳,在那花下,猫族小姑娘的笑容,温暖纯真,或许在下一个轮回,彼岸花开满了奈何桥的两侧,走过那座桥的人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伤痕……(。) 第一百二十二章:宝甲护体险过关(中) “请问您知不知道火龙族现在移居去了哪里?” “请问您知道昊无穷在哪里么?”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小岛,曾经的欢笑,早已化作了入眼无尽的荒芜,死去的人们回归了大海,活着的人们,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行尸走肉!”这便是柳尘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之后,妖族遗民的唯一印象。 “人类,你的家乡,没有经历战争么?”偶尔有几个老翁,步履蹒跚的经过了柳尘的身边,停下了踏上破旧老船的脚步,老翁眼角含泪,如泣如诉道:“你的族人们,不需要你手中的剑去保护么?” “我在找人!” “找人?”老翁抬起枯槁的双手,轻轻的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浊泪,“这里没人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我们从极星海来,最终,还是要回归极星海的怀抱,大海是故乡,近在眼前,却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老伯,会有圣人,来拯救你们的!” “圣人?”老翁流着泪,脸上沟壑纵横,可他依旧在笑,笑的太过悲伤,使柳尘的言语,都变得不太坚定,“圣人在沧澜江边,哪里会到极星海来……呵呵……或许龙族也会成就圣人,可是……可是我已经很老了……恐怕等不到那天了……” 望着被大海逐渐冲走的一艘艘小船,柳尘很想放声大喊,来给他们希望,他很想告诉这些绝望的人们,不用太久了,你们会有圣人,还是两个!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啊!” 一路向南,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柳尘来到了一片并不宽阔的岛礁,这样的岛礁,在极星海上并不多见,因为它没有树,甚至连能够遮风避雨的乱石也没有,它不适合人们生存,而且看那地势,仿佛随时都要被大海淹没一般。 来到这座岛上,柳尘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在那海边,他看到了昊无穷。 “他们又来狩猎了!” 听着脚步声慢慢靠近,昊无穷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一笑,面色漠然的望着大海,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狩猎?” “对!”等到柳尘静静的坐在了他的身边,看清了昊无穷侧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却听他再次出声,情绪复杂道:“就是狩猎,而我们,是他们的猎物,一直都是……” “……”柳尘很想说点儿什么,来安慰一下昊无穷,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三个月前,母亲和我走丢了!”昊无穷淡淡的笑着,眼角漫起了泪光,他在颤抖,他在愤怒,这样的仇恨愤懑,是柳尘在这一路上都不曾见过的,“或许现在,她也和其他的族人一样,头颅被割了下来,堆成了东陆海岸边的巨大京观……” “你很悲伤?” 时不时的肩膀抽动,让昊无穷内心无比压抑的情绪没法发泄,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目光转向柳尘,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骄傲,他不想让这个人类剑客,看到自己的怯懦与惶惑,他还年轻,但他比谁都明白,在仇恨没有付出实际行动前,终究也只是那不知何日才能完成的诅咒。 “不!我并不悲伤!沧澜王殿下!” 猛地转头,那布满血丝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柳尘的脸,从他的眼底,柳尘再也看不到任何温暖的情绪…… “你知道昊天么?”良久,昊无穷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很多年前,魔王刚刚战胜冥君的时候,在沧澜江边,流传着昊天的神谕:‘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者魔冥七皇,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哈哈哈哈哈!因为冥君害怕这样的偈语变成现实,所以,他们不断的征伐,不惜填平了北海,当北海鲲族无力翻身之时,他的目光,才掠向了南方!” “……” “他们,才是真正的恐惧者,或许因为北海之鱼终于张开了翅膀,或许是因为天空之城的日渐繁茂……这些该死的狩猎,我早已经历了太多,我不悲伤,也不难过……” “为什么?” “上一次,我跟随妖族特使前去沧澜江朝贡的时候,就曾看见了我祖父的龙珠,被镶嵌在了冥君的王座上,我报以微笑,甚至谄媚,可我心底的怒火,几乎就要将我的灵魂,撕扯成了碎片!除了愤怒,我一无所有!” “或许,这便是圣人诞生,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圣人?哈哈!”昊无穷满脸不屑的嗤笑一声,目光平视着柳尘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所谓的代价,不过是人们内心深处的贪婪和**,权利会让人迷失,强大的力量,也会让人变得丧心病狂。所谓的圣人之道,不过就是一条充满了荆棘和血的,弥漫着肮脏恶臭的……” “既然这样,那你还如此迫切的想要追求圣道?” 昊无穷的话,有些极端,并不符合柳尘所追求的道,所以,它听在柳尘的耳里,使之有些不顺,可他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地方,自古都是这样,末法时代出圣人,圣人的出现,本身就是伴随着无尽的杀戮与痛苦,当一部分人拥有了希望的时候,另外一部分人,心里早已全是绝望……这便是圣! “我要成为圣人,是因为我要把这些残暴的修罗,连同他们的冥君一起,送往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从那天起,我将会建立东陆最新的秩序,所有被魔冥二族奴役的人们,将不再面临那些生不如死的恐惧,我会还沧澜江一片从未有过的清澈,也会将这极星海,打造成天地间,最完美的乐土!” “到头来,你还是要杀戮,想一想,那样的你和残暴的冥君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起码我的族人同胞们,不再会有悲伤……” “好吧!”无声而叹,柳尘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神色淡淡的瞥了昊无穷一眼,而后拱了拱手道:“事到如今,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缓缓起身,昊无穷站到了柳尘的身前,沉吟半晌,他收起了一切负面的情绪,迎着那呼啸而来的海风,当潮起潮落溅湿了两人的衣摆,当岸边上的飞沙刮疼了他们的脸颊,昊无穷抽出了背后的长刀,抬手一指柳尘…… “人类最后一个王,请你给我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吧,谨以此战,来坚固你我灵魂中,最初的道!” “如你所愿,妖圣冕下!” 刹那间,风起云涌,刹那间,海浪飞腾。 秋水出鞘的时候,没有锋,也没有芒……(。) 第一百二十三章:宝甲护体险过关(下) 面对凝神巅峰的昊无穷,在盘龙塔的机制之下,柳尘的实力,也被瞬间拔升到了凝神巅峰,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让柳尘的战意,几乎就快溢出了天际。 “生!” 一出手,便是大招,这一次,柳尘没再等待昊无穷的先手,腾身跃后数步,堪堪一抬手,这座荒芜的岛礁上,瞬间四季如春…… 夕阳下的明媚春光,倒是让昊无穷稍稍愣神,一个没察觉,那些个盘错在花草之下的青藤细蔓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死死的缠住了昊无穷的双脚。 令人牙酸的声音随风传出去好远,柳尘也不等昊无穷反应,反手一挥秋水剑,凌厉的剑光破空而出,直刺妖圣大人的胸口。 “嗡嗡嗡……” 剑光在空气中不断摩擦出回响,剧烈的元气波动,终于让昊无穷收敛了心神,虎目一凝间,长刀在他手里挽出了一圈琉璃般的涟漪。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炸裂声后,天地间再次风平浪静…… “这便是南国的剑?”昊无穷的眼角,闪过了一缕兴奋异常的精光,柳尘的剑气之中,那精纯浩瀚的天地元气,使他不禁啧啧称叹,“当真是犀利无比!” “嘭!” “嘭!” 轻笑一声,柳尘的手里,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劲弩,以此来回答昊无穷的赞美,那是穿心弩,一箭封喉,万箭穿心。一声声元气箭脱弦的闷响,宛如那天边未知的惊雷,连着扣动了十多次扳机,去势如虹的白光,早已将昊无穷的身形,全部覆盖。 “轰!” 剧烈的爆炸之后,突然,昊无穷狼狈不堪的身影从那滚滚迷雾中破空而出,他的双眼带笑,长刀已经高举过头顶,在柳尘稍稍失神的那一瞬,来自妖圣的反击,终于拉开了序幕。 “噼里啪啦……”的一阵刀光剑影,柳尘越打越心惊,这昊无穷的成长速度,简直是太过丧心病狂了,不论是炼气境,还是煅骨境的时候,柳尘对于昊无穷,那是碾压,可是一到了凝神境,笼罩在昊无穷那铺天盖地的刀芒之中,柳尘的抵挡,竟开始变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肩上的刀痕,几乎就要划伤了锁骨,柳尘站在花草盛开的远端,巍然不动。 遍地花香突然变得更加浓郁起来,偶尔有一些看不见的光,如同精灵,轻轻的灼覆在柳尘的伤口上,以昊无穷肉眼可见的速度,柳尘的伤口开始愈合,新嫩的肉芽淹没了血丝,片刻功夫,除了破碎的衣服,柳尘的肩上,早已是洁净如初…… “守剑?” 昊无穷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有想到,柳尘的“生”竟然是守剑! 也就是说,站在这片柳尘的剑意所塑造出来的春天里,只要不是一击致命,那么柳尘的生命力量,将是永恒的! 同阶之中,面对一个永远不会受伤的柳尘,别人还怎么打? 打是能打,但你伤他的速度一定要快过他伤口愈合的速度,不然,怎么打都是白搭,更为重要的是,柳尘是沧澜王,年轻一代的天骄里,还有谁,能将他压着打个没有还手之力?只要还能还手,站在这鸟语花香的春天里,柳尘几近无敌! “要想赢你,我得将你逼出这片花园!” 昊无穷站在远处,面无悲喜的呢喃道:“可是,我做不到……” 柳尘不置可否,他昊无穷话虽如此,但是柳尘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警惕,昊无穷是圣人!圣人啊!根本就不能以寻常天骄的深浅来衡量昊无穷,鬼知道他还有什么底牌没拿出来! “呵呵,这一剑,很完美,几乎就没有瑕疵了!” “几乎?”柳尘愣了愣,心底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昊无穷脸上再度挂上了一丝诡笑,腾地,他一跃跳向了远处的巨大礁石,背对着滔滔海浪,狂放不羁的笑声,突兀的传遍了这座不大不小的岛礁:“这里是极星海啊,任你春暖花开,我自有巍峨千浪……柳尘,看我……呼风唤雨!” “吼!” 一声嘹亮的龙吟,震得柳尘心中一惊,随之而来的,是淹没了夕阳的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下,远端的海浪,慢慢相叠,逐渐遮蔽了天日…… 狂风在怒吼,大海在呼啸,那些个风雨中不断摇曳的花草,让大惊之下的柳尘,猛地收回了心神,开始抱元守一,散布出气海内的所有元气,他只想在这风雨来临的瞬间,保留着春暖花开的一剑。 翻滚的海浪扑面而来,轻松无比的就击碎了柳尘苦苦支撑的屏障,一刹那,岛礁上的苍翠转眼就被巨浪淹没,无数花草,都被连根拔起,潮起潮又落,几番冲刷过后,浑身湿漉漉的柳尘满脸哭笑不得的站在那荒芜的湿地上,摇首苦笑间,他对昊无穷这一招呼风唤雨,简直佩服到了骨子里。天才就是天才,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再美的春天,也会惧怕那永无止境的狂风暴雨,天地万物,生生相克,不就是如此么…… 火红的夕阳再次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风停了,雨歇了,昊无穷一脸微笑的执刀走近了柳尘,如沐春风般,他侃侃笑言道:“怎样,这一招不错吧!” “嗯!”柳尘颔首点头,比长剑于前胸,心中早已没了任何杂念。 “喜欢么,等你赢了我,我教你!” “吼!” “杀!” 笑容一收,两人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冲向了彼此。 短兵相接,星火四溅。 柳尘将逍遥游的飘逸,发挥到了极致,他的每一剑,都像是一幅画,时而诡异刁钻,时而一往无前。 而昊无穷的刀,依旧是那么阴狠,那么诡诈,使柳尘不得不随时保持十二分警惕,稍有不留神,等待他的,便是那万劫不复的地狱! “呔,野火燎原!” 火龙族的看家秘籍,那诡异的幽火,不仅燃烧了昊无穷的刀,连同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片烈焰,灼热而又冰冷的刀气,不断的嘶吼着柳尘的周身,避无可避之下,柳尘飞身跃向了半空。 沧澜王会飞,这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顿立于空中,柳尘几经平复,心底也开始有了对策,良久,当那整片岛礁都被火海吞噬,柳尘不退反进,居高临下,使出了他最拿手的一剑。 “锦鲤跃长江!” 宛如飞鸟溯回,本该是直入天际的一剑,却被柳尘用在了相反的地方,也正是如此,这一剑的威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砰!” 一上一下,一刀一剑,夹带着无边的威势,两人猛地碰撞在了一起。 “呲呲呲呲呲……” 刀剑摩擦的声音,让两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突然,柳尘剑招一收,貌似想要变招之时,却中门大开,映在昊无穷的眼底,柳尘的胸口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 “呔!”想也不想,昊无穷瞬间就反应过来,稳稳的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嘭!”没有长刀入体的声音,清脆的金属碰撞,让昊无穷神色一僵,说时迟,那时快,柳尘的剑,已经放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这是?” 到如今,昊无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论他怎么用力,他的刀尖,就是刺不进柳尘的胸口丝毫,然而柳尘的剑,却划伤了他的脖子,殷红的鲜血,正缓缓的流淌了出来。 “冰蚕甲!”柳尘微笑,抬手掀开了衣角,冲着昊无穷呲牙咧嘴道:“妖圣冕下,你输了!” 银白色的软甲,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散发出一阵白光,刺得昊无穷眼仁儿生疼,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招使出了自己全部力量的刀势,早已震断了柳尘的几根肋骨,可又能怎样,自己的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越来越深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呼风唤雨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一百二十五章:证道之试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一口浑浊的水缸,金色的巨龙在水缸中盘旋着,搅动着。渐渐的,清澈不见,映入眼底的,尽是混沌。 旋转的风,携裹着细密的雨,在金龙的呼啸声中,逐渐遮蔽了天日。 迎着大海边,狐族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眼神,金色巨龙鼓了鼓肚子,几番沉闷的喘息声后,雨雾散尽,风向南来。 本是秋收的季节,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龙族小哥儿,终于为海边的几座小村庄,做了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风会带走食物上的潮湿,让村民们能够安心贮藏,不必担心凛冬来临之际的粮食短缺。 风也能带走夏日的炎闷,让人们的脸上,开始挂上一缕疲惫的微笑。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呼风唤雨》,臻至大成! 告别了这片村落,柳尘再次踏上征途,这是盘龙塔的第四层,想要进入下一层,先找到昊无穷,然后完成挑战……习以为常之后,柳尘的心底,对于那些来自于不同阶段的昊无穷,所演化出来的挑战,开始从被动接受,变作了充满期待。 所谓的圣人之路,就是圣人的一生,在这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中,不过也就六个圣人罢了,能亲身体会圣人从无到有的过程,这是所有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幸事,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机缘! 盘龙塔的试炼,对于东陆各族天骄来说,与其说是一场寻宝争传承的探险,不如说是一场来自于圣人的恩赐,关于道心的洗涤……妖圣昊无穷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场心里变化,全部在这盘龙塔中,给世人展现得淋漓尽致。 经过了十万大山的试炼,穿过了忘川河的艰难险阻,又通过了奈何桥的层层筛选,剩下的这些天骄们,能参与到盘龙塔的妖圣试炼的,他们都已经是胜利者了!这场试炼,将使他们受益终身。 在这座略显荒凉的大陆上,柳尘漫无目的的行进着,随着了解的加深,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正是太古初年的十万大山,在东陆的南端,失去了王都和家园的妖族遗民们,终于摇摇晃晃的上了岸,即便心中依旧是战战兢兢,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未来,已然让他们放下了恐惧,开始了艰难的探索…… 起伏不断的草坡上,有一株银杏,也不知道它生长了多少年,只消看那枝繁叶茂的盛景,就让人升起一丝恍若隔世的错觉。 秋意浓,漫天飘洒的金叶,早已将这荒芜的草原染成了一片金黄,若隐若现的幽香,使得柳尘的心中,充满了陶醉。 来到大树下,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张年轻,却又饱经风霜的脸,一抹浅笑,欣喜而又复杂…… “等了你好久了!” 盘坐在老树根下,昊无穷缓缓抬头,冲着柳尘微笑。 “是啊!”柳尘颔首,面色淡淡,“这一次,我走得有些慢了!” “慢好啊,能停下来,便是好事!” 简单而枯燥的交谈之后,对于这一阶段的昊无穷,柳尘稍稍有了些了解,十分沉默,惜字如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不清以前的锋芒,也没了曾经的温暖,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骄傲的眼睛,他眼睛里有光,虽不明亮,但也足够深邃…… “我对证道这一境界,并不是十分了解!”端坐在昊无穷身前,柳尘顿了顿,嘴角带笑道:“若是在这样的境界下,你我争斗,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我知道!”几乎都没有多想,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昊无穷接过了柳尘的话,轻轻点头道:“今天,我们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不行武比,便行文斗!” “文斗?”此话一出,柳尘顿时苦笑连连,早知昊无穷有这个打算,刚才还不如直接动手,两人战个痛快呢,要这大字不识几个的柳尘使“文斗”,这不欺负人么…… “当然,你我都是纯粹的武者,一不通术法,二不知奇门,所以,咱们的文斗,不问经传,不论史学!” “那咱们论什么?” “论道!”昊无穷眯了眯眼睛,眉角弯出了一丝英挺的弧度,即便姿容伟略如柳尘,也不得不承认,自始至终,昊无穷的气质风度,谈吐形状,堪堪称得上是千万年难遇一次的奇男子,“你的道,和我的道,咱们今天,好好论一番。如此,可好?” 思忖片刻,柳尘坐直了身子,将双腿稳稳盘好,而后又整了整衣冠,拱手朝那昊无穷正色道:“谨听妖圣冕下教诲!” 此时的昊无穷,也将自己整理了一下,这才微笑着拱手回礼道:“愿与沧澜王殿下共勉!” 老树上,金黄的树叶漫天飞舞,顺着清风,带来了阵阵幽香。 老树下,昊无穷与柳尘席地而坐,沐浴在昏黄的暮光之中,秋意煮酒,大道至诚…… “吾幼年丧父,而家道中落,家母柔和,争不来一席良师以慰余初年之奋苦……每每夜深人静,余悬梁刺股,凿壁借光,万万不敢有丝毫懈怠……修行伊始,某不知炎暑,也不明凛冬,昼夜苦练,只为那一刀……那一刀,或许能劈开眼前的迷雾,那一刀,或许能在那夜深人静的草庐里,听不见母亲的哽咽……无数次跌倒,无数次忍受剧痛爬起身来,周身的嘲弄奚落,早已将余之内心,尽数木然……” 昊无穷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到漠然。 “龙族战士善枪戟,因我使刀,常常……可他们有谁得知,那刀,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刀在,父亲在,宛如明灯,刀毁,家破,吾命休矣!” “冰王在位的最后一次大朝试,我输给水霸天一招,母亲说,那是枪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我输在了那力所不能及的那一寸短处……” “然而我却不敢苟同,明知这是母亲的安抚,却让我年幼的心,开始无比的煎熬……这不是刀与枪的问题,而是我的努力,还不够!” “自那开始,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所谓不疯魔,不成活,想要赢,而且一直赢,就得付出该有的代价,我要战胜的,不只是一个水霸天,而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水霸天,从哪里跌倒,我就要从哪里重新站起来!水霸天的那一枪,就如同一个荆棘,死死的嵌在了我的胸口,逼着我步步向前!” “所以!”昊无穷叹息一声,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当微风掀起了他的双鬓,如墨的青丝紧紧的贴上了他的双颊,柳尘默然,唏嘘万分,“我的道----知耻,而后勇!”(。) 第一百二十六章:拔剑为武,归鞘为侠 听完昊无穷的讲解,柳尘再一次从他的话里,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当初,昊无穷央求自己去战胜水霸天的时候,柳尘就已经明白,昊无穷的道,肯定和水霸天有关,只是没想到,昊无穷这一生中唯一失败的一次,竟成了他内心深处,最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谓的知耻而后勇,在柳尘看来,这是往好听了说,说不好听的,这妖圣冕下,当真是小心眼,人们常说的输不起,就是他这样的,不过他比别人强,他不抱怨,只是埋头苦干,最终凭实力去赢回来。 历史上很多伟大的英雄,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轻时候经历过太多惨绝人寰的磨难,也正是因为这些磨难,才最终塑造了这些英雄们那坚韧不拔的心,只是有些人把这些心变得无限伟大,有些人一条路走到黑,让这颗心,逐渐变质,乃至疯魔…… 当初在盘龙塔前的草原上,吴殇也曾给柳尘讲述过自己的道,吴霸刀的道,是不屈,不放弃,与妖圣昊无穷的道,有一些大同小异。 不过,从生命历史的宏观角度来说,吴殇的道,要比昊无穷的道,更为宽广!因为他的道,没有夹杂那些来自于他人的负面情绪,唯有他自己的切身感受而已。 一个武者,不论是柳尘这样的体修还是班叔子明那样的术士,臻至证道之日,这个“道”的宽广程度,直接影响了他们是否能有机会超凡入圣,当他们有机会成为了圣人,这个“道”的强度又决定了圣人之间的强弱对比。所以在东陆,不管是哪个种族,人们公认的“历史第一圣人”,唯有人族的陈丘!圣祖天玑,当为人间第一至尊!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这是多么宽广辽阔的心胸,这么多么浩瀚伟大的“道”!与之一比,昊无穷难道不觉得很羞愧么? 当然,对于圣祖陈丘的道,柳尘还在书院的时候,都不止一次十分恶意的去揣测过,陈丘习武之前,是个读书人,东陆各族的读书人,都是一个鸟德行,圣祖的强大,或许跟他读过很多书有关,但这也是笑言打趣,若真是这样,全天下人早就去争相恐后的先读书去了,哪还有什么文武之分! 圣祖之后,也有出现过十分厉害的读书人,譬如当代的书院山主墨清寒先生,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可是武德四天骄之一,放到现在,他也是仅次于柳白的大陆最顶尖的那一批传奇高手。更拉轰的,他是一个术士,机关术士!估计除了柳白,其他传奇高手在面对山主大人的时候,胜算还真不多! 和山主大人同辈的读书人出身的超级高手,还有柳尘的二祖父,先代沧国公柳弘。他老人家是武德元年的琼林宴文科状元,连同于当年的琼林宴武科状元柳白,这俩兄弟横扫了那一年的琼林宴,让人类历史上继九圣人之后最黄金的一代天骄,只能望其项背,这可是有史以来的头一回!以至于刚刚登极九五的武德皇帝都御赐牌匾,至今还挂在沧州枫城的国公府里,“一门双状元,文武尽两全!” “沧州柳家,得天独厚!”这句民间谚语,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流传下来的,从东华门出来,兄弟俩分别骑上黑虎青牛,沿着朱雀大街享受万民欢呼,那滋味儿……足足传成了一番千古佳话! 这柳二老爷不仅仅是读书厉害,一手奇门术法,也曾惊艳了整个长安,主要是武德四天骄的威名太过于嘹亮,连带着,后人都当柳二老爷这是个风流多才的读书人罢了。若不是后来练功出了岔子,到现在,柳二老爷应该还能享受柳尘的孝敬哩! “……” 思绪飘出去好远,柳尘变得有些愣神,可是昊无穷却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他一直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柳尘的眼睛。 “沧澜王殿下,你的道,可曾想明白了?” “嗯!”收回了心神,柳尘冲着昊无穷拱了拱手,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清明。 “和妖圣冕下一样,我也是幼年丧父,不仅丧父,娘亲也抛下我来随父亲去了,后来又连番经历了一些太过残酷的事情,以至于冲龄之后,我便失去了所有关于沧州柳家的荣光,在樊城,我只是一介游侠,周边围绕的,也不再是那些王公贵族,世家天骄,我的生存,是在那永远也上不了台面的绿林之中……” “为了吃饱一口饭,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镖局里的师傅们行商跑镖,最远的一次,我也快走到了您的国度,那时候的生活总是太匆忙,根本无暇流连于十万大山的雄伟,我们眼前的十万大山,往往埋伏着各种各样的杀机。” “不知有多少次,我都是拼尽了所有力量,才在冥君的怀抱之前停下了脚步,所有深埋在记忆中的恐惧,都是那把几乎要嵌进了自己脖子的刀锋,但是那些生死边缘的经历,也教会了我更加正确的去规避死亡,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夫子们都说我战斗天赋高,呵呵,所谓的战斗天赋,就是在那近十年的绿林生涯中学会的……” “进入书院之前,我参加了天启十一年的函谷关之战,在最后的决战中,因为实力不济,我被蛮族皇子金忘川所俘虏,一系列的大战下来,直至停战协议的签署,我族共俘虏了蛮族将士数十万人,而被蛮族俘虏的人族将领,却只有我一个!” “唯一的俘虏?”昊无穷轻轻一笑,望向柳尘的目光之中,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神采。 “对!”柳尘面色坦然,笑容不变道:“如同冕下所想,人族唯一战俘的‘美名’几乎就要贯穿了我赢回沧澜王身份之前的那两年时光!” 昊无穷点头,笑而不语。 沉吟片刻,柳尘又抬头道:“后来进了书院,我又和那群勋贵子弟发生了冲突,好几次,我都差点儿丢掉了性命,特别是在鹿鸣宴开幕的前一年冬天,白玉京传人张凌天,当着书院所有学生的面,将我打到狼狈逃窜,若不是我未婚妻轻功超绝,那会儿我就该下去给冥君报道了!” “再后来,我一路坎坷的拿到了鹿鸣宴的魁首,几番生死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我是一个十分健忘的人……” “老人们常说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说我这样的!” “这二十余年,曾有无数人威胁到了我的生命,但我不恨他们,也没想过要怎么去战胜他们,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原谅他们,就像原谅曾经的柳白一样,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措手不及,还未实现些什么,他们却被我远远的抛到了身后。而我现在,唯一想顺从的,就是自己的心!” 稍微停顿了一下,柳尘整了整颜色,将那脊背挺得笔直,凝望着昊无穷的双眼,沧澜王的目光,如同回到了那一梦三生的紫荆山桃园,显得那般庄重,那般神圣…… 良久,柳尘心怀敬畏,一字一句道:“我的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的道:拔剑为武,归鞘为侠!”(。) 第一百二十七章:凝神四品 沉默良久,昊无穷摇头苦笑一声,随后缓缓站起身来,堪堪转身走向远方的时候,他脚步一停,蓦然回首,细细的看了柳尘一眼…… “若不是答应了他,我所留下的一切,本该都是你的!” 无声轻叹,柳尘当然听不见昊无穷心中的暗叹,看着昊无穷慢慢走远,直至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嘴角一扬,绽放出一缕温暖的笑容。 属于妖圣证道境的一关,柳尘终于破开了! 天边的残阳逐渐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眼前的银杏老树,也荡漾着消失不见,没有了荒草,也没有了漫天纷飞的金黄,柳尘的手里多出了一块玉简,而他眼前,又出现了一片汪洋…… 《雷鸣电闪》,玉简上面篆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龙族文字,柳尘随意把玩了一下,稍稍将神识探入其中,待看清了玉简里的叙述,沧澜王的脸色,顿时就变成了一片欣喜。 没想到,这昊无穷还真是大方,又是一本龙族的秘技,此秘技,主要记载着控雷操电之术,等到柳尘全部学会的时候,那么他化龙之后的远程作战能力,将会有质的提升! 老规矩,起身在周前四方转了转,待摸清了此间的情况,柳尘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又是盘膝而坐,入定修行起来。 与此同时,在盘龙塔的另外一个空间内,一直在漫无目的的寻找着柳尘下落的柳惊风,在某个无名荒岛中,恰恰的遇见了正坐在海边发呆的柳白…… 父子相逢的场景根本就不像说书先生口里那般温暖明媚,柳惊风站在柳白的身后,那略显老态的脸颊,堪堪写满了复杂与疲惫! “你找不到他的!”良久,柳白睁开了眼睛,叹息着开口轻道:“我们和他们所处的空间不同,就算你把这‘极星海’翻了个底朝天,也不可能会找到他!” “我知道!”柳惊风点了点头,面无悲喜道:“只是本能驱使吧,到了一个新地方,总是想找找他……” “那小子狡猾得很,你不用太过担心!” “嗯!”上前几步,柳惊风来到了柳尘的身侧,低头间,他仔细审视了一遍柳白那几十年未变的侧脸,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阵莫名的唏嘘,“您是在等什么人么?” “对啊!”柳白抬头,转身望着柳惊风,当他看清柳惊风两鬓的斑白,在那无人察觉的一刹那,剑圣大人的眼角,突兀上划过了些许一闪即逝的苦痛,“我在等昊无穷!” “您还是这样!”失望,无以言表的失望,柳惊风皱了皱眉眉角,神色开始转向落寞道:“第一,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不!”缓缓起身,柳白站到了柳惊风的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两尺,相互打量了好久,除了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其他的一切,都让人看不清俩父子间的融洽,换做不熟悉的人一看,年轻英伟的柳白相比龙钟老态的柳惊风,谁是父谁是子,还真难说…… “我在乎的,并非我是不是第一,而是有我在,谁都不能是第一!” “呵呵!”柳惊风沉默,摇头苦笑。作为柳白的长子,他比谁都清楚,和柳白讨论这件事情,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这都多少年了,柳白依旧和年轻时候一样,保持着他的骄傲,他的好胜。时光或许会磨平任何一个人的棱角,但它在柳白面前,从来都是有心无力的,这天,这地,这人,都无法改变,柳白的那颗心…… 沉吟了半晌,柳惊风张了张嘴,又岔开话题道:“既然您和母亲都健在,那有一件事,孩儿想请您做个决断……” “关于柳弋?” “嗯……是这样的,去年他从长安出来的时候,曾与我说起过一件事情……” “我知道!”柳白摆了摆手,打断了柳惊风的话道:“他想娶北宫馥为正妻,对么?” “对!”柳惊风顿了顿,没想到柳白什么都知道,不过一想到听雪楼的情报网,剑主大人的心里便瞬间释怀了:“北宫馥其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不知您对于弋儿和她的感情,又有何看法?” 一提到北宫馥,柳白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些意味莫名的微笑,那笑容很诡异,看在柳惊风的眼底,又使他更加困惑了。 “由他去吧!”良久,柳白覆手于后腰,缓缓抬脚在柳惊风身前来回踱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至于最后结果怎样,那也是他该受着的!” “父亲!”柳惊风目光一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懊恼,见柳白依旧在笑,他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据理力争道:“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责任?”柳白嗤笑一声,毫不畏惧的对视着柳惊风的双眼,即便那双眼睛几乎就要喷出火来,可剑圣大人始终是满不在乎道:“他是沧澜王,需要有人对他负责么?若是需要有人对他负责,那他又凭什么去承受那副王冠?” “……” “柳白之孙,柳擎之子……这些,对他来说,够么?”淡淡的微笑,时而风轻,时而云淡,对于柳惊风,自他出现开始,柳白那审视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不管他觉得够不够,这些在外人眼里又有个屁用!作为祖父,我只是希望他能做到一件事情,等到数十年后,在这个世界上,可千万不要有人再叫他‘北宫馥的丈夫’,而是当人们看到那北宫馥的时候,会很自然的称呼她为‘柳弋的妻子’亦或是‘沧澜王后’!” “北宫馥!”柳惊风心中一惊,脸色几经变幻,而后一字一句道:“她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 无比豪迈的笑声悠然飘向了远处,惊起了海潮,也惊散了柳惊风身前,柳白的身影…… 当然,柳白和柳惊风的这次偶遇,柳尘并不知晓,在事后,即便柳惊风几次三番的旁敲侧击过北宫馥的身份,但从柳尘那里,剑主大人如何找得到答案,在咱们沧澜王殿下的心中,北宫馥可是温婉贤淑得很呢! 枯坐在荒岛上好久,无数次从人变成龙,再从龙化成人,柳尘一次次力竭,又一次次重新来过,如此往复,他都快忘了山中的岁月几何…… 终于,当那条漫步云端的五爪金龙能够口吐闪电,扫尾惊雷的时候,天空中呼啸而至的元气云,终于开始在金龙的头顶凝结。 元气不断的旋转成一束巨大的漩涡,空气中的摩擦,早已引来了天边的滚滚雷云,等到那磅礴无边的元气,尽数灌注到了柳尘的体内,金龙消失不见,盘坐在无人角落里的柳尘陡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凝神四品----成!(。) 第一百二十八章:蓬莱 柳尘的突破,源于他对“道”的理解。 昊无穷与他的那一番“文斗”,成了柳尘顺势突破的催化剂,更难能可贵的是,柳尘十多年的修炼生涯中,那是第一次,他明白了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 从面对山主讯问时的困惑,到和吴殇侃侃而谈时的迷茫,真正坐在了昊无穷的身前,透过他的双眼,柳尘才得以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剑道境界。 “拔剑为武,归鞘为侠!”这句话,柳尘第一听见的时候,那是在紫荆山的桃园,是老一辈的传奇高手们,所期待的柳尘将来的模样。 是啊,“道”的衍生,不一定来自于记忆中的痛苦,更多的,它是发自于修者的内心所倚仗的坚持。 一个剑客是否强大,从来不是以他的剑是否锋利为标准,东陆任何修者都明白剑客有三个阶段:手中有剑,心中有我;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手中无剑,心中无我…… 强大如柳白,也只能算得上是第二个阶段,如同他从来就不甘于人后,面对至强对手,剑圣大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战斗,剑不在他的手上,也不在他的心里,他自己就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宝剑! 而柳尘不同,一个能把“生”剑化作守势的剑客,他的剑,一直都安然躺在剑鞘之中。他所追寻的剑道,便是拔剑问心,无愧天地。 学会宽恕,学会原谅,剑未出鞘,人无因果…… 昊无穷临走时的那个回眸,似乎早已把一切看透,他很清楚的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当柳尘深处万丈深渊之时,拔出了那把一直隐藏在他心里的剑----那一刻,就是人类第五王入圣之时! 柳尘的仁慈,是与生俱来的…… 缓和了一下欣喜的情绪,气海内的元气接着运行了号几个周天,等到那些个狂暴杂乱的气流,逐渐的消失不见,柳尘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真的很满足了,这一次极星海戡乱,柳尘所得到的东西,远超于他的想象,妖圣传承依旧十分遥远,但是柳尘此刻的内心,却是平静无比,即使让他现在回头离开这座载满了无数人希望的圣地,他也不会有遗憾,知足常乐,才会真的快乐! 这是盘龙塔的第五层,对应着妖圣昊无穷处在地阶的那个年代,地阶,已经脱离了修行者苦苦求证的境界,它是一个新的开始,从炼气境界的“无”,到人阶的“有”,地阶,是在修行者证道的基础上,对天地不断索取和感悟的阶段。 能取多少,最终才能悟多少,能不能开悟,主要看你向这天地之间的一切,索取着什么…… 柳尘很期待,他很想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昊无穷,正在被万物生灵如何影响着。收拾了一下形容,柳尘迈开脚步,第五次,他开始寻找昊无穷的踪迹…… 这座岛很大,如同一块镶嵌在极星海深处的明珠,海浪噗噗而来的时候,柳尘的身前,尽是青葱如茵,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能长得那么高,繁茂的枝桠堪堪就遮住了远空的烈日,在这里,不知冬夏,不懂春秋…… 越往岛内深处行走,那空气中是不是弥漫的淡淡血腥,尽都没有逃过柳尘的感知,他时不时蹲下身来,抹了一把青草上略带余温的血渍,入口微苦,没有海腥味,这不是妖族之人留下的。 穿心弩出现在手中,柳尘悄悄放慢了脚步,密林里的无限杀机,让他来不及多想些什么,自打他迈出这片森林,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境界,按照常理,昊无穷肯定是在这树林之中!因为只有无限贴近于妖圣冕下的时候,柳尘的实力,才会拔高到和他相仿的地步! “咯吱!” 下脚不稳,柳尘一不小心就踩断了一根枯枝,那突兀的声响,惊得柳尘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缓缓低头一看,他脸色瞬间阴沉,心中暗道糟糕,这哪是什么枯枝啊,是陷阱! 造型简陋的木制小球被柳尘压了个粉碎,一缕缕青色的微烟正宛如跗骨之蛆,死死的贴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陷阱,在十万大山的时候柳尘就见到过多次,只不过,班叔子明和黑鹰手里的,是金属制的,更加精细一些。 被这些青烟覆盖,在这密林里,柳尘已经变成了猎物,不论他怎么逃,都逃不过青烟主人的狩猎,除非,柳尘原地不动,等待猎人到来后将之击杀……可天晓得,这林子里有多少个猎人? 刹那间,柳尘周围的丛林里,开始了一阵簌簌作响,没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十多位全副武装的猎人,已然将沧澜王团团围住,柳尘目光一凝,心中震惊于这群猎人们的实力,但他脸上也没有丝毫表现,依旧是脸色淡淡的警惕着。 天呐,如果现在自己是地阶,那么这十几个猎人中,和自己实力相仿的,绝对不下于五个,还有三俩个站在角落里满脸阴翳的老人,他们的实力,柳尘根本感受不到! 有这样的实力,这群人狩猎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啊! “主公,一个地阶巅峰的人类修者!” 沉默间,沙哑的声音从柳尘身后发出,冲着那密林深处飘然传去。 就在柳尘心思急转不停的时候,熟悉却没有任何惊喜的轻笑,终于回荡在了他的耳边,是昊无穷,昊无穷的声音! “人类?地阶巅峰?呵呵,没事儿了,自己人!” 从暗处现出身来,昊无穷一脸微笑的走向了柳尘的身边,不同于之前四次见到的昊无穷的模样,此刻落在柳尘眼里的昊无穷,他的脸上竟写满了诡异,这样的诡异,不似疯狂,也不似纯真,如同那散落在雨林之中的点点鲜血,恐怖,而又狰狞。 “你又迟到了!”在柳尘身前站定,昊无穷似笑非笑的开口轻道:“沧澜王殿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柳尘没有说话,来自于昊无穷身上的压抑,让他感觉胸口一阵闷得慌,这样的情绪,是他以前都不曾有过的。 “咱们现在在哪里?”良久,柳尘还是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昊无穷那略显苍白的脸。 “蓬莱岛,沧澜江的入海口!”搭着柳尘的肩膀,昊无穷拽着他一起朝着密林深处走去,身后的猎人们收起了武器,也没多看柳尘几眼,他们的感知,全部探向了四面八方。 “蓬莱?” “对,蓬莱!”昊无穷颔首,柳尘的失神他并未放在心上,仿佛沧澜王的所有表现,都是理所当然一般,“西去不过百里,便是你的故乡,沧州。只是它现在不叫沧州,叫海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以牙还牙 还没走出去多远,一阵浓郁的恶臭随即扑面而来。 强忍着胸腹间的翻涌,柳尘一把甩开了昊无穷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加快了脚步循着那恶臭发出的方向跑去。 “昊无穷!”待看清营地里的一切,柳尘咬牙切齿的怒喝一声,在全营妖族战士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沧澜王一转身,掐住了昊无穷的脖子厉声低吼道:“你特娘的是不是疯了!” “主公!” “人类,住手!” 见昊无穷的脖子已经被柳尘掐的通红一片,所有妖族战士都开始不淡定了,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各自抄上兵器,围拢在柳尘身边,仿佛只要昊无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同恶狼一般将这人类生生撕成碎片。 “都退下!” 粗着嗓子,昊无穷眉头一竖,挥退了欺身而上的妖族将士,转脸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妖圣冕下嗤笑一声,有些夹枪带棒的嘲弄道:“柳尘,请收起你那些可悲的仁慈,没用的,这是战争!” “战争?”柳尘气极反笑,抬手一指远处那座用鲜血淋漓的人头铸就而成的京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些永远被定格的惊恐而又模糊的脸,直叫他头皮发麻,“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凭什么要承受你的怒火?他们做错了什么?” “所以啊,这便是战争!”等到柳尘再也无力钳住昊无穷的脖子,妖圣冕下冷笑着,越过了柳尘的身子,走到了远处,那里有一口油锅,滚沸的油水,正在烹烤着一具具没有了头颅的尸身,“战争,是种族之间的事情,不论他是平民,还是上天入地的传奇大能,都不能在这尸身血海里心存侥幸,若是有一天,我的头颅被挂在了冥宫的城墙上,那么我也很高兴,他们能将我煮了吃掉!” “你已经疯了!” “呵呵,我是疯了,但也好过你的无知!”继续冷嘲热讽,昊无穷丝毫不让的怒吼道:“你们人族,苟活于冥君的统治之下,在那沧澜江边,你们也不过是那些强权着餐桌上的食物罢了,强权既真理,真理,从来就没有一颗怜悯的心!当你的同胞,也像他们这样,被煮成了各种各样的美食,端上了冥宫老爷们的饭桌,你又作何感想?啊?柳尘你告诉我,你的仁慈,对于你此刻的同胞们,公平么!” 柳尘死死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眼前的一切,那样的悲怆,让他心生惶惑,止不住的全身颤抖…… 营地里鸦雀无声,所有妖族将士,尽数沉默,但他们的眼底,却没有闪过任何一丝对冥族平民的怜悯,他们的悲伤,来自于沧澜江边,无数座用自己族人的头颅,所砌成的雄伟京观…… “十天之后,冰族来援的军队将会抵达蓬莱,到时候,你帮我拿下海门城,我放你离开,若不然,你便永远陪着我吧!” “呵呵,拿下海门?”柳尘的嘴角,好一阵颤动,好不容易压抑住心底的各种负面情绪,沉吟片刻,他语气淡淡道:“这是你们妖族反攻大陆的第一战,为了彰显你的伟大,你会屠城?” “当然!”冷笑着,昊无穷脸上杀意弥漫,“我会将那座充满了罪恶的城市中,杀到鸡犬不留,我要用他们的血,来洗刷我族先辈们,近万年来的屈辱!”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当你们真的赢了最后的胜利,那些仇恨的种子,还是会随着时间,慢慢生根发芽,多少年后,他们之中也会出现一个如你这般的疯子……难不成,你还以为,你的母亲,会为现在的你,而骄傲么?” “当我君临沧澜江的那天,我会让冥君,带着他的所有族人,全部走向地狱!以慰藉我的母亲,和我的族人们的在天之灵!” “好,拿下海门城,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柳尘果断转身,一睁眼,便落在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妖族战士脸上,“你,给我安排住的地方,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 年轻的妖族战士瞬间汗如雨下,目光掠过柳尘,落在了自家主公身上,见昊无穷一脸愤懑的咬牙颔首,那妖族战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恭敬的领着柳尘离开。 “柳尘,你那些虚伪的仁慈,总有一天,会害得你族灭人亡,你们这些人类,都被陈丘的假面给欺骗了,你们难道真的以为,陈丘会如同你们想象那般,悲天悯人么?他的狠辣,只是你们都没资格看清罢了!‘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说的就是陈丘!他才是最歹毒的侩子手,屠夫!你明不明白!啊?你明不明白!” 身后,是昊无穷那歇斯底里的怒吼,身前,云海升腾的岸边,雄伟壮阔的海门城墙高耸入云,几天之后,那里将会是地狱…… 一座简陋的草棚,但相对于此时的蓬莱岛大营中,这样的草棚,算得上最顶级的了,柳尘算是昊无穷的贵客,这座草棚,在妖族战士拿下蓬莱岛的时候,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站在草棚前沉默了半晌,柳尘始终没有朝里间迈出一步,就在身后的妖族战士满脸疑惑之时,柳尘转过身,语气淡漠道:“有艾草么?” “艾草?” “嗯!” “回禀大人!”妖族战士想了想,还是拱手如是汇报道:“艾草有一些,上岛的时候,主公命我们采摘了不少,主要是为了防虫……” “好了!”挥手打断那战士的滔滔不绝,柳尘闷闷道:“给我找一些来,在这周围熏一熏!” “大人,您的住所,咱们一直都有打理的……” “我说,给我拿点艾草,熏一熏!” 提高了音量,柳尘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十分冷峻,面对沧澜王犀利无比的目光,妖族战士缓缓拱手,应诺之后便退身忙活去了。 “……”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尘拒绝了昊无穷的接风宴,今天看到的一切,对他的心底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也知道,战争是残酷的,只是想都没想过,它会残酷到了这样的地步。 独自盘坐在草棚之中,嗅着棚外飘然而来的艾草清香,火有些大了,艾草的香味,开始变得刺鼻,但是柳尘依旧没有出言说些什么,他需要这样的浓烟,去忘却今天下午的淋漓鲜血。 “大人!”又过了好久,昊无穷的亲兵战士手提一个竹簋来到了柳尘的草棚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那战士轻声开口道:“主公命卑下来给大人送些食物,上好的鹿肉,请大人品用!” “不用了!”柳尘叹息一声,语气淡漠道:“回去告诉昊无穷,冰族援军抵达之前,不要来找我,我要修行!”(。) 第一百三十章:筹谋 “哐……哐哐!” 十天时间转瞬即过,柳尘始终没有踏出过草棚半步,他一直在静心修行,地阶的双海变化,对于梦境之外的他,是陌生的,好好感悟一番,对于他的修行,也是大有益处。 草棚外的木板上,突兀的响起了几声轻扣,柳尘还未出声,外面便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先生,冰族的使者到了,主公命老奴前来相请,以咨战事!” “嗯!” 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彻底感悟了地阶变化的柳尘,给人的感觉,气质都升华了几个境界。 昊无穷的老仆人盯着柳尘看了半晌,眼角精光闪过之后,他佝偻着脊背,满脸微笑着朝柳尘道喜,随即也不多说,细细的引领着柳尘朝着昊无穷的帅帐行去…… 这老仆也算是一个精明的角色,一路走去,他避开了当初的京观和油锅,丝毫没有影响到柳尘此时的心情,来到一座稍大一点的草棚前,老仆回身朝着柳尘再次拱手,便悄然离去了。 走进帅帐,除了安坐上首的昊无穷之外,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年轻人,从那年轻人一身戎装,模样俊秀,从他的脸上,柳尘依稀能看见一些熟悉的影子,眉头轻皱间,他开始揣测这个年轻人的来路。 “先生!”还未等柳尘看明白,那个年轻人倒是当先站起身来,在得到昊无穷的示意后,他走近柳尘几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引的柳尘心头大惑不解,当然,年轻人并没有让柳尘困惑多久,他起身之后,便开口轻道:“晚辈水无浪,见过先生!” “水无浪?” “家父水霸天,得知先生在火王冕下的营地,家父便立马安排晚辈前来问安,在此,晚辈替家父给先生带来最诚挚的问候,也希望先生和我极星海妖族的友谊,能天长地久!” “哦!”恍然大悟,难怪感觉这么熟悉,这水无浪竟是水霸天的儿子,呵呵,对于盘龙塔内的柳尘来说,水霸天也算是故交了,所以,他连忙微笑着伸手拍了拍水无浪的手臂,而后轻笑道:“原来是霸天兄的公子,当真是英武非凡啊!” “先生谬赞了,论英武非凡,我极星海妖族也只有火王冕下和家父能担当得起,小子年幼,不敢僭越!” 这小子会说话,连带着柳尘这些年一直阴郁的心情,都有些好转起来。 “等你回去的时候,也替柳某给令尊带一声问候,愿冰王冕下一切安好!” “多谢先生,晚辈一定把话带到!” “呵呵!”昊无穷安坐着抿了几口清酒,这便起身来到柳尘身前,脸色变幻了几番,直至挂满笑容,“喊你来的目的,你也知道了,说实话,咱么妖族经历的战争太少,一直都是被动挨打,海门一战,乃是我极星海的第一战,具体怎么打,还希望你能给出一个比较好的意见!” “火王冕下说的极是!”水无浪退身站到了昊无穷的身后,闻言又躬身冲柳尘轻道:“先生乃当世名将,家父的意思,也是希望先生能看在往日的友谊上,助我妖族一番!” “哎,名将谈不上,小打小闹还是玩过几次!”柳尘摆了摆手,脸色有些窘迫,不忍深看昊无穷和水无浪脸色的希翼,他抬起脚来,缓缓走到了大帐侧壁的地图边,一边查看,一边沉思起来。 这时候,昊无穷和水无浪不禁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打扰到柳尘的思绪,帅帐里,也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海门城东北两面环海,西边是沧澜江,南面临近内陆,如果柳某记忆不差,海门城的南面,便是沧州的粮仓!” “沧州?” 水无浪正疑惑不解的时候,水霸天来到了柳尘的身边,颔首点头道:“不错,海门城的南方,是冥国东面的产粮中心!” “那么冥国东南的粮食储备,应该都存在海门城中吧?” “对!”昊无穷又道:“海门城的粮食贸易,是该城的主要经济来源!” “如今是什么季节?” 这下,水无浪听懂了,旋即拱手笑道:“回先生的话,现在正是秋末!” “秋末!” 抬手捏住下巴上的胡茬,柳尘再次皱眉沉思起来…… “不知霸天兄此番拨给我的军士,有多少,又是什么实力?” “回先生,这次父王使晚辈带来的将士,共两千五百人,尽数凝神之上,其中证道八百人,地阶五百人,天阶十人!” “这是精锐啊!” 听得水无浪的讲述,柳尘心中一惊,虽然这人不多,可实力摆在那里,敢情为了这一战,水霸天还真是下了天大的本钱。 “先生所料非虚!”水无浪微微一笑,心中也是十分激动,能带领这样强大的军队作战,还是妖族反攻大陆的第一战,对于一个妖族战士来说,这将是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父王是听闻先生在此,又与火王冕下交流了许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支军队,乃是父亲的亲兵,也是我冰族最精锐的部队!” “那你呢?”柳尘点了点头,却把目光看向了身边的昊无穷。 “他给你多少,我便给你多少,这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在这极星海,也只有你参与过和异族的战争,而且你的战绩也的确是彪炳凶悍的,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你!” “那好吧!”柳尘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到了大帐角落里的一方酒桌处,缓缓坐下身来,沉吟片刻,他又抬头轻道:“给我几天时间,我要好好的了解一下这海门城,不论你们手里有什么关于他们的资料,也全部给我送来!” “好!”昊无穷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柳尘的要求,“所有你要的资料,天黑之前,会送到你的营帐!” 之后,柳尘在水无浪的引送下,离开了昊无穷的帅帐,漫步在林中小道上,柳尘吩咐跟随自己的妖族战士们远离,现在的他,需要安静的梳理一下心绪。 自打进入盘龙塔,炼气,煅骨,凝神这三层,柳尘都是靠战斗赢得了过关的门票,证道之试的时候,一番文斗下来,也差不多将柳尘弄了个焦头烂额,当然此前的每一层,都与昊无穷当时的境界有关,那么到了现在,这场战争,又和昊无穷的地阶境界,有什么关系呢?妖圣当年对地阶的感悟,难不成是引申于这场战场,亦或是战场战争,本就是昊无穷地阶之路上的必然经历? 是先有了战争,才有了对万物生灵的感悟,还是先有了感悟,才有了这场战争……必须得搞清楚这两者的关系,否则,柳尘还真是无法过关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计将安出 回到自己住处的柳尘,日以继夜的读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都是之前那个昊无穷的老仆在一旁细心解释着。 等到最后一卷竹简被柳尘轻轻放下,在他的心里,对于这近在眼前的海门城,又多了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海门城不大,也不小,乃是冥国东面的水道交通枢纽,也是东南方的粮仓,城中常备守军是三万人,因为很多年都没有战争,所以在这海门城里,将士们的战斗力,也的确是参差不齐。 除了海门总督府的掌旗营,要说这掌旗营,在这海门城中,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由总督大人直接领导,论实力,此番出战的冰火两族所有高手绑在一起,差不多也只能和海门的掌旗营打个旗鼓相当,特别是海门总督冥无咎,那可是天阶后期的存在,身处于冥国东南的数百里海岸线边,冥无咎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冉先生!”柳尘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来,望着那老仆道:“我就实话实说,以如今身处前线的冰火两族实力,想要拿下海门城,难啊!” “呵呵!”本体为一巨蚺的老仆抚须一笑,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又道:“先生说的没错,纵然是倾我极星海全族之力,想要在这大陆上扎下根,也算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那你们……” “先生有所不知,一年多前,东陆的人族诸侯不堪压迫,已然举起了反抗冥君暴政的义旗,最初,东陆各族震慑于冥族的强大,皆持观望态度,只是没想到啊,人类的几个诸侯,竟然在冥国的**之下,坚持到了今天,如今,他们的队伍可是越来越强大,已然快要动摇了冥国的根基!” “所以?” “此时的冥国,早已今非昔比了!” “别忘了,这大陆上,还有西域魔国!” “据可靠的消息,人族敢于造反,就是暗中得到了魔君的支持!”老仆晒然一笑,那浑浊的老眼内,随之折射出一道希翼的光,“就在不久前,魔国的天使曾到过极星海,宣读了魔君对年轻的冰火二王的最高赞许……” “我知道了!”柳尘心中一定,暗道果真如此,这西域七十二族,从来都是不甘寂寞的,他们对战争的热爱,早已超脱了世间的一切,而且历代魔君,也都是各种奇葩的性子,明明打得过冥族,可他们就是不占领沧澜江,那可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啊,魔君们也说了,他们做梦都想得到沧澜江,可事实呢,每一次占领之后,他们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又跑回了西域,敢情印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就是抢枪抢啊! 也幸得前几代魔君归墟之后,西域的高手们出现了断层,而后每况日下,直至柳尘所处的那个年代,基本就是打谁都打不过了,若非如此,平静的东陆非得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从老仆的口里,柳尘又对局势有了更多的了解,稍一思忖之后,他缓缓起身,跟着老仆一起来到了昊无穷的帅帐。 “你们这次奇袭海门,还有别人知道么?” “呵呵!”站在地图前,昊无穷听着柳尘的询问,顿时莞尔一笑道:“包括即将出征的冰火两族将士,能知道咱们此战目的的,整个极星海都不超过二十人,冥族那边,更是没有丝毫察觉!” “可是你们占领了蓬莱!” “上岛之前,我们伪装了人类的气息,再说了,蓬莱岛上……嗯……确实没逃出任何一人……” 仔细观察着柳尘的脸色变化,昊无穷的言语已经是十分婉转,柳尘自然是明白他的苦心,而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这是两万年前的东陆时空,有些既定的历史,柳尘是无法改变的…… “你们看啊!”颔首点了点头,柳尘示意昊无穷和水无浪走近地图,沧澜王面带微笑,指点江山道:“既然我们在暗,敌人在明,那这场攻坚战,咱们便占据了主动优势!” “嗯!”两人纷纷点头,又听柳尘继续道:“霸天兄带领冰族的将士们在海门城北,而咱们在海门城东南方,等于说海门城外的海岸线,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这一战,我们要赢,就不能在实力不如的情况下和冥族守军对碰,一股脑儿冲上去打登陆战,咱们没有任何胜算,想赢,就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外在优势,天时,地利,人和,方为取胜之道!” “何为天时地利人和?” 昊无穷抬手一捻青须,缓缓点头问道:“你可是有了妙计” “妙计谈不上,诡计倒有一个!”接过了水无浪递来的茶盏,柳尘再次将手指向地图,侃侃而言道:“海门城以西,乃是临江镇,而临江镇又是人族起义诸侯平沙王的领地,你现在可以即刻修书,连同霸天兄一起,与那平沙王约好时日,有着人族大军的牵制,你们夺城,便多了一分保障!” “平沙王为何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给他想要的,比如说粮食,夺城之后,海门城的所有粮食,尽数赠与平沙王,现在可是秋收,那粮食足够养活一只十多万人的军队,连续两三年的作战了!” “粮食给他们?”水无浪眉头一皱,也顾不得长辈说话不能插嘴的忌讳了,当时就无奈的拱手冲柳尘道:“先生,咱们的粮食也十分短缺啊!” “你们的粮食,足够渡过这个冬天么?” “能倒是能,如果节约点,咱们还能坚持到明年夏收!” “既如此,你还要那海门城中的粮食作甚?有了海门城,未必你们的粮食还吃得完?”柳尘转头笑望水无浪,冰族皇子在柳尘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局促,只好恭恭敬敬的鞠躬求教道:“先生所述,晚辈不甚理解,还请先生明言教诲!” 还好柳尘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性子,见那水无浪态度诚挚,当即便继续开口笑道:“拿下海门城之后,你们做好三件事情,铁定保你们永无后患!” “哪三件?” 昊无穷眯了眯眼,目光炯炯的望着柳尘。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此深奥的道理,貌似没读几天书的昊无穷和年轻生嫩的水无浪并不理解,柳尘只好摇头轻笑道:“高筑墙,占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以海门城为中心,建立最完善的防御工事,先不要急着去攻打别的地方,能保海门平安,你们就算在大陆上有了根基!广积粮,破城之后,你们分批渡来妖族百姓,在海门休养生息,开荒屯粮,这样一来,你们便有了在大陆上生存下去的保障!缓称王,等到你们夺下海门之后,一边暗地里肃清周围的冥军残部,一边上书冥都,朝那冥君诉苦,表示被迫反抗之后的臣服姿态,记住,姿态越低越好,你们需要的,是时间,同时,你们也要向各族的反王,表现出你们的友善,那些个不影响战局的边角城镇,能让既让,凡事不争,千万要低调!要让东陆各族的所有统治者,全部以为你们是无害的!” “……” “暗中壮大自己,才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三十二章:夺取天下的第一步 “哈哈哈哈!”一声豪迈的长笑传出了帅帐,引的无数妖族战士们相互侧目。 昊无穷满脸喜意,不停的在柳尘身前踱步,良久,他伸手一拍柳尘的肩膀,笑意盎然道:“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沧澜王殿下,真乃当世名将!” 后知后觉的水无浪,也是恍然大悟,随即,他看向柳尘的目光,也就更显尊敬了,“先生果然是定国安邦的大贤,此番,我极星海亿万子民的未来,终于开始变得明朗了!” “先别急着高兴!”柳尘倒是显得很淡定,毫不留情的一瓢凉水泼下,他打断了昊无穷的兴奋道:“这只是理论,真正要作为良政,火王冕下和冰王冕下还需集思广益才行!” “那是!”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昊无穷依旧面带笑容道:“以前总听说令尊乃是万年一出的军事奇才,没想到啊,这天赋还能遗传的,敢情你一出生的时候,宣威将军的满腹韬略,都给你过渡到了你身上啊!”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柳尘无奈苦笑,只好岔开话题道:“火王冕下,可敢单独与我一起去那海门城走上一遭?” “去海门城作甚,等咱们将它拿下,城里的所有珍宝美人,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相信冰王也会这般做想!” “是啊,先生!”水无浪又接口笑道:“等咱们打赢了,您需要什么,不用两位冕下发令,晚辈自然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你们以为我是想去海门城游玩?” “不是么?” 面对昊无穷和水无浪的疑惑,柳尘嗤笑一声道:“之前和你们说的,是打下海门城之后的事情,现在海门还没打下来呢,你们激动个什么?” “呃……” 果然是万年前的老古董,连脑子都不怎么好使,柳尘暗暗腹诽,沉吟了片刻,他才轻轻开口说道:“要打下海门城,咱们硬拼肯定是不行,所以啊,我需要火王冕下带着三五个妖族强者,随我去那海门城逛逛……” “这是为何?” “我的穿心弩射出的元气箭,你们都认识吧,首先,火王冕下带人跟着我乔装成商贩,摸进城去,话说,现在海陆还通商么?” “通商!” 昊无穷的脸色显得有些急切,他和水无浪一样,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就开始万分期待着柳尘的破城方针。 “嗯,那就好!”柳尘点了点头,“咱们先进城,摸清楚他们的粮仓位置,然后,再找准沧澜江入海的坝口!更重要的是,咱们要搞清楚他们的内部布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你带的人,一定要足够聪敏!” “……” “等到时机一成熟,冰王和平沙王准备就绪的时候,身处海门城的我们,便在城南放火,引燃粮仓,吸引海门守军来救火,同时,咱们又要将沧澜江的坝口打开,引洪水袭城!这样一来,海门城西南两面,就彻底乱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柳尘轻抿了一口茶水,略微沉吟一下,又抬首道:“我会在海门城最混乱的时候,朝天空中射出元气弹,得到信号的冰王冕下,随即拼尽全力,领兵猛攻海门城的北面,无浪,你且记好,务必告知你的父亲,不论他使什么法子,一定要把海门城的主力部队牵制在北面!” “嗯!”见柳尘脸色郑重,水无浪收起了笑容,脸色无比庄重的朝他拱了拱手。 “与此同时,联系好平沙王殿下,等到西城倒水之时,他便率部顺着水势,猛攻海门城西!” 早在柳尘开始定计之时,昊无穷便唤来了狐族文书,仔细的记录着柳尘的每一句话,此刻,那文书手指快动如飞,才一会儿的功夫,两卷竹简便被他记录完毕了…… “两面受敌之时,海门城肯定生乱,这时候,他们根本来不及扑灭城南的大火,要知道,如此一座大城,腹背受敌的时候,两万多守军,肯定不够!”柳尘悠悠踱步,在这帅帐之中,尽情挥斥方遒,“那时候,咱们先行隐入在城中的高手们,便火速行动,斩将夺旗,拿下南边城门的控制权!无浪,自大战打响,你便带使一营疑兵佯攻东门,让他们以为你和你父亲一样想要打登陆战,但是,你却暗地里带着冰火两族最精锐的战士们,摸黑溜到海门城南埋伏好,当看见城南大门洞开的时候,你便擂鼓冲杀,长驱而入!” “如果一切不出所料,最先领兵冲进海门的,应该是无浪的这支精锐部队,当你一进城,啥也不想,火速带兵奔袭北门,到时候,你和你父皇内外相应,海门城瞬破矣!” 等到柳尘说完,帅帐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狐族文书落笔的声音,良久,柳尘从地图上收回了目光,缓缓转身走向了座椅边,懒懒坐下之后,他又眯着眼睛笑道:“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咱们放火的时候,可千万别烧了太多粮食,不然可没法给平沙王交差!” “这些安排,到底行不行,你心底可有几分把握?” “七分天注定,三分靠自己!”望着昊无穷那眉头紧锁的脸,柳尘淡淡而话道:“先试试嘛,进城之后,若是不行,咱们再另做计较!” “那好,就先进城再说!” 昊无穷倒也洒脱,没有因为柳尘的三七分定律而心有畏惧,此战的重要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十分清楚,可正是因为重要,作为火王的他,才要果断,要知道,统帅的犹疑不定,将会带着将士们直接走向地狱! “在我们人族,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们这几个事先乔装进城的人,便是那撕破海门城防御堡垒的‘蝼蚁’!” 昊无穷和水无浪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们需要消化一下柳尘所说的话,只是当他们逐渐想明白了的时候,暗地里对柳尘的智计,也是愈发佩服,人类,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种族,好像这些个谋略算计,他们都是天生就会一般…… “想明白了?” 见到昊无穷站起身来,柳尘睁开了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如今贵为一族之主的妖圣冕下,没有了往日的青涩,也没有了曾经的疾世愤俗,现在的昊无穷,已经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他若不说,谁也看不清他的内心。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王者风范吧。 “想明白了!” 昊无穷依旧皱眉,可是他的脸上,却写满了自信与了然。 “这是你们妖族第一次吹响进攻大陆的号角,也是你们极星海夺取天下的第一步,即便我早已知道了所有结局,但我依旧期待着,期待着属于你们龙族二尊的崭新时代!”(。) 第一百三十三章:海门风雨 经过了几日时间的部署,包括平沙王那边,也被水霸天亲自说服了,所有战前方案,已然准备就绪!这一日午后,柳尘带着昊无穷与火龙族的几位超级高手,做成了游商的打扮,借着一叶小舟,他们在海门城东靠岸了…… “站住!”城门口人头攒动,各种游商百姓们都自觉排着队,依次接受着守城官兵们的检查。 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柳尘终于走到了守城官兵们的身前,冥人皮肤偏黑,尤其是脸上,各个都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润,腾地,一魁梧的红脸军汉拦住了柳尘几人的身形,目光略带审视的打量了好久,这才冷冷开口冲柳尘叱问道:“你是何人,自哪里来,到哪里去?” “军爷……嘿嘿!”在昊无穷痴愣愣的注视下,柳尘那原本冷峻非凡的脸上,瞬间就写满了谄媚,一张老旧的路引夹裹着一锭成色上好的元宝,就这般被他递到了红脸军汉的手中,暗自掂了掂元宝的重量,红脸军汉神色稍霁,再次看向柳尘的时候,他那眼角都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李正……身长八尺,姿容俊逸……”一边审阅着柳尘的路引,那军汉一边故作矜持的打量着柳尘,良久,他瞪了瞪眼睛,有些疑惑道:“潼州人士……可是那潼关李家子?” “军爷当真料事如神!”柳尘拱了拱手,满面堆笑道:“太史公李讳刚,乃小人曾祖!” “哦!”恍然大悟般颔首点头,红脸军汉的目光中,早已没了那居高临下的傲娇姿态,再次看向柳尘的时候,他的眼中尽是和煦,“太史公一族都是良民,李公子今日来我海门,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禀军爷!”柳尘笑了笑,又拱手道:“小人不学无术,又是家中旁系子弟,平日里,天南海北的做点小生意,此番,小人带上了一些极星海的特产珍珠,准备路过贵地,赶赴潼州,以贺曾祖百岁寿诞!” 听得柳尘的话,昊无穷很识趣的打开了怀里的一个小箱子,明晃晃的珍珠,甫一出现在人们视野,那耀眼的宝光,直刺得大伙儿眼仁儿生疼…… “嗯……”红脸军汉摆了摆手,收回了落在宝箱上的目光,若不是柳尘几个都非凡人,也根本没法察觉那军汉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 “对了,这几个,是什么人!” 正待放行的时候,红脸军汉突然伸手将柳尘拦了下来,抬手指了指昊无穷几人,他满是警惕的开口道:“是妖族!他们也是你家的人么?” 刚刚落会肚子了的心又一次被顶到了嗓子眼儿,柳尘脸色不变,笑容依旧道:“这是家父给小人请的护卫,大人您也知道,最近不是很太平,没人保护,小人也走不到贵宝地啊!” 凑近了红脸军汉,又是两颗光不溜秋的大元宝落到了人家手中…… “……” “话说,你真是李刚那老狗的曾孙?” 有惊无险的进了城,一边啧啧称叹的流连着海门城的繁茂,昊无穷一边轻笑着冲柳尘打趣道:“那可是大奸贼啊,对……你们人类喜欢叫他人奸!哈哈哈哈……” “我姓柳,不姓李!”顿了顿脚步,柳尘没好气的白了昊无穷一眼,进城之后,包括昊无穷在内的几个妖族高手,心情明显的好了很多,瞧他们那东张西望的模样,敢情是乡巴佬进城,第一次啊,“上个月,这小子估摸着是迷了路,竟带着人游荡到了水霸天的大营,这可不得了,好险冰族斥候反应得快,将他们一行人给扣住了,刚好,咱们就需要他这份路引,冰族便派人给送过来了!” “嗯!”昊无穷点了点头,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沉吟片刻,他又压低了声音,在柳尘身边轻道:“进了城,今晚咱们住哪里?” “有钱,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不再理会这群乡巴佬,柳尘覆手于后腰,大步流星般朝着远处的街角走去…… 月明星稀,今夜海门有风无雨。 位于海门主街上最豪华的客栈内,柳尘和昊无穷等人安坐在房间内,细细的盯着桌上的烛火,他们在等,老冉已经抹黑出去小半个时辰了! “哐……哐哐!” 突兀的敲门声,惊得柳尘和昊无穷猛地站起身来,良久,还是由柳尘平复了心情,走到了大门边上,轻轻一拉…… “公子,要不要特殊的服务啊!” 原本以为是老冉回来了,没想到一开门,竟是那尖嘴猴腮的店小二佝着腰站在门外,空欢喜一场,柳尘脸色一滞,变得有些不耐烦,随即挥了挥手道:“不需要!” 他想尽快把这店小二打发走,万一让他碰到了匆匆赶回的老冉,那可是要糟糕。没成想,这店小二丝毫不顾及柳尘的态度,眼看柳尘要关门,他一伸手,抵住了门口,迎着柳尘那逐渐转冷的目光,他又低低笑道:“公子啊,这里有纯种的猫族小姑娘,那叫唤声,足以让您欲罢不能啊!还有若是公子愿意加钱,嘿嘿,狐族最水嫩的小姐儿,俺也给你弄来,都是红花哦!保证您一夜爽到天明,嘿嘿嘿……” 听着这番猥琐不堪的话,柳尘倒是没什么,可他身后的昊无穷就差点炸了锅,尼玛隔壁,还真不当妖王是妖王啊!感受到那愈发浓烈的杀意,柳尘心中暗骂一声,不得不换上笑脸打断了店小二的困惑道:“今儿太累,小姑娘就不用了,你给我准备点酒食,捡拿手的来!” “哎,好叻,老爷稍等,俺去去就来!” 急促下楼的声音缓缓飘远,柳尘沉着脸一回头,抬步走近了昊无穷身边低吼道:“你是想害死我们么?” “怎么!”昊无穷眉头一挑,当下也是怒火中烧道:“若是本王不在,你是不是得‘一夜爽到天明’啊?” “我爽你个大头鬼啊!”懒得理会这油盐不进的货,都不看看自身所处的环境,来的时候柳尘就说了,低调,再低调,刚才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万一让那店小二察觉到了昊无穷的杀意,我滴个乖乖,包括柳尘在内的所有人,今晚都要完蛋!这里是海门,这里是东陆,是冥族的地盘,你一个下等种族竟敢和人比划杀意!呵呵,冥人自会让你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杀意! “这样的小角色,弄点钱就能打发了,你何必这样搞?别看他一直对咱们恭敬有佳,可你不要忘了,人家是冥人,咱们,下等种族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哎,本王怎么就那么恨啊!” 一拳擂在木桌的边角,沉闷的声响让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昊无穷气喘吁吁的坐回了椅子上,脸色早已是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等下,不管那小二再说什么,做什么,你们几个可要看好了火王冕下!”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柳尘压低了声音冲那几个妖族高手吩咐道:“记住,咱们来海门是做什么的,可不要坏了贵国的大事,若不然,你们百死莫赎!” 几位高手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他们才一咬牙,狠狠的点了点头。 “来咯!”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了房间,房门被轻轻推开,店小二领着几个侍从,各自捧着一些山珍海味来到了房间,五花八门的菜式被依次摆在了桌上,可那店小二依旧没走,满布笑意的目光之中,竟悄悄的闪过了一丝冷冽。 “这是什么?” 摆在桌面最中间的,是一个硕大的花盘,不知名的烧肉被淋上了鲜亮的酱汁,诱人的幽香,正从那烧肉上传来。 昊无穷脸色惨白,肩膀不住的颤抖着,那双目喷火的模样,要不是妖族高手们暗中压制,火王冕下此刻早已陷入了暴走状态…… “公子爷行家啊!”店小二笑嘻嘻的朝着柳尘比划了一下大拇指,随即无比嘚瑟的笑道:“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便是世间极品啊,如今摆在公子爷面前的,正是那天上飞的龙肉啊!” 说着,那小二还适时的张开了双手,扑腾着模仿龙族飞翔的姿势。 “龙肉?” 柳尘神色一苦,难怪昊无穷的目光,已变成了要杀人的模样。 “是啊!”小二丝毫不理会昊无穷的苍白脸色,又是一阵叽叽喳喳道:“在这海门城,除了咱们家,公子爷走到哪里,都吃不上这一口龙肉,要说这龙,还是一条火龙哩……您也知道,如今临近冬季,这火龙肉一到了嘴里,避寒啊……嘿嘿嘿……” “你!”腾地一声,昊无穷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店小二那似笑非笑的丑脸,良久,火王冕下那狂暴的怒火几乎就要将这整个房间彻底吞噬。 “我怎么?”店小二依旧在笑,笑的很冷,很诡异…… “哎……”柳尘强忍着笑意,侧身挡住了昊无穷的目光,等到妖族高手们再一次将昊无穷压到了座椅上,沧澜王殿下深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笑言道:“小哥儿有所不知,我这朋友对龙肉啊,蛇肉啊,这些东西过敏,一闻到这些味道,他就要犯病……” “还有这说法?”店小二皱起了眉角,将信将疑的看了柳尘一眼,思忖半晌,他眼珠子一转,抬手一指那盘中的龙肉,又冲柳尘奸笑道:“公子爷的朋友对龙肉过敏,那公子爷应该不会过敏吧!” “嗯……”一阵不好的预感陡然蔓上了心头,没来及想出对策,那店小二连忙开口说道:“那公子爷尝尝?您这样的贵人来了咱们海门城,不吃上一口龙肉,那怎么得了,到时候,人家还以为咱们怠慢了客人哩……” “我……吃?”柳尘目瞪口呆,瞬间汗如雨下。 “对啊,公子爷,请!” 店小二的笑容依旧谄媚,可是那目光,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 “好!”柳尘干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吃!” 面对着昊无穷的仇恨,还有妖族高手们的复杂,柳尘一筷子夹起了一大坨色泽秀美的龙肉,在那店小二的不断催促下,他一咬牙,便将龙肉吞到了嘴里! 在那客栈周围的黑暗中,直到柳尘吞入龙肉的一刹那,数不尽的淬毒弓弩也慢慢的收了起来,簌簌作响之后,天地间又回归到了平静…… “客官们慢慢享用,明儿一早,小的再来收拾!” 店小二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随即退出了房间,轻轻的将房门合紧。 “呕!”再也感受不到陌生的气息,柳尘一张嘴,迎上了妖族高手递来的马桶,胃里一阵翻江倒韩之后,柳尘白着脸,显得有些虚脱了。 且不说昊无穷的本体就是火龙,柳尘自己,也是金龙啊!生啖龙肉,想一想,就让人恶心! “破城之日,本王定会屠城!杀他个鸡犬不留!” 这一次,面对昊无穷的阴狠毒辣,柳尘没有再说什么,火王冕下的双颊,早已布满了热泪,就连那几个妖族高手,也情不自禁的开始了哽咽,这是一种屈辱,一种印刻到灵魂里的屈辱,都让原本对冥族平民有着些许怜悯之心的柳尘,心中也变得复杂不已…… 稍微平静了一下内心,柳尘走到了桌边,一挥手,便将那龙肉收到了须弥戒中,面对余下的珍馐美味,所有人,都失去了进食的胃口。 “哐哐!”安静了好久,敲门声再度响起,柳尘起身开门,这一次,是出去打探的老冉回来了。 见着房内气氛诡异,老冉一脸疑惑,直到柳尘压低了声音给他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老冉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到了昊无穷的身边。 “主公,老臣那边,搞到了一点情报!” “辛苦冉叔了!” 两颊的泪痕早已干涸,昊无穷还是抬手抹了一抹,使劲的揉搓着自己的脸,火王冕下朝着老冉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众人凑到了一起,等到柳尘缓缓摊开羊皮地图,便听见老冉指指点点道:“城西的沧澜江坝口,驻扎了一个营的冥军,这一营冥君分作两队,每天两班倒,几乎是没有任何缝隙的!” “换班的时候,也没有缝隙么?” “不出先生所料,老朽刚才死蹲了数个时辰,终于发现了他们换班的漏洞,寅时初刻,这两班人开始倒班,被换班的那一队守军,各自赶来的时候都有拖拉,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睡觉吧,我仔细算了一下,一刻钟,等到被换班的守军们各就各位,其中有一刻钟的时间,沧澜江坝口处,没人看守!” “一刻钟!”柳尘眉头轻皱,陷入了沉思之中,大家也不敢催促他,只能齐齐的望着。 “那好!”好半晌,柳尘才回过神来,先是望着老冉道:“明儿下半夜,赶在寅时之前,还得劳烦冉叔再去一趟,咱们要有万全的把握!” “好的!”老冉轻拈白须,微笑着点了点头。 “另外!”柳尘又看向了昊无穷身边的一个狐族长老,“胡老,明儿老冉叔出门的时候,您跟着他一起,只是,你要到城南的后勤营,摸清楚海门后勤军守卫粮仓的换防规律!二老要切记,一切安全第一!” “哎,好的!” 吩咐完明天的事情,柳尘抬头看了昊无穷一眼道:“桌上还有好多吃的,咱们吃完吧,什么都不动,明天人家收拾的时候,总该会有怀疑,咱们是外人,又是他们眼中的下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诸位还是忍一忍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万事俱备 大陆通史曾有过记载,关于妖冥二族的海门之战,这一战,各族史学家习惯性把它称之为妖族历史的转折,盖因从此开始,龙族二尊相互僵持的时代,便在这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渐渐的拉开了帷幕! 末代冥君光祖三十七年,火龙族君王昊无穷领兵夜袭蓬莱,夺岛之后,他曾向冰王求援,随即,冰王使长子水无浪领精兵赶赴蓬莱岛,以备战事。 结果因为一些不太明朗的原因,海门之战提前爆发,水无浪成了海门登陆战的先锋,战斗持续了数天,战况也是万分紧迫,就在海门城东门破开之时,年轻的冰族皇子不幸被流矢击中,气海破碎而亡…… 水无浪的战死,成为了冰王水霸天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那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啊!那是冰龙族未来的王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也给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下了一个极不圆满的句号。 然而,当极星海妖族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之后,才堪堪占领了海门城,关于水无浪的死,在战后,昊无穷竟然没向水霸天给出任何说法,自此,昊无穷水霸天正式决裂,妖族一分为二! 这些历史,柳尘都不是很了解,如果他明白的话,那肯定会有疑惑,为何昊无穷的盘龙塔幻境中,偏偏要将这海门之战重演,难道,一生孤傲自持的妖圣冕下,对于水无浪的死,真的存有愧疚么? 盘龙塔的妙处,便是在于进入此间的天骄们,身处幻境之中,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动作,也许都会改变幻境的结局,每个人,起初面对的幻境都是一样的,随着他们一步步往下走,那么每个人的结局也会不同。 简单来说,因为柳尘与昊无穷的证道之试,导致了柳尘激活海门之战的剧情,也许在其他的天骄手里,海门之战,根本不会出现。 妖圣昊无穷一生戎马,而停留在他记忆之中的,也只能是海门之战了,这一战,有太多的唏嘘,也有太多的遗憾…… 假设当初海门之战水无浪没有战死,海妖二圣没有因此反目,那么妖族统治大陆的时代,会不会又要更加璀璨一些? 一族一圣人,一圣主万年!拥有着两位圣人的极星海妖族,留给后人的惋惜,实在是太多了! …… 秋风惬意的午后,柳尘强拉着昊无穷一起来到了海门城的主街,连续几日,沧澜王殿下每逢下午,都会来到集市上采购,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自己没见过的,柳尘大手一挥,通通买下,反正不用花自己的钱…… “你买这么多东西作甚?”对于柳尘的行径,昊无穷和妖族高手们皆是大惑不解,瞧着柳尘那兴致昂扬的模样,敢情这不是来打仗的,他是来旅游的,“难不成你还带的回去?” “我就说,你这个人脑子一根筋,轴得厉害!”丝毫不理会昊无穷的抱怨,柳尘自顾朝着前方的灵药摊位一努嘴,牛高马大的熊族长老便憨憨的走上前去,一大坨金元宝扔向了冥族摊贩,然后打包,将货物背上…… 熊长老的背上,早已没了空档,柳尘略微思忖了一番,便缓缓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踱步而去。 “咱们的身份是什么?游商!作为游商,你进城之后整天躲在客栈里,像样么?” “你的意思是,有人盯着咱们?”昊无穷眉头一竖,暗自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有没有人盯着咱们,我不知道!”柳尘笑了笑,瞧着众人满是戒备的神情,他不禁莞尔道:“但你如果什么都不做,麻烦会找上你的!” “就算你说得没错,可你买这么多茶叶作甚?喝得完么你!” “茶叶可以收进须弥戒,刚好,我未婚妻也喜欢……” “……” 夜半,老冉和老胡再次抹黑出门,柳尘与昊无穷并肩坐在窗边,细细的欣赏着海门城的夜景,万家灯火,热闹非凡,让柳尘不禁想起了樊城,想起了长安……这个时候,樊城好么?长安,下雨了没有? “这里不如王都,王都的繁华,冥人永远理解不了!” “可是天空之城都沦陷了多少年了!” 昊无穷的脸上,写满了回忆,那种痛彻骨髓的记忆,让他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柳尘摇首轻叹,理解不了,所以也安慰不了。 “将来,等我夺了冥君的江山,一定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和天空之城一模一样的王都,在那里,所有极星海的子民们,都能幸福快乐的生活,没有饥饿,也没有寒冷,更没有那些不公平的压迫,那里是万妖城,万妖之都,万兽之城!” 原来万妖城的名字,是这样来的,柳尘苦笑一声,着眼灯火阑珊,静看风起云涌…… 一夜无话,恰恰等到了天明。 第一声鸡叫响起的时候,客栈房间的大门被悄悄叩响,那声音弱似蝇鸣,却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房里众人的耳中。 “冉叔,胡叔你们回来了!” 开门的是昊无穷,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门边,一开门,便将两位行色匆匆的妖族高手迎了进来。 “主公,先生!” 简单的寒暄过后,柳尘引着二人来到了桌边,分别倒上了几杯清茶,等到休息好了,他才缓缓开口笑道:“第五天了,两位前辈可曾摸透了所有规律?” “幸不辱命!”听得柳尘的问话,老冉当先拱手开口回道:“沧澜水坝处,每逢寅时二刻到寅时三刻之间,这一刻钟,是无人看守的!” “我这里和老冉那边儿差不多,寅时二刻到寅时三刻!西南方的粮仓,属于无人看守的状态!” “看来,这海门城的换防时间,是统一的!”一边轻轻的扣动桌面,柳尘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金属圆球,递到了老冉身前道:“这玩意儿叫元气弹,乃人族机关术士所制,滴入精血之后,可随意念引爆,至于威力嘛……落在老冉叔手里,轻轻松松,让它沧澜水坝瞬间升天!” “当真?” “当真!” 听着元气弹威力如此之大,用法也是分外简单,昊无穷与一众妖族高手对视一眼,顿时就显得有些呼吸急促,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尘便再次开口回绝道:“别想太多,我就这一颗了,若不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根本不会拿出来!” 也不理会昊无穷那将信将疑的眼神,柳尘又转头冲那狐族长老轻道:“胡叔,等你听见西城爆炸声时,便趁机点燃粮仓!” “好!”老胡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在柳尘陷入沉默的时候,一旁的昊无穷又开口轻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什么东风?” “三日后,坐等水霸天于北城雷响战鼓!”(。) 第一百三十六章:南风南 海门城北,冰族大营。 “主公,起风了!” 身材魁梧的蛟族亲兵轻轻的掀开了帅帐的垂帘,望着黑暗中静默不语的水霸天,他拱了拱手,压低声音道:“风从南方来!” “嗯!” 听得水霸天的声音,那蛟族亲兵再次躬身,而后放下了垂帘,远远的退开了。 大帐内再次陷入了宁静,也没有掌灯,水霸天正一身戎装的坐在了帅位之上,那深邃幽蓝的双眸,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时不时闪现出阵阵幽光。 若是身边有人,那么一定可以感受到,冰王冕下,此刻正在浑身颤抖,那不是恐惧,也不是茫然,而是兴奋,与激动! 他等着这一天,反攻大陆的这一天,足足等了快二十年! 与昊无穷不同的是,水霸天更为内敛,他不会将那些愤怒与仇恨写在脸上,妖族先皇教会他的礼仪教养,他是一刻也没有丢散。 面对着用自己族人们的头颅铸就而成的京观,他很悲伤,脸色却很淡然,不会像昊无穷那般歇斯底里,很多时候,冰王水霸天,更意味着儒雅,风趣…… 在族人面前,他的温暖,安详和煦…… 或许是身处幻境之中,水霸天无从知晓历史的走向,但在此刻,他对昊无穷,无疑是十分依赖信任的,当初,火龙族先王身陨的时候,是他,倾冰族全族之力,给出了昊无穷最有力的支持,最终将之捧上了火族的王座,在水霸天的眼里,昊无穷的优秀,乃是极星海妖族的幸事。 他始终相信,凭借自己和昊无穷俩人的崛起,一定能带给妖族同胞们,更为美好的未来,是故,一旦昊无穷有所需要,他都能派出自己最优秀的儿子,率领着冰族最精锐的部队,赶赴火族前线,为了极星海妖族,冰王水霸天,自始至终,都是无私的…… 就在这南风愈演愈烈之时,水霸天思绪乱飞,几乎将自己这不长不短的一生,都给回顾了一遍,最后,当风掀开了帅帐的垂帘,突如其来的冰凉吹乱了他的双鬓,他回过神来,缓缓起身。 从来没有见过冰王脸上的严肃,如同凛冬的寒风。 也从来没有见过冰王脸上的期待,如同花开的春海。 水霸天静静的站在了即将出征的冰族将士身前,那些个面孔,有的苍老,有的青涩,但不约而同的是,人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憧憬,直至热泪盈眶。 “这一战,我们是主攻部队!” 水霸天轻轻开口,校场上鸦雀无声。 “或许有很多人,也包括我,终将无法得见明天的太阳……” “但是,你们怕么?” 依旧是毫无声息,没有人出声打断水霸天的呢喃,除了远处在半空中不断飞扬的冰族龙旗。 “我也怕!”水霸天轻轻一笑,眼角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谁不怕呢?作为猎物,我们的同胞们,足足害怕了近万年!” “犹记得王都沦陷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生起任何反抗,直到先皇病逝于陪都,或许是那一刻,我们明白了,极星海,已经避无可避了,在那一望无际的世界尽头,早就没了你我的安生之所,没有!我们没有家,我们变成了冥人茶余饭后所谈的孤魂野鬼……” “今天,我很高兴,不是作为你们的王,而是作为你们的袍泽,我十分欣慰!”水霸天的声音,一直都是低沉而又平缓,没有慷慨,更没有激昂,如同在闲诉家常,“我高兴的,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还有你们,站在我的身边,我们为了共同的坚持,而走到了一起,这一战,我不知道能不能赢,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里……但是现在,我想我已经和你们一样,明白了自己的心,如果极星海还有未来,那么,用你和我的血,用你和我的肉,去为了咱们的下一代,换一个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太平盛世吧!” “当我们学会了反抗,此时此刻,我们的同胞们,就在那远远看不见的极星海深处,在我们最美丽的故乡,为我们祈祷着,他们为我们骄傲,就如同我们,为了极星海的辽阔而骄傲!” “我死之后,我又有子,我子亡,而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所有人眼含热泪,望着高台上,眼眶通红的水霸天,风起南洋,万王之王! “终有一天,我们会安稳的踏上沧澜江边的肥沃,终有一天,我们会万众一心,推到那至高冥宫的宫墙!” “嗖!” 话音一落,绚烂的虹光自那海门城中飞升而起,直破天际,如同一朵洁白的花,在这夜里,吹响了无尽极星海,最悲壮的号角…… 这一刻,整个极星海方圆万里,都看到了夜空中的那道光,人们抽泣着,拥抱着,相互安慰着,当震天的擂鼓响彻了天际,当激昂的号角惊醒了初冬的晨风,当所有的悲伤,全部化成了悍不畏死的背影……滔滔无尽极星海,终于唱起了属于他们的歌。 “战斗!” “战斗!” 冰族大营彻底沸腾了,水霸天骑着雄俊的龙马,在那呼声震天的人群中来回穿梭,他不断的嘶吼,不断的呐喊,他的长枪直刺前方,连续接触着同胞们的兵刃,发出了一阵乒乓作响…… “大海的子孙啊,请拿起剑,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英勇战斗吧!” “战斗,战斗!” “风起南洋,万王之王!” 当海门城北那昏昏欲睡的箭塔哨兵猛地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眸,无边的海岸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喊杀声,怒吼声,瞬间就惊醒了冥族哨兵的美梦,当城楼上的烽火被点燃,当城墙上的战鼓被敲响,当妖族战士们的怒火,已然烧到了海门城的砖墙,今夜有风,还是无雨…… 上古历,冥国光祖三十七年初冬,极星海妖族,乱…… “轰!” 当沧澜水坝被元气弹一举炸毁,海门城西,也响起了人类铁骑冲锋的号角,奔腾江水呼啸而至,无数个海门守军还没来得及反扛,便被那满目狰狞的人族骑士,给狠狠的砍下了头颅。 战争的爆发,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天微微亮的时候,率兵埋伏在海门城南的水无浪,远远的看见了城楼上突如其来的火光,还有那高举的红色大旗…… “同胞们,随我冲锋!” “杀!” “杀啊!” 南门被那浑身浴血的昊无穷和柳尘合力打开,热脉贲张的妖族大军都来不及向他们的火王致以问候,战火,早已烧到了身前,急促而又连绵的马蹄声逐渐远去,海门城内哭声四起,柳尘摇了摇头,无声轻叹着,拿出了戒指里的秋水剑……(。)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个崭新时代的序章 “你怎么知道,海门城的精锐,全部留在东门!” 随手斩杀了身旁不停哀求着的冥国士兵,昊无穷冷着脸,淡淡的看了柳尘一眼,鲜血,已经染红了两人的面颊,“我记得很清楚,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给史官说过这件事……”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当初升的第一抹朝阳洒在这满目疮痍的海门城中,柳尘撇了撇嘴,目光闪烁的望着昊无穷道:“如果我告诉你,海门城主力所在位置,都是我猜的,你信么?” “信!”昊无穷微微一笑,而后大吼一声,直直的扑向了冥人军阵。 他的呢喃,柳尘却永远都听不见了…… “不仅要信,还要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水无浪活下去的机会,也谢谢你,给了极星海妖族一个崭新的未来,即便这是梦……” 从日出,到黄昏,再到日出,当海门城变成了人间炼狱,当海门总督冥无咎的头颅,被高高的钉在了海门广场的高塔上,当昊无穷和水霸天相拥在一起嚎啕大哭,当仅剩的妖族残部,尽都开怀大笑。 柳尘一边皱眉清理着胸口的伤痕,一边远远地望着。 起初,他一直在想,到底是昊无穷先有了对大地生灵的感悟,才会有这场海门之战,还是先有了海门之战,才有了大地生灵之感悟。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对于柳尘来说,能见证一个时代的序章,远比将那昊无穷的心思揣摩透彻要来得愉快。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皇,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 沧澜江边传来的梵唱刺入了柳尘的灵魂,如果预言真的昭示了东陆的命运,那么在这幻境之中,龙族二尊的时代,被柳尘亲眼见证了,等到梦醒时分,沧澜王将面对的,却是属于自己的死亡…… 在这尸横遍野的海门战场,谈论死亡,并不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但是,源于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也只有那死到临头,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战! “我将把他们的头颅,堆成一座最完美雄壮的京观,或许当你站在京观的最顶端,只要一抬眼,你就能望见冥宫的高墙!” 也不知脸上堆积的到底是热泪还是鲜血,昊无穷咧嘴大笑着,走到了柳尘的身边,郑重的鞠了一躬,他一抬头,盯着柳尘的双眼道:“就当是为你践行吧!” “想法很好,令人期待!” 柳尘微微一笑,拱手朝着妖圣冕下回了一礼。 “刚才我和水霸天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对此表示默认,所以我来问你,没想到啊,你竟然头一次没有反驳我!” “我为什么要反驳?”柳尘笑容不变,一脸风轻云淡道:“这是你的道,我无权干涉!” “对!”昊无穷笑容渐收,仿佛是挣扎了好久,他才苦叹一声道:“我的善意,只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同胞,当然也包括你,我的朋友,伟大的沧澜王殿下!” “……”无声而笑,柳尘再次躬身,冲着昊无穷无比严整的行了一个东陆通用的贵族礼。 “临别之际,我送你三样礼物!” “三样?”柳尘满面笑容,眼角弯出了一道月牙儿,满是期待的看着昊无穷那堪堪伸进怀里的大手。 “对,三样!”一枚古朴的玉钗,被昊无穷递到了柳尘的手上,如同朝圣一般,在柳尘握紧那玉钗的一瞬间,昊无穷脸上的虔诚,柳尘还真是初见,“这是第一件礼物,原本属于我母亲的玉钗,幼时家贫,这也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妖圣昊无穷的身份,附送你一句话,源自于家母的教诲:‘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心,真英雄!’……” “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心,真英雄!”柳尘默念着昊无穷的赠语,手中的玉钗有些老旧,从那上面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元气波动,那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装饰品,也是寻常百姓家的妇人们十分青睐的款式。 柳尘没有因为玉钗的普通而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既然是昊无穷给的,又是他母亲的遗物,想必在昊无穷眼里,这支玉钗,比任何天材地宝都要珍贵,这是一个念想,也是昊无穷心中,最温暖的天堂。 珍重的将这玉钗仔细包好,然后收进了须弥戒中,柳尘淡淡一笑,拱手向昊无穷道谢。 “第二件礼物,只是一个忠告,等你站在我的遗骸前的那刻,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看,更不要去争,记住,盯死了闻人超,你将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柳尘笑容一滞,脸上顿时就写满了困惑,他不明白,昊无穷到底在说什么,又与闻人超有着什么关系? “别问为什么,记住我的话,作为朋友,我十分期待你真正强大起来的那一天,即便结局可能不好,但是,我依旧为你而骄傲!” “谢谢!” “呵呵!”凑近了柳尘一步,昊无穷满脸复杂的抬手拍打着柳尘的双臂,好久,他又轻笑着开口说道:“最后一件礼物,如今没办法给你,将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将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不论以什么样的形势,总之……我朋友不多,你算一个……希望,大地母亲,能护佑着你吧!” “谢谢!” “不用谢!”一把拦住了柳尘又想拱手的动作,昊无穷满面春风,十分欣喜道:“要说感谢的人,是我,因为你出现,才让我的一生,没有了任何遗憾!” “……” “去吧,天阶之战咱俩就不必再打了,我和霸天兄说好了,再过几年,我们会一起去到沧澜江,看一看那充满希望的万里沃野……哈哈哈……我在桃花坞等你,带你见见我的妻子,她煮的梅酒,你应该会喜欢,到时候,咱们青梅煮酒,论英雄!” 仰天大笑,昊无穷转身就走,当他来到水无浪的身边,年轻的皇子早已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是他的蓬勃朝气,就如同这天边最美的初阳,停下了脚步,迎着水无浪那无比期待的目光,昊无穷伸出手来,狠狠的揉了揉少年的乱发,而后用力,拥抱,热泪,早已模糊了眼眶! 不远处的角落里,水霸天笑望着那对拥抱在一起的男人,他的笑容,恍若暖夏,这一刻,极星海没有一分为二,这一刻,火王昊无穷哽咽着嗓音,在那早已泣不成声的冰族皇子耳旁呢喃着,这一刻,冰王近在咫尺,一睁眼,仿佛就看到了极星海妖族,最美好的未来…… “天阶之战都不用了?”柳尘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敢情是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啊!” 转身离开,风过,雨依然没有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青梅煮酒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山。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时空流转,沧海桑田。 再次睁开眼睛,柳尘的耳边,首先听到的,是那湍急飞溅的溪水,抬眼四顾,春暖花开的桃山上,一时间万紫千红…… “停!” 抬手一指,柳尘眼前的世界瞬间就被凝固了,那粉红色的花瓣,正停留在他的身前,既不高飞,也不落地,纵然那风,也开始有了清晰的轮廓,拂过了他的侧脸,触之冰凉。 “收!” 时间停止的瞬间,仿佛只是南柯一梦,眼前的桃花依旧是漫天飞舞,时不时有香瓣沾上了柳尘的衣角,那芬芳,沁人心脾。 “这便是法则?”柳尘一脸欢喜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在这个时候,他没有觉得自己很强大,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双海,出现了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天,这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自己融为了一体。 所谓超凡,我既是天地,我既是法则,天地生我,我生法则…… 自参加十万大山试炼开始,早已过去了十多个月,柳尘的心情,也从未像此时这般,轻松,惬意,甚至还带有一丝梦幻般的纯真。 漫步在崎岖的桃山小道上,泥土的湿润,有些侵湿了他的短靴,可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来用力剐蹭,他享受这样的感觉,脚踏实地,此非梦,宛如真实。 走过了十八弯山路,身后早已没了流水清泉,着眼四周,除了花海,也只剩百鸟初啼。 柳尘是体修,所以不论他走出多远的路,也不会有疲乏的感觉蔓上他的额角,也正是因为他的徒步旅行,才得以见识到如此桃山,如此天上人间。换做那些不用元气会死的术士们,可享受不到如此盛景,这样的美,会让人的灵魂,都得到升华。 柳暗花明处,有一佳人,明眸皓齿,风华绝代,一颦一笑间,万里桃花林尽失春色,婉转流连时,引无数豪杰共折腰…… 绮罗裙,云英髻,虽是布衣,却无法掩盖其绝世风姿,蓦然回首间,更是无处灯火坐阑珊。 “有客人来?是寻我家夫君么?” 倾城一笑,吐气如兰,那声音,如同黄莺轻啼,惊了桃花,迎了春雨。 除了北境之雪,这世上当真没有任何女子,能赛的过此女的倾国容颜,如果是北宫煦是一缕凛冬最骄傲的雪,那么这个女子,便是那暖春中,最和煦的风。 雪来,高山仰止;风过,润物无声。 “夫人所言不错,柳某此番来,正是赴无穷先生之约!” 收起了心中的所有赞美,柳尘莞尔一笑,与那女子保持着十分有礼的距离,而后缓缓拱手。 “咯咯!”听得柳尘的话,那女子嘴角一挑,弯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旋即,她不禁细细的打量了柳尘一眼,随后半曲双膝,行迎客礼,“一大早,夫君便使贫妾来此恭候贵客光临,原本还以为要等到晌午哩,没想到,殿下来得如此之快,呵呵,妾身落樱,在此问沧澜王殿下安!” “……” 相互寒暄之后,柳尘便在落樱的带领下,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座草庐,透过竹篱,柳尘已经能看见步入中年的昊无穷,正一袭青衫,满脸微笑的站在院子里的老桃树下,静静的望着自己。 “怎样,老夫这桃花坞,还能不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搬过了茶桌,柳尘和昊无穷相对而坐,一壶清酒,两方浅盏。柳尘淡淡的笑着,细看着早已返璞归真的昊无穷,从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仅属于曾经的锋芒。 “你老了,不过配这桃花坞,倒也合适……” “瞧瞧你,就不能捡点好听的么,老什么老,我人老心不老!” “那是!”轻瞥了一眼忙前忙后的落樱,柳尘不觉苦笑道:“如花美眷,世外桃源,妖圣冕下,当真是走在了人生的巅峰啊!” “哈哈哈哈!”昊无穷仰天大笑,说不出的快意潇洒。 “殿下说笑了,妾身可万万当不起如此称赞!” “当得起,你如何当不起?”一抬手,打断了落樱的话语,昊无穷满眼宠爱的望了过去,连声音,都变成了柳尘从未见过的温柔,“我昊无穷的挚爱,当得起这天底下所有的赞美!” “夫君!”如此突兀的告白,让落樱的俏脸上,悄悄的染上了一抹酡红,蛮不好意思的看了柳尘一眼,黑龙公主才压低了声音转移话题道:“殿下,您没来的时候,妾身便常听夫君说起过,那万里沧澜江边,关于北境之雪和南国之剑的故事,您是南国之剑,妾身今日一观,已然满足了所有的期待,只是不知那北境之雪,又是何等的风采?” “哈哈哈!”昊无穷伸手握住了落樱的柔荑,等到爱妻转头过来,他便轻笑着解释道:“夫人啊,人间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我见到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秀美的风光,所以我来看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那得有多美啊!”落樱轻靠在昊无穷的身边,秋水般的双眸,写满了无尽的羡慕,“最伟大的王,配上最美的风光,那将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啊!” “对于天下人来说,北境之雪自然是最美的,可在我眼里,夫人的一举一动,早已超过了北境之雪千万倍!” “哎哎哎!”柳尘轻咳一声,听着咋感觉这俩口子越说越跑题了,什么南国之剑配北境之雪,明明是天敌好不好,咋还成了一动人的故事了呢,“我说你们这俩口子,能不能别秀了?可怜我的眼睛,都快被你们整瞎了!” “呃!”一番没有任何恶意的调侃,早就让落樱心中羞赧不已,腾地,她几乎就快把脑袋都埋进了昊无穷的胸口,她是再也不敢抬头去看柳尘一眼了,沧澜王殿下的这番打趣,简直太羞人了。 “好啦,夫人,别恼了,他这是嫉妒,咱们就是要相亲相爱的看着他和他的北境之雪相爱相杀,那才叫一个快意啊!哈哈哈哈!” “夫君!” “嘿嘿!”好不容易等到落樱平静了心绪,昊无穷瞧着柳尘那哭笑不得的脸,当下也就催促着落樱道:“夫人,去准备点你最拿手的酒菜,为夫今日就在这桃花坞中,好好宴请一番沧澜王殿下!” 美人煮酒,青梅飘香,夹杂着桃花的甘甜,在这春暖花开的清晨,竟显得无比的和谐。 如同一幅画,画中的人儿,却相隔了万年的时光,交错镶嵌的时空内,妖族最初的序曲,面对着人类最后的华章,青梅煮酒,殊不知,谁是英雄……(。) 第一百三十九章:浪花淘尽英雄 “第一杯酒!”等到落樱将二人桌上的酒盏盛满,昊无穷微微一笑,举杯冲着柳尘开怀道:“请与君共饮!” “请!”挺直了脊背,柳尘眉眼带笑的望着昊无穷,两只酒盏轻碰,而后一饮而尽。 梅酒入口微酸,更多的,却是香甜,就着这春日花海中的盛景,酒香绕舌良多,直叫人回味无穷…… “在沧澜王殿下的眼中,这东陆数万年的历史长河里,又有谁人,当得起你心目中的英雄?” “英雄?”轻轻将酒盏放下,一旁的落樱早已是满面笑容的将二人的酒盏添满,沉吟片刻,柳尘缓缓笑道:“三万年来,六圣皆是英雄!” “呵呵呵!”昊无穷摇头,见柳尘有些疑惑不解,他又轻轻开口,笑着解释道:“魔尊蚩尤,穷兵黩武,只能算枭雄,论英雄,他只算半个!冥尊赢褚,百败于蚩尤,又屡败屡战,最终称霸中原,留国祚万年,英雄,他算一个!” “嗯!”柳尘颔首,侧耳细听着昊无穷继续开口说道:“冰皇水霸天,他这一生,都是无私的奉献给了极星海妖族,没有丝毫抱怨和踌躇,所谓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他这一辈子,最真实的写照!若不是关于水无浪的一些缘由,他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可惜,有些事实我们都无法去改变,所以论英雄,他算半个,大半个!” “那你呢?” “你觉得呢?”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犹豫了片刻,柳尘还是决定袒露自己的心声,这是一直以来,他对昊无穷的看法,埋藏在心里久了,倒不如借着春光明媚,好好的与昊无穷说道一番,“妖圣昊无穷,不算是英雄,最多也只能算是枭雄!” “为何?”落樱顿住了手中的动作,稍稍抬头,黛眉轻蹙着凝望着柳尘的侧脸,昊无穷却一直在笑,如同先知先觉,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柳尘的心中,并不是像人们口中辈辈相传的那般伟岸…… “你年轻时,曾于大朝试败给了水霸天一招,这一招,成了你这辈子永远都挥不去的梦魇,你恨他,有些时候,甚至超过了冥君!”柳尘神色坦然,全然不管身边的落樱早已脸色大变,“按照我们人类的说法,你这是小心眼!当然,你和其他的小心眼不同,你用你的不懈努力,最终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但是,在你心中,水霸天的那一枪,依旧是你过不去的坎!” “继续!”昊无穷一口一口轻抿着美酒,脸上的笑容,也始终没有改变。 “你内心的阴暗面,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主宰了你的前半生,我一直都不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你的母亲,那个十分普通的龙族妇人,虽然我和她没有太多接触,但是她那温暖平和的笑容,却是让我记忆犹新……” “……” “如此平和温婉的一个女子,教出来的儿子,做事却有些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为了所谓的荣耀,引的极星海妖族从此分裂……对此,我真的很不理解!” “……” “即便你现在,赢得了梦寐以求的天下,但你输掉的,却是你最初的梦想----来自于母亲的骄傲!”在昊无穷的示意下,柳尘再次举杯,两人轻轻一碰,酒方下肚,柳尘又苦笑着叹息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不是那么自私,那么属于极星海的时代,会不会无限的延长下去?那样的话,你不仅做到了你母亲的骄傲,更是所有极星海妖族,乃至于东陆各族,所有人的骄傲!” 昊无穷沉默,眼角闪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痛苦。 “所以,我用我的后半生,来忏悔年轻时候犯下的所有罪过,我会将自己埋在这桃花坞,有生之年,不再踏足人间半步……甚至我都不会有子嗣,那万妖城的王座,将由我的侄子去继承,从此,极星海无妖,十万大山,没有昊无穷!” …… 此时此刻,在盘龙塔的顶端,属于圣人领域的幻境之中,东陆各族的高手们早已齐聚一堂,云雾之中的投影,正在向这里呈现着天骄们的超凡试炼,每个存活到这一步的天骄,将面临共同的考验,青梅煮酒,论英雄! 柳尘和昊无穷的一席话,无比清晰的传入了人们的耳中,妖族和海族的高手们相距太远,可不约而同的,是他们脸上的复杂,望着昊无穷的虚影,海族的贵人们很想行礼,如同见到水霸天的法相一般,但是延续了万年的仇恨,又让他们的心中,充斥着无尽的茫然…… “我再问你,太始纪元内,谁又算得上你心中的英雄?” 唏嘘良多,但圣人的气度,早已不会因为这些不堪的往事而顿首捶胸,昊无穷现在很淡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淡定。 “我族圣祖天玑,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他是英雄,绝对的英雄!” “对!”昊无穷再举杯,淡淡笑道:“陈丘算英雄,他的风骨,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乃至于你们人族的山野僻壤,都不缺那种慷概悲歌的壮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气度,东陆六圣,唯有陈丘!” 酒过三巡,柳尘已然微醺,接着,他笑了笑,再干三大碗梅酒,“北宫吞骸,也算一世英雄!” “吞骸?”昊无穷摇头,不禁莞尔道:“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英雄,她算不上!” “为情所困?”柳尘努力的睁着那略显疲惫的双眼,脸上的疑惑,早已跟不上心中的想法,沧澜王,有些醉了。 “对,可怜人罢了!”昊无穷脸色如常,不显丝毫醉态道:“咱们说说沧澜王,鲁修算是英雄么?” “算!”柳尘咧嘴一笑,想起了北宫馥曾经给他讲述的《武神本纪》,估计是想起了一些趣事,他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可是他老人家那样的英雄,一辈子过得太无趣了,呵呵,人生在世,还是应该开心点……” “那柳藏兵呢?” “柳藏兵不行!”挥了挥手,柳尘又是一杯美酒下肚,“你当初在奈何桥上,给我说过,柳藏兵这个人嘛,呵呵,太纨绔,不像是一个英雄,倒像是……呃……小混混!” “哈哈哈哈哈!” 听着柳尘这一番显得有些不敬的话,圣人领域里的东陆高手们各个面色变幻,特别是那些人族高手,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此起彼伏的捂嘴轻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柳白呢!” 这下,不仅是柳尘浑身一个激灵,愣愣的清醒过来,那些个东陆各族的高手,也是纷纷竖起了耳朵,世人皆知,柳尘和柳白这对祖孙,那可是天大的冤家,都要上紫荆山决斗的那种了。 人族的高手们,目光也齐齐看向了角落里的柳白,迎着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柳白淡淡一笑,即使心中充满了期待,期待柳尘对他的看法,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 “柳白?”柳尘的眉头,早已竖得老高,良久,他抽了抽嘴角,轻轻开口道:“武德十六年,蛮人犯我边关,函谷关被破之时,柳白凭一己之力,铸就了我大夏西面的最后一道防线,剑圣之名,因此而来……”(。) 第一百四十章:我不是英雄 “然后呢?” 昊无穷是个很好的听众,在任何时候,他都能让柳尘敞开心扉,畅所欲言,那种感觉很好,没有丝毫压抑…… “他让我大夏百姓免于战火,他让我人族战士重整了军心,他是个英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没想到,在柳尘的心里,对于柳白的评价,竟是如此之高,包括昊无穷在内,东陆各族的高手们,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一番朴素的话语,却早已让柳白身边的极乐圣女,开始忍不住热泪盈眶……祖孙之隔阂,在这些年来,就如同一根锋锐的尖刺,几乎是让她受尽了内心的折磨。 “但是!” 一句但是,再次让人们变了脸色,就连柳白,都有些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角。 “但是什么?” “作为一个剑客,柳白无疑是所有人类的骄傲,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失败的,比任何人,都要失败!” “……” “我爹,柳擎,因他而死,但你看他那骚包样子,可曾有过一丝忏悔?”柳尘冷笑着,眼眶却早就红成了一片,“不久之前,我才想起来一些往事,就是那天,长安下雨的时候,柳白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将军府,在书房与我爹见了一面,没过多久,我爹就……呵呵,所有人都瞒着我,他们当我是傻叉,可我早就知道,我爹的死,肯定和柳白有关,别告诉我什么虎毒不食子之内的屁话,柳白那种人,和你昊无穷一样,为了维护自己那可悲的骄傲,不论什么缺德事,他都做得出来!” “那你,恨他么?” “以前恨!”柳尘摇了摇头,“现在长大了,不恨了!” “为什么?” “柳擎是他儿子,儿子为了老子去死,天经地义,人家自己都没意见,我也是做儿子的,能有什么意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柳尘的心,被狠狠的揪成了一团,“只是,我有些为我爹不值,有那样一个父亲,生而不养,回过头来还要索命,呵呵,简直……呵呵……” 圣人领域中出现了一片死一样的沉默,所有人,都看着柳白,看着东陆的星空下第一强者,那挺拔的腰背,早已变得佝偻,年轻的容颜,也写满了无以言表的疲惫,他在颤抖,即便是面对天地间至强至奸的对手,也不曾出现过的颤抖,张了张嘴,话出无音,剑圣大人,却无比落寞的转身离去…… “娘!” 极乐圣女无声哽咽,从她的身边,柳惊风缓缓的伸出了手,一方反复清洗得有些发白的绣帕,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心,她一抬头,柳惊风那张显得十分苍老的脸庞,就那般突兀的刺穿了她的内心,使她的灵魂,都变成了痛苦不堪的千疮百孔…… 那方绣帕,是多少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拿出来为长子擦拭脸上泪痕的,到了今天,也算是久别重逢,这方绣帕,又被自己的长子,拿出来,只为拂去自己脸上的热泪…… “那么……”昊无穷沉默了一小会儿,等到那杯中梅酒逐渐冷却,有清风袭来的时候,他又缓缓开口说道:“你自己,算是英雄么?” “我?”柳尘笑了笑,因为喝太多酒,他的脸上,已经爬上了一抹酡红,细细的盯着昊无穷的眼睛,他毫不思索的轻轻笑道:“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人们口中的英雄,那么我告诉你,呵呵,我是被逼的!” “被逼的?”昊无穷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道:“哪有英雄是被逼的……” “真的,我没有骗你!”柳尘煞有介事的举起了酒盏,冲着昊无穷示意一下道:“在书院的那两年,我突然感觉自己特别厌恶那些莫名其妙的争斗,我最想做的,就是带上北宫和玉爻,一起去到樊城,住在那间我自己存钱买的小院子里,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为什么会这样想?” “可能是有些逆反心理吧,总感觉有些躲在黑暗之中的人们,在有意无意的操控着我的人生,这种感觉,让我不太舒服,凭什么,我就得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我不能为了自己而活?” “……” “你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么?”似笑非笑的望着昊无穷,一路走来,柳尘始终认为,昊无穷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虽然他早已肉身陨灭,但作为圣人,他的残魂却是静静的蛰伏在盘龙塔中,冷冷的注视着这个曾经属于他的世界,“你肯定知道,但是既然你都说了我注定要死,那么肯定,那个人在你的眼里,已经远远的胜过了我千百倍,或许,哪怕是人族圣祖在世,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看见那天空之上,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他吃掉了和我结伴而行的巨龙,随后又将我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悬崖,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的对手,会是这个人么?他的强大,是我在你身上都未曾感受到的……” “或许,就是他吧!” 昊无穷目光闪烁,好几次,他都犹豫着要把所有的真相,全部告知柳尘,虽然在盘龙塔中,两人相处的日子也并不算多,但就是这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在昊无穷的心里,早已把柳尘,当做了自己的知己,他没有向人们倒映出与其他天骄的对话,因为那些对话,都有些居高临下的形态,让人看着,也不够尽兴,唯独柳尘,俩人的这次谈话,就像是老友叙旧一般,各自袒露心声,面对着天下英雄,他们无所保留…… “哦……”柳尘颔首点头,脸色几经变幻之后,显得有些怪异道:“本来啊,按照我以前的性子,在得知自己将来面临着如此强大一个对手的时候,我应该首先想到逃避,因为我比较怕死,呵呵,你也别笑,这个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只有死过无数次的人,才会比谁都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并没有察觉到,你有想要逃避的意思!” “这就是让我奇怪的原因!”腾地一下,柳尘在人族所有高手的期待之中,猛地站起身来,秋水剑嗡嗡作响,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良久,当那粉红色的桃花随着那剑意飘洒在他的肩膀,柳尘轻轻一笑,一扫之前的颓败,脸上写满了豪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也可能是你这几层考验,让我体会良多,不知不觉的,老子现在就想和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我要告诉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何事?” “我死之前,依然是那南国的剑,也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第一百四十一章:人生的白 “生气了?” 朦胧的混沌中,红发飞舞的吴殇几个闪烁间来到了柳白的身边,无人的角落里,柳白脸色淡漠,静静的望着远处,远处什么也没有,除了灰,只有白…… “我为何要生气?” 只是淡淡的瞥了吴殇一眼,柳白稍稍低头,内心的惶惑,让他的双眼变得有些干涩。 “要说,咱俩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估摸着弘哥儿归墟之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即便极乐也不能!”吴殇卸下腰间的酒囊,懒懒的朝嘴里灌了几口,而后双眼微眯,冲着柳白嗤笑道:“你生没生气难不成我还不知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一撅腚儿,我就知道你得拉干的还是湿的!” “唉,我说你这人!”吴殇那粗鄙不堪的话,直叫柳白不停的苦笑摇头道:“都一把年纪了,说话怎么还是这般不顾身份呢!” “身份?”吴殇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身份能让你长生?还是能让你入圣封神?” “你啊,简直无可理喻!” “对啊,我无可理喻!”吴殇收起了酒,踱步走到了柳白的身前,盯着他的眼睛,死死的瞪了好久,吴霸刀才缓缓叹声开口道:“我就觉得弋儿说得没错,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更像是一个无比自负加自傲的可怜虫!” “你!” “我什么我?想打架?”吴殇冷笑着打断了柳白的话,“你真以为,这东陆离了你柳白就不行?当初擎儿的事情,你为何不与弋儿说道清楚?你以为这是在保护他?大错特错!你这是在害他,他迟早有明白真相的那天,你觉得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哦,到时候,弋儿知道错怪你了,然后对你悔恨交加?你喜欢这样?你可知道,越是到最后,这些个负面的打击,都会成为他悟道途中的心魔,你这是在害他知不知道!” “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面对吴殇的质问,柳白有些无奈,脸色几经变幻之后,剑圣大人的脸上,最终闪过了一丝狠厉与悔恨,没错,就是这么复杂! “第三次末法时代已经到来,咱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你还不明白么?十多年前,楼兰城的惨痛,你就忘得这么快?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啊!弋儿为什么出生?这些事能说?当初,你可是参与了这一计划的!且不说当他知道了自己将来面对的一个什么对手时会不会让我们的布局出现什么差池,计划出错,咱们还能补救,可当弋儿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你敢保证,他不会……” “……” 吴殇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柳白的话,没办法,为了发泄自己的气闷,他又抄起了酒囊,开始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且让他恨我吧,不管他是谁,始终,他这副身体里还流淌着我的血,或许你也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自负加自傲的混蛋,擎儿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问心无愧!我们最初习武的时候,长辈们不就告诉过我们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我就是柳白,那么,我的一举一动,出发点都应该为了这天下苍生!儿子牺牲掉,可以,甚至包括我自己的性命,包括极乐的性命,我都可以不要,虽然我成不了圣人,但我从来不缺一颗,圣人的心!” “值么?” “值不值,你不是已经十分清楚了么!” “唉!” “弋儿可以恨我,真的没关系,我不怪他,如果因为柳擎的死,他心中一直有结,也可以,将来如果我们避无可避,我这个做祖父的,可以为了他,而死在他前面!他的父亲可以为了自己的父亲去死,那么他父亲的父亲,也可以为了他去死!只希望到了那一天,他能明白,不管是他父亲,还是我,亦或是他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拿起了剑,又为了谁,去战斗!” “当初……”吴殇满脸通红,酒不醉人,人自醉,“擎儿是多么的优秀啊,为什么是他!老白,你当真好狠的心!” “正是因为他的优秀,才得以让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即便舍不得,为了将来,我也得舍得!” “唉……” “这便是老夫这一生,柳白柳白,一生的白!” “……” 与此同时,身处桃花坞之中的柳尘,却早已有了许多醉意,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只要自己愿意,是根本不可能被灌醉的,可是既然要论英雄,那么不敞开自己的心扉,这英雄又如何去论呢? 和昊无穷十分珍惜和柳尘的友谊一样,在柳尘的眼里,虽然昊无穷浑身上下都是缺点,说他是圣人,可他的作为,他的思想,和柳尘心目中的圣人,那是有天与地的差距。 就是因为这样,柳尘才得以无比真实的感受到昊无穷的存在,对啊,圣人也是人,他没有后人们传诵的那般完美无瑕,也许一个浑身透满瑕疵的妖圣,会更让柳尘感觉到莫名的亲切,这种亲切,弥足珍贵! 柳尘自己都没发现,在他面对昊无穷的时候,他自己,没有任何伪装,也不存在丝毫压抑,这种感觉,将会使他终身难忘。 昊无穷走了,带着他的落樱,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过去的种种因果,到了这一天,到了这个桃花坞里,最终都化作了这漫天飞舞的桃花,落入泥土里,从而烟消云散。 水霸天也好,冥君也罢,不过是昊无穷那无限伟大的生命之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些过客,要说他的圣人之路,没有留在天空之城的演武场上,也没有刻在蓬莱岛的潮起潮落之中,他的圣人路,开始于桃山上的那个婀娜多姿的背影,他的圣人心,开始于这对酒当歌的桃花坞中。 在这里,他回顾了自己的一生,骄傲中也夹带了不少遗憾,正因为这些遗憾,而使得昊无穷的一生,显得无比的生动饱满,所谓的道,不过就是人生的因果,因为有了水霸天那惊艳绝伦的一枪,所以才有了昊无穷知耻而后勇的气概!因为有了对压迫与奴役的愤怒,才会有了昊无穷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反抗! 昊无穷是圣人,这是整个东陆亿万生灵都没法质疑的事,他那无限辉煌的过往,足以掩盖他某些人格上的缺陷,正是因为经历了无数的失去,所以后来的人们才懂得生命的珍贵,也正是因为明白了何为活着,从而,当鲜艳的阳光再次笼罩东陆,当和煦的春风吹走了黑暗的阴霾,人们感激昊无穷,感激他为了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虽然这一切,出发点只是他的私心! 他是昊无穷,他是妖圣!(。) 第一百四十二章:杀戮盛宴 “尘哥儿!” 重重的一个拥抱,打断了柳尘的入定,方才,当他看着昊无穷和落樱离去的背影,有些突如其来的感悟,瞬间就充斥了他的心神,他悟了,不仅是悟了,他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直到吴桐那亲切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大大的拥抱,激起了他心底那劫后余生的喜悦,一梦三生,无外乎与此。 昊无穷用自已的一生,教会了柳尘一件事情,那些因为年轻犯下的错,临到老了,便成了回忆里最美的记忆,圣人的道,从来就不是追求着完美,而是让人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适当的选择,人的本能是因,懂得放下,便是果。 躲进了桃花坞的昊无穷,才得以明白,他始终追求的,并不是自己曾经无比坚定的巅峰之路,而后在这生命的尾端,有了落樱,有了陪伴,一生有你,早就足矣! 放下一切恩怨情仇,甚至放下自己拼死得回来的江山,昊无穷看到了人们从未看到过的地方,他的心,满足了,所以他的路,看清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圣人的强大,从来就不是那些所拥有的毁天灭地之能,他们的强大,强大于一颗感恩的心,舍弃了执念,得到了人生,如此,方证圣道! …… 紧紧的抱着柳尘的肩膀,满脸激动的吴桐,正不断的打量着自己的好兄弟,一别数月,又或是一别经年,他感觉如今的柳尘,那笑容,都变得更加温暖了! “看啥,我脸上有花?” 柳尘也很高兴,久别重逢,他根本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即便是在自己顿悟的时候,实力早就到了凝神五品,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实力本来就在不停成长,可是吴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你脸上没花,但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嘿嘿,估摸着你运气不好,闯关过程中没得到啥好一点的宝贝吧!” “你咋知道我没得到啥好宝贝?” “你看大和尚!” 顺着吴桐的指引,柳尘朝着远处蹲坐在地上的苦行一瞥,哎哟喂,那张原本就生的奇行怪异的黑脸,这会儿早已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一旁的黑鹰正在他身边手舞足蹈的说着些什么,反正现在的大和尚十分不开心,瞧那越发纠结的脸色,估摸着,大和尚就快陷入暴走状态啦! “他怎么了?”柳尘有些好奇,稍稍皱眉道:“谁惹他了,隔这么远,我都闻到了火气!” “还能咋了,七关下来,他打生打死才走到了这里,刚出来的时候还好,兴致勃勃的,可是咱们几兄弟一对比储物戒里的战利品,啧啧,大和尚除了得到一个几尺见方的储物戒,储物戒里,全塞了一些花花草草,哈哈哈哈哈,可没把人笑死!” “你们都得了储物戒?” 不自觉抚摸了一下手指上的须弥戒,柳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这空地上站了几十号人呢,一人一个储物戒,这昊无穷到底是有多财大气粗? “当然,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咱们进入盘龙塔试练的天骄第一层就被打下去足足八成,还别说,那海圣年轻时候也忒厉害了,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可虽然他厉害,但只要将他击败,就能得到一个拥有三尺空间的储物戒,嘿嘿!” 说着,吴桐将目光落在了柳尘的手指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好奇宝宝似的开口问道:“不对啊,咱们所有人的储物戒都是一个模样,咋你的不同,看起来这么破,说说看,你这里有多大的空间?” “一尺?哎哟喂,这妖圣对你也太小气了吧!” 一边摇晃着一根手指,柳尘一边有些得意洋洋的翻了翻白眼道:“是一丈!哥可是直接秒掉了水霸天!” “嘶……” 对此,吴桐倒是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唯一将信将疑的是,柳尘说他的储物戒有一丈的空间,那是什么概念,空间法则,本就是修行界最玄妙晦涩的法则,即便柳白那种得悟空间之道的传奇高手,也做不出一个储物戒,除非他是术士,可历史上的空间术士,扳起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且,那几个传奇术士,也不是人人都做得出如此大空间的戒指,要知道那储物戒,那可是空间法则中最困难的制作工艺!听说当初圣祖赐给九圣人的储物戒,也才一丈的空间,那还是从神王手里夺过来的……人族,可没出现过空间术士! “咋回事呢,桐哥儿!” 见到柳尘之后,连忙赶来的班叔子明一脸好奇的望着吴桐,刀宗少主那无比夸张的表情,早就让子明兄停滞了笑容,一阵大惑不解。 “子明你来得正好,柳尘他说他的戒指有一丈的空间!” “靠,都赶上我的听雷兽了!” 班叔子明浑然一惊,也不顾礼数不礼数的问题了,他直接一伸手,便将两指搭在了柳尘的戒指上,瞬间,他脸色大变,整个人,都不禁打了个激灵…… 听雷兽有那么大,能有一丈的空间都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可柳尘的戒指这么小! 从班叔子明的脸色,吴桐已经相信了柳尘说的全是真话,这下,他差点没惊得跳起身来,柳尘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一丈空间的储物戒,竟让人惊讶到了这个地步,原本他还嫌昊无穷小气,直接拿水霸天的戒指敷衍自己,他不知道的是,水霸天的戒指乃末代冥君赐予的!那可是上古神器! “天呐……” “嘘,低调!” 幸得班叔子明聪慧,制止了吴桐的大呼小叫,这里人多嘴杂,万一让别人知道柳尘身怀重器,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平复了心绪,吴桐又犹豫着开口问道:“尘哥儿,你闯关得了一些啥宝贝?” “呃……”将自己得到的两本秘技和一些药材展示给二人瞧了瞧,除了昊无穷的承诺,其他所得,全部都在这里了,当然,关于承诺的事情,柳尘肯定不会说出来,这是昊无穷交代过的。 “还好,妖圣冕下还算公平!哼哼。” 柳尘得到的战利品,也就比苦行强一丢丢,相比于走到这里的数十个人,他那些“破”玩意儿,人家还真看不上眼,由此可见,妖圣大人的财富,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这群天骄回家之后,那不得比自家老子还有钱! “嗬嗬嗬!”突然,一阵干涩阴冷的声音在这嘈杂不堪的空间内响起,天骄们顿时噤声,这里是盘龙塔,能传音的,只有昊无穷!最后一层的考验,终于要来了么,属于这一层的奖励…… 空间内鸦雀无声,只听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阴笑道:“欢迎诸位前来参加盘龙塔最后一层的----杀戮盛宴!”(。) 第一百四十三章:真与假 “杀戮盛宴?” 就在所有人被那昊无穷突兀的声音弄得一头雾水的时候,略显灰白的空间内,突然出现了三十多颗光球。 也就婴儿拳头般大小,那些个光球漫无规则的在半空中漂浮,而后轻轻的落在了每一个天骄的身前,对,每一个天骄身前,都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光球! “本尊的遗物,已经凝练到了这颗龙珠之中,但是……三十七颗龙珠,只有一颗是真的!”昊无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线太过于干涩,如同布满了老锈的刀剑出鞘,听着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真的那颗,滴入精血便可融合,假的嘛……也许会……嗬嗬嗬!” “也许会什么?”死死的盯着身前的龙珠,吴桐开始有些不耐烦,昊无穷这说话说一半的性子,当真是急死刀宗少主了! “轰!” “轰隆隆!” 没人去回答吴桐的话,就在那一刻,大地开始震颤,天空开始扭曲,三十七个天骄,站在着灰蒙蒙的封闭空间之内,犹如那怒海孤舟,惊呼声此起彼伏。 刺眼的阳光划破了人们眼前的混沌,强烈的震荡,瞬间就让那空间猛地支离破碎,化作了天边点点闪耀的金芒……等到天骄们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站满了那些来自于东陆各族的高手,没来得及寒暄,天地间又是一阵闷响,远处,盘龙塔缓缓的升向了天空,如同一艘飞舟,堪堪破入了云层。 塔身上那些老旧的砖墙,正如雨般簌簌脱落,盘踞在塔顶的石龙,在这风雷交加的一刹那,仿佛被灌注了无限的生命,它扭动着身体,它仰天怒吼,嘹亮的龙吟之后,盘龙塔终于在人们眼前,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当大地不再波动,人们才发现,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已经来到了十万大山之中,虽是鸟语花香,那气氛,却是格外诡异。 石龙升天之后,位于天空的尽头,它转过身,不断的喷吐着龙息,无尽的威压,几乎就要让人站不稳身形,就在那一刻,昊无穷的声音,再次响彻了天际……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皇,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 一切,最终烟消云散,昊无穷走了,却没有带走他的一切,那些个漂浮在天空中的点点斑斓,正是这这一生所拥有的无穷宝藏,柳尘愣愣的望着石龙远去的方向,在那里,他仿佛看见了昊无穷那孤独的背影,是啊,在这一刻,他真的什么都放下了! “吼!” 不知是谁,一剑打破了天地间的平静,一道迅捷无比的身影,宛若一道虹光,直直的刺向了天空…… “哈哈哈哈,发财了!” “天呐,这本秘技不是失传了么!” “我去,黑龙精血!” 终于,十万大山,沸腾了,所谓的杀戮盛宴,就在此刻,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惊风,秋雨,无双!” 柳白闪身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冷眼旁观着越来越多的飞向天空中的高手,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轻道:“你们带人,上天夺宝!” “是!” 来自剑阁刀宗和天玑阁的高手们,在三人的带领下,齐齐扑向了天空中的战场,一时间,血与火的喊杀声,开始给这个秋天渲染上了一抹沉重而压抑的色彩。 还待在地面上的,也就只有那三十七个身前带着光球的天骄,除了他们,留下来的,估摸着也都是超凡高手了吧!没错,昊无穷最珍贵的宝物,就在这三十七个光球之中,然而,这里的战斗,也不是柳惊风那样的天阶高手所能承受的了。 “别动!” 柳白正要将手伸向柳尘身前的光球,不料柳尘一声轻呼,挥手就挡开了柳白的试探,没来得及解释,远处传来的一声惨叫,瞬间就让这留在地上的所有人开始冒起了冷汗。 一个来自药王谷的高手,刚刚碰到某颗光球,一道荧光闪过,那人的手臂,竟被光球爆开的空间乱流给直接切成了粉碎! “空间法则!” “这……” 没想到,昊无穷还留下了如此阴毒的一手,超凡高手的手臂,都被直接切断了,天呐,而且,那可不仅仅是切断而已,不断惨叫的那人,身上脚下,都没有丝毫血迹,唯有那只手,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昊无穷这孙子,也忒缺德了吧!”吴殇被吓了一跳,刚才,他比柳白的反应还快,他的手,离吴桐身前的光球,也就不过寸许之距了,看着人家的下场,一层老汗,直接就打湿了他的后背,“鬼晓得哪一颗是真的啊!这还怎么玩?” 所有传奇高手都是一脸阴沉,吴殇的话,还真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即便是妖族和海族的传奇们,也是各个面露愠色,心中不断腹诽着老祖宗昊无穷的缺心眼,不照顾别人也就罢了,连子孙后辈也一并坑了,这祖宗当的……简直了! 就在班叔子明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发老者脸色变化了好久,也顾不得班叔子明的拒绝,他双手冒起了一层微光,剧烈的元气波动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山主!” “天呐,山主想做什么?” 原来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让柳尘于书院后山之中一梦三生的书院山主墨清寒! “师爷,您别!” “住口!” 稍稍一瞪,班叔子明便乖乖的不做声了,只是少年人脸上的担忧,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良久,山主的双手没有碰向那漂浮在半空的光球,而是在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壮硕的黑面大汉,那大汉目光空洞,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浓郁的死气,离得近了,班叔子明的肩膀都不禁颤抖了几下。 “傀儡战士!”柳白眯了眯眼,下意识的拉着柳尘朝后退了几步。 “嘭!” 在山主的驱使下,傀儡战士机械的伸出了双手,轻轻的朝着那光球一抓……又是一阵绚烂的华光,在人们眼前,那傀儡战士丝毫不出意外的被空间乱流切成了碎片! 而山主,只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并没有受到这些乱流的影响,顿时,全场哗然,术士们立马就成了人们眼里的香饽饽,甚至好些个没有术士的门阀,都开始和天空中厮杀夺宝的术士们做起了小小的交易…… 柳尘这边还好,也只剩下柳尘吴桐,加上黑鹰和苦行四人的光球没破,山主都没休息,一挥手,四个傀儡战士便出现在了几人的身前,果不其然,几人中,没有任何光球,是真的! “唉!” “别灰心,咱们没有,抢别人的!” 也不顾吴桐的反对,吴殇一伸手,斩虹刀就落在了他的手里,神刀在手,吴霸刀的气势已然莅临巅峰!(。) 第一百四十四章:闻人百战 “云阳兄!” 接过了柳尘递来的秋水剑,柳尘眼角一挑,侧身望向了那个一直静默不语的老道士,话一落音,老道士轻轻一笑,弹指间,众人头顶出现了一对巨大的阴阳鱼,阴阳鱼甫一出现,便开始了飞速的游动,片刻功夫,一道强韧的气盾便将柳尘等人保护得严严实实。 “太极无极!” “嘶!” 柳尘不了解,可是他的小伙伴们可都是各个见多识广,柳白刚刚喊出“云阳兄”三个字的时候,黑鹰他们就差点倒头就拜了,云阳道人!武德四天骄之一!武神峰上一任峰主!鲁修之后,武神峰最强掌门! “极乐!”柳白再回头,冲着柳尘身边的虚空之中轻声吩咐道:“保护好孩子们!” “嗯!”突兀的应诺在柳尘耳边响起,一转头,却看见了红裙飘飘的极乐圣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这超凡高手,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慢着!”就在柳白等人即将加入战团的时候,柳尘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出声止住了柳白的身影。 面对着柳白的时候,柳尘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但他也不是曾经那轻狂无比的少年了,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大局为重,想也不想,他便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闻人超!” “靠谱么?” 发问的是老山主,老人家凑近了柳尘几步,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如果昊无穷没有骗我!” “那好,我们知道了!” “嗖!” 当武德四天骄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国教高手们的身前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特娘的,其他人的光球全部炸了,就国教天骄们手里的几颗光球,一个没炸,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要说此刻最愤怒的,也只有妖族的诸位高手了,他们的心都在滴血啊! “舅姥姥!”极乐圣女一现身,吴桐便连忙下跪行礼,论辈分,极乐是柳白的妻子,而柳白的亲妹妹,又是吴桐的外婆,“柳,吴,童”三大世家联姻多年,沧州与渭州,早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了,所以说,吴桐和柳尘的关系,自然是亲密无间。 而班叔子明几个柳尘的好友,也是纷纷行礼,各自按远近亲疏,行不同的晚辈礼,唯有柳尘,显得有些挣扎的站在原地,他不敢再回头,不敢去看极乐那满含期待的双眼。 “王爷!” “尘哥儿!” 兄弟们的轻声提醒络绎不绝的传入了柳尘的耳里,想了好久,柳尘终于长长的叹息一声,面色无悲无喜的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极乐一眼,而后撩起了衣摆,缓缓叩首道:“祖母!” “弋儿!” 那些悲伤,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两行清泪,缓缓的划过了极乐的双颊,那种失而复得的悲喜,一时间,竟让她完全没有了传奇高手的气概,此时,她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祖母,失子离孙的痛苦,早已折磨了她的余生。 当祖母的眼泪,滑过了自己的脖颈,尚有余温的一丝冰凉,终于让柳尘明白,自己不是不敢去面对,只是怕一面对,却面对的不是极乐,也不是柳白,而是那只能永远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背影。 的确,在很早的时候,他有恨过,可这些恨,终究抵不过血浓于水啊! 早就过了那愤世嫉俗的年纪,有些事情,终有一天会搞清真相,该面对的,不一样还是得面对么,当野草原上,柳尘当着天下人向柳白约战的时候,或许就是那时候,他已经不恨了,在昊无穷的桃花坞中,他也借酒吐出了心中的所有抑郁,有些话,说出来了,再恨,也会淡然。 祖孙相认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即便隔着无极盾,其中的人们也都感受到了心中的震撼,当国教的领头高手须臾间击退了妖皇,随意轻笑,足以让海皇手忙脚乱,回头与柳白交手,他也没有落入何等的下风,唯有那只老旧的斗笠,被柳白的剑气给斩作了碎片,耀眼的阳光下,终于露出了一张宛如刀削斧刻般的侧脸,他的出现,足以震撼了所有人的内心。 “闻人百战!” “嘶!” 柳尘感觉到了,当这个名字被惊呼出声,一直搂着自己的极乐圣女,突然就颤抖了一下,天空中陷入乱战的天阶高手们,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一刻,即便柳白在场,闻人百战,也是绝对的主角! 各中的原因……几乎没人敢相信,这人竟然还活着! 闻人百战,性别男,爱好女……呃,《大陆通史》是这样描述他的,“如果没有柳藏兵,闻人百战将会是黄金一代之后,夜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 嗯,如果没有柳藏兵……柳藏兵! 这闻人百战,是剑神柳藏兵时代的高手,也就是说,这老小子足足活了近万年!他的父亲,就是初代教宗!他的师爷,乃是圣祖天玑!在那个属于柳藏兵的时代,这闻人百战,也能在史书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浓重一笔…… 东陆高手们干仗,首先论辈分渊源,你辈分低,气势上就弱了不少,所以为了这妖圣传承,几乎所有的超凡高手尽数本尊出动,可是现在好了,在闻人百战面前,你和他论辈分?他可以很不屑的告诉你,“老子小时候,还尿了圣祖他老人家一脸呢!” 此话一出,纵使柳白星空下第一又如何?作为晚辈,柳白首先就败在了气势上! “呵呵呵!”皱眉看了一眼被斩得四分五裂的斗笠,闻人百战抬起头来,一脸微笑道:“你这小娃娃,是鲁师叔的后人吧,不错,眼神儿好!” 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说出了这样的话,场面极不和谐,却没有人产生意义,没错,云阳道人就是武神鲁修的后人,这闻人百战,的确要喊鲁修一声师叔! “你……您为什么还活着!” 云阳老道的脸上,已经没了风轻云淡,此刻的他,估摸着内心是崩溃的。 “吾等修行之人,求的不就是长生么?”闻人百战嗤笑一声,淡淡开口道:“我为什么还活着?难不成这个世界上,只有沧澜王才能永垂不朽?” “哼!”柳白脸色一沉,冷冷的看了闻人百战一眼,随即反唇相讥道:“求长生这话不假,可你活着,就等于背叛,一个背弃了自己种族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倚老卖老!” “果然!”闻人百战笑容一滞,再望向柳白的目光之中,早就染满了滔天的怨恨,良久,他那阴恻恻的声音,磨动着他的牙齿,慢慢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际,“跟柳藏兵那下流胚子一样,嘴上功夫远胜于手上真章!” “放肆!”不理会身边之人的劝阻,柳白越众而出,来到了闻人百战的身前,两人相对而立,距离不过三尺之遥,只听那柳白满脸冷意,滔天的威势,早已滚滚而出,瞬间就弥漫了天地之间,“敢辱我先祖,老狗,说!你想,怎么死?” 瞧这情形,各族高手们纷纷后撤,将两人围在了中央,抢龙珠的事情先放一放,这俩人的战斗,可不是说看就能看到的! “这样正好!”气极反笑,闻人百战冷哼着回了一句,“柳藏兵那小流氓欠我的,就由你来还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超凡大乱斗 “嗖!” 半空中,柳白突然撕破了空间,一个闪身便与那闻人百战拉开了距离,而后,他随手一挥剑,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个剑招,印在了闻人百战的脸上,却让这死而复生的传奇高手瞬间如临大敌。 就在人们摸不清头脑的那一刻,所有临近柳白和闻人百战身边的超凡高手们突然一个转身,刷刷几下,便作鸟兽散。 反正那些个停下手来的天阶高手们见到自家长辈跑了,当时想也不想,立刻回头,逃了个远远的…… 也就是那一瞬间,柳尘惊骇的发现,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成百数千个柳白,那呼呼的风声,更是让天空中的柳白,越来越多。 每一个柳白,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他们有的狰狞,有的冷漠,更有甚者,皆是歇斯底里。而每一个柳白,又都是那般有血有肉,他们的剑锋,齐齐的指向了静立于包围圈中心的闻人百战…… “砰!” 千百个柳白同时挥剑,霎那间,晴空万里的十万大山,顿时就失去了深秋的颜色,天地间,变成了永远也看不到边际的白…… “万剑----归宗!” 刹那芳华,光芒万丈! 此时此刻,柳尘的眼前,早已失去了任何色彩,他的耳边,尽是呼啸的风,那风,又夹杂着飞剑的轻吟,几乎就要震碎了他的耳膜。 无极盾开始一阵剧烈的颤抖,即便有极乐圣女和北宫煦那源源不断的元气支持,但终究,它还是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乒乓作响着飘零在天地之间。 仿佛过了一个纪元,柳尘才恢复了五识,双眼一聚焦,他便看见了死死挡在自己身前的极乐圣女,莫名的暖流缓缓荡漾在心间,只是来不及感概,越过自家祖母的背影,而落在眼前的一切,直接将他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相比于鹿鸣宴最后一场的夜晚,即便那个时候的柳惊风的确是惊艳了整个长安,放到现在,同样是万剑归宗,相比于柳惊风,今天的柳白,才真正让人见识到了,问水九剑的终结技,腾然恐怖如斯! 众人眼前的三座大山,已经没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悠悠青葱,也全部消失了,仿若此处,从来都是一片死地,入眼望去,永无边际的荒芜,还有那寸草不生的惨状,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阵阵闷雷,此时此刻,天空,都要开始哭泣了…… “这便是……真正的剑?” 柳尘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咳咳……咳咳……”一回头,极乐圣女那美艳非凡的脸上,却早已写满了疲惫,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一道无比骄傲的光,“对,那是真正的剑,属于我们人间的剑,他是现在,而你,是将来!” 她的身后有一把剑,绝世无双,君临天下!那是她的丈夫,一个让她足够一辈子引以为豪的男人。 她的身前有一把剑,初褪青涩,锋芒渐露!这是她的孙子,一个让她足够一辈子骄傲满足的男人。 他们,是南国的剑,是活在所有人类心中,最伟大的王! 宛如一个帝王,柳白傲然立于天地之间,衣袂飘飘的时候,万千个分身残影尽数合众为一,他的眼睛,很淡漠,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在自己全力一击之下落得遍体鳞伤的那个人,即便那个人早已成了传说,但在此刻,面对着柳白那睥睨天下的注视,闻人百战,缓缓的低下了骄傲的头…… “当年,柳藏兵也是用了这一招!” “我知道,为了惩戒你的出言不逊,我特地替他,用了同一招!” “赫赫赫!”抬手制止了身后想要飞过来的国教高手们,闻人百战一抬头,也不管嘴角血如泉涌,他轻轻的笑着,似癫狂,似怨毒,“九千多年了,老夫一直都以为,曾经的疼痛,终将会变成身体上的错觉……呵呵呵,熟悉的味道啊,老夫几乎都快要闻到了落剑谷的花香……我再次感受到来自于论剑台的剑意……即便不是那熟悉的人,却依旧是熟悉的……那一剑!” “你死之后,我会亲手将你埋在那落剑谷,相信来年的秋天,那里的红枫,也会越发明艳!”柳白语气淡淡,望着闻人百战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可能你还不知道,那里现在叫----藏兵谷!” “藏兵谷!”闻人百战脸色苍白,独自站在柳白的身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可是他没有倒下,他口中念念有词,藏兵谷三个字,如同晦涩繁驳的经文,正不断的变幻着音调,从他嘴里吐出。 “小畜生!”良久,他一抬头,满面怨恨的盯着柳白,拧眉咬牙切齿道:“想要把老夫埋在那‘藏兵谷’,就算是柳藏兵亲至,也根本做不到!” “是么!”一句小畜生,骂的柳白脸色一沉,娘希匹的,柳尘的太爷爷死后,这世上,还真没人再骂过他这样一句! “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丝毫不理会柳白的滔天杀意,闻人百战仰天大笑道:“虽然你这小畜生要比柳藏兵厉害一丢丢,可你那木鱼脑袋,还真被柳藏兵那小流氓给爆了十八条朱雀大街!” “老狗!” 柳白的愤怒来得很快,天边白芒一闪之后,秋水剑被他挽出了一个剑花,凛冽的剑光再度弥漫天地。 与之相比,闻人百战的反应丝毫不落下风,原本属于闻人昊的黑枪,不知在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手里,随着他一声怒吼,天地间顿时燃起了滔天大火,堪堪阻挡了柳白破空而下的身形。 “你个小白痴,忘了此番来的目的了吧,谢谢你咯,将老夫的孩儿们送出去这么远!哈哈哈哈!昊天秘典----献祭!” “糟了!”柳白一皱眉,这才发现,国教的高手天骄们,早已被自己的那一剑给震出去数十里远。 腾的,闻人百战浑身冒起了大火,气息也开始变得强大起来,就如同当初的鹿鸣宴闻人昊对战吴桐的时候,这对祖孙,显然是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力来换取实力的短暂提升,等到闻人百战的实力终于到达了顶峰,他猛一回头,便冲着国教众高手大喊道:“快带着孩子们跑,超凡高手留下,随老夫阻击他们!” “不好!闻人昊要跑!” “妖圣传承在他手里!” “追!” 场面一乱,所有超凡高手一拥而上,直扑国教所处之地而去,实力暴涨的闻人百战,也再次与柳白战在了一起。 “不对!”观战良久的柳尘一皱眉,这才想明白了之前心中的疑惑,到现在,国教的高手们都以为真正的龙珠落在了闻人昊手里,回想之前在幻境之中和昊无穷的一番对话,前因后果一串联,他突然明白,昊无穷肯定是和某人达成了一些协议,将龙珠留给国教,只是原本说好的是留给闻人昊,没想到的是,昊无穷却在某人的授意下把龙珠给了闻人超!到底该不该相信昊无穷?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柳尘一咬牙,暗自坚定了心念,没错,在那样一个时候,那样一个场景,昊无穷当真是没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 如果昊无穷没有欺骗自己,那么国教内部,肯定也不是铁板一块!最起码,那个所谓的魔鬼,对于国教,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信任! 柳尘想明白的事情,武魂殿的几个掌柜们也想明白了,几个眼神交流之后,柳白冷着脸,一边含怒抵挡着闻人百战的进攻,一边暗地里给其余几个掌柜传音道:“看来,他们也不知道闻人超有问题,我来狙击这条老狗,诸位想办法劫了那闻人超吧!” “问题是,昊无穷不会是骗弋儿的吧!” “哎呀,云阳兄,先不管了,咱们先弄来了那小子,一看便知!” “老吴说的没错,先只能这样了!” 短暂的交流之后,在吴殇的领头下,几个武魂殿掌柜一面假意与人打斗,一面神不知鬼不觉的朝那无人看护的闻人超摸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柳白不如以前了 就在柳白和闻人百战争锋相对的时候,班叔子明就一直在柳尘身边给他讲述着关于闻人百战的故事。 按理说,闻人百战应该早在九千多年前就去世了啊,这些事情,大陆通史都是有过记载的,作为初代教宗最宠爱的儿子,闻人百战的暴毙,当时可算是一件轰动了整个东陆的大事啊! 有人说闻人百战是因为始终翻不过柳藏兵那座大山,到头来郁郁而终的,也有人说,闻人百战修行出了岔子,最终被心魔给摄走了魂魄……总之,反正这个人,在历史上,是死掉了的! “这是什么情况?人死真能复生?”柳尘皱起了眉头,淡淡的冲着身边的极乐圣女问道:“还有,沧澜郡王永垂不朽,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 闻人百战那句“不是只有你们沧澜郡王才能永垂不朽的……”这句话,如同灌耳魔音,不停的侵袭着柳尘的脑海,以前,他一直以为,所谓的“沧澜郡王永垂不朽”那是人们对于沧澜王的信仰和敬畏,作为一个修行者,他很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圣人都不行! 但有一点,修行为了长生,这是每个修行者毕生的追求!这没错,细思恐极,这个世界上,真是有太多的谜团,圣人为何一出现就是两个?而且每每出现两个圣人,相互之间都跟杀父仇人一样,如果他们不斗,那么会不会真的出现永生?再者,为何太始初年的修行者们,寿命都有数百年之久,到了如今末法时代,修行者的寿命,被大大的削弱,有些时候,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柳尘心中最简单的例子,他大伯柳惊风,五十岁出头,看上去,那精气神竟然连朱雀大街的七旬老翁都不如! 除了超凡高手,像极乐圣女和柳白这样的,可以保存年轻时候的容貌,现在就是极乐和柳如烟站在一起,人家最多以为是姐妹,母子,绝对看不出极乐圣女乃是柳如烟的祖母! 这些复杂的事情,原本都是埋藏在柳尘的心底,可是闻人百战的出现,又将这些困惑摆在了明面上,闻人百战可以活着,那么胜他无数倍的柳藏兵呢?还有那圣祖的承道者武神鲁修呢? “武神,鲁修!” 不等极乐圣女开口,柳尘浑然脸色大变,只见他呼吸急促,胸口如同鼓风灶一般不断的起伏着,那脸色,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他在颤抖,颤抖着转过身来,伸手死死的抓住了极乐圣女的手臂,张了张嘴,他脸上的冷汗,瞬如雨下…… “卯掌柜……就是柳白?” 极乐圣女瞪大了眼睛,她蹙起黛眉,挣扎了片刻,却再也无力去隐瞒这些事情,只是当柳白说出“卯掌柜”三个字的时候,吴桐陡然一愣,而后想都不想的拉着呆立当场的“法外狂徒”众兄弟远离了这对祖孙,关键时候,刀宗少主绝对值得倚靠! “他是武魂殿的二掌柜,那么武魂殿的大掌柜……武魂……武神鲁修!” 面色复杂的看了柳尘好久,迎着他那满是难以置信的目光,极乐圣女想了想,最终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柳无木为卯,擎无手为敬,你祖父他……真的很爱你爹啊!”极乐圣女眼含热泪,显得十分无助,按理说这样的凡人情绪是根本不会出现在一个传奇高手的脸上,可现在,呵呵,没有真正的圣人,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太上忘情呢……“弋儿,你祖父他……他是有苦衷的……你也长大了,总能明白的……总会原谅他的……对么?” 没有回应极乐圣女的期待,柳尘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心思,依旧沉浸在那些历史人物死而复生的冲击之中,良久,他缓缓退后一步,伸出了舌头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双唇,旋即似哭似笑道:“你们这是,这是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们并没有想干什么,弋儿……” “那二祖肯定也活着咯?” “唉!”极乐圣女摇了摇头,扶住了柳尘的手臂轻轻安抚道:“你二祖活没活着,谁也没见过,我们都不知道,闻人百战那是特殊情况,我们所面临的现实就是,即便武神他老人家还活着,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啊……” 远远的望着早已与柳白战作一团的闻人百战,柳尘挑了挑眉,带着疑惑道:“那闻人百战为何会如此生龙活虎?” “那是因为他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魔鬼?” “对!”一丝彻骨的凉意,正顺着柳尘的手臂刺入了他的肌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转脸望向极乐圣女,却只见她脸上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冰冷一片,每一个字符,几乎都是被她牙咬切齿的给挤出来的,那样的恨意,真的,柳尘还真没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我爹的事情,和那个‘魔鬼’有关?” 陷入无尽仇恨之中的极乐,正被柳尘循循诱导着说出了一些以前死都不会说出口的秘辛,听见柳尘又一次幽幽开口,极乐圣女想都没想,脸色愈发凛冽道:“对!就是那个魔鬼……他……不得好死!” 柳尘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不知道的是,当极乐圣女再次抬头,看向柳尘的时候,清冷的目光之中,有些惶惑,有些复杂,甚至还夹带了一丝无人察觉的悔恨。 这一抹悔恨,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 “极乐!” 北宫煦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神王陛下已经出现到了柳尘的身边,她那秋水般的眸子正不断闪烁,若有所思的盯着极乐圣女的那张冷脸。 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极乐圣女恢复清明,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之后,她将目光掠向了战场,场间瞬间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你怎么来了?” “如此好戏,我能不来么?” “我是说!”柳尘满心疑惑,情不自禁的拿手碰了碰那完好无缺的气盾,而后一脸不解道:“这盾没破,你咋进来的?” “你是无极盾的阵眼,我身上有你的气息,它自然不会攻击我啊!” “……” “啧啧!”目光落在柳尘脸上,却没有做多停留,北宫煦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不远处柳白和闻人百战交手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她不住摇首称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白还是这么厉害!” “时间越久,当然越发厉害,瞧你这话说的……” 柳尘撇了撇嘴,有些莫名其妙。 “呵呵!”北宫煦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多说,最后,还是极乐圣女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相比于你出生的时候,你祖父现在,确实退步了不少!”(。) 第一百四十七章:神秘人再现 怪只怪国教的高手简直太多了,等到吴殇领头贴近国教大部队的时候,从那人群中,突然飞出了四五个传奇高手,堪堪缠住了吴殇等人前进的步伐…… 现在,不仅仅是国教的人们不知道真的龙珠在闻人超手里,就是在场不停乱战的各族传奇们,也是齐齐将目标对准了闻人昊,甚至连闻人昊自己,也以为手里拿的,是真正的妖圣传承。 唯有闻人超一人,作为闻人昊的堂兄,面对如此出色的弟弟,他本来是没有任何野心的,直到他感受到了龙珠里传来的浩瀚力量。 没错,国教天骄们得到的龙珠,一个也没爆开,但是闻人超知道,只有他自己的龙珠,和别人的不同,虽说是谁都没见过妖圣传承,但作为修行者,传承一到手,小孩儿都能认出来! 一开始被拥挤的人潮挤到边缘地带的闻人超,眼见吴殇几人杀来,当真是被吓了一跳,但是他不敢多说什么,哪怕自己的父亲就在身边,他也不敢道出丝毫真相,等到长辈们出手抵挡住武德四天骄的攻势,闻人超阴着脸,小心翼翼的躲进了国教队伍的中心。 场面越来越混乱,基本上,隐藏在东陆各地的传奇高手们,全部都出现在十万大山了,而且,不论是人族也好,蛮族妖族也罢,还有那些隐世种族的高手们,全都各自为战,一时间,武魂殿的几个掌柜,还真没占到什么便宜,哪怕他们的实力的确出众……架不住别人人多啊! “云阳兄,老吴,替我护法!” 好不容易摆脱了某个蛮族高手的纠缠,老山主目光一紧,无比凝重道:“我需要时间!” “好!” 听得老友的呼唤,吴殇连忙闪身回到了山主身边,与那云阳道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顿时,二人转攻为守,堪堪将山主护在了中间。 “太极无极!” “守刀依旧,不动如山!” 都这个时候了,明明占据了优势,为何要转攻为守呢?就在这让人愣神的一瞬间,山主抓紧机会,吟唱完了一长段晦涩玄奥的咒语,猛地,天地间再次开始了一阵强烈的震颤,特别是在地面上,人们能明显的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破土而出了! “撒豆成兵!” 无数虹光飞射,顺着山主大人的袖口,乾坤流转,风云际会,早已化作一片焦土的地面上,突然就开始沸腾起来,如同一锅老粥,几度翻滚之后,一个个毫无生气的傀儡战士,开始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千个…… “亡灵大军!” 柳尘身边的班叔子明一脸激动,语气显得十分急促的给兄弟们解释道:“是师爷的亡灵大军!清一色凝神之上的尸傀!天呐……那是!” 成千上万个尸傀之中,还有极少身材特别魁梧的尸将,感受着那一缕毁天灭地的气息,众人陡然发现,这些尸将,竟然全是天阶之上的修为! 在山主的心念控制下,所有尸傀全部怒吼着,狂暴着冲进了战场…… “这……” 直到亲眼所见,柳尘和他的小伙伴们依旧不敢相信,传奇术士已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那句老话怎么说的,嗯,“术士不封神,封神无敌!”以前,人们总觉得这是笑话,直到今天,人们信了,即便没有封神,此时的山主,几乎就要左右了近百位超凡高手参战的十万大山战场! “北宫!”极乐圣女突然回头,凝望着北宫煦道:“保护好弋儿,我去帮助他们!” 北宫煦颔首点头,下一秒,极乐圣女便出现在了山主的身边…… “没想到,师爷的召唤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越是这样,他越坚持不了多久啊!” 没有和众人一样心情激动,班叔子明的心里,却充满了担忧,作为术士,他比谁都清楚,“撒豆成兵”一出,山主最多能操控尸傀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这些尸傀就会全部消失,而且在操控尸傀的这段时间,山主大人,基本上是处于毫无战斗力的地步,哪怕是自己,也能提剑斩下他的头颅! 山主这一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这样一来,包括云阳道人和吴霸刀在内,加上后来赶到的极乐圣女,武魂殿的战斗力,基本上全部落在了柳白的身上,至于该怎么劫走闻人超,起码这半个时辰内,是没有抽得出手来了! 云阳道人和吴殇撑起了一面密不透风的气墙,而极乐圣女,早已身法全开,游走在三人的身边,不断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听雪楼的杀人效率,当真不是盖的,她就像是一只血色的精灵,不断的跳跃在人群之中,每每手起刀落,小到天阶高手,大到圆满境的大能,都没有一个,能在极乐圣女手里走过一招! “极乐!” 浑身浴血的极乐圣女突然听到了云阳道人的传音,旋即停下身形,回到了山主的身边,只听那云阳道人又接口道:“别在这里纠缠了,去劫闻人超!” “好!诸位师兄自己小心!”极乐圣女脸色一冷,也不多说,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那国教天骄所在的位置而去。 看着越来越接近闻人超的极乐圣女,柳尘等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们甚至能感受到闻人超身体里传来的恐惧,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极乐圣女来到了闻人超的身边,缓缓的伸出了她那光洁细嫩的小手…… “嘭!” 响彻天地的闷响,直接震停了所有交战正酣的高手们,就连柳白和闻人百战,都不由得停下手来,齐齐将目光掠向了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而此时的极乐圣女,便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线,而后,她倒飞向了远处…… “极乐!” “祖母!” “娘!” 这一击,如此干净利落,这一击,如此震撼人心,极乐圣女可是成名已久的传奇高手啊!一招,一招就将她打成了如此模样……那出手之人! 所有人发愣的时候,还是山主大人反应快,一只巨大的金甲尸将高高的飞向了天空,将身受重伤的极乐圣女给带到了云阳道人的无极盾中,看她那模样,却早已不知生死了…… “极乐!”柳白睚呲欲裂,想要摆脱闻人百战的纠缠,可是实力飞增的闻人百战虽然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可要缠住他,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闻人超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白衣青年,他一出现,立马就成了天地间的焦点,连带着,人们的目光,也开始齐齐的看向了躲在远处的柳尘……(。) 第一百四十八章:至高无上的昊天 即便是在柳白身上,人们也感受不到如此强大的气息,那白衣人面带微笑,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之中,战场,瞬间寂静…… “弋儿?” “尘哥儿?” 此时此刻,柳尘早已脸色泛白,他能感受到,所有人在看向他的目光之中,皆是带上了一丝困惑和复杂。 没办法,这白衣人和柳尘,长得一模一样! “是你!” 怒吼着,柳白一记重拳将那闻人百战砸出了一里开外,剑圣大人满脸狰狞,一路跌跌撞撞的上前了几步,冲着那白衣青年怒吼道:“你这魔鬼,还敢出现!” “哈哈哈哈哈!” 丝毫不理会柳白的愤怒,天空中的那个“柳尘”双手覆于手背,懒懒的笑着,他的笑声,如同北邙山下的晚钟,一下一下,颤抖到了人们的心里。 “恭迎昊天降临!” 早已老泪纵横的国教神恩大主教闻人羽,在那白衣青年出现的一霎那,他便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半空之中,匍匐着如同一条老狗,急急爬到了白衣青年的身边,一边亲吻着白衣青年的短靴,他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伟大而仁慈的昊天啊,请伸出您温暖的双手,来抚慰您最虔诚的信徒心中,那无尽的罪孽吧!” “神佑世人,昊天的光辉,照耀着我们的前路!” “神迹啊!” 无数国教的弟子们,尽数匍匐在地,那场景,如同疯魔,却看得旁人肝胆欲裂! “昊天?” “末法时代……难道,咱们这一次的对手,是他?” “早就该想到啊,东陆各族打了几万年,都打完了啊!” “嗯!”白衣青年淡淡的点了点头,随意瞥了一眼柳白,而后将目光望向了远处,“还有两个人没来嘛……呵呵,他们在看着我,可是,看着我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来了,这个世界,终将是属于我的!” “你!”柳白单手提剑,再次上前几步,“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这里的!” “是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柳白,白衣青年一脸无所谓道:“也许吧,但杀我的人,也不可能是你啊,剑圣冕下!当年,你差点儿就做到了……哈哈,可惜么?可惜!” 各族高手们都开始缓缓后退,连曾经的柳白都没有战胜过的存在,只需一击就能打得极乐圣女生死不知的存在,没人敢去反抗了,最重要的是,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么? “别害怕!”仿佛是感受到了人们心中的恐惧,白衣青年轻轻一笑,如同闲话家常道:“我现在还没那个能力杀了你们所有人,所以,别害怕,你们还有时间!” 听着这一番话,所有人的心底,都不是滋味,人家承认了,在场的这么多人抱团,人家还打不过,可那又怎样,谁敢打?所谓的还有时间,是要等到那人实力恢复巅峰的时候么?降临降临?这人是外域来的?昊天……扯吧,也只有国教的那些神棍,才会将人比作天! “呵呵!” 一步,那人便来到了柳尘的身前,这下子,当真是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如果说人们还有战胜此人的寄托,那绝不可能是柳白,只能是柳尘,万一此人兽性大发杀了柳尘,那么将来,谁打得过这个“昊天”! “你好,柳尘,好久未见!” 无极盾砰然碎裂,看着那缓缓伸出的大手,感受着无比熟悉而又温暖的错觉,柳尘后退一步,一脸戒俱。 “放心,我不杀你,早就给你说过,你永远也强不过我,所以,我会在你最强大的时候,证明给你看!” 那人神色渐冷,随手指向了柳尘身边的北宫煦道:“但我会杀了她!” “嗖!”一个闪身,北宫煦躲过了那人的手掌,出现在远处的天边,神王陛下面色凝重,随即火力全开,“冰封万里!” 细密的冰晶还未生起,便被白衣人随手一挥直接消弭殆尽,北宫煦黛眉一蹙,想也不想,便闪身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北境之雪,看你往哪里跑!” 虹光闪过,夹带着磅礴无比的元气,白衣人消失在柳尘面前,那道光,直扑北宫煦而去,只是当那光临至战场中央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柳白,顿时长剑出鞘,与那白衣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噗!”一大口鲜血染湿了柳白的前襟,战场上鸦雀无声,有些人族的天骄,甚至开始了无声的哭泣,柳白,他流血了! 白衣人只是退后了数丈,堪堪稳住了身形,他的脸色很冷,充满了杀意。 此时此刻,北宫煦已经站在了柳白的身边,去尼玛的人神天敌,在场的所有人,再也没有一个,敢腹诽北宫煦一句了,但愿柳白和神王联手,能与这“昊天”抗衡一下吧!最好是宰了他! 人群开始挪动,大家都放下了争端,没有人是白痴,敌人是谁,大家心中已经很明白了,妖族,蛮族,各种隐世种族,齐齐向人族所在的位置靠拢过去,站在他们对面的,也只剩下海族和国教的铁杆了…… 也就是从这一秒开始,末法时代的争端,终于在这宁静了一万年的大陆上,彻底的拉开了序幕…… “你到底是谁?” 柳尘越众而出,死死地盯着天空中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我是谁?”那人轻笑着,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道:“我是你啊!” “胡说!” “没有胡说啊,你本来就是我,我也本来就是你!这是事实!任谁来看,都是一样!” 刚刚凝聚起来的联盟突然就炸开了锅,也不怪别人乱想,怪只怪柳尘和那昊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两人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人群再次开始骚动起来,即便是超凡高手,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别听他胡说!”一声大喝,使天地间再次宁静,武神峰的老峰主云阳道人站在人前怒声道:“他是魔鬼,柳尘是我们的沧澜王,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团结对外,否则,东陆不保,祖宗基业不保!” “对!”须发皆张的吴殇,也是一脸愤怒道:“都是修行者,改变容貌谁不会,他这是阴谋,因为他刚刚降临,还很虚弱,所以他要拖延时间,等到他的族人齐齐降临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活路!现在,你们还想不明白么?” “呵呵!”不承认,也不反对吴殇和云阳的话,白衣人看上去,早已是胸有成竹一般轻笑道:“这不叫阴谋,这叫智慧……哈哈哈哈哈!” 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对于沧澜王柳尘,人们的心里,突兀的生出了别样的情绪,这情绪就像是一枚种子,虽然现在看似被压抑住了,可终有一天,它还是会慢慢的生根发芽,直至残食整个世界……(。) 第一百四十九章:北宫御 “话说,我们做一笔交易怎样?” 没有立刻向柳白和北宫煦动手,那白衣人又轻笑着俯视那面色复杂的人群,思忖片刻,他便淡淡开口道:“你们交出柳尘,我这便离去,再给你们,五年时间,可以么?” 原来,他的目标,还是柳尘,只是刚才北宫煦在场,他没有轻易出手罢了,不该啊,刚才北宫煦逃走了,柳尘身边没人了啊!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包括国教的人群中,也是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来回巡视着…… “水破军!” 等了好久没人回话,白衣人轻轻皱起了眉头,转脸看向了海族高手抱团的地方,听着他的呼唤,海皇水破军静静的越众而出,来到战场中央,恭敬的朝着白衣人行礼。 “你给我拿下柳尘,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水破军踌躇了,作为海皇,他人生中第一次,做事之前,开始有些犹豫,那斗大的双眼,远远的看向了柳尘,那个打败了自己这一生最疼爱的女儿的人族沧澜王。 “水破军,你敢!” “嗖!” 摒弃了所有杂念,为了海族的将来,水破军动了,一往无前的气势,超凡高手的威压,齐齐直扑柳尘而来。 “谁敢反抗,我先灭谁!” 原本还想护住柳尘的各族高手们,在听到白衣人冷冷出口的这句话时,所有人手中动作一滞,除了武魂殿的几个掌柜,还有佛宗药王谷来的高手,竟没有一人,再敢立于柳尘的身边,他们低下了头…… 人就是这样,在场的传奇们,各个家大业大,谁敢为了柳尘而去放弃自己的种族?就算柳尘将来能赢,可是,自己和自己的族人,还看得到么?享受得到么?趋吉避凶,人之常情啊! “隐武卫何在!”突然现身的黑袍夜鸦直接挡在柳尘身前,尖锐而又凄凉的声音,瞬间就划破了天际,“保护王爷!” 可是那敌人,并不是只有一个水破军,国教的高手,还有海族的大能,齐齐缠住了护卫着柳尘的人们,当柳尘周身无人的时候,当柳白和北宫煦想要回身却无法动弹的时候,当各族高手们悔恨得握紧了双拳…… 水破军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触到了柳尘的衣角,柳尘一直没动,他连看都没看这位海皇一眼,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了白衣人的身上,这个时候,他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弋儿!” “不!” “水破军,终有一天,老夫要屠尽你整个海族!” “……” “你疯了!”脸色发青的妖皇一把拽住了想要冲出来的狐王,狠狠的瞪了这个眼含热泪的女人一眼,他压低了声音咆哮道:“狐媚娘,你想葬送咱们整个妖域么!” “你现在冷眼旁观,将来,你能幸免么?” 狐王的眼神,很可怕,起码现在的妖皇,就从中感受到了一阵心悸,谁都知道,谁都不说,柳白就是她狐媚娘的逆鳞,瞧着柳白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瞧着柳白在绝望和悔恨中即将失去唯一的孙子,她忍无可忍,纵然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可她也认了! “唉!”昊太一松开了手,他又何尝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是,在他的心底,依旧是抱有一丝希翼的,所有和他一样沉默的人,都是在期待着将来的奇迹,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乏奇迹! 如同现在,奇迹,发生了! 狐王殿下刚刚飞出几步,那水破军的大手,却停在了柳尘的身前,不,那不是柳尘! 柳尘的身前,多出来一个人,那个人也是伸出了大手,紧紧的握住了水破军的手,如同久别重逢的寒暄,那人的脸上,陡然绽放出一道和煦的笑容。 白发,红瞳,神族特有的标志,相比于北宫煦的娇小,这个人,却显得十分高大,十分健硕,因为他是男人,一个神族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笑容从未流逝,却冰冷了他眼前的一切…… “北宫御!” 水破军的偷袭没有得手,可那白衣人并没有太多气恼,仔细的打量了柳尘身前的雪族男子良久,他才开口笑道:“方才,就是你想偷袭我吧,嘿嘿,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呵呵!”被唤作北宫御的男人,随手一抬,便将那海皇水破军扔出去几丈,轻轻抬头,他先是满脸关切的看了北宫煦一眼,见她没有大碍,这才将目光挪到了白衣人脸上,淡淡微笑道:“是啊,刚才尘哥儿没人看护的时候,我就等你动手呢!可惜了,你还不蠢!” “哼哼!” “老白,好久不见,你咋吐血了!”北宫御不再理会白衣人,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扔向了柳白道:“啧啧,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少说风凉话,你行你上!” “上就上!”北宫御耸了耸肩,一边撑起了冰盾护住柳尘几人,一边毫不在意的打趣道:“你的孙子,你来保护,我家妹子,我来保护!” 看着脸色无比憔悴的柳白回到了自己身边,柳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不料柳白突然挥手打断道:“带上你祖母,咱们先走!” 将倒地不起的极乐圣女抱在怀中,柳白又伸手抓住了柳尘的手臂,与云阳老道几人互换了一个眼神,旋即,剑圣大人撕开了身前的空间,一眨眼,祖孙三人便消失在了硝烟弥漫的十万大山。 “想走!” 白衣人眼见柳白想要遁走,也顾不得什么昊天的风度了,当下就想飞身过来阻止,不料那北宫御轻笑一声,便挡在了他的身前,瞬间,两位超级高手便打成了一团,即便白衣人还是能占据上风,可是同时面对北宫御和北宫煦,他还真抽不出手来去阻止柳白了!他不能,在场的高手们,更加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白三人消失不见。 “惊风!”人群再次汇合的时候,云阳老道一回头,便冲着柳惊风道:“你带着所有人快速离开,我们几个老东西给你们垫后!”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是命令!” 与此同时,各种的高手们都在安排着保存实力的撤退,末法时代的混战已经来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回去做好准备,时间,真的不多了! 以前,人们无数次幻想过,这一次与人族交手的种族,又将是谁,东陆各族翻了个遍,却不知这次的敌人,竟来自与外域。 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整个东陆终于要同仇敌忾,并肩作战了,坏的却是这一次,敌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能与整个东陆为敌的,能不强大?(。) 第一百五十章:圣心与圣骨 夜幕星河,荒晚秋。 桃山,桃园,早已消失不见,十万大山的中央,也只有孤零零的望龙台矗立在远处,没有了水,也没有了孤寒高冷的风景。 一场大战结束,也是另一场大战的开始,望龙台上的老松下,白衣“柳尘”静立不语,月光停在了繁茂的松针上,却没有一点洒在他的肩头。 没有虫鸣,更没有鸟叫,除了依稀可闻的淡淡血腥,白衣“柳尘”在等人,风过,人还未来…… 好久好久,如同过了一个纪元,脸色苍白的黑袍人陡然出现在了白衣人的身边,两人相对而望,气氛沉默无比。 “你背叛了我!”白衣人在笑,那早知如此的笑容,印着黑袍人那毫无血色的脸,这不是质问,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我只是顺从了我的心!” “你早已没有心了,何来顺从?” 黑袍人轻叹一声,那可怖的侧脸终于垂了下来,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闪烁,还有那些许不甘,些许愤怒…… “原本,我还算有充足的时间,但你为什么,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来给我下绊子?”白衣人眯了眯眼,满脸微笑,“是你告诉柳尘,闻人超手里的龙珠是真的?哈哈哈哈哈,但是,我怎么感觉,连闻人超手里的那颗,也是假的啊!” “这都是你想看到的啊!”黑袍人语气淡漠,仿佛丝毫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国教不乱,怎么好控制呢,这都是你说的啊,我只是,依照了你的要求!” “好一个依照了我的要求,既然你这么听话,那我让你去死,你会死么?”白衣人眼色渐寒,无端而来的冷风,正不断的吹起了两人的衣摆,望龙台上,慢慢被那荒凉的肃杀给填满了,“站在我身前的,是妖圣昊无穷的最后一缕残魂,这缕残魂破了,那么关于昊无穷的一切,都会被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会像那些蝼蚁般的凡人一样,临到末了,终究魂飞魄散……” 黑袍人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头来,面无悲喜的看着白衣人的脸,在那种意味莫名的情绪之中,远远看去,黑袍妖圣并未因死亡而显得颤抖,他很淡定,淡定到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开始便成了无所谓…… “柳白说过,你迟早会死在这里,关于这点,你信么?” 死到临头的突然发问,让白衣人手中的动作一滞,那凛冽的杀意,也稍稍停歇了下来。 “我会死?东陆,怎么可能有人杀得死我!” “既然无人能够杀你!”黑袍人嘴角一弯,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丝诡异阴冷的笑容道:“当初,你又为何要算计陈丘?” “……”白衣人眉头一竖,脸色愈发阴沉。 “因为你害怕?”黑袍人笑容更甚,直至最后,如癫如狂,“当年的陈丘,已然强大到了使你的灵魂,都开始颤抖的地步,所以啊……你还是会死,只要再来一个陈丘!” “放肆!”白衣人突然失态,电光火石之间,那布满青筋的大手早已攀上了黑袍人的脖颈,强大的力量,已使得黑袍人的白脸逐渐有了血色,随之越来越红,那是痛苦的红,那是窒息的红,“陈丘,只不过是一场错误,自那以后,人间再也不会有陈丘,不会!收起你的那些妄想,现在的你,不过是一条失去了所有依托的老狗,妖圣?呵呵,你早已不是!” “赫赫……” “嘭!” 黑袍人炸开的一刹那,绚烂的花火,如同桃园里盛开的花,在这永无边际的黑夜里,天空中,闪出了一道悲怆的红…… …… 不知道被传送到了那里,孤独的黑夜中,柳尘与柳白围着篝火对坐不语,极乐圣女一直都没有醒来,无声的忧愁,一直都弥漫在这对祖孙的心头,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感受到须弥戒中传来的刺痛,柳尘一皱眉,古朴老旧的玉簪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玉簪闪着幽光,散发出阵阵轻吟,那悲伤无比的声音,顺着远处的黑暗飘远,听在人们的耳中,如泣如诉。 “这是?”柳尘有些疑惑,他无法理解自己胸口突如其来的心慌,这枚玉簪,是昊无穷送给自己的奖励,也是昊无穷的母亲留给昊无穷唯一的遗物,它很普通啊。 篝火和幽光,倒映在柳白的眼里,盯着柳尘手中的玉簪看了好久,旋即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妖圣冕下,陨落了!” 玉簪上的微光,缓缓变得虚弱,不过数息的功夫,它又暗淡成了一抹刺人心魄的哑光,听着柳白的唏嘘,柳尘突然很痛,微光闪烁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有些熟悉的气息,有些熟悉的微笑,正慢慢离自己远去,他很想回忆,很想挽留,可是自始至终,他只能被动的接受,接受着难以接受的失去! “是他么?” 眼眶微红,柳尘一抬手,死死的盯着柳白的脸。 犹豫了一会儿,柳白显得有些无力,他无奈的颔首,脸上尽显老态,“应该是吧,给你说了真话,那人注定容不下他!” “可是我很痛!他可以不用这么选择的!” “昊无穷是圣人啊,圣人的心,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柳白缓缓起身,来到柳尘身边坐下,沉吟良久,剑圣大人伸出了手,轻轻拍打着柳尘的脊背道:“痛么?痛,才会让你强大啊!” 一滴热泪,划过了柳尘的脸颊,在火光中,泪花闪耀着荧光,“滴答”,它落在了柳尘的手中,顺着他的掌纹,眼泪汇聚成溪,染湿了那只玉簪…… 刺骨的灼痛让柳尘停止了悲伤,他一皱眉,下意识的将玉簪抛起,飞至半空的时候,柳白手疾,伸手将它握紧。 “这是什么?” 火焰,那是火焰!整只玉簪,都被那无形的火焰给染成了通红,躺在柳白的手心,几乎都要烤焦了剑圣大人的手掌! “是圣骨!” 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手掌就快要烤糊了,柳白眼中精光一闪,旋即开怀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昊无穷早就把这妖圣传承,留给了你啊!” “这是妖圣传承?” 浩瀚的元力开始包裹住正不断变幻形状的玉簪,柳白手上的伤口,也瞬间被抚平了,直到那无形的火焰将那玉簪灼烤成一枚拇指大的光球,余热消散,入手冰凉,柳白轻轻一推,那颗龙珠便落在了柳尘的掌心,“所谓的妖圣传承,不过就是他归墟之后遗留下来的一副遗骸,可别小看了这副遗骸,它的每一寸骨节,都蕴含了圣人对道的理解和运用,最可喜的是,昊无穷早已将这骸骨炼化,就是这枚龙珠,它便是妖圣遗骸的所有精华所在!”(。) 第一百五十一章:隆庆往事(上) “你可以将这龙珠炼化,重塑你的筋骨,那样一来,等你悟道之日,得到的感悟,将比任何人都多!” “呵呵!”柳尘摇了摇头,显得十分郑重的将那龙珠收进了须弥戒,良久,他转脸冲柳白笑道:“我朋友不多,昊无穷算一个,既然他已陨落,那么这天地之间,除了这么龙珠,他便没有了任何存在的痕迹,我不会炼化它,因为它,成了我对昊无穷唯一的念想!” “也好!”柳白并没有多劝,当下便好言安抚道:“你有你自己的道,且顺着你的本心吧!” “嗯!”点了点头,目光瞥向了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极乐圣女,柳尘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能给我说说,当年的事么?” “你为什么想知道?” “您是我祖父,我不想对您抱有怨恨……” 柳白笑了笑,稍稍低头,一边抚摸着秋水剑的剑身,一边伸手,抓紧了柳尘的右手。他的力量很强,捏得柳尘有些痛,但柳尘不说,也不反抗,因为这是他记忆里,自己第一次,握紧了祖父的手! “武德年间,时局颇为动荡,也就是那时候,国教发起了圈地运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为了做最后的努力,于武德十五年,皇帝昭各路诸侯圣主进京,九圣地传人一起从长安出发,去到了北邙山,名为朝圣祭祖,实则撕破面皮,当着圣祖法相的面,皇帝和教宗吵了个不欢而散,诸阀贵族也是各个心怀鬼胎……“ 柳尘点了点头,递过去水囊,示意柳白继续。 “你二祖父,就是在北邙山的时候,因心力交瘁,而伤了脏腑……这也算是祖父的过失吧,如果当时我没有沉迷于游学,那么去北邙山的就不会是你二祖父,你二祖父不去,他也不可能怒急攻心,世人都知道啊,他是个典型的‘道学先生’,哪里受得了那些个尔虞我诈的龌龊。” “记忆虽然模糊,但我也有印象,二祖父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是啊!”柳白的目光掠过了身前的篝火,遥遥落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叹息良久,他又微笑着点头道:“北邙山的谈判没有任何结果,后来,教宗又约上了所有诸侯去了充州,毕竟当时的圈地运动搞的百姓怨声载道,即便再不想,皇帝和诸侯们也都如约去了楼兰……也就是那时候,蛮人叩边了……” “嗯,武德十六年!” “当时的渭国公乃是你的姑姥爷童盎,因为蛮人势大,玄甲军捉襟见肘,他几番求援,却都石沉大海,就连老吴,也是在事后才得知蛮子都攻陷了函谷关……” “怎么可能!”柳尘拧起眉来,满是疑惑道:“不管是弹丸传信,还是飞鸽传书,函谷关的消息,大家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啊!” “呵呵!”柳白轻笑着,语带讥弄道:“这便是教宗陛下的厉害之处咯,到最后,若不是你姑奶奶跋山涉水去到北境寻我,那会儿整个渭州都该丢掉了!” “唉!” “可我还是迟了一步,等我赶到函谷关的时候,你姑姥爷已经殉国了,那一年,他四十岁,你表姑才刚刚学会了走路,你表叔还没断奶,可怜你姑奶奶啊……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到过她!” “就是桐哥儿的外婆?” “是啊!”柳白的眼神,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只是天色很暗,柳尘并未发觉:“世人皆说我沧州柳家得天独厚,呵呵,自家苦也只有自家人才知道,你太爷爷天赋异禀,却终生难以得悟大道,到最后,也不过得了一个郁郁而终的后果,你太奶奶身体不好,生完你姑姥姥没多久,便撒手去了,到了祖父这一代,你二祖和你姑姥姥都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柳家人丁单薄,子嗣艰难,原本以为到了你父亲几兄妹出世以后,情况会有所改变,谁知道啊……” “那……我爹……到底是为何而死?” 忽明忽暗的眼睛,倒映着摇曳的火,柳尘轻轻抬头,一脸复杂的看向了柳白的侧脸,也许到了这个时候,也该知道所有的答案了吧…… “你爹……咳咳……” 很明显的,柳白的声线开始变得沙哑,那沙哑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颤抖,很好的掩饰了之后,柳白的目光瞥向了凤目紧闭的极乐圣女,柳尘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早就醒过来了,提到柳擎的那一刻,她的眼角,终于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武德十九年重阳节,你爹出生在论剑峰后山的小院里,和你小时候一样,他那会儿确实皮得很,在他七岁的时候,甚至还放火烧了剑庐,更可气的是,你二祖父给他背锅,铁了心要护着,要不是他们死命拦着,那时候祖父非得打死他不可……” “呵呵……”尽管回忆十分痛苦,但柳白依旧是绞尽脑汁的想要将它叙述得轻松一些。 “原本在他们那一代嫡出的九兄妹中,就你爹天赋最好,可偏偏你爹他不爱修行,他对于练兵排阵,有着出人意料的狂热,刚满十四岁那天,你二祖父便将沧州的都督府交到了他的手里,继而他便成了大夏历史上,最年轻的大都督,呵呵,武德年间,漫沧州的百姓都到了‘只识枫城柳二爷,不知剑阁有主公’的地步!”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风采绝伦的二八少年,那少年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微笑的走过了那条长街,秦淮岸边秦淮雨,枫城风下少年行…… “你六叔成亲的那天,你爹喝多了酒,当着满城勋贵的面,他直接添礼二十万钱!就这么一闹,差点没把你二祖父给吓得翘了辫子,他还以为你爹是挪用了军费,最后一查,却不知那还未及冠的柳二爷,早已把生意做到了整个沧州府……呵呵,秦淮河上的花船啊,问剑大街上的酒肆啊,茶庄赌坊啊,到处都是你爹的份子,呵呵,等你下次回去的时候,那得收钱收到你手软……哈哈哈!” “你爹像我,像极了!”克制着让眼泪无法流出,柳白侧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柳尘那英朗俊逸的脸,记忆中的那抹青涩,渐渐的与这张脸融合到了一起,如梦如幻,一眼千年,“他太骄傲了,骄傲到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低头,就如同婉竹,和你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也不了解他,她不懂他的骄傲,他也不对她说自己的苦衷,一直到死,他都是那么坦然,仿佛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就从来没有做不做得到,只有他柳擎愿不愿意做,仅此而已!”(。) 第一百五十二章:隆庆往事(中) “你爹十七岁那年,得了你二祖父的介绍信去了书院。”柳白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惋惜道:“要说这书院,本来就是寒门子弟的晋身之所,你爹出生贵族,去到那里,也不过学些合纵连横之事,要说修行,这天底下还有哪里能比得上九大圣地!因为武成王那会儿正在书院讲学,也不论别人怎么劝,你爹还是要去,他想学更好的兵法,而大夏最优秀的兵法大家就是武成王了……” “如果还有得选择,老夫当年就算是打断你爹的腿,也不会放他去长安,这一去,他……他便丢掉了性命啊!” 再也无法压抑,两行老泪,顺着柳白的眼角缓缓淌出,谁说太上忘情,那只是没有戳到痛处,而柳擎,便是柳白这一生,永远的伤痛。 “在函谷关的时候,我入圣失败,一股强大的外力直接打断了我的晋级,那以后,我境界跌落,终生无法再行突破,所谓的‘星空下第一’,到最后不过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顾不得再悲伤往事,柳尘瞪大了眼睛,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成圣的晋级被打断,能打断一个将要晋级的圣人,那这股力量的主人,该是有多强大?难怪,不仅是北宫煦还是北宫御,哪怕是极乐圣女也都承认过,柳白不如以前,原来是这回事……不如以前就能是这个样子,打的那万年前就盛名天下的闻人百战毫无还手之力,那么没有跌落境界的柳白,那会是何等的恐怖? “是……是谁?” “你说呢?”柳白苦笑摇头,答案不言而喻,除了那白衣昊天,还能有谁啊! “我为什么要带着武魂殿的兄弟们去西域屠城?”柳白叹了叹道:“弋儿,祖父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只是在那境界跌落之后,元气回溯导致我双海震荡,我必须战斗,要不停的战斗,才能缓缓排出体内的积郁,若不然,那个时候,祖父就该……” “回到中原之后,我苦苦寻觅进阶失败的原因,直到感受到了武神峰的召唤……” “您是说,武神?” “对!”柳白颔首点头,瞧着柳尘脸上的迷惑越来越浓,他连忙开口解释道:“最早发现不对劲的,是鲁圣,早在圣祖归墟之后,鲁圣也迎来了自己的封神之路,和我一样,他也失败了,只是那个时候,有我柳家二祖柳藏兵为他护法,他没有落到一个境界跌落的惨状,为了找寻原因,柳家二祖从此失踪,不知生死,移魂续命了数千年,鲁圣才建立了武魂殿,专门追查此事原因,顺带找寻藏兵老祖的下落……” “我是第一个加入武魂殿的超凡境武者,后来鲁圣对我说,当时我在突破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观察着我,当我走上封神路的那一刻,他终于看见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不是别人,正是圣祖他老人家的至交,从域外仙界而来的龙族强者鱼太玄!” “仙界来的?圣祖的至交?那他为何?” “呵呵!”柳白嗤笑一声,抬手灌了一大口水道:“圣祖曾经对鲁圣说过,远在上古时代,仙界也曾爆发过大战,凤族在那一场战争中笑到了最后,龙族成了丧家之犬,不得已,那鱼太玄落入凡间,寻找新的立身之所……但东陆各圣并不买这龙族强者的账,不论魔冥二君还是海妖双圣,都在得知其下落之后与之大战数场,胜负皆有,反正几万年来,鱼太玄都过着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日子,后来,也就我族圣祖心善,才好意收留了他,没成想,这一份善意,却给咱们这些后辈留下了滔天祸根!” “那个时候,没人知道鱼太玄的真正身份,圣祖介绍他的时候,都是谓之乡友,即便是鲁圣,也是花了数千年时间,才得以弄清!”柳白眯着眼睛,脸色渐渐变冷道:“仙域的龙族战败之后,被发配到了通往人间的仙门附近,而这鱼太玄在发现仙门存在之后,便又升起了别的心思,他想要凭借人间的力量助他夺回江山,只是每每穿过仙门来到人间,他都要耗费太多修为,一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将他的族人们全部挪到人间,可是没有那么多媒介,他根本没法做到,所以,他选择了国教,呵呵,论媒介,国教最多,信徒嘛,那是被夺舍的最佳媒介啊!” “要说这仙门,你也知道,圣祖曾经去过,鱼太玄为了得到圣祖的信任,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将族人们展示在圣祖面前,呵呵,他是算死了,就算圣祖想要飞升仙界,也绝对不会对他的族人下手!” “对于夺舍降临,圣祖是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在圣祖归墟之前,鱼太玄隐藏得很好,好到若不是亲眼所见鱼太玄攻击我,鲁圣都不可能怀疑他!” “那他为什么要攻击您?”趁着柳白说话的空隙,柳尘不禁开口问道:“东陆有圣人,对于这鱼太玄夺回江山,也是有好处的啊!” “弋儿啊!”柳白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善良了,换个角度想一想,一个没有圣人的大陆,对于鱼太玄来说,不是更好掌握么?他正是这样做的啊!圣祖和神王先后归墟之后,这鱼太玄便将自己的道韵隐藏在天地之间,但凡修行者进阶,都逃不过他的感知,更重要的是,他将这天地法则,都同化到了自己身上,也就是说,咱们修行所需要的天地元气,全部都是出自于鱼太玄的身上啊!” “所以……” “所以任你怎么苦修,到最后,他随时能收回你的一切实力!”柳白面色复杂,深深的挫败感开始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或许你不知道,这东陆数万年的历史,但凡有九转天赋出现,那必然是封神的存在啊,可结果呢?鲁圣进阶失败,柳家二祖不知生死,我也进阶失败,包括北宫煦和北宫煦俩兄妹,他们也是卡在超凡巅峰,再也无法寸进!呵呵,当你以为那是成神之路的时候,殊不知,等到道路尽头的,只有那鱼太玄的屠刀!” “然后,我们修行者的寿命,便变得十分短暂,有些时候,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悟道超凡之后,除了画地为牢,咱们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活着?”柳尘张了张嘴,结合以前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渐渐的,柳白的叙说得到了印证,突如其来的惶恐,终于开始让他感受到了心底的那一抹冰凉。 “对啊,越努力,你死的越快,但是不努力,你还是得死,所以,武魂殿的同僚们,一直都在找寻解决这一难题的办法,直到你爹的出现……”(。) 第一百五十三章:隆庆往事(下)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柳尘很想催促柳白继续,到了这个时候,他十分好奇,在这场人与神的博弈之中,父亲柳擎,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柳尘脸上的迫切,柳白缓缓站起身来,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块毛毯,上前几步,他将毛毯轻轻的盖在了极乐圣女的身上,柳尘也是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快亮了,草原上很冷。 剑圣大人的这一小动作,看在柳尘的眼里,却显得十分温暖,一个如此爱着自己妻子的男人,能不爱自己的亲生骨肉? 或许那些年,自己真的错怪了他……只是若没有那些错怪,柳尘也就不会活得这般坚强吧,有时候,当你一无所有,怨恨也能成为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在你出生前两年!”静静的蹲在极乐圣女的身边,柳白又伸手,慢慢的拂去了妻子脸上的泪花,而后背对着柳尘淡淡开口道:“武魂殿截获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什么情报?” “鱼太玄成功分离了自己的肉身,使之便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存在,那不是分身,分身无法感悟法则,而另一个鱼太玄,是能够完美封神的!” “!!”腾地一下,柳尘站起身来,在这清风微凉的草原上,他的肩膀,都开始情不自禁的颤抖,柳白的一番话,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无以言表的惊骇,不知不觉中就充斥了他的内心。 “另一个鱼太玄,就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修为,也没有思想,用鲁圣的原话,他便是‘鱼太玄的善意’!”柳白起身,回头,直视了柳尘的双眼,“鱼太玄想将这张白纸率先降临在人间,由他来统治大陆,而后内外相助,合力打开仙人两界的空间壁障,从而使他的族人们自由的往返于两界!” “……“ “他把这张白纸化作了一颗种子,想要通过人间的繁衍规则来塑造更加完美的肉身,当然,能承担繁衍这颗种族的身体,几乎是万年难遇一次的,或许是命吧,鱼太玄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那副完美的载体,九阴之体!” “九阴之体?”柳尘惊呼,一时间情难自已。 “对!”柳白点了点头,“当时,人间的确有一个人,是九阴之体!” “谁?” “隆庆皇帝的小女儿,长公主----公孙盈!” “什么!”柳尘脸色煞白,不由得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几步,迎着柳白那郑重的目光,他脚下一软,兀自瘫坐在地上,豆大的冷汗,开始蔓上了他的脸颊,一丝不好的预感,也渐渐爬上了他的心头。 “当然,要塑造一个完美封神的完美身躯,还需要一个天赋极高的男子,当时,鱼太玄的选择,便是如今的国教教宗闻人炬,闻人炬,八转天赋,在当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 “……” “得到了确切情报的我们,自然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在几番合计之后,我们想到了一个办法----截胡!” “截胡的那个人……就是我爹?” 柳尘面若死灰,早已挣扎得说不出话来。 “嗯!”柳白叹息着,紧紧闭上了双眼,在他身后,突然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呜咽,极乐圣女,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有一次,你爹偷看了青阳给我的密函,得知了所有的事情原委,在我们躲在武神峰商议对策的时候,他不请自来,主动向鲁圣请缨,来……” “那时候,已经临近他和婉竹的婚期,可是他不依不挠卯,甚至这把秋水剑,当时也被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可是秋水剑上传来的冰凉,柳白却感受得无比清晰,那上面,有他留下的余温,而使他更怀念的,是柳擎的……“他知道,这样做了,不管成功与否,他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依然要做,这是他的道,也是他的命!” “……”倒在地上的柳尘,目光逐渐呆滞,滚烫的泪花,灼烤着他的双颊,相比于脸上的温度,他的心中,却是一片煎熬。 “想要截胡,也必须建立在实力之上,当时我们的实力是不够的,武魂殿能出战的,也只有五个超凡,而鱼太玄培养出来的国教高手,早已是层出不穷了,实在没办法,我便只身前往了朝歌!” “境界跌落之前,我曾于孤山与北宫御一战,大战七日七夜之后,我胜他一剑,因此,我们成了莫逆之交,去到朝歌以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脸色阴沉的北宫御便将我带到了登天塔,一进去,我面对的是那传说中的神族最高议会,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神王!” “……” “算是我小看了北宫御的肚量,本以为他是想要报复于我,没想到这一趟朝歌之行,又让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阴谋!”柳白陡然睁眼,双瞳尤为凛冽,“原来,经过数千年的勘察,最高议会发现,吞骸神王并不是正常归墟的!按照神国大长老的原话,神王冕下,她是被人为谋杀的!” 一个接一个的重磅炸弹,早已让柳尘变得麻木,即便得知神王是被谋杀,他也只是稍稍抬头,嘴唇颤动了几下。 “而谋杀吞骸神王的这个人,便是鱼太玄!不仅仅是神王,就连圣祖的归墟,鱼太玄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待我说明了来意,最高议会甚至连考虑都没有,便果断的答应了和武魂殿的合作,当我回到武神峰的时候,带回来的,是最高议会的十三位超凡长老,还有北宫御和神王北宫煦!”柳白顿了顿,抬眼望向了远空的那一抹火红,天边的朝阳,已然露出了半截脑袋,晨曦的微光,又使得柳白的眼眸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经过了三天的商议,我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包括事后,如何保住你父亲的性命,北宫御承诺,当事情结束,他会带着你的父亲去到朝歌,从此隐姓埋名,只要神族不灭,朝歌城定会护佑你父终老!” “用了一些下三滥的路数,我们让你父亲和母亲成功圆房,更是在云州沧澜江畔,和国教高手们大战了一场,有了神族的帮助,我们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柳白冷哼着,轻轻呢喃道:“但是,国教的报复来的不算太晚,在你七岁的时候,长安惊变,云阳真人于武神峰外遇到了国教高手的埋伏,那一战,国教出动了全部力量,几乎就快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只是等到北宫御赶到长安的时候,你父亲,已经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没有坐等国教的搜魂审判,一直到死,他都没有任何怨言,他想保护自己的父亲,更想保护自己的儿子,知道你为什么叫柳弋么?你爹就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拔剑,永远远离刀兵,没有那一剑,戈只能是弋。他用他对你全部的爱,去诠释了他一生都在追求的道,即便他很明白,你只是另一个鱼太玄,但最起码,你流淌的血,你身上的肉,都是他生命的延续,他知道你活着意味着什么,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总在心里,抱有一丝幻想啊!” 这一刻的柳白,早已是满头白丝,苍老得几乎快要死亡……(。) 第一百五十四章:晚秋 等到天色大亮,晚秋的晨曦,那般动人,那般祥和。 柳尘擦拭了两颊的泪痕,再次站起身来,一步一步,他面带微笑,走近了白发苍苍的柳白。 柳尘的背脊逐渐挺拔,那挺峭的双肩,映着那微暖的光,在这秋风袭来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伟岸。 柳白的肩膀,却在慢慢的佝偻,在这一刻,他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生生的撕扯着他的灵魂,这么多年,这么多日夜,他无时无刻不活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柳尘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柳白笑了,笑着,双手捧起了秋水剑,如同朝圣一般,将那把黝黑无光的长剑,递到了柳尘的身前。 这是一次意志的传承,是王与王的交接,从柳尘接过那秋水剑的刹那,他是王,他是剑,是南国之剑,也是沧澜江边,唯一的王,最伟大的王! “我会亲手,站了鱼太玄的头颅!” “你可能会死!” “起码,我的儿子,会更好的活着!” “鱼太玄的法则,根本影响不了你,我会看着你,看着你登天封神的那一天,你会是我的骄傲,更会是你父亲这短暂的一生中,最完美的杰作!” 在极乐圣女那布满泪痕的注视下,伟大的剑圣柳白,终于低下了他那骄傲的头颅,而后缓缓躬身,蹒跚着单膝跪倒在柳尘身前,老剑圣面色虔诚,满脸狂热的亲吻着柳尘的拳背,不知不觉中,神与人的战争,早已悄然拉开了帷幕…… …… 野草丛生的荒原,四处点缀着沼泽,清溪,这里是黑水原,是属于柳尘的故事,最开始的地方,祖孙三人漫步在金黄色的草浪之中,身后,是黄沙漫天的函谷关,关外雪山直破天际,远到了人们看不见的天边,身前,却是漫长而又蜿蜒的龙门古道,顺着这条路,走过龙门,走进中原…… 万里之外,是沧澜江,滚滚长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不变的,是那滔滔江水,往事如烟,每一个拥有了沧澜江的豪杰,都在这刀光剑影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皇;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 会死么?柳尘摇了摇头,不承认,也不否决,也许这古道,通向了天国的阶梯,也许这旧风,吹来了地狱的高墙……可是我有剑,我有心,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干涩的风,夹带着漫天的黄沙,吹过了雄关,来到了荒原,年迈的老剑客,正满面微笑着将自己的妻子负于身后,一步,两步,老人家步履蹒跚的顺着那深浅不一的脚印,踩倒了懒散的野草,追逐着少年的希翼…… “我要回去参加琼林宴了!” 少年的青涩初褪,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一次次将那倔强的荒凉给踩得东倒西歪,又一次次抬起腿来,迈向了通往日出的路。 “你祖父年轻的时候,也是魁首!” 懒懒靠在老剑圣背上的女人,微笑着露出了倾国的笑颜,望着身前的背影,她有些失神,有些恍然,“弋儿,你要去拿魁首么?” “对!”少年没有回头,他的影子,被这微醺的暖阳一晃,便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斜斜的拉到了远方。,“我要拿魁首,拿了魁首,我带着北宫和玉爻,回沧州成亲!” “是啊,弋儿都长大了,好多年没回过藏兵谷了吧!” 人们说,藏兵谷的秋天,最为浓郁,柳尘憧憬着琼林宴后,当他回到了那红枫满山的故乡,在那里,入眼是无边无际的红,不同于此处原野的荒芜,在藏兵谷,晚秋之美,胜过早春…… “我听说,九圣塔上,还有第十层虚空,在那里,封芒的剑鞘沉睡了万年!”柳尘脚下不停,双目直视远方,在那道路的尽头,他仿佛看见了长安,“祖父当年没有得到的机缘,就由我来争取吧,我是剑客,也只有封芒剑鞘,才能为我孕育出最完美的封芒!” “封芒……”身后的柳白,稍稍的顿了顿脚步,他脸上的沟壑,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如同秋日里的樊城街头,万家供养的老菊,一抹别样的红润,渐渐的爬上了老菊的侧瓣,没有臃肿,多的却是和谐,“我曾得到过鲁圣年轻时候孕育出来的封芒,那是属于王的神兵,那也是上天,赠与人间最厚重的礼物!” 走出去好远,直到越过了最后一个山坡,柳尘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我俘虏了蛮国的公主,挺漂亮的姑娘,被我在脸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有些唏嘘,有些怀念,也不知道曾经的女孩儿,现在是否过得很好,沧澜王不会是她的驸马,她的郎君,是否甜了她那青春昭华的微笑。 “那把弯刀,你还留着么?” “留着,放在书院寝舍的枕头下面,玉爻都说了好多次,等咱将来缺钱的时候,就卖了它,应该能值个好价钱!” “呵呵,卖就卖吧!”极乐圣女暖暖一笑,面带宠溺道:“听说蛮族的女孩子不喜欢洗澡,可不要弄到家里来,你祖父有洁癖,看了怕是心烦……” 微微一笑,剑圣大人的特殊癖好,能听到柳尘的耳里,落在他的心中,显得无比的温暖,这是前所未有的温暖,虽然这温暖,饱含了太多的苦痛,可是人生,毕竟就是这样,都来不及梳理因果,便已然泪流满面了。 远处出现了城市的轮廓,在云雾中,高耸的城墙忽隐忽现,稍稍流连半晌,柳尘一转角,走上了另外一条分岔的路。 “以前还不知道,没想到这桐哥儿和我,都没出五服啊!” “那可不!”细心的替柳白擦拭着额角的细汗,没有动用元气,也没有召唤法则,老夫老妻却有些忘了,上一次,他们如此甜蜜的走在路上,该是哪个皇帝在位的时候……“他小时候经常去藏兵谷找你玩,两个小屁孩儿可闹人了,一个背身的功夫,你都得将他打得哭天喊地,那哭声都足够传出去十来里地,他娘都担心了好多次,就怕这熊孩子哭坏了嗓子,长大了变成一个哑巴……” “这个我记得!他老是想让我带他去秦淮河划船,可那会儿我爹老凶了,我咋敢随便乱跑,一不如意,那小子就直接撒泼,可气坏我了!” 不知时光日夜,柳尘就这般在前面领着路,走过了黑水原,走到了雷城,在樊城门口停了停,他终究还是赶上了最后一班去往帝都的客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早已没有了人影,渔舟晚,秋意浓,相逢从来是梦中……(。) 第一章:长安乱 说是秋天,远空已有霜寒,柳尘独坐在船首位置,抬眼一看,云雾中的开远门上,竟突如其来的多了一些莫名的斑白,已经很尽力了,柳大侠还是没有赶上天启十三年长安的第一场雪。 倘佯的渭水河里,时不时泛起的水花正带着丝丝凉意,那微凉的细浪,吹打着柳尘所在的客船儿好一阵摇摇晃晃,长安还是那个长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熟悉的中州官话不断的从那十多丈开外的码头上传到了柳尘的耳边,弯起了他的嘴角,和煦了他的微笑。 渭河码头上,船夫们的吆喝声依旧是此起彼伏,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工作,天南海北的货物从这里走进了长安,而长安的珍奇,也从这里,飞向了东陆的每个角落。 当你以为帝都长安的繁华全部给浓缩在这个声名鼎沸的码头上时,再往前走,穿过西市,来到朱雀大街,来到玄武门广场,这个时候,你才能发现,不管你身处何地,睁开眼睛看长安的时候,都是管中窥豹,长安不在你眼前,它在你心中。 将军府门口的地面上,积雪被扫到了两边,麻条青石略显湿润,柳尘静静的站着,依稀能听见,从府内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近两年前,柳尘离开长安,去到极星海参加试练,也是那个时候,越州来的工匠们才刚刚将这座荒废了十多年的府邸重新恢复,直到今天,柳尘更是第一次站在这修葺如初的将军府前,按礼制,这座新的将军府,乃是整条乌衣巷内,形容最恢宏的,且不说它之前的主人是何等的英武非凡,只说现在,它属于沧澜王,府里的钟楼,也仅比皇宫里的角楼要低上些许…… “吱呀!” 低长而又沉闷的开门声,打断了柳尘心中的暗叹,他的思绪,也从遥远的记忆中收了回来,抬眼望去,将军府中门大开处,面带欣喜的娇俏少女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缓缓来到了柳尘身前的石阶上。 石阶两旁的地板上,早已跪满了黑压压的两排人,男女老少皆是满脸虔诚,恭敬不已,唯有那少女,凤目含泪,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悲伤,都压抑着她的脚步,堪堪十多级台阶,她却跌跌撞撞的如同走了半个纪元。 “恭迎王爷回京,恭贺王爷勇夺极星海试练之魁首!”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早已准备好的家丁们点燃了高高挂起的爆竹,突如其来的喜庆直接打破了乌衣巷的宁静,贵人们的围墙上,闪过了无数道目光,这一刻,沧澜王柳尘回京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帝都。 “十三叔公,您就不用多礼了,给我安排一下午饭吧,简单点儿,我和玉爻一起吃!” 牵着少女的手,柳尘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伸手扶起了红光满面的柳十三,稍稍寒暄了几句,便独自带着徐玉爻走进了府内。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每一个庭院,每一方池塘,每一颗花草,甚至那水边的杨柳,都是完美的昨日重现,冬日的荒凉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一切,如同十多年前,将军府还是那个将军府,唯有将军不再是那个将军…… “辛苦了,玉爻!”来到花厅,柳尘坐到了上首的太师椅上,望着身边少女那如花的笑颜,他颔首微笑,低头轻吻着少女的手背道:“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啊?” “三个月前!”偷偷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徐玉爻抬起头来,软软的凑到了柳尘的身边,感受着柳尘下巴上那层细密的胡茬正不断的摩擦着自己的手背,她有些欢喜,也有些害羞道:“盘龙塔消失之后,母亲便派人送我回来了……” “嗯!” 柳尘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却消失了笑容,轻嗅着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他的心中,好一阵五味复杂,很多次,在这回京的路上,他很多次都有想过,如果没有身在这个时代,那么他和他的她们,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十八号院内的偶尔斗嘴,还是如昊无穷与落樱一般,远离争端,择一城终老…… 仿佛是感受到了柳尘心里的情绪,徐玉爻伸出柔荑,轻轻的将柳尘的脑袋搂进了怀里,抬眼示意丫鬟们退了出去,她才低低一笑,轻轻念叨着:“你不用多想,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好好做你自己吧,我相信你,会行的!” “谢谢!”用力抱紧了少女的细腰,柳尘重重的呼吸着,此时此刻,他的确早就没了任何退缩的念想,那么多人的付出,只是为了阻止那一场近在眼前的浩劫,身处暴风的中央,柳尘不得不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也许,在很多年后,世界上早就没了你我,当人们再次提起历史,提到那伟大的沧澜王,你说说,那些个才华横溢的说书先生们,又会将我描述成一个什么模样?是冠军侯的女儿?还是王的女人?呵呵……” “那德妃娘娘又更喜欢后人怎么称呼你呢?” “哼哼!”努力的想要去舒展柳尘那高高皱起的眉头,到现在,徐玉爻做到了,她让柳尘的微笑,再度写满了温暖与纯真,“十六岁以前,天下人都知道,我徐玉爻就是冠军侯府的大小姐,曾经封狼居胥的徐渭,是我的高祖,而当今风采绝伦的徐琨,又是我的生父,所以那些年,我的存在,便是伴随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即便是帝姬,我都能与之平分秋色……这些,都是来自于那个无比辉煌的姓氏……” “嗯!”柳尘笑了笑,轻抚着少女的脊背,他喜欢徐玉爻的红裙,也只有徐玉爻,才能穿的出真正的红,仅属于女人的红……此刻,安坐在柳尘怀里的红裙少女,不论怎么看,都是上天对于柳尘的恩赐。 “自从遇见了你!”秋水般的眼眸,完成了一道美丽的月牙儿,少女面带羞意,那赛雪欺霜的脖颈上,也不由得爬上了一抹酡红,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徐玉爻才十分郑重道:“十六岁之后的所有人生,人们会称呼我为沧澜王的女人,他们把对沧澜王的尊敬和崇拜,毫无保留的延伸到了我的身上,这一切,都来自于你----我的夫君!你给的一切,将是我的余生中,最伟大的骄傲!” 柳尘缓缓闭上了眼睛,耳旁不断的回响着徐玉爻的话,那些个耳鬓厮磨的温暖,都让柳尘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与将军府里的祥和不同,早在柳尘走进府里的那一刻,压抑了多日的长安,终于在这天启十三年的尾端,惊慌失措了起来……(。) 第二章:翁婿 “圣旨到!” 高亢而又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果园里柳尘和徐玉爻的温情,行色匆匆的宫廷内侍们在管家柳十三的带领下,终于走到了柳尘的身前。 “老奴请王爷安,请德妃娘娘安!” 精致的烫金帛书被高高举起,领头的内侍却没有如同往常去别人家一般骄傲得如同一只公鸡,深谙权谋之道的他,很清楚的明白,坐在葡萄架下的那个青年,可不是乌衣巷的那些个寻常贵族们能比拟的……所以,他很是识趣的,先给柳尘和徐玉爻三跪九叩。 “呵呵,我这前脚入京,陛下后脚便派了刘总管前来宣旨,只是不知,陛下这次找我,是有何事?” 等到内侍们行礼完毕,柳尘便笑呵呵的开口发问,按理说,平日里待在帝都,皇帝和他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般着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笑意不变,柳尘的心里,却悄悄警惕起来。 “王爷,老奴是带了圣旨来的,陛下要说的话,都在这圣旨之中!”满脸谄笑的刘总管又拱了拱手,一指身边的高举帛书的小黄门,还未接着说些什么,不料那小黄门却会错了意,当下便挺胸抬头的摊开了帛书,在刘总管和其他内侍们惊骇欲绝的注视之下,那小黄门一尖嗓子,便扬声开口道:“沧澜王柳尘叩跪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放肆!” 柳尘到没表现出什么别的情绪,可静立不语的柳十三听得那小黄门的话,顿时就脸色一沉,磅礴的气势随即喷涌而出,吓得那刘总管的后背,瞬间就爬满了冷汗。 顾不得礼仪了,刘总管尖叫着,满脸惊怒的打断了小黄门的话语,他在颤抖,颤抖着死死盯着那依旧云里雾里的小黄门,懒得过多解释,刘总管一手夺过了圣旨,转脸换成了一副谄媚的微笑,恭恭敬敬的将之递到了柳十三的手中。 “十三爷,还是由您来呈报给王爷吧!” “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柳十三身上的杀意顿消,深深的看了刘总管一眼,老头儿淡淡点头,转手又将那圣旨恭敬的递到了徐玉爻的手里。 要说柳十三的这一转手,到还是有些说法的,一来,柳尘不太识字,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圣旨递到柳尘手里,万一让沧澜王丢人了,那可真是玩大发了!二来呢,相比于和北宫馥的心有灵犀,柳尘对徐玉爻,那可是恩宠有佳,世人皆知,沧澜王将所有的尊重,全部留给了沧澜王后北宫馥,而他的所有宠爱,却都给了德妃徐玉爻! 将圣旨交由徐玉爻来转达,不但可以给德妃娘娘卖个好,还能因德妃娘娘高兴了,而间接的引来王爷的高兴,这柳十三,谁说他是不懂得转弯的军武汉子?能叫柳家三代人都信任有加,更是让剑圣柳白毫不吝啬的赐下家姓,这可不是愣头青能做得到的! 不出意外的,徐玉爻在接过那卷圣旨的时候,便冲着柳十三露出了一丝感激的微笑,老管家也是笑了笑,便退身挪到了远处。 这时,先前那个高唱“沧澜王柳尘接旨”的小黄门,终于想通了所有的关节,霎那间,他汗如雨下,这沧澜王和皇室的恩怨情仇可不是一天两天,也幸得柳尘不会计较什么,这要换成别人,那小黄门早就被柳十三直接诛杀当场了。 大夏立国之初,圣祖就有言,沧澜王乃是一字并肩王,人家对你皇帝尊敬,那是人家的意愿,要是不尊敬,那谁也没得话说,律法上可没有规定人沧澜王接旨一定要跪着,圣祖也是沧澜王,你有种让他跪一个试试…… 当徐玉爻脸上的微笑全部变成了骇然,那惊慌无助的表情,看得柳尘不禁眉头一竖,连忙坐直了身子开口急道:“什么情况?” “尘哥!”赶紧收起了圣旨,徐玉爻甚至显得有些后怕般将之丢弃到了远处,良久,她一抬头,迎着柳尘的关切,仍然是难以置信的颤声惊道:“三天前,充州和幽州宣布独立了!同一时间,朗州兵变,金帐王庭又挥师东进了!” “什么!” 腾地一下,柳尘站起身来,随着他脸色大变,这葡萄架下的人们,也尽都低下了头去,各自心有戚戚。 从徐玉爻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柳尘已然明白,她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幽州的叛乱了,圣旨上写得很明白,白玉京的守旧派,被赶出了幽州,现在的幽州,已经是张家的天下,就连白玉京女神,也被国教的高手给打伤了,如今,她们更是下落不明啊! “王爷,老奴来的时候陛下已经吩咐了,希望王爷能尽快进宫,以咨国事!” “花嬷嬷!”并没有理会刘总管的话,柳尘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了徐玉爻的身上,沉吟片刻,他唤来了不远处侍立已久的内宅总管,伸手制止了花嬷嬷的行礼,柳尘拧眉急道:“嬷嬷,你先带着夫人回房休息,我进宫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了!” “是,王爷!” 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失魂落魄的徐玉爻缓缓的消失在了柳尘的视野,一转身,他望着面带微笑的柳十三道:“十三叔公……” “王爷放心吧,已经准备好了,木字营与风雷军本部人马早在半个月前就集结到了沧澜郡……” “三军合一,能不能磨合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样,十三叔公今天就出发赶赴沧澜郡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柳十三脸色一喜,不禁泛起了一丝兴奋的光,“老奴这便出发,最多三个月,定能交还王爷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军!” “嗯!”柳尘颔首点头,直到柳十三几个闪身便离开了此处,他才整了整眼色,回头从那望眼欲穿的刘总管一行人轻笑道:“劳烦刘总管了,请带路吧!” “王爷请!” …… 犹记得上一次来到皇宫的时候,柳尘是来给武魂殿偷东西,也就是那一次,他被公孙幽识破了身份,一晃两年多,再次故地重游的时候,柳尘的心里,却是一片烦闷。 战争说来就来,让人一点点防备都没有,柳尘很气郁的,只是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即便是当初第一次举旗造反的妖圣昊无穷,也都是地阶修为了,而现在的柳尘,甚至还没有证道! 然而末法时代的战争,动辄就持续几十上百年,随着时间的延续,战争会变得越来越惨烈,到最后,拼的就是双方那金字塔顶端的最强实力了,但愿自己能在这血与火的历练中,尽快成长起来吧。 思绪飞出去好远,等到身前领路的刘总管顿住了脚步,柳尘堪堪抬头,寂静的午后,冠军侯徐琨,正面色萧索的站在拱桥之上……(。) 第三章:借点钱 “侯爷!” 见那徐琨大马金刀的立在长桥中央,刘总管脸色一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即便他丝毫没有感受到身后柳尘的情绪变化,但总管大人依旧不敢退缩,相比于冠军侯最多训斥几句,这沧澜王也是会要了你的命的,“砍手怪”的“美名”可不是浪打来的! “嗯!”徐琨面无表情,见得刘总管行礼,他也只是缓缓的颔首点头,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柳尘的脸上。 “老奴奉陛下御旨,特地迎接沧澜王殿下进宫,侯爷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老总管将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内侍们都是这样,大多都有势利眼,可当这对象成了如今皇室唯一的守护神,再加上一个手握重兵,势力庞大的沧澜王,这总管大人可不敢有丝毫逾越,从头到尾,他都表现的恭敬有佳。 “吩咐倒不敢当,老夫只是许久未见小女,心中颇为挂念,听闻沧澜王殿下今日进宫,老夫特地在此恭候,趁着风和日丽,某就想和王爷聊聊,不知大总管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刘总管笑容一滞,其实他心里是很焦急的,临出门的时候皇帝就吩咐过了,时间紧迫,必须火速接沧澜王进宫,没成想都到了皇宫里了,半路还杀出了个程咬金,什么劳什子挂念女儿,扯淡吧,最近天天都有听宫里的贵人们说,小半个月前,沧澜德妃回府看望家眷,携带的奇珍异宝足足装了十多驾马车! 这些日子,徐玉爻带重宝送到冠军侯府的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帝都,所有贵族小姐儿们上到皇妃帝姬,下到寻常千金,可都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哩,大家伙都只恨柳尘爱的不是自己!人们还说,如今的沧澜郡王府和帝都将军府,徐玉爻可是一言堂,如此恩宠,当初奚落徐琨送女儿给柳尘做平妻的,现在皆是后悔得牙疼…… “老子给你方便,谁特娘的给我方便啊!”大总管脸上带笑,暗暗腹诽一句,当然,吐槽归吐槽,他还是十分知趣的带着内侍们悄然走远,不一会儿功夫,长桥上就只剩下徐琨和柳尘翁婿二人。 “岳父!”等到人群走远,柳尘笑了笑,十分恭敬的拱了拱手。 “贤婿不必多礼,老夫在此先贺贤婿又一次拿到魁首,妖域的嘉奖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发往了帝都,那可是举国欢腾的盛事啊!” “呵呵,岳父大人谬赞了,小婿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贤婿可不要谦虚,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老夫上朝下朝的时候,腰杆子都要比以往挺直一些,呵呵,这可都是沾了贤婿的光啊!” “呵呵!”柳尘一阵皮笑容不笑的抖了抖双颊,心中还真哭笑不得,明明找自己有事吧,可这便宜岳父硬是要等自己先开口,至于么,这太极打得,可是比云阳真人牛叉多了。眼看天色渐晚,柳尘实在是不想磨叽了,当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说老爷子,您那些政治斗争的圆滑套路可别在我身上使,怪渗人的,有什么吩咐,您就只说,能办到的,小婿不会推辞!” “呃……”徐琨脸色笑容一滞,差点没一口气背过身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幻了好久,他才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冲柳尘抱怨道:“怎么,有你这么和岳父说话的么?沧澜王了不起啊,老夫就是圆滑了怎么着?老夫要是不圆滑,你媳妇儿能养得那么水灵么?” “是是是,岳父大人教训得是,小婿这厢给您赔礼了!”十分夸张的鞠了一躬,柳尘面带笑意,静静的等着徐琨继续开口。 “你……你这什么态度嘛!”挣扎了片刻,徐琨苦叹一声,摊了摊手道:“算啦算啦,咱们长话短说!” “岳父请吩咐,小婿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咂摸了一把嘴角,徐琨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阵,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近柳尘道:“西面儿打起来了,你可知道?” “知道,白玉京和国教反了,蛮人也趁机夺了朗州!” “谈谈谈,从武德年间一直谈到现在,这仗,还是打起来了,可是你也知道,打仗,是要花钱的!” “岳父的意思是,需要钱?”柳尘恍然大悟,轻松过后,他不禁高高竖起了眉头:“小婿这里不缺钱,讲真,只要岳父大人别狮子大开口,一般的数目,我拿得出来……” 听柳尘这样一说,徐琨的脸上顿时就挂上了一丝欣喜,可还来不及高兴太多,柳尘又欲言又止道:“只是,这琅琊卫乃是天子亲军,所需军费皆是由兵部和户部来调拨,虽然西边儿已经反了,可一仗未打的情况下,国库应该不会缺钱吧!” “……” 徐琨脸色一变,仿佛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挣扎着说不出口,盯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脸,柳尘心中疑惑顿生,也不催促,翁婿俩人再次失声陷入宁静…… 远处一直在来回踱步的刘大总管早已是急的满头大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俩翁婿,还真没完没了了,但愿陛下早已知晓此间的状况,若不然,这一顿挂落,自己是免不了了!也幸得刚才走出将军府的时候,沧澜王殿下赏赐了一大瓶纳元丹,这样一想,倒也不觉得亏了…… “唉!”思忖了太久,徐琨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咬牙,他腾然抬头皱眉道:“实话给你说了吧,自从你爹那个事情发生之后,帝国的军制立马便进行了改革,首当其冲的,便是驻守在殇阳关的武成王旧部,还有老夫的琅琊卫!” “……”柳尘眯了眯眼,也不开口,而是十分认真的听着徐琨的诉说。 “天启元年,大夏开始实行了军队私有化,除了天子挂帅的羽林军和高祖皇帝一直留传下来的金吾卫,其他的各部军马,全部独立化,也就是说,武成王的镇北军从那以后就是武成王的私兵,而琅琊卫也成了我徐家的私兵,既然都是私兵了,那么这军饷粮草,国库就只是象征性的给予每年十万钱,与诸侯军看齐……你说说,我这侯爵的封地也就一个小城,小城也就罢了,这十几年,琅琊卫的军饷全部出自朗州,可它被人占了,如此一来,二十万琅琊卫将士,就靠户部每年给的十万钱?吃翔都不够啊!” “军队私有化!?”丝毫不理会徐琨的大吐苦水,柳尘的眉角一挑,心中有些不能理解皇帝的这一政策,就算是现在这世道,诸侯离心,听诏不听宣,可明明白白的军队私有化,这可是有违祖训的啊! “这些事情,以后老夫再详细给你说,现在,琅琊卫急需要三百万钱,你有没有,老夫可以给你立借据!”(。) 第四章:袒露心声 “吓!” 柳尘一个激灵,差点没惊得一个趔趄崴翻在地上,我滴个乖乖,开口就是三百万钱!三百万啊!要知道,去极星海戡乱之前,在琼城见到姬欢的时候,欢大少爷就说了,整个琼城,一年的税收也才不过五百余万钱,那是什么概念?东陆最有钱的城市!东陆的商业贸易中心!东陆的海路交通屏障!一年也就这点钱! “是不是太多了?” 估计是对金钱不太敏感,看到柳尘这副模样,徐琨还真是无法理解,说实话,老侯爷并没有狮子大开口,他是经过了幕僚们周密的计算,假设这仗开打,琅琊卫扩军,补充军械,直到拿回朗州,这几个来回,少说也要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每场仗都是烧钱,烧完自己的家当,再烧三百万,也就足够琅琊卫的运作恢复正常了。 “呵呵!”柳尘苦笑着抱拳解释道:“岳父大人,我沧澜郡直辖数个小城,全郡一年的收入撑死了也就四百万钱出头,前年玉爻第一次去沧澜郡的时候,宣布的第一条诏令便是免征免税,加上小婿现在也开始在沧澜郡练兵,每天这钱烧得……现在您要我这一口气给您拿三百万,难啊!” “那你刚才还说要我自己开口?” “我那是以为您老人家最多也就几十百来万的便能伺候过去了,谁能想到,您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 “话说,您事先不是见过玉爻么,府里现在有多少家当,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啊!” “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徐琨脸色一沉,有些不满意道:“她现在是你柳家的媳妇,这种事情,老夫怎能和她说起?像话么?” “可我现在真没这么多!”柳尘苦笑着,面含歉意道:“最多一百五十万,赶明儿我去当点宝贝,三天,三天内给岳父大人凑出一百五十万两!” “不够!真不够!”徐琨耷拉着肩膀,堂堂冠军侯,到头来还被这黄白之物给难住了,说出去,还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不过,从侧面情况来讲,柳尘这岳父大人,还真是一个两袖清风的人物,岂不知“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相比于那些贪官,徐琨这算是官场的楷模了! “……” “老薛出门已有半月,现在这个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各地都在备战,钱就是命啊,每每接到老薛的弹丸,那都是碰壁碰到头破血流啊!” “那您找过陛下么?”柳尘眯起了眼睛,按说这琅琊卫即将断饷,公孙家可真是不能不管的。 “你是不知道,国教反了之后,足足有半数的官员偷偷逃去了充州,朝廷的各部机构,差不多都快瘫痪了,钱,皇帝也拿不出钱来!” “那些个文武官员尽数西渡,琅琊卫也不管管么?杀几个不久消停了!” “拿什么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人们的自主选择,陛下都不管了,你让我怎么管?” “那要不……” “要不怎么?” 柳尘似笑非笑的盯了徐琨好久,直到自家岳父脸色越来越难看,沧澜王殿下这才轻咳一声,故作姿态道:“要不咱爷俩也投降算了,国教有钱,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哉?” “柳尘!” 一声蕴怒的低喝响彻了皇宫中平静的夜,柳尘笑容一收,暗骂自己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可不由得他去解释什么,徐琨徐侯爷此刻的脸色,早已是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琨冷笑着,眼中闪过了无尽的失望,“我想,你是忘记了一个很明确的事实了!” “……” “外域异族入侵,说实话,所有人都觉得,咱们胜算不大,可是你要明白,他皇帝可以降,文武百官都可以降,我也可以降,唯独你,你柳尘不能降!” “为什么?” “老子降了,还是冠军侯,皇帝降了,最少也能得个安乐王,可是你呢,不管降与不降,只要咱们输了,你就得死!而且,他们还要割下你的脑袋,高高的挂在沧澜江边,只有杀了你,他们才算赢得了胜利!你是沧澜王,是全人类乃至于东陆各族的精神信仰,你能降?” 对此,柳尘唯有保持沉默,徐琨说的都是事实,也是他现在所了解的全部真相,当初在桃花坞的时候,柳尘有告诉过昊无穷,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英雄,那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是被逼的! 如同徐琨所述,敌我双方都明白一个道理,鱼太玄和柳尘,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将会直接确定这次末法战争的胜利归属,这样的战争,失败方的结局,很有可能被灭族,除此之外,没人能想到更好的结局,数月之前,在鱼太玄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的时候,东陆各族所有人,都没有任何退路了! “对不起!”良久,柳尘面对着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徐琨,郑重的躬身拱手,“小婿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还请岳父大人放心,即便是死,小婿也会拼命到最后一刻!” “我相信你!”重重的点头,徐琨又犹豫了半晌,惊怒的脸色,也开始便成了一抹淡淡的忧伤,“只是,若是咱们真的赢不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何事?” “在你死之前,请亲手结束玉爻的生命,用你最拿手的那一剑!作为父亲,我不想她因为你的死而伤心难过,如果有的选,我宁愿她是死在你的手中!最起码,她不会疼!” “好!” 柳尘点了点头,徐琨微微一笑,颔首之后,他迈开步子,直直的越过了柳尘的身边,黄昏的微光,在这整洁干净的皇城地面上,将冠军侯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作为一名军人,此刻的徐琨,身形无比挺拔,如同那即将赴死的战士,用他的血,用他的肉,去捍卫一个军人内心深处最初的信仰… 作为一个父亲,徐琨不知道战争爆发之后,自己最爱的人们,还能不能看到明天,他不断佝偻着脊背,无形的压力,和那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早已让他开始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去保护,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战友,讲真,当战争爆发的消息传到了他的手中,他就已经很明白,他明白东陆即将面临的敌人会是多么的强大,同时,他也他希翼着,希翼着会有奇迹发生,虽然奇迹会不会发生他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不论胜利与否,他徐琨都无法看到黎明的光! 他会战死,战死在入目凋零的荒芜里,没有墓碑,也没有明天……(。) 第五章:联姻 “且慢!” 就在徐琨走出去很远很远之后,柳尘抽了抽嘴角,还是咬牙追上了他的脚步,见老侯爷一脸困惑,柳尘撇了撇嘴,苦叹一声道:“三百万两,当真足够琅琊卫拿回朗州么?” 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徐琨还是摇了摇头,如同一瞬间老了十多岁,深处这幽冷的宫墙之中,不复戎装的老将,且开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你也是领兵之人,自然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的事情,咱们现在怎么说得明白,老夫当然保证不了一定拿回朗州,但不论如何,琅琊卫上下自当尽力而为!” 柳尘沉默,脸色犹疑不定,从他眼角闪过的一丝晦暗的光,并没有逃得过徐琨的注意,良久,徐琨心中一喜,急急开口问道:“莫非,你真能给老夫弄来三百万两?” 翁婿俩就这样神色各异的对视着,天色渐黑,夜风微凉的时候,柳尘才轻轻的点了点头,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做工精致的弹丸,待瞧见这颗弹丸的时候,徐琨徐侯爷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墨迹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颗弹丸!当初琅琊卫在规划筹钱的时候,有人提到让徐琨来找柳尘,也是冲着柳尘手里的这颗弹丸!原本,若不是薛正处处碰壁,徐琨还真没办法拉下那张老脸来求自己的女婿,特别是在刚才,柳尘表示无能无力的时候…… 不过现在好了,徐琨接过了弹丸,微笑着冲柳尘点了点头,翁婿俩相互行礼,然后各自转身,一个去往了御书房,一个回到了北镇抚司。 至于弹丸是谁的?呵呵,东陆首富----姬扬!柳尘递给徐琨的,是姬扬特地留给自己的传信丸子,那颗丸子中被渡入了柳尘的意念,只要拿到姬扬面前,三百万两银子便会瞬间填满琅琊卫的内库! …… 等到柳尘再次出现在刘总管身前的时候,一脸麻木的老总管正靠在围栏边上,缩着脖子打着盹儿…… 示意一旁的小黄门去唤醒这嗜睡的老头儿,稍稍整理了一番,柳尘便在这一行人的带领下,出发朝那内宫深处的御书房走去。 几经辗转,直至月明星稀,没有任何故地重游的念想,柳尘神色淡淡,静静的站在御书房的门外,百无聊赖的欣赏着帝都长安的夜景,皇城乃是长安最高处,朱雀大街的灯火阑珊,便在此时全部收入了柳尘的眼底…… 来不及向往些什么,御书房内突然传来了一阵重重的咳嗽,浑然转身,柳尘脸色一沉,虽不通医理,但常年在北宫馥身边耳濡目染,柳尘很确定,能咳出这种声音的天启皇帝,早已是病入膏肓了! “宣,帝国沧澜王入殿!” “宣,沧澜王入殿!” “……” 寂静沉闷的皇宫,在那断断续续的传唤声中被惊醒,玄武门的钟楼上,年迈的内侍高举着龙锤,晚钟敲响九次,钟声传遍了整座长安。 钟声响起的时候,无数道发自于长安各个角落里的目光,齐齐都看向了玄武门上的那座老楼,“晚钟九响,帝与王会于金殿之上!” “今日沧澜王才回帝都,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召见了,难道……” “可不是么,听巡城的几位大哥说,那沧澜王今天入宫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换呢!” “有这么急么?” “能不急么,都火烧眉毛了,依老夫看啊,最迟明天一早,皇宫里应该就能给出一个准信了!” “娘的,老子明儿就参军去!” 当柳尘走进那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卷帘轻动,外面的世界被彻底的隔绝,他不知道今夜的长安,有多少人难以入眠,他也不知道今夜之后,长安会否还有明天…… “爱卿,不必……不必多礼……咳咳……” 柳尘稍稍低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烛光的照耀下,天启皇帝的面容,尤为显得枯槁,就那般弱不禁风的斜靠在龙椅之上,宽大的龙袍根本就无法再映衬住他那干瘦的身形,即便这个苍老得有些不太像话的男人,依旧是帝国名义上的主人,可任谁看,都再难从那暮气沉沉的形容之中对他升起丝毫敬畏。 “蔷……薇……去……去给沧澜王搬把椅子……咳咳!” 刚刚想要躬身行礼,皇帝打断了他,刚刚直起身来,帝姬又搬来了座椅,自始至终,柳尘都未开口,却已经完成了君臣之间的第一次奏对,沧澜王依旧是那个沧澜王,皇帝却不再是那个皇帝了! 一别近两年,正使人安排座椅的公孙幽款款踱步,来到了柳尘的身前,福了福身,当少女再次抬头,那秀美的脸上,明显的带上了一丝莫名的复杂,那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有欲言又止的踌躇…… “多谢帝姬!” “不用!”少女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而后小脸儿一红,连忙退了下去。 缓缓坐下身来,瞧着公孙幽那略显局促的模样,以往的一些恨意,也在那不知不觉之中开始烟消云散,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她蔷薇帝姬依旧是身处这人族的皇宫之中,如此,便够了。 “咳咳……” 御书房内太安静了,安静到柳尘坐下以后,也只能时不时听见皇帝的咳嗽声,病榻上的天启帝,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就连喂药,都是蔷薇帝姬一人包办了。 柳尘端坐在软椅之上,双目微阖,细细的倾听着身前那父慈女孝的景象,按理说,这个几乎就快回归到冥君怀抱的天启帝还算是柳尘的舅舅,亲舅舅!可柳尘面对着他,却生不起丝毫的亲切,虽然没有太多怨愤,可沧澜王的心里,除了无奈,更多的却是漠然。 “父皇!” 自柳尘进门开始,就一直埋首案头的大夏太子公孙宁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奏章,堪堪抬头,他冲着柳尘微微一笑,这便起身来到了皇帝的榻前,低低耳语了一阵,直到皇帝颔首,太子殿下的脸上,瞬间挂满了一抹胜券在握的光。 只是柳尘的注意力却全部落在了这父子二人身边的公孙幽身上,他不屑去偷听太子说了些什么,从公孙幽那更加苍白的脸上,还有那不断颤栗的双肩就不难看出,这太子殿下也不是个什么好鸟!鬼知道他又给皇帝出了个什么馊主意…… “沧澜王殿下!” 走下了玉阶,太子那温润如玉的笑容越来越凑近柳尘的身边,柳尘淡淡一笑,也不托大,自顾起身站好。 “西面的战事想必王爷已经知晓了,如今,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面对此等局面,不知王爷心中可有什么妙计?” 柳尘摇头,淡淡道:“目前确实没有什么头绪,太子殿下呢?可有计较?” “联姻如何?”(。) 第六章:欲逐鹿 “联姻?” 柳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公孙幽的方向,面对着身前满含热切的太子,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赞成,也不反对。 “是啊,联姻!”见柳尘情绪波动不大,太子殿下不由得心中一松,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更加温暖道:“咱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王爷刚刚回京,有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与其就这般仓促的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事,倒不如将蔷薇嫁给闻人昊……”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示弱,一边和亲称臣,一边卧薪尝胆,等到时机成熟,而后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柳尘心底冷笑连连,虽然与这个太子殿下交往不多,但在过去的时候,柳尘对他的印象并不坏,可谁能想,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太子殿下出的主意……怎么说呢,这主意很皇室,也很无耻! “王爷说的是!”柳尘一点就透,确实让太子殿下心中欢喜,也顾不上身后不断传来自家妹子的抽泣声,太子殿下稍作思忖,又侃侃而言道:“等到蔷薇嫁过去后,最起码,能给咱们多争取到两年的时间,小王相信,也只需要这两年的时间,王爷就能在沧澜江边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百战之师!届时,我大夏亿万生灵,都有救了!” “呵呵!” 柳尘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想好了对策,今天传我进宫,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 “就是这件事情啊,当然得和王爷商量一下……” “帝姬出嫁,乃是皇族的家事,我是外人,恐怕不便多说吧!” “……咳咳……” “呃……”皇帝的突然咳嗽,让太子殿下笑容一滞,加上柳尘的态度逐渐转冷,这一切,开始让御书房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良久,太子再次抬头凝望着柳尘,眼中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迎着沧澜王的淡漠,他犹豫着拱手开口道:“为了让国教看到咱们的诚意,小王希望……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王爷能当这个媒人!” 柳尘低下了头,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是他不想,不想压不住自己的怒火来使这安静的大殿内血溅当场,这太子,还真是无耻到了极点,要柳尘来做媒,将公孙幽嫁给闻人昊,这算什么?全天下都知道这公孙幽曾经和柳尘有婚约,若真是按太子这计划行事了,那柳尘的名声就算是跳进沧澜江也洗不干净了,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不假,但真要做成那样,柳尘还不如死了算了! ……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总的来说,柳尘还是忍着没有和皇帝太子撕破脸皮,国难当头之际,能忍则忍吧! 入夜的皇宫内,显得格外的冷清,柳尘皱着眉头行走在提灯的小黄门身后,七弯八拐的走出去好远,庭院深深深几许,可怎么看,这都不像是来时的路,眯了眯眼睛,柳尘强自打断了心中的思绪,抬头望了望星月的方位,渐渐的,沧澜王脸上的冷意,终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哐!” “王爷……赫……饶命……” 灯笼掉在了地上,小黄门一脸惊骇的瞪大了眼睛,他的双腿正不断挣扎着离开了地面,黑暗中,柳尘冷着脸出现在他的身前,那只充满了力量的大手,如同一副铁钳在慢慢的合拢,掐在他的脖颈之上,不过数息的功夫,小黄门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咳咳咳……咳咳!” 一松手,那小黄门瘫坐在了地上,来不及抚去额上的冷汗,他一脸战战兢兢的跪伏在柳尘身前,不断的叩头解释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是帝姬让奴才领着王爷去永寿宫的!王爷,饶了奴才吧!” “永寿宫?”柳尘眼角一挑,面色犹疑道:“你是说,公孙幽要你带我去永寿宫?” “是啊,王爷明鉴,早前出来的时候,帝姬吩咐了,让奴才直接带着王爷去那里与帝姬汇合,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柳尘冷哼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就足以让他憋了一肚子火,“老子刚回京,饭都没吃上一口你们的要事一件接着一件,怎么,离了老子这大夏就得亡国?一群佞臣!昏君!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爷!” 如此犯忌讳的话,小黄门可不敢应答,甚至他连看都不敢再看柳尘一眼了,等到沧澜王殿下骂骂咧咧了好久,他才断断续续的听到了沧澜王远去的脚步。 永寿宫,乃是大夏历代长公主出阁之前的寝殿,在公孙幽之前,柳尘的生母公孙盈便是住在这里,即便如此,柳尘对这里的印象,也模糊得基本是毫无轮廓。 一路行来,阴暗的角落里时不时闪烁着三俩个身手矫捷的人影,每每越过一道拱门,都有那明显是修行者的宫女来给柳尘引路,直叫柳尘脸上的疑惑,变得越来越深。 看来,这一年四季只知道哭鼻子的蔷薇帝姬,也不是人们看到的这般简单啊! 造型精美的宫灯上点缀着幽异的烛火,柳尘独自走进了永寿宫,随意找了一方软塌坐了下来,宫殿内此刻无人,安静得连夜风,都听得无比清晰。 没多久的功夫,一阵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打断了柳尘的闭目养神,睁眼一看,早已换好素裙的公孙幽正亲自端着两碟小菜,就着一壶清酒,脚步轻轻的来到了柳尘的身前。 “来人!”等到坐在柳尘身前,公孙幽微微一笑,缓声开口道:“替王爷净手!” 模样姣好的宫女们端着水盆,提着丝帕来到了殿内,柳尘笑了笑,也就随她们去了,一番清洁下来,他才接过了公孙幽递来的玉筷,也不说话,沧澜王自顾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儿吃,厨房里还有哩!” 看着柳尘吃得尽兴,公孙幽脸上的疲惫稍稍削弱了几分,明亮的双眸忽闪几下,便在她脸上绽放出一道柔和的笑意。 永寿宫内虽然安静,但气氛却是无比的融洽,多少年来,柳尘是公孙幽入主此宫之后前来做客的第一个男人,若不是世事难料,他也会是迎娶公孙幽离开万寿宫的那个男人。 虽然天意弄人,柳尘已经不再属于她公孙幽,可在她心里,能够享有现在的片刻温暖,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酒足饭饱之后,柳尘懒懒的将身子往后一靠,伸手接过了公孙幽递来的茶杯,顿了顿,他轻笑着开口道:“好了,吃饱喝足了!不知帝姬此番约我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不敢当!”公孙幽小脸儿一红,笑着凑近了柳尘的身边,远远望去,就如同靠到了柳尘的怀中,“只是父皇恐怕时日不多,妾身有意逐鹿,不知君心可做期许?”(。) 第七章:心安 “嘶!” 柳尘心中一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愣了愣,他一把直起身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他距离公孙幽那无比坚定的俏脸,也不过寸许之遥…… 少女的发香随风飘入了柳尘的鼻腔,那一抹诱人的红晕,正毫无掩饰的弥漫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面对柳尘那复杂良多的目光,公孙幽没有退缩,她依旧是目光坚定,坚定得使人望而生畏。 “你想当皇帝?” 直到现在,柳尘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夏立国万年,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女人想当皇帝,虽然历朝历代,巾帼不让须眉的贵女们多不胜数,可是皇帝啊,还真是没人敢去想过。 “对啊!”公孙幽甜甜的笑着,一如既往的纯真,一如既往的温婉,仿佛这种确定,就如同无事闲聊一般毫无所谓。 “呵呵!”柳尘苦笑着摇头,还真不知道怎么接口,“女皇帝啊!” “是啊,女皇帝!”鼓起了全部勇气,公孙幽终于在柳尘呆呆发愣的时候,将自己的脑袋斜靠在了他的肩上,即便这般,她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到最后,她伸出小手,死死的挽住了柳尘的脖颈,感受着耳旁传来强有力的心跳,这一刻的蔷薇帝姬,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一丝满足。 “……” 柳尘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坐姿,他的脸色不停变幻,心中乱极的时候,他早已没兴趣去推开怀中的少女,宽阔而又温馨的大殿内,俩人的久别重逢,远比想象中要来的温暖。 “我试过,试过去接受所有的安排,可当人们的野心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呢……” “所以我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我不想再被动挨打,即便不去打人,我也想将那主动权握紧在自己的手里!” “纵观东陆数万年历史,人类可真没出过一个女王啊!” “要说人类的统治,也不过一个纪元的年岁,一切,总得有个开始嘛!” “太子乃是东宫储君,这是公理!” “强权,从来就没有公理,只要你支持我,我便能保证,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你为什么肯定,我就一定会支持你?“柳尘依旧疑惑道:“万一我这一出门,就把你给卖了呢?毕竟,你当初可是差点害了我的性命!” “我是否真要害你,想必你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公孙幽弯了弯嘴角,小手调皮的拨弄着柳尘的胡茬娇笑道:“再说了,今儿夜里沧澜王进来永寿宫,等天一亮,整个帝都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王爷,以后他们都会说,我是您的女人!” “那又如何?” “呵呵!”见柳尘脸上并无明显的愠色,公孙幽稍稍胆子大了一些,连忙接口笑道:“作为沧澜王的女人,还能给人联姻么?王爷破坏了太子殿下的联姻计划,等到将来太子登极九五,您就不怕,他暗地里给您使绊子?想一想吧,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后院不平,王爷何以平天下?”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柳尘点了点头,心中不禁腹诽了几句,这些个公孙家的人,看似柔弱可欺,暗地里却一个比一个精明,自己已经是十分小心了,可还是不出意外的着了人家的道,真是,搞的柳大侠的有些哭笑不得。 “没什么可是!”公孙幽一抬头,打断了柳尘的话,那双明亮妩媚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柳尘的眼睛道:“国教叛乱之后,左相许烈举家西迁,如今更是成为了楼兰的太宰,呵呵,这许烈何许人也?曾经的太子太师,公孙宁的死忠罢了!你常年不理政事,却是不知此二人的关系,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你的意思是,太子有可能心怀反意?” “他会不会临阵倒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整个公孙家,绝对不会背叛于你的,也只有两个人!” “哪俩人?” “我,还有武成王!” “……” “自今日起,全天下都知道我公孙幽是你柳弋的女人,我若反戈,也只能死路一条,若安心待在你身边,等到你赢取胜利的那天,或许我还能为公孙家保留一些微薄的香火,而武成王,早年曾与教宗交恶,国教诸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他也更不可能倒戈西去的!” “嗯!”缓缓起身,柳尘开始皱着眉,来回踱步在公孙幽的身前,见此情形,公孙幽只是笑笑,也不打扰,就这般轻靠在尚有柳尘余温的软塌里,面含期待的注视着……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公孙幽的脸上,终于在柳尘站定身形的那一刻,笑开了花,无以言表的激动和欣喜正不断充斥着她的心房,好几次,她都快热泪盈眶了,没错,她依旧认为,到了这个时候,柳尘不会不管她的死活,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外人若是说起我们的关系,你只需保持默认,在适当需要的时候,你给予我一些高端武力上的支持,其他的……我来解决!” “就这样?” “就这样!” “嗯!”柳尘颔首点头,十分干净利落的合掌拍了三下,寂静的夜空中,随着柳尘的掌声响起,突兀的出现了数道黑衣人影,在永寿宫外一行护卫的强烈警惕中,那些黑衣人闪烁着身形,几个跳跃间,便来到了柳尘和公孙幽的身前。 “白鸢!” “末将在!”领头的黑衣人揭开了面纱,一张冷艳非凡的脸顿时就出现在这灯火摇曳的大殿内。 随手挥退了那些想要上前护驾的侍卫宫女们,公孙幽这才后知后觉,小脸儿上也不禁挂上了一些激动,屈膝跪倒在柳尘身前的,不是那隐武卫还有何人?隐武卫的高手,可是清一色的天阶啊!整个皇宫,天阶高手又有几个? “今日起,你们这一小队就跟在帝姬身边,特殊情况下,她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 “喏!” 白鸢拱手唱诺,随即带着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这一次,连公孙幽都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有了这几个隐武卫高手的保护,就如同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在这深宫冷墙内,公孙幽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了! “这样可好?” 转过身来望着公孙幽,柳尘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弋哥……” 少女眼眶微红,差点感动到哭出声来…… “不必多说,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够了,我不想分心去理会你说的那些不安定的人和事,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要,你再派人去府里找我!”(。) 第八章:南归 回到乌衣巷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躲过了巡城军士的视线,柳尘就像是做贼一样翻墙进到了将军府。 夜深人静的将军府里,也只有少数几个厢房,依旧点燃了烛光,不出柳尘所料的,徐玉爻所在的小楼里,此刻正是灯火通明。 暖暖一笑,柳大侠便贼兮兮的摸了过去…… 临近阁楼的窗口,一阵清脆连忙的噼啪声缓缓传来,着眼望去,那一只青葱般的玉手正不断的拨弄在玉珠之上,黄莺般婉转的轻喃如同仙音,正断断续续的传入了柳尘的耳际,玉算盘,旧书卷,纸墨香,倦美人……在这宁静的夜里,如同一幅工笔画,那般清爽,那般赏心悦目。 “哎哟……” 陡然被柳尘抱了个满怀,徐玉爻略显惊惧的掏出了袖口的匕首,一阵手忙脚乱的朝着柳尘刺了过来。 “嘭!”随手打掉了少女手中的匕首,柳尘嘿嘿一笑,便找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将怀中美人抱到了不远处的软榻上坐好。 “哼!就知道欺负人家!”看清楚柳尘的面容,徐玉爻脸上的惊骇全部化作了羞恼,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琼鼻,也顾不得桌子上算盘纸笔落了一地,她一抬手,就捏起了赛雪欺霜的小拳头,一下下时轻时重的锤击在柳尘的胸口,那小模样,当真是娇憨不已。 “嗨!”柳尘故作姿态般呲牙咧嘴道:“谁敢欺负我媳妇儿,说,我去砍了他!” “你……你欺负我!” “嘿嘿……” 好一番打闹嬉戏,直到徐玉爻有些力乏了,这才软软的靠在柳尘怀里安静下来,突然,她柳眉一挑,不由得贴近了柳尘的衣衫细细的嗅了嗅,半晌,她猛地抬头,满眼疑惑道:“百花坊的胭脂?” “啥?” “我说你身上!”醋坛子一爆,少女马上挣脱了柳尘的怀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跺着小脚道:“你身上咋会有百花坊的胭脂香味儿!” “胭脂?” 低头抄起衣襟嗅了嗅,柳尘脸上笑容一滞,还未来得及解释,徐玉爻抬脚就踢在了他的小腿上,随即双手叉腰,下巴一翘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说,你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 “不对!” “啥不对?” “百花坊的胭脂可贵了,一般那窑子里的姐儿肯定是用不起,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去给皇帝老爷带绿帽子去了!” “我去!” “哈哈!”见柳尘一脸窘迫,徐玉爻再也憋不住了,情不自禁的开怀大笑起来,她哪里不知道今儿柳尘去了何处,就在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徐琨还亲自过来了一趟呢,既然柳尘一直待在皇宫,身上又染了这胭脂的味道,不用想,只能是公孙幽了! 哼哼,区区一个没头没脑的帝姬,高傲如徐玉爻,还真没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贼心不死,算了,不管柳尘占没占人家便宜,总之,自己男人没亏,这就够了! “人家逗你的呢!” 打了一棒子,再给你枣子,聪慧如徐玉爻,还真是十分擅长此道,这不,在柳尘一脸纠结郁闷的时候,她又变作了乖巧的模样,十分可人的坐回了柳尘的怀里,一边拿额头蹭着柳尘的脖子,她还一边软糯糯的撒娇道:“瞧你,小气死了,还生人家的气呢,真没良心,人家算账算到大半夜,你还吓唬人家,坏死了!” “算账?”柳尘稍稍一愣,便成功的被引开了所有注意力,这是,他才抽空发现那凌乱的书桌上,一叠叠账簿被堆积到边角,方才的匕首落点,甚至还能看见纸上那些墨迹未干的小字,“这么晚了,你算什么账呢?家里没钱了?” “呸呸呸!”吐了吐舌头,徐玉爻不禁翻了个白眼道:“就知道乌鸦嘴,哪有说自己没钱了的!” “那你算什么?” “这不才回来没多久不,上次去妖域完成了一笔兵甲的订单,有些账目,还是得和沧州那边交接明白,大伯给了你方便,你也不能不给人家方便不是?” “唉,这点儿小事,你明天再算不可以么?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累坏了可如何是好啊!” 听着柳尘略带无奈的劝慰,徐玉爻的心里,就像是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仿佛所有的烦心事,都在这温暖的关怀之中化作了乌有,哼哼几句,她仰头撅起小嘴道:“是人家不想休息么,还不是明儿一早得出城一趟,现在不忙完,明天可没时间!” “明天?”或许是从未操心过家里的事物,眼看徐玉爻忙的热火朝天,柳尘却什么都不明白,心中越发羞愧的同时,柳尘不禁连声音都更加温柔了,“明天你要出门么?干啥去?要不要我陪你?” “哼哼!”还别说,想到明天出门的那事,徐玉爻还真是不太高兴,一把坐直了身子,她有些愁眉苦脸的抱怨道:“还不是那北宫馥要回来了,人家得带着府里的三姑六婆们去迎接下她,这一路舟车劳顿,可不能把她给累着了!” “你是说,你去接北宫?” 从徐玉爻口中得知北宫煦即将回来的消息,差点没让柳尘激动的跳起身来,还好不是以前年轻的时候了,柳尘只是心中一喜,面对着徐玉爻那上下审视的目光,他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脸上仍然是挂着宠溺,这种宠溺,唯有徐玉爻能独享…… 虽然心中高兴,可更多的,柳尘却是满脑子疑惑,啥时候这俩人能好到这个地步了?没听说过啊,以前待在一起的时候,哪天不是火花四溅的,难不成,人长大了懂事了? “是啊!”看柳尘一脸不信,徐玉爻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满是委屈道:“你现在自己开府立家了,在外人看来,咱们这些做女人的,就是你沧澜王殿下的脸面,若是我和那北宫馥处的不好,人家会说你夫纲不振,连带着还要骂我爹,你以为我真愿意对那个白又胖低头啊,还不是为了你,这死没良心的,哼!” “这样啊!” 柳尘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五味复杂,他也曾想过该如何一心二用,才能不负身边的两个女孩儿,可那也只是想想,真正做起来,两手不可能端平,人就是这样,在感情方面,没谁能做到绝对的公平。 徐玉爻的委屈,他是知道的,她给了自己所有的爱,自己回报她那些外人看来的宠爱,够么?不够!也正是因为不够,所以一直以来,柳尘便对徐玉爻心怀歉疚,没办法给她全部的心,那便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吧……(。) 第九章:亮胳膊 初冬的清早还是有些微凉,十里长亭前,柳尘斜靠在枯树边上,双手抱肩,百无聊赖的踢踏着脚下的碎石。 也许是昨儿夜里没有休息好,徐玉爻坐在草亭里,支手撑着脑袋,纤弱的身形也软软的缩进了雪貂毛的大麾之中。 见得自家主母耷拉着眼皮儿一阵昏昏欲睡,丫鬟们很识趣的在这草亭中升起了没有烟气的炭炉,柔和的炉火瞬间就熏得徐玉爻脸颊通红,远远看去,倒是更显娇媚可人。 多云伴随着北风,风中还夹带着些许冰雨,瞧这天色,今天是不可能放晴了。 等待,是一件十分难熬的事情,即便是在等北宫馥,可柳尘的心底,依旧是躁动不安,好几次,他想回到亭子里和徐玉爻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可一看到徐玉爻那无精打采的小模样,柳尘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这晨露微醺的时候,长安城渐渐从那清冷的睡意中醒了过来,十里长亭外,迎来送往的人们慢慢多了起来,奈何草亭已被徐玉爻一人霸占,其余的行人,也只好学着柳尘的样子,各自抱团拥挤在道路两旁的老树下面。 对于有人占了草亭,长安的人们是不会有意见的,草亭外那迎风飘扬的柳字大旗早已说明了一切,草亭里那若隐若现的动人身影,不用想,也只能是沧澜德妃徐玉爻了…… 问题是,德妃娘娘在等待着什么人呢?是沧澜王么?不对,沧澜王早在昨日便从渭河码头进城了,倒是有明眼人对着草亭边的队伍稍作一番打量,便已认出了那个蹲在角落里玩石头的少年,可不就是沧澜王本尊么! “嘿嘿,你们瞧,王爷在喝西北方,德妃娘娘在烤火炉哩……” “是啊,德妃娘娘当真是好福气啊,你看看王爷一个人在外头玩石头,到没看出有啥怨言呢……” “妻管严……嘿嘿!” “难道你不是么?” “……” “对了,王爷带着德妃在这里等谁呢?难不成是哪家的圣主今日要进京了?” “说不准,闹不好是沧州来的贵人……” “有道理!也只能是沧州来的贵人了,晚辈迎接长辈,如此阵仗倒也说得过去!” …… 外面的纷纷议论打断了徐玉爻的睡意,等回过神来,她不禁有些羞怯的望了柳尘一眼,心中不禁暗恼自己的嗜睡,倒是让外人看笑话了。 正所谓夫妻连心,即便只是看到了自家夫君的背影,她也知道此时的柳尘,估计早已是等得不太耐烦了。 “去唤王爷进来吧,外面天凉,可别染上了风寒!” 德妃娘娘挥了挥手,便有小丫鬟娇笑着福了福身,而后飘出了草亭,直直去到了柳尘的身边。 “特娘的,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我就说你,家里有床你不睡,偏偏要跑到这里睡,这不活受罪么!给人看把戏一样……唉!” 一进到草亭,柳尘便大马金刀的坐到了徐玉爻对面,抄起桌上的茶壶猛灌几口,见得徐玉爻脸上那似羞似窘的神态,他不禁有些无奈道:“说说看,你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非得连我也一起招呼出来……” “人家还不是为了家庭和睦嘛……” “王爷,娘娘,鸿胪寺卿曹英有事求见!” 徐玉爻的声音太小,柳尘还未来得及听清楚,那形色匆匆的花嬷嬷便掀开了帘子走进来道:“人已经在外面了!” “呃……曹英是谁?” 听着这个名字,柳尘稍稍有些发愣,讲真,朝堂上的那些个文武百官,咱们的樊城游侠儿还真是一个也不认得,可他不认得,徐玉爻认得啊,黛眉轻蹙之后,徐玉爻压低了声音凑近柳尘道:“这曹英乃是公孙幽的亲舅舅,先传进来吧,看他有什么话说!” 见柳尘颔首,徐玉爻便收起了脸上的妩媚,半息功夫,她又恢复到了以往那端庄雍容的模样。 不一会儿,在花嬷嬷的引领下,一个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草庐,他一直佝着腰,走到了桌前纳头就拜道:“臣曹英,请沧澜王殿下安,请德妃娘娘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看座!”清亮而又动听的声音在这草亭里响起,却让人不敢升起一丝亵渎。 开口的是徐玉爻,这并不奇怪!满长安都知道柳尘不理外事,所有事情都是徐玉爻在包办,那曹英也是聪明人,自然也没有任何异议,谢过了丫鬟递来的绣墩,他才轻轻坐下来半边,端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德妃娘娘的训示。 “曹大人匆匆赶来此处,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娘娘的话!”曹英只是下意识的抬头瞥了一眼在边上把玩茶壶的柳尘,转瞬收回了目光,他便拱手低声回道:“帝姬得知今日沧澜王后回京,特上书陛下,就在刚才,陛下令微臣前来长亭,依礼迎接王后娘娘的鸾驾!” “哐!” 柳尘手中的茶壶轻轻的顿在了石桌上,草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徐玉爻,在这个时候,也十分乖巧的将才到嘴边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盯着曹英看了好久,却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任何线索,柳尘沉吟片刻,便换做了一副笑脸道:“多谢帝姬的好意,也辛苦曹大人了!” “呵呵!”聪明人说话,从来就不用点破,得到了柳尘的答复,曹英的脸上也绽放出一丝欣喜的笑容,当下连忙起身,再次叩首拜道:“王爷言重了,此乃下官的本分,如此,下官先行告退,等迎回王后鸾驾,下官定将王爷的谢意转达给帝姬!” “嗯!” 在花嬷嬷的护送下,曹英心满意足的退出了草亭。 良久,徐玉爻伸手拿过了柳尘手里的茶壶,给自己满满斟上了一杯,而后一边轻抿香茶,一边莞尔笑道:“这公孙幽,是在给咱们亮胳膊呢,倒是有些手段,如此机密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对啊,这是好事,起码咱们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太吃力了!” “哼哼!”徐玉爻眉梢一挑,眼角的红妆将她的双眸给拉的好细好长,“原先妾身倒是看轻她了,昨儿听夫君那样一说,没想到这蔷薇帝姬,还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啊!” “唉!”柳尘摇头苦笑,忍不住轻声叹道:“所谓人物,大多都是给逼出来的!” “那是!”徐玉爻颔首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么,她的美眸开始闪烁着一些意味莫名的光:“只不过,妾身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东西,妾身给她,她可以要!如果妾身不给,她不能抢!否则……” “知道啦!” 柳尘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回头,他便看见了远方的道路尽头处,一队风尘仆仆的车马正悠悠朝此行来……(。) 第十章:其乐融融 还是一袭白裙,还是一脸微笑。 北宫馥斜靠在堆满了书卷的牛车之上,远远的望着柳尘,她那并不美艳的双眼,慢慢的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恭迎王后娘娘回京!” “微臣曹英,奉陛下御旨,特来迎接王后娘娘鸾驾,一路南下,娘娘舟车劳顿,辛苦了!” 好一阵繁琐的礼仪过后,柳尘在人们的拥挤之下接过了牛车的缰绳,翻身一跃,他便跳在了老牛背上,引得那老牛不住回头,口鼻中还断断续续的呜咽出一丝略带不满的轻吟。 “花嬷嬷!” 老牛还未走出去几步,柳尘突然转身,抬眼望向了侍候在牛车边上的老妇。 “哎,老奴在,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在北宫馥的示意下,花嬷嬷将徐玉爻扶上了牛车,这才小跑到柳尘身前弓着身子等待着。 “去一趟越国公府,接上豆豆,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是!” 沧澜王驾牛车迎接沧澜王后回京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就传遍了帝都的每一个角落,也给这沉闷压抑了多日的长安,平添了一抹淡淡的轻松与诙谐。 乌衣巷,宣威将军府。 “我说你,回来一趟搞的跟搬家似的,等琼林宴后,咱们还得去枫城,你这大包小包的,不嫌折腾么!” 瞧着大厅里逐渐被堆满的箱子篓子,柳尘苦笑着往那首座的太师椅上一靠,懒懒的望着不断指挥下人们搬运的北宫馥和徐玉爻,还真是,这俩姑娘啥时候能处的这么和谐了,刚才一路上柳尘都在担心这两人在车上闹起来呢,哪能想,人家两个有说有笑,自己倒成了外人了。 “可不是搬家么,琼林宴后,咱们要成亲,这些东西当然得带过来啊,不然以后还哪里有时间回北境!” “就是,他这人啥事都不管,前段时间我从侯府搬家过来,可没累掉半条命哩……” “唉!” 柳尘哭笑不得,看着身前不停忙碌着的人们,突然,他在北宫馥带来的人群众,看到了一些奇怪的身影,腾的起身走近一瞧,可把咱沧澜王惊得目瞪口呆…… “雪族人?嘿,还有玄族?” “呃……”听得柳尘的惊呼,满脸香汗的徐玉爻也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顺着柳尘的目光一看,她也有些发愣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北宫馥手里不停,一叠叠书卷被她放到了大厅里的书架上,看也不看柳尘一眼,她跟没事人一样淡淡开口道:“这些神国勇士都是神王陛下赐给我的嫁妆,以后啊,他们就是咱们沧澜王府的家臣,别看人姑娘家家的,可要是打起来,你这沧澜王可不是人家对手……” “……” “昨儿夜里我们就过了江,恰巧遇到了玄族部落南迁,说是你答应了人家,划出了沧澜郡的几个城供人家休养生息,人二长老听说了我要回京,当下就选出了这几个小姑娘,说是要好好侍候二位娘娘,以报沧澜王殿下大恩,听好咯,玄族的小姑娘,可是我跟玉爻的,你可不能瞎搀和!” “玄族!”徐玉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没有参加十万大山试练,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仅存于传说中的种族早已出世,看着那些个模样局促的小姑娘们一身一脸的符文,她不禁犹豫着开口问道:“听说每一个玄族战士都是天生的术士,他们生下来就能和天地法则产生共鸣,是这样么?” “回德妃娘娘的话!”领头的玄族小姑娘怯怯的看了柳尘一眼,这才笨拙的学着人类女孩儿的动作给徐玉爻福了福身,张了张嘴,小姑娘轻言细语道:“咱们部落里,也不全是术士,还有一些哥哥姐姐们力气大,成为了体修……” “哦……”小姑娘红着脸,那软糯糯的模样倒是很容易得到人们的好感,徐玉爻当然不例外,咱们的德妃娘娘早已忘掉了心中的震惊,美艳动人的脸上也化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道:“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术士么?还是战士?” “娘娘,婢子叫符香,今年十五岁了,是术士,火符术士!” “符香?”徐玉爻笑了笑,走上前去拉起了小姑娘的双手,惹得人小姑娘一脸羞赧,都不敢再抬头去看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眼,“好名字啊,那你能给我展示一下你的术法么?” “术法……” 大厅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管是雪族的姑娘们,还是来自于玄族的小妹妹们,哪怕是将军府原本的仆从丫鬟,都是一脸期待的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那憨态可掬的玄族小姑娘。 感受到众人热切的目光,小姑娘虽然是心中羞羞,可还是忍不住心生满足,没想到,部落外的人们,还是挺友好的嘛。 怯生生的抬眼望着柳尘,符香很清楚,即便来的时候长老们就说了,在这府里管事的是二位娘娘,可说到底,柳尘才是沧澜王,柳尘没有点头,她可不敢放肆,万一惹得柳尘不快,那族人们刚刚搬去的新家,可都住不安稳呢! “哼!” 小姑娘的顾虑徐玉爻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当下,德妃娘娘一回头,满是不愉的冲着柳尘翻了个白眼,惹得柳尘心中大呼躺枪,没办法,他只好微微一笑,努力装出一副慈和的样子道:“符香是吧……嗯,玄族的术法可是冠绝天下,要不然,你就给咱们演示一下?好让大家伙儿都开开眼界!” “是!”柳尘一点头,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明显就舒展了许多,重重一点头,她退开了几步,来到了大厅的中央,朝着柳尘拱了拱手道:“婢子谨遵王爷吩咐!” “砰!” 一番酝酿之后,小姑娘陡然抬头,顿时,她脸上青涩渐消,转而化作了一丝英气,一团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幽蓝火焰出现在了她那肉乎乎的小手掌中,一个转身,她便将那团火焰推了出去。 花厅外的庭院里,一颗手臂粗的桂花树应声而断,炸成了点点星火,随风一吹,便失去了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好!” “真棒!” 片刻宁静之后,大厅里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柳尘也是站起身来,毫不吝啬的给予掌声,虽然这一招火符威力不大,最多也就炼气境界,可是就凭这一手控火之术,小姑娘在面对同阶的体修之时,也会绝对的占到上风,远程打击,永远是最具威胁的攻击手段! “不错,你以后就跟着我!”伸手抚了抚小姑娘那早已激动得通红的脸颊,徐玉爻十分开心的笑着,一时间,整座将军府都变成了其乐融融的一片……(。) 第十一章:夜宴 “少爷!” 临到吃晚饭的时候,小豆豆才大包小包的回到了将军府,甫一看到柳尘,小姑娘顿时就泪眼婆娑的扔掉了身上的背包,如同一只乳燕,一蹦一跳的飞进了柳尘的怀中。 近两年未见,豆豆已经长高了,还记得柳尘当初离京的时候,她的个头还不及柳尘的胸口呢,而现在一抱在怀里,小姑娘的额头明显的就顶在了柳尘的胸口之上、 不一会儿,温热的眼泪就打湿了柳尘的前襟,恋恋不舍的离开柳尘的胸口,豆豆微红着脸,仰头望着柳尘轻问道:“少爷有想人家么?” “想,怎么不想!”瞧着怀里小姑娘那娇憨无比的模样,柳尘忍不住微笑着伸手捏住了她那肉乎乎的小脸儿道:“这不刚刚安顿好了就接你回家了么,快来,咱们吃饭!” “嗯!”欢喜的点了点头,豆豆一抬手,便抹掉了脸上的泪花,随即双手死死抱住柳尘的胳膊,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一路笑闹着,朝后院的饭厅方向走去。 按照大夏的惯例,长房大奶奶省亲之后回府,这是要好好的摆几桌上等席面儿的,这不,柳尘带着豆豆一来到饭厅,好家伙,那十二座的大圆桌足足摆齐了十来桌,每一桌,都是最好的山珍海味,每一桌,都有最珍贵的美酒。一时间,柳尘看得眼花缭乱,连那一直波澜不惊的肚皮儿,都不自觉的咕噜了几声,惹得身边的小姑娘捂嘴窃笑不已。 酒菜都已准备完毕,除了府中的几个暗哨,其余的家丁丫鬟们基本上都到齐了,等到柳尘来到最上首的一桌坐下,北宫馥和徐玉爻分列于他左右,所有人,都满脸微笑的望着柳尘,等待这年轻的家主开口说些什么。 “豆豆来,坐在你玉爻姐旁边,嗯,花嬷嬷,安排大家都坐吧,不管是北方来的,还是沧州来的,今儿都忙活了一天,大家敞开了肚子吃吧,酒菜管够!” “谢王爷!” 将军府的老人都还好,那些个北宫馥今天带来的姑娘们,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美食,听得柳尘的笑言,她们再也顾不得矜持了,一个个你拥我挤的找好了位置,纷纷拿起筷子准备开动起来。 “一年忙到了头,眼看就要过年了,接下来的时日里,还得辛苦大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让咱们在这将军府过的第一个年,能够平平安安!诸位,请满饮此杯!” “王爷仁爱,我等敢不效死!” 一杯开席酒下肚,整个饭厅之中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好一番交杯换盏之后,饭厅里的气氛终于活跃开了,先前大家面对着柳尘还有些局促,说话开玩笑也放不开手脚,现在好了,几杯猫尿下肚,男女老少们都开始天南地北的胡吹起来,新来的小伙伴们,也在这一时半会儿之间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上午听你说要回枫城,怎么那边的宅子拾辍好了?” 也就是柳尘的这一桌比较安静,主人家嘛,总归得要些威严,虽然是各个脸上带笑,却也不好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太过于轻浮,等了好久,北宫馥才放下了玉筷,抬头轻轻问道:“我听说你是直接从北方回京的啊,啥时候你去过沧州?” “没呢!”好不容易嚼碎了口中的肉块,接过了徐玉爻递来的酒杯,畅快淋漓的闷了一口,柳尘舒服得差点儿呻吟出来,“昨儿出宫前,堂弟给我传了弹丸,说是他媳妇儿顾清璇上个月给二位嫂嫂在枫城置办了一套宅院儿,背靠剑山,出门就是秦淮河,隔那国公府也不过两个胡同,那什么……对,占地小二十亩,听起来倒是挺别致的!” “呵呵!”北宫馥笑了笑,一边给豆豆夹着菜,她一边和徐玉爻交换了一个眼神道:“看不出啊,你那个闷葫芦弟媳还挺会做人的嘛,按枫城的地价,那园子得要近十万两银子吧!” “听小姑说过,顾家生意做得挺大,这点儿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柳尘毫无所谓,依旧在那里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刚才下午,我和玉爻聊了聊,怎么,白鸢她们被你使到公孙幽身边去了?” “是!”柳尘口手并用,头也不抬道:“你也知道,公孙家的高手们可不会听她一个女人的使唤!” “哼!”北宫馥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敢情你这次回来,还真准备干件大事啊!” 就算是再迟钝,柳尘现在也听出了北宫馥语气中的不快,一把扔掉手中的骨头,尘哥儿抬起头来,皱眉冲她嘟囔道:“我说你,今天才回来我没招惹你吧,咋说话就这么夹枪带棒的!” “我没夹枪带棒,只是个人觉得,你这样做不太明智,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不知道回来和我们商量商量?” “商量?”柳尘冷笑一声,自顾倒满了一杯酒下肚,“昨天你还没回来,玉爻又在家里敲了一天的算盘,我找谁商量去?而且当时进宫的时候我哪知道会发生这些个破事儿?要是我能未卜先知,昨儿打死我都不会进宫!” “沧澜王不得干政,这是大夏的祖制,你昨天在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一点么?况且,你的行为并不是干政这么简单了,这可是夺嫡之争,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搀和在里头,传到外面去了,人家会怎么看你?” “嘭!” 已有七分醉意,柳尘腾的一巴掌拍在了饭桌上,瞬间,饭厅里陡然安静了下来,所有嬉笑打闹全部被定格,大家齐齐回头,神色各异的望着那双目喷火的沧澜王殿下。 “别和我提祖制,也别和我说什么夺嫡之争!”良久,柳尘瞪着眼睛凑近了面色平静的北宫馥,细细的打量了好久,这才嗤笑一声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人类历史上就没出过一个女皇帝,这样做,是祸国殃民的坏事……对吧!” 柳尘这番话一说出口,大厅里的人们各个汗如雨下,还好那花嬷嬷反应及时,迅速安排人关上了大门,警戒了饭厅左右。 “你们神族,神王是北宫煦,她是个女人,凭什么可以统治孤山?我看她的兄长北宫御,无论是实力还是性格,都要胜过北宫煦千倍,那又凭什么北宫煦是神王,而北宫御,只能是一个扯蛋的都统?这便是所谓的祖制么?可笑!” 抬头盯着柳尘的脸,北宫馥的神色逐渐转冷,也就是这一霎那,整个饭厅里的气氛,突兀的降到了冰点。 “现在是什么时候?”毫不理会北宫馥脸上的寒意,柳尘自顾抬起头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人群中间,似笑非笑道:“马上得开战了,作为沧澜王,我必须走上最前线,但这一切是有前提的!我必须保证我的后方是绝对安全受我掌控的!公孙宁我掌控不了,唯一能做的,我只能将公孙幽扶上帝位,正所谓非常时期,多用非常方法。而公孙幽称帝,便是我的非常方法!” “你就这么断定,公孙幽赢得了?” “万不得已,我可以杀掉公孙宁嘛,公孙宁死了,这皇帝也只有公孙幽能坐得稳了!” “你疯了!” “疯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第十二章:贤内助 “嘭!” 面色阴沉的柳尘自顾摔门而出,留下了人们呆坐在饭厅里一阵鸦雀无声,良久,北宫馥也站起身来,低声和徐玉爻交待了几句,便独自追着柳尘而去了。 “今晚的事情……” “娘娘放心,在场的都是家里人,要是有人敢在外面乱嚼舌根子,老奴第一个撕烂了他的嘴!” 花嬷嬷狞着脸,这位从沧州调来的老嬷嬷,终于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慈和的伪装,即便是她现在依旧佝偻着腰,可整个饭厅里的人们都能深切的感受到她的暴虐和杀意。 “嗯!”徐玉爻十分满意的颔首点头,刚才这么一闹,大家也就没了吃喝的心思,毕竟王爷发了那么大的火,作为家臣,众人心中难免惴惴。 “王爷刚才喝醉了,大家千万别往心里去,还是多吃点儿东西吧,毕竟忙了一天,我就先告退,有什么需要,花嬷嬷会替大伙儿解决的!” “恭送娘娘!” …… 将军府的花园里,柳尘独自靠在修复如初的池塘旁边,愣愣的望着那水中的银月出神。 脚步细碎,时急时缓,柳尘不用回头,便闻到了夜风中吹拂过来的幽香,一转身,他张开了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来人的腰肢…… “对不起!” “不用!”北宫馥微微一笑,反手将柳尘的脑袋搂在怀中,一边抚摸着柳尘头上的短发,她一边轻轻的低头呢喃道:“你是沧澜王,不用对任何人道歉,那样会有损王的威仪!” “呵呵!”柳尘傻傻一笑,用头拱了拱北宫馥的小腹道:“我想你了!” “我知道,所以我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做错了?” “唉!” 北宫馥苦笑着摇了摇头,抱着柳尘靠到了围栏边上,缓缓坐下之后,她将柳尘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而后轻轻笑道:“我不会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害怕别人会觉得你做错了,在这个时候,人类需要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之下战斗,我怕这些事,会动摇人们对你的信心!” “信心,是人们自己给自己的,而不是来源于我!”柳尘侧过头来,仰望着北宫馥那并不美艳的脸,感受着熟悉的体温,他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上了那曾让他在十万大山中朝思夜想的双颊,“昨天见了公孙宁之后,我对他很失望,即便公孙幽不找我,我也会找机会和她提一提这件事情……抱歉,当时我也希望能和你商量一下,可是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也是之后才知道你今天回来……” “没事儿!”低下头来,微笑着将嘴唇印在了柳尘的额头,北宫馥眉眼儿带笑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安心修炼,琼林宴上,可别出了岔子!” “谢谢!” 柳尘笑了,笑的无比开心,无比满足,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听说你在十万大山见过神王陛下了?” “可不是么!”说到这里,柳尘倒是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抱怨道:“你可瞒得我好惨,咋回事啊,你怎么和神王扯到一起去了,她那性格那么坏,你少和她在一起,别给带坏了!” “她,性格很坏?”北宫馥挑了挑眉,眼角闪过一丝意味莫名的笑…… “是啊,都差点打死了桐哥儿他们,本来天就冷,咱们好不容易找了个暖和点的地方,结果她给盖了一层冰,我那个累啊!” “肯定是你们招惹人家了,我看她性格很好啊,怎么可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再说了,她要是真动手,你现在还好好的?” “唉,说出来都是泪!”柳尘摇了摇头,又好奇宝宝似的盯着北宫馥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灵族小奴隶,咋那个什么北宫煦还对你这么好呢?” “什么小奴隶,瞧你这话说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北宫馥哭笑不得的捏起手指点了点柳尘的额头道:“我给你说过啊,灵族本来就是神族的附庸,就跟你们人类一样,附庸种族还少么?也就是我小时候运气好,被选成了神王陛下的伴读,天天陪她读书,那会儿啊,她还是公主呢!” “呵呵!”柳尘歪着脑袋,笑了笑道:“那北宫御呢,那会儿他在作甚?” “他啊,自我认识他起,他就在练剑,日复一日,基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也是!”柳尘轻叹着,把玩着北宫馥的青丝,“听祖父说,如今这东陆,除了日益强大的鱼太玄,那北宫御早已找不到对手了,当初在盘龙塔,连鱼太玄都明言自己很忌惮北宫御的偷袭呢!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他那么强大……唉!” “会的!”北宫馥双目迷离,静静的盯着柳尘的眼睛道:“总有一天,你会比北宫御强大,在那个时候,陷入绝望之中的人们,会听见万物生灵为你敲响的暮鼓,你从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中走来,你拔出你的剑,你带给我们希望……” “暮鼓……”柳尘的双眼,开始变得深邃,如同浩瀚的星海,荡漾在无边无际的憧憬之中,“馥,你真的认为,我能成圣么?到了那一天,你还会在我身边么?” “会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等你回头,我会像现在这样,迎接你,迎接我的王!” “呵呵!” 柳尘在笑,北宫馥也在笑,笑着笑着,两人的眼角都溢出了些许泪花,或许地狱来得不远,或许睁眼却看不到明天,可是现在,没有人能拒绝让自己的心中保留着那一份仅存的希翼。 死死的将北宫馥抱紧,就如同生命的最后一刻,柳尘会死死的握住手中的长剑,长剑用来保护自己,而自己,拼命去保护此生的挚爱…… …… “那你小时候住在神都,冷不冷啊?” “习惯了就不冷了,你以为天底下都有你们人类这么好运,占据着东陆最好的土地?第一次去药城的时候,可没把我的眼睛给晃花,越往南方走,记忆里无比繁华的朝歌,都成了乡下……那时候,我就在想啊,什么时候我能在沧澜江边拥有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在房子里堆满了书,每天晒晒太阳,听风嗅雨,那样的日子,便是我心中的天堂了……呵呵!” “嘿嘿!”抓起北宫馥那肉嘟嘟的小手,柳尘满脸宠爱道:“放心,等咱回了沧州,我在藏兵谷风景最好的地方给你盖一幢东陆最大的书斋,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拿来给你,即便你要沧澜江,我都能以汝之名冠之!” “瞧你这德行,还好不是皇帝,要不然,实足一个昏君!”轻抚着柳尘的双鬓,北宫馥甜甜的笑着,笑声飘出去好远,吹皱了池塘,惊飞了落叶,“再说了,南国之剑,本来就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与之相比,江山美景于我何干?” “那是!”柳尘眨巴着眼睛,在北宫馥面前,他终于可以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曾经的纯真,曾经的烂漫尽数归附于他那日渐成熟的脸上,“我是南国的剑,我是沧澜江的王,千万年后,你北宫馥将和我一起,被铭刻在历史的石碑之上,后人们会口口相传,关于我们的传奇和我们的相遇!”(。) 第十三章:来自陈晟的邀约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一夜无话,柳尘在鸡鸣报晓的尾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自此,他的实力已经到了凝神五品巅峰,极星海试练所体会到的所有心得,终于在这一刻完全融会贯通。凝神六品,也不过临门一脚了…… 冬日的清晨没有飘雪,却依旧很冷,透过那半掩的门窗,柳尘能远远的看见东方的那一缕斑白,那一点白中夹杂着些许红晕,湿露微凉,多云见晴。 缓缓的爬下了床,随意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柳尘伸了个懒腰,这才轻轻笑着来到了屋前的小院。 秋水剑直挺挺的立于地上,几经打磨的青石板上,也无可避免的被那凌厉的剑锋生生的划出了一道道细痕,柳尘独立在老桂树下,双手叠在一起压住了剑柄,而后挺胸收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在听,听剑的声音。 剑在风中,携裹着凋零的枯叶,几番摇曳,宛如那无根之浮萍,你不知道它会落在哪里,你也不知道它会如何离开。 远方传来了紫荆山的晨钟,苍凉的波动伴随着初升的朝阳,飘飘荡荡,弥漫了整座长安,良久,长安醒了,秋水剑也醒了。 入手冰凉,柳尘能感受到长剑上传来的波动,在风中,在钟声里,秋水剑上不断的蔓延出一声声微不可闻的轻吟。 “嗡……” 顺着掌心,磅礴喷涌的元气如同山洪,一股脑儿泄进了长剑之中,柳尘还是双目紧闭,却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道光。 那是秋水剑闪耀的光,因为满足,因为炙热,所以长剑的光芒,在这不大不小的庭院之中,再也无法被掩盖,薄雾消散的时候,整座将军府,都看到了这一束光…… 拔剑容易,归鞘难。 锋芒容易,封芒难! 唤醒了秋水剑的光,彷如绽放着年轻剑客的锋芒,所以现在他要学会归鞘,学会掩盖锋芒,直至返璞归真,方证大道! “啊……” 睡眼惺忪的小萝莉豆豆打开了房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手拂起了额前的乱丝,等看清了柳尘身前那不断散发着光晕的秋水剑,她笑了,笑得傻乎乎的。 “少爷……早上你想吃点儿什么?” 脚步轻轻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小萝莉憨憨一笑,自始至终,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秋水剑分毫。 “呵呵!”没有睁开眼,柳尘的嘴角弯出了一道俊朗的弧线,他没有回答豆豆的提问,而是自顾轻笑道:“豆豆喜欢什么花?” “花?都入冬好久了,哪里还有花嘛……”小萝莉有些迷糊,显然,她还没从那恼人的睡意中清醒过来,侧头思忖了半晌,她又试探着开口说道:“以前在琼城的时候,国公府的池塘里就种满了莲花,那是大公最喜欢的,她说……对,她说那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大公喜欢的,豆豆也喜欢……” “莲花么?”低垂的眼帘褶出了一卷整齐的波澜,再次抬头的时候,豆豆便看清了柳尘那乌黑深邃的双眸,两人对视了良久,柳尘点了点头,而后伸出了手…… 粗犷有力的大手摊开在小萝莉的身前,柳尘微笑着,缓缓在掌心之中飘出了一抹莹白色的光,那光在膨胀,一边温暖着,一边嗞嗞作响。 小萝莉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张开了小嘴儿,脑海中,正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告诉着她,再等一等,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在她的眼前。 随着她脸上的期待逐渐变成了惊喜莫名,在柳尘的掌心,光晕散尽的时候,一株印染着些许粉红的水莲竟毫无征兆的凭空出现了。 水莲不大,却足以遮蔽了柳尘的大手,晨风轻动,淡淡的幽香洒满了微湿的清晨…… 使劲的揉搓着自己的双眼,豆豆依旧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直到柳尘将那水莲放在了她的手中,空旷的庭院里最后只剩下小萝莉一人独自冲着那水莲傻笑,柳尘的笑声却随风去了远方。 “问水第四剑----绚若夏花!” 早饭是在北宫馥的房间食用,连带着豆豆,将军府的一家四口围坐在雕花嵌玉的饭桌边,听着小萝莉兴高采烈的叙述着清早的奇迹,北宫馥和徐玉爻对视一眼,同样的欢喜划过了各自的眼角。 “那朵水莲我已经将它泡在了房间的窗台上,我要一直留着,等将来回了枫城,我要告诉沧州所有人,这是少爷的第一次使出的问水第四剑!咯咯!” “呵呵!” 徐玉爻吃得很少,她永远是第一个放下玉筷的,就着清水漱了漱口,她侧头看着豆豆展颜一笑道:“你少爷的第四剑给了你,你就不想知道他的第三剑给了谁么?” “对哦!”一惊一乍的小萝莉完全没有从清早的惊喜中走出来,听得徐玉爻的话,她一把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起身搬着小凳子挪到了柳尘的身边,好奇宝宝似的笑问道:“少爷,你的第三剑给了谁?是馥姐姐还是玉爻姐?哦……肯定都不是,该不会给了哪个勾栏里的窑姐儿吧!” “唔……咳咳!” “噗哧……” “咯咯咯……” 差点没一口粥给噎在喉咙里,柳尘猛地咳嗽了几下,这才红着脸抬起头来,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身边笑得花枝乱颤的三个女孩儿,张了张嘴,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抱怨道:“都多少年前的破事儿了,你们还准备取笑我一辈子啊!” “好好好,我们不笑,咯咯,不笑!”强憋着笑意,北宫馥一边拍打着柳尘的脊背,一边笑声开口问道:“豆豆既然问了,你就说嘛,第三剑给了谁?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得到沧澜王殿下的青睐……” “还能有谁啊!”收起了苦笑,柳尘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沉吟片刻,他才摇了摇头轻叹道:“在盘龙塔幻境,我的第三剑给了昊无穷!” …… 三女都开始沉默了,她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知道柳尘得到昊无穷龙珠的人,所以她们比谁都明白,在柳尘的心里,真是把昊无穷当成难得的知己了,对于昊无穷的陨落,她们自然就比常人多了一分唏嘘,甚至愧疚。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逐渐显得凝重之时,柳尘的戒指里突然无端端颤抖了一下,皱眉稍作感应,却是一颗破碎的弹丸跌落在了柳尘身前的饭桌之上。 “甫归长安,喜闻贤弟早已归府,一别经年,心有思念,特设薄宴于青龙画船,望贤弟有空得以一叙----愚兄陈晟!” “怎么了?”等柳尘一睁眼,徐玉爻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陈师兄回京了,约我华清池碰面!”(。) 第十四章:伏杀 “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北宫馥心中轻轻一舒,暗自感激着陈晟这来得正是时候的弹丸,脸上挂着笑容,她一边整理着柳尘的衣襟,一边微笑道:“晚上早点回来吃饭,最近帝都宵禁呢,可别给金吾卫添麻烦了!” “嗯!”缓缓起身,柳尘抬步走向了门边,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你们有什么安排么?没有的话,咱们晚饭去外面吃吧,刚好回来也几天了,还没见过苦难呢,趁这机会,咱们好好聚聚!” “百花坊最近新到了一批香粉,我和玉爻说好了,等下一起去逛逛呢,晚上如果不在家里吃的话,等下咱们买好了东西,就直接去望江楼订个位置吧!顺带让花嬷嬷派人去晋国公府接一下小和尚。” “嗯,你们安排吧!” 柳尘颔首点头,笑了笑便离开了饭厅,没走出多远,身后又传来的女孩们的笑闹,只听那小萝莉气呼呼的不停喊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直到徐玉爻答应带着她一起去逛逛,房间里的笑声这才欢乐了不少。 …… 站在人潮人海的帝都东市,柳尘停下了脚步,不禁皱眉想着该走哪条路,临近年关,这大街小巷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陈晟既然一到长安就给自己传信,明显是有要事商量,于情于理,可不能让人陈师兄久等啊。 “走靖安坊吧,那边儿人少!” 打定了主意,柳尘绕过几座牌楼,走到了一条稍显偏僻的胡同之中,吆喝声,笑语声已经和他渐行渐远,隔了几条街,东市的繁华早已被他抛到了身后。 …… 皇宫,甘露殿。 恍若风中残烛,三千青丝尽染雪,面容枯槁的天启皇帝软软的靠在龙椅之上,在他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正不断的侵扰着他的眉眼,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端端正正的坐在这象征着东陆主宰的宝座上。现在,他甚至连努力睁开眼睛,都显得格外艰难……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太子啊!”耷拉着眼皮,天启皇帝远远的望着那身影稍显模糊的长子,干笑了一声,他吃力的点了点头,张着嘴,他口中断断续续道:“你……准……准奏!” “谢父皇!” 恭恭敬敬的一鞠躬,太子公孙宁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无比自信的笑容道:“自天启元年开始,帝国陆续在各州府施行军队私有化,各镇诸侯皆以为善政,北至殇阳关,南至越州府,西到大雪山,东临秦淮河。各州军队,尽归九州都督府收编……延续数年之后,终于得以将此政策全面贯彻下去,至今,也唯有琅琊卫尚未归于滁阳了!” “琅琊卫!” “什么情况?” “!!!” 寂静的甘露殿内,因为太子殿下的这一番话,顿时就平地惊雷起,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齐齐将目光望向了武官阵营之中的徐琨,徐琨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他想听太子继续说,他想知道,为何今日太子要向琅琊卫发难! “不是还有镇北军还没收编么?” 提到这事,皇帝明显就精神了不少,他也很想知道,这太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回禀父皇,镇北军乃是特殊情况,即便如此,它也在去年秋收之后,全员收入了童城武王府的编制之中,今年年初,药城便没有再给镇北军提供粮饷了!” “哦……”皇帝不置可否,再一次佝偻了腰背。 “儿臣要奏的事情,便是恳请父皇下旨,贯彻天启元年的善政:其一,将北镇抚司转移到琅琊卫直辖的滁阳城,帝都各防线的节制权收归金吾卫所有!其二,敕令琅琊卫即日起撤出长安周边的中州七十二城,全军开拔,回防滁阳本部!其三,朗州被破之后,帝国西面的交通商贸枢纽已被切断,西境百城都陷入了经济瘫痪的状态,还请冠军侯给出期限,不仅是琅琊卫需要朗州,帝国更需要朗州!” “你!” 站在徐琨身边的薛正瞬间脸色一沉,想都不想就要越众而出,不料一直面色淡漠的徐琨手疾眼快给拽住了他的手臂。 “侯爷!” “嘘!” “这黄口小儿,简直欺人太甚!” “放肆!” 一阵压抑而又愤怒的交流之后,薛正狞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了徐琨的身边,此刻的甘露殿,终于彻底的沸腾了。 “这太子殿下,是要对徐侯下手啊!” “天呐,虽然陛下时日不多,太子也不该这么急啊!” “可不是么,虽然这琅琊卫着实惹人讨厌,可徐家满门忠烈,徐侯也算得上是人臣楷模,不应该啊!” “会不会是徐侯得罪了太子?” “怎么可能,徐侯平日里深居简出,和那一干武将都没有太多的关联,他怎么可能得罪太子?” “那又是为了什么?” “听说,前日夜里,沧澜王进宫了……” “难道……” 文官们各个脑洞大开,不停的在那里窃窃私语,可是武将这边,一个个脸色变幻不定,总之,一边热闹,一边寂静,在这气氛复杂的甘露殿里,尤为显得诡异。 “父皇!”清亮温婉的嗓音突然就打断了大殿里的议论,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了玉阶上的某个角落,那是公孙幽的声音,那是这么多年,从未在甘露殿说过一句话的人族帝姬的声音! “蔷薇?”天启皇帝一脸犹疑,对于公孙幽在这个时候开口,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父皇,儿臣反对太子殿下的提议!” “什么!” “……”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朝应该请假的……到现在,估计所有人的心底,就剩下这个念头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意味难明的气氛之中,太子公孙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狠而了然的冷笑。 朱雀街,靖安坊。 走到了胡同中央的老槐树下,柳尘突然停下了脚步,太诡异了,这一路走来,胡同里竟然连个鬼影都没有,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是这阴风,却让柳尘的背后不禁泛起了丝丝冷汗,早年的镖师经历正不断的提醒着他----有杀意! “嗖嗖……” 冷锋打破了靖安坊的宁静,破风而来的呼啸直让柳尘目光一凝,反手于身前结起了一面气盾。 箭雨飞速而至,敲击着光盾啪啪作响,柳尘眯了眯眼,秋水剑早已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两轮劲射之后,空旷的胡同里,突然就多出了十多道身影,清一色的蒙面黑衣,清一色的杀气腾腾……(。) 第十五章:沧澜王遇刺 “别让他飞到天上去!” 眼见柳尘一手握剑一手执弩,几个跃身腾挪,他就要借着两侧房梁的垫脚高高飞去了半空。说时迟,那时快,领头的黑衣蒙面人低吼一声之后,当先甩出了一张看不见形状的大网,大网在柳尘头顶张开,堪堪阻挡了他那不断攀升的身形。 “雪蛛丝!” 长剑在那大网之上划出了一道绚丽的花火,剑气过,网却没破!柳尘眉头一皱,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屋顶之上,望着那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杀过来的刺客们,他的心,陡然沉入了谷底…… 如此组织严密,又如此了解自己的一群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十六个,十六个凝神境的高手,找遍长安城,能拿出如此手笔的……为了防止柳尘居高临下,他们手里竟然还有雪蛛丝! 这雪蛛丝可不简单,就如同柳尘身上的冰蚕甲,冰蚕丝和雪蛛丝乃是东陆制器炼宝的顶级材料,就算是富有如越州姬氏,能拿出一件最最纯粹的冰蚕甲送给柳尘,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起盾!” 眼看柳尘手中的穿心弩不停的开火,胡同里的刺客们瞬间抱团,结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军阵,硕大的气墙撑在军阵的最前方,刺客们躲在盾后,一步一步,缓缓朝柳尘逼近。 “嘭!” 临到近前,穿心弩被柳尘收入了须弥戒中,秋水剑反手一挥,胡同里的战斗,终于趋近于白热化。 仗着体内元气浑厚,凌厉的剑气在柳尘身边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僵持之下,刺客们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可纵然柳尘再强,存于他气海之中的元气总会有枯竭的时候,照这样下去,再过半个时辰,柳尘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生!” 大地春回,刹那芳华……在这略显拥挤的胡同里,随着柳尘手中的长剑精光大作,一时间,遍地花开,尽显生机勃勃之色。 踩在这漫天飘香的花海中,柳尘的身形宛若一道惊鸿,恰似一条游龙,几番挪移之后,黑衣人堪堪被他斩杀其二,那些被鲜血染红的花瓣,幽异中更透出了些许狰狞…… “噗!” “呃……” 以伤换伤,柳尘强忍着肩膀上传来的刺痛,狠狠的一剑削掉了眼前黑衣人的头颅,腥热的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使之看上去竟如同恶鬼,直叫人胆颤不已。 “小心!” 趁着人群呆滞的一瞬间,柳尘又是一剑,几乎就要刺穿另外一人的喉咙,也就是那时,领头的黑衣人怒喝一声,重重的一刀砍在了柳尘的背后,伴随着一阵咔嚓作响,柳尘踉踉跄跄的前进了几步,有着冰蚕甲的保护,大刀无法割裂柳尘的肉身,可他背后的肋骨,却随之碎掉了几截。 “退,退出这片花海,在这里他能自我愈合!” 一个呼吸之间,仅剩的十来个黑衣人全部退到了十丈开外,急促的喘息声不断的在那幽僻的胡同里响起,刺客们惊骇的发现,柳尘手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风过无痕,旧伤处早已爬满了新芽。 外伤可以修复,可是内伤却不是花海能够孕养得了的,柳尘强忍着剧痛,满头大汗的注视着身前的人群,没给他太多调息的时间,在领头黑衣人的带领下,十多个刺客各自挥舞着兵器,破体而出的刀光剑影正仿佛狂风,噼里啪啦的朝着花海中央的柳尘急袭而来…… “用剑气攻击他,这花海他也撑不了多久!” “嗖嗖……” “噗噗!” 手上,腿上,肩膀上,开始密密麻麻的出现无数个血洞,柳尘依旧咬牙坚持,秋水剑被他舞出了一圈剑光,到现在,他除了防守,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了。 “吼!” 危急关头,柳尘终于使出了杀手锏,磅礴的金色能量从他的胸口猛然扩散,随即灌注了他的每一根经络,当体内双海被链接,柳尘仰头怒吼一声,嘹亮的龙吟瞬间就划破了晴朗的长空。 “不好,他要化龙!” “阻止他!” “夺魄针!” “嗖嗖……” 九根寒光闪闪的银针,从四面八方扑射而来,穿过了冰蚕甲的缝隙,它们狠狠的钉在了柳尘的胸口,经络被阻隔的那一刹那,柳尘忍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那一抹狂暴的金色能量,眨眼就在他体内失去了踪迹,强烈的反噬让柳尘再也提不起丝毫力道,强撑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目光黯淡,不自觉的开始念动了武魂殿秘传的自爆口诀。 没有不甘,也没有愤怒,柳尘的心里竟比想象中要来的平静…… “他已经强弩之末了,动手!” “杀!” …… “轰!” “轰隆隆!” 突然,柳尘笑了,望着那从华清池方向飞身而来的陈晟,武神峰的少主此刻正满脸惊怒,他的这种失态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随即而来的,他每一次出手攻击那些刺客,都是用尽了全力,招招毙命,在他手下,根本不会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啊!” 距离柳尘最近的那个刺客,他的剑锋刚刚落在了柳尘的脖颈,还没来得及划出一道血痕,在柳尘那阴森可怖的笑容中,一颗大好头颅便被陷入暴怒之中的陈晟给捏成了碎片,脑浆爆裂的瞬间,也只有领头的那个黑衣人在付出了一只右手的代价之后,才得以逃出武神峰少主的屠杀。 “师兄莫追!” 几乎就要变成一个血葫芦的陈晟转过头来,犹带杀意的望着柳尘,见此情形,柳尘伸手撑在了陈晟的肩膀上,阴恻恻的笑道:“我想知道,他们背后是谁!” 收起了漫布周身的强大气势,陈晟冷冷一笑,而后扶起了柳尘,快速的离开了此处。 …… “啊!” 当浑身浴血的陈晟和柳尘回到了将军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仅仅是打破了乌衣巷的平静,更是在这山雨欲来的长安城,突兀的挂上了一丝迟来的阴霾。 “夺魄针!” 房间内,柳尘躺在床上不断的口吐鲜血,一个个形色匆匆的灵族医女们进进出出,被染成的纱布清水早已堆满了房内的角落,北宫馥面无悲喜,独自站在窗边,细细的盯着那根从柳尘胸口抽出来的银针。 “事情就是这样,对此,陈某深感歉疚,二位弟妹还有什么疑问,武神峰上下,定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 “师兄言重了,对方根本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也不论今日尘哥是不是要与师兄会面,他们的刺杀,迟早都要发生,也幸亏师兄及时赶到,若不然……此大恩大德,沧澜郡上下必定铭记于心!”北宫馥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陈晟福了福身又冲一旁冷雨滂沱的小萝莉吩咐道:“豆豆,去拿丸子!”(。) 第十六章:北宫馥的愤怒 “玉爻,拟旨!” 接过了豆豆呈上的弹丸,徐玉爻强压住内心的担忧,抬手擦干了眼泪,她将元气度入到弹丸里头,颤抖着等待北宫馥开口。 “传隐武卫都统夜鸦即刻携隐武卫全部赶赴长安,日落之前,本宫要见到夜鸦的人!另外,命柳十三领风雷铁骑轻装开拔,明日黎明,本宫要在帝都见到他们!” “弟妹,你这是?” 陈晟一边拿毛巾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抬头痴愣愣的望着北宫馥道:“没有谕令便引风雷铁骑进京,怕是要引出祸端啊!” “祸端?”北宫馥轻笑一声,她脸上的那一缕淡漠是前若未见的,若是柳尘现在清醒,一看便知,现在的北宫馥,早已陷入了无尽的暴怒,“纵观太始纪元的万年历史,沧澜王遇刺之事,这是第一次,而且,遇刺地点还是帝都!今天发生的一切,难道还不算是天大的祸端么?” “可是……” “没有可是!”北宫馥提高了音量,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带着实力超绝的陈晟,也在此刻感受到了来自于北宫馥身上所散布出来的寒意,“师兄,这是底线,而他们,触碰了我们的底线!” “好吧,需要愚兄做些什么?”陈晟虽然有着寻常读书人一般的刻板,但他并不迂腐,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也能体会北宫馥现在的心情,柳尘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好歹,那不仅仅是这座将军府的天塌了,整个大夏的天,也得塌掉。 “隐武卫回京之前,小妹希望能向师兄借点人……” “好!”陈晟站起身来,颔首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伸入怀中,一面古朴的令牌随之出现在了北宫馥的手里,“云国公府的亲兵营和身处长安的武神峰弟子见到此令牌如同见到峰主,弟妹且先拿着,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多谢师兄体谅!” …… 入夜,北镇抚司。 房间里很黑,徐琨却没有掌灯,今日在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太过于骇人听闻,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 “报!” 门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徐琨动也不动,一直沉默着。 良久,单膝跪于房门之外的年轻军士一咬牙,也不等徐琨的示意,他便颤抖着开口喊道:“侯爷,靖安坊血案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就在刚才,一大群天阶高手自南方而来,根本不理会帝都的禁空令,现在,他们全部进了宣威将军府……几经查验,今日靖安坊之事……乃是……乃是……乃……” “乃是什么!” 沉闷压抑的低吼从黑暗的房间里传来,年轻的琅琊卫小将脸色一白,忍不住匍匐倒在了地上,静谧的月光下,那小将浑身糠筛似的颤抖着,良久,战战兢兢的声音几乎就要惊得徐琨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今日辰时三刻……沧澜王……沧澜王于靖安坊遇刺……生……生死不知!” “嘭!” 房间的大门轰然摊开,面容几近扭曲的徐琨嗖的一下出现在了那年轻小将的身前,一把拧住他的脖子,徐琨的低吼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你说……沧澜王遇刺?” 小将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正顺着他的双颊缓缓流下,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徐琨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是……” …… 元气反噬造成了柳尘陷入了深度昏迷,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床前,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也没有了女人们的抽泣,唯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只有那脸色漠然的北宫馥。 “王后……老奴……” 沉吟了好久,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夜鸦才叹息着抬头开口,话还没说完,北宫馥挥了挥手,打断他道:“什么都不用多说,关于白鸢的事情,那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还望都统大人手下留情,且让她们回去帝姬的身边,好好将功折罪吧!” 烛火忽明忽暗,黑暗中夜鸦的双眼时不时闪过了些许幽光,良久,他才拱手跪伏道:“谨遵王后谕令!” “嗯!” 得到北宫馥的示意,夜鸦站起身来,转身瞥了一眼门外,顿了顿,沉闷的夜色中再次响起了他那沙哑的声音:“先把她们放下来吧,今天这事,先给她们记着,一切等王爷醒来再说!” “喏!” 门外好一阵令人牙酸的咕噜声过后,遍体鳞伤的白鸢等人被丢到了地上,即便浑身是伤,她们也不敢丝毫携带,甫一落地,白鸢便跪伏在地上急速爬到了柳尘的房门口,俯首作揖道:“多谢王后娘娘仁慈,多谢都统大人法外开恩!” “哼!”夜鸦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理会,被人搀扶着,白鸢几个便退身下去疗伤了。 “娘娘,现在怎么办?” 夜鸦再度拱手,北宫馥随即侧头看了一眼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柳尘,凛冽的杀意逐渐的蔓延了整个房间,忽而,她冷冷开口道:“按照武神峰少主的叙述,此次伏杀王爷的刺客们最终逃走了一个,早在晌午的时候,本宫便派人堵住了帝都的各处交通枢纽,现在,那人一定还在城中,加上他断了一只手,再怎样,他都跑不了多远!” “老奴这便带人出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叫那贼人插翅难飞!” “嗯!”北宫馥笑了笑,颔首又道:“记住,要活的!” “喏!” 今夜的长安,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整座将军府几乎是倾巢出动,转瞬就消失在了帝都的每一个角落,偶尔有巡城的金吾卫见此情形,皆是退避三舍,无他,这群将军府出来的疯子,简直就是谁挡杀谁啊! 黑夜中不断传来阵阵哀嚎,那些个不明就里想要前去阻难的各营将士们,最终没有一人能逃过那隐武卫的屠刀…… …… “报!” “又怎么了!”正在换衣准备赶往将军府的徐琨怒喝一声,转过头来,满目阴沉的看着来人。 “出事儿了,侯爷,有一群不知来历的高手在街上大杀特杀,卫里的兄弟都已经死了十多个了!” “靠!” 懒得多纠结了,徐琨一手抄起长剑,几番闪烁之后,便消失在了远处的夜空之中,过了好久,黑暗中才有一丝无奈的声音缓缓传来,“集合,北镇抚司所有在京的将士们全部集合,我只给你们一刻钟时间,一刻钟后,全军开拔朱雀大街!” “簌簌簌簌……” 宵禁刚刚开始,人们却突然听见了满大街小巷之中的急促脚步声,那些脚步声格外整齐,如同闷雷一般,重重的敲击在每一个听众的心房,细细一体会,人们顿时脸色大变,心中震骇无比…… “是军队!”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当兵的上街了?” “难道……难道西边儿的打过来了?”(。) 第十七章:沧州军进城 整座长安,一夜未眠,就连这清晨的薄雾之中,都弥漫了一丝挥之不尽的血腥。 卯时初刻,明德门。 一身戎装的少年端坐于马上,剪裁合体的软甲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无比挺拔,打马上前几步,少年人高举长枪,怒视着城楼上面色骇然的金吾卫。 “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再不开门,本帅便打进去了!” 少年的声音十分洪亮,几乎都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里,在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军士们列好了阵势,只要那少年一声令下,即便眼前是长安,他们也会奋不顾身的发起攻击,至死方休! “小公爷,您要进城末将自然不敢阻拦,可你带着这么多兵,到底意欲为何?” 守城的金吾卫偏将皱眉注视著城外的少年,从他那英气勃勃的脸上,守城偏将依稀能分辨出几个熟悉的身影,也正是这些熟悉的身影,让他在面对这少年的时候,连质问都变得毫无底气。 “你在问本帅意欲为何?”少年驱动着骏马来回踱步,几番冷笑之后,他又抬头,一脸不屑道:“昨日上午,本帅的兄长于靖安坊遇歹人袭击,至今生死不明!今日,本帅便是要带兵进城,时时护佑兄长左右,尔等再不退下,休怪本帅不恋旧情!” “风!雷!” 随着少年话一落音,在他身后的近万将士们齐齐高举兵刃,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这!” “什么?” “沧澜王遇刺了?” “生死不明?” “快!”守城偏将一个激灵,整张脸都变成了一片苍白,那健硕的胸膛,正随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着,波动越来越大,好半天,他才强压住心中的震撼,慌慌忙忙的一回头,他伸手拽住了身后同样是一脸骇然的某个亲兵,颤抖着嘴唇,偏将大人粗着嗓子急道:“快去通知五军都督府,快……唉,通知北镇抚司!” “小少爷!”就在城楼上炸开了锅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柳十三陡然睁眼,策马来到了少年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轻道:“二位少夫人给的时间快到了!” “嗯!”少年的脸色不断变幻,挣扎了好久,见那城门依旧巍然不动,一咬牙,他转身举起了长枪,愤声大喝道:“沧州军都有!” “在!”响彻天际的应和声堪堪打断了城楼上的絮絮叨叨,没多久,人们又听见城外的少年放声高呼道:“攻城!” “呜!” “咚咚……咚咚!” “风!雷!杀!” 冲锋的号角已经响起,震天的战鼓敲响了黎明,在这一刻,也不管城楼上的守军是多么的不敢相信,事实上,沧州军真的开始攻打长安城了! “怎么回事?攻城么?” “天呐,为何不声不响都打到了长安,这可是长安啊!” “大夏危矣!人族危矣!” 战争一打响,整座帝都顿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哀嚎着,哭泣着来到了朱雀大街,望着滚滚硝烟染遍了城南的天空,他们开始惶恐,开始迷茫。 “驾!驾!” “都让开,都让开!” “金吾卫出行,闲人速速避退!” 拥挤的长街上,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甲骑兵,他们一边驱散着人群,一边亡命般的打马奔向南方。 …… “报!”还在玄武门与隐武卫对峙的徐琨眉头又是一跳,有些心惊胆颤的回过头来,一看到那满身狼兵的传信官,咱们的冠军侯爷差点儿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了。 “明德门……明德门失守了!沧州军在沧国公世子柳故的带领下,打进帝都了!” “干特娘的金吾卫吃翔的?”也是一夜未睡的薛正闻言一个趔趄,直接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那个传令兵的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怒吼道:“天才刚刚亮,沧州军就能打进城?老子活了一把年纪,咋没看出来柳故那小纨绔有这本事?” “都督,都督饶命!”薛正的大手直接捏得那传令官的脖子肿成了一片,好久,等到薛正松手,他才稍稍回复了一些气力道:“只是一个回合,金吾卫就败了,现在,五军都督府的金吾卫主力,已经和沧州军交上火了,眼看过不了多久……他们,他们就能打到这里来了!” “娘希匹的,一群只知道吃空饷的少爷兵,还想把咱们赶出中州,我呸!” “侯爷!”不理会薛正的喋喋不休,传令官再次单膝跪地冲那呆坐马上的徐琨拱手道:“咱们救不救?金吾卫那边的求援信号,已经响了十三次了!” “救?”薛正脸一沉,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传令官的后脑勺上,直接将人打翻在地道:“救特娘个毛啊,给杀干净了最好!” “薛正!”徐琨冷着脸,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薛正的脸上。 顶不住徐琨那几欲喷火的双眼,薛正冷哼一声,恨恨的别过了头去。 “呵呵!”场面凝重无比的时候,对峙在徐琨身前的黑袍夜鸦轻笑一声,又沙哑着声音劝道:“侯爷,您还是去看看吧,保不齐您在等上一会儿,这长安城,可就不姓公孙了!” “唉……都统大人这是要挑起内战么?” 徐琨一脸漠然,这一件又一件出人意料的祸事,早已折磨得让他仿佛老了十岁,就那般萧索的坐在马上,所谓的冠军侯,却再也挺不直腰背…… “内战?”夜鸦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被动还击而已,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老夫相信,关于功过是非,帝都人民的双眼从来都是雪亮的!” “可是,你是知道的,一旦走进玄武门,那将意味着什么!” “侯爷!”夜鸦提高了声音,一下就打断了徐琨的话语,“隐武卫上下全然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不愿与你琅琊卫交恶,老夫今天话就撂在这里,不管这玄武门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咱们今天,是进定了!最后,老夫只希望侯爷能更多的念及德妃娘娘的处境立场,可别让我们难做!” “可是,你凭什么断定,这刺客就一定躲在皇宫之中,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关于帝姬的事情,你家王爷,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 “我们排查了整个长安,不管是长乐坊还是其他有可能藏匿刺客的地方,这一晚上,除了皇宫,该找的地方咱们都找了,根据王爷身上的血迹,隐武卫的秘法都已经告诉了老夫,那刺客,绝对在皇宫中出现过!” 夜鸦冷笑连连,不等徐琨反驳,他又开口笑道:“至于侯爷所说的过分,呵呵,这个世上本来就有很多过分的事情,难道侯爷见到的还少么?按理说,我家王爷乃是侯爷的女婿,对于他的品行,侯爷心中可曾抱有疑惑?呵呵,昨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老夫也是略有耳闻,唯一能劝告侯爷一句,这江山,早已不是以前的江山,你把它当成自己的神,每天崇拜着,护佑着,爱它之心远胜于自己的性命!可是它呢?却当你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今天高兴了,给你两根骨头,明天不高兴了,便一脚把你踢开……于此,侯爷觉得值么?”(。) 第十八章:帷幄 “嫂嫂!” 将军府中,北宫馥端坐在花厅的主坐上,面带微笑的冲着身前拱手鞠躬的少年颔首点头,那少年青涩未脱,从他那俊朗的侧脸上,还能端端瞧出几分柳尘的轮廓,他是柳故,沧国公柳植的独子,今天这一战,他将名扬天下! “很好,柳家无犬子,小故果真有名将风范!” “多谢嫂嫂夸奖!” 柳故埋着头,腼腆一笑。 “见过你兄长了么?” “回禀嫂嫂!”想到柳尘躺在床上那昏迷不醒的模样,柳故脸色一狞,重重的抱拳沉声道:“见过了!” “可有什么感想?”北宫馥脸上无悲无喜,自顾端着青花茶盏,细细的品味着。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柳故抬头,面无表情道:“嫂嫂指哪儿,弟打哪儿!” “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北宫馥轻轻放下了茶杯,抬头轻笑道:“你去收编府里的家将亲兵,连同沧州军一起,控制长安的东南六门,等到晌午时分,你们再配合沧澜军团拿下长安西面,天黑之前……” 说到此处,北宫馥停住了声音,良久,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满脸鲜血的柳故。感受到北宫馥的注视,柳故低了低头,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图。 “嫂嫂放心,天黑之前,长安城姓柳!” 等到柳故远去,北宫馥缓缓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了花厅门口,今日有风,多云却不见晴。 “安排人,去冠军侯府一趟!” 雪族侍女走到北宫馥身前,恭敬的鞠着躬,等待着自家主人的吩咐。 “因王爷卧病,德妃娘娘忧思成疾,照此下去,怕是要病倒了,你去侯府,接来德妃娘娘的幼弟幼妹,用亲情,来治疗德妃娘娘的心病吧!” “是!” “花嬷嬷!” 白发侍女刚刚消失,北宫馥又莞尔笑道:“你派人去一趟永寿宫,告诉公孙幽,机会,要自己把握!” “是,娘娘!” “豆豆!” “婢子在!” “你传信武神峰少主,请他务必将王爷遇刺的消息传遍整个帝都,记住,我需要长安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伏击王爷的刺客中,发现了永寿宫的某个宫女!另外,再散布一些流言,说蔷薇帝姬一直对王爷怀恨在心,纵使金吾卫阻拦沧国公世子进城探望兄长,不仅如此,金吾卫还当先对世子发起进攻,要不是琅琊卫死命护佑,沧国公世子现在只能是横着进城了!” “是!” “都去吧!” …… 等到花厅范围内再无一人的时候,北宫馥笑了笑,缓缓的将目光瞥向了厅中空无一人的某个角落…… “唉!”幽幽叹息突兀的打破了花厅中的宁静,虚空传来一道苍凉的声音,“明明与蔷薇帝姬无关的一件事情,现在好了,整个长安都会认为刺杀沧澜王的主谋就是帝姬,不仅如此,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琅琊卫都被扯了进来……呵呵,神王陛下当真是好本事啊!” “哼哼!”回到首座上坐好,北宫馥笑望着一旁空荡荡的太师椅道:“真相总有大白天下的时候,届时,人们对帝姬的怨恨将会化作无尽的愧疚,也就是那一丝愧疚,让所谓‘牝鸡司晨’的怒骂开始变得不堪一击,这是一场关于太子和帝姬的夺嫡之争,自始至终,人们的心里都会很明白,沧澜王不过是被这场祸乱给牵连了!” “很好!”苍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回,声音中的笑意却再也掩盖不住,“一石三鸟,啧啧,老夫这才明白,为何‘北境之雪’能够艳冠东陆,不是没有比她更美的,只是没有一个如此倾国之佳人,能够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呵呵,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世间万物,在‘北境之雪’面前,终究逃不出身为棋子的命运……” “咯咯!”北宫馥弯了弯嘴角,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瞬间就绽放出一丝无比受用的笑容,“山主大人这话说得,本宫都要脸红了!” “哈哈哈哈!”豪迈的笑声传出去好远,却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听进耳中,北宫馥身旁的虚空随着那笑声开始扭曲,一阵无规则的波动之后,鹤发鸡皮的天机阁主墨清寒先生便出现在了柔软适人的太师椅上…… “作为主人,陛下不给客人沏一杯好茶么?” “呵呵!”北宫馥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了尤带袅袅的紫砂壶,簌簌作响之后,山主身前的茶杯里,已是盛满了金黄色的茶汤,“尝尝吧,山主大人,本宫的夫君从那盘龙幻境之中带回来的,来自圣人的赠礼,你倒是有口福了!” “咂!”一口茶汤入肚,老山主满脸享受的闭上了眼睛,金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舌尖,慢慢的流过了他的喉咙,霎时,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好茶!不愧是妖尊,无穷先生的品味,堪堪远胜于老夫!” “喜欢就好,咯咯,回去的时候,本宫送你几包!” “嗯,那老夫便却之不恭了,多谢陛下的馈赠!”好久,老山主睁开了双眼,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了数道精光,颇为恋恋不舍的放下了茶杯,他又轻笑着开口说道:“徐琨那小子,刚直得几近木讷,陛下就这么自信,他能配合你的计划?” “鳏居多年,徐侯一直没有续弦,唯有膝下二女一子被其视若珍宝,你是知道的,不论这个男人有多么的刚正不阿,在自己的儿女面前,他终会失去自己坚持多年的所有原则!” “啧啧!”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老山主呵呵直笑道:“关于人心,陛下可谓是洞若观火啊!” “别扯这些虚的,关于本宫夫君遇刺之事,山主难道不给个说法么?” “说法?”老山主坐直了身子,斜眼瞥向了北宫馥那不断敲击着桌面的玉指,“老夫今天的来意想必陛下是知道的,还未来得及开口,陛下何苦夺人先声?” “尘哥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为他自己!” “所以,老夫只是讨了一杯茶喝!” “好!”北宫馥点了点头,表示接了山主大人这份人情,良久,她又重复开口道:“既然山主心中已有答案,那本宫所需要的答案,山主该怎样来解惑呢?” “嗯!”老山主站起身来,于厅中来回踱步,沉吟片刻,他不禁皱起了白眉道:“昨天上午,老夫亲眼目睹了靖安坊发生的一切,对方的确是有备而来,沧澜王的打斗习性早已被他们里里外外摸了个透,到最后,老夫正待出手,可陈晟那小子竟然赶到了,至于最后逃走的那个人,也是柳尘故意放走的,陛下所料非虚,那人最后的确是逃向了皇宫,皇宫有禁制,老夫也无法窥视……相信以陛下的智慧,要抓住这个人不难,甚至揪出他背后的主谋,也并非难事!” “关于凶手到底是谁,本宫并无兴趣,反正他迟早得死,本宫在意的,是为何本宫的夫君被人群殴至生死关头,你这山主大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如此,你就不怕他有个什么闪失,让东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么?” “有些挫折,有些生死,他不自己亲身体会,又如何能真正成长起来?别忘了,等待他的,是鱼太玄!”(。) 第十九章:妥协 就在那姗姗来迟的沧澜军团开始猛攻长安西侧的时候,五军都督府的金吾卫们终于开始将防线收缩回了皇城之中,也就是这个时候,,整个长安,都乱成了一锅粥。 在木字营副帅柳牧的带领下,沧澜军团一路势如破竹,几乎都没损耗什么兵力就彻底的攻进了帝都,等到沧澜军团和沧州军于玄武门前顺利会师,长安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充斥着高举沧澜王大旗的兵士们。 与此同时,在陈晟的有意煽动下,沧澜王遇刺的消息,正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着帝都人们的内心,来不及惶恐帝都被破的悲伤,柳尘的不知生死,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刚刚想拿起武器来保卫帝都的人们,皆是满脸惊惧的放弃了抵抗,夕阳西下,长安城姓柳…… 琅琊卫的冷眼旁观直接造成了皇宫之中的沉默,甘露殿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退到皇城范围的金吾卫们都是无比紧张的缩在了琅琊卫的身后,玄武门前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天色渐晚,本就没有阳光,伴随着晚风轻拂,远处的紫荆山上突然吹过来些许斑白,天启十四年冬天的第二场雪,就这般毫无征兆的落在了风雨飘摇的长安…… “少帅,怎么办?” 浑身笼罩在黑甲之中的柳牧悄悄打马来到了柳故的身边,先是朝那默然不语的柳十三拱手鞠躬,待柳故抬头,他便压低了声音轻道:“徐侯挡在门口,咱们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照这样拖下去,等到中州各地的勤王军赶到,背腹受敌的可是咱们呐!” “夜鸦都统,您觉得呢?” 柳故没有去回答柳牧的话,而后侧过头去,拱手冲着黑袍夜鸦道:“若不然,您找机会控制住徐侯和薛督,我们一鼓作气打进去?” “唉,要是能打老夫早就打了!”夜鸦摇了摇头,与琅琊卫对峙了一整天,都统大人的心里开始有些焦虑,隐藏在黑袍下的双眼也时不时望向紫荆山的方向,他那幽异的目光中,正不断闪烁着一丝忌惮。 “此话怎讲?” “呵呵!”立于夜鸦身边的柳十三苦笑一声,终于开口回道:“还是老夫来替都统大人解释吧,只花一天不到的时间,咱们几乎就拿下了整个帝都,你们不觉得奇怪么?这是哪儿?这是人族的帝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曾经那不可一世的神国大军都没有拿下来的存在!仅凭我们这支军队,真的够么?别逗,打赢了金吾卫还真不算什么本事!” “……” “当然,琅琊卫的不抵抗算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在某些人看来,现在的我们还没有触碰到他们的底线,如果咱们攻打皇城,这个性质就变了,迎接我们的,将是那些人无比残暴的还击,在这种还击之下,不用等到勤王军赶来,咱们就得乖乖的……束手就擒!” “您的意思是……”柳故和柳牧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的心底顿时就凉了半截,沉吟片刻,柳故吞了吞嗓子,不由得伸手指了指华清池的方向。 “对啊,天玑阁!” 黑袍夜鸦颔首苦笑,沙哑的笑声回荡在几人围成的一个小圈子内,阴恻恻的冷风让那年轻的沧国公世子的后背湿成了一片。 “话说,咱们隐武卫也算是出于天玑阁,没人比咱们更清楚天玑阁的强大,更何况,山主大人现在正在紫荆山中,且不说皇宫里面还有没有隐藏什么高手,就说那山主大人的随手一挥,‘撒豆成兵’的故事,你们没少听说吧,可有那个信心带着这么一点儿沧州军和沧澜军团打赢山主大人的亡灵大军?” “咕噜……” 强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年轻的将军们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之后便相继噤声了…… “踢踏,踢踏!”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两拨人的窃窃私语,远处行来一骑雪族女骑士,迎着数万人的注目礼,那女骑士保持笑容,缓缓策马来到了玄武门广场的中央。 先是冲着夜鸦一行人颔首微笑,而后那女骑士一转身,直面徐琨领衔的琅琊卫军阵,稍稍酝酿一番,宁静的黄昏便被一阵婉转清亮的声音给打破了。 “伟大的,人族冠军侯阁下,首先请允许末将带来我家主人最真挚的问候!” “你家主人?”徐琨皱了皱眉,暗中得到了薛正的示意,他才满是疑惑的开口问道:“可是沧澜王后北宫馥?” “正是!”白发女骑士嘴角一弯,咧出了一丝妩媚的弧度,不得不说,雪族女孩儿的容颜,甭管是放在大陆的任何地方,都是最顶级的存在。只是眼下,两军对垒已久,疲乏和烦闷使他们早就没了赞叹美色的心思。 “你家主人如何说?” “主人邀请冠军侯单独过府一叙!” “……” “侯爷不可!”徐琨身边的薛正第一个出声反对道:“万一等您走了,他们趁机进攻咋办?” “是啊,侯爷,这太明显了,调虎离山啊!” “唉,已经让人打到了这里,再失了皇城,我们会成为千古罪人啊,侯爷!” “……” 脸色变幻许久,徐琨才堪堪抬头沉声发问道:“你家主人有没有说,沧澜军团和沧州军何时退兵?” “只要侯爷答应跟着末将走,沧州军和沧澜军团即刻退兵,撤回明德门大营!” “既然要谈判,为何贵军不撤出帝都?” “我家主人说了,王爷如今生死不知,将军府不能失去保护!”眼见徐琨还要争论,白发女骑士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语未落又急急开口笑道:“放心,我们可以以沧澜王的荣耀起誓,不论何时,沧州军和沧澜郡王绝不踏进玄武门半步!” “那隐武卫呢!” “夜鸦统领自会携隐武卫护送侯爷过府!” …… “侯爷……” “这……” “不必多说!”徐琨一抬手,压住了周围所有苦苦相劝的声音,随后他冷笑一声,策马越众而出,来到了白发女骑士身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走,正好我有一些疑惑,需要你家主人来给我一个交代!” “侯爷,请!“ 女骑士保持笑容,侧身让出了大路…… 临到女骑士跟上徐琨远去的时候,一颗做工精致的弹丸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了黑袍夜鸦的手中。 弹丸化作了青烟,等到夜鸦轻笑着抬起头来,身旁的柳故便急急开口问道:“如何?嫂嫂怎么说?” “娘娘说,让世子殿下和柳将军一起领沧澜军团撤到明德门大营,管事大人带着沧州军出城,于城外十里处扎营,随时警戒左右,以防勤王军反扑!”(。) 第二十章:承诺 玄武门外拔剑张弩气氛慢慢缓解,各军逐渐散却,如风如火的来,却是静悄悄的离开,大街小巷里的沧澜军团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撤回了明德门,面对着周边百姓们的窃窃私语,沧澜军团并没有闲着,在柳故的指使下,他们配合着陈晟安排的人开始散布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流言……北宫馥说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皇宫,某个偏殿。 “找到人了么?” “没……”匍匐在地上的小黄门满头大汗,即便隔着好远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从黑暗中传来的阴狠愤怒,“不过……不过有好消息……沧州军撤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尖锐而又扭曲的暴喝直叫那小黄门脸上的讪笑陡然一滞,从而开始了浑身糠筛似的颤抖,“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都不敢打进皇城半步,别看那夜鸦嚣张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给他进,他敢么?” “是……” “记住,就算是掘地三尺,你们也要把陆九给老子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么!” “奴才明白!” “还不快滚!” …… 灯火通明的宣威将军府正值戒备森严,在雪族女骑士的引领下,徐琨来到了位于府内最中央的花厅,上一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主人还是柳擎,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臣徐琨,请王后娘娘安,请德妃娘娘安!” 丝毫不理会徐玉爻那早已哭得通红的双眼,徐琨面沉如水,正正齐齐的单膝跪地,行人族大礼。 “侯爷不必多礼!”面色淡然的受了徐琨一礼,北宫馥从旁握紧了徐玉爻那不断颤抖的小手,又轻轻开口道:“来人,看座上茶!” 等到徐琨就坐,花厅里瞬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三个人谁也没说话,谁也不看谁,就这样各有所思的僵持着。 “今天事情真多!” 到最后,还是徐琨忍不住满心疑惑当先开口了,“早朝的时候,太子殿下突然向臣发难,最险的时候,臣与琅琊卫几乎都要被他赶出了中州,连陛下,也不再信任于臣了……” 自家父亲的委屈,徐玉爻早就知晓,第一次,冰雪聪明的她突然在心底升起了好多无力的感觉,平日里,她可以把整个沧澜郡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世人皆赞德妃娘娘的聪颖贤能,可真当面对现在这种左右两难的处境,她却开始惶恐,开始彷徨……柳尘遇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复,歇斯底里的报复,即便是背负造反弑君的骂名,她也在所不惜! 可偏偏这个阻拦自己疯狂复仇的人,却是自己的父亲。造化弄人的悲伤,就快要把她折磨得疯掉了…… 和徐玉爻的低声啜泣不同,北宫馥一直很平静,她是个很好的听众,就那般端坐在软塌上,静静的听着徐琨的诉说。 “可是臣怎么也想不到,危机关头,竟然是帝姬开口为臣求情了,原本,臣应该是心怀感激的,徐家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数千年,就这样离开,总归有太多的不舍,臣就是害怕,害怕一旦离开,便是永远的失去了……有生之年,或许臣都无法在走近这长安半步,无处心安,何以为家啊!” 两行浊泪悄悄的划过了徐琨的眼角,这一刻的冠军侯,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苍老。 “到最后,臣真的还未来得及感激,可那朝堂上的突变,就足以让臣的心,堪堪跌入了谷底,要赶走臣的人很多,几乎占到了文武百官的一半,而那些留住臣的人更不少,在帝姬开口求情之后,先前冷眼旁观的人们,却突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那些夸奖的话,直让微臣听得面红耳赤……” “一直心怀侥幸,臣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徐家列祖列宗所累积的功德,可惜现实永远是苍白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一直柔柔弱弱的帝姬,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帝姬,竟成长到了如此地步,二位娘娘也看到了,微臣现在还留在长安,帝姬的强大,已经让太子殿下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了!” “爹!”徐玉爻强忍着眼泪,缓缓站起身来冲着徐琨哀求道:“求您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让人难以察觉的疼惜在徐琨的眼角一闪而过,到最后,他嗤笑着,冷冷的看着徐玉爻道:“既然做了,难道还不敢面对么?没错,‘王失其鹿,天下共逐’这是东陆延续万年的规则,陛下时日无多,皇子们都可以争,但唯独蔷薇帝姬不能争!这是祖制,是规矩!任谁也不能破!牝鸡司晨,乃祸国殃民的孽事啊,纵观大夏历史万年,就没出现一个想要当皇帝的女人!……我的好女儿啊,你们,这是逼死你爹啊!” “爹……” 徐玉爻早已哭成了泪人,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惊得一旁侍候着的侍女们花容失色,连连将她扶起。 “在侯爷心里,帝姬夺嫡的事情难道比沧澜王遇刺的消息更加难以接受?” “一码归一码!”抬头望着北宫馥,徐琨毫不退缩道:“请二位娘娘放心,十天之内,琅琊卫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呵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北宫馥示意侍女们扶着徐玉爻先行离开,等到花厅里没有了哭声,她才轻轻开口道:“如果,这些个刺客来自于公孙家,侯爷还能这般理直气壮么?” “娘娘此话何意?” “九圣宫祭司撤离之后,找遍长安,与沧澜王有仇的也只有公孙家了,当初四皇子被夜鸦杀死的时候,侯爷在场吧!” “即便是有仇,但这也不足够证明刺杀沧澜王的就一定是公孙家,再说了,沧澜王干涉朝政,牵扯夺嫡之事,娘娘难道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徐琨冷着脸,义正言辞的反驳道:“这让天下人,该如何信服?” “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用我多说想必侯爷心里比谁都明白,人族需要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关于蔷薇帝姬参与夺嫡之事,我只能说,沧澜王的选择并没有错,换做侯爷你,你会选择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甚至还对你予取予求的皇帝,还是要去选择一个随时会捅你一刀的皇帝?所谓的牝鸡司晨,不过是你们人类那可怜的自卑心在作祟,谁说女儿不能当皇帝?” “太子殿下乃是万众所归,即便往日恩怨颇多,在这一致对外的时刻,微臣相信他能处理好与沧澜王的关系!” “你相信,我们不相信!” “娘娘这话,能代表沧澜王的意志么!” “能!怎么不能!”北宫馥一脸淡漠,徐琨的愤怒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不仅如此,我还能替沧澜王向侯爷承诺,沧澜王此生绝对不会干政!” “哼!都能操纵皇权更替,将来想要取而代之,也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侯爷!”面对着油盐不进的徐琨,北宫馥心中气急,却又不得不保持耐心,暗自一咬银牙之后,她又面带微笑道:“您是在怀疑玉爻的眼光么?” “这是原则问题,和玉爻的眼光无关!” “原则?”想到了某些往事,北宫馥心中终于轻松了不少,“当年,侯爷违背圣谕,于长安城外放走了宣威将军的余孽,我想问,那个时候,侯爷的原则去了何处?”(。) 第二十一章:翻手为云(上) 又是一个不眠夜,驻守在明德门大营的沧州军不断的派出小股部队游走在帝都的大街小巷,地毯式的搜索直让满城的百姓们惶恐不安。 伴随着无数人的失眠,飘落在长安的大雪也是一夜未停,等到天亮时分,入眼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朱雀大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士兵,基本上都看不见一个行人了。 隔绝了街面上来去匆匆的脚步,一个面色清冷的中年男人静静的坐在自家庭院之中,遥看飞雪漫天,他的思绪,却悄悄飘出去好远,如果柳尘此时在场,不难认出这个中年男人,可不就是曾经的云州大都督宋忠么! 要说这宋忠,也算是从云州走出来的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刚刚年过五旬,他便在云国公的支持下得到了大夏兵部尚书的位置,从诸侯国的提督到位列三公的国之重臣,宋忠开始这数百年来的第一个。 “大人!”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宋大都督的沉思,他回过头来,目光却落在了桌上那早已冷却多时的茶壶之上。 “经过一夜的审问,那人招了!” “嗯!”颇有些苦恼的抚摸着茶壶上的冰凉,宋忠轻轻一点头,面上无悲无喜。 “他叫陆九,靖安坊的案子就是他带人做的,一行十八人,只有他一个活口!” “呵呵!”颔首笑了笑,宋忠缓缓站起身来,抬手扶起了身前一直拱手弯腰的家将,“备马吧,去宣威将军府!” “喏!” …… 乌衣巷,宣威将军府。 为柳尘把完脉,北宫馥稍稍安抚了徐玉爻几句,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独自来到了花厅,北宫馥手持书卷,端坐在火炉边上静静的看着。在柳尘失去意识的这些日子,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她掌控全局的能力早已没有人能质疑了,堪堪两天的功夫,整个帝都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庶凡夫,每个人都重新认识到了这位人族的沧澜王后,温婉贤淑的灵族贵女已成为过去,现在的沧澜王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须臾间,弄天下人于鼓掌,真当是巾帼不让须眉。 站在雪花飘飘的屋檐下,花嬷嬷脸上的笑容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时不时侧身看了一眼屋内正埋头读书的主母,老人家晒然一笑,心中感叹不已。 以前呢,人们亲切于德妃娘娘的贤德,往往下意识的就忽略了这个从遥远的北方下嫁过来的异族女子,大家都不理解柳尘的选择,论容貌,找遍整个长安,能与徐玉爻相媲美的也只有蔷薇帝姬,论才能,不管是将军府还是遥远的沧澜郡,这两年来,在德妃娘娘的打理之下,所有事情都给办的仅仅有条。 那些个来自各家长辈的无限赞美,让天下人都开始为徐玉爻没得到王后宝座而不平,然而事实呢,作为沧澜王后,北宫馥在柳尘受难之时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比之前的几代沧澜王后差,甚至还有过之! 如今的长安,人们议论得最多的就是沧澜王遇刺的消息,在这一系列突然事件之中,北宫馥的名字,终于让那些后知后觉的人们,从骨子里油然升起了一丝久违的敬畏。 有侍女脚步匆匆,打断了花嬷嬷的沉思,一番覆手耳语之后,花嬷嬷眉头一皱,不禁变幻了脸色,待到那侍女悄然退身,花嬷嬷才犹豫着,抬步走进了花厅。 “娘娘,有客人来了?” 花厅里的温暖,让老人家脸上的笑容更甚,立于北宫馥身前,她恭恭敬敬的佝着腰,语气平淡,却不失亲切。 “嗯!” 北宫馥没有抬头,她脸上的喜怒哀乐,早已被书卷之中的言语调拨了起来。 “是兵部尚书宋大人,在外请见娘娘,说是有要事相商!” “宋忠?”对于和柳尘交往颇深的人们,北宫馥自然也是了解的,听得花嬷嬷的话,她轻轻放下了书卷,沉吟片刻,她便开口微笑道:“劳烦嬷嬷带他进来吧,另外,让人沏一壶花茶,王爷从极星海带回来的那种!” “是!” …… “臣,宋忠,请王后娘娘安!” “大都督不必多礼!”北宫馥缓缓起身,听到这句‘大都督’,倒是让宋大人那紧绷的脸颊不由得多出了一丝笑意,不论是朝堂上还是江湖中,渊源这个东西,永远是人们拉帮结派的最有力武器,即便再刚直的人,也逃不过这套法则。 “多谢娘娘!” 起身之后,宋忠在小丫鬟的示意下坐到了北宫馥的对面,一杯黄橙橙的茶汤入腹,让他脸上的笑容更甚,“久闻娘娘爱茶,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此茶上好,宋某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大都督哪里话,喜欢的话,本宫等下让人多送一些去到都督府里,好东西,朋友之间就该好好分享!” “哈哈!”捻须一笑,宋忠眼角精光一闪道:“那宋某就不推辞了,多谢娘娘赏赐!” 作为一个官场的老油子,宋大人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他的心里,对于北宫馥的赞叹又不觉增加了不少,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沧澜王后,果真是沧澜王的贤内助! “也不知,大都督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么?”北宫馥颔首微笑,轻轻开口道:“也怪这长安天气多变,好端端的,它就下起了大雪,早些时候,王爷都还念叨着抽空去拜会一下您这老上司呢,说起这事儿,倒是我家王爷失礼了……” “哎,娘娘言重了!”哪能听不出北宫馥的弦外之音,宋忠干笑几声,连忙摆手窘道:“去年宋某调到长安的时候,德妃娘娘有替王爷呈上厚礼,只是作为臣子,王爷已然抱恙多日,宋某姗姗来迟,这才算是失礼呢!” “呵呵!”北宫馥笑了笑,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宋忠,也不开口,她等待宋大都督说明来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出现在将军府的,肯定不是闲话家常这么简单! 足足干完了几杯花茶,宋忠暗自腹诽一句北宫馥的老谋深算,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得不率先开口打破这花厅中的尴尬道:“宋某昨天遇到了一个人,估摸着那个人或许是娘娘很想见的,所以啊,我把他请回了府。” 北宫馥双眼一眯,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她还是保持沉默,沉默着等待宋忠的下文。 “只不过,那人断了一只手,刚在来的时候宋某没法带他一起前来,在他的断臂处,一些尚未消散的太虚剑意倒是显得十分清楚!” 再次起身,北宫馥走到了宋忠身前,福了福身后,她脸上的笑容,如同这凛冬的飞雪,冰冷而柔和。 “此番大恩,将军府上下必当铭记于心!”(。) 第二十二章:翻手为云(中) 时间往前两天。 甘露殿,早朝刚刚结束。 跟随着议论纷纷的人群,宋忠埋着头,不疾不徐的吊在文武百官的后方。 朝会上发生的一切,太过于骇人听闻,直到现在,宋忠还是有些无法理解,这一直闷不作声的蔷薇帝姬,为何就强大到了如此地步,近乎半数的支持率,放在往日里有人这样告诉他,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呢,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宋大都督有些迷茫了。 他不是礼部那些迂腐不堪的老夫子,也不像徐琨那样忠诚得有些愚昧,出身刑名的他从理性上来说,帝姬夺嫡并没有违背大夏的国法,可问题是,人类终归是感性的,于情于理,宋大都督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女皇帝”,牝鸡司晨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历史上也有过不少如蔷薇帝姬一样想要染指九鼎的奇女子,但是结果呢? 总结历史,那些个奇女子最终的失败,就是败在了强大的实力面前,正所谓强权既真理!没有强大的实力保障,对于那个位置,谁敢想?蔷薇帝姬是个聪明人,前车之鉴的故事她不是不懂,既然她一出手便有如此丰满的羽翼,那可想而知,在那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她又苦心经营了多少年? 今天,她亮出了她那强壮得令人恐惧的臂膀,唯一可以肯定是,这位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帝国明珠,已经得到了最强大的实力支持,这种支持,足以让她在这次夺嫡的绞肉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谁给她的支持?”这是所有如同宋忠一样不明真相的权贵们心中的疑问。 “沧澜王回京第一晚,留宿于永寿宫中!”这便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别看这帝姬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啊,这魅惑男人的手段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只消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让沧澜王不惜越界也要支持她了!” 当然,这只是某些心思阴暗的人最龌龊的想法,但事实就是这样,蔷薇帝姬成功的得到了沧澜王的鼎力支持! 大夏,变天了……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走过了金水桥,宋大人距离大部队已经很远了,情不自禁的苦笑一声,他正要迎头追上,却不料一辆悠悠滑过的车驾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八条金龙的绣幡迎风飘转,装饰华贵的车厢时不时荡漾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包金的车轱辘吱呀呀在地上划出了两道不深不浅的轻痕,这是东宫的马车,这是太子的车驾。 可是,马车经过的地方,即便是再浓郁的檀香也无法掩盖那一丝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血腥,宋大都督皱了皱鼻子,两道剑眉随之凝成了一团。 “滴答……滴答!” 微不可查的水滴声让宋大都督的心里疑窦大开,等到马车走远,他缓缓抬步,走到了水滴声传来的方位。 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大都督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线…… “老宋!” 身后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大笑,吓得宋忠脚下一动,不自觉的将那血迹踩在了脚下,一边暗恼着自己的失神,他一边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的望着那迎面走来的黑脸大汉。 是薛正,刚才在甘露殿上,薛大都督好几次差点冲出人群直接上演全武行了,被冠军侯训斥了之后,薛都督现在的脸色不太好,那气呼呼的模样,让来来往往的百官们唯恐避之不及。 薛都督需要倾诉,找遍了周围稀薄零散的人群,终于,他在身前看到了宋忠的背影…… “呃,薛都督,你怎么落在这后面了,侯爷都已经快走出皇城了呢!” “他可不想见我,我自觉,不惹他心烦!” “呵呵!”如此充满怨愤的话直叫宋忠不停干笑,却无法接口。 “你笑个屁!”没好气的瞪了宋忠一眼,薛正嘟囔着嘴埋怨道:“我发现老宋你自打来了京城,就变成了一个葫芦,见谁都是笑呵呵的,以往的英雄气概都去了哪里?莫不成,你也被这口浑水给染了?” “唉!”宋忠老脸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薛正这话跟骂娘没啥区别,可都是老战友,薛大炮的口无遮拦宋忠自然是知道了,自然也不会和他多做计较,笑了笑,他便苦笑连连的叹道:“来京的时候公爷有过吩咐,少说少看,少听少做,能不给家里惹祸,就算是宋某的大功一件了!” “别给我扯这些歪论,全特娘的官油子作风!”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薛正一把打断了宋忠的话,也不顾宋大都督那哭笑不得的脸色,他又怒气冲冲的发问道:“俺就问你,今儿这事你怎么想,俺们琅琊卫就这么不讨人喜欢么?都想赶俺们走?老宋你说说,俺讨厌不?” 我咋就这么恨呢!宋大都督心中不由得气急,他很想告诉薛正一句“没错,我也讨厌你!”,可现在这情况,这话只要他说的出来,那明天最劲爆的新闻肯定是“兵部尚书于金水桥大战琅琊卫指挥同知……死伤多少云云……” “哪能呢!”换上一副自认为真挚温暖的笑容,宋忠拱了拱手,冲着那一脸期待的薛正轻道:“徐侯光明磊落,是乃人臣楷模,你薛正薛大都督更是当世虎将,谁讨厌你们?那还算是人么?” “老宋你说得没错,太子那狗东西确实不是人!” “你……”讲真,老子没一个太极无极拍你脸上还真是把你当兄弟了……宋大都督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不停的深呼吸以缓和心中的纠结,好不容易等到薛正骂骂咧咧的走远了,宋大都督的心里,就跟吃了一大坨苍蝇一样难受。 几番平复之后,宋忠挪开了自己的大脚,望着那些早已不太明显的血迹,他眯了眯眼,一咬牙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也怪着朝服太过于宽大,有些限制了宋大都督的发挥,不过嘛,作为新晋的天阶高手,即便是发挥不正常,那些个来来往往的金吾卫想要发现藏匿在角落里的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东宫的侧院内,一个失去了手臂的壮汉正顶着满头冷汗在杏树下刨着坑,他的肩膀还在不断流血,刺骨的疼痛让他每挥动一下锄头,都要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哀嚎。 终于,不大不小的一个土坑已经刨好,那大汉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走到了马车边上,一掀开车帘,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就让躲在暗处的宋忠皱起了眉头。 一件件血衣,一把把带血的兵刃,甚至还有一些帝国明令禁制的重弩! “他这是干了什么?” 宋大都督自然不会愣头愣脑的站出来发问,他的做法就是连人带物一并掳了!(。) 第二十三章:翻手为云(下) “听说了么,蔷薇帝姬安排杀手伏击沧澜王殿下……天呐,这失了恋的女人也太可怕了吧,三番两次的想要谋害王爷,这简直就是拿咱老百姓的命不当回事儿啊!” “可不是么……王爷万一有个好歹,咱们找谁哭去……” “唉,也幸亏剑圣尚在人世,看来老天爷待咱们大夏还是不薄的,两代沧澜王都还健在,双重保险啊亲!” “嘘……这你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在极星海,剑圣大人被那个域外高手给打伤了,据可靠消息说,剑圣大人怕是时日不多了……” “伤的这么严重?那帝姬还派人刺杀王爷!这不害人么!” “唉……” …… 森严戒备的朱雀大街上,脸色阴沉的黑鹰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的朝着兵部尚书府里跑去,沿途人们的议论纷纷全部都传入了他的耳边,使之不由得嗤笑一声,摇头烦闷不已。 王后娘娘的计策凑效了,现在满长安的老百姓,都在骂着蔷薇帝姬,帝国明珠早已不是人们心头的宠儿,千夫所指的局面,就差没万民血书将她直接处决了…… “骂得越惨,将来得知真相以后的愧疚就来得越多,对于公孙幽,只要把握好这一机会,将来登极九五的时候,压力会轻上许多!” 这是北宫馥的原话,到现在,黑鹰深以为然…… …… 乌衣巷,宣威将军府。 “此人名曰陆九,出身于白玉京范围内的一个小宗门,对于暗器机关倒是颇有研究……那封住王爷奇经八脉的夺魄针便是出自他手!” 如同死狗一般的独臂大汉被人捆绑起来扔到了将军府的花厅前面,一瞬间,洁白的雪地里就被他染成了一片殷红,黑鹰拧着草绳,一把穿过那人的双颊,而后牢牢固定在木板之上,使之无法咬舌自尽。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了北宫馥的身后站好,侧耳细细倾听着宋大都督的叙说。 “白玉京?” “对!”面对北宫馥的疑惑,宋忠点了点头道:“微臣曾使人感知过陆九体内的元气运行路线,确实是白玉京功法无疑,当然,他是在东宫被微臣抓捕到的!” “太子!” “也可以这样说,陆九所乘坐的马车乃是太子的座驾,而且当时他进入东宫之后,对立面的环境非常熟悉……按常理,他应该是在东宫生活过一段时间!” …… “娘娘,蔷薇帝姬求见!” “……” 花嬷嬷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花厅内的沉思,每个人神色怪异,就连宋大都督也是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独自端起茶杯,目光遥遥望向了远空,也不知在想一些什么。 “请进来吧!” “是!” 简单一个请字,让宋大都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当然这笑容是一闪即逝的,他很明白现在的情况,不该多说,更不该多问…… 仿佛是等了一个纪元,浑身包裹在洁白的雪貂大麾中的公孙幽这才被花嬷嬷引领着缓缓踱步来到了花厅。 站定,公孙幽微笑着掀起了罩在头上的连襟大毛,露出了那张娇俏妩媚的小脸儿,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落在了北宫馥的脸上。 “娘娘万福!” “帝姬万福!” 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之后,所有男性同胞都不自觉退得老远,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火药味,隔着朱雀大街人们都能闻到,虽然从大局上来讲,她们是盟友,可盟友又咋样,在不影响柳尘计划的前提下,暗斗一番,也是美事…… “帝姬来得正好!方才宋都督说这人是出自东宫,你看看,可有什么印象?”北宫馥冷笑着,从公孙幽的脸上收回了目光,不得不说,这“帝国明珠”的美誉确实是名不虚传,即便北宫馥自己就是女人,面对公孙幽一颦一笑中与生俱来的妖媚,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真美! “他是我兄长的伴当……平日里,兄长出门打猎游玩的时候,都带着他!” 公孙幽的看也不看躺在地上如同死狗的陆九,她一直盯着北宫馥,来此之前,她想过很多事情,太多的话到现在都无法开口,面对这个夺走自己未婚夫的女人,公孙幽的内心是无比复杂的。 将军府这几天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公孙幽的眼里,也就是因为这些事,她才终于在心里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异族女人稍稍重视了一些,那些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谋划,即便是公孙幽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做得这么完美。 虽然这样的完美是建立在把自己名声搞臭的情况下! 为了最终的胜利,蔷薇帝姬表示自己能忍,就当是北宫馥对自己和柳尘的暧昧进行报复吧!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公孙幽原本沉寂如水的内心又开始波动了起来,她所理解的理由就是柳尘还是在乎自己的,若不然,他怎么会把隐武卫的高手调到自己身边?若不是这些高手离开了柳尘,靖安坊的事情,当然是不会发生的…… 所以柳尘受伤之后,公孙幽心中虽然痛苦担忧,但更多的,却是小女人般的喜悦,柳尘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他是爱我的!” 当然,北宫馥可不知道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公孙幽能有这么多想法,若是神王陛下晓得这蔷薇帝姬如此能想,搞不好真会暴走当场,怒喝一声:“他爱你个屁!” “怎么没看到玉爻姐姐?” “她照顾尘哥!” “也是,她的性子还是太柔弱了些……” “……” 明显是贬低徐玉爻的话,当着这么多人,北宫馥自然是不好接口,心中冷笑一声之后,咱们的王后娘娘一侧头,冲着那躲得老远的宋大都督道:“都督,你可有什么法子让陆九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招了!” “需要的时候?”宋忠还未答话,公孙幽便眯了眯眼睛接过话头道:“现在招不是更好么?” “好钢用在刀刃上,若这一切真是太子所为,那么他肯定还有后手,关键时候,陆九还有用!” “哼!”公孙幽轻哼一声,脸上虽然蛮不快活,但她的心里已然赞同了北宫馥的说法,太子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在场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这个大哥的秉性,当初的四皇子,不过也就是太子的替死鬼罢了! “回娘娘的话!”想了好久,宋忠才叹息一声开口道:“若是要让陆九完全配合,那么此时的长安,能做到的也只有琅琊卫了?” “琅琊卫?” “对!”宋忠点了点头,又侃侃苦笑道:“琅琊卫的搜魂术……虽然不太人道,但确实挺管用的……” “呃……” 听到搜魂术三个字,一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陆九突然就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第二十四章:搜魂 “黑鹰!” 稍作沉吟,北宫馥便转头冲身后静默不语的黑鹰开口道:“你去一趟北镇抚司,请徐侯过府一叙!” “是!” …… “对了,我这次出宫,带来了一些灵药,对于经脉受损比较有帮助的!” 等到黑鹰远去,公孙幽微笑着走进了花厅,来到火炉边找了个靠椅坐下,随着她玉手轻抬,一个模样秀丽的小宫女便端着一方精致的小箱子放到了茶桌之上。 “那我替王爷谢过帝姬的好意了!” “无妨!”公孙幽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自家人?”北宫馥眉头一挑,愣了愣神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咳咳……”最可怜的是宋大都督,刚想坐下的时候听到帝姬这一番话,结果他又不得不转过身去,端着茶杯悄然走远。 “说真的,尘哥哥还是挺恋家的……那天都那么晚了,他还是坚持赶回府里,也难怪,是北宫姐姐要回京了啊……唉,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说说体己话哩……” 花厅里,也就听得见公孙幽那婉转动听的轻笑声,而坐在她对面的北宫馥却是一言不发,一边轻抿着香茗,一边细细的盯着炉中摇曳的炭火,一旁侍立的丫鬟宫女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总有人阴暗的想到,这沧澜王后会不会突然暴走,一波将那蔷薇帝姬打成如同陆九一般的死狗…… “唉……也不知尘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那天他可是答应了人家,等琼林宴完了,他要带着人家去秦淮河游船哩……” 花嬷嬷眼皮子跳了跳,因为她清楚的看见了北宫馥那只拿着茶杯的柔荑突然抖了几下。 “北宫姐姐你是不知道,尘哥小时候可调皮了,老喜欢欺负人家,那会儿他还把人家一个人丢在了论剑台,可吓死宝宝了……后来你知道么,大帅还当着人家的面儿脱了他的裤子打屁屁哩,可羞死人了……” “……” “咳咳咳……” 宋大都督一脸哀怨,都特么躲这么远了,咋还能听得到呢,“恨呐,这该死的耳聪明目,可把老夫害惨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北宫馥此时的脸色,就差没喊一句:“来人呐,给本宫砍了她!” “娘娘,您的剑!” 关键时候,还是小萝莉豆豆顶个人用,早在公孙幽喋喋不休的时候,小萝莉便气呼呼的跑了出去,原以为她是不想见到帝姬而找个地方去清静了,没想到,她是去了北宫馥的闺房,拿来了一直压在沧澜王后枕头底下的神兵“月笼沙”! 做工精细的长剑“嘭”的一声被砸在了火炉边上的茶桌上,神兵现实,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一直唯恐避之不及的宋大都督,也不由得着眼望去,目光中写满了羡慕,“烟笼寒水,月笼沙”乃是剑阁铸剑峰峰主柳遮云凝毕生精力所铸,若不是材料限制,这两把神兵绝对可以媲美柳尘手中的秋水剑! 世人皆以为,十一把太始之初的神兵之后,天下唯有“烟笼寒水月笼沙”! “月笼沙”的出现,让公孙幽笑容一滞,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也不禁划过了一丝哀怨,相反的,北宫馥却是喜笑颜开,若不是神王陛下养气功夫好,现在这会儿,她应该早就抱着小萝莉大亲特亲了。 “娘娘,您的剑能借给人家用用嘛,少爷前段时间教了人家一招,可是人家没有趁手的兵器哩……” “可以……豆豆你随意……若是一把不够用,你玉爻姐姐手里还有一把……你高兴就好,咯咯!” 北宫馥的声音,都开始从未有过的颤抖……太解气了,当初就是柳尘将这把剑从公孙幽手里夺了回来,从而转送给北宫馥作为定婚信物……也是那场鹿鸣宴,柳遮云赠送徐玉爻“烟笼寒水”作为信物,借着两把神兵,柳家已然诏告天下,北宫馥和徐玉爻,才是剑阁柳氏明媒正娶的媳妇! “任你之前如何狂拽炫酷吊炸天,此剑一出,直接打肿你的脸!”北宫煦笑意盎然,那肉乎乎的下巴差不多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瞧着豆豆屁颠屁颠的抱着长剑走远,将军府的丫鬟侍卫们,都强憋着笑意,险些没爆笑出声来。 “姐姐真是好福气……” 公孙幽笑的有些勉强,连带着她带来的宫女们,也没了先前那般趾高气扬的势头,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埋首低头,沉默不语。 “一般般啦!”北宫馥嘴角一弯,趁势追击道:“‘烟笼寒水月笼沙’毕竟是档次低了些,不过王爷也说了,将来等我和玉爻有了孩子,‘秋水伊人’便分别送于他们……呵呵。” “呵呵!”公孙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附和着北宫馥笑了笑,她便低下了头去,自顾喝起茶来…… 将军府的花厅内,终于安静了,咱们的宋大都督,也是暗中长舒了一口气,连带着脸色都轻松了不少。 “娘娘……侯爷到了!” “嗯!” 还好这尴尬没有持续太久,脚步匆匆的徐琨大步流星似的走进了花厅,当他的目光落在宋忠身上的时候,徐侯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在看到公孙幽的时候,徐侯脸色一冷,差点掉头就走,最后还是那倒在雪地里不断呻吟的陆九吸引了冠军侯的全部注意,来不及计较太多,他再次抬脚走近花厅几步,冲着北宫馥稍稍拱手道:“臣徐琨,请王后娘娘安……嗯,请蔷薇帝姬安……” 后一句请安明显的老不情愿,可是公孙幽依旧是保持笑容,冲着徐琨福了福身算是回礼,等到一杯热茶被花嬷嬷送到了徐侯手中,北宫馥缓缓起身离开火炉,踱步来到了徐琨身边,抬手一指地上的陆九道:“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这个人就是刺杀王爷的凶手,今天请侯爷来,便是希望能借助琅琊卫的秘法,来还原当时的真相!” 精致的茶杯堪堪递到嘴边,徐琨便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他回过头去,先是仔细的打量了陆九一眼,这便抬头看着宋忠道:“宋大人,此人可是你带来的?” “正是!”宋忠脸色一正,拱了拱手之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与刚才和北宫馥所说的丝毫无差……刑名出身的宋大都督,说起案件的推理,那当然是头头是道的。 “太子怎么可能如此丧心病狂?娘娘,恕微臣不敢苟同宋大人的推断!” “呵呵!”北宫馥颔首微笑,徐琨的尿性,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自己又怎么可能劳烦冠军侯的大驾,当下,北宫馥也就轻声开口笑道:“反正这人就是凶手,至于谁指使的,侯爷搜个魂,自然就知道了!” “娘娘如何断定,此人就是刺杀王爷的凶手?” “给!”一颗精致的弹丸遥遥抛到了徐琨的手里,北宫馥嗤笑一声道:“宋督昨夜的审讯成果,里边儿记录着此人断臂处的元气波动,正是出自武神峰少主陈晟之手!” “……”徐琨闭着眼睛,弹丸随之破裂,该知道的信息,他也都知道了。 “怎样?侯爷动手吧!” “……” 弹丸上的信息是无法造假的,即便再不情愿,徐琨也不得不一手拿出弹丸,一手印在了那满脸惊恐的陆九头上……(。) 第二十五章:苏醒 搜魂**本属于邪恶歹毒的招式,寻常正派人士都不会去涉猎其中,但琅琊卫这样的刑名机构,对于这样上好的刑讯逼供手段,自然是运用得炉火纯青的。 当然,被冠军侯施展搜魂术的结果,是那陆九的三魂尽散,七魄余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徐琨缓缓睁眼,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冠军侯的双眼几乎就快要喷出火来,随即,他大手一握,那陆九的脑袋瞬间爆裂,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宁静安详的花厅中,顿时就弥漫了一丝挥之不尽的血腥。 仿佛是对这种残忍的画面不太适应,公孙幽小脸儿一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将目光移向了火炉,再也不去看那地上的尸体一眼。 北宫馥只是皱了皱眉,而后踱步走到了徐琨的身边,花厅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冠军侯此时的颤抖,无以言表的愤怒,被压抑到他的胸口,直叫人望而却步。 “侯爷,您看到了什么?” “呵呵!”徐琨冷冷的瞥了北宫馥一眼,而后转过身去,无比郑重的将那颗记述了陆九所知道的一切的弹丸放进了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才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公孙宁!” 没有回答北宫馥的话,也不再理会帝都禁空的谕令,徐琨暴喝一声,猛地飞向了白雪皑皑的天空,一道流光闪过,冠军侯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不好了,娘娘!” 正沉默间,一个雪族女骑士从远处疾奔而来,瞧她那一脸焦急的模样,北宫馥心中一沉,不由得上前几步呵斥道:“大呼小叫些什么,不知道有客人在么!” “娘娘息怒!” 女骑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北宫馥的身前,匆匆叩首之后她便抬头急声开口道:“外面,将军府被人堵住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何处么?谁敢来堵我将军府的大门?” “是太子,太子带着成千上万的百姓,还有金吾卫和国子监的秀才们,乌衣巷都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了!”白发女骑士颤抖着嘴唇,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道:“还有好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呢,文武百官几乎都要到齐了……他们……他们需要娘娘给他们一个交代……” “要本宫给他们一个交代?” 北宫馥差点没气乐了,她很明白,陆九落在自己手上之后,太子的反击将会很快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娘娘!”一旁的宋忠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走到北宫馥的身边,拱了拱手道:“咱们的太子殿下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可以,他想死,本宫成全他!”北宫馥的脸色愈发阴冷,细密的冰碴须臾间就出现在了花厅之中,一声声刺耳的爆裂声后,她笑了笑,一个闪身便越过了伏地跪拜的女骑士…… 跟在北宫馥的身后,不仅是宋大都督,连同着帝姬和一众内宫高手的心里,都被这沧澜王后身上所散布出来的强大气息所震撼到了,即便这一缕强大是转瞬即逝的,可它所带来的震慑,却足以让大家对北宫馥的真实身份再生疑窦…… 灵族的小医女?笑话,以后谁再敢给宋大都督这样描述当今的沧澜王后,宋大都督可以保证不打死你!那样的气势,之前暴怒而走的徐琨也远远不及啊! “吾等圣人门徒,今日便在将军府情愿,恳请沧澜王殿下废除北宫馥这个妖女,这异族妖女亡我之心不死,不顾我大夏礼法,悍然伸手操控朝政,实在该杀!” “是啊,这妖后和那蔷薇帝姬演双簧,想要陷太子殿下于不义,‘牝鸡司晨’,堪堪天怒人怨啊!” “搞不好沧澜王遇刺就是这妖后主使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沧州军和沧澜军团攻打帝都也是妖后指示的,这是谋逆啊!” “我人族沧澜王不接受一个异族的王后,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还请苍天开眼啊!” “太子殿下乃是众望所归,没想到这妖后上位之后,先是用奸计迷惑沧澜王殿下,再是暗中联合蔷薇帝姬一起想要谋取皇位,当真是大逆不道啊!” “鬼晓得这妖后是不是神族派来的间隙,现在这将军府里,估摸着早就是神族之人的天下了!” “是啊是啊,弄不好沧澜王殿下已经被那妖后谋害了……同胞们,冲进去,保护沧澜王殿下!” “天呐,沧澜王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办啊……好生歹毒的妖后,真是要亡我种族,灭我家国啊!” …… 刚刚来到将军府的大门边上,外面的那些污言秽语尽数传入了北宫馥的耳际,与那外面的喧嚣相比,现在的将军府陡然就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北宫馥一眼…… “呵呵!”侧耳听了好久,北宫馥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她就这样十分淡然的,吩咐着左右,缓缓拉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妖后,你还敢出来!” 看到北宫馥出现在将军府门前,人群中打头的几个国子监秀才正要上前行凶,不料北宫馥的身前突然就出现了几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隐武卫,隐武卫的出现,也着实让那拥挤不堪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某个国子监的秀才这才硬着头皮怒声发问道:“妖后,你把王爷怎么着了?” “就是,你把王爷怎么着了?” 人群中的声声附和让那开口的秀才老爷底气一足,心底对于隐武卫的惧怕也随之消减了几分,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他又“义正言辞”的伸手指着北宫馥呵斥道:“吾等有识之士已经向天玑阁呈上了万民血书,请求山主大人废掉你这个妖后,现在,你最好是下令让沧州军撤出长安,乖乖束手就擒!” “对!”又一个不嫌事大的官老爷得到了太子的暗自示意,一下子越众而出道:“所有人都看到了,蔷薇帝姬刚刚进了将军府,现在王爷不知生死,这帝姬明显就是去找你这妖后了,你们是想干什么?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金吾卫的将士们,还不拿出你们的血性,将这妖后给绑了!” “保护王爷,杀进将军府!” “杀啊!” 一番挑拨之后,才安静没多久的人群中又是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自始至终,北宫馥一直面带微笑,她没有反驳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高楼上的某个窗口,在那里,太子殿下悠然自得的摇晃着折扇,美人做伴,煮酒谈笑,好一个自在逍遥。 在人们的拥挤之下,夜鸦带着隐武卫不得不撑起了一面气墙,一边阻隔着四面飞来的各种“暗器”,一边将人们挡在将军府前的台阶之下,丝毫不让……双方就这样纠缠着,辱骂着,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更多群众加入战团,孤立无援的将军府开始显得岌岌可危起来。 “嘭!” 一声剧烈的爆炸在人群中响起,离得近的人们都是一脸惊骇的望着,望着那呼风唤雨的官老爷被一道虹光打成了漫天碎肉,伴随着簌簌不断的飞雪,将军府的门口白里透红,残忍却又绝美…… “隐武卫都有:谁再骂我媳妇儿一句,杀无赦!”(。) 第二十六章:不再叫白帝 “王爷……你!” “我什么我?”柳尘的脸色还是夹带着些许病态,即便如此,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将军府前,那些个拥挤吵闹的人群也是瞬间噤声,对于沧澜王,大夏人民心中那传承于骨子里的敬畏,让他们下意识的有些退缩了…… “本王数到五,你们,给我退出将军府门五丈……有什么话,五丈外再说!” “一!” “王爷,您可不要被这妖后迷了心眼啊!” “嘭!”穿心弩再响,又是一个秀才老爷被打成了一滩烂肉,柳尘冷笑着,望着那不断后退的人群道:“二!” “王爷,您应该是保护我们的啊!”某个老夫子睚呲欲裂,抱着杀身成仁的心态,他一跃而出怒喝道:“微臣要死谏,请求王爷诛杀妖后,还我人族朗朗青天!” “嘭!” 如他所愿,柳尘让他灰飞烟灭,伸手楼过了北宫馥的肩膀,柳尘嗤笑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保护你们这群狗官,有个卵用?” “三!” “快退啊,后面的,靠,想害死我们么!”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么?” “要投胎你去最前面!” “……” “四!” 人太多了,根本就后退不了,这才退出去不足两丈的距离,眼看着柳尘又要举起穿心弩,顶在最前面的那些个读书人都快吓尿裤子了,他们可怎么都想不到,这沧澜王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王爷,您这样滥杀无辜,就不怕引起民愤么?” “民愤?”这次,柳尘没有杀人,开口的是东市的一个茶肆老板,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柳尘经常和吴桐他们去那个茶肆喝茶,这老板人不错,常常给柳尘几人的点心都是加了量的……对于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柳尘还是忍着没有下杀手,而是轻笑着开口解释道:“所谓民愤这东西,不过就是上位者的一面之词,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赶来将军府的过程中,根本就不明白真相,刘老板,我不杀你,不仅不杀你,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好!”那刘老板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当然他可不敢停下后退的脚步,只是抽空朝柳尘拱了拱手扬声道:“王爷,今天小人就在这里等着您的交代,如果是有心人污蔑王爷,小人定当三跪九叩给王后娘娘赔罪!” “王爷,您对朝廷命官都能痛下杀手,以往的历代沧澜王,可都没有做过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您不能视人命如草芥啊!”白发苍苍的国子监祭酒一时间老泪纵横,先前被杀的某个秀才,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多少年了,他从未涉身于朝堂的风云变幻之中,他一直在安心的做着学问,守着礼法,起初听得沧澜王后想要联合帝姬谋夺皇位之后,老人家才顾不得天寒地冻的想要来到将军府找个说法,没想到这一来,就面对着如此生离死别的惨状,“这样会有损您的威仪啊!” “威仪?”柳尘刚刚抬起手来,穿心弩慢慢的对准了老祭酒的方向,望着那冰冷的炮口,一头花白的老祭酒不禁面若死灰,脸上的失望与悲戚却再也无法掩盖…… 关键时候,还是冷眼旁观的北宫馥伸出手来,青葱般的柔荑轻轻一抬,便将柳尘的穿心弩压了回去,这样一个十分细微的动作,的确让不少人对这位“异族妖后”多了一些疑惑,来的时候,他们听到的都是这北宫馥如何如何残忍,如何如何歹毒,没想到啊,在柳尘杀意毕露的时候,这“歹毒的妖后”竟救了德高望重的老祭酒一命! “呵呵!”北宫馥给出意见了,柳尘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想法,饶就饶吧,反正这老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本王的威仪,从来都不是你们来想,你们来说,它不是出于你口,也不是落于你笔!” “那是何故?” 旁边的人劝也劝不住,老祭酒越众而出,走到了柳尘身前的台阶下,拱了拱手道:“王爷,沧澜王的爵位,乃是上天赠于我们人族最珍贵的礼物,您是沧澜王,不仅仅是那万里沧澜的主人,更是我等圣人门徒的精神信仰啊,可是今天,您为何不惜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而对那些无辜学子怒下杀手啊!” “本王不杀人,你们会退么?”柳尘咳嗽着,走下了台阶,在人们心惊胆颤的目光之中,他来到了老祭酒的身边,围着老人家走了几圈,他又轻轻笑道:“你说道礼法,那么本王问你,聚众包围沧澜王的府邸能算什么罪?试图刺杀沧澜王,又算是什么罪?这样的人,该杀不该杀!” “可是……” “没有可是!”柳尘提高了音量,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老祭酒的话道:“你们就是嫌她是个异族,对吧?有谁说过,异族女子不能成为沧澜王后?圣祖说过么?没有!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心里那最可耻的骄傲感在作祟!你们觉得她是灵族,是下等种族,配不上沧澜王后的称谓,也不值得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去俯首称臣,对吧!” “王爷……” “还知道本王是你们的沧澜王?”在面对万人辱骂的时候,北宫馥那孤独的身影就如同一个噩梦,时时刻刻盘旋在柳尘的脑海之中,一想到她的无助,柳尘的愤怒,就再也无法控制,“今天大家都在,本王就把话说明白了吧,北宫馥,本王不仅仅要封她为后!将来,本王和她的孩子,更是要继承整个剑阁!谁不服,谁就是本王的敌人,面对敌人……哼哼!沧澜郡九城,白帝为首,此刻起,世间再无白帝城!‘以汝之名,冠吾之邑!’这是本王对北宫馥的承诺,沧澜主城,以后就叫馥城!” “……” 北风吹,摇曳着老祭酒的满头花白,他那刀削斧刻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一丝血色,苍白,如同长安纷飞的雪,除了浑浊的老泪,他终于心怀悲凉的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末法时代,人心沦丧,礼崩乐坏,人类的历史,真的要走到尽头了么…… “五!”柳尘笑了笑,回头冲着夜鸦努了努嘴道:“时辰到了,夜鸦都统动手吧!” “是!” 令人牙酸的噗哧声过后,人群中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长安,天启十四年的尾端,长安以乱,血流成河。 “我不需要你们敬畏,也不需要遵循所谓的民意,我是沧澜王,我要做的,就是在战场上,守护我脚下的土地,而这种守护,并不是出自于对你们的热爱,而是关乎于我的本心,人类的希望,从来都是你们自己给自己的,它不是来自于我,没有人能在末法时代的碾压中拯救你们,能救你们的,也只有你们自己!” “……”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滥杀无辜,有损了沧澜王的威仪,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又何曾将沧澜王的威仪放在心中,如果我是鲁修,你们敢撕破脸皮来包围的府邸么?如果我是柳藏兵,在我斩下某些杂碎的头颅时,你们可敢反驳一句?甚至哪怕我是柳白,你们还敢当着我的面,来侮辱我的妻子么?还不是因为我如今实力低微!可别忘了,当今天下,只有我,才是南国之剑,也只有我,才是沧澜江的王!”(。) 第二十七章:真相大白(上) 原本顶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些给老百姓们煽风点火的东宫属官和国子监的秀才们,避开了平民百姓,隐武卫对于这些左右舆论的读书人们杀起来还真不手软,等到夜鸦他们再次回到柳尘的身后,老祭酒周围的雪地里,早已变成了一片殷红,连雪,都被那一抹滚烫给灼烤得化作了血海…… “好!”面对着鸦雀无声的人群,柳尘嗤笑一声又开口道:“关于侵犯沧澜王威仪的事情,咱们已经处理完毕了,现在,咱们说说那靖安坊的事情!” “靖安坊!” “终于还是要说到了……”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在帝都行刺沧澜王啊!” “你刚才不是说刺杀沧澜王的主谋就是那妖后么……” “嘘……你特娘的找死啊……别乱说!” 人群炸开了锅,一阵阵窃窃私语打破了将军府门前的诡异气氛,八卦之心人人有之,柳尘主动说起自己被刺杀的事情,也让大家心底的恐惧稍稍消减了不少,连带着失魂落魄的老祭酒,也不自觉抬起了头来,浑浊的双眼痴痴的望向了柳尘。 “带过来!” 招了招手,没过几息的功夫,那脑袋被炸的稀巴拉的陆九尸体就被某个隐武卫一把扔到了将军府前的血水之中。 “此人名叫陆九,相信在场的某些人心中一定还有印象吧!” 接过了北宫馥递来的弹丸,柳尘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暗地里,他心中颇为高兴,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日,北宫馥竟然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当真是贤内助! “陆九?” “陆九是谁?” “他是……” “怎么可能!” …… “夜鸦!” 眼看对面的阁楼上传来一阵骚动,柳尘冷笑着咬牙切齿道:“去请太子殿下前来一叙!” “是!” 嗖的一下,夜鸦化作了一道虹光,划过了人们的头顶,显得有些粗暴的进入了太子所在的阁楼,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之后,满头大汗的太子殿下被夜鸦统领如拧小鸡一样扔到了柳尘的身前。 “呃……王爷!” “不敢!”柳尘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太子好久,见他假模假样的鞠躬行礼,柳大侠一个侧身,避开了太子的前方,语带嘲弄道:“本王可不敢接受太子殿下的大礼啊……” “王爷哪里话……呵呵,小王是否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开罪了王爷……王爷请明示,小王有过改之,无过加勉……” “哦?”柳尘心中冷哼,也懒得与公孙宁多费口舌,当下,他伸手一只地上的无头尸体道:“你可认识此人?” “不认识!”太子殿下面带笑容,脑袋摇的跟泼浪鼓似的…… 讲真,一具无头断手的尸体,还真看不出什么来,左思右想了好久,太子心下大定,脸上的神态也随即从容了几分,人群里的交头接耳都是传到了他的耳中,人们对于沧澜王的所作所为,还是带有深深的疑惑,有疑惑就好,太子心中一喜,自认为胜算又大了几分。 悄悄的把目光看向了台阶之上的北宫馥,相比于简单粗暴的柳尘,公孙宁心底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还是抱有深深的戒俱,这几天,太子殿下茶饭不思,就是因为北宫馥的雷霆手段,也就是因为这些环环相扣的手段,公孙宁才在今天下定决心来一招死里求生,当初自己得知陆九出现在将军府的时候,他是真的差点吓尿裤子了…… 当然,柳尘的突然清醒是他计划之中的一个变数,然而现在看来,这个变数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沧澜王大字不识几个,脑袋肯定不好使!”这是东陆权贵们心中的共识…… “你确定不认识他?”柳尘面不改色,语气淡淡道:“他叫陆九,乃是你的伴当……在你的成人礼上,九圣宫大祭司送给你的……” “王爷!”太子轻笑着抬起头来,缓缓打断柳尘的话道:“陆九的确是小王的伴当,可是前几天他随小王狩猎的时候就摔下山崖不幸陨落了,关于这一点,东宫上下都是知道的……” “哦?”柳尘挑了挑眉,故作一脸疑惑道:“难不成一个人还有两个尸体?” “呵呵!”见柳尘满是迷惑的模样,公孙宁的气焰更加嚣张道:“王爷您这几天没醒,根本就不知道这陆九的尸体早就被东宫给找到了,现在就埋在城外的紫荆山外围呢!” “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柳尘抬手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还请恕小王直言,你卧床昏迷的时候,长安城可是变了天了,有些人趁着您不在的时候,打着您的旗号在帝都翻云覆雨,结果您也看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可都是……” 话不用说明,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公孙宁点到即止,再次调动起大众的情绪,柳尘刚刚用杀戮来平复的声音,又一次在太子的纵容煽动下响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北宫馥在我昏迷的时候,惹得满长安怨声载道?” “小王不敢,王爷您误会了……” 太子殿下拱了拱手,那腰身都佝偻得快要和地面平齐了,看在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柳尘这是仗势欺人,太子受迫于强权,不得不屈从于他…… 左右环顾着四周,所有人脸上的神态变幻都没有逃过柳尘的眼睛,心中冷笑好久,柳尘的脸上依旧不露声色道:“连你都这样说,敢情本王刚才误会大家了?你们不是来砸场子的,真的是来请愿的?” “是啊,王爷,我们真的是来请愿的!” “王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呜呜,黄兄死的不冤,只要王爷能了解真相,付出再多的牺牲也值!” “是啊,王爷啊,您说我们骗你,太子殿下可不会骗您吧!” …… “这样啊!”柳尘笑了笑,回头冲北宫馥挤了挤眼睛,缓缓踱步走上了台阶,在所有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之中,沧澜王殿下还是伸手楼主了那妖后的肩膀,想象中的怒火并没有降临,一转身,柳尘面对着满脸笑容的公孙宁道:“太子啊,你知不知道,这陆九临死之前经历了什么?” “?”公孙宁皱了皱眉,柳尘的话锋转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节奏,愣了愣,太子殿下干笑几声道:“经历了啥?” “陆九临死前,本侯曾施展过搜魂术,而他的脑袋,也是被本侯捏碎的!”突兀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公孙宁笑容一滞,还没来得及转身,一队神色冷峻的琅琊卫便飞身落到了自己的身边,一时间,将军府前形势再变,只听见那独立于半空之中的徐琨大喝一声道:“琅琊卫都有,将贼人公孙宁拿下!”(。) 第二十八章:真相大白(下) “拿下太子?” “侯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 “……” 徐琨一脸阴沉,甫一落地,他又扬声吩咐道:“将东宫的属官,还有今日聚众闹事的领头者,全部拿下,若有反抗,杀无赦!” “侯爷你……” “老祭酒,对不起了!”根本不等那一头雾水的老爷子开口,徐琨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将之架了起来。 “徐琨,你想造反么……啊……金吾卫救我!” 被惊得肝胆欲裂的公孙宁哪里是那薛正的对手,仅仅一个回合,他便被薛正拗断了双手,本来抓捕一个证据确凿的犯事太子就根本不用薛正出马,薛大都督这是新账老账一起算,当初在甘露殿上受过的气,今天算是一股脑儿给还出去了! 手段干净利落的琅琊卫配上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的沧州军,呵呵,金吾卫根本不敢去响应太子殿下的求助,你们没看见么,沧国公世子手中的长枪,就快戳到金吾卫大都督的脑门子上了。 “小故!” “大哥!” “你带着风雷铁骑配合侯爷抓人,在场的金吾卫都是太子带来的,一并绑了吧!” “是!” “王爷,冤枉啊!” “王爷,什么情况啊……” “是啊,您不能乱绑我们啊,金吾卫是天子亲军,您没权利绑我们!” “我们要找陛下申诉!” …… “申诉?”不用柳尘开口,徐琨便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那金吾卫大都督道:“现在绑你们算是感念袍泽之情了,到了陛下面前,估摸着一个诛九族是少不了你的!” “徐侯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再次飞到半空,徐琨大喝一声打断了嘈杂不堪的人群,等到所有人目光看来,他一伸手,捏碎了搜魂陆九所凝聚出来的弹丸…… 耀眼的精光陡然闪耀,所有人的耳边,瞬间就出现了陆九的招供。 陆九,充州人,自小被当作孤儿收养到异端裁判所。专门学习暗杀刺探之术,天启六年,太子成人礼上,陆九在前左相许烈的建议下,被九圣宫大祭司赠给他当伴当,明着陆九陪太子读书习武,暗地里,他便是太子和国教联络的中间人,皇宫里发生的一切,包括皇帝的起居生活,都在陆九的传递之下一个不落的送到了九圣宫中。 许烈叛逃楼兰之后,将太子留在长安蛰伏,按照国教的计划,太子的第一步便是继承皇位,等到域外仙族降临完毕之后,国教会发动全面战争,到那个时候,沧澜王定会率军亲征,一旦战事焦灼,公孙宁便趁势断掉沧澜王的后路,与国教里应外合之下扑杀东陆反抗军的全部主力…… 为了能一网打尽,国教那边还在研究最周密的计划,最好是连带着各路圣主诸侯一起,全部击杀干净,等到人族失去了抵抗之力,公孙宁再理所当然的投降仙圣鱼太玄,保留公孙家的一支血脉,也保他自己一世荣华富贵! 柳尘回京之后,国教突然传信太子,问他能不能有机会将柳尘诛杀在帝都,只要柳尘一死,诸位圣地自然要被各个击破,无奈柳尘的身边一直有隐武卫的保护,不是超凡高手根本就没法下手,即便国教派出超凡高手前来刺杀,但紫荆山的山主大人也不是吃素的。 就在柳尘停留永寿宫的那个晚上,事情出现了转机,在陆九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蔷薇帝姬想要夺嫡的信息,一切太子对帝姬的仇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没有证据表明帝姬有别的心思,但是太子一直认为,帝姬肯定在暗中有猫腻。 所以,太子想了一个计策来试探帝姬,等柳尘入宫面圣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太子提议将帝姬嫁给闻人昊,以换取短暂的和平,借此事,太子想看帝姬的反应,他想的没错,帝姬还是忍不住向柳尘求助了,好死不死的,柳尘也将自己身边的隐武卫全部派到了帝姬的身边,正是这一下,让太子殿下高兴得一晚上没睡。 失去了保护的柳尘,根本就注意不到有人暗中跟踪,陆九领衔的东宫高手们,原本想在华清池对柳尘下手,做到一击必杀,他们可不知道邀约柳尘的是陈晟,只以为柳尘是要回书院一趟…… 可是,柳尘嫌东市太热闹了,转而借道靖安坊,属于太子的机会,就这样来了…… 安静,如同死亡一般,除了呼啸不停的北风,乌衣巷内的所有人,都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 太子脸上的痛苦早已消失不见,即便是愤怒之中的薛正含恨扯下了他的双臂,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有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或许,这便是先圣鱼太玄曾说过的气运吧,他公孙宁的气运根本就不足以杀掉柳尘,强行为之,只能被反噬得粉身碎骨…… “噗……” 一口鲜血,被那风烛残年的老祭酒喷了出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连带着他那佝偻的身躯,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一旁的薛正想要上前搀扶一下,不料老人家一挥手,打掉了薛正的胳膊,转过身来,他一脸狰狞的望着那仰躺在雪地里目光呆滞的公孙宁,良久,老祭酒蹒跚着脚步,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太子的身边…… “噗通!”老人家跪坐在那被血水染红的雪地里,张了张嘴,从他喉管深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阴笑,终于,在所有人震惊无比的注视下,老祭酒鼓起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扑到了公孙宁的身上,猛地一口撕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唔噜……” “唔!” 一个接一个,好多人就这样沉默着来到了公孙宁的身边,学着那老祭酒的样子,恨恨的一口咬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们心中的怒火得以平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些所谓“仙族强大,不可力敌!”的诡辩之言面前鼓起全部的勇气…… 根本没来得及让每个人都咬上一口,薛正的脚下,便只余下一具散发着腥臭的骨架,生啖其肉,怒饮其血,在老祭酒的领头下,所有人跪倒在柳尘身前,压抑的呜咽声,几乎就要化开了长安的雪。 老祭酒匍匐在雪地里,头也不抬的嘶声发问道:“王爷需要多久,可以力战那仙圣鱼太玄?” “……”柳尘沉默,下意识的握紧了北宫馥的小手。 “王爷,请回答老臣的话,您需要多久,可以力战那先圣鱼太玄!” “二十年……本王可以超凡,入圣!” “好!”老祭酒抬起头来,一脸疯狂道:“二十年!就算是流干最后一滴血,腐烂最后一块肉,举国上下,定会给王爷争取到二十年的时间!”(。) 第二十九章:天启十五年 天启十四年的最后一场雪停了,长安城在那艳阳高照的清晨,悄悄的褪却了银装素裹,太子的死并没有冲淡上元将至的盛景,已是年关,不论那遥远的西风吹来了什么样的战报,身处大夏腹地的长安,在那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中还是稍稍袒露出一丝节日的欣欢。 上元夜,长安没有宵禁,万家灯火的朱雀大街上,处处都是歌舞升平,也不知道来年的上元会是如何度过,那些个域外仙族又何时会发动全面战争,人们心怀感激,无比珍惜着辞旧迎新的这一天。 烟花噼啪作响,绚丽的花火堪堪将整个夜空都燃放得如同白昼,皇宫的御花园中,一年一度的上元宴会正如期举行。 新一届的书院学子们衣着正装,在各级教习夫子的带领下远远的坐在了玉台的正前方,在那片不大不小的前坪上,宫人们早就搭起了擂台,此时此刻,各诸侯国的舞者依次上台献舞,以贺新年。 “要说这武神破阵曲,还属云州戏班跳得最好……呵呵,爱卿,你觉得呢?” 面容素缟的天启皇帝包着雪貂毛的大麾,懒懒的靠在上首的软塌之中,几杯美酒下肚,老皇帝的脸色不禁焕发出一丝别样的神采,细细的侧过头来,他笑望身旁的柳尘道:“你说,我们会赢么?” 皇帝开口了,玉台上的诸侯勋贵们瞬间噤声,丧子之痛虽然剧烈,可他是皇帝,他是大夏的皇帝,不论何时,他只能选择这个国家……哪怕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叛国卖族之罪,被生吞活剥那算是轻的了…… 柳尘的座位是在皇帝的左手边,案桌与天子平齐,是为“一字并肩王”,所有诸侯圣主,也只能坐在沧澜王的下首!听得皇帝的问话,柳尘叹了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盏,遥遥望向那舞台上“武神破阵”的方向,他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我们会赢的!” “会赢?”略显浑浊的双眼兀自闪过了一道希翼的光,老皇帝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柳尘道:“真的么?” “是啊,也许我们是看不到了,但是,咱们还是会赢的!” “呵呵……” 一句“或许我们看不到”使得玉台上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除了充幽二州,其余各州的圣主,大公,都督全部在场,不用柳尘言明,他们也都明白,一旦战事打响,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那是个未知…… “太子的事情,臣在这里向陛下道歉,事出突然,还望陛下能够节哀顺变!” “爱卿没有错,太子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皇帝的笑容有些凄苦,每每迎上他的目光,各路诸侯贵人们都不禁低下头来,不去直视他的双眼,关于前段时间柳尘遇刺的一系列事情,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从感情上讲,太子的死,乃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有生之年,臣自当保证公孙家的权威,这天下,是公孙家的,没人能够夺走!” “谢谢!” …… 夜深人静,柳尘乘着马车离开了皇宫,大街上繁华依旧,时不时有花火飞过了沧澜王的车驾,引得驾车的黑鹰一阵如临大敌,好不容易安抚了受惊的马儿,却听见了远处传来一声声稚童们的欢笑。 “请沧澜王殿下安,咯咯!” “咯咯,王爷新年快乐!” “王爷王爷,红包!” 等看清了马车的形容,稚童们不仅没有退却,甚至还蜂拥上前拦住了柳尘的去路,好一阵拱手拜年之后,柳尘笑了笑,掀开了马车的垂帘,一封封红纸叠好的红包被递到了每一个孩子的手里,这是徐玉爻在他出门的时候就准备好的……每个包,不多不少十文钱,足够孩子们去望江楼买上三屉汤包了! 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一天,孩子们最大,走在街上巷里,不管是皇帝老爷还是寻常百姓,只要是被孩子们拦下来了,红包是绝对少不了的,这是古礼,孩子们是人类的未来…… 得到柳尘红包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让开了前路,齐齐目送着柳尘的车驾走远,能抢到沧澜王的红包,也许是他们这一生,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新年了! “停一下!” 马车驶入了乌衣巷,路过了武侯把手的牌楼,柳尘又开口叫停了马车,黑鹰没有说话,只是稍稍勒紧了缰绳,让那马儿停下身来,他自己往后一靠,侧耳等待柳尘的吩咐。 “去越国公府吧!” “出门的时候德妃娘娘说了,要等着王爷一起守岁呢……” “我先去看看母亲吧!” “好吧!” 踢踏踢踏马蹄声再次响起,马车驶过了狭长的巷道,一个转弯,便停在了灯火辉煌的越国公府门前。 “来了啊!”被管事嬷嬷领进了后院,走过半月门,柳尘便看见一身宫装的姬婉竹面带笑容的站在门口。 “嗯!”柳尘点了点头,笑着扶起了姬婉竹的手臂,母子二人依偎着朝那暖阁走去。 “欣月,去给王爷沏一壶解酒茶!” “是!” 找了个十分舒适的软塌坐好,瞧着那忙前忙后的姬婉竹,柳尘笑了笑,伸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前道:“母亲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说会儿话……” 望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轮廓,青涩渐去的背后,又刻画了不少悲伤,抬起手来,姬婉竹轻抚着柳尘的侧脸,温热的泪水,渐渐的湿润了她的眼眶。 “好好好,母亲陪你!” “大姨呢?”柳尘反手握紧了姬婉竹那稍显冰凉的双手,笑呵呵的轻问道:“刚才在宫里的时候,被缠的没办法,还想给大姨去请安呢,没想到我出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呵呵,你大姨不喜欢热闹,这一回府她就去休息了……反正她还要在长安待段时间,不急的!” “嗯……”柳尘点了点头,心底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慌乱,皱了皱眉,他才叹息着开口轻道:“母亲,等琼林宴结束了,您能陪我一起回藏兵谷么?” “好,好好!”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姬婉竹颤了颤肩,脸上的笑容也是越发温暖道:“娘陪你一起去给你爹上香!” “回京的时候,祖父已经把所有事情都给我说了,这些年,确实苦了母亲了!” “娘不苦!”任由柳尘的大手拂去了自己脸上的热泪,姬婉竹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将来在九泉之下,为娘对你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等到我成完亲,便要带着沧州军西征了,母亲,您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不要太为我担心,只要您好好的,我在前线也会安心!” “娘答应你!”(。) 第三十章:摄政王(上) 新年的钟声,从远方的紫荆山响起。 悠扬而又苍凉的号角,堪堪响彻了整个长安,一瞬间,破空而上的烟火点亮了帝都的夜,人们欢呼着,敲着锣打着鼓,庆幸着姗姗来迟的天启十五年。 这一年,柳尘二十一岁! “母亲,新年快乐!”笑呵呵的柳尘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珍珠,用最好的紫水晶将那珍珠串联在一起,烛光的照耀下,任谁也看不到珍珠上的丝毫瑕疵……这是昊无穷送给他的,海门之战的时候,这样的宝贝,他得到了不少。 “谢谢弋儿!”这样大一颗珍珠,即便是尊贵如姬婉竹,也是此生第一次看到,越国公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又有谁不爱这些珠宝呢,更何况这条珍珠项链上还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浩瀚元力,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柳尘从盘龙塔里带出来的…… 姬婉竹喜不自胜,从柳尘手里接过那串珍珠,她便迫不及待的把玩在手里,自始至终,她那明艳动人的笑容,都不曾有丝毫削减,连带着她的心里,都是一阵暖洋洋的。 “大公,王爷,醒酒茶沏好了!” 房门被推开,欣月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汤走了进来,刚刚将茶盏放在柳尘身旁的小桌上,还没来得及告退,少女的眼睛就被那姬婉竹手里的稀世珍珠所吸引了,就着火炉,珍珠上不断的散发出一丝丝幽暖的荧光,直叫那欣月看得呆立当场……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谁都不能免俗…… “欣月,新年快乐!” 少女的羡慕自然被柳尘看在了眼里,对于这个自家嫡母最宠爱的丫头,柳尘毫不吝啬,直接从须弥戒里又掏出了一串稍小一点的珍珠项链,悠悠然递了过去。 “给我么?”欣月先是一惊,待看到柳尘颔首点头,她的惊讶顿时就变成了惊喜,良好的素养让她没有直接欢喜的跳起身来,激动的接过了项链,少女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多谢……多谢王爷……也希望王爷新年快乐!” “呵呵”等到少女心满意足的跑出了房间,柳尘又从戒指里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玉石道:“极星玉,我也就只得到这么一小块儿,托母亲送给大姨吧,平日里,安神养心倒是挺不错的!” “弋儿有心了,为娘在此替你大姨谢谢你了啊!” “别介……” …… 等柳尘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天亮十分了,母子二人说了一宿的话,忆往昔,谈未来,母慈子孝,使得那整个越国公府的气氛,都变得暖融融的一片。 新年的第一天,也是柳尘单独开府之后经历的第一年,一大早,将军府门前就摆起了这水马龙,不单单是将军府,整条乌衣巷都变成了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迎来送往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前来拜会各路圣主诸侯的人们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柳尘洗簌完毕,刚刚来到花厅,便看见了自家三叔柳遮云端坐在火炉边上,一边微笑着品茗轻赞,一边和将军府的两位女主人有说有笑的…… “三叔来了啊,新年好啊!” 面对着柳遮云,柳尘倒是很随意,大大咧咧的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的身边,也顾不得北宫馥吐槽他失礼,接过了徐玉爻递来的茶杯,他便微笑着开口轻道:“原本还想吃过造反之后去拜会三叔和大伯他们呢,没想到三叔倒是自己来了!” “呵呵,家里太吵了,三叔来你这边讨个安静……” “咋滴,九叔家的那个小娃娃又在哭闹?”柳尘也是回京了才知道的,九叔柳植于半年前又生了个闺女,天赋一测,嗨哟,八品天赋,这下好了,包括大伯在内,一家人可宝贝得紧呢,连带着母凭女贵,柳尘的九婶儿也被大伯封了个头衔,在那藏兵谷还赏了一大片庄园呢! “乐儿吵归吵吧,主要是今年来帝都过年的,挤得那沧国公府都住不下了,你也知道,你七姑八婶儿她们都是碎嘴儿,那一叨叨起来,你大伯都头疼呢!” “啧啧,说的我都不敢过去了!” 柳尘撇了撇嘴,以前在樊城的时候,他最怕的就是街坊里的三姑六婆,念叨着念叨着,都快要被她们烦死了,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三百只鸭子,你想想,一屋子女人等于啥?管你是圣主还是大公,只要有她们在,不愁那沧国公府变不成菜市场…… “那要不!”最后还是徐玉爻端着身子怯生生的开了口道:“三叔接上大伯和小姑,您们来府里住段日子?” “别!”北宫馥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话道:“一家人,可别为这小事儿生了意见!” “北宫说得没错!”柳遮云轻轻放下了茶杯,颔首点头道:“你几个姑姑婶婶平日里算得上是很本份的,况且她们也是难得出门一趟,将心比心,咱们可不能轻慢了她们!” “三叔!”闲话了好久,柳尘才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冲着一旁的柳遮云挤眉弄眼道:“可别告诉我您今儿来就为了给俺们说说姑姑们的坏话……这不是您的风格啊!” “臭小子,大过年的你还说风凉话!”故作气急的瞪了柳尘一眼,惹得旁边的二女不住捂嘴偷笑,沉吟片刻,柳遮云才摇了摇头道:“昨夜你跟着薛大都督去了前营吃酒,陛下有意无意的说起了一些事情……” “啥事儿?”柳尘一挑眉,面带疑惑道:“还得等到我走了才说,皇帝老爷也太不够意思了!” “别瞎想!”柳遮云笑了笑,伸手一拍柳尘的肩膀道:“他也是有感而发罢了……你也知道,他身子不太好,药王也说了,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 “身体不好,处理政事也就有些力不从心,以前呢,太子还能为他分摊一二,现在又出了着一些烦心事,他就问咱们,要不要立一个摄政王,来帮他处理国事,等他百年之后,这摄政王就顺势继位,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他有提到让谁去做这个摄政王么?” “几位皇子着实不堪大用,在有些又太小了,陛下的意思是,让蔷薇帝姬去做这个摄政王……” 柳尘沉默,眉心渐渐的竖成了一个川字…… “当然他是有条件的……等到帝姬将来年迈之后,必须将这个皇位传给公孙家的后辈男子,也不管她将来嫁不嫁人,总之,她的夫家不能从政,她的孩子,不能承大统!” “唉!”北宫馥也随即摇了摇头,苦笑着开口说道:“昨天我和玉爻在后宫陪娘娘们吃酒的时候,那些个贵妃诰命们也是不断的出言试探我们,好好的一顿上元宴,硬是给吃成了一场内宫争斗的大戏……”(。) 第三十一章:摄政王(下) “那大伯他怎么说?” “一到京城,我们都去了一趟紫荆山,和山主大人见了一面!”柳遮云端起茶杯,轻抿着滋润着略显干涩的嘴唇道:“山主和咱们几家都说好了,非常时期,用非常方法!也就是你当时的意思,大战来临之际,人类必须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之下战斗,且不说如今的蔷薇帝姬已成气候,若真是换一个别的皇子来做摄政王,怕是又得升起一些祸端啊!” “为何这样说?” “刚才北宫也说了,你可别小瞧了后宫的那些个贵妃们,帝姬能掌权那是最好,她早年丧母,唯一的舅舅,也不过是鸿胪寺一闲官罢了,换成其他的皇子,少不得仗着外戚的势力,在宫中兴风作浪一番!” “既然都决定了,三叔还为这事来找我干啥?” “你大伯说了,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了,现在就缺个人来牵头把这事儿给办了,你呢,是沧澜王,要不然等过了正月,你上一道奏书,请陛下立蔷薇帝姬为摄政王,如此一来,一切都水到渠成!” “真麻烦!” “呵呵,这是规矩,也就是因为这些繁杂的规矩,咱们人类才得以统治这个江山足足万年时光……” …… 大年初三,大西北,函谷关。 着眼密密麻麻的蛮族大军突然来到了函谷关前,塞北的冬天格外寒冷,从大雪山上吹拂过来的冷风,如同一把把刺骨的利刃,割得人们脸上生疼。 领头的蛮族大将一脸疲惫,瞧那模样,倒是颇显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打马上前之后,他抬头仰望着身前巍峨壮阔的雄关,好久的沉默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扬声叩关道:“请玄甲军主帅前来关前一叙!” 早在这些蛮族大军出现的时候,城关上的玄甲军将士们皆是如临大敌的活动了起来,远方的烽火被点燃,震天的擂鼓瞬间就响彻了关前的古道黄沙。 听得城下那黑甲将军的呼喊,城楼上的偏将稍稍一愣,便大声回了一句:“你这蛮子,不知道今天是上元节么,大公和都督都去了长安,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想打呢,你就动手吧!” “我们不打!”城楼上的弓弩早已被拉至满弦,肃杀的气氛悄然蔓延在这狂风席卷的大雪山下,只见那蛮族大将策马后退了几步,腾的双手举过头顶道:“敢问这位将军,大夏西宁侯现在可在关中?” “西宁侯?” “他怎么知道侯爷没有去京城?” “这蛮子到底是谁?” “……” “老夫就是童镇海!”突然,一声夹裹着无边元气的声音打断了城楼上的嘈杂,一身戎装的西宁侯爷越众而出,在那城关上露出了身形道:“你是何人,寻老夫作甚?” 童镇海,乃是童玉山的堂兄,更是当代渭州童家的家主,按照惯例,圣主大公带着大都督去帝都赴上元宴,渭州群龙无首之时,总归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每每这个时候,咱们的西宁侯爷便褪下了儒衫,换上了军装,有他在,也堪堪稳定了玄甲军的军心! “侯爷,您不识得我了么?”听到童镇海的声音,那蛮族大将的脸上瞬间就露出一丝喜意,顾不得关前还有数千支箭矢指着自己,他一挥马鞭,凑近了城门几步道:“是我啊,木东林啊!” “木东林?”童镇海剑眉一挑,眯着眼睛一看,当下就惊呼出声道:“兰陵王殿下,您为何弄成了这样一副形容?” “兰陵王!!” “天呐,不可能吧,人家说兰陵王乃是蛮族第一美男子,不像啊,一脸灰扑扑的,跟个乞儿似的……” “就是啊,嗨,你们瞧,那蛮军队伍后面……我靠!” “咋这么多百姓啊!” “听说兰陵王在西边儿吃了败仗,差不多要灭族了哩……” …… “侯爷,此事说来话长,小王今天来到这里,还请侯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否放我们入关?小王有重要军报,要去长安面见大夏皇帝,面见沧澜郡王!” “入关?” 童镇海沉默了,之前渭国公吴锋临去帝都的时候,曾专门过府和他有过一次密切的交谈,国教引仙族降临人间,载体便是西域蛮族,但是西域蛮族并不是铁板一块,除了投诚教宗的蛮王一支意外,兰陵王这一脉却是在拼命的反抗国教的统治,朗州沦陷之后,早就看兰陵王不顺眼的蛮王陛下顺势发起了内战,在鱼太玄的示意下,国教配合着蛮王的动作,势必要在全面战争爆发之前,让西域不再出现任何一丝反对的声音…… 原本还以为,兰陵王以身殉国了,可谁知道他竟然出现在了函谷关前,还提出要求想要入关!讲真,西宁侯平日里再怎么低调,也不可能放蛮人入关,这是原则问题! “侯爷!” 童镇海的沉默让关前的气氛再一次陷入了紧张,兰陵王脸色发苦,颤抖着干涩的嘴唇,任凭那狂风吹乱了他的双鬓,偶尔有一丝湿润,悄悄的飘过了他的眼角…… 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声压抑的啜泣,不管是打马持刀的将士们,还是人群后方那些饥寒交迫的蛮族百姓,巍巍函谷关近在眼前,却变成了他们心中那座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大山,绝望,悲伤,开始弥漫在这灰蒙蒙的半空之中…… “侯爷!”再次抬起头来,兰陵王想做最后的挣扎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可以不入关,还请看在这些百姓们无辜的份上,放他们进去吧,他们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为长生天保留最后一丝香火吧!” 说完,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兰陵王殿下翻身下马,踉踉跄跄的上前几步,“噗通”一声,他便脱力跪倒在了函谷关前……那一刻,蛮人的悲伤,终于歇斯底里起来…… 望着关前跟随兰陵王跪倒在地的一大片人,童镇海脸色不断变幻,沉吟好久,他才一咬牙,转头吩咐身后的亲兵道:“去,你马上传书给圣主,一刻钟,一刻钟后,我需要得到答复!” “喏!” “来人啦!” “侯爷!” “速去后勤营,安排人熬粥,有什么吃的,统统拿到关前来!” “喏!” “亲兵营!” “在!” “随我出城!” “是!” …… 等到吊桥被放下,童镇海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木东林的身边,俯身将他扶起之后,待近距离看清了兰陵王脸上的菜色,西宁侯的心中,一时间五味复杂,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第三十二章:昨夜星辰昨夜风 “多谢,多谢侯爷!” 玄甲军的办事效率飞快,没过片刻的功夫,城门口便架起了大锅,一个个玄甲军将士们收起了陌刀,各自揣着些许热气腾腾的馒头,穿梭进了蛮人的军阵,如此和谐的场面,放在以往大家是根本不敢去想象的。 “敢问王爷!”在人群中寻思了好久,童镇海才将目光转回了木东林的脸上道:“为何不见大相?” “为了给族人们争取时间,家父……家父……殉国了!” 木东林没有抬头,一边哽咽着咀嚼那手里的窝头,一边想要转身,他还是不太想让童镇海看到他此时的脆弱…… “王爷,不好了……七公主她……” 一声急促的呼喊传到了木东林的耳中,腾的,他手中的半截窝头掉在了地上,顾不得和童镇海多说什么,他一回头,咬牙拖着那双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朝着蛮军中央的那驾马车旁边跑去…… “侯爷?” “过去看看!” 带着亲兵,童镇海轻轻抬起了脚步,亦步亦趋的朝着木东林奔走的方向踱去。 “若水!”连爬带滚的来到了车厢边上,一把掀开车帘,木东林便满脸紧张的盯着那安睡在马车中的女孩儿,如同梦呓一般,兰陵王的肩膀,竟开始了糠筛似的颤抖:“若水,好点儿了么?我在呢,我在……” “东林……”躺在马车中的女孩儿,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惨白惨白的一片,虽是如此,却也无法掩盖她那倾世容颜……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在那张惊艳绝伦的俏脸上,一道狰狞可怖的剑痕几乎就横穿了她的双颊……她是金若水,曾经想要柳尘做她金刀驸马的蛮族七公主,金若水! “我们……我们入关了么?” “入关了若水!”颤抖着将女孩儿的小手捧到了手心,木东林强忍着心底的刺痛,故作欢颜道:“我们到了渭州,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看到沧澜江了,到了长安……到了长安,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坚持住,好么?” “呵呵……”金若水很想抬起手来抚去木东林脸上的灰尘,可是她努力了好久,到最后,她轻叹一声,偏头晕了过去…… “若水!” …… “可有救?”望着身前跪伏在马车边悲戚不已的木东林,童镇海苦叹一声,转头朝着身边的军医发问道:“需要什么灵药金丹,你尽管开口!” “侯爷!”老军医皱眉观察了好久,这便摇头拱手轻道:“七公主所种之毒来自域外,恕老朽无能……” 老军医话一出口,童镇海明显的感觉到木东林的肩膀陡然一震,而后又更加佝偻了些。 “不过……” “不过什么?”童镇海还未答话,那木东林却突然转身,一脸慌张的拉起了老军医的手道:“先生可有什么办法?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还请先生帮我!” “王爷!”老军医苦笑一声,兰陵王心里的焦虑他能感受得到,所以他也不卖关子,当即便拱手回道:“老朽可以延缓公主体内的毒素扩散,如果您能带着公主前去长安,那里有人能替公主解毒!” “何人?” “药王周慕白,还有沧澜王后北宫馥!” …… 长安,云国公府。 各家圣主大公们齐聚一趟,一来庆贺新年老友叙旧,二来呢,大年初三这天还是武神峰峰主青阳道人的寿诞,天启十五年,青阳道人更是六十大寿,宾客们齐聚一堂,交杯换盏不亦乐乎。 “嘭!” 然而就是有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圣主们的欢笑,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某个方位,在那里,刀宗宗主吴秋雨的眉头,瞬间就皱成了一团,连带在他手中的茶杯,也被他失力捏成了粉碎…… “老吴?”见此情形,大大咧咧的帝国首富姬扬一弯嘴角,忍不住出声打趣道:“青阳先生过个寿诞而已,都没嫌你送的贺礼太俗,你到好,咋还拿杯子发气呢……嘿嘿!” “秋雨,什么情况?” 没好气的瞪了姬扬一眼,等到首富大人讪讪低下头去,柳惊风才淡淡开口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诸位!”吴秋雨抬起头了,缓缓起身走到了大厅中央,拱手环顾四周之后,他才满脸凝重的开口轻道:“镇海刚才给我传来消息,兰陵王兵败之后,领数万残部携大批百姓去了函谷关,他们想要入关!” “什么!” “入关?” 先前还是笑语盎然的老爷们各个目瞪口呆,就连那一直眯眼微笑的青阳老道此刻也不自觉睁开了眼睛,皱眉苦思不已。 “他们已经没有征战的余力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吃……包括兰陵王在内,数万蛮兵站都站不稳了!” “……” “镇海现在已经开了关门,于城门口埋锅造反,给他们弄东西吃,为表示诚意,蛮军上下已经全部缴械了……兰陵王说,他有重要军报需要呈报陛下和沧澜王!” 大厅里沉默了,前院的戏班子也是非常识趣的离开了此处,在场的老爷们,几乎就代表了大夏的统治阶级,各家圣主大公全部在座,一时间,这气氛,倒显得有些过于诡异了。 “惊风!”最后,还是由最上首的青阳老道打破了宁静,稍稍叹息之后,他便张了张嘴,冲身边的柳惊风问道:“对此,你怎么看?” “一万年了,没有蛮兵能踏过函谷关半步,这事……难!” “大哥说得极是!”接过了柳惊风的话头,一直很安静的姬婉竹站起身来,朝着诸君拱手轻道:“数万蛮族残兵,那可想而知,他们护佑着的百姓最少不下于十万,而且,久闻兰陵王府的高手早已远胜于金帐王庭数倍,这么多蛮人入关,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乱子……” “来的只是木东林么?”青阳老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望向了场中的吴秋雨道:“木真呢?” “兰陵王说,木相为了掩护他们撤退,不幸于朗州陨落了……” “阿-弥-陀-佛!” “唉!” 或许是英雄惜英雄吧,在场的大佬们各自摇头惋惜不已,一代贤相的陨落,标志着西域七十二族最后的光芒彻底消散,从今以后,这西域,便再也不是蛮人的天下了! “晟儿!” 良久,青阳老道收回了心中的唏嘘,一抬眼,他遥遥望向了大厅门口的角落,等到角落里的素衫青年起身拱手,他便开口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紫荆山,拜见山主大人,将此间情况尽数告知,另外,安排人分别去将军府和永寿宫,请沧澜王和帝姬过府一叙!” “是!” “秋雨,你传信给镇海贤弟,让他转告兰陵王,最迟一个时辰,我们给他一个答复!” “嗯!”(。) 第三十三章:画楼西畔桂堂东 “给诸位叔伯舅舅拜年!”最先赶到云国公府的,还是距离最近的柳尘,一进花厅,他便环顾拱手笑道:“给诸位姑姑姨姨拜年!” “给母亲拜年!”走到姬婉竹身前,柳尘鞠躬一笑,惹得越国公大人俏脸儿笑开了花。 “给公明兄拜年!”路过云国公身边,柳尘也是一躬到底,引得那王烳哭笑不得,连连摆手示意…… …… 拜了一圈,最后还是青阳老道微笑着开口打趣道:“大王太客气了,按理说,应该是咱们给你拜年啊!” “老观主莫要折煞晚辈了,呵呵!” “哈哈!”大厅里的气氛着实活跃了不少,老道士最终捻须一笑,伸手请柳尘入座道:“来来来,大王请上首坐!” “哎……陈师兄没来,小子就坐在他的位子吧,诸位都是长辈,我可不敢坐那上面……” 一阵笑闹打趣之后,姗姗来迟的蔷薇帝姬也是十分乖巧的坐到了柳尘的身边,且不说青阳老道本来就是年岁最长,更重要的是,观主大人今天是寿星公,身为晚辈,谁敢恬不知耻的坐在他的身边?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没看到柳惊风的座位也在青阳道人的下方?给柳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骑在自己大伯头上去…… “摄政王殿下!” 一番寒暄之后,青阳老道便轻笑着开口说道:“事情的经过你应该也知道了,关于兰陵王想要入关之事,你怎么看?” 一句摄政王还真是把公孙幽给吓到了,虽然这早已是默认的事情,可真正听青阳道人一说出口,性质就变了,不再是那么微妙,一切的阻碍,也就在老观主的称呼中迎刃而解,大厅里可都是圣主国公,老观主开口没人反对,所以,对于公孙幽的摄政王,在场所有人都承认了,在场的大佬们承认了,也可以说成天下人都承认了! “回观主的话,军武之事小女子却不擅长……”不敢托大,公孙幽缓缓起身,来到大厅中央福了福身道:“对于此事,沧澜王的意见就是小女子的意见……” “聪明!”所有人的心里,都冒起了一个同样的想法,连带着再次看向公孙幽的目光之中,大佬们也不禁换上了一丝满意,这蔷薇帝姬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柳尘需要她做什么,她也知道,她所想要的一切,只有柳尘能给……兰陵王入关看似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可关乎到兰陵王背后的数万蛮兵,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柳尘不开口,她公孙幽哪里敢乱说话! 乖乖的坐回了柳尘的身边,少女一脸明媚的笑容,甚至还亲自抄起了玉筷,给柳尘的碗盏中夹上了一些新端上来的美食,整一个小媳妇儿模样,不过大佬们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柳尘的身上。 几口酒肉下肚,柳尘笑了笑站起身来,左右拱手一圈后便扬声开口道:“家祖隐世之后,沧澜王百废待兴,除了馥城之外,其余诸城大都荒废了,若是长辈们同意,不若将兰陵王一支暂时安置于沧澜郡,正好,马上就要春耕了,我那儿正缺劳力!” 这些话都是来的时候北宫馥交代过的,圣主们没有当场拒绝兰陵王的入关请求,那就是不会拒绝了,既然安排柳尘一叙,那么肯定的,大佬们心中为难的就是关于这十多万人的安置问题,沧澜郡荒废多时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明摆的这群大佬们就想把兰陵王安置到柳尘的封地上去,当然这事柳尘不能等着长辈们开口,作为晚辈,得懂事! “前段时间你那里不是迁去了一支玄族部落么?还有地方安置这群蛮族么?” “能安排的!”晋国公衍明故作埋怨的瞪了柳尘一眼,引得柳尘连忙拱手求饶,大和尚心满意足,这才冲着满脸疑惑的柳惊风道:“剑主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个玄族部落小得很,之前一直待在千佛山,满打满算也就一两万人吧……” 晋州方面来参加青阳老道寿宴的也就衍明一人,包括上元宴,佛主冕下都未曾出现过,当然,人们也见怪不怪了,毕竟佛主他老人家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在大悲寺以外的地方了,若不是老观主经常去北境找他下棋,旁人还以为佛主冕下归墟了呢…… 大佬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最终还是由着老观主笑声开口道:“那好,等到山主大人同意了,就劳烦大王下诏一封,请兰陵王一支进驻沧澜郡!” “是!” “对了!”柳尘正要起身告辞,不料吴桐他爹出声叫住了他,“刚才你镇海世叔还说了,此番跟着兰陵王一起叩关的,还有蛮族的七公主金若水!” “吓!” 柳尘脸色一窘,直直的愣了好久。 “金若水中了域外奇毒,渭州上下找不到解毒的办法,到时候,弋儿你将她带回将军府,让北宫给她瞧瞧?” “药王大人就在这里呢,哪里还轮得到北宫出手啊!”柳尘瞥了一眼端坐在衍明身边那羽扇纶巾满脸淡笑的灰发中年,瞧他那与周末妹子有着七八分神似的模样,可不就是当代药王谷圣主周慕白吗! “呵呵!”吴秋雨摇了摇头,都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柳尘这是不想和金若水见面呢,当下他只能好言安抚道:“非常时期,还是要大局为重的!再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周师叔也不会赶回齐州,要是北宫解决不了,你再去齐国公府呗!” “好吧!”柳尘想了想,还是拱手应允了,“那诸位长辈们就继续吃好喝好,小子这便告退了,有什么吩咐,我再赶过来!” “去吧!” “大王慢走!” …… “弋哥!” 才离开云国公府,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黄莺般婉转的轻呼,柳尘转过身,淡淡的望着迎面而来的公孙幽。 鹅黄色的宫裙映衬着少女姣好的身姿,雪白的貂毛大麾包裹着她的香肩,只消一看,便使人心神一荡,好一个妩媚佳人,我见犹怜…… “战争就快来了么?” 走进了柳尘几步,公孙幽红了红脸,鼓起了勇气抓住柳尘的大手道:“听说蛮族大相都战死在朗州了……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不可一世的兰陵王竟会如丧家之犬般前来大夏寻求援助……” “按理说,仙族完全降临还是得花上几年的功夫!”皱了皱眉,却顶不住少女眼中的希翼,柳尘无奈侧过头去,最终也没收回被公孙幽紧紧握住的大手,沉吟片刻,他便摇头苦笑道:“琼林宴后,我就要离开长安了,你一个人在长安,切记万事珍重,有什么苦难,给我传信吧!” “那你,还回来么?” “赢了,就回来!”(。) 第三十四章:吴桐回京 大年初三,长安的街面上还是显得有些冷清,新春佳节之际,人们都默契的躲在家里,和亲人们团聚在一起,一年到头,这样的温存是很难得的。 当然天气很冷,这也算是一个原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的冬天,去得太慢,慢得让人不甚舒坦。 同在乌衣巷,云国公府距离将军府也不过小二里的距离,柳尘覆手于后腰,不断的踢踏着脚下那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黑鹰带人跟在他的身后,大家都很沉默,好几次,话痨少年都想快步上前寻找柳尘说些什么,但偶尔一瞥柳尘那郁郁寡欢的神态,话痨少年也只能撇了撇嘴,暗度嘟囔几声…… 柳尘的压力很大,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和公孙幽告别之后,他便收起了笑容,朗州沦陷,太子叛变,再到兰陵王的兵败东逃……接踵而来的祸事,让他这几日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鱼太玄的身影,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柳尘恨得牙痒痒,却也在心底徒生一些无以言表的无力感。 “嗡!” 凛冽的刀气划破了乌衣巷的宁静,那光,如同华清池里的一汪春水,飘飘荡荡的,时急时缓的,滑向了柳尘的面颊。 “保护王爷!” 刀气甫一出现,黑鹰便皱起了眉头,话一落音,将军府的侍卫们齐齐亮剑出鞘,堪堪护佑在了柳尘的身边。 “嘭!” 秋水剑在柳尘手底下挽出了一抹绚丽的剑花,姗姗来迟的刀气撞上了晶莹透明的气墙,一声闷响之后,柳尘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好啦!”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一直如临大敌的黑鹰冷不丁脸色一滞,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后,他一边将双刀收入怀中,一边摆手示意着身边的将军府侍卫们,“是自己人,你们去警戒四周!” “是!” …… 飞身而上的柳尘一脸笑容,心中的阴霾稍稍被驱散了不少,是啊,任它前路艰险,沧澜王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马不停蹄十多天,还是没赶上帝都的新年!” “现在回来了也不迟啊!” “那是,不过听说你已经凝神六品了,啧啧,我还以为能得到祖父大人的机缘就能赶超于你呢,没想到啊……” “没想到啥?”柳尘笑了笑,一边躲闪着对方的攻击,一边抽空出声道:“话说我没给人说过我晋级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天你去渭国公府拜年,我二叔告诉我的……你这人,藏得够深的!”来人似笑非笑,刀势愈发咄咄逼人,“小爷我凝神五品之后特意赶来帝都,没想到还是和你差了一丢丢,不过没关系,问题不大,认真点还是能战的!” “呵呵!”柳尘摇了摇头,强压着心中的震惊道:“霸刀前辈是给你喂了饲料么……我咋没你这么好的命!” “你命还不好?”没好气的啐了柳尘一口,那人又翻了翻白眼道:“废话不多说,来战!” “荡剑!” “请刀!” “砰!砰!砰!” 三刀,一刀强过一刀,磅礴无比的力道,直接震得柳尘双手发麻,身形倒退数丈远,连秋水剑上也开始不断传来一声声崩脆的轻吟,仿佛是在埋怨着柳尘的不尽全力…… 不怪柳尘不撑起气盾,面对着刀宗少主的请刀三式,内心无比骄傲的柳尘还真想仅凭肉身便将它抵挡下来,虽然刀宗少主也有所留手,但此时的柳尘,早已无法再提起手中的长剑…… “靠!”吴桐收回了架在柳尘肩膀上的斩虹刀,满脸不太愉快的吐槽道:“你这什么人嘛,不用元气也想挡住我这三刀?也忒瞧不起人了吧!” “总想试试嘛!” 酸麻的双臂直让柳尘不住的惋惜摇头,秋水剑垂落在地上,剑尖于青石板上划出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刻痕,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多日不见的大和尚苦行,或许吧,刀宗少主这三刀,年轻一代之中,也只有大和尚的金钟罩能够硬碰了! “试试?”吴桐将刀收入了戒指,反手抓紧了柳尘的手臂,一缕缕清凉柔和的元气顺势溢出,慢慢的修复着柳尘的伤势,“我祖父都说了,我这三刀,往前三千年,大雪山无人能敌!” “确实厉害!” 柳尘点了点头,等到双手稍稍有了反应,他便懒懒的舒展了一下筋骨,带着吴桐一起,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 “花嬷嬷,要厨房里给我来一大碗油泼面,多点儿辣子,肉要加满!” 回到了将军府,吴桐那大摇大摆的模样,像极了此间的主人,反倒是柳尘缓步跟在他的身后,一脸淡笑不语,等到花嬷嬷笑呵呵的福身远去,吴桐走进了花厅,找了个舒服点的软塌坐下来道:“听说你杀了太子?” “是他自己杀了自己!”将毛麾递到了丫鬟手中,柳尘便走到了吴桐身边坐下,将军府的异族侍女们齐齐上前,十分乖巧的给客人递上茶水点心,所谓的异族风情,倒是让吴大少爷瞪直了双眼,引得花厅里一时间娇笑不断。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总归这下,你和公孙家的梁子可就结大了!”和雪族侍女们调笑了几番之后,吴桐收敛了心神,呐呐的盯着柳尘那风轻云淡的笑容道:“你还别笑,皇帝老爷这会儿估摸着砍死你的心都有了!” “由他去吧……大敌当前之际,我可没太多功夫来和他们内耗!”接过了身边侍女递来的水果,柳尘轻轻垂首,将目光落在了摇曳作响的火炉之中,“说说你吧,匆匆赶回帝都,你可知道你前脚一走,后脚渭州就出事儿了?” “嘿嘿!”翘着二郎腿,贼笑着张口吃掉了雪族小美女递来的果子,那贱贱的模样,惹得人小姑娘羞红了双颊,听得柳尘的问话,吴大少爷还不忘冲那小姑娘挤眉弄眼一番,磨蹭了好半天,他才轻笑着开口说道:“你是说,你那阔别多年的老情人……” 一句似笑非笑的半截话直把柳尘噎得不轻,见柳尘翻了翻白眼不再说话,吴桐也就懒洋洋的往那软塌上一靠,无比惬意的享受着娇俏侍女的喂食。 吴桐不说,柳尘还真没发现,从云国公府出来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一来肯定是因为压力很大的原因,二来,金若水的再次出现,确实也在柳尘的心中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他又想起了那一年,黑水原的漫天黄沙之中……利刃划破了倾国的容颜,接过她的刀,他看见了她眼底的憧憬,穿过桑干河,回眸相望,人间最美是错过……(。) 第三十五章:从别后,忆相逢 一大碗油泼面下肚,酒足饭饱的刀宗少主站起身来,一边轻拍着微微鼓起的小腹,他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出了花厅的大门,呵呵,好一个“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呆呆的坐在花厅的火炉边上,柳尘将自己的身体陷进了毛毯最深处,他的双眼忽明忽暗,折射着飘舞的炭火,于他的心间,激起了跌宕的波澜…… “你们先退下吧!” 静悄悄的脚步声徐徐踱来,临到门口,北宫馥抬手掀开了额前的斗篷,将那雪貂毛的披风交到了身边侍女的手中,轻轻吩咐一声之后,她笑了笑,独自一人走向了柳尘。 “给!” 将软椅拉到了柳尘的身旁,北宫馥缓缓坐下,她的手中捏着一柄珠光宝气的弯刀,拇指大的五彩宝石镶嵌在刀身上,映衬着火光,几乎就要刺痛了柳尘的双眼。 “在想她么?” 将弯刀放到了柳尘的手中,北宫馥微笑着俯下了身来,轻轻的靠在柳尘的胸口,听着那灼热而有力的心跳,都不用抬头去看柳尘的脸,她早已知晓他心中所想。 “嗯!”握紧了弯刀,柳尘的大手早已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有关于曾经的温度,轻叹一声,他低下头来,双唇印在了北宫馥的额前,笑着笑着便开始呢喃:“我很想记得,可我却突然发现,今天之前,我都快忘了她的模样!” “呵呵!”享受着柳尘的温存,北宫馥微微眯上了双眼,银铃般的笑声回荡了整个花厅,“当年她要你做她的金刀驸马,你有动心过么?” “当然有!”柳尘很坦诚,也只有在面对北宫馥的时候,沧澜王殿下才真正做到了毫无保留,“只不过那时候我就一朝不保夕的小兵,她可是高高在上的西域公主,有些事,我渴望过,但我不敢想!” “可是现在,你们的身份颠倒了过来,她不过就是一亡国灭家的公主,而你,是万里沧澜的王……这些年,你有为自己的错过而感到后悔么?” 摇了摇头,柳尘叹息着开口轻笑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那可是你从樊城走出来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姑娘,也是你成年之后最先让你心动的姑娘……” “可是心动,从来就不是强行占有,喜欢不一定要得到……相遇是缘分,离别是命数,再相逢……是债,是我欠她的债!”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些因为年轻犯的错,临到末了,终归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放心吧,隐武卫那边已经开始着手给我整理资料了,等她一到……我便救她……尽全力!” “谢谢!” …… 正月十七,晴空有云。 早春的微风倘佯在波澜不惊的华清池上,吹皱了湖面,荡起了涟漪。 垂柳在风中熏满了清香,紫荆山上,偶尔还会传来一声声清朗的诵读,那些个圣人的经义被诉唱得抑扬顿挫,惊飞了春鸟,呢喃了归人…… 踏马走过了朱雀大街,倾听着远处的水波,沧澜王独自一人,来到了明德门前,官道上人头攒动,偶尔滑过了几队车马,人们相互寒暄着,念叨着那些惴惴不安的南方……南方有风来,侃侃沧澜江。 柳尘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帝都的人民就是这样一点好,面对着沧澜大王,他们不会箪食壶浆,只会保持心中最清澈的尊敬,稍稍拱手,大王开心就好。 也有守城的军士们时不时朝柳尘瞥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按他们心中所想的,今日的沧澜王,和以前不同,没有了寒衣素衫的亲切,多的却是那锦帽貂裘的华贵,就那般打马立于城外,挺直的背脊堪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唯一很遗憾的,大王今日没带剑,他拿着刀,一把明晃晃的金刀…… …… 如同等待了一个纪元,当身前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在那满是病态的脸上,柳尘看不清所有最美好的曾经,除了那一道狰狞可怖的剑痕。 一眼万年,恍如隔世,金若水静静的站在柳尘的身前,抬着头,笑着流泪…… “收了本宫的刀,你就是本宫的金刀驸马!” “可惜么?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那天没有刺出你手中的剑?” “比你大又怎样?女大三,抱金砖!” “……” 良久,当那些回忆渐渐模糊,金若水淡淡一笑,往事如烟,随风飘散。 “大王,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午后,宣威将军府。 柳尘静静的坐在软椅之上喝茶,一边喝茶,他一边悄悄的打量着对面的那个男人,那个漂亮得不太像话的男人,怎么说呢,虽是风尘仆仆的的落魄不已,可那举手投足之间,却无法掩盖其绝代风华。 西有兰陵王,翩翩梦中郎…… 即便是人们口中的“丧家之犬”,但木东林此时依旧保持着最起码的风度,他是西域的兰陵王,也是蛮族最后的骄傲。感受到来自柳尘那略带审视的目光,木东林微微一笑,醉人的酒窝儿斜斜的印在了他的双颊,平添俊朗,不似狷狂…… “呵呵!”良久,还是由木东林当先开口了,“大王能不计前嫌为我族遗民提供庇护,木某当真感激不尽!” “无妨!”柳尘摆了摆手,轻笑着示意木东林别太客气,“对于贵国的遭遇,柳某深感遗憾,别的话我不多说,在将军府,王爷且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柳某自当竭力而为!” “多谢大王!” 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木东林十分庄重的朝着柳尘行了一礼,双手交叉抚胸,闭眼垂首,默念长生天的仁慈,这便是源自西域蛮族最真诚的感谢了! 回了一个大夏的贵族礼,柳尘稍作犹豫,便将腰间的那把金刀取下,沉默了很久,他还是笑着抬头将之递到了木东林的身前。 “替公主殿下保管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是交到王爷手中了,希望……一切安好吧!” 目光交替在金刀和柳尘的脸上,木东林确实有些意外了,那一年,柳尘成为了蛮族七公主的金刀驸马,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等到柳尘进入书院学习的时候,蛮族的使节也不止一次的关于公主的婚期向大夏礼部提出询问,蛮人重承诺,既然七公主选择了柳尘,即便是蛮王,也不能出面干涉的,可是那些个断断续续的疑惑,最终都石沉大海了,对此,柳尘一直是毫不知情,直到他成为了沧澜王……也就是那一天,礼部尚书的案头上,再也不会有来自于蛮族使节的公函了……(。) 第三十六章:甘露殿上 第一剂配药服下之后,金若水已经陷入了完全昏迷状态,期间,柳尘来询问过几次,过程比较乐观,但结果依旧是遥遥无期。 今天,是兰陵王入朝面圣的日子,就连柳尘,也是第一次穿上了沧澜王的制式衣袍,出动了全部的仪仗,与那木东林一前一后,自朱雀门行入了皇宫。 “帝国律,沧澜王仪仗入宫不必落辇,直入甘露殿不必跪拜!” 迎官的小黄门见到了沧澜王的仪仗,顿时就尖着嗓子高呼了一声,柳尘闭目不语,静静的安坐在辇轿之上,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落轿声,他眉头一皱,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道:“请兰陵王上轿一叙!” “大王口谕,请兰陵王上轿一叙!” “请兰陵王上轿!” …… 说实话,柳尘不止第一次向府中二女抱怨过这沧澜王的辇轿太过于高调,就如同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房间,由府中专门的九个力士抬着,坐在上面,桌上的酒盏都不会晃荡一下,而且这辇轿里头那叫一个豪华,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 这不,木东林登上辇轿之后,柳尘斜躺在软塌上,旁边还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呢,相互点头示意之后,柳尘便冲着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般的豆豆小萝莉笑道:“给王爷斟满酒!” “哦!” 仿佛是有些不适应身上的盛装,今儿的小萝莉显得有些局促,自始至终,她的小脸儿就没失去过红晕,手忙脚乱的给木东林递上了一杯葡萄酿,她便憨笑几声,软软的靠在柳尘的身边自顾打盹儿去了…… “木兄很紧张么?” 一日交谈之后,柳尘和木东林也不再王爷去大王来了,各自抛却身份,平辈论交,只是当柳尘发现木东林的接过酒杯之时,手心微微冒起了细汗,随即忍不住出言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上朝,都不知该站在哪里呢!” “呵呵!”轻抿了一口美酒,木东林脸色稍霁,显得轻松了不少:“按理说,柳兄应该站在武将的最前方……呵呵,木某确实有些紧张,这还真是第一次参加蛮族之外的大朝会,也不知贵国陛下待会儿会对某说些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举杯轻轻一碰,柳尘随即莞尔一笑道:“咱们人族的大朝会,一般的时候,皇帝是不说话的,都是文武百官在说,翻来覆去的吵啊,到最后意见统一了,皇帝点个头,一切就成了……哈哈哈!” “呵呵!”附和着柳尘调笑了一番,木东林犹豫了半晌,这才低低开口央求道:“大王,待会儿如果木某能有机会上表提议,在不影响你统战计划的前提下,可否为木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行,也没有什么统战计划之类的,只要是与人族根本利益无关,木兄的提议,柳某自然酌情给予支持!” “多谢大王!” “哎,别说这些了,抓紧喝酒,吃点儿点心,等会儿可没得享受了,听人说这大朝会得持续好几个时辰呢!” “哈哈,好,那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请!” “请!” …… 繁琐的礼仪持续了好久,就在柳尘的忍耐几近消耗一空的时候,一阵“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大朝会终于在天启皇帝那沙哑的“众卿平身!”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百无聊赖的站在徐琨身前打着盹儿,引得身后的岳父大人好生不满,暗自咳嗽了几番,柳尘却浑不在意,耳边回荡着那些个文武百官们的各种奏书,一会儿哪里受灾了,一会儿哪里有情况…… 终于,所有杂事处理完毕,皇帝老爷挥了挥手,老总管尖声一唱:“宣蛮国兰陵王入殿觐见!” 宣间声被传递出去好远,等了一小会儿,柳尘才回头看见了那姿容英伟的木东林缓步走进了甘露殿。 “西域小臣木东林,请大夏皇帝安,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单膝跪地,木东林十分知趣的行了一个人族的觐见礼,一时间,那些个文官老爷们各个颔首微笑,心中甚是满意。 “听说沧澜郡边上驻扎了数万蛮族战士?” 正当皇帝陛下和木东林进行着一系列毫无营养的对话之时,柳尘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都不用回头,柳尘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岳父大人的小心思,当下不由得心中冷笑一声,老不情愿的嗯了一下。 “帮老夫把那支军队弄到琅琊卫中!” “……” “怎么,你不愿意?” 可以想象,徐琨现在应该是皱着眉头做很不高兴状。 “岳父大人,您不能又要钱的又要人,难不成您想着我光腚儿上战场?” “哼!”冠军侯冷哼一声,稍稍贴近了柳尘一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馥城现在都囤积了近二十万精兵,其中更是以风雷铁骑为主,要说这数万蛮族军队,或有或无,对你根本没什么影响好吧!” “年前您还在哭穷,多出几万人,您养得起么?而且蛮子特能吃,这个您是知道的!” “一句话,给不给!” “不给!” “看来,你也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心疼玉爻啊,可怜老夫的女儿啊,咋就……” “咳咳咳!”搬出徐玉爻来要挟柳尘,却是让一旁的薛大都督嘴角一抽,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儿上,差点没把肺给刻出来……好在薛都督修为高深,见陛下着眼望来,他便立刻运气缓解了喉头的不适。 “我说侯爷啊,您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啊?”柳尘心中气急,强压着回头与徐琨对骂的冲动,因为站在人群最前面,他还不得不保持脸上的微笑,这憋屈,柳大侠自爆的心思都有了,“别叨叨,我给还不行么,给你,都给你,我是没意见啊,可也得人兰陵王愿意啊,万一人家看您不顺眼,难不成您还准备强上?” “呵呵!”冠军侯还是那个冠军侯,满面春风,智珠在握,“这个不用你操心,老夫自然是看得通透!” …… “陛下!”瞎哔哔了好久,木东林这才逮到主动开口的机会,当下也不犹豫,他整了整眼色,扬声拱手开口道:“小臣有本要奏!” “准奏!” “东归以来,小臣手底下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以外,还有一支始终追随小臣父子的军队,这支军队身经百战,将士们皆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在此,小臣恳请陛下恩准,但逢战事,由臣带领着那些个儿郎们亲赴前线,视作陛下之先锋!” “哦?”大殿内瞬间就开始了议论纷纷,怎么说,兰陵王提的这个要求,并没有不合规矩,只是,只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真的很意外!(。) 第三十七章:九黎卫 甘露殿里的所有人都对木东林的请求表示震惊,西域沦陷之后,仙族的前锋部队已经降临完毕,蛮王所属的部众们,也都成了域外仙族高手的载体,说到底,兰陵王带过来的这十几万人,几乎就是最后的蛮族遗民了…… 也就是这么一点点人,还是在牺牲了蛮族大相木真的前提下,兰陵王才得以带着这些老弱妇孺东逃,如果再要按照兰陵王的想法,如此下去,西域蛮族还真有灭族之祸! 他们已经拿不出再多的军队了,男人都快打完了…… 原本大家还以为兰陵王东逃之后,只是想借着人族的庇护来休养生息,俗话说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话是这么说,可人们哪里能想得到,这兰陵王竟是如此刚烈,瞧着他无比坚定的眼神,大殿里文武百官的心里,除了一丝敬佩,剩下的却全是那意味莫名的悲怆。 “咳咳咳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打断了甘露殿内的宁静,在公孙幽的示意下,太医们躬身上前,为天启皇帝施针换药,自始至终,皇帝陛下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木东林的双眼…… “兰陵大王!” “臣在!” 稍稍好转一些,天启皇帝便抬手挥退了身边的太医,暗暗叹息良久,他又淡淡开口道:“三十多年前,朕还是太子,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上元节刚过,贵国的使臣便来到了长安,领队的,正是令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各个面带复杂的侧耳倾听着皇帝的呢喃。 “朕年轻的时候,可是从来就没有走出过长安,每每听人说起东陆各族的趣事,朕都是无比的向往,听得蛮族使臣进京之后,朕苦苦哀求先皇,才终于从鸿胪寺的手里抢过了接待外使的工作……是故,朕便认识了令尊,说实话,他和朕想象中的蛮人不太一样,就那般站在蛮族勇士的护佑之中,身形瘦弱的他,却显得无比高大……” “那便是自信,发自于灵魂深处的骄傲,令尊的博学与见识很快就得到了朕的好感,一番深谈之后,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哪怕近些年你我两族战事不断,但朕与你父的书信来往,更是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朗州兵变之后……咳咳……朕……确实有很多个夜晚都失眠了……好几次,令尊走进了朕的梦中,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风度翩翩,那么温润如玉……咳咳……贵国的遭遇,朕和在场的所有大夏百官心底,都是十分遗憾的……战争就是这样,它总是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得让我们措手不及,有些人,有些事,我们终归还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吾皇节哀……” 听着悲伤的啜泣,大殿里的文武百官皆是纳头就拜,心中唏嘘不已。 “臣在此谢过陛下对家父的友谊!”木东林悄悄抬起手来,用袖口轻轻的擦拭了一把湿润的眼角,而后他抬起头,拱手开口道:“家父能以如此慷慨的姿态,去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臣深感欣慰,身为人子,臣为他感到骄傲!” “可是!”龙椅之上的天启皇帝居高临下,通红的双眼顿时就变得有些狰狞,他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的低吼道:“作为儿子,你并不知道你父亲为何而死,更不知道在他的弥留之际,他的剑,为何而战!” “如果苟延残喘能够以慰家父在天之灵,那么小臣父子即便再想,也会拒绝!” “为何?”老皇帝眉头一挑,脸上的困惑一闪而逝,继而再次苦劝道:“既然来了大夏,那么朕肯定能为你留出一片栖息之地,你和你的族人现在最需要的,是等待啊!” “陛下!”木东林突然提高了音量,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又是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自打败走朗州之后,亡国灭族之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小臣的灵魂,那样的疼痛,陛下不会了解,在场的诸位也不会明白,当然小臣打心眼里不希望各位去体会……陛下的好意,小臣真的明白,待在长安做个平安贵族值此终老的确能满足家父临终之际的小小私心,可这样的私心,会灭绝了始终追随我们父子的那十多万同胞的希望……贵国圣尊曾经说过一句话,‘国破山河在!’现在的我,更应该为了活着的人们,去战斗,哪怕是死,只要能唤醒人们心中最后的勇气,那是值得的,这样的荣耀,微臣……求之不得!” …… “沧澜大王!”大殿里的气氛十分沉重,兔死狐悲的迷惘,终于开始让人们的心中多了些颤抖和惶恐……“对于兰陵王的诉求,你怎么看?” 抬头看了天启皇帝好久,柳尘深吸了一口气,缩在袖口里的双拳也随之紧握,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死之后,我又有子,我子亡,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一寸山河一寸血!” “臣,附议!”第一个附和柳尘那没头没脑的回答的,是薛正,他走出人群,挺身抱拳,声若洪钟。 “臣也附议!”徐琨也站了出来,所有武将,全部站了出来! “老臣附议!”这一次,站出来的是那白发苍苍的国子监祭酒,老人家形容佝偻,却面色激昂…… “圣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论文臣武将,不论种族何方,国家危难之际,好儿郎自当仗义死节,真勇士更要赴汤蹈火……” “好!” 天启皇帝面无悲喜,唯有那份所剩无几的豪迈热血,使他情不自禁的颤抖着双唇道:“既然诸卿都认为,兰陵王所述理所当然,那么朕宣布,收编木相府亲兵残部,以兰陵王木东林为帅,一应军供粮饷,皆由国库和驻军地方分摊供应!” “谢陛下成全!” “陛下圣明!” …… “兰陵王,朕今日便越俎代庖,给这一支涅槃重生的百战雄师起一个新的名号吧!” “多谢陛下赐名,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魔君始于九黎,九黎山更是魔冥七皇的祖陵,今日,兰陵王远走他乡,为全其志,不若就将这一支军队取名‘九黎卫’吧,故国远在天边,还望兰陵王于有生之年能得以收复河山,以慰藉那些曾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们的……在天之灵吧!” “陛下圣明……” “九黎卫既然成立,那么朕便再问九黎卫主帅木东林,大夏西北防线,你愿意去往何方?” “微臣年幼之时,曾无比仰慕大夏的风土人情,犹记得十岁那年,家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便是《武侯论战》,自那刻起,神武冠军侯徐渭徐侯爷,便成为了微臣这一生所追求的楷模,若蒙陛下不弃,臣愿往大夏冠军侯麾下听令!”(。) 第三十八章:无题 “啧啧!” 散朝以后,柳尘和徐琨并肩走出了甘露殿,瞧着老丈人那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态,柳尘不禁有些气闷道:“看不出来啊,岳父大人倒是挺会截胡的嘛……” “呃……”徐琨有些尴尬,细细的咳嗽了几声,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哪能是截胡啊,那是人家兰陵王自己的选择,瞧你这话说的!” “吃我的,用我的,到头来被您给拐跑了,我还真想不通了,他木东林的脑子是不是给烧坏了,跟着琅琊卫,真能发财?” “王爷!” 徐琨还未开口,紧跟在柳尘身边的宋忠宋大都督却突然莞尔笑道:“人家兰陵王可是聪明得很,九黎卫若真是跟了您,那才叫坏事了!” “哦?”顿住了脚步,稍稍落后在了人群后方,柳尘侧头看了宋忠一眼,旋即满脸疑惑的拱了拱手道:“这又是什么说法,还请都督说道说道……” “天启十一年,王爷进京求学,就是从那时候起,您和皇室的关系……四皇子和太子都是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了您的手里,作为一个父亲,要说陛下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了,这一年来,王爷的威势逐渐到达了顶峰,相比之下,陛下的老迈却成了你们发生冲突的原点……” “……” “若这个时候,兰陵王再率部归顺,如虎添翼的沧澜王,还有谁能抗衡呢?” “可诸位都是知道的,我从未想过……” “呵呵!”徐琨摇了摇头,很是亲切的将手搭在了柳尘的肩膀上道:“前面几代沧澜王,与太祖高皇帝同时代的武神和剑神就不多说了,那时候皇室的权威,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得了的,往近了说,剑圣柳白乃十足一个武痴,在位十多年,除了保留一个沧澜王的封号,其余一切特权,几乎都与他不曾沾边……但你不同,可以这样说,你是大夏立国以来,最有权势的一个沧澜王!” “……” “要说这帝都,你都进攻过两次了!”徐琨的声音越来越低,除了身边的几个同行,其他的文武百官根本就听不到了,当然,徐候也不敢让他们听到,“虽然陛下也知道,你不可能对那个位置有任何想法,但是你别忘了,他是皇帝,皇帝,天生就善于拿捏平衡之事,声势滔天的沧澜王需要有人制衡,而那个人,就是老夫,拿岳父去压女婿,咱们的陛下着实下了一步好棋!” “此话怎讲?” “你信不信,今天要是这兰陵王没有依附到琅琊卫中,而是去了随便一支军队,那么等待他的下场,呵呵,绝对比他父亲还要凄惨!” “侯爷说得极是,这便是兰陵王聪明的地方!”宋大都督很难得的在脸上绽放出一丝开怀的笑意,“说起来,王爷还得好生感谢一下兰陵王殿下,他可不仅仅在你和陛下那紧张的关系里边儿来了一个漂亮的缓冲,更是让你的风度赢得了整个琅琊卫的好感……如今,皇室,琅琊卫,九黎卫,包括想明白了的王爷您,还有那些暗自揣测的文武百官们,个个都得到了一个最满意的结果……作为千古第一相的公子,兰陵王殿下颇有木相之遗风!” …… 独自一人游荡在朱雀大街上,徐琨和宋忠说的话还时不时回荡在耳边,柳尘想了想,确实,他们说得没错,因为鱼太玄的出现,柳尘做起事来,都显得有些急躁了,而这样的急躁,是十分危险的,越是不想要内乱,操之过急之后,那便更会出些意想不到的乱子…… 是时候和公孙家缓和一下关系了,要说这天启皇帝也算是十分悲催的,前脚被教宗给压着,除了忍却没有任何办法,现在好了,教宗干脆自己拉出去单干了,原本皇帝老爷会以为能过上几天舒舒服服的日子,可是柳尘又回来了,前有教宗冕下,后有沧澜大王,咱们这天启皇帝的日子…… 要说他不恨,那是假话,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的权威从来就不容有丝毫亵渎,即便是当初的陈丘,也是在天下初定之后便退隐紫荆山,余生都没踏足长安半步……一山不容二虎,太强势的沧澜王,并非是人族之幸! …… 天色渐晚的时候,柳尘才满腹心事的回到了将军府,一进门,他便唤过了府中管事花嬷嬷,稍作沉吟,他便开口吩咐道:“替我上书一份,说是琼林宴快来了,我得抓紧修行,关于政事和朝会,让陛下就不必再找我了,给他老人家请个假……还有,自今日起,将军府闭门谢客,文武百官,一概不见!” “是!” …… 皇城,乾宁宫。 “蔷薇,你觉得今日兰陵王所言所行,是真心的么?” 吃过药的天启皇帝这才感觉轻松了一些,懒懒的靠在软塌之上,他皱着眉,将信将疑的望着一旁安坐不语的公孙幽道:“会不会,他和柳弋早就商量好了?” “应该不会!”仔细回忆了半晌,公孙幽这才摇了摇头道:“刚才儿臣一直在观察沧澜王的神色变化,兰陵王想要率部归附琅琊卫的时候,沧澜王明显是非常惊讶的……甚至,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听得人心头五味复杂,瞧这模样,天启皇帝必然会成为大夏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个皇帝,断断续续的疼痛,摇曳着乾宁宫内的油灯,忽明忽暗的映衬着公孙幽那无比复杂的脸。 沉默了很久,她缓缓起身,来到了天启皇帝是身边,一边伸手轻抚着他那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脊背,她一边忍住悲伤,面含期待的发问,“父皇,您有怨过孩儿么?” “呵呵……”此时的天启皇帝显得有些邋遢,殷红的血丝正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溢下,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抬起头来,深深的凝望着公孙幽的脸,在那精致的脸庞,闪烁的不再是曾经的那份纯真,更多的,却是说不明道不尽的晦涩,“爹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踩着同胞兄弟的血肉才得以登上那金銮殿的顶峰,所谓皇帝,那是人间的主宰,自古就是有能者得之,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来书写的,不管是多么肮脏污秽,等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你的一切,都会变得完美……” “嗯!”公孙幽颔首,埋头,将面容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答应爹爹,直到仙族攻破长安的那天,金銮殿上,也只能坐着咱们公孙家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付出如何的代价,人族的皇帝,只能姓公孙!”(。) 第三十九章:暖春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见惊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终于有了一丝早春的神韵,整个长安都褪下了清冷的荒芜,换上了温暖的新生,街面上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人们结伴出行,去到了华清池边,在那柳絮飘飘的午后,清波水暖,鱼戏春花。 也有那才子佳人窃窃私语着穿过了城廓,来到了长安的郊外,轻踏着湿漉漉的芳草,任凭那轻泥沾湿了裙摆,虫鸣鸟***意盎然。 天启十五年的春天,终于来了! 仿佛是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将军府的后花园中,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刀光剑影,柳尘闭门谢客之后,整个帝都早已被繁华的春市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轻轻的来,轻轻的走,沧澜王又一次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这一刀,如何?” 呼啸的刀气堪堪擦过了柳尘的面颊,而后去势不减,直至远处折断桃花。 “很凌厉,却慢了一些……” “斩虹刀太重了,从来就不讲求速度!”袒露着精壮的上身,吴桐咧嘴轻笑,丝毫就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大汗淋漓,脚步轻抬,他稍稍后退了两步道:“你速度虽快,可到了战场上,杀伤力还是不及我的!” “呵呵……”秋水剑被柳尘收进了戒指,侧身走到了一旁的石桌边上,他拿起了毛巾,一边搅动清水擦拭着身体,一边莞尔轻笑道:“论战场上大面积的杀伤,我还是只服童家的斧法,那可是纯粹的绞肉机,咱们这样的单体攻击可比不了!” “切!”柳尘对童家斧法的无比推崇,这是身边小伙伴们都知道的事情,不止一次的,他们都听过柳尘的惋惜,当年若是樊城游侠儿主修双斧,那酸爽……想想用大板斧使出问水九剑的架势,画面太美,小伙伴们辣得眼睛疼…… “大王,吴少主,来吃点早餐吧!” 今儿来给柳尘二人送饭的竟是徐玉爻最宠爱的丫头符香,就是之前炸了柳尘花厅里的桂花树的那个玄族小姑娘,眼见自家大王收起了兵器,小姑娘这才提着竹簋走到了石桌边上,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被摆满了整个桌面,一大碗清粥,还有若干个馒头,别的不多说,自打柳尘发迹以后,这将军府的伙食那叫一个杠杠的好! “大王,二位娘娘让婢子问问您,等下她们约好了周小姐一起到大慈恩寺上香,您和吴少主要不要一同前去?” “哦?”好不容易就着清茶咽下了口中的美食,柳尘一抬头,面带疑惑的冲着那玄族小姑娘道:“七公主今天不用守着么?木东林呢?他在不在府中?咋这些日子都看不到他的人毛了!” “回大王的话!”听得柳尘的询问,小符香福了福身,又轻轻开口笑道:“方才婢子来给大王送饭的时候,七公主已经服过药汤了,娘娘说了,下一剂药汤,得等到夜里才服呢,再说了,有花嬷嬷守着,可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兰陵王殿下,婢子还是听黑鹰少爷说的,大朝会之后,他便住到北镇抚司去了,已经有好多天没回府了……” “嘶……”一大口清粥下肚,吴桐忍不住皱起眉头嘟囔道:“这得多大的仇啊,自己未婚妻还在病床上躺着生死不知呢,他倒好,看也不看一眼……” “国仇家恨,这还不够么?换做你,估计还不如他呢!”轻哼一声,柳尘可不赞成吴桐的说法,平日里每每相聚,木东林眼睛里的隐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长安再好,可毕竟不是兰陵王的故乡,在大爱与小爱的选择上,木东林更像是一个英雄…… “……” “香儿,你回去告诉她们,就说爷待会儿有安排了,让她们自己去吧!” “安排?”符香秀眉儿轻蹙,犹豫了好久,她才唯唯诺诺的埋头开口发问道:“大王是不是约了晋国公府的二位佛爷,一起去青龙画船喝花酒啊?” “噗……咳咳咳咳……” 一口漱口水被吴桐猛地喷到了石桌上,也幸亏柳尘早就放下了碗筷,若不然这一片狼藉的模样,任谁也无法再吃得下去了。 瞧着人小姑娘那一脸羞红的模样,柳尘脸一黑,险些没爆出粗口来,哭笑不得了好久,他才苦着脸,无比憋屈的开口解释道:“是要去青龙画船,也的确是约好了大和尚他们,可是……可我真是去谈正事儿啊!” “哦?”小姑娘一抬头,小脸上写满了不信,“可婢子听豆豆姐说,只要是大王和晋国公府的人扯到一起,不是杀男人就是玩女人,这样可不好哩……” “呵呵……”吴桐站起身来,强憋着笑意快步跑远了,只是数息的功夫,远处就传来了刀宗少主那响彻天际的狂笑,柳尘摇了摇头,心中的憋屈早已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班叔家给咱们找了些好手,爷今天出去,是要找兵部尚书叙叙旧,看能不能把班叔家那群人的军籍给落实了……香儿,你也是术士,应该是知道这一群机关术士对我们沧澜军团来说,意味着什么!” “好吧……婢子这便去给二位娘娘答话,大王出门可得注意安全……” “知道了!” …… 长安,东市。 捏碎了弹丸联系好苦行大和尚,柳尘便领着吴桐自顾朝着华清池的方向走去,只是咱们的沧澜王殿下一直苦着脸走在前面,而刀宗少主呢,一脸贼笑着跟在他身边乐呵不已。 “我说你有完没完,都笑了一路了,人家以为你是傻子呢!” 没有理会柳尘的吐槽,直接一角碎银轻轻抛出,等到街边的小贩眉开眼笑的将之收入怀中,吴桐的手里,顿时就多出了一大串香喷喷的烤肉。 地地道道的长安本地人,操着一口十分别扭的朗州方言,面对着排队拥挤的人群,那小贩不断的笑声高喊道:“来看一看尝一尝咯,正宗的西域羊肉串儿,不好吃不要钱……” 听得好笑,柳尘那紧绷的脸色也稍稍松垮了一些,弯起嘴角轻轻一笑,旋即接过了吴桐递来的肉串儿,兄弟俩一边走,一边呼啦啦的吃得油光满脸…… “看到了没!”吴桐挑了挑眉,颇有些恋恋不舍的从那模样滑稽的小贩身上收回了目光,“到底谁是傻子?你说他一长安本地人,能烤出正宗的西域羊肉串儿?幸亏是遇见了小爷我,若是木东林在这儿,估摸着就得血溅当场了!” “东西好吃就行,你管他正不正宗!” “可不是么?你啊,有时候就是太较真了,还埋怨北宫和玉爻拿当年的事情取笑你?呵呵,只要你没做,还怕别人说笑几句么?何况她们是你老婆……” “你这是把我比作羊肉串儿啊……”(。) 第四十章:开后门 华清池,青龙画船。 借用了陈晟的包间,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再次齐聚一堂,而武神峰少主在得知了柳尘的来意之后,也是稍稍寒暄了几句便自顾出了门去,他身份敏感,今天柳尘所谋之事,他的确不方便在场…… “来啦来啦!” 姗姗来迟的黑鹰很自然的做起了迎接客人的工作,这不,就在屋内几人相谈甚欢之时,他掀开了帘子,一脸欣喜道:“贵客到了!” 话一落音,环境雅致的包间里便走进来一个儒生模样的消瘦中年,那人虽是面带病态,可堪堪走上前来的时候,却是说不出的气度非凡,特别是那双无比犀利的双眼,等闲人物还真不敢直面其锋芒。 找遍整个帝都,能有这番气质的,除了宋忠宋大都督,还能有谁? “臣……” “大都督!”未等到宋忠拱手行礼,柳尘便连连走到了他的身边,稍稍一凑近,便挡住了宋忠想要继续下去的动作,随即,法外狂徒的几兄弟有样学样,跟着柳尘朝那宋忠抱拳问好…… 虽是文人出身,可宋忠好歹是从军伍中起家的,见得柳尘几人的这番形状,大都督眼角一弯,心中暗自笑了笑,也不点破,且随着柳尘的指引坐到了酒桌上来。 “都督!”给宋忠斟满了一杯美酒,柳尘便满脸微笑着轻声开口道:“九黎卫编入琅琊卫的工作,兵部应该也快做完了吧?” “嗯,忙了这么多天,基本上所有蛮族勇士都已记录完毕了!”出身刑名的宋大都督,那可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就在柳尘说话的那一小段时间,他那深邃的眼眸早已从众人的脸上掠过了一遍,透过那些各不相同的神态,每个人的情绪皆是落在了他的眼底。 原本还疑惑着柳尘今日的突然邀约,可是当沧澜王殿下提到了九黎卫,再看看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班叔子明那略显惴惴的模样,宋大都督笑了笑,轻轻抬手喝点了杯中的美酒道:“怎么?大王还是不死心?哈哈哈哈……” “大都督说笑了!”想起那天散朝之后的一番遭遇,柳尘面色讪讪,干笑一声道:“咱们可不能强迫兰陵王自己的意愿,再说了,他能在徐候麾下听调,保不准还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呵呵!”宋忠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去接柳尘的话。 “来来来,咱们一起敬大都督一杯,按说咱们当年从军的第一战,宋都督就已经是咱们的上司了,对于老上司,咱们还不拿出点儿诚意?” 有着吴桐在场,柳尘毫不担心气氛会变得尴尬,见宋忠一直在和自己打太极,沧澜王殿下心中腹诽,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借着刀宗少主插科打诨的那一丝机会,他借坡下驴,也是满脸笑容的站起身来,躬身朝着宋忠敬酒。 “哎……”法外狂徒的几兄弟全部站起身来,如此架势,宋忠不敢托大,赶紧起身,连连摆手苦笑道:“你们可不要和老夫这般客气,俗话说得好啊,同袍之情大于天!就不算咱们在函谷关的一番缘分,就说说如今的九州,你们可是帝国的未来啊,这般敬了又敬,岂不是要折煞老夫……” “嘿!”酒杯轻碰,吴桐又侃侃而言道:“您是前辈,没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想要有未来,咱们不还是得把握好今天么!哈哈哈哈……大都督,晚辈敬你!” “敬大都督!” …… 酒过三巡,包间里的气氛着实融洽了不少,加上有吴桐时不时从旁整些稀奇古怪的话题,眼看着有些微醺的宋大都督,眼中的犹疑都消减了太多,只是照这样喝下去,今天的目的就得全部泡汤了,班叔子明有些焦急,暗中不停的给柳尘使着眼色。 也就是这个时候,柳尘放下了酒杯,正了正颜色便突然开口道:“大都督,不瞒您说,今天邀您上船,还真是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衬一二……” “来了,正菜上了!”宋忠暗叹一声,眼睛里瞬间恢复了清明,侧头看了柳尘片刻,他又轻笑着拱手开口道:“大王有话直说,也别说帮衬,只要是宋某能办得到的事情,自当尽力而为!” “是这样的!”交杯换盏的酒桌上随着柳尘的开口,顿时也就安静了下来,没让宋忠久等,柳尘稍稍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与子明乃生死相交,琼林宴后,他也是首先被征召的那一批人,我在想啊,能不能让大都督帮我一个忙,我想让子明去到沧澜郡应召……” “班叔公子户籍落在长安,大王想要越境征兵,帝国可没有这个先例啊!” “所以啊,咱们也只有麻烦大都督了!”柳尘叹息着,放低了姿态道:“您也不是不知道,琅琊卫独立之后,中州直属的军团也就剩五军都督府了,金吾卫的战斗力……在大都督面前,我也不拐弯抹角,那些个少爷兵,简直都是战五渣啊,子明是我兄弟,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那好!”思忖了片刻,宋忠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酒桌上道:“既然大王都开口了,那么班叔公子的军籍,老夫来解决了!” “都督……不是他一个人……” “哦?” “就五十个……” “五十个?” “对……五十个……术士!” “……” 宋大都督心中一颤,眼皮儿直跳的时候,他恨不得抄起手来扇自己两个大耳瓜子,先前上桌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柳尘今日所求之事,打了一圈太极,他只是想将这个人情送到最大,说真的,单单班叔子明一个人的军籍,那就是宋忠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可现在,柳尘一开口就是五十人,还特么都是术士…… 五十个术士啊亲,放在大型的战场上,他们的实力足足堪比一个五万人编制的中型军团了!宋忠要真的给柳尘办了,搞不好还不用等到明天,五军都督府现在就得将尚书府给包围了。 “五十个术士……估计最起码都是凝神境的吧?” “嗯,差不多!”柳尘颔首点头,望向宋忠的目光也是充满了希翼。 “不好办……五军都督府不会放人的……要真闹起来,大王可不占理!” “很明显的,那些个娃娃兵根本就不会出征,他们最多就待在帝都混吃等死,沧澜军团可是要上前线的,大都督难道看不出来么?”宋忠的苦处大家也知道,可吴桐就是一直愣愣的性子,他自己笨,还总觉得别人也看不透,现在这样,刀宗少主还以为宋忠是不想帮忙呢,当下,他便站起身来,有些不快活道:“再说了,木东林那混球可是有四万多人啊,还不是全部解决了编制?都督,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那能一样么?人家那可是蛮族,作为客人,兰陵王当然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他和柳尘想要招募班叔子明,这是两个性质!”心中暗自哭笑不得,懒得去和吴桐计较,宋大都督只是沉吟片刻,便抬头冲柳尘回道:“老夫这边给大王解决二十个人,剩下的三十个,大王去找摄政王殿下商议一下,应该也没多大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老妪和书生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当柳尘几人看着宋大都督所乘的扁舟逐渐远去,这才各自转身,再度坐回了太师椅上,大家都沉默了。 “就按宋督说的办吧,明天我进宫一趟,和公孙幽见面再说!” “若是人家不答应你呢?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么多术士,搁谁谁不眼红?”听着柳尘的话,吴桐不禁嗤笑一声,自顾端起酒壶直接对嘴猛灌起来。 “桐哥儿说得没错!”大和尚苦心终于开口了,“这事儿要是办好了那叫一个皆大欢喜,办不好,闹不齐天玑阁那边也得出点岔子……” “哦?”柳尘眉头一皱,目光一瞥,落在了大和尚那稍显醉意的脸上。 “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帝国每三年征兵一次,战时不算,可不管有战无战,天玑阁最多的一次也就给中州军团输出了二十七个术士……那还是隆庆年间的事,四神将征西,那二十七个天玑阁术士应召进入了武成王的麾下……现在,子明一口气给你拿出了五十个术士……呵呵,皇室怎么想?” “……”柳尘语塞,脸色一沉道:“为什么每次一件放在从前都是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到了现在,总被牵扯到那些阴谋诡计之中?” “时局变了……” “哎!” …… “大不了,我就不要这个军籍,直接带着宗亲们去沧澜郡,跟着王爷一起走就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班叔子明神情郁郁,忍不住开口赌气道:“每年都有好多流兵,他们不一样也是吃饷打仗……哼!” “胡闹!”柳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严肃道:“上了战场的人,哪能保证一定会有归期,若没有军籍,就没有身份铭牌,万一有人战死了,那也无法录入英烈祠,不仅仅家人得不到抚恤,甚至连马革裹尸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牺牲值么?公平么?” “可是……” “没有可是,都不要多说了,明天一早,我进宫!” …… 谁都不知道柳尘进宫之后与公孙幽谈了什么,总之,没过三天的功夫,班叔子明带出来的五十个机关术士的军籍证明就全部转移到了沧澜郡,对此,五军都督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春日的长安依旧热闹,就连那无比沉闷的乌衣巷里,都时不时荡起了一阵欢喜的谈笑声,自打那天青龙画船露面之后,柳尘再一次躲进了将军府,每天早晨,他和吴桐对练以精进自己的剑术,等到夜里,他又静下心来入定冥想,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两人的进步也是非常的明显。 四月初一,晴。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走来了一个书生,那书生身负背篓,手执竹杖,初升的暖阳在他额上蔓起了一层细汗,他时不时抬手,沾湿了衣袖……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了远处的一个茶肆,那茶肆不大不小,就那般孤零零的座落在官道旁边的垂柳之下,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使得茶肆里的生意貌似很好,远远的,那书生就听见了茶肆里传来的阵阵说笑声。 “嘿,老王啊,下个月就是琼林大会了,你这时候还去南方,到时候赶得回来么?” “当然得赶回来啊……”那个被唤作老王的胖子身着锦缎,看上去倒也一脸富态,听得旁人的打趣,他不由得莞尔一笑,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笑呵呵的回道:“俺还要看沧澜大王拿魁首呢!” “那可不是!”又有人接过了茶肆里的话头,“等沧澜大王拿了魁首出征的那天,我老李第一个捐钱****!” “切,你这小气鬼能捐多少……人沧澜王殿下看得上么?” “老子捐三万两!”听着茶肆里的阵阵哄笑,老李不由得脸上一红,十分气急道:“不求大王能看上俺这点儿小钱,俺就想前线的将士们能打出咱们大夏的气势!犯我大夏天威者,虽远必诛!” “说得好!” “是啊,到时候别忘了喊我一个,我也捐三万两!” “我也捐!” …… 茶肆里人声鼎沸,根本就没人会在意一个匆匆赶来的行路书生,旁人还以为这又是从哪个州郡来到长安的应考学子……琼林大会,分文武双试,这可是无数寒家学子直通天梯的最好机会啊!老话说得好,“从东华门走出来的男儿,才是好男儿!”能分列文武前二十的天骄们,才有资格在魁首状元的带领下,走出东华门,夸马穿过朱雀大街…… “老婆婆,学生能坐在这里么?” 茶肆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了,那书生稍作观望了一会儿,这便抬脚走向了靠东边的一个角落,在那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一脸微笑,安静的倾听着茶肆里人们的谈笑声…… “可以……秀才公请坐!” 老妪精神矍铄,看上去倒颇显得和蔼可亲,年轻的书生拱手谢过之后,这摇摇欲坠的木桌上面,一老一少相对而坐,那各自带笑的融洽,使旁人不禁以为这是一对祖孙呢。 “学生程玄机,敢问婆婆如何称呼?” 白衣书生微微笑,却是朗州来故人。 “呵呵呵……”老妪很亲切的给那程玄机满上一杯粗茶,而后咧了咧嘴,脸上笑容更甚道:“老身复姓北宫!” “哦……”程玄机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一口粗茶下肚之后,他又轻笑着开口道:“听婆婆的口音,貌似是北方人啊?” “是啊是啊!”老婆婆的眼睛很明亮,从五官上看,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一位风采绝伦的美人,即便是白发苍苍,也无法遮盖她身上那时不时散发出来的柔和的光,“老身的小侄女儿嫁到了长安,老身这次来,就是想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秀才公呢?听你的口音,也不是帝都本地人吧,可是来参加琼林大会?呵呵,老身真是荣幸之极啊,下次若有机会见面,还得唤您一声程老爷了!” “婆婆说笑了……琼林大会这万中取一的概率,玄机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考得上!” “别谦虚,老身虽然身无长物,可这看人的水平倒是颇有心得的,程先生……龙肩凤颈,贵不可言啊!”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了好久,这才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也不知各自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与茶肆里人们相谈甚欢的气氛不同,角落里的这方茶桌上,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这长安城,每天迎来送往了多少客人啊,但是人多了,也就眼杂了,有些恶客躲在那人群之中,谁看得到呢?” 老婆婆这没头没脑的一段话也只有程玄机能听得懂,沉吟良久,程玄机轻轻抬头,目光炯炯的凝望着身前的老妪,他在笑,笑得不知所云……(。) 第四十三章:这个人十分危险 “嗯,尘见过大姑姑啦!” 有些窘迫,有些腼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北宫馥的家中长辈,柳尘脸色稍红,快步跟在北宫馥的身边,朝着那北宫烟拱手行礼。 “大王,您太客气啦!” 北宫烟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瞬间就挤成了一团,看上去倒是十分的和蔼可亲。 …… “是玄机兄啊,多日未见,兄台风采依旧啊!” 与北宫烟寒暄几番之后,柳尘一抬头便看见了旁边那一脸微笑的程玄机,也不知怎么滴,虽然和这个程玄机只有两面之缘,但在柳尘的心里,这程玄机给他的感觉就是一见如故,说不出的亲切。 “呃……”正要上前贴近程玄机的时候,柳尘的身形却被北宫烟给拦住了,只见那老人家面带微笑,炯炯有神的双眼也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柳尘的脸。 “大姑姑……您?” “大王,听馥儿说您有伤在身呢,可不要过多的运动了……” “……” “程先生!”不理会柳尘的困惑,北宫烟一转身,堪堪挡住了柳尘的身形,直面着陈玄机道:“人您也见过了,今天王爷确实不方便待客,若不然……您?” “呵呵……”程玄机似笑非笑的盯着北宫烟看了好久,这才抬起头来,冲着柳尘拱手轻笑道:“也好,程某就住在望江楼,王爷只管好生调养身体,等过些天,程某再来拜访!” “这……”眼看着程玄机转身离开,柳尘想要上前挽留,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那北宫烟始终是挡在了他的身前,让他不得前进半步…… “玄机兄,哎……玄……” …… 强压着心头的不满,柳尘讪笑着回到了后院,只留下北宫馥独自一人陪同着北宫烟缓缓走进了花厅。 “大长老……刚才……” “馥儿!”眼见左右已经无人,北宫烟一扫先前的颓色,整个人顿时就变得锋利起来,抬手间,她打断了北宫馥的询问,而后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给御儿传个弹丸,让他火速赶来长安,三日之内,他必须出现在将军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北宫馥眉角一竖,心中大惑不解道:“刚才大长老就不该那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呵呵……丫头啊,你这还没出嫁呢,就开始心疼他了?见不得他委屈?呵呵……”北宫烟嗤笑一声,眼看北宫馥脸色不好,她也不做多言,一边伸手握紧了北宫馥的柔荑,老人家一边缓声解释道:“不是老身想要对你夫君无礼,只是程玄机那个人,太危险了,老身不得不防啊!” “什么?”北宫馥心中一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顿时就满脸急迫的开口问道:“难道大长老呼唤兄长前来,就是因为这程玄机?” 看到北宫烟眼含深意的点了点头,聪明如北宫馥,早已想通了事情的原委,良久,她眼角一跳,显得有些慌乱,花厅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北宫馥那断断续续的呢喃…… “程玄机……玄机……大长老超凡后期……我是超凡中期……还危险?危险……还需要向兄长求援?程玄机……鱼太玄!” …… 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后院,柳尘远远的看到吴桐在小池塘边百无聊赖的钓着鱼儿,当下也不多想,直直走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啦?” 吴桐很是慵懒的靠在藤椅之上,眼皮儿都不抬一下道:“谁又惹你了?” 扯过了一把藤椅,柳尘满是纠结的朝着吴桐大倒苦水,一股脑儿将之前在府门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程玄机?”将钓竿仍在草地上,吴桐转过脸来,皱眉开口发问道:“我咋没听你提起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说重点!”柳尘的脸色很难看,“你知不知道程玄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老太太就不该在外人面前落我的面子,多不好啊……” “这些事儿,你和我说有个屁用啊,你也别气,老太太肯定住不了多久,就看在你婆娘的份上,忍一忍吧!” “哎!”藤椅被柳尘压得吱吱作响,好半天,他才眯着眼睛深叹一口气道:“也只能忍,不忍咋办?要是以后还这样,大不了,我去你家住上一段时间!” “别……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家务事,你可别往我身上扯,我自己都不想回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末末他爹都在俺家扎根了……这一回去你倒是清闲了,我可得遭罪,末末他爹可是能活生生的把我给唠叨致死……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那我回书院总成了吧,你小子,就是不仗义!” “……”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尘才在吴桐的驱逐下离开了后院,漫步在皎洁的月光下,他满腹心事的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嗯?”一推开门,柳尘却发现北宫馥竟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端端正正的坐在油灯的照耀之下,更惊奇的是,她今天没拿书…… “你咋来了?” “我不能来么?”笑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就像是一个等着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儿,北宫馥转到柳尘身后,帮着他脱掉了外衫,“怎么,还生气啊?” “没有!”被动的接受着北宫馥的整理,柳尘一直神情恹恹,不悲不喜。 “还说没有!”将外衫挂在了衣架之上,北宫馥有绕身来到了柳尘的身前,一踮脚,她便伸手搂住了柳尘的脖颈,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儿,那可爱卖萌的样子,终于让沧澜王殿下转怒为喜,一阵莞尔,“咯咯,姑姑是乡下人,她不懂人类的礼数,你也别往心里去,我替她道歉还不成么?” “知道了!”轻轻的吻在了北宫馥的额头,柳尘轻笑着,将她抱入了怀中。 “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那好!”靠在柳尘的胸口,北宫馥笑嘻嘻的开口说道:“过几天,我兄长也要来长安看我哩……也在府中住着,行不?” “行行行,以前倒没发现啊,你咋突然之间蹦出这么多亲戚来了……真是的!” “咯咯,你管我!”在柳尘怀里蹭了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北宫馥又轻声开口道:“给你说件正经事儿!” “你说!”抱着北宫馥走到了太师椅边上,柳尘将她放到了自己腿上坐好,他自己呢,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咱们开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府里的一应事务也都逐渐的走上了正轨,前些日子我也和玉爻商量了一下,若不然,你捏个丸子请祖父祖母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 “大夏以礼立国,孝道更是君子立身根本,作为沧澜王,你得给世人做个表率啊……大王,好不好嘛……”(。) 第四十四章:再难许卿 “哎!”柳尘一睁开眼,看着自己怀里正不断撒娇的北宫馥,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是不知道,当初在极星海的时候,祖父与那鱼太玄曾有交手,啧啧……” “然后呢?” “那鱼太玄当真是牛的很啊,追着神王满天跑,跟打狗一样。祖父大人稍作阻拦,竟被他一招给轰趴在地上了,最后,还是那北宫御出手与之缠斗,祖父才得以空出手来带着我和祖母一起跑路……哎,咱们刚到黑水原没多久,祖父就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儿……” “打狗?”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北宫馥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怪异,当然说到兴起的柳尘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上的问题,他依然在绘声绘色的讲述道:“是啊,你见过东市那狗贩子杀狗时候的样子么,就是那样……啧啧,堂堂神王,也不过如此嘛……” “亲爱的!” “嗯?”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突然就掐住了柳尘的脖子,力道很轻,仿佛是刻意压抑着…… “我好想弄死你啊!” “谋杀亲夫?”柳尘晒然一笑,抬手握着北宫馥的柔荑故作用力道:“可以啊,来啊来啊,用点力,咔擦一下,你就成寡妇了!” “……” “好啦,不说你的神王陛下了!”眼看着北宫馥开始噘嘴不高兴了,柳尘赶紧搂着她的腰身岔开话题道:“你想要祖父祖母过来,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他们那样的高手,一旦走出自己圈下的禁制,生命流逝就会加快,这也是人族日渐衰落的原因啊……请他们来府里住上一段时间,我不是不愿意,维系生命力的灵药太贵了,咱们负担不起啊!” “我不管,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就要他们过来!”知道柳尘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北宫馥可是把他的性格摸得门清,一转头,她便做生气状,“再说了,上次我从北境过来,带来的灵药也足够维持他们俩安稳生活四五年了,反正我就是要他们过来,你不依也不行,自己看着办吧!” “好好好,我依你,依你,这下总成了吧!”说着,柳尘便苦笑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弹丸,在北宫馥眼前晃了晃道:“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请他们过来住上一段时间,给他们尽尽孝道,一定要来!” 一缕青烟飞散到空气之中,柳尘的手里却早已失去了弹丸的痕迹,“好了,来,给爷笑一个!” “咯咯,讨厌!” …… 将军府,西厢房。 金若水依旧是昏迷不醒,可就算是昏迷着,她那精致美艳的脸上,也都是写满了安详的笑容,将药水通过软管渡进了她的体内,丫鬟们站起身来,朝着房间里的两个男人行礼,而后悄然离去…… “若水这边,就辛苦你了!” 木东林站在金若水的床前,他没有回头。 “哎,放心吧,等她醒过来了,我给你传丸子!” “谢谢!” “……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吧!” “谢谢!” 来到了小院里的花藤下就坐,柳尘的心里还是十分复杂的,这些日子,木东林一直待在北镇抚司,外面传回来的消息,兰陵王已经很多天没有闭眼了,如今的东陆,他是唯一一个在正面战场上与仙族大军交过手的人,情报,还是情报,整个大夏的军方机构,在这些天里,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兰陵王而展开工作的。 一直都吵吵闹闹的甘露殿上,也因为需要备战的关系,而变得和谐无比,文武百官竟是罕见的团结在了一起,各个出谋划策,紧锣密鼓的开始做战前的准备工作。 直到今天,兰陵王突然回府的时候,柳尘便知道了,他得离开了,他要去到沧澜郡,带着他的部队开赴前线,等到天启十五年的秋收过后,人与神的战争,就要…… 柳尘离开以后,木东林缓缓走到了金若水的床边坐下,将她那温润如玉的小手捧在手中,不知何时,兰陵王那如同忍耐了一个纪元的湿热,突然就在他的眼角决堤了…… “若水……你还听得见我说话么?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么?” “我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再看你一眼,就这一眼,我足足日思夜想了多少年啊……” “呵呵……我真的,真的曾经有想过,在王都沦陷之后,我想带着你,带着你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我可以放弃这个世界,只要有你……” “可是,原谅我的自私,来到长安以后,每一个夜晚,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我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无边的黑暗之中……父亲临死前的绝望……那一刻,我懂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我还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对不起……” “我是多么的希望啊,希望你不是蛮国的七公主,希望我不是西境的兰陵王……那样,那样我们或许能相互依偎着,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苟且偷生……” “伟大的长生天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恶果降临在我们身上,求求您,睁开眼睛,赐予您最虔诚的子民们,稍稍的一丝怜悯吧……” “若水……我爱你……爱了很多年……亦或许是这一生……可是……” “我还记得那一天,你告诉我,你是怎样走过了桑干河……你遇到那个樊城游侠儿……你说他很锋利……就像是草原上的鹰……让你拼尽了全力……却始终追逐不到……是啊,雄鹰是热爱自由的……他离我们太远……所以你懂了,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我很开心……那一天,我拥有了全世界!” “然而在今天,我又要亲手放下了我的全世界……我最深爱的姑娘啊……如果还有如果,请你让我留在你的梦乡……” 泪水,沾湿了金若水的柔荑,在她的手心,木东林将那把珠光宝气的弯刀紧紧的握住,而后将她的双手交叠放好,做完这一切,兰陵王站起身来,深深的看着金若水的脸,鞠躬,后退,抬头……转身。 “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 将军府门前,木东林的行装已经收拾完毕,等了好久,他才伸手接过了柳尘递来的缰绳,临别之际,两个男人相视一笑,重重的拥抱了一下。 “我们还会见面么?” 等到木东林翻身上马,柳尘上前一步,笑得很温暖。 “会的,我会在前方等着,等着东陆的万物生灵为你敲响黎明前的暮鼓!” 马蹄声踢踏着消失在了乌衣巷的尽头,夕阳西下,直接将马上的人儿,拉长了身影,延到了天边……(。) 第四十五章:十年生死两茫茫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柳尘没有撑伞,任凭那时急时缓的细雨敲打在自己的脸庞。 罕见的,徐玉爻今日褪下了一身红裙,和北宫馥一样,她也是白裙飘飘,如同一弯圣洁高贵的莲,在这春雨弥漫的清明十分,她亦步亦趋,跟在了柳尘的身后。 好几次,徐玉爻都忍不住想将手中的纸伞撑过柳尘的肩膀,可是每每她一上前,北宫馥却拉住了她的手臂,柳尘需要这一场雨,真的很需要。 十多年了,当元福帝姬埋葬在这连绵起伏的紫荆山中,柳尘从来就没有来祭奠过,不是他不想,只是之前,樊城游侠儿的身份不足以让他进入皇陵…… 大山前的金甲守卫远远的就看到了柳尘的身影,即便是细雨朦胧,都看不清柳尘的面容。他的形象太独特了,整个东陆,能见过他的人都是过目不忘……清爽的短发,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素衫,还有那沧州柳家代代相传的高大俊朗…… 人们总说北方苦难,造就了北方人健硕无比的体魄,可即便是自小生长在孤山的北宫馥也不得不承认,柳尘的魁梧乃是世间罕见的,他只是个人类啊,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当他站在蛮族血统纯正的兰陵王身边,也是丝毫没有落于下风,所谓“沧州柳家,得天独厚!”的说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从柳藏兵,到柳白,再到柳尘,后陈丘时代的人族,基本上是被沧州柳氏给支配了! “末将参见大王!” 一列金甲守卫单膝跪地,声音沉稳高亢。 柳尘目不斜视,神色淡淡的越过了人群,直直沿着山路朝上走去……只是当北宫馥和徐玉爻路过那一队守卫的时候,十来瓶纳元丹,整齐却突兀的出现在每一个人的手中。 “谢二位娘娘赏赐!” …… 这条山路或许已经有些年岁了,堆砌整齐的青石长条上,到处都写满了时光,那些个斑驳的往昔,记述着关于大夏的历史。都数不清了,这一万年来,有多少个君王,最终永远的沉睡在这里……如果人的灵魂还有意识,那么这些帝王们,一直都安静的待在长安城最高的山上,俯瞰着他们的帝国,多少兴亡,多少荣辱,都被那年复一年的风霜雨雪,给冲刷得支离破碎…… 一路上并不孤单,时不时还有很多个皇室宗亲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的朝着柳尘三人行礼,礼数虽然严谨,却没有太多亲切,毕竟对于这里来说,柳尘终究只是个外人,他姓柳,不姓公孙。 路过了恢弘大气的太祖皇帝寝陵,柳尘没有停下,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那人山人海的盛景,他一直埋着头,面无悲喜的朝着最远处的角落里缓缓走去。 这个角落很安静,安静得连那春雨仿佛都不愿多做停留,而角落里的坟包,也只有将军府的花厅那般大小,坟包周围很干净,没有禁忌,也没有青草,有的,只是一株略显疲惫的老松,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那老松早已不再挺拔,更无法为坟包里面的那个人再去遮风挡雨。 稀疏的松针被那山风摇曳得呼哧作响,点点新雨扑面而来,沾湿了来人的眼眶……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站定好久,柳尘才慢慢蹲下身来,抬手抚上了那方铭刻简单的墓碑,“元福帝姬公孙盈”这便是关于这座坟包的所有一切了…… “我娘是自缢而死的……我爹自刎那天,她躲在房间里……三尺白绫……” “直到今天,依然有人告诉我,他们的结合,是东陆最大的错误……”等到北宫馥和徐玉爻上前给墓碑前点亮了两根蜡烛,柳尘始终没动,就那般安静的凝望着,“小时候,我便觉得她不够爱我,每每与之独处,她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太多情绪……记忆中的将军府里,他们俩人几乎很少交流……” “嫡母曾经告诉过我,我这娘亲性子太软,活着的时候呢,总是在被动的接受所有的安排,即便那些安排她是排斥的,但她不说,仿佛她的存在,从来就不是为了她自己……” “关于宣威将军和越国公的故事,从小到大,我们已经听得太多了,可是,你们谁也不知道,那些个为人称道的美好,终究,使我难以接受……因为公孙盈,才是我娘,这些,天下人都忽略了!” “到现在,你们还是会觉得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么?”柳尘嗤笑一声,大手死死的捏住了身前的石碑,他的指节都开始发白,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在那一天,我们都该明白了,我娘是殉情而死,为了我爹,她甚至放弃了我……” “有些爱,从来就不是说出来的……它一直在心底,从未被抹去……即便是被动的接受,但我相信,她是爱着他的……” 站起身来,柳尘手中的须弥戒上突然间绽放出一抹耀眼的光,下一个瞬间,老松下却是开满了洁白的花朵,那是紫荆花,大夏的国花…… “我们回沧州的时候,带上我娘一起走吧,她在这里太孤单……藏兵谷,才是她的家!” 柳尘转身走了,走得很决然,决然到再也没有回过头来,去看那老松一眼…… 琼林宴后就要正式成亲了,作为儿媳,北宫馥和徐玉爻依礼守在了元福帝姬的坟前,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 将军府,后花园。 北宫馥的“兄长”显得有些瘦弱,他是昨天才来到长安,给柳尘的第一个感觉,那是普通得太难以让人记住了,如果把他扔到朱雀大街,人潮人海之下,那还真是找不出来。 然而此时,他却褪下了平凡,挺直了脊背,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剑,天空中的飘雨,也被他那锋利的目光一扫,而齐齐顿住,好在周围无人,不然这样的怪异场面,非得吓坏了别人不可。 “你怎么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引得“兄长”大人眉角一竖,随即在脸上化开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非得大老远的将我叫到长安来?” “鬼知道!” “弋儿呢?”虚空中走出来一道身影,恢复成中年状态的柳白出现在了花园之中,只见他皱着眉头,情不自禁的呲牙咧嘴,好像是很难接受身前这人现在的模样,“啧啧,我说你们兄妹俩,扮丑的功力简直恶心到令人发指啊!” “作为客人,咱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若是我真的帅破了天际,那你柳白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第四十六章:事儿真多 “你……”柳白低下了头,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如果是熟悉的人在这里看到了,那么一定会很明白,剑圣大人,想打架了…… “哟哟哟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容我想想……”北宫馥的“兄长”丝毫就不理会柳白周身的气息变化,自言自语了好久,他忽然眉开眼笑,而后猛地退身跳到了数丈开外,反手一挥便抄起了地上的扫把,自顾抡出了一阵阵剑光道:“身为剑客,又何须多言,出鞘便是!” “如……你……所……愿!” “砰!” …… “什么情况?” “地龙翻身么?” “靠,不会吧,钦天监没有发出任何指示啊!” “……” 乌衣巷的贵人府邸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地面震动了几下,远方,甚至还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清响。 “不好啦,大王!” 柳尘依旧是心事重重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前方传来了一声急促的马蹄,抬头一看,竟是将军府的一个家将,见到柳尘的当场,那家将兀自翻身下马,好一阵踉跄之后,他猛地单膝跪倒在柳尘身前急道:“大王……您的花园……花园炸飞了,舅老爷把您的花园炸飞了!” “神马情况!” 柳尘嘴角一抽,也懒得多问,身形闪烁间,逍遥游火力全开,只消数息的功夫,护卫们的视线内就早已失去了自家大王的身影。 …… “咋回事!” 黑着一张脸,柳尘走进了拥挤不堪的将军府,人头攒动的废墟之前,那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埋着头,不敢去面对柳尘那吃人的目光。 最终,人们还是自觉的分出了一条路来,柳尘走进人群,直直的看向了独立于废墟中央的----大舅哥! 大舅哥一脸无辜,那件北宫馥送给他的崭新锦袍此刻已是面目全非,上上下下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布料,连带着他那普通得有些丑陋的大脸,现在都是乌漆嘛黑的一片…… “妹夫……嘿嘿!”见柳尘脸色不好,大舅哥讪讪一笑,耷拉着肩膀凑近几步道:“你咋就回来了哩……” “还不回来,你得拆了整个将军府啊!” “哪能啊……妹夫可劲儿开玩笑吧……哈哈,哈哈,失误,为兄一时失误!” 失误?柳尘着眼一望,演武场没了,不远万里从沧州运回来的名贵树木全都没了,自己最心爱的荷塘细柳早已消失不见,就连吴桐常住的那幢小楼,此刻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一地的断垣残壁,这还是自己那典雅华贵的后花园么? “大舅哥啊,还真没看出来,您还是一高手啊,如此‘毁天灭地’的实力,怕是那鱼太玄在您手上,也过不了半招吧!” “噗哧……” “嘿……” 人群一阵哄笑,惹得大舅哥原本乌黑油亮的大脸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猪肝色,那一抹纠结的通红,都快要蔓延到大舅哥的耳后根了…… “妹夫真会开玩笑,咳咳,咳咳!” 面对着柳尘如此冷嘲热讽,大舅哥还是不生气,一脸谄媚的样子,直让将军府的众人齐齐皱眉,暗道北宫馥如此英明神武的女人,咋会有这么一个恬不知耻的哥哥……简直……不是亲生的吧! “大王……” 没等太久,满脸蛋疼的黑鹰来到了柳尘的身边,犹豫了片刻,他有些哭笑不得道:“子明送来的那批元气弹,特娘的少了一颗……” 这下,整个将军府都明白了,敢情是这二愣子舅老爷闲着没事干,跑去了柳尘的书房,拿出了一颗元气弹来,可惜他根本不会用,一不小心就把这后花园给炸飞了,也幸亏是在这后花园中,要是在人堆里来这一下,我勒个天呐,明儿一早,沧澜大王又得成了整个帝都的焦点…… “大王!”又一个家将从大门的方向跑来,一路气喘吁吁道:“您爷爷来了!” “我去你大爷的,谁特么是老子爷爷,你特娘的怎么不去砍死他?” “大王啊,那真是您爷爷啊,小的,小的哪里砍得过啊!” “……” 平复了心绪,柳尘这才想到了,今天的确是柳白要来了,因为后花园炸飞一事,沧澜大王有些气急攻心了,沉吟良久,他冲着大舅哥冷哼一声,这才拂袖而去…… 等到人群全部散开,大舅哥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一低头,他施力从碎石堆里抽出了自己那满是伤痕的双腿,左右环顾了一阵,他颔首点头,好像是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盯着柳尘远去的方向,大舅哥的手中突然就出现了一颗造型精致的金属圆球,圆球在他手中翻滚着,直至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祖父!” 朝着柳白拱了拱手,柳尘很是勉强的笑了笑,当然,他没法注意到柳白的脸色,竟出现了一些并不健康的苍白,就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打斗…… “弋儿,你在府中啊!” 柳白伸出手来,轻轻的拍在了柳尘的肩膀上,直让柳尘略感奇怪的是,走向将军府的那十几级台阶,柳白竟是把所有的力量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来到了花厅,柳尘很是乖巧的将柳白扶到了太师椅上,而后添上新茶,微笑着开口说道:“之前去了一趟皇陵,您来之前,孩儿才刚回来不久……” “哦……也是!”柳白一边品茗,一边轻咳着开口笑道:“今天是清明嘛,你是该去好好拜祭一下你娘……嗯,玉爻她们呢?” “她们还守在那里呢……” “咳咳……咳咳!”放下了茶盏,柳白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霎时间,老剑圣的胸腔不断的起伏着,突如其来的红润,堪堪蔓延到了他的脖颈,“不错,挺孝顺的……咳咳……咳咳……” “祖父这是怎么了?”柳尘皱着眉,他实在是感觉到,今天的柳白有些不太正常,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很明显的啊,这是柳白的本尊,可是……他咳什么? “偶感风寒,风寒!”停止了咳嗽,柳白埋下头来,略微躲避着柳尘的注视低声道:“最近老下雨,老夫有些不太适应……” “风寒?下雨?”逗人玩儿呢!柳尘心中冷笑,死死的盯着柳白的脸,“依孩儿看,祖父这是被人打伤了吧!” “打伤?”柳白抬头,眼角的闪烁一晃而过,迎上了柳尘的目光,老剑圣十分淡定的反问道:“在这个世上,谁能打伤我?” “鱼太玄?”思忖一会儿,柳尘下意识的开口回道:“亦或是北宫御?” 沧澜大王还是有些大意了,也许是剑圣大人太过老奸巨猾,明明提起北宫御的时候,柳白的眼角都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对此,柳尘却毫无察觉……(。) 第四十七章:程玄机来访 直到柳白喝完了差,借口回房休息之后,柳尘独自一人坐在花厅之中,等待北宫馥和徐玉爻回家。 也没让他等了太久,恰恰是吃晚饭的时候,柳尘听见了前院儿传来的嘈杂,风停雨歇之后,二女缓缓踱步来到了花厅。 自知柳尘心情不好,徐玉爻很是乖巧的走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小手来,无比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脑袋,柳尘笑了笑,心里十分享受这午后的温存。 “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北宫馥一边喝茶,一边皱眉望着柳尘道:“怎么一回府,大家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还能有什么事儿?”柳尘眯着眼睛,脑袋往后一靠,整个人都偎到了徐玉爻的怀里,引的身后的姑娘小脸儿一红,不禁咯咯直笑,“你那哥哥在我们出门之后,闲得无聊,跑去了我的书房,将子明前天送来的一批元气弹给顺走了一颗,主要是他不会用,一下子将我的后花园给炸飞了……” 捏着柳尘脑袋的双手猛地一滞,这事儿可把徐玉爻给吓得不轻,元气弹的威力她是知道的……脸色愣了好久,她才犹豫着低头开口问道:“可没伤到人吧?” “没,那会儿花园里没人……” “那就好……” …… 北宫馥黛眉一蹙,略微沉吟了半晌,这才突然开口发问道:“今天府里来客人了么?” “哦……祖父来了!” “这样啊!”听得柳白来了,北宫馥这才忍不住轻笑一声,摇头莞尔道:“那成,改天我让花嬷嬷派人赶紧把后花园给拾辍一下吧……” 什么引爆了元气弹,这都是骗小孩儿的,真正的原因,肯定是柳白和北宫御一见面就忍不住手痒,随意的比划了几下……对于这两个武痴,北宫馥的心里可不要太了解了! 对于北宫馥的脸色变化,柳尘一直闭着眼睛,当然是看不见了,而那徐玉爻的目光也始终都落在柳尘的身上,肯定也是无法察觉的……再次闲话了几句,三人便结伴朝着后院儿的饭厅里走去。 …… 对于北宫馥所谓的接老人过来“尽孝”,柳白倒是没有点破,现在在家里的所有人估摸着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柳尘和徐玉爻一直被瞒在鼓里。 接下来的日子,柳尘倒是发现了自家祖父和那坑爹的大舅哥还算比较投缘,这可是天大的稀罕事儿啊,每天下午,两人都会去到东厢的花园里,一边下棋,一边有说有笑,好几次,小萝莉豆豆给柳尘绘声绘色的描述那剑圣大人的日常,柳尘的脑子里,全特么一头雾水,啥时候,以杀入道的柳白变成了这么和蔼可亲? 更可笑的是,自打那北宫家的老太太入住府上之后,徐玉爻便三天两头的跑到她那里,美其名曰学习灵族医术……可柳尘派过去的小丫鬟无数次赌咒发誓,德妃娘娘根本就不是去学医术,她最近迷上了朝歌贵人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纸牌!每天,老太太的房间里可是好一阵噼里啪啦,那叽叽喳喳的笑声都传出去小二里地…… 对于这些琐事,柳尘摇头苦笑之后便不做太多干涉,端午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他得专心修行,凝神七品的修为在那琼林宴上还真不算保险。 …… “大王,有客人来访!” 堪堪收剑,柳尘正要伸手接过北宫馥递来的清茶,不料那门房家将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花厅,单膝跪地之后,也不用柳尘多问,他连忙一拱手道:“他说他叫程玄机,上次来过的!” “哎……” “快快有请,让他来花厅!” 北宫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柳尘却没给她任何机会,面露惊喜之后,他立刻扬声吩咐道:“来人,上好茶,还有,吩咐下厨房,晚上我要请客!” 看着柳尘早已转身走进了花厅,北宫馥的眉梢不自觉拧成了一团,都这个时候,也不好忤逆柳尘的意思了,思忖片刻,她唯有暗自捏碎了弹丸,脸上笑容不变,静静的跟上了柳尘的脚步。 远远的,柳尘便看见了那一抹温暖的笑容,那样的笑容,使他从心底感觉到太多的亲切,青衣儒衫的程玄机在丫鬟的引领下,缓步走进了花厅,冲着柳尘微笑示意之后,他便坐到了柳尘的身边。 自始至终,北宫馥的脸色都不好看,眼看着程玄机越走越近,她那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大王,别来无恙!”等到丫鬟将茶放到了程玄机的身边,轻轻颔首道谢之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柳尘和北宫馥,“呵呵,娘娘万福!” “这么客气作甚?”北宫馥的异状柳尘毫不知情,他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呢,也不多想,他自顾伸出手来,握紧了程玄机那刚刚抬起的右臂,轻笑一声之后,柳尘面带歉疚道:“上次的事情,还望玄机兄不要见怪,今天,柳某自当是好好的给玄机兄接风洗尘!” 望着柳尘和程玄机紧紧握住的大手,北宫馥脸色一白,差点没惊呼出声来,当然,她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花厅外传来了一阵阵谈笑,没过多久,柳白和大舅哥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更让柳尘蛋疼的是,那一直宅在房里从不露面的北宫烟,也跑来凑热闹了。 “哟,来客人了啊!” 大舅哥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让人讨厌,柳尘笑得很勉强,心中却是恨得牙痒痒,这不,大舅哥自来熟的走近了柳尘和程玄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挡在了程玄机的身前,让柳尘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大手,反而,大舅哥自己却和程玄机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你!” 柳尘眉头一竖,却只能干看着大舅哥的背影,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沧澜王殿下勉勉一笑,朝着那一脸淡然的程玄机抱歉般的点了点头。 “对啊,学生前来长安赶考,特地来拜会一下老友……只是不知,足下又是何人?” 对于大舅哥那略显无礼的举动,程玄机倒是没有生气,依旧是笑容满面道:“上次过来,倒是没有见过兄台……呵呵!” “呵呵!”大舅哥闻言一笑,侧头朝着柳尘努了努嘴道:“俺是他大舅哥!” 花厅里的气氛,让柳尘感到特别尴尬,瞧着大舅哥和柳白的架势,一左一右的站在程玄机的身边,就跟北镇抚司的牢头挟持犯人一样,而那一直沉默的老太太也是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柳尘的身边,就连北宫馥,也是起身将柳尘挡在了身后。 愣了好久,柳尘才想到一个和现在的场面十分贴切的形容词----如临大敌!(。) 第四十八章:我和你 就算柳尘的脑子再迟钝,现在也该知道了一些…… 花厅里的人们,不是讨厌程玄机,而是害怕,虽然和柳白相处的时间不多,可现在,柳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祖父脸上的凝重,能让剑圣大人如此戒惧的人,还能有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左右环顾了一阵,程玄机笑了笑,很是淡定的将手中那精致的茶盏放回了小桌之上,而后他起身,目光越过了大舅哥,堪堪落在了柳尘的脸上。 肉眼可见的情况下,程玄机的脸庞开始扭曲,消瘦的身形也慢慢变得挺拔魁梧,数息过后,站在人们包围圈中的那个书生,已经变成了柳尘的模样。 柳尘微微一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可以聊聊么,我和你!” 鱼太玄开口了,他望着柳尘,目光中闪过了一缕复杂。 “……”而柳尘沉默,沉默着被北宫馥拉到了花厅的角落。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和你谈一谈,随便谈点什么,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找一个说话的人,你能相信我么?就如同相信你自己一样?” “夫君!” 当柳尘想要挣开北宫馥的手,一回头,却看见了少女脸上的哀求,那样的情绪,打破了所有一切关于往日的风轻云淡……作为柳尘的妻子,她是深受爱戴的沧澜王后,当她转过身去,她更是孤山的雪,是北境的王……这样的惶惑,这样的祈求,真的不应该出现在神王陛下的脸上! “我如果想要害你,这些人,根本就阻止不了!”鱼太玄轻轻笑着,抬手一挥间,柳白和大舅哥却已经被他推到了数丈开外,挡在他身前的老妪仍然在苦苦支撑,可有什么办法呢,当鱼太玄再次出现,距离柳尘,不过咫尺之遥。 “朗州城三十万东陆原住民,加上金帐王庭的数万勋贵,他们所献祭出来的灵魂,足以让我恢复到了最好的状态,一万年了,即便陈丘还活着,呵呵,胜负两说……” 一反手,柳尘将北宫馥拉到了自己身后,他抬头挺胸,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眼睛。 “圣阶?” “对,就是圣阶!”鱼太玄嗤笑一声,回头一指那远处被禁锢身形的柳白和大舅哥,“即便这两个人,曾经无限的接近了这个境界,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现在的我,要杀他们,只需要一个念头!” “哦?”柳尘眉角一挑,略有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是说,我这个丑得如此别致的大舅哥,是北宫御?” “呵呵,对啊!”鱼太玄笑得很愉悦,对于柳尘的困惑,他一直都是不吝赐教的,“还有你身后那个被你保护着的女人,呵呵,北境之雪……哈哈哈,伟大的神王陛下,我是该称呼您为北宫煦呢,还是北宫馥?” “……” 如同脱力般,柳尘腾地一下,松开了一直握在自己掌中的那只小手,当鱼太玄的声音响起之后,柳尘的手心,全是冷汗,也不知是谁的…… “呵呵!”仿佛是害怕柳尘不信,鱼太玄再次抬起手来,摇摇一指角落里满头大汗的大舅哥……痛苦的呻吟过后,白发红瞳的北宫御,时隔数月之后,再次出现在了柳尘的面前。 “你身后的那位,需要我帮忙么?” “不需要!”柳尘还是将北宫馥给遮挡得严严实实,晒然一笑之后,他又淡淡开口,如同闲话家常般发问道:“你想去哪里谈?” “嗯,就去你二十一年前,降临的那个地方吧!” “好吧!” …… “听我解释!”柳尘刚要走,面色苍白的北宫馥突然就拉住了他的衣袖,转过身来,柳尘深深的凝望着那几乎都快印刻在自己骨子里的脸,沉默了好久,他苦笑一声,反手握紧了北宫馥的柔荑,如同往日里即将出门一般,轻轻的呢喃道:“等我回来再说,好么?” “好……我等你回来!” 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热泪,北宫馥松开手来,熟悉的白白胖胖已经消失不见,朝如青丝暮成雪,倾城一笑两茫然…… …… 这是将军府的禁地,空旷的花园内,也只有身前的一幢小楼,曾经,这里是元福帝姬的闺房,也是二十一年前,柳尘出生的地方……当年的那场大火,这座院子是整个将军府唯一得到幸免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火没有灼烤到这里来,更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些年,这里依旧是干净如初…… 守护在这里的隐武卫们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柳尘走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他们都在鱼太玄的微笑之中,悄悄的沉睡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你想谈什么?” 听着角落里断断续续的倒地之声,柳尘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制止。 “我也不知道我想和你谈什么,孤单得太久了,我就想看看你……” “不应该!” “为何不该?” “鱼太玄是个侩子手,是个屠夫,是侵略者,他怎么会孤单?” “可我确实很孤单!” “那是你自找的!”柳尘冷笑一声,面露不屑道:“你亲手害死了你所有的朋友,从昊无穷,到陈丘……这所有的一切罪恶,都是因你而起,你把痛苦,带给了人间,从此以后,你还能告诉谁,哪里才是天堂?” “不!”鱼太玄怒喝一声,如同歇斯底里的疯汉,那震天的狂吼,直惊得整座将军府里,瞬间鸦雀无声……“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当年要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怎么可能输给独孤鸾那个贱人!是你!那可悲的怜悯,害得族人们失去了家园,从此颠沛流离,每每想起那个贱人登上王座的模样,我都恨不得将她和你都千刀万剐!” “独孤鸾?” “对!”鱼太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恍如来自于九幽炼狱的引渡,使人毛骨悚然,“独孤鸾,是凤族的女皇,也是鱼太玄的未婚妻,因为鱼太玄心底那些该死的慈悲,这个女人日益强大,强大到……几乎就要杀死鱼太玄了!哈哈哈哈哈,当她的索取慢慢开始变得永无止境的时候,我都警告过你了,让你小心这个女人,可是你不听,你特娘的觉得她是真爱,结果呢?我鱼太玄,堂堂龙族之主,却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流落到人间之后,我还不得不腆着脸苟活于那些个蝼蚁的庇护之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我不惜削骨剥皮,将自己挫骨扬灰,终于,终于将你从身体里分割了出去……” “……” “你还爱她?放心,等我杀了你之后,一定会将你的头颅送到她的身前,你会看着,看着她是否会为了早已死去的你,流下任何一滴嘲讽的眼泪……”(。) 第四十九章:爱上一座城 “我不认识独孤鸾,我喜欢北宫馥……” “都这个时候了,我这么生气,你还逗我玩儿?” “淡定!” “好,我淡定!” “如果可以!”柳尘沉默了好久,内心不断挣扎着,好不容易,他才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走近了鱼太玄几步,压低了声音安慰道:“我跟着你回去,即便是死,我们一起,死在那所谓的故乡,放过东陆的人吧……” “呵呵!”鱼太玄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盯着柳尘的眼睛,“如果你到了圣阶,或许我们还真是有机会宰了独孤鸾那个贱人,拔光她的鸟毛,你喜欢红烧,还是清蒸?” “呃……我个人比较喜欢油炸!”柳尘试探着,试探着露出了一丝十分友好的笑容,“那么你是赞成我的意见?” “我赞成个屁!”只见那鱼太玄脸色一垮,瞬间就转做了一片阴冷,“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么?再说了,我凭什么放过这群蝼蚁?好,你要我放过他们,可特娘的谁来放过我?” “……” “别再露出那副悲天悯人的丑样儿,说起来,你比谁都残忍,你的伪善,从来都是将自己置身于永不超生的修罗地狱……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你的结局,哼哼,我会把你剁碎了,吃掉!” “你已经疯了!” “疯的是你!”一扬手,鱼太玄打断了柳尘的说话,“你看看你,从独孤鸾,到北宫馥,你用真心换回来什么?独孤鸾说爱你,她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多,从而来满足她的野心,最后,你付出了一切,变成了丧家之犬!北宫馥说爱你,她是想利用你来对付我!你还能想象你的将来么?即便你赢了我,这里却再也容不下你,世人都会知道,你柳尘,就是鱼太玄,你来自外域,你是入侵者!” “……” “不管是人间,还是仙域,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有的爱,都是抱有目的性的,在你的生命里,唯一是真正爱你的,只有我……因为,你就是我啊!” “可惜,你是个男人!” “你!” …… “来喝酒吧!”走到了小楼近前的一方石桌边上,柳尘从戒指里拿出了一壶美酒,三俩小菜,扬声招呼着鱼太玄,“难得今天你如此愤怒都没有对我生起一丝杀意,谢谢!” “我又不是白痴,难不成自己杀自己?”一杯葡萄佳酿暖暖的划过了鱼太玄的喉管,直让他脸色稍霁,眉头都舒展了而不少。 “可是过了今天,你还是白痴!” “你不也一样?” 小楼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沧澜王安坐在小楼前,交杯换盏的时光下,天边突然就燃起了绚烂的斜阳…… 将军府的高手们,在柳白和北宫御的引领下,远远的望着小楼的方向,即便那两人长得没有丝毫差别,可是大家还是能一眼认出柳尘……很简单,柳尘的脸上,始终是和煦的,即便他发怒,也只是发怒而已,但鱼太玄不同,不管他是高兴还是愤怒,他的脸上,永远都是充满了暴戾……那样的暴戾,如同此刻弥漫在整个将军府里的无尽血腥,使人胆寒,使人绝望…… “送给你!”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又是一杯美酒下肚,鱼太玄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物件儿,一支金钗,一支玉玦,金钗上雕琢着一只彩凤,甫一现身,那彩凤便如同活过来一般,在晚风的吹拂之中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之下,它好像随时都要挣脱那金钗的束缚,自由的翱翔去天际…… 而那玉玦,自始至终都闪耀着柔和温暖的光,在那光晕的包裹之中,一只青鸾欢呼着,跳跃着,宛如永堕凡间的精灵,远方渔舟唱晚,黄昏的微光,都被那青鸾低诉出柔顺的涟漪…… “这是什么?” 柳尘只是看着,却没有伸过手去。 “当年,父皇下聘礼去了凤族,没过多久,凤族的使者便送来了这两样东西作为独孤鸾的嫁妆。说起来,这小玩意儿也没什么太实用的价值,只是象征着祝福新人,能拥有一份不悔的爱情!” “戴上它们,有什么好处?” “当然!”鱼太玄淡淡一笑,显得满不在乎道:“戴上它们能长生,能拥有无尽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当整个东陆都被我鱼太玄握于掌中的时候,戴上它们的人,不杀!” “好!”没有多想,柳尘将那两件宝物揽到了自己手里,“谢谢你最后的礼物!” “你会把它们送给谁?” 鱼太玄一脸的期待,期待着柳尘的开口,也期待着柳尘心中,最在意的那两个人…… “玉爻喜欢穿红衣,红色的衣服,配这支彩凤甚好,至于这支玉玦,馥儿应该会喜欢,如果,那一天我注定要死,还请你遵守今天的承诺,将她们,流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吧……或是极星海深处,或是……” “为什么?” “我不想她们死!”柳尘的神色很严肃,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情绪,“既然我只是从鱼太玄身上分割出来的一点东西,那么她们活着,便是我在这人世间,唯一存在过的痕迹。当然,如果我能杀了你,我也会把你,埋在你的故乡!” 缓缓站起身来,鱼太玄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而后清风徐来,仙圣消失不见,整座将军府,却都能听见他临走的呢喃,“即便你能成圣,你也没办法战胜我,除非,你能得到陈丘的封芒,但是……封芒在一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它若能活,你们还有最后的希望……可惜啊,哈哈哈哈哈!” 最后,当人们再也察觉不到空气中的杀戮,这才确定了,鱼太玄已经走远,北宫馥独自一人来到了柳尘的身边,什么也没多说,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我不在意你到底是谁,我在意的……” “我爱你!”泪水,沾湿了柳尘的前襟,他颤抖着双手,轻抚着北宫馥的白发,听着怀中的少女,那歇斯底里的嚎啕,“从充州,到沧澜江,从沧澜江,到樊城,我看着你长大,你说过你会娶我,久久没等到你,所以我跟来了长安,最后因为你,而爱上了这座城!” 记忆模糊的瞬间,柳尘终于看清了那一年的楼兰,一脸稚气的白发少女,还有血泪模糊的佝偻剑圣,国教的强大,远超过人们的想象,一个个高手的陨落,更是让那老旧的街,都刻满了来不及告别的离殇。 “带弋儿走!” 这是关于柳白最后的记忆,柳尘失魂落魄的倒在那个白发少女的怀中,跟着她的脚步,缓缓的划破了天际,直到今天,他才能说出曾经的那一抹翩跹,白衣白裙,自在人间,逍遥游…… 那一年的沧澜江,连水都是红色的,心若死灰的躺在樊城的郊外,柳尘哂笑着,望着那少女出神。 少女的身上也有伤,她的肩膀上,盛开的血色花瓣,几乎就要刺痛了柳尘的双眼,好久好久,直到他回过神来,笑着笑着,他突然说道:“你真漂亮,等我长大了,可以娶你么?” “可以!”少女怔怔一笑,刹那间倾国倾城。 “那我去哪里找你?” “你去朝歌,亦或是,我来长安!” “好!” …… 看见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美的风光,所以我来看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第五十章:花开正艳时 “早就应该察觉到了,是么?” “是啊,你又不笨,只是……” “只是我太相信你!” “对不起!” 柳尘摇了摇头,再次将北宫馥搂得更紧,那发白的骨节,正透露出一些苍白的蛮力,仿佛他只想将怀里的少女永远的印刻到自己的心里…… “你说那鱼太玄,远远的跑到长安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两件东西么?” “他曾有很多机会去杀掉你,比如在奈何桥上,亦或是盘龙塔中!”北宫馥仰起头来,宛如星辰般的血瞳怔怔的映在了柳尘的侧脸,“也许,这两件东西,是你们之间最后的一丝因果了,过了今天,你们下次见面的时候……” “下次见面,我们两人,只能活一个!” “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不用!”柳尘笑了笑,轻点着下巴摩挲着北宫馥那光洁的额头,“你好好活着,为了我……” “可是……” “没有可是,黑暗源自于光明的角落,光明生长在黑暗之中,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善恶,鱼太玄并不是邪恶的极致,我也不是善良的标杆……所以,我不一定会输,即便输了,我也会永远活在你的心中,不是么?” “嗯……”北宫馥的脸色有些发白,感受到她肩上传来的颤抖,柳尘不自觉的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们,终将会胜利的!” …… 天启十五年,五月初五。 如同往年,徐玉爻起了个大早,亲自来到将军府的后厨,没多久,当柳尘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睛,浓郁的清香传入了他的鼻尖。 一个月的时间,在柳白和北宫御的轮番指导下,柳尘终于来到了证道境的门口,凝神巅峰的他,也等来了紫荆山上的九九八十一声晨钟……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吃完一顿温馨的早饭,柳尘起身更衣,崭新的衣袍被徐玉爻从柜子里一件件拿了出来,北宫馥和豆豆合力,帮他穿好,绕到柳尘身前的时候,恢复到黑发模样的北宫馥突然抬起头来,面带微笑的倾听着柳尘的诉说。 “什么?”柳尘的半截话让北宫馥笑容一顿,肉乎乎的小脸儿瞬间就写满了困惑。 “我还是比较欢喜你现在的模样,就如同每天早晨,我都想看到玉爻身上的红色……” “哦?” 感受到北宫馥和徐玉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柳尘笑了笑,嘴角弯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你的白,和玉爻的红,是我这一生中,仅有的,毫无痛苦的曾经!” “那我哩,少爷,你说说我!” 伸手揉乱了豆豆的发髻,瞧着那逐渐褪去青涩的容颜,柳尘有些感概,有些恍惚,好半晌,他才迎着小萝莉的期待,一边莞尔,一边开口道:“当年在龙门的时候,你这小豆豆就是一脸鸡贼,别不承认,小和尚都告诉我了,你瞒着我不给七公主饭吃,饿得人家眼冒金星,差点儿没闹出人命……” “哪有嘛……”豆豆脸色一红,忍不住心怀怯怯的朝着那饭桌边望去,在那里,面含微笑的金若水安静的看着,看着柳尘的背影,在她的瞳孔之中拉得好长好长…… “你误会豆豆了……”没有了往日的英姿飒爽,如今的金若水,瞧上去竟显得无比恬静,听到了柳尘的打趣,她也不想小萝莉太过于窘迫,只好放下了碗筷,轻轻开口笑道:“当年,是我自己不想吃饭……豆豆每天都来陪我说话哩,虽然那会儿,小姑娘人挺凶的……” “哎呀呀呀……”小豆豆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羞赧,一把捂住小脸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门去,引的身后的房间里,瞬间就传出一阵哄笑…… “好了!” 整好了衣冠,柳尘已经看到了花厅的尽头,身形英武的黑鹰早已是牵好了马儿,颔首示意了一番,他才转过身,面对着房间里的三个微笑得如同花儿一般的姑娘,退后几步,他来到了门边,而后拱手,转身…… 花开正艳时,长安吹来了温暖的风。 当柳尘和黑鹰打马来到了玄武门广场,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凝望着台阶最高处的那个老人,那个老人一袭儒衫,花白的发丝正迎着晨风不断的飞舞着,从他那忽明忽暗的皱纹上,有的人,看到了悲伤,有的人,却看到了希望。 “老夫墨清寒……” 万人空巷的长安城,此刻却是鸦雀无声,老人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好久不见,长安……上一次,老夫走在朱雀大街上,还是隆庆四年,那时候,长安城和现在一模一样……” “年轻的时候,家父给的月钱不多,每每添置一些文房之后,有大半月的时间里,囊中实在羞涩,幸好,老夫有一个朋友特别有钱……呵呵,没错,他姓柳,来自沧州,每一个日落而归的傍晚,他都会带着我们几个老友,去到东市的甜水胡同……那里有一家董记烧鹅,我们都很喜欢……” “也不知如今,那家小店还在不在……老夫甚是想念曾经的味道……” “在的!”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应答,苍老得几乎都无法站直身体的老翁缓缓抬手,入眼尽是枯槁……“老山主,董记还在……等会儿到了晌午……到了晌午……呜呜……小老儿……亲自,亲自为山主大人……开炉……呜呜呜……” 无声的哭泣,模糊了人们的眼眶,这个端午节,压抑得快要使人疯狂。 “老夫还记得你,以前去你家吃饭的时候,你比沧澜王还要小几岁呢!” “可不敢……不敢和大王相比……呜呜呜……老山主啊……” “怎么不能比?”墨清寒脸上的笑容,那是不容置疑的,“就像老夫记住了他的剑,同样的,老夫也记住了你做的烧鹅!” “呜呜呜呜……老山主……”那些人,悲伤到几乎晕阙。 “这条街,这座城,还有那城外的青山绿水……九州大地,沧澜江边,留下了我们太多忘不掉的回忆……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老夫还是要告诉大家,战争来了……如同一万年前一样……它来得如此突然,它只想毁掉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 “敌人很强大,他们来自域外仙族,可是这一次,圣祖却救不了我们了……没错,我们还有沧澜王……只是我们的大王,太年轻了,也许我们等不到那天……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放弃?” “不!”整齐而沉闷的应答,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哽咽,紫荆山的晨钟,终于停下了斑驳的回响……(。) 第五十一章:生命不息 “对!”墨清寒摇了摇头,又微微笑道:“我们不该放弃,就像是沧澜王曾说过的,‘我死之后,我又有子,我子亡,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一寸山河一寸血!’,即便我们等不到他拿起剑来保护我们,这都没关系,我们的孩子,一定会等得到!” “今天,老夫走出了紫荆山,亲自来主持天启十五年的琼林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琼林宴了……请诸君回头看看,我们的天骄,风华正茂!纵然要牺牲我们的生命去守护着他们的成长,这都是值得的,纵有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块肉,我们都会团结在一起,铸就沧澜江边,最雄伟的长城!” 耀眼的阳光,洒满了整座长安,玄武门前的人们,一个个神情肃穆,沐浴在金色的暖光之中,他们的脊梁,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挺直,如同一杆杆锋利的标枪,众志成城之时,那光,终究会刺破人间的阴霾……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高亢的吟唱响彻了长安的天空,这一刻,紫荆山的飞鸟划过了人们的头顶,华清池的清风吹皱了远山的波澜…… “以紫荆山之主的名义,老夫在此宣布,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大夏九州,向那域外仙族开战!圣祖天玑的子孙啊,人族最忠诚勇敢的儿郎们,请再次拿起父亲留下的枪盾,背负起兄长遗存的剑戟,战斗吧,孩子们,如同一万年前,你们的祖先一样,你们的血,你们的肉,就应该埋藏在我们脚下的这片故土!” “战斗!” “战斗!” “战斗!” …… 长安城的狂热,彻底的被点燃了,角楼中的烽火台上,在人们疯狂的怒吼之下,燃起了袅袅之狼烟,当那狼烟直冲天际,一山又一山,一城又一城,整个大夏九州的烽火,全部被点亮了,在这末法时代的初端,关于人与神的战争,终于在长安城的呐喊声中吹响了全面反攻的号角! “圣旨到!” “八百里加急,圣旨发往九州各地,闲人退避,闲人退避!” 一队队身负战旗的黑甲骑士们冲出了长安的每一个城门,马蹄声卷起了漫天的风沙,黄烟滚滚四散,开赴九州的每一个角落。 等到骑士们策马远去,高耸的玄武门城楼上,礼部天官颤抖着双手缓缓摊开了身前的那卷丝帛…… “域外乱军犯我疆土,欺我子民,今,朗州失陷,充幽二州接连沦丧,九州遍地烽火连天,值此人族危难之际,朕与苍生当同仇敌忾,不论贩夫,不论死囚,不论贵族,不论平民,举国汹汹,人族自当奋战到底!” “誓斩贼寇,还我河山!朕特旨:着冠军侯徐琨为征北大元帅,领琅琊卫二十万,携蛮族兰陵王余部会师佛国僧军,于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全军开赴帝国西北,势必夺回朗州,封狼居胥!” “着渭国公吴锋为征西大元帅,领玄甲军二十万,携云州军二十万,于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兵发充州,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着沧澜王柳尘为平南大元帅,领沧澜军团二十万,携风雷铁骑合越州狼军二十万,于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兵发幽州,剑指苍山,马踏洱海,光复彩云之南!” “犯我大夏天威者,虽远必诛!” “欺我大夏无人者,虽悍必死!” …… 乌衣巷,将军府。 站在将军府最高的琼台上,北宫御和柳白静静的望着,望着玄武门的方向,听着身边回荡的那些震耳欲聋的嘶吼,两人皆尽沉默。 “我终于知道,为何你们人族,会成为东路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段历史……” “呵呵!”柳白笑了笑,没有去接北宫御的话。 “魔冥七皇的时代,人族苟延残喘于冥君的统治之下,修罗们的屠刀,教会了你们隐忍。龙族二尊的时代,人族又卑微的享受着海妖两族的奴役,他们的蔑视,又教会了你们图强。到了一万年前,你我两族的大战,人族几乎就要灭族了,然而你们总是这么顽强,通过那不断的学习,不断的进步,逐渐完成了浴火重生的蜕变……今天,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人类的伟大……那是与生俱来的!” “谢谢!”柳白转过身来,细细的看着北宫御那棱角分明的侧脸,良久,老剑圣拱了拱手,鞠躬以示真诚。 “我一直以为,你才是人族最伟大的剑客,即便是放在你们的历史之中,若你是活在那个年代,人族的圣尊,都不一定会胜过你多少!”北宫御侧身回礼,直至额角和柳白贴在了一起,“直到我见过了柳尘……呵呵,现在我明白了,你们人类,从来就没有最强的剑客,武神强过了圣尊,不过一个甲子,他便被剑神给反超,到了一百年前,柳白的横空出世,又远远的将剑神抛到了身后……而现在,柳尘又将胜过你……人族最强的剑客,永远是----下一个!” “你也很强!”两人抬头,相视一笑,柳白直直的盯着北宫御的眼睛,“若没有鱼太玄,你我之间的战斗,肯定要强过当年的北境之雪,南国之剑!” “那是,如果没有鱼太玄,走下孤山寻你决斗的,也只有我一个人……沧澜江,还是你的沧澜江,剑,却是我们心**有的剑!” “可惜……没有如果,更没有可是!” …… 将军府的后宅中,徐玉爻正安排着丫鬟侍女们收拾着行囊,一箱箱衣裙,一箱箱珍宝被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了屋前的小院子里,然后又有家将们依次赶来,将之抬去了前厅,那里早有车马准备好了,它们会被送去枫城…… “快点儿,这些书卷原来是怎么摆放的,现在也得依次摆放好,分类入箱,千万不要弄错了啊……香儿,前些日子我和王后去百花坊采购的那些香薰和胭脂你放在哪里了?” “娘娘,婢子早已将那些香粉打包好了!” “匀出一些这个月还要用,其它的,先运到沧州去吧!” “是!” …… 端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金若水愣愣的望着身前那些忙碌的人群,好半晌,她才回过头来,冲着一旁安静读书的北宫馥道:“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么,现在就把东西搬走了,也不怕冷清……” “大王不喜欢麻烦,每次出门他都不愿意带太多东西,现在不搬,以后可没机会!” 北宫馥淡淡一笑,一脸柔和的冲着金若水道:“到时候,七公主也和我们一起吧,去枫城,那里的环境可比长安要好!” “嗯!” 金若水微微一笑,目光不由得瞥向了远方。(。) 第五十二章:大考开始 “这里!这里……” 小和尚苦难憨憨一笑,从地上捡起来一支做工精美的狼毫,看了一眼身前正不断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东西的班叔子明,他缓缓抬手递过去道:“子明兄,这是你的毛笔么?” “哦……是,就是这支!” 正在翻腾捣鼓着行囊的班叔子明眼睛一亮,赶紧将那狼毫揽到了手里道:“多谢了啊,苦难小师傅!” “呵呵,没事!” 玄武门前的人太多了,一路挤过来,班叔子明背篓里的物件儿都被挤了个七零八落,在兄弟们的帮助下,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回到自己的包裹之中。 …… “我说子明啊,都这个时候了,东西还没收好啊,你这丢三落四的性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我去,你可别考个吊车尾,拽了咱‘法外狂徒’的后腿啊!” 等到班叔子明气喘吁吁的将所有东西收整完毕,一抬头,还没来得及和柳尘交待些什么,不料一旁的吴桐却突然阴阳怪气的开口打趣道:“听说这文科考试可比不得武考,我滴个乖乖,文章的好坏从来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子明啊,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非得去参加这文科考试啊?至于么……不就是打架么,难不成你怕了?” “你懂个蛋!”没好气的瞪了吴桐一眼,班叔子明一摆手,挣脱了刀宗少主的纠缠道:“老子本来就是读书人,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再说了,老子就是怕谁,也不会怕你啊!” “你……” “你什么你!”长时间的和一群武夫待在一起,原本儒雅斯文的班叔子明早已消失不见,现在的他,若不是还穿着一身儒衫,保不齐人家还以为他是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响马呢,“你还知道文科考试没有准确的标杆啊,呵呵,你给老子听好了,一个月后,等你小爷我从这玄武门内走出来,那可就是状元及第,最少都是个榜眼老爷!而你呢,你又算是什么鸟?我看你……啧啧。” “就你?状元?我呸!”吴桐眉眼儿一挑,差点没被班叔子明的一番“豪言壮语”给气歪了鼻子,“你等着瞧,老子这就给你拿个武状元玩玩,闪瞎你的狗眼,特娘的,要是咱大夏的读书人都是你这德行,那还不翻了天了?” “武状元?吴桐……瞧瞧你身边吧,你打得过尘哥儿么?你打得过大和尚么?估摸着你打黑鹰都够呛的吧!哈哈哈哈……等你名落孙山的时候,可别跑去华清池寻了短见,哈哈哈……” “你!” “好啦好啦!”见到吴桐和班叔子明在身前好一阵你推我搡,柳尘不由得苦笑一声,跻身将二人分开道:“大典就快开始了,你们俩,还真准备先打上一场么?” “不是,你们看看这龟孙,说话也忒伤人了吧,我啥时候又变成什么鸟了?” “你才是龟孙,你全家都是龟孙!” “你!” “够了!”柳尘大声一吼,引的周围无数道目光看来,这时候,吴桐和班叔子明才堪堪安静了下来,等到风平浪静,一旁的大和尚也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我说你们这两个,怎么每次一见面就要先干上一仗,桐哥儿不是我说你,你还嫌子明说话伤人,你瞧瞧你,要不是你先在这里冷嘲热讽,人家没卵事惹你作甚?还有啊,子明,你可是读书人啊,那些不好的江湖习性,可不要随意乱学,影响多不好啊!” “你特么还有脸说?” 大和尚一番看似公允的话,瞬间就吸引了班叔子明和吴桐两人共同的仇恨,冷笑一声之后,班叔子明满是不屑道:“作为出家人,你天天吃肉喝酒,还特么野到勾栏里找窑姐儿过夜,你才是有辱斯文好吧!” “噗哧……” “哎……阿-弥-陀-佛”大和尚脸一红,干脆耷拉着眼皮儿眼不见为净了…… …… 当老山主的声音再次响起,人群又一次安静了下来,特别是柳尘这样的参考天骄们,各个竖起了耳朵,听着山主大人宣布今天的考试细则。 第一个是惊喜,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年文武双科各取前十名,总计二十个天骄将会有机会进入九圣塔进行参悟,这名额,足足翻了一倍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引的人群中好一阵絮絮唆唆交头接耳不已。 第二个是惊吓,不论是文科笔试,还是武科的擂台战,今年的琼林宴,所有规则都按照一万年前的第一次琼林宴那样,延用圣祖当年所出的文武考题,文科七场笔试,以“忠孝仁义礼智信”依次为题,自由发挥,由十二位帝国最德高望重的文学泰斗来给他们评分,最终得分第一的,就是今年的文科状元!而武考,分十个擂台同时开始比赛,最终仅剩的十个人里,再比出唯一的武状元! …… 玄武门上,敲响了鼓锣,一长串鞭炮应声而起,在老山主的带领下,所有人,祭天,祭地,祭圣人,沉长而又繁琐的礼仪过后,由高楼上的天启皇帝正式宣布,天启十五年的琼林宴,开考!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巍峨古朴的玄武门被从里打开,所有和班叔子明一样身背考箱的文科考生皆是回头与亲友们告别,鲤鱼跃龙门,都在此一举了! “诸位!”在小和尚的帮助下,班叔子明将书箱背好,刚刚随着人流走出去几步,他又顿住身形,一转身,他神情庄严,拱手鞠躬道:“保重!” “你自己也要好好发挥!”柳尘笑了笑,走到他的身边,大大的拥抱,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法外狂徒的兄弟们依次上前,给班叔子明践行,哪怕是先前闹得很不愉快的吴桐,也和班叔子明相识一笑,两人重重的抱在了一起。 “兄弟们!”走出去好远,班叔子明又扬起手来,回头高喊道:“东华门外,咱们再见!” “保重!” 等到文科学子全部入宫,玄武门的大门再次紧闭,广场上也随之宽阔了不少,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高楼上的铜锣声再次响起,由礼部天官领头,一队金甲力士从远处搬来了几个硕大的木箱放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武科考试,抽签开始!” 每个参加琼林宴的学子,他们的考牌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通过各州各府发放到位了,拥有大夏户籍的,每一个三十岁以内,证道境以下的天骄,都有参试资格! 随着礼部天官的话一落音,柳尘等人依次跟着人流走上了高台,伸手探入了木箱之中,抓到的号牌,将决定了他们开考之后的出场序列。 自此,琼林宴大朝试也算是在这端午佳节拉开了帷幕……(。) 第五十三章:又是第一个 “天启十五年琼林宴,武科擂台战第一场第一擂!” 当所有拿到号牌的武科考生检录完毕,声音尖锐的内侍总管大人旋即唱名道:“守擂方,来自渭州大雪山刀宗的吴桐,攻擂方,来自晋州千佛山大悲寺的苦泉!” “靠!” “咋又是第一个?”当第一场比试的两个天骄的名字被高声喊出,整个长安城,瞬间沸腾,来不及和兄弟们对比考号,柳尘却早已是哭笑不得道:“桐哥儿咋每次都能摸到第一个?是说他运气好呢,还是他点儿背……” “你还别说,上一次鹿鸣宴,桐哥儿就是第一个上台,一路打进了决赛,要不是你最后煅骨成功,他那架势,可是得搞个魁首玩一玩的……” “哈哈……” 刀宗少主的出场,让同时进行比试的其余九个擂台周围都显得有些清冷了不少,所有人都拥挤着朝着第一擂台挪去,人的名,树的影,年轻一辈的天骄里边儿,吴桐绝对是名声最盛的那一小撮…… “阿贵,过来下!” 看到吴桐上场了,柳尘身边的小和尚却是侧过身,朝那人群中轻唤了一声,没多久,一名身形富态的中年便出现在了众人身前,只见他腆着脸满是谄媚,佝偻着腰身走到了小和尚身边拱手笑道:“苦难佛爷,这一场,您买谁?” 假模假样的思忖了半晌,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那小模样儿,要多拽有多拽,“当然是买我兄弟啊,吴桐,五千两!” “好叻……佛爷您稍稍歇息一会儿,一炷香后,小的给您送票据来!” “嗯,你去吧!” …… “靠!”柳尘愣了半晌,最后忍不住扬起手来一个巴掌招呼到小和尚后脑上,“你特娘的真会玩儿啊!” 一去极星海两年,小和尚早已长得很高了,挺挺的站在那里,他那小灯泡都快杵到柳尘的耳根了,被柳尘招呼了一巴掌后,他也不生气,依旧是憨憨的笑道:“哎呀,尘哥儿你就知道打趣我,我只是赚点零花钱,零花钱……老规矩,接下来的一个月,兄弟们吃的喝的,我全包了!” “五千两!有钱淫啊!”黑鹰摇了摇头,瞧着一旁的大和尚那黑得如同锅底的大脸,他很明智的选择了噤声…… “师弟!”有些咬牙切齿,那声音,让小和尚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都不用回头,他很是自觉的跑到了柳尘的身后躲了起来。 “哼!”大和尚冷冷的瞪了苦难一眼,良久,他才嗤笑一声道:“听说上次鹿鸣宴,你小子赚了个盆满钵满,之前我还不信,啧啧,刚才那个叫阿贵的,是长乐坊的吧,你厉害啊,小小年纪黑白通吃啊……不过嘛,今天估计你得输钱了……桐哥儿对面,可是你苦泉师兄啊!” “也不管苦泉师兄现在有多牛,俺就买桐哥儿赢,他可是俺的福星,上回鹿鸣宴的决战,俺买他输,可是赢了小几万两呢!” “……” “哟呵,你小子还玩出套路来了啊……”黑鹰一咧嘴,忍不住出言打趣了几句。 “那是!”小和尚躲在柳尘身后侧过小脑袋,笑眼汪汪的看了黑鹰一眼,旋即无比骄傲道:“也没什么别的诀窍,桐哥儿和尘哥儿上场了,不管赔率如何,就买他们俩赢,如果他们俩遇到一起,果断全押尘哥儿,保准你一路赢到底!” “那大和尚和你尘哥儿遇到了,你买谁?” “虽然我和师兄情同手足,但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银子,我会全押尘哥儿的!” “哈哈哈哈……” “你!” “哎哎哎!”好不容易挡开了大和尚伸来的黑手,柳尘憋着笑回过头来,朝着小和尚挤眉弄眼道:“你可得想清楚,我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家师兄呢!” “尘哥儿,你最多也就力气没他大,皮没他厚,可是到最后,你会变成大龙,俺师兄得被你吊着打!” “哈哈哈哈!” “好啦好啦!”拦住了怒气冲冲的大和尚,柳尘颜色一整,不禁皱起眉头道:“大和尚,刚才你说吴桐不一定在苦泉身上占到便宜,怎么,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哎!”大和尚恨恨的剜了苦难一眼,这才轻叹着开口回道:“苦难下山太早,根本就不知道这苦泉已经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怎么说?” “你们也知道,咱们大悲寺的功法,从来就讲就一个沉稳,但这苦泉是个奇葩啊,他的套路里,可完全没有防守这一说法,从他习武开始,他就主修进攻的路数,你们瞧,看看她的模样,是不是和你们见过的佛国武僧有太多的不同?” 柳尘和黑鹰兀自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顺着大和尚的指引,齐齐朝那擂台的边角望去,一个其貌不扬的武僧,张耳如猴,双臂及膝,微微佝偻的身躯,着实显得太过于单薄,但只要是习武之人一看,皆会发现这个苦泉和尚,就那般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干瘦的身体之中,正毫不掩饰的散发出一阵强悍无匹的气势…… “我这苦泉师弟,乃是戒律堂首座师叔的亲传弟子,从小的时候,他的速度天赋就是千佛山出了名的,咱们苦修金钟罩铁布衫,让身体的防御力达到一个极致,但他没有,他是把自己的速度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有多快?”柳尘一直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擂台上那个又矮又瘦的枯皮和尚。 “曾经有听雪楼的师叔带着一群弟子们去大悲寺交流,其中有一个特别出色的听雪楼弟子,就在和苦泉师弟的比斗之中,于速度上,被苦泉师弟给碾压了!” “什么!” “靠!” “这……怎么可能!”黑鹰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道:“听雪楼的身法,那可是东陆第一快,这苦泉,能快过同一阶段的听雪楼天骄?” “可不是么!”苦行叹息着,摊了摊肩膀道:“当时,人听雪楼的师叔都想将苦泉给拐到越州去呢,要不是佛主出面了,搞不好这小子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 “糟了!”擂台上的比斗马上就要开始了,柳尘望着吴桐的背影,心中一沉,眼角随之皱起道:“桐哥儿最大的短板就是速度,若真如大和尚所说,这一场,他悬了!” “不会的!”黑鹰摇了摇头,并不赞成柳尘的说法,“老师曾经给我说过,一力降十快,任他苦泉的速度再快,桐哥儿只要抓住一丝机会,就能一波带走他!” “呵呵!”大和尚嗤笑,不置可否道:“苦泉修习的心法是易筋经,你们以为,他只是速度快么?” “……”(。) 第五十四章:被打懵了 踢到一块铁板的吴大少爷此刻正是全然不知,他不知道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矮瘦和尚有多厉害,相比于自己已经是凝神巅峰的修为,这矮和尚也不过凝神八品而已…… “又是一个送菜的!” 吴桐心中冷笑,想了想,还是把斩虹刀拿在了手上,怎么说呢,看在苦行大和尚的面子上吧,给予这个苦泉,最起码的尊重吧。 “哐当!” 铜锣响,十个擂台,同时开战! “呼!” 吴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刚刚举起长刀的双手,也不禁蔓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在他眼前,哪里还有那苦泉的身影,哦,还有,那是数十道残影啊! “砰!” 当苦泉的身形再次出现,人们瞪大了眼珠子,远远的望着刀宗少主的身体宛如一团沙包,被那瘦弱矮小的长臂和尚给直接扔到了天上……而后,重重摔在了擂台的地面上,扬起了漫天烟尘…… “我靠!” “嘶……” 贵宾包厢内,吴秋雨端着茶盏的大手有些发抖了,抽了抽嘴角,他稍稍侧头,便看见了同样目瞪口呆的柳遮云。 身在将军府内的北宫御,也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心中震撼不已……回头与柳白一个对视,两人颔首之后又双双消失在了将军府的琼台之上,如此精彩的打斗,还是走近一点看得明白些…… 广场上鸦雀无声,在人们各个难以置信的注视之下,吴桐磕磕绊绊的站起身来,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再次望向苦泉的时候,刀宗少主的眼底,只余下无以言表的凝重。 “黑鹰!” 顺着柳尘的声音回头,黑鹰脸一苦,摊了摊手道:“太快了,我没看清……总之,比我快,快很多!” …… “砰!” “砰!” “砰砰!” 几乎没有动用任何元气,与周围九个不断闪烁着流光溢彩的擂台相比,一号擂台,打得实在是太野蛮了,只见那刀宗少主被一次次的从台上抛入空中,而后重重摔在地上,自始至终,除开那些成名已久的超级高手之外,寻常人根本看不清苦泉和尚的身形,那种感觉,就如同他根本不在台上,却又无处不在…… 肉身的博弈,吴桐完败! “掠如火!” 当满身伤痕的吴桐再次从擂台上被生生砸出来的土坑里爬了出来,还未站稳身形,那苦泉又是欺身而来,没机会多想了,吴桐仓促间挥出了手中的斩虹刀,刹那,漫天的火海包围了吴桐的周身,堪堪使那身法快如闪电的苦泉和尚顿住了身形,跃身躲开了吴桐的攻击范围,两人开始了对峙…… 仗着周身环绕的烈火,吴桐怒吼一声,完整的请刀三式应声而出,来自大雪山的反击,终于在这擂台之上打响了。 “好!” “少主加油,打爆这秃驴的脑袋!” “加油!” …… 一直沉默不语的苦泉,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反正就像是有人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似的……着实难看得很。 当他被吴桐逼到了擂台的边角,人们期待的刀宗少主转败为胜的结局并没有出现,瘦弱的和尚突然闭上了眼睛,就在那滔天烈火即将灼烤到他的衣角,晦涩的梵音瞬间就响彻了整片天空!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吴桐的长刀确实劈到了苦泉的肩膀,但是,衣甲炸裂的当场,苦泉的身上,顿时就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金黄…… “菩提身!” 吴桐自然不清楚大和尚之前和柳尘说过的话,他若是知道苦泉的菩提身只是一个花架子,那么打死他,他都不会收回那惊艳绝伦的铿锵一刀…… 刀宗少主刀势一缓,想要转攻为守,说时迟,那时快,默念佛号的苦泉和尚陡然睁眼,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根金箍,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之下,那根金箍被抡成了一圈满月,而后呼啸着,直扑吴桐的面门。 “韦陀献杵!” “守刀依旧,不动如山!” “嘭!” 狂乱的气流震飞了擂台上的地砖,临近擂台的人群,好多些被那乱石飞沙给划伤了面颊,烟消云散之时,柳尘望着擂台上的景象,心中拔凉拔凉的…… 曾经,将圣子闻人昊活活耗死的那面气墙…… 曾经,让柳尘不得不暂避锋芒的那面气墙…… 在那惊天一棍的轰击下……碎了! “噗……” 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吴桐倒飞回擂台的边角,撑刀半跪在地上,形容凄惨难料……当然,被守如山反噬的苦泉也好不到哪里去,擂台的立柱都被他生生砸断了一根,开战一个多时辰了,他还是头一回如此狼狈…… “和武德四年的那一次琼林宴相比,今日的琼林宴,你怎么看?” 隐匿在半空中的云端,北宫御满脸微笑着给柳白递过去一壶美酒,吴桐和苦泉的这一场战斗,当真是把他给惊艳到了。 “武德四年……”记忆有些遥远,柳白缓缓挑起了眉头,接着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那一年的人族天骄,尚能活下来的人,都已经是悟道超凡了,再不济,大圆满的境界还是有的……” “可不是么,我年轻的时候,可是经常听那些灵族长者们说起你们‘武德四天骄’的故事,哈哈,柳白的剑,吴殇的刀,还有云阳子的摇头晃脑,加上墨清寒的呜呼哀哉……哈哈哈哈,九圣人之后,你们四个算是最出色的一批人族豪杰了!” “呵呵,那会儿如果你能来到长安,你觉得你会拿到什么名次?” 柳白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北宫御一眼。 “我?”一口美酒下肚,北宫御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好半晌,他才轻叹着开口笑道:“若是当年,咱们两个胜负难说,但终归会是一场精彩的战斗,对上凝神期的吴殇,凭借逍遥游的优势,我赢面更大,可是对上云阳,说实话,那会儿我真打不过他,至于墨清寒嘛,虽然术士都很恶心,但好歹能五五开吧!” “哦?”柳白不置可否,颔首点头之后又问:“那么武德四年的柳白,对上天启十五年的柳尘,你觉得,谁会赢?” “柳尘!”这一次,北宫御想都没想就莞尔回道:“你柳白的超凡之路,那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但柳尘不同,他是一路凯旋,同阶之中,根本就没有输过……咱俩年轻的时候,都不如他,这是事实……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讲,他就是鱼太玄啊!” …… “好家伙!”一大把纳元丹塞到了嘴里,过了好久,吴桐才挣扎着站起身来,呲牙咧嘴的看了苦泉好久,刀宗少主有些蛋疼道:“大兄弟,你碉堡了!” “嘿嘿!”终于,在那矮瘦和尚的脸上,稍稍多了一丝烟火气,只见他腼腆一笑道:“你也碉堡了!”(。) 第五十五章:僵持不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接过了小萝莉豆豆递来的竹簋,柳尘带着兄弟几人一齐围坐在看台之上,热气腾腾的点心被一碟碟放了出来,扑面而来的幽香,指引的几兄弟兀自不住的咽着口水…… “少爷,都二更天了,你咋还不上场哩……”黑亮的眼眸儿扑闪扑闪的,小萝莉听到了柳尘的问话,当下便喜笑颜开的挤到了他的身边,偎在他怀里娇嗔道:“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其余的擂台上都打完了好几场了!二位夫人让婢子来问问你,打完第一场了,你回不回去啊?” “唔!”一手搂着小萝莉的肩膀,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食物,好不容易抽出空档,柳尘这才笑了笑道:“我前面还有三组,瞧桐哥儿这架势,估摸着得等到他打完了,我正好上台……嗯,今天就不回去了吧,苦难在望江楼订好了客房,打完了我去那边儿休息一下……就免得来来回回的麻烦了!” “哦……那人家陪着少爷好不好?” 迎着小萝莉的期待,柳尘稍一沉吟,自然是知道她的小心思,良久,他摇了摇头轻笑道:“呵呵,你还是早点回去,明儿一早,咱还等着你送早餐过来呢!” “我不回去!”小萝莉嘴一噘,显得有些不乐意道:“两位夫人又去打马吊了,都不和我说说话,人家好无聊的!” “你也去可以去打啊!” 柳尘还未搭话,小和尚苦难却一把凑过身来,笑眼汪汪的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啪在了小萝莉身前道:“哥给你钱!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哼!”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落在银票上的目光,小萝莉傲娇无比的偏过了脑袋,整个人都缩进了柳尘的怀里,自顾生闷气去了…… …… 擂台下,人们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天色渐晚而衰减多少,玄武门广场的空地上,着眼望去竟到处都搭起了竹棚藤椅,啧啧,最后一届琼林宴,帝都人民简直太拼了,估摸着有好多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都不打算回家了…… 君不见,玄武门周围的客栈酒楼里,各个灯火通明,客房爆满! “尘哥儿,你休息一下吧,等下到你了咱们再喊你!” “是啊,琼林宴可比不得鹿鸣宴,这可是面对整个人族证道之下的天骄所开放的,你得保持好状态啊!” “没事,我这段时间都休息得挺好的,先看看桐哥儿的这一局吧!” 谢绝了兄弟们的好意,柳尘又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把豆豆小萝莉给哄着乖乖回府了,酒足饭饱之后,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擂台之上。 “嘭!” “砰砰!” 经过了掠如火的那一波精彩绝伦的反击之后,台上的两人,依旧是如同最初一般,吴桐死命的防守,苦泉玩命的进攻,拳拳到肉的碰撞,使得那台下观众们的掌声,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片刻间断…… 时间已经拖了很久,吴桐也慢慢的找准了苦泉的进攻节奏,他不再被打得狼狈不堪,稳住阵型的刀宗少主,让那苦泉在短时间内还真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你来我往之间,二人久久僵持不下,胜负难分。 “呼!” 眼见苦泉的攻势有些减缓,吴桐目光一凝,趁着长臂和尚反身退走的那一瞬间,反手一刀,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 刀光切到了擂台边角的立柱之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割痕,腾地,斩虹刀在吴桐手中挽出了一阵密不透风的刀气,如同流矢,普天改天般朝着那呆立当场的苦泉身上迎去。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彻底打破了夜的平静,攻守异位间,长臂和尚靠着自己的速度优势,不停地在擂台上躲闪着来自于吴桐的攻击,好几次,那凌冽的刀气都堪堪擦过了他的面颊,那可叫所有人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仿佛苦泉稍有不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便会立刻结束一般。 吴桐的天赋很高,无限接近于九转天赋的他,在大雪山纵横万年的历史长河中,也绝对是排的上号的存在,所以,在临战不同的对手时,他总能在关键时候想出一个让自己有机会得胜的方法…… 此刻的刀宗少主,就完全放弃了足够一击必杀的单体攻击,每一次斩虹刀上荧光闪过,都仿佛是毫无目的地胡乱出招,也恰恰如此,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擂台上已经被纵横迷乱的刀气覆盖,苦泉和尚几乎是避无可避了! “呃!” 即便快如闪电,可终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不,苦泉和尚的前胸,突然就被刀气划出了一道半尺有余的伤口,鲜血淳淳而下的时候,雷霆般的欢呼声,又一次点燃了玄武门前的激情。 “早就应该这么打了!” 柳尘站起身来,一边微笑着鼓掌,一边转头冲身边的兄弟们道:“扬长避短,桐哥儿这是不再给苦泉近身的机会了!” “但愿吧!”对于苦泉有着足够了解的大和尚苦行,看上去并没有众人心头的那么乐观,他一直皱着眉头,好半晌,他又苦笑着摇头开口道:“桐哥儿这般挥霍元气,怕是无法坚持太久啊!” “彼此彼此罢了!”黑鹰轻笑着,接过了大和尚的话道:“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刀气,苦泉和尚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需要摒心静气去规避桐哥儿的攻击,之前还算好的,他能明白桐哥儿想要攻他的什么地方,现在好了,连桐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攻击要落在何处,越是这样,苦泉的元气消耗也并不比桐哥儿来得少啊!” “两人都不轻松,现在就看谁能耗得过谁了!” “……” 每一次完美惊险的闪躲,都会让台下人群的欢呼声瞬间高涨,可是,满头大汗的苦泉,心中却是一片叫苦不迭,他皱着眉,双眼死死的盯着吴桐手中的长刀,也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样耗下去,他的气海肯定是不如吴桐的气海那般浩瀚,主修速度攻击,早就注定了长臂和尚不可能擅长打持久战! “什么!” 伴随着苦泉和尚的周身再次蔓起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擂台前的嘈杂声为之一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脸震惊的望着那长臂和尚一步一步,迎着漫天刀光,朝那吴桐所在的位置飞扑而去…… “罗汉金身!” 所谓的罗汉金身,不过就是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部反弹回去,苦泉这是想拼着自己受伤的代价,用反弹给吴桐的刀气来打乱吴桐的攻击节奏,是啊,自己发出去的刀气朝自己飞来,吴桐除了防守,根本就不可能硬扛啊!等到吴桐一防守,苦泉的机会就来了……(。) 第五十六章:动如雷霆 皓月当空,星海缥缈,长安城的夜晚,湿露微凉。 当那凌厉的刀气划破了长臂和尚的侧脸,当那回弹过去的刀光吹拂过吴桐的双鬓…… 满身血痕的苦泉,脸上早已写满了狰狞,任凭那刀气穿过自己的身体,他奋勇向前,距离吴桐不过是一步之遥,擂台上燃起了绚烂的光,如同投影一般,苦泉手中的长棍堪堪抡成了一圈满月…… 那一棍,如同来自于九霄寒宫,恍若天神降世,直叫擂台周围的看客们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次,吴桐已是避无可避,当然,更多的人们,还是在期待着刀宗少主创造的奇迹,或许就在下一秒…… “势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若雷霆!” 浅唱低吟传遍了玄武门广场,那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不断的冲击着旁听者的心神,吴桐神色冷峻,一脸淡漠的迎着那呼啸而至的惊天一棍……此时此刻,擂台几欲坍塌,狂乱的元气引来了空气中不断的爆炸声响……也就在这时,吴桐念完了晦涩,轻轻抬起头来,遥望着波澜不惊的夜空。 “轰!” 突如其来的惊雷,响彻了天际,无数人抬起头来,目光骇然…… 长臂和尚的棍子,距离吴桐的脑袋也只有一寸之余……然而就是这一寸,成了一条他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 随着那惊雷直下,吴桐的周身蔓起了一层电网,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让那周围的人们,早已忘了欢呼,忘了雀跃。 皎月早已被乌云笼罩,繁星却不知躲去了何方,天地间灰暗一片,只有那一号擂台上,环绕在吴桐身边的摄人雷光,傲立于雷鸣电闪之中,刀宗少主只留给人们一个背影,斩虹刀上传来一阵凄厉的狂啸,当吴桐双手执刀,蹬腿高高的跃向半空,一刹那,翩如惊鸿,宛如游龙! “斩虹第五刀----撼如雷!” 长臂和尚已经很努力了,努力的想要冲破电网的包围,然而结局却不尽人意,纵使他速度再快,却终究快不过天地间的雷电蔓延,当电网覆盖了他的身形,双海失联,他的身体,也被麻痹住了。 与此同时,吴桐的刀,来了! …… 烟消云散的时候,星月再现的当场,人们看清了擂台上的场景,旋即,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 “好!” “太精彩了!” “传说中的撼如雷啊!” “说说,咱们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一招了?” “自从刀宗宗主放弃琼林宴而回归大雪山之后,帝都几乎都快忘了这斩虹七刀的风采……” …… 苦泉和尚半跪在地上,口鼻喷血,仰头呆呆的望着吴桐,良久,他笑了笑,双手合十,垂首高唱佛号。 收回了架在大和尚脖子上的长刀,吴桐转过身,远远的望着柳尘几人所在的方向,虽是狼狈不堪,但刀宗少主的精气神,却在这一刻莅临了顶峰,“法外狂徒”的开门红,他如约拿到! “第一擂第一场,大雪山吴桐获胜!” “好!” “少主威武!” “桐哥儿,太帅了!” 小和尚激动地跳起身来,不停地往那人群的前方凑着,瞧他那喜不自胜的模样,兄弟们已经分不清他是因为吴桐赢了而高兴呢,还是因为他的银子而高兴,大家都知道的,就在吴桐不停防守的那一刻,赌坊里的盘口,刀宗少主的胜率可是跌到了冰点,可是,就算这样,那赌坊来人询问几番,小和尚都是一口咬定,买吴桐赢,这样的信心,却是叫那大和尚也不再因为他赌钱而多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 眼看着身负重伤的吴桐被柳尘几人搀扶着离开了擂台,高阁上的吴秋雨眉头一展,旋即大笑一声道:“有子如此,老夫虽死无憾!” “呵呵,桐哥儿的确是大雪山千年难遇一次的天才……”端坐在软椅之上的柳惊风笑了笑,接过了柳遮云斟满的那一杯香茶,在望向吴桐背影的时候,剑主大人的目光之中,那一丝欣赏早已是毫无保留,“我还记得秋雨贤弟得悟‘撼如雷’之时,已经是证道巅峰了,如今,桐哥儿以不足证道的修为融汇了斩虹七刀之五刀,这样的天赋,无限接近于刀尊冕下了……” “可不是么!”一旁的柳遮云轻笑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于吴秋雨的身旁站定,而后颔首轻言道:“弋儿乃是九转天赋,可问水九剑也只是得悟了前面四剑,和桐哥儿一比,弋儿的悟性也是输了不少啊!”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代人,完全可以媲美当年的武德四天骄了!” “那是……吾等当感老怀欣慰了!” …… “哐当!” 高楼上铜锣声起,人群前欢呼声停。 一号擂台稍作修葺之后,白白胖胖的林夫子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只见他拱了拱手,便扬声高唱道:“天启十五年琼林宴,武科擂台第一擂第二场!” “守擂方,来自云州武神峰太极观,瞿浩然!” “攻擂方,来自沧州藏兵谷剑阁,柳尘!” “轰!” 平地起惊雷,长安城的欢呼,自打琼林宴开赛以来,就没有这么热烈过,所有人,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大家都是站起身来,目送着沧澜大王一步步走上擂台…… 乌衣巷,将军府。 北宫馥手中的玉牌还没来得及丢在桌上,她的神色陡然变幻了几番,迎着一屋子女孩儿们的目光,王后娘娘笑了笑,慢慢站起身来,“大王已经上场了,咱们先别玩儿了吧……” “是!” …… 玄武门的半空中,北宫御睁开了略显迷离的双眼,翻身推搡了几下睡得正深的柳白,待到剑圣大人悠悠转醒,北宫御笑了笑,抬手一指下方道:“柳尘上场了!” “唔,对手是谁?” “青阳座下二弟子,瞿浩然!” “嘿嘿,这会儿,有得打了!” …… 擂台上,柳尘趁着天玑阁做检录的空隙,正不断打量着自己身前的那个高瘦道士……那个道士很年轻,也很沉默,当柳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只是颔首行礼,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死死的盯着柳尘,或许是他觉得,这样不礼貌吧…… “你便是陈师兄的师弟?” “是的!”小道士微微一笑,躬身拱了拱手,眼睑低垂道:“浩然见过大王!” 夜风吹拂起小道士的衣摆,那件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道袍却显得十分的干净清爽,就像他那被梳得一丝不苟的道髻,虽不算仙风道骨,但也足够称得上温暖可亲。(。) 第五十七章:太极 要说这瞿浩然,柳尘还是比较了解的,在琼林宴开始之前,陈晟就特地过府一趟,和柳尘分析了他所知道的那些即将参加琼林宴的宗室天骄。 而这瞿浩然,便是陈晟所谓的重中之重! 在武神峰的年轻弟子之中,人们习惯性将陈晟和王烳称之为天启年的武神双骄,这俩人,一个是云州的大公,一个是未来的圣主,他们的天赋实力,那是毋庸置疑的 作为九州最年轻的大公,王烳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表现突出,开始逐渐的取代了“隆庆四神将”的风采,从桑干河反击战时的崭露头角,到极星海保卫战中的决胜千里,云国公战绩彪炳,实乃后神将时代的人族最好统帅。 人族习惯于传承,从武德四天骄,到隆庆四神将,天启年间,云国公王烳无疑是目前最出色的那个,关于继承前辈的荣光,他做的很好,很优秀……以至于现在,早已没有人因为他的年轻,而忽视掉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时代! 而陈晟呢?曾经,十六岁的他便在青阳真人的满怀期待中,成了武神峰的少主,太极观的唯一继承人,他含蓄,他儒雅,他仿若春风,人们从不知道他的天赋如何,却在时时刻刻的感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破掉了那些人族修行史上,天骄们一直难以翻越的大山。 人族最年轻的炼气是他,最年轻的煅骨是他,最年轻的凝神还是他……直到他证道的那一天,宣威将军的惊艳绝伦已经成为了过去,人们口口相传的是,武神峰少主的潜力无限……哪怕是将之与沧澜王相提并论,也毫不逊色! 天启年伊始,天玑榜坤榜的天下第一,从来都是陈晟的囊中之物! 当武神峰拥有了如此出色的两位师兄,天下人都忽略了,忽略了瞿浩然的精彩,他比王烳小十一岁,比陈晟小七岁……柳尘到现在还能依稀记得,陈晟在将军府提起自己这个小师弟的时候,那个眼神,那个神态…… 他是武神峰的小师弟,他生来,就是为了超越他的师兄们,包括王烳,包括陈晟!当初,在云阳真人破关出世之后,老人家看着王烳微笑,冲着陈晟点头,却是伸出手来,轻轻的拍打着瞿浩然的肩膀……那一天,老山主似笑非笑的告诉人们,一万年了,武神峰终于等来了一个,最像武神的人! 浩然,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心!更有诗云:“天地有正气,浩然日月明!” 自修行开始,在同阶之中,瞿浩然没有败绩,在武神峰,年轻一代的弟子之中,已经没有了他的对手,所以他来到长安,想要见一见,那个同样没有败绩的柳尘,哪怕对手是沧澜王,浩然之气,何曾有过畏惧? “浩然师弟,听说你的太极拳法,早已臻至圆满,说一句冠古绝今也丝毫不过……” “大王谬赞了!” 瞿浩然腼腆一笑,再次拱手鞠躬道:“万年前,鲁圣祖师得悟太极以撼神国逍遥,贫道未曾见过孤山,也不知那逍遥游是如何缥缈,今天能来到帝都,也只是想见一见大王手中的自在人间逍遥游!” “好,师弟远来是客,某自当如你所愿!” “谢大王!” …… 瞿浩然说得没错,当年南北大战的时候,神族的逍遥游确实让九州所有的修行者大为头疼,雁门关大战之前,武神鲁修于混沌之中得悟太极无极之道,从而衍生出太极拳法和太虚剑意,要说这逍遥游是自在缥缈,那么太极拳便是柔中带刚,每一招一首,都应对着逍遥游的诸般变化。 就像是北宫御回答柳白三问之时,北境第一剑客也十分坦然的承认了,证道之下的时候,他不如当年的云阳,由此可见,太极拳对于逍遥游,那是多么的克制,本身也该如此,天地万物,生生相克,在太极拳出世以前,逍遥游的确是没有天敌…… 擂台边上观战的人们十分期待,期待着数千年前的雁门关决战的重演,那一年,武神鲁修对战神国八公主,今天,柳尘对战瞿浩然,这是逍遥游与太极拳的碰撞,这是关于东陆最伟大的传承之间的对决! “哐当!” 铜锣声响,高台上传来一阵嘹亮的声音:“比武,开始!” “轰!” 柳尘火力全开,磅礴的元气环绕在他的周身,几乎就要掩盖了他的身形,下一个瞬间,他便消失在了原地,伴随着狂风的咆哮,那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瞿浩然所在的方向…… “天地有混沌,混沌生太极,太极化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八卦定乾坤!” 略显青涩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擂台,瞿浩然面容肃穆,自顾舞动着双手在身前挥出了一面巨大的阴阳鱼图案,只见他脚步轻点,每一次落地的瞬间,所过之处都燃起了点点星光,他的身形很慢,慢得让人看不出他的目标所在…… 当柳尘的全力一击堪堪落下的时候,一号擂台在人们无以言表的震撼下,竟变成了一块飞速旋转的八卦图! “定!” “嘭!” 刹那间烟尘四溅,刚刚修好的擂台又被那冲撞的余波给掀了个底朝天,柳尘化出身来,他的拳锋,重重的落在了瞿浩然身前的阴阳双鱼之上。 “抱元守一,两仪化形!” “归去来兮!” 那光消失了,同一时间,阴阳鱼和八卦阵也消失了,瞿浩然缓缓的伸出了双手,朝着身前的柳尘轻轻的抱去…… 仿佛是一个很简单的拥抱,柳尘却是如临大敌般凝重了脸,等到瞿浩然双手落空的一刹那,柳尘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抡起一重拳,直接朝着瞿浩然的后脑狠狠砸了过去。 “砰!” 柳尘的拳头落在了瞿浩然的手肘之上,原来,在瞿浩然抱空的当场,人们看到他随意的收回了手,却不想,那手肘刚巧撞在了柳尘的拳头之上。 没有那么多凑巧,也没有那么多轻柔,瞿浩然那些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是那太极拳中,最为致命的招式! 风烟过处,两人收回了手,又一次站到了最初的地方,一切都想是刚刚开始一样,唯有那残破不堪的擂台,无一不在向人们昭示着,两人交锋的第一个回合是多么的残暴。 “好!” 掌声雷动,这一快一慢的碰撞,犹如那天雷勾地火,简直,简直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这个回合,两人都没讨到便宜,惊风兄,你怎么看?” 吴秋雨回过头来,凝望着烛光下柳惊风那忽明忽暗的侧脸,周围的圣主贵族们,也都是着眼望来,青阳不在场,柳惊风定然是看得最仔细的那个……(。) 第五十八章:白猿啸初阳 “这一回合,弋儿败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 缓缓掀开了茶盏,柳惊风眯着眼睛,轻轻的朝那茶杯之中吹着气儿,风起之时,茶杯中荡开了一圈细腻的波澜。良久,剑主大人起身走向窗边,微笑:“自始至终,瞿浩然都没有出招,可是弋儿却变招两次,且两次都落空了,现在来看,弋儿还是不清楚瞿浩然的攻击套路,可是瞿浩然对他,却有了最初步的了解……这一回合,瞿浩然的确是赢了!” “那以惊风兄看来,此战谁能笑到最后?” 盯着那打斗激烈的擂台上看了好久,柳惊风笑了笑,回头朝那座椅旁边走去,“这一局,弋儿赢面更大!” “此话怎讲?” “你们忘了?他是剑客!” …… “砰!” 又是一拳过去,打在了瞿浩然的肩膀之上,柳尘皱着眉,软软的收回了自己那早已发麻的双拳……也不知道自己的攻击有没有对瞿浩然造成过伤害,但每一次他一出手,就感觉自己完全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瞿浩然的身体,竟柔软得仿佛没有骨节似的,不仅如此,从那拳锋所到之处反馈回来的劲道,都震得柳尘心神一荡,浑身难受得紧…… “啧啧,看到没!”云端之上,北宫御一边喝酒一边摇头冲身边的柳白轻笑道:“好一个借力打力,从头到尾,瞿浩然这小子就没费一点力气,完全是利用柳尘的力量来攻击柳尘,这太极之道,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弋儿还是太轴了,我若是他,便会换一种攻击方式,胜负立分!” “怎么说?” “整个东陆,除了云阳自己,怕是没人能比老夫更了解太极之道了,想要破解太极拳的柔中带刚,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柳白耷拉着眼帘,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就没有从柳尘身上挪开过,“天下武学,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想要破解太极拳,就得用最快的那一剑,只需要一剑,瞿浩然自当扛不下去!” “哪一剑?” “秋意浓!” “呵呵!”北宫御放下了酒壶,不置可否般嗤笑一声,也不反驳柳白的话,只是自顾开口诉说着一个事实,“你能用秋意浓战胜云阳,那是个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柳尘并不会秋意浓啊!” “……” “没有见过藏兵谷的晚枫,哪有剑客能真正的融汇出秋意浓呢?” …… “太极拳果然精妙无双!” 退回擂台的边角,柳尘不断活动着略显酸麻的双臂,他一脸凝重,深深的看了瞿浩然一眼,此时此刻,晨露微凉,天边泛起了一丝清冷的斑白…… “逍遥游也的确是缥缈无比!” 轻轻掸去了道袍上的皱褶,瞿浩然微微笑着,他的额前,早已是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柳尘的攻势太过于凌厉,即便他能轻松招架,却也太过劳心费神了…… “我再出三招,三招后,你不败,我认输!” “大王请出招!” 柳尘的三招之言让在场的所有观众皆是大吃一惊,人们窃窃私语,都是有些摸不准柳尘的心思,要知道,在大夏的历史上,就从来没有沧澜王在琼林宴上有过败局,若柳尘真的认输了,那…… 当然,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瞿浩然确实犀利,这个武神峰的小师弟,从刚刚出场时的籍籍无名,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比斗,加上好事者的有心传播,太极观九州第一的威名,又要更加巩固了些。 “第一招,沾衣十八跌!” 眼前再次失去柳尘的踪迹,瞿浩然脸色一变,如临大敌般撑起了无极气墙,然而柳尘的身形依旧是穿过了他的身体,来到了他的背后,一双突兀的大手牢牢的按住了武神峰小师弟的丹田,刺骨的疼痛让他身前的气墙瞬间烟消云散…… 满场鸦雀无声之后,瞿浩然的身体被高高的举过了柳尘的头顶,眼看就要如同当年的柳默一样,摔了个经脉尽断。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刚刚绕过柳尘头顶的瞿浩然突然大喝一声,整个人扭曲成一圈令人揪心的弧度,下一个瞬间,他一手抓紧了柳尘的后腰,一手攀上了柳尘的脖颈,在柳尘动作一滞的那刻,瞿浩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双手一用力,竟反手将柳尘高高的抛向了半空,随即,他自己也脱力猛砸在地上,溅起了一层恼人的烟尘…… 在空中翻过了几个筋斗,柳尘踉踉跄跄的落在了擂台的远处,等到烟尘散尽的时候,人们这才发现,脑袋着地的瞿浩然,虽然是满脸鲜血,可他抬头望向柳尘的目光,却依然明亮,依然倔强! “天呐,这一招竟然被破了!” “是啊,气海完全被封闭,这瞿浩然怎么可能还有余力……” “武神峰,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当初,连刀宗少主都在沧澜王的这一招下吃了个大亏,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啊!” “问题是,连山主都说过啊,沧澜王殿下的这一招,无解的啊,怎么……” “……” “好!”就在周围议论纷纷之时,一直沉默在高台上面的皇帝陛下突然开口了,那干涩沙哑的声音让玄武门前的气氛陡然一滞,人们齐齐抬头,望着那风烛残年的老皇帝慢慢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台边上,一下,又一下,那双干枯的大手,正毫无规律的拍击着莫名的节奏,刹那间,雷鸣般的掌声,传遍了长安的清晨…… 包括各路圣主在内,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为瞿浩然的这一注定载入史册的防守反击抱以最诚挚的掌声,早已有史官在老皇帝的示意下,记录了所有关于这一回合的点点滴滴,因为柳尘这一招的无解,所以注定了瞿浩然这一摔的伟大! “请大王……出第二招!” 虽然是破掉了柳尘的这一招,但是气海被封闭之后所带来的元气反噬,顿时就让瞿浩然身上受了不小的伤,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的肉身强度,都能达到吴桐的那个境界,何况现在的柳尘,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盯着那步履蹒跚的瞿浩然看了好久,柳尘颔首点头,秋水剑应声而出,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当玄武门前的人们又一次安静下来,柳尘比长剑于前胸,声线清亮而高亢:“这一剑,我曾学了三个月的时间,但还是无法融汇贯通,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妻子北宫馥,是她,让我的这一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现在,我将它送给你,以示我对你最大的尊敬!” “请!”抬手抹去了嘴角的鲜血,瞿浩然抽出了背后的长剑,他的脊背,也在这一刻,挺拔得如同老松。 “问水第一剑----白猿,啸初阳!”(。) 第五十九章:故乡秋意浓 “太极无极!” 如雷般的闷响,如光般的绚烂,刺眼的花火,早已让人看不清擂台上的景观,狂乱的气流,不断的炸响,大地在震颤,天空在哀嚎…… 有人仿佛听见了远处的高山上,有兽正冲着那初升的红日咆哮,来自于紫荆山的飞鸟,却惊起了天边,最美的朝阳! “这一剑,堪为一代宗师!” 柳尘凌空而立,残破的衣袍正飘然如风,细细的闭上了眼睛,他在等待身下的擂台,等待着擂台上的那个少年。 “噗……咳咳咳!” 废墟中,爬起来一道消瘦的身影,好像是很不习惯自己现在的模样,瞿浩然跌跌撞撞的朝前走了几步,低头一看身上那四分五裂的道袍,他有些迷惘,有些难过…… 他正批头散发,形容狼狈不堪,他能感受到柳尘的这一剑,已经掏空了气海里的所有元气,然而他苦笑,因为他自己,在防守这一剑的同时,也让奇经八脉之中的元气尽都烟消云散。 “三年前,北宫告诉我,让我用这一剑,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从那以后,我都没有很认真的使出这一剑,这是问水九剑的开门剑,开门之后,得以见山,见山高处,有水问剑!” “谢谢!”止不住的鲜血,透过了瞿浩然的指缝,染红了他的胸膛,却击不跨他的道心,“王爷的存在,贫道已经深有体会……咳咳……请……请第三剑!” 少年独自站在焦土之中,慢慢的,他无比骄傲的扬起头来,初升的暖光斜斜的映在了他的侧脸,关于他的不屈,关于他的炙热,足够让天启十五年的夏天,都染上了一抹坚韧不拔的荣光…… “你为何不攻击?” “我早已底牌尽出了,咳咳……大王,我想见见你的最后一剑……看完这剑……我想回家!” 颤抖的声音,自废墟深处传遍了整个广场,所有人都沉默着,沉默的悲怆,早已无以言表…… “家?”手指上精光一闪,秋水剑消失不见,柳尘淡淡的轻笑着,俯身凝望着少年的脸,好久好久,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别样的情绪,开始涤荡着他那早已失去温度的心。 “十多年前,家父曾带我回去沧州省亲,在仅存的记忆里,关于藏兵谷,那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鲜红,记得那一天,大伯带我去到了论剑台,那是剑山的最高处,也是沧州最高的山峰,从那里往下看去,整个藏兵谷,都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血红的外衣……” “大伯告诉我,藏兵谷没有雨,即便有,人们也不会觉得那是雨,行走在剑山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落在你肩头的,从来就不是那一丝清冷纷繁的湿润,只会有无边飘洒的红霜,将你的周身,映得通红……” 玄武门前的人们,齐齐抬眼看向柳尘,听着沧澜王的诉说,那些关于沧州的一切。有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在记忆深处,他们正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有剑客,抱剑西来,长安不是故乡,故乡,秋意浓!” 风来西山,乍起冰凉。 不知来自于何处的红枫,一片,一片,染红了皇城的宫墙。 不知要去往何方的离愁,一点,一点,斑驳了旅人的悲伤。 大地秋来,恍若离怆。 长安有剑客,将抱剑归去,归兮归兮,何处繁花倾素妆…… 故里有归人,又抚琴唱晚,来兮来兮,山有红霜水有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年轻的道士仿若癫狂,长剑跌落在地上,他却兀自泪雨滂沱,仰起头来,那些个最红最艳的轻霜,漫无目的的飘落在他的双颊,折湿了泪,佝偻了腰。 梦回枫城,朱雀大街上,入目尽是殷红…… “这一剑,送给你,愿此心安处,是吾乡!” “无量,天尊!” 瞿浩然盘膝而坐,身形不再踉跄,轻轻的闭上了眼,庄严却不再迷茫。 “第一擂,第二场,沧州柳尘,胜!” 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当柳尘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之中,漫天飘落的红枫,随即消失不见,唯有那红枫所过之处,满地的刻痕,狰狞的剑光……后知后觉的时候,沧澜王的秋意浓,仿佛始终都没有来过。 乌衣巷,将军府。 就在那红枫即将消散的当场,北宫馥眼疾手快,抓住了一叶轻霜,细细的打量了好久,沧澜王后莞尔一笑,回头冲着深陷回忆之中的府中女眷道:“好一个秋意浓,本宫现在,开始有些想念朝歌了!” “我为何,痛到想哭?” 被北宫馥握紧了柔荑,徐玉爻从梦幻中清醒,殊不知,两行清泪绕过了她的脸颊,莫名的抽搐,让她心如刀绞。 “快些收点行装吧,大王他……想家了!” …… “没有那歇斯底里的疼痛,哪里会有如此精彩的剑招?” 把玩着手中的红枫,北宫御微红着双眼,一摇头,他便驱散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苦笑一声,回望着一脸怔怔的柳白,北国神剑显得有些苦恼,“柳尘的这一剑,竟让我看到了四十多年前,该死的,你的那一剑,真的打疼我了!” “我想静一静,这臭小子……” 一转眼,剑圣大人在北宫御面前消失不见。 流着泪,小和尚清点完手中赢回的一沓银票,缓缓起身,他不再理会沉浸在梦幻之中的“法外狂徒”们,转身离开看台,他追着柳尘离开的方向飘然走远,沿途断断续续传来的抽泣声,都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望江楼最豪华的厢房之内,吴桐仍然处于昏迷状态,而柳尘正失魂落魄的蜷缩在窗边的角落里,他精赤着上身,线条分明的轮廓上,却是写满了伤痕累累。 瞿浩然的太极拳,足以让柳尘在这几个时辰的打斗中遍体鳞伤…… “尘哥儿!”静静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房间里没有开窗,显得有些昏暗,有些压抑,小和尚踌躇了半晌,这才擦干了眼泪,慢慢墩身凑了过去,哽咽道:“以后,你能不能别用这一剑……” 柳尘抬头,没有说话,就那般淡淡的看着小和尚青涩依旧的侧脸。 “这一剑,让我很绝望……我都快……都快记不清……洛城的花香了……” “下次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去看!” “有卵用!”小和尚嗤笑一声,不断的抽着鼻子,满是埋怨道:“佛爷我可是要当大公的人……这些该死的悲伤,有失未来大公的身份!” “啪!” 一巴掌落在了小和尚的后脑勺上,那光秃秃的小灯泡,在昏暗的房间里不断的摇晃着,将筋疲力尽的柳尘摇晃到了梦乡……(。) 第六十章:雨落南山 春雨连绵,草木菁菁。 当“法外狂徒”几兄弟都是有惊无险的过掉了第一轮比试,那些个被淘汰出局的天骄们,则是留在了长安,等待着天玑阁的最终裁定,像苦泉和瞿浩然那般优秀的天骄,即便第一轮出局以后,他们还是有机会,能参加名额有限的复活赛。 对于天玑阁的公平公正,相信整个东陆,都不会有意见…… 第二轮的比赛还要等上三天,在望江楼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柳尘淋着雨回到了将军府。 “大王,你回来了啊!” 一回府,柳尘便在花厅之中看见了正用心学着女红的徐玉爻,踌躇好久,直到徐玉爻愣愣的侧过头来,柳尘的脸上,才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脱掉了外衫,任由徐玉爻拿着毛巾在自己身上擦拭着,柳尘面色淡淡,目光却落在了那方尚未完工的鸳鸯丝帕上。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了?” 瞅着柳尘手指的方向,徐玉爻动作一滞,一抹通红不自觉爬上了她的双颊,沉吟了好久,她才满是羞赧的低下了脑袋,轻轻开口说道:“爹爹说了,女孩子总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儿,将军府可比不得别家……” “哎!”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柳尘转身坐到了软椅之上,伸手将徐玉爻拉到了身边,他叹了叹,有些心疼道:“玉爻,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么?” “记得!”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徐玉爻的眼底,竟焕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那时候你去找陈师兄办事,刚好那天我也去替师姐给陈师兄传信……就在青龙画船,那天,你还和闻人昊他们打了一架……你,小和尚,还有桐哥儿……” “是啊,就跟今天一样,那天也下着小雨……” “嗯……” “那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整个帝都最漂亮的女孩儿,见到你,我都会很欢喜……”等到徐玉爻缓缓的靠在了柳尘的怀里,柳尘伸手,紧紧的将她搂住,嗅着从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发香,沧澜王殿下顿了顿,而后微眯着双眼颔首轻笑道:“我喜欢的,是徐玉爻,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徐玉爻,能配得上我心中最美的那片鲜红,做你自己吧,那样,你会开心,我也会很快乐!” 微笑着,那方缺了翅膀的五彩鸳鸯,缓缓的落在了柳尘的手中,荧光一闪即逝,丝帕变作了青烟,袅袅飞向了远空…… …… 雨未停,风也没来,后府的饭厅之中,欢笑声传出去好远,就连那些来自于天南海北的丫头侍女们,都是各个脸上带笑,正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也许,这才是家的感觉吧。 “内宫有传来什么消息么?” 作为饭厅中唯一的男人,柳尘端坐上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开口轻问道:“文科第一场也该考完了吧……” “昨儿晚上传来的消息,班叔家的那口子,已经过了第一轮,貌似排名还很靠前哩!” 北宫馥放下了碗筷,接过了身边侍女递来的丝帕,模样端庄的擦拭着嘴角,听得柳尘的问话,她笑了笑,缓声开口回道:“放心吧,以他的实力,不出意外的话,前三甲是跑不了的……” “可不是么!”苏醒多日,金若水脸上也慢慢开始有了笑容,和将军府的女眷们玩熟了以后,顺带着在柳尘的面前,她也不再局促了,这不,当北宫馥话一落音,她便笑嘻嘻的开口打趣了一句,“班叔公子那句:‘千古文人侠客梦,肯将碧血写丹青!’现如今,可是火遍了整个长安呢,连那西市的小屁孩儿们都会有模有样的唱上几句了……” “那是!”柳尘翘了翘鼻子,显得十分嘚瑟,“也不看看他跟谁混的!” “美你的!” “哈哈哈哈!” …… “哥!” 午后的小憩没有持续多久,书房外一阵絮絮唆唆,没过片刻,一声戎装的柳故便推门而入,抬步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拱了拱手道:“十三叔公已经带兵开拔了,越州方面,表哥昨天弹丸传书,说是要先过枫城!” “什么时候?”柳尘眼角一挑,示意柳故坐到了自己对面,想了想,他又皱着眉头开口问道:“说好了去津口会师,他带兵绕这么大一圈,想做什么?” “下个月十五,大哥成亲啊!”柳故撇了撇嘴,自顾埋头猛灌着清茶…… “下个月十五?”这下,柳尘心头的疑惑更为浓郁了,“我咋不知道?” “大伯请青阳先生看的日子,下个月十五,宜嫁娶,黄道吉日……”根本就没想过抬头去看柳尘一眼,柳故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小了,“枫城那边,已经在着手准备了,一应事宜,都是姑姑在操办着……” “你两位嫂嫂知道么?” “知道……” “敢情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下月十五我得成亲的人啊……” “嘿嘿……”柳尘皮笑肉不动,引的柳故好生尴尬,讪讪一笑之后,故哥儿轻手放下了茶盏,目光有些躲闪道:“这不是怕耽误大哥参加琼林宴么……” “你小子,就知道耍花腔……”一阵哭笑不得,良久,柳尘才再次开口询问道:“上次要你去接你姐回府的,咋了,等了一个多月,你给我接的人呢?” “如烟说,大哥从极星海带回来的礼物她不满意,拿不出满意的货色,她不回来……”眼看着柳尘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柳故的头,都快埋到了胸口,“她还说,要大哥给她多捎点儿更漂亮的宝贝,她答应要分给她室友的……” “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柳尘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到了竹榻的最深处,“你们这一个个的,咋比那云州山野的响马还能作啊,讲真,那小姑奶奶不去占山为王还真是可惜了……” “呃……” “算了算了,你待会儿出门的时候,去找你嫂嫂,让她给小姑奶奶多拾辍点儿新的宝贝吧!”听着窗外雨打新叶,柳尘眯了眯眼,又岔开话题道:“离出征不到四个月了,后勤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记得啊,答应木东林的那批物资可不能缺斤少两,他们那边儿是场恶战,能多给点,就多给点吧!” “枫城那边的募捐结果还没出来,我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多的,若是时间赶得紧,怕是兰陵王那边,咱们还真得缺斤少两了!” “不行!”柳尘摆了摆手,一把坐直了身子,满脸严肃道:“就算是咱们这边少一点都没关系,木东林那边不能少,仙国的主力部队就在朗州,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这仗还怎么打?这样吧……你二伯当年不是还留下了一些产业么,你去你嫂嫂那里拿我的印戳儿,能变卖的,全部给卖了吧!”(。) 第六十一章:刀是用来杀人的 法外狂徒们围坐在望江楼上临近玄武门的某个雅间,闷闷的喝酒吃菜,各自怀揣着心事,也不理窗外那阵突如其来的暖风,夏至未至之时,长安城显得十分慵懒。 十多天过去了,琼林宴已然行进了大半,余下来争夺最后十强席位的武试天骄,早就不足三百号人,今日上午停赛,因为……因为十个擂台全部进入了修葺工程,着眼望去,玄武门前一片废墟,残垣断壁的广场上,工匠们人头攒动,伴随着虫鸣鸟叫,整个热火朝天…… “你们说,咱们几兄弟,能不能一齐进入十强啊?” 大和尚率先打破了雅间里的沉默,几杯猫尿下肚,他的目光一片迷离,等到兄弟们着眼望来,他又憨笑一声,痴痴轻叹道:“九圣塔啊,这可是咱们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过了这村儿,以后,可不会有店……证道之后,就是大门打开,咱也进不去了!” “这几轮比斗下来,兄弟们都各个带伤,现如今,要说一定进入十强,那是假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这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 柳尘摇了摇头,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缓缓一抬手,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佳酿,“可是,我必须拿到魁首!” “魁首!”吴桐咧嘴一笑,抬眼淡淡应道:“你不要有心里压力,前面几轮,你所战胜的对手都是九州各地最顶尖的天骄,保持这个状态下去,魁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嘿嘿,你们还不知道吧!”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和尚突然一低头,将声音放得最低道:“今年武试结束后,天玑榜公布新榜,地煞七十二天骄,就是取自于文武双试的前一百名,尘哥儿若是拿了武状元,那地煞第一天骄是跑不了了……” “哎,这样一个年代,天玑榜已经证明不了什么了……” …… 日落西山之时,天色渐晚,微风吹拂过长安的每一条巷道,酒足饭饱的人们,又是一阵不约而同的走出了家门,朱雀大街开始变得拥挤起来,鼓锣的喧嚣嘈杂了似火的晚霞,休战半日的大朝试,又要开始了…… “第一擂,第十三轮,守擂方,来自隐武卫----黑鹰!” 林夫子的唱名高亢有力,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朵,点燃了夏日到来前的最热烈的激情。 这是第一次有隐武卫参加琼林宴,因为一直跟在柳尘身边,所以帝都的人民对于黑鹰并不陌生,大家都知道,这个黑黑瘦瘦的清秀小子,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隐武卫都统夜鸦的唯一传入,那可是下一代隐武卫的继承人啊。 当然,在前面十几轮的比斗之中,黑鹰的实力也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要说这隐武卫的性质,倒是和听雪楼颇为相似,可是,隐武卫的武学又和听雪楼大相庭径,都是偏向于黑暗的作风,听雪楼的心法,侧重于隐匿身形,一击必杀。而隐武卫,则是为了杀戮,而去杀戮……黑鹰的每一招,足够让在场的诸位观众心中好一阵胆寒! 当黑鹰出现在擂台之上,不断闪烁着幽幽寒光的双刀被他捏在了手中,令人窒息的杀意,伴随着刀光的阴冷,逐渐开始在擂台之上蔓延着……明明是到了夏天,可那些离擂台比较近的看台上,人们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第一擂,第十三轮,攻擂方,来自长乐坊----尹放!” “吼!” “血修罗!” “无敌血修罗!” 与黑鹰同样瘦弱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了擂台上,随着他一现身,看台上的某个角落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咆哮般的呐喊。 早有好事者将这尹放的履历在人群中传达开来,法外狂徒的几兄弟甫一知情,便各个面沉如水,皆是皱起了眉头…… 尹放,来自绿林江湖之中的游侠儿,和当初的柳尘一样,只是,柳尘的游侠儿,主要职责却是看家护院,跑商走镖,这尹放不同,他专门打家劫舍,反正,同是游侠儿,尹放却是柳尘的对立面存在。 多年前,尹放因为劫镖,惹上了一些不该招惹的存在,没办法,他逃到了长乐坊寻求庇护,也许是因为骨子里的狠辣,到了长乐坊的尹放也并没有收敛多少,在煅骨境的时候,他便开始参加长乐坊的角斗场生死斗,一路高歌猛进的他也吸引了长乐坊高层的注意,渐渐的,他成为了长乐坊重点培养的对象。 在坊主马三的指导下,尹放的修行突飞猛进,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又突破到了凝神阶段,到了凝神之后,他再次回到了角斗场,自此,长乐坊建立数千年来的凝神境九九八十一场不败之记录就此诞生。 如果说黑鹰修行的是杀道,那么尹放,便是以杀入道的最好证明,所谓的长乐坊角斗场,当初柳尘也是有过了解的,他还想过去那里锻炼一番,可当他得知规则之后,咱们的沧澜王殿下也是望而却步了,不是害怕,只是因为……“我是人,不是畜生!”当时,柳尘是这样给北宫馥说的…… 长乐坊的角斗场,乃是整个中州最大的地下角斗场,那是一个巨大的鸟笼,也不知存在了多少个年岁,每每进入笼中的两个角斗士,只能活着走出来一个……九九八十一场,每当尹放走出了那个笼子,人们几乎都找不到有关于他的对手的任何一具完整的尸身,九为极,九九乾坤,能赢得角斗场任何一个阶段的八十一场之后,那个角斗士,在绿林江湖之中,便有了新的称号----复仇角斗士! 而属于尹放的复仇角斗士,人们习惯性称之为,复仇血修罗! 在那些江湖人的狂欢之中,尹放冲着黑鹰冷冷一笑,而后他将弯刀插在擂台的地面上,伸手缓缓的脱掉了自己的衣袍…… “嘶……” 站在柳尘身边的小和尚,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开始写上了一丝畏惧,稍稍躲在了柳尘的身后,小和尚紧紧闭上了双眼。 不仅仅是苦难如此,整个玄武门前,除了绿林豪杰以外的存在,皆尽鸦雀无声。 尹放的身材就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唯独让人牙酸的,是他那精壮肌肉上的累累伤痕,从他露出来的肌肤上,人们根本就找不出一片完整的地方……全是伤口,全是狰狞! “来自隐武卫的小帅哥儿!” 尖锐的声音让人听着十分不舒坦,可是,尹放还是在用那样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般冲他身前的黑鹰笑道:“你的刀,能杀人么?”(。) 第六十二章:试一试 “呜!” “血修罗!” “复仇角斗士!” “角斗士,角斗士!” “……” 尹放的话一落音,玄武门前的喧闹声变得更加高亢,整个广场上,气氛显得十分诡异,绿林豪杰们的嘶吼,与寻常看客们的沉默,悄悄的交织在一起,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哼……”黑鹰眯了眯眼,淡淡的瞥着尹放冷笑道:“****!” “你说什么?” 如同厉鬼般的嘶嚎,那是从喉咙深处传来的颤抖,尹放的脸上,顿时就挂满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怨毒。 “我说,你****!” “……” 这下,连那些绿林好汉们,也震惊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目不转睛,死死的盯在那擂台之上,恐怖,而又阴冷的杀意,已然凝出了阵阵水雾。 “天呐!” “这是作甚?” “他想干嘛?” “???” “哈哈哈哈!” “好样的,不愧是咱们的复仇角斗士!” “杀了他,杀了隐武卫!” “杀啊!” …… 沉默中,令人牙酸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尹放手中的刀,落在了他自己的额前,嘶哑一声过后,他的脸上,已经被献血掩盖,巴掌长的伤口正不断翻涌着红白红白的血肉,直让那血修罗的模样,瞧上去更加狰狞! 这是死斗,蛮人的死斗! 尹放有着一半的蛮族血统,他愤怒着持刀划过了自己的面颊,那将意味着,他和黑鹰,只能在这场擂台大战中,活下来一个! 一片哗然之下,广场上瞬间就沸腾了起来,人们窃窃私语,都是有些难以置信,要说这琼林宴,举办了也快一万年了吧,可从没有谁在这擂台上向人发起过死斗,有着天玑阁高手的随时驰援,这一万年来,琼林宴武斗场上,绝对没有任何天骄陨落! 难道今天,这个历史就要被打破了么? 江湖黑帮和隐武卫一样,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琼林宴,若不是山主大人开恩,他们这些象征着人间最阴暗面的存在,是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至高无上的琼林宴擂台上! 所谓琼林,代表着人族最正义的一面,最积极的一面,最光明的一面! 哪怕是当年圣祖冕下对隐武卫恩宠有佳,可他们,也不曾得到过圣祖的允诺,琼林宴,从来就不欢迎黑暗! 在之前的十几场打斗之中,这尹放虽说是手段残忍,几乎每场胜利都要致人伤残,幸得天玑阁医师们救治及时,倒也没出过什么乱子,也是念在他尹放出身绿林,又是代表着人族最大的黑帮,是故,贵人们也没苛责什么,只是现在,他向黑鹰提出了死斗…… “哐当!” 铜锣声响,高台上现出了林夫子胖胖的身躯,少见的,这位胖夫子脸上没有笑容,“比试暂停,关于尹放提出的死斗,天玑阁需要商议之后,才能裁决!” “尊天玑阁圣令!有劳夫子了!”对于天玑阁,这尹放到显得十分谦卑,冲着林夫子拱了拱手,等到高台上没了人影,他才冷笑着,走到了擂台的边角坐了下来,自始至终,对于沉默不语的黑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黑鹰!” “大王!” 好不容易挤到了擂台边上,柳尘拧着脸,抬头望向了擂台上的少年,张了张嘴,他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大王!”回身朝柳尘鞠了鞠躬,黑鹰脸上的笑容依旧,仿若那尹放死斗的对象并不是他,“没事的……他说得对,刀,是用来杀人的!” “可是!” “大家不用担心!”眼看着法外狂徒的兄弟们都围拢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丝关切,黑鹰颔首笑着,摆手示意道:“赢了,那是他该死,这是命,输了,那是我技不如人,这也是命!” “哎!”无声轻叹,一袭黑袍的夜鸦也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少见的,隐武卫都统大人的眼睛里,闪烁的竟全都是无以言表的柔和,深深的看了黑鹰一眼,老都统的声音,有些飘忽道:“孩子,你可以放弃,我们隐武卫,从来就不需要再去证明什么!” 感受着擂台的另一边,尹放的身边早就围满了那些个游侠儿,游侠儿吹着口哨,肆意笑声诳语着,那些个污秽不堪的话语,早已让旁观者躲开了好远,生怕被沾染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听着他们笑闹了一番,黑鹰摇了摇头,规规矩矩的朝着夜鸦拱手,三鞠躬。 “老师,当初我第一次拿起刀来,是您告诉我,隐武卫从来就没有惧怕过黑暗,因为我们本身就是黑暗……他们,不过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魍魉宵小,我堂堂隐武卫,沧澜王亲军,至于退避三舍么!” “黑鹰!”柳尘一开口,打断了黑鹰的话道:“不管输赢,我不希望你在这里做一些无畏的牺牲,你的命还有用,还得跟着本王去看那苍山洱海,死斗?呵呵,没有本王的允许,没人能寻你死斗,强权既真理,任凭那长乐坊如何牛叉,本王只消一句话,随时让他们灰飞烟灭!” “大王……这是我的道,请成全!” 不待亲友再劝,黑鹰狞笑着,持刀划破了自己的面颊…… “同意了?” “隐武卫,还真是……” “啧啧,这下精彩了,两边儿都不是善茬啊!” “可不是么!” “太激动了,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史无前例啊有木有!” “哈哈哈!” 黑鹰脸上的殷红,彻底燃烧了黄昏的余晖中,最后的那一片温柔…… 高楼上的贵人们,无不摇头轻叹着,就连那隐藏在高空之中的柳白和北宫御,也是随之失声,继而失神…… “由他们去吧……哎!”良久,端坐在最高楼的老山主抬手挥了挥,略感疲乏的让那胖胖的林夫子远离了自己身边……“造孽啊!” “哐当!” 林夫子站在了擂台的正前方,等到人群安静,他苦笑着,轻轻开口叹道:“死斗,乃蛮国最古老的仪式,作为友邦,天玑阁表示尊重蛮族的古礼……既然拱手双方已经还礼,那么……请二位各自珍重吧!” “谢夫子!” 拱手道谢完毕,尹放回头盯着黑鹰,好半晌,他才似笑非笑的尖声开口道:“下辈子投胎,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别太贱了!” “****!” “你……”满是不屑的表情,着实让尹放差不多气歪了鼻子,“好一个尖牙利嘴的小白脸!就是不知道,你的刀,可比得上你的嘴!” 当然,接受过最严苛的训练的黑鹰,并没有受到任何情绪上的干扰,脸色不变之下,他弯着嘴角,冷冷出声回道:“试一试?”(。) 第六十三章:道歉都来不及了 盛夏晚晴天,疾风突至,而后有雨。 雨自八方来,搅动风雷。 玄武门前的夜,很凉,凉得让人心伤。 华灯初上的时候,雨雾早已遮蔽了人们的眼,在那擂台上,浑身刀伤的黑鹰静静的站在原处,他的身形很孤单,孤独得摇摇欲坠。 清冷的雨滴拍打在他的刀刃上,滴答滴答,如同彻夜的虫鸣,婉转清脆……渐渐的,一条看不清形状的小溪在那锋利依旧的弯刀上,汇出了一圈翻滚的涟漪,噼里啪啦,惊醒了此间的夜,沾湿了老旧的街…… “多久了?” “差不多一炷香了!” 云端,一层淡淡的光膜遮蔽了天地间的疾风骤雨,柳白冷着脸,目光死死的落在了一动不动的黑鹰身上,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干涩,如同枯涸的老树,渴望着春。 “这个尹放,算是一个比较出色的猎人吧,在孤山,这样的猎手可是十分宝贵的!” 北宫御笑了笑,强悍如他,早已看清了隐匿在黑暗中的血修罗,他在就在距离黑鹰不到一丈的侧前方蹲伏着,等待着隐武卫的少年露出破绽,然而,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个来自于隐武卫的少年,真的会有破绽么? “孤山?”柳白点了点头,又高高的翘起了眉梢,头也不回的从身边拿过了一方酒壶,一边细细的灌入喉中,一边颔首轻笑道:“可惜了,你所谓的比较出色的猎人,现在遇到了一个很麻烦的猎物……哈哈哈!” “是啊!”北宫御不置可否,“在黑暗中,猎杀与被猎杀,往往就在一瞬之间……当然,我还是比较看好他……” “你不懂隐武卫,所以你会觉得,黑鹰那小子现在只能是猎物!”柳白嗤笑一声,莞尔摇头道:“你知道么,老夫年轻的时候,常常带着隐武卫中的老伙计们一起出关狩猎,走过了东陆各地,踏遍了穷山恶水,每每动手,皆是大获颇丰,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狩猎的时候,可是从来就不需要任何诱饵的……” “为何?” “因为这些个杀才,喜欢拿自己当诱饵!” “嘶……” …… 压抑到让人崩溃的气氛并没有再持续多久,紧闭双眼的黑鹰陡然睁眼,继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将长刀别在腋下,一伸手,他便摸进了自己的裤裆,几番掏搓之后,隐武卫少年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惬意而又猥琐的笑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有人忍不住即将出声喝止黑鹰的流氓行为之时,一抹刺人的刀光,出现在了那擂台上的滂沱大雨之中! “吼!” 满脸凶狠的尹放,于半空中绽放出一丝阴冷狰狞的微笑,那刀,划破了清冷的雨帘,那光,灼伤了看客们的双眼…… “刺啦……”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打破了雨中的宁静,尹放手中的短刀,狠狠的印刻在了黑鹰的肩膀上,殷红的血箭喷涌而出,皮开肉绽之时,人们却看见黑鹰的脸上,突然就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嘭!” 虹光乍现,对于法外狂徒们来说,这样的光是十分熟悉的,它来自于天玑阁传承万年的精湛技艺,它是穿心弩,是隐武卫的制式武器! “啊!” 擂台上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一节血肉模糊的手臂宛如那菜市口的死狗,被懒懒的仍在了石板上的积雨之中,腥臭的鲜血在雨地里蔓延着,看得那些沉默不语的观众们,好一阵心惊胆战…… “砰!” “砰!” “砰!” “砰砰!” 隐武卫的少年面无表情,锋利的短刀就那般如同挂件,死死的镶嵌在他的肩膀之上,每一声穿心弩的爆炸,黑鹰都是朝前走过几步,如同一个杀人机器,不论尹放如何哀嚎,隐武卫少年的动作,从来都是一沉不变……上膛!开火!再上膛! 被献血染红的擂台上,血修罗尹放正抱头鼠窜,踉踉跄跄了好久,他才稳住了心神,再度藏身于黑暗之中…… 走到了擂台的边角,眼看着尹放消失在空气之中,黑鹰也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他笑了笑,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合的交战,让玄武门广场上的气氛,瞬间就凝结到了冰点,剧情太过于反转,反转得出人意料的血腥,一些个大家闺秀们,各个脸色惨白,强忍着不去将目光落在那黑鹰的笑脸之上…… 更阴森恐怖的场面,在黑鹰睁眼弯腰的那一刻…… 微笑着,捡起了地上的残肢,隐武卫少年环顾着擂台四周,迎着众人别样的情绪,他伸出了舌头,轻舔着急雨沾湿的双唇,而后,他抬手,一口咬了下去…… “不好意思……打了太久……我……饿了!” 重重的喘息,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干呕,热闹了初夏的雨,染红了漫长的夜。 “呕……” “吃……吃人!” “呕……” 柳尘面色复杂,一皱眉,反手将身边的小萝莉豆豆的双眼捂紧,而后将之重重的抱在了自己怀中,感受从少女身上传来的颤抖,还有那惊慌失措的抽泣……腹中强忍了好久的翻涌,突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决堤了…… “呃……”云端之上,一块蘸着酱汁的将军府特制牛肉被北宫御递到了嘴唇边上,犹豫了好久,他吞了吞嗓子,将那牛肉随手抛到了脑后,意味难明的苦笑,挂上了北国神剑那英挺俊朗的面容,“你说得没错,我还是小看隐武卫了!” “呵呵!”柳白捻须一笑,对于这样的场面,他倒是见怪不怪了,“你还记得赤虎吧?” “记得,四十多年前,就是他陪着你去到了孤山!” “黑鹰这小子,就是赤虎的徒孙,一脉单传的……” “难怪!”撇了撇嘴,北宫馥不由得翻着白眼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赤虎那牲口,我是一看到他就犯恶心!” “哈哈哈哈,再过几天,他便来长安了,到时候,可得恶心恶心你!” “……” …… “怎么?刚才开战的时候不是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么?现在萎了?” 一节节被嚼碎的断骨依次从黑鹰口中吐出,随意零散在擂台的地面上,顾不上嘴角的鲜血横流,隐武卫少年十分惬意的拍打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皮,“说你是****,你就是****,和老子比狠?哼哼,再来砍我一刀吧,本少爷,堪堪七分饱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哥,小弟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黑暗中传来一阵急促而又痛苦的哀求,黑鹰却是咂摸着嘴,一边摇头一边哂笑道:“来不及了,孩子!”(。) 第六十四章:黑暗中的隐武卫 “听说了么,黑鹰在擂台上吃人肉哩!” 将军府里,彻夜灯火通明,火急火燎的徐玉爻一把冲进了北宫馥的闺房,不待北宫馥开口,神色慌乱的德妃娘娘也顾不得拢好自己额前的乱发了,一开口,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抖,“天啊,他怎么能这样!” “你听谁说的?”北宫馥黛眉一蹙,连忙起身拉过了浑身发颤的徐玉爻,将她搀扶着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道:“下人们喜欢乱嚼舌根子,亏你也信!” “这回是真的!”徐玉爻一脸通红,情不自禁的抓紧了北宫馥的双手,她有些急促道:“刚才豆豆回来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还以为是大王又说她了,问她怎么滴她也不说,还是最后花嬷嬷从她口里套出话来,黑鹰在擂台上把人的手打断了,说是肚子饿了,他给直接吃掉了……你是不知道,豆豆都被吓尿裤子了,现在还缠着花嬷嬷,房间里也不敢待了!” “就是那个要寻黑鹰死斗的……叫什么来着?” “尹放!” “对,就是尹放……”北宫馥苦笑着,扯过了毛毯盖在了徐玉爻那瑟瑟发抖的娇躯上,安抚了好半天,她才再度开口轻道:“那是死斗,本身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若不能在气势上震慑对手,那还怎么打?” “可是……你震慑就震慑嘛,生吃人肉……哎,等他们回来了,咱们可得让大王好好训训他,真是太不像话了!” “好好好……依你!” 北宫馥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先前院子里传来的一阵阵嘈杂,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现在,徐玉爻连睡袍都没穿好就这样跑了过来,明显的,德妃娘娘也是被吓坏了,当然,这些事情神王陛下不可能在面上给她点破,两人随意闲聊了一阵,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徐玉爻聊着聊着就躺在北宫馥的床上给睡着了…… …… 玄武门,皇族所在的雅阁内。 强压着心头的震撼,公孙幽皱着眉头思忖了好久,这才侧过神来,着眼看向了身边安之若泰的白鸢。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么?” 公孙幽的目光几乎是毫不掩饰的,白鸢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当下,她便拱了拱手,面带笑容道:“还请殿下吩咐,属下自当竭力而为!” “呵呵!”摇了摇头,公孙幽脸上显露出一丝明艳的微笑,伸手轻抚上白鸢那清秀冰冷的侧脸,沉吟了一下,她才轻叹着开口笑道:“本宫只是很好奇,你们隐武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大家都感觉已经十分了解你们,可每逢你们出世,又要刷新一遍人们的认知……” “殿下可曾还记得圣尊的法相?” “圣尊法相,人族无人不识!” “殿下又可知圣尊为何要一手书卷一手封芒?” “何解?” “书卷,代表着正义,代表着光明,就像是圣尊的天玑阁,一万年来,天玑阁传承着圣尊的法统,将人间的正义与光明散布到了东陆的每一个角落!”白鸢轻笑着,侃侃而谈:“而封芒,代表着杀戮,就像是圣尊的隐武卫,一万年来,隐武卫恪守着沧澜王的意志,诛尽天下宵小,将沧澜王的愤怒,带给那些不接受光明的所有人!” “原来,左膀右臂之说,便是因此而起!” “殿下说得是,圣尊曾有言:光明来自于黑暗,黑暗中涌现光明!是故,天玑阁和隐武卫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没有沧澜王出世的年代里,天玑阁阁主,便是天玑阁和隐武卫的最高统治者!” “那你们隐武卫,也像天玑阁一般,乃是家族世袭统治的么?” “是也不是!”白鸢再次拱手,“天玑阁的诸大家族以墨家和班叔家为尊,而我们隐武卫,虽然也是世袭,但不一定是以家族制的形势出现,隐武卫更侧重于师徒,就像是属下的老师,便是上一代隐武卫都统赤虎大人的妻子,而属下……” “你怎么?” “回殿下的话……”十分罕见的,万年冷脸的白鸢,突然就在脸上爬起了一抹潮红,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扭捏好好半天,她才埋下头去,低声回答道:“那黑鹰,便是属下的未婚夫!” “纳尼?”公孙幽笑容一滞,转头看了看擂台上争斗真酣的黑鹰,又侧目盯着白鸢瞧了半晌,她有点发懵,连声音都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可是,你比他……比他……” “没错,属下比黑鹰大十一岁!”白鸢展颜一笑,笑容一点都不苦涩,相反的,她很坦然,也很满足,“当年老师还未归墟的时候,黑鹰加入了隐武卫,赤虎大人十分喜欢他,所以,便给我们定下了亲事,那一年,属下十七岁,黑鹰六岁……因为大人是都统,只能一脉单传,所以,大人的亲传弟子夜鸦,便收了黑鹰做学生……现在,夜鸦大人便是咱们隐武卫的都统……” “这样啊,听说上一次,大王遇刺之后,夜鸦都统为此惩戒过你们几个,那时候,作为少督的黑鹰没有为你求情么?” “殿下,如果是黑鹰犯了这样的错,就算打死,属下同样不会为他求情!” “为何?” “我们是隐武卫,王爷是我们的天,他有闪失,卫中上下都有责任,当初都统惩戒我们之后,他自己也接受了卫中的制裁,这是规矩!” “这样啊!”公孙幽一脸释然,而后略显轻松道:“那下次,等你和黑鹰成亲的那天,本宫给你们送一份大礼……呵呵!” “多谢殿下好意!” “趁着现在,本宫最后问一句稍微僭越的话吧!” “殿下请讲!” “圣尊就不说了,万年来,人族四个沧澜王,你们隐武卫中有没有私下提起过,追随哪一个沧澜王的时候,给你们的感觉十分特别一些?当然,如果涉及到你们的**,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这不算**,殿下!”白鸢侧过头去,淡淡的瞥了一眼擂台的方向,见黑鹰一直稳占上风,她的语气也随之轻快了不少,“隐武卫的规矩,外人都不知晓,既然殿下问到了,属下便给殿下解答一下……” “请!” “从鲁圣,到藏兵先王,再到剑圣大人,包括现在的沧澜大王,每一代沧澜王的隐武卫,都是不同的人,我们恪守圣尊传来下的祖训,同一个隐武卫,不能辅佐连续两代沧澜王……就如同前都统赤虎大人,他也尚在人间,却没有出山听命于当代沧澜王,现在的沧澜王手下以夜鸦大人为首的隐武卫,皆是以前没有辅佐过剑圣大人的新生代……” “……” “黑暗之中的隐武卫,只把光明献于唯一的王!”(。) 第六十五章:复仇角斗士 夜雨逐渐滂沱,玄武门前却依旧拥挤不堪。 形式各异的油纸折伞拥挤在一起,如同华清池里荡波听澜的荷叶,随风飘荡,随雨落声…… 当尹放手中最后一柄匕首插在了黑鹰的肩头,这一场比斗,已经让人听到了结局的尾声。 所有人,或是俯瞰,或是仰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擂台上的那个隐武卫少年,伴随着一声声惹人心塞的撕裂,长乐坊的不败角斗士,便在这无尽的雨夜之中,被黑鹰撕成了碎片…… 哀嚎,响彻了整个夜空,如同梦魇一般,或许在多少年后,此间的人们还会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都是那个隐武卫少年满目狰狞的血脸…… 没有绚烂的武技,也没有出彩的身法,这一场比斗,充满了野蛮和血腥。用老山主最后的话来说,这几个时辰,是万年来,琼林宴上最黑暗的时刻! 尹放临死前的惊惧,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脸上,当他那鲜血淋漓的头颅被同样浑身浴血的黑鹰高高的举过了头顶,那一刻,整个帝都,都沉默了…… 人们难以接受的是,黑鹰完全可以一刀结果了尹放的性命,可是他,竟然丢掉了手中的弯刀,徒手将他的身体撕碎,当那些贵人们感受不到尹放的呼吸,那时候的尹放,早就只剩下半截身子了,求饶和痛哭,虚弱的如同垂死老翁,即便如此,那断断续续的凄凉,还是传遍了玄武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服不服?” 提着尹放的脑袋,黑鹰绕到了擂台的一边,那里聚集着来自于九州八方的所有绿林豪杰,先前,就是他们,在尹放提出死斗的时候,呐喊得最为激烈,然而此时,他们皆是各个埋首低头,不敢再对上隐武卫少年那鹰隼似的目光……哪怕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的人们在修为实力上要胜过黑鹰太多! 事实证明,隐武卫的残忍,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怕了…… “复仇角斗士……哼哼!”随意将尹放的头颅给扔在了积雨之中,黑鹰狞着脸,沙哑的笑道:“不过尔尔!” “……” 噼里啪啦的一阵雨落,包括山主大人在内,广场上没有人去接黑鹰的话。 “你们!还有你们!”突然,黑鹰大喝一声,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的抬手指了指擂台下的看客们,又抬头间,他伸手指向了各个贵族的雅间:“今天,你们都会重新记得,那些年,整个东陆,都被我们隐武卫所支配的恐惧!”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就在那黑鹰的不断狂笑声中,人们突然回忆起记忆深处,所有关于隐武卫的传说,不管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人族统治东陆的这一万年,隐武卫,的确是支配人东陆生灵心底,那一抹最大的恐惧! “沧澜王----永垂不朽!” 爆发了最后的余力,黑鹰仰天长啸,明处的,暗处的,那些压抑了好久的隐武卫们,齐齐站起身来,跟着黑鹰一起高举着拳头,嘶吼着,咆哮着,源自于黑暗之中的无尽怒火,最终点燃了冷夜中最耀眼的光辉,雨一直下,风自北方来…… …… “啪啪啪!”云端,毫无章法的掌声只是传到了沉默不语的柳白耳边,北宫御笑了笑,眼底也挂上了一些毫不掩饰的赞赏,“这一百人,堪比东陆任何一支万人铁骑!” “隐武卫……是圣尊留给沧澜王的完美的礼物!” 柳白摇头轻笑,瞳孔里微闪的光将他的记忆带出去好远,听着云层下此起彼伏的呐喊,老剑圣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慈和。 驱散了心中的疲乏,挺直了佝偻的腰背,剑圣大人眼角含泪,仿佛就在这一瞬间,他回到了数十年前,年轻的沧澜王策马翱翔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隐武卫们时刻拱卫在他的身边,当他手中的剑怒指前方的时候,黑暗中的那把刀,早已将目力所及的一切罪恶,尽都驱散一空…… 那曾是柳白的剑,那曾是仅属于那个年代的,沧澜王手中的----封芒! …… 跳下擂台来,人群自觉的分开了一条道路,遍体鳞伤的黑鹰略显蹒跚的走到了柳尘的身前,抬头,挺胸,单膝跪地…… 良久,柳尘伸出了那只紧握着拳头的大手,让身前的少年,用唇角的鲜血将那棱角分明的骨节全部染红。 “如果这个年代注定黑暗,那么本王一定会把最后的光辉,赐予你,赐予你们----我最忠诚勇敢的隐武卫!只有你们,才是本王心中,唯一的----复仇角斗士!” “煌煌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 “哐当!” 没有人能打断隐武卫与沧澜王之间的古老仪式,也只能等到黑鹰站起身来,面色复杂的林夫子才缓缓从楼台上现出身形,铜锣清响,胖夫子的声音夹杂了太多唏嘘。 “天启十五年琼林宴武比大朝试,第一擂,第十三轮----隐武卫黑鹰胜!” …… “到现在,殿下应该明白了,比他大十一岁,属下依旧是心中欢喜……” “嗯,本宫懂了,这个男人,值得!”公孙幽颔首微笑,暖如春风。 “他是属下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没有慷概激昂,白鸢脸上的明媚,宛如黎明前,最美的那一道光…… …… 翌日晌午,晴空万里,望江楼,人声鼎沸。 “来来来!”锦衣华服的小和尚一把跳上身边的那方花梨木的方桌,引的众兄弟打眼看来之时,他高举酒杯,满心激动道:“诸君共饮,庆贺黑鹰兄顺利晋级!” “啪!”专门找茬的吴桐又一次打断了小和尚的兴致,一把将酒杯仍在了桌上,刀宗少主撇着嘴,满是不屑道:“庆祝自家兄弟晋级,你小子就拿这种劣酒?这不骂娘呢!” “……” 却不想这次,小和尚并没有因为吴桐的呛声而转脸愤怒,这不,他反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仍在地上,随即扬声朝远处侍候着的酒保叫骂道:“小二,滚过来,快去给佛爷我拿最好的酒,越贵越好,今天要是不把佛爷这几个兄弟给招呼好了,老子明儿就拆了你家望江楼!” “好叻,佛爷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直到那酒保眉开眼笑的走下了楼去,柳尘苦笑摇头,显得十分无奈道:“估摸着小和尚这次赢了不少吧?” “那是,长乐坊那群憨货给俺兄弟开的赔率太高了,赢得不多,区区八万两!” “嘶……” “靠!” “难怪这小子这么大方,望江楼是啥地方,他还包了整整一层,老子先前还以为这厮脑袋被门挤了呢!” “哈哈哈哈,话不多说,今儿吃喝嫖赌一条龙,佛爷我全包了,兄弟们,敞开了玩儿,不差钱!”(。) 第六十六章:静女其姝 谁都不知道法外狂徒们的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帝都的老百姓们惊惧的望着那一队队的黑甲侍卫们依次从将军府走了出来,领头的正是一身戎装的德妃娘娘……瞧那怒火中烧的模样,大家伙胸口那脆弱不堪的小心脏,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结局有些令人瞠目结舌,谁能想得到,如此兴师动众的德妃娘娘,竟然是跑去“抓奸”……喝得烂醉如泥的沧澜大王还有沧国公府的小公爷,如同被解压到刑场一般,被德妃娘娘给押回了府里…… 人们一打听,好险没笑掉大牙,原来黑鹰强势晋级之后,晋国公府的小佛爷请客,带着沧澜王几兄弟一起去喝花酒,就在华清池的某一个画船内,当德妃娘娘找到大王的时候,大王正趴在人俏姐儿那白花花的大胸脯上呼呼大睡哩! 这下,整个乌衣巷都闹开了锅,好几家的少爷们,只要是和柳尘玩得好的,都被抓了个现行,啧啧,到最后,这事儿传到了国子监老祭酒的耳里,老大人面色憋红着颤抖了好半天,这才恨恨的怒骂了一句:“有辱斯文!” 乌衣巷,将军府。 “这是第几次了?” 柳尘光着膀子站在花厅前的院子里,双手高高举起,撑着头顶那装满了井水的木桶,埋头垂手间,他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没有底气:“第……第二次!” “到底?” “真的,真的第二次!” “嫂嫂,我第一次!”和柳尘同样造型的柳故,正哭丧着脸,满是哀求道:“求二位嫂嫂大人大量,就把小弟给当一个屁,给放了吧!” “哼!”北宫馥阴着脸没有说话,徐玉爻却是冷笑一声,眼带寒光道:“关于这件事情,刚才我已经派人给九叔传弹丸了,小故,招不招,你自己看着办!” “呜呜呜……嫂嫂,昨天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啊,招什么啊……呜呜……我真是第一次啊……不信你问我哥……” “……” “柳尘,我问你话呢,昨晚你到底有没有!” “呃……没有吧……呃……不知道!” “你!” 不同于柳故的哭爹喊娘,柳尘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直叫那徐玉爻恨得牙痒痒,可是她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一时间,德妃娘娘火冒三丈,让那身边随时侍候着的小姑娘们,都吓得有些腿软了…… “砰!” “哐当!” 当柳尘还在憋笑的时候,却不想一只小巧玲珑的秀足竟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而后他胸口一闷,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咱们的沧澜大王就那样如同一团棉花,朝着后面倒飞了出去,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柳尘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花厅最前方的台阶上。 “最后问你一句!”北宫馥那冰冷的眼神,足以让整个花厅都弥漫了一片彻骨的寒意,反正,一旁的小公爷,小腿儿正不停的打着摆子呢,那还是北宫馥并没有针对他的情况下,“干没干?” “我!”柳尘挣扎着爬起身来,脑子里依旧混沌一片,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的就张嘴胡扯道:“我咋知道我干没干,我喝醉了……啥都……哦,靠!” “砰!” “砰!” “砰!” 几个呼吸的功夫,花厅里安静了下来,沧澜大王,就像是一条死狗,被王后娘娘随意的踩在脚下不断抽搐着,瞧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就连先前一直恼恨不已的徐玉爻,也被吓坏了。 “大王,你没事吧?”急急跑到了北宫馥的身边,徐玉爻面带惊惧,赶紧蹲下身来想要掰开北宫馥的小腿儿,一抬头,她又尽是埋怨道:“你咋回事啊,怎能这样打,打死了怎么办?” “你就护着吧,保不齐哪天家里都给弄个乌烟瘴气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后悔就后悔!”腾地站起身来,徐玉爻双目喷火道:“总不能像你这样把他往死里打吧……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训斥一下也就行了,要是打出个三长两短的,我看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哼!” “好啦!”就在北宫馥和徐玉爻僵持不下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柳白不得不站出身来,皱眉劝道:“北宫你也是,自己男人也不能这样打,让外人看到了,你还叫他怎么做人?还有玉爻啊,你这脾气以后可得收敛一点,没事都要被你折腾出事来!” “还有你!”一转头,柳白又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柳故骂道:“你说你爹那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咋就生出了你这样一坨痢疾,好的不学,人怎么坏,你倒是学得飞快,都是成亲的人了,还在外面乱搞,简直了……” “祖父……我错了……”柳尘的惨状柳故可是看在眼底,听得柳白的训斥,小公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挪身走进了柳白的身边,瞥眼怯怯的看了北宫馥一眼,他便小鸡啄米般认错招供道:“昨天是真的喝醉了,小和尚说要给黑鹰庆功,就带我们去了望江楼……然后……” …… “这小秃驴,下次碰见了绝壁打断他的狗腿!”得知了事情的起末,北宫馥和徐玉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差没直接带人将隔壁的晋国公府给一锅端了…… …… 夜深,柳尘的房间。 “你下次再这样打我,我就不要你了!” 趴在床上,柳尘露出了精壮的后背,让北宫馥就着油灯给他上药,夜风刮起的阵痛,时不时让他呲牙咧嘴的好生郁闷。 “好好好,这次我错了,没有下次了……” 北宫馥眼角带笑,乌黑的眼珠儿一眨不眨的盯着柳尘的伤处,一些个夹带清香的药汁被她认真的抹在了柳尘的背上,听得柳尘的抱怨,她也不恼,又恢复了以往那温和恬静的性子…… “上次在极星海,你打我,我忍了,今天这事儿,我还是忍了,可你动手之前能不能招呼一声?咱们躲起来,你爱咋打就咋打,当着那么多人,我这老脸全给你丢完了……还让不让人活嘛!” “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咋还哔哔呢!” “你得长记性啊!” “记得了,记得了,真啰嗦!” “……” 等到上药完毕,柳尘在北宫馥的搀扶下坐正了身子,也不等他继续开口,北宫馥一把扯过了毛毯盖在了他身上,自顾淡淡开口道:“今天有人来找你了,若不然,玉爻也不会派人到处寻你……” “谁啊?”柳尘一挑眉,接过了北宫馥递来的盏茶,一边轻抿着咕噜咕噜,一边抑郁难平道:“非得见我本人?还闹得个全城皆知……” “这人你还真是不得不见!”北宫馥笑了笑,随手拂去了柳尘胸口的水渍,“白玉京传人,静姝!”(。) 第六十七章:桃之夭夭 “大王,有客人来访!” 柳尘满脸享受的躺在后院之中的花架下边儿,偶尔从青翠中透过来的那丝阳光,直直的披散在他的脸上,很是温暖,很是惬意…… 然而,前方突然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人未至,声先到,花嬷嬷面色纠结,领着身后的几个丫鬟快步的走近了柳尘的身边,都不等柳尘睁眼,她便福了福身轻口道:“是武神峰的陈先生……还有……” “还有啥?” “还有他的未婚妻……静姝小姐!” “嘶!”该来的根本就躲不掉,柳尘懒懒的靠直了身子,一脸发苦的瞪了花嬷嬷好久,这才摇头失笑道:“你有没有给他们说,我不在府里……” “说了……可……您是知道陈先生的……他已经领着静姝小姐去了前院儿的花厅了!” “……”沉默半晌,柳尘撇了撇嘴,又轻声开口叹道:“请他们来这里吧……给上壶好茶……拿点儿吃的来吧!” “是,大王!” …… 北宫馥的闺房内。 “你说,我要不要去后边儿看看?” 听得这个声音,北宫馥缓缓从书卷上收回了目光,轻轻一抬头,她便看见了一阵坐立不安的徐玉爻来回踱步在自己身前,形容显得十分焦虑…… 微微一笑,北宫馥便开口劝慰道:“你还是安静的待着吧,现在过去,大王会不高兴的!” “他凭啥不高兴?”关心则乱,现在的徐玉爻,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就明白不了北宫馥的所言所指。 “静姝可不仅仅是你师姐啊!”北宫馥嗤笑一声,打着眼色示意门口的侍候着的玄族小姑娘去给徐玉爻端茶,“如今是敏感时期,白玉京又是一切敏感的源头之一,作为白玉京的继承人,大王打心眼里不想去和静姝见面,你如果趁这个时候跑去他那边儿,大王心里怎么想……那可谁都说不好了!” “哎!”冷静下来一想,发现北宫馥说的不无道理,对此,徐玉爻只得苦叹一声,呆呆的坐回了软塌上面,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开口说道:“难怪师姐进京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哩……” “没事儿,你等她们和大王谈完了,你再过去,师姐妹多年未见,是得好好叙叙旧……” “嗯,听你的!” …… “来了啊!” 当陈晟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的时候,柳尘慢慢起身,嘴角咧开了一抹柔和的笑意,两人相视点头,且算打过招呼了。 等到陈晟让出半截身子,一袭素裙的端庄女子就那般娉婷玉立于午后的花园之中,那个女子十分秀美,也唯有眼眸深处的那一缕忧伤,破坏了此间的气氛,但恰恰是有了这一丝别样的情绪,让这女子看上去倒显得格外的我见犹怜…… “民女静姝,见过沧澜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也很好听,很恬静,淡漠中,还夹杂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倔强。 柳尘稍稍侧开了身子,没有去受她这一礼,陈晟也不说话,只是满脸意味莫名的盯着柳尘,花园里的气氛,瞬间就沉闷了起来。 “民女静姝,见过沧澜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等到柳尘的反应,静姝却是自个儿抬起头来,满脸苍白的盯着柳尘的双眼,又一次行礼过后,柳尘的眉头,却是悄悄的皱成了一团川字…… “民女……” “师兄!”开口打断了静姝的声音,柳尘挑眉望着陈晟,一字一句道:“这是何意?” “关于幽州一战!”没有回答柳尘的话,陈晟笑了笑,自顾轻声发问道:“大王的心里,有多大的把握?” “志在必得!”柳尘冷笑,不置可否…… “那好,光复彩云之南以后,大王如何自处?” “我只负责进攻,至于战后治理之事,师兄应该去问问甘露殿里的那些个老爷们!” “当年圣尊下北邙山后,将那彩云之南封给了何人?” 面对陈晟这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柳尘显得很淡定,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就着香茶道:“初代白玉京女神!” “那好,白玉京未来的女神就站在大王身前,他日,若大王旗开得胜,光复幽州全境,届时,大王可愿……” “师兄!”最不愿面对的问题,还是被陈晟给问了出来,柳尘提高了音量,满脸不容置疑的打断道:“幽州叛乱在先,当初倒戈之时,他们便是高举着白玉京的旗号,现在,你问我愿不愿意?我当然不愿意……沧澜旗帜席卷幽州之时,所有背弃大夏者,皆须一死!” “她是我的妻子,她不可能是叛徒!”跪伏在地上的女子早已是泪雨滂沱,陈晟双目通红,竟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我知道……但是这些,不是我能决定的!” “大王!” “师兄!”柳尘的言语,愈发是不容置疑,沧澜王的气势,就如同埋藏在人族骨子里一万多年的那座大山,尊贵如武神峰少主,也不得不在柳尘的大喝声中低下了头,“我需要的,是一个团结,安定的帝国后方,而不能因为某一个人,就破坏了这一切来之不易的和谐,你今日来此的所有述求,甘露殿内的文武百官,是根本就不会同意的……幽州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大夏,只有七州!” “那玉爻呢?所谓的沧澜德妃,真的就能掩盖她作为幽国公唯一继承人的事实么!”根本就不顾柳尘的脸色已然铁青一片,陈晟冷哼着,满是嘲弄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都已经容不下这些个圣地遗孤!是因为外域仙族么?不是,这一切,非战之罪,乃是那丑陋的人性!贪婪,自私,已经主宰了身处乱世的所有人!” “事关忠诚,与人性何干?又与贪婪自私何干?” “忠诚?战争还未全面爆发,高坐垂堂的老爷们,已经开始算计着该怎么去瓜分本属于白玉京的地盘,你知道的,他们只是战败啊!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被彻底的掠夺故土……至于么?你们说他们是叛徒,对面的敌人,却是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拆骨……你说,你让他们,该怎么活下去?难道这一切,就是你所谓的忠诚?” “我不想和你争,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理由,你根本就说服不了任何人!” “呵呵,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斡旋变得如此没有意义?”眼底闪烁出深深的疲惫,这些日子一来,陈晟四处奔走,然而结局,却是一如既往的惨淡,就连自己的恩师,老观主青阳先生,现在也不愿和他相见了,并不是说他陈晟现在已是过街老鼠,而是他所求的这一份公义,刺痛了太多人的底线……(。) 第六十八章:灼灼其华 “师姐!” “玉爻!” 黄昏近晚霞,当柳尘与陈晟结束了一场并不愉快的谈话,沧澜王独自回到了房间,作为客人,陈晟夫妇被花嬷嬷引领着去到了花厅,甫一见面,徐玉爻和静姝便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各自垂泪哽咽…… 北宫馥并不在花厅之中,陈晟也很识趣的悄然退身,只留下二女单独待在厅内,气氛,悲伤到压抑。 “师姐……你……你瘦了!” 轻抚着静姝那日渐苍白的侧脸,徐玉爻心如刀割,情难自已。 “没事,瘦了好,瘦了好……”静姝强自绽放出一抹微笑,伸手捧起徐玉爻的双颊,物是人非,往事如梦……再美的夕阳,也化不开花厅内的那些莫名的忧伤。 相互安慰了好久,等到情绪平复,在徐玉爻的急促发问下,静姝才说起了幽州事发的起末。 摸曰半年前,参加极星海戡乱的幽州天骄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家乡,就在那一天,圣主玄女破天荒的出关了,说是好好嘉奖一下那些个战功累累的天骄们。 然而,白玉京女神们的无底线低情商那是有遗传的,当张家家主张琛主动说要帮助圣主操办这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之时,还以为自己又能多懒修行的女神大人求之不得,一点都没考虑的将自己的印戳交给了张琛。 那一晚,当女神的洞府再次关闭,张琛集结了幽州的数百道门,当着那些人的面,他以女神的名义拟了一份矫诏,说是什么皇帝昏聩,终日沉迷酒色,他甚至还将那些陨落在极星海的各家天骄们都算在了柳尘的头上,柳尘和幽州的恩怨也是天下皆知,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来说,女神“亲自”下的诏书,公布沧澜王的七宗罪,全场的门阀宗室,竟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群情激昂之下,都不用张琛如何示意,他身边那些个狗腿子们就已经毫不掩饰的张开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爪牙! 特别是当张琛拿着女神的印戳放开边关的时候,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国教军队和高手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幽州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时候,就是有人想要疑惑,也不敢疑惑了…… 最后,加盖了女神印戳的“独立宣言”发往了幽州的每一个角落,就是那一天,驻守在幽州的琅琊卫各级督府,还有皇室直属的各个军团……在国教和白玉京的双重打击之下,尽数覆灭! 当女神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有些迟了,整个幽州都乱了起来,本来幽州的流民之乱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现在好了,那些个流民全都归附了张琛,效忠于女神的守旧派们,几乎是节节败退,直到鱼太玄的出现,当白玉京女神于广寒宫归墟的那一刻,整个幽州,彻底的……沦陷了! “师傅她们……” “嗯!”瞧着徐玉爻脸上的失魂落魄,静姝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泪水的决堤,“全部……全部……死了……只有……只有我……带着……剩下的师妹们,在长辈们的拼死掩护下逃了出来……” “她们人呢?”徐玉爻强忍着,擦干了眼中的泪花,抬起头来,她脸上写满了哀愁。 “我们是走的水路,沿途跟着来长安的商船,上个月终于到了帝都,可是他们说……说我们是叛军……不让进城……若不是你姐夫赶来及时,我们……我们姐妹俩……就要天人永隔了……呜呜呜呜……” 又一次嚎啕大哭,压抑了多日的痛苦,确实快要把静姝给折磨得疯掉了。 “三百多个师妹……现在,全部躲在城外小荒村的老庙里……没有路引名牌,我们……没法露头啊……玉爻……你可得救救她们啊……再过些日子,怕是……怕是……” …… 一清早,徐玉爻十分乖巧的做好了一顿早餐,等到柳尘心满意足的出门参加比斗……谁也没有发现,德妃娘娘竟悄悄的从后院之中溜出了将军府,不仅如此,她还从柳尘的书房,偷走了专属于沧澜王的印戳! 城南,风雷铁骑临时驻扎大营。 “哨兵放行,恭送德妃娘娘!” 大营里最高的长官柳故不在,迎接徐玉爻到来的,是一个柳家旁支的表叔,得知徐玉爻想要出城打猎,表叔十分大方的拨出了一支三千人卫队,随着一身戎装的徐玉爻走出了大营…… “娘娘,咱们这是去哪里?” 出城好远,察觉到这根本就不是去往皇家猎场的方向,随侍在徐玉爻身边的亲兵队长面带疑惑的开口问道:“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嗯?”倾国倾城的俏脸被罩在寒光泠泠的头盔之下,徐玉爻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加速挥动了马鞭…… “卑下失言……恳请娘娘恕罪!”亲兵队长自然是感受到了徐玉爻脸色的不愉,当下,他没有多想,赶紧拱手道歉,而后一回头,扬手高呼道:“后边的兄弟们,跟紧了,保护好娘娘!” “喏!” …… 一场比斗下来,柳尘虽然是赢了,但他并不轻松,琼林宴上,那是越到后面越难打,就算是没有黑鹰与尹放的战斗般那样惨烈,胜负当分的那刻,柳尘也早就筋疲力竭了。 然而,冥冥中老天爷并不想让沧澜王休息一下,当满面惨白的明德门守将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玄武门广场中央,等他颤颤巍巍的讲完沧澜德妃领幽州乱贼进攻明德门的消息,包括柳尘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来不及解释什么,柳尘一咬牙,转身飞到了半空,朝着明德门的方向疾射而去…… 当柳尘赶到嘈杂不堪的明德门前,人们自主的安静了下来,堪堪让出了一条小路,柳尘便看清了与御林军对峙的那一边,徐玉爻高坐战马,风雷铁骑的将士们,各个满头大汗,手脚冰凉…… 独自穿过了御林军戒备森严的防线,地上凌乱丢弃的尸体,让柳尘的眼角,都开始不自觉抽搐了起来。 “为什么?” 站在徐玉爻的马前,柳尘死死的盯着她脸上的血迹,无以言表的愤怒,正充斥着他的内心。 如此热闹的场面,早就掩盖了琼林宴的欢呼,长安城万人空巷,齐齐挤到了明德门边,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却只能听见沧澜王一个人的,歇斯底里的质问。 “我问你话呢,你特娘的,在干什么?” “噗通!” 早在柳尘开口的时候,徐玉爻便簌簌发抖的从马背上踉跄了下来,此时此刻,沧澜王的模样,让徐玉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她很惶恐,也很害怕,顶不住来自于周身的压力,她两腿一软,直直的跪在了柳尘的身前。(。) 第六十九章:群情激昂之时 “对……对不起……” “我在问你话,你回答我!” 柳尘狞着脸,一挥手打掉了徐玉爻头上的黑甲,少女批头散发之时,看得沧澜大王的心,又一次揪在了一起。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柳尘失魂落魄的后退着身子,环顾着大战刚刚平复的城门,他颤抖着,再也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是我太惯着你了……你才会到了今天……如此……如此无法无天……是想陷我于不义么?你看着我……看着我啊,草……你倒是回答我啊,这么做,你为了什么?” 场面沉默得有些可怕,就连那些拔剑张弩的守城卫兵们,也在沧澜王的歇斯底里中不自觉垂手,缓缓放下了武器…… “没有我的准许,你是怎么调来风雷铁骑的?” 柳尘的喝问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徐玉爻断断续续的啼哭,在场的所有风雷铁骑将士们齐齐下马,面如死灰般伏跪在柳尘的身前。 “柳浩!” “末将……” “砰!” 迎面一脚,柳尘将那亲兵队长给踢出去好远,挣扎着再次爬起身来跪倒,那柳浩都不敢抬手去擦干嘴角的血迹。 “谁给你的命令进攻明德门的?你特娘的找死么?” “砰砰砰!”柳浩不停的磕头,直到他额前已是鲜血淋漓,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时不时看到他抬头仰望柳尘的时候,那脸色,简直惨白得吓人,“末将罪该万死,恳请大王息怒,请大王息怒啊……末将死不足惜!” 此时的柳浩那是有苦难言,在他跟着徐玉爻接到那三百个女童的时候,心头早就有了太多疑惑,可徐玉爻一脸阴冷,他也不敢多问,直到德妃娘娘亲自护送着那三百个没有路引的女童一路疾驰想要强闯明德门时……因为害怕那些羽林军伤到德妃娘娘,柳浩不得不带人跟着冲了过去,这一冲,两边就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 面对柳尘的愤怒,他是做属下的,可是不敢将罪责推脱到徐玉爻的身上,这是为人臣者的本分,除了磕头请罪,这个柳氏旁支的少年将军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董将军!” 发泄了一顿之后,柳尘转过身,迎面望着身后那面容复杂的明德门守将,良久,他拱了拱手,语气淡漠道:“这一队风雷铁骑,就交给你来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有羽林军战死的弟兄们,你给我一个名单,明天一早,十倍的赔偿会准点送到五军都督府!” “是,大王!”黑面髯须的中年大汉稍作沉吟,便拱手冲柳尘鞠躬道:“还请大王宽心,既然是误会,那么卑职定然不会太过苛责这些个风雷铁骑的弟兄……只是……” 顺着董将军的目光,柳尘也看到了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们,一个个衣不蔽体,面色蜡黄,瞧上去,倒真让人心疼的…… 可是没办法,她们都是叛贼的后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对于背叛者,整个东陆,都找不出一条令人信服的怜悯法则! 柳尘的踌躇,直让那徐玉爻的脸色瞬间惨白,现在也顾不上太多了,在所有人震惊无比的注视下,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如同蝼蚁一般跪爬到柳尘脚下,伸手死死的抱住了柳尘的双脚,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徐玉爻那满是哀求的眼神,疼得柳尘撕心裂肺,颤抖了好久,他才一咬牙,转头冲那董将军抱拳道:“这些叛军,容本王先行带回府中,待查明事情原委,本王……本王定将给董将军,和满城百姓一个交代!” 仿佛是料定了柳尘会这样说,黑脸大汉笑了笑,旋即回头挥了挥手,戒备森严的羽林军在他的示意下缓缓让出了一条路来…… “恭送大王回府!” …… 乌衣巷,将军府。 花厅内,北宫馥显得十分安静,对于徐玉爻闯下的大祸,作为主母,她很明智的选择了噤声,将一切决定权交到了柳尘的手里。 盯着桌上的那方印戳看了好久,柳尘叹息着回过神来,瞥眼盯着那早已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徐玉爻,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沧澜王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儿,竟在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自己的软肋…… “大王,求求您大发慈悲,不要怪罪玉爻师姐了,好人一生平安,求求您了!” 领头的小姑娘狼吞虎咽着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她那脏兮兮的小脸儿上,眼泪鼻涕都已经干涸成了一片乌黑,刚出锅的馒头有些烫手,但她,和她身后的小姑娘们,现在却顾不上太多,即便烫死,总比饿死要强。 腹中稍稍有了些温暖,小姑娘便一边磕头一边趴在了花厅的门槛上,沉默不语的北宫馥甚至有些刺痛的发现,这些个小姑娘们,都不敢爬进花厅一步,那一丝无以言表的怯意,好像是生怕将这将军府装修最豪华的花厅给弄脏了一般…… “等我们吃饱了,大王……大王就把我们送到大理寺吧……可以杀我们的头……只希望……呜呜……大王不要……怪罪……怪罪玉爻师姐……求求您了……您一定长命千岁……大王……呜呜……” “呜呜呜……” “求求大王了……” “……” 片刻之间,花厅门口便哭声震天,引的府里的丫鬟侍女们看着看着,也都流下了泪来。 “大王!” 没等到柳尘开口,徐玉爻突然抬起头来,端端在地毯上坐直了身子,细细的擦干了眼泪,她笑着,如同当年华清池的初见:“如果大王想要将她们送去大理寺……可以,请求大王赐下三尺白绫……若有来生,臣妾再来报答大王的万千恩宠!” “威胁我?好啊……来人!” “不好啦,大王,不好啦,外面出事了!” 刚刚愤然起身的柳尘面色一滞,定定的望着那神色慌张的花嬷嬷从远处跑到了花厅门前,噗通一声,老太太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满眼急促的抬起头,她无比焦虑道:“将军府,将军府被包围了……他们……他们要……要……” 没有渔舟,更没有晚霞,黄昏来临的乌衣巷内,宛如沧海般堆满了数值不清的人群,人群很安静,安静得就像爆发前的火山,山雨欲来之际,宣威将军府门前,已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要做什么?” 心中的烦躁驱散一空,现在的柳尘,脸上再也没了任何情绪,就那般痴痴的盯着花嬷嬷的脸,看着那豆大的冷汗,填满了她眼角的沟壑…… “万民请命……上血书……请……请大王……罢黜德妃……”(。) 第七十章:罪己 即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将军府门前的请命声还是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柳尘的耳际。 天色渐黑,他没有掌灯,却在黄昏的最后一缕余光之中,目光紧盯着同样是面无表情的黑鹰。 黑鹰的手中,裹着一卷麻帛,不甚洁白的布料边角上,柳尘嗅到了一丝尚未风干的殷红……那是万民请命的血书:“请求沧澜王罢黜德妃徐玉爻,同时,严惩冠军侯徐琨教女无方之过,所有罪罚,待朗州一战之后,一起清算!” “动笔吧!” “大王……” “动笔!” “可是……” “动笔!” “哎!” 黑鹰苦叹,摇头,最后摊开了书桌上的丝帛…… “我想了这么久,实在是没法说服自己,去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 夜已来临,晚风依依。 沉闷的吱呀声让将军府门前的喧哗顿时失声,人群安静了下来,情绪各异的盯着柳尘,望着沧澜王缓步来到了人前。 “大王,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夏以礼立国,依法治家……万年来,人族始终恪守着圣人遗训,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半点僭越,而今天,沧澜王德妃徐玉爻,偷取了沧澜王的印戳,不惜与反贼合流,悍然领兵冲撞明德门关口……此乃有失妇德,还请大王明鉴,下旨罢黜德妃!” “请大王下旨!” “罢黜德妃!” 领头的,还是那国子监的老祭酒,他老人家还算是一个十分公正的人,三朝元老,儒门泰斗,这样的身份,足以被众人推举出来直面沧澜王大王。 当然,老人家也有人精的时候,他将徐玉爻攻打明德门的事件说成了冲撞关口,这样一来,罪名倒是轻了很多,这也是文武百官们商量的结果,大战来临之际,实在不想让沧澜王太过难堪,就像柳尘一直努力维系着大夏内部的安定,甘露殿的老爷们,也不想这帝国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你们请求我罢黜我的王后……现在,昨日重现,你们又要我罢黜自己的爱妃……呵呵,你们到底希望我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柳尘轻笑着,一脸灰暗,将军府高高挂起的灯笼,让人们得以看清他现在的神态,仿佛这一瞬间,沧澜大王就老了十岁…… “大王,当初是吾等被隐太子公孙宁所欺骗,对于沧澜王后的冒犯,吾等也在第一时间给予了最真挚的歉意……然而今天,德妃所行之事,已然天怒人怨……若王爷不再顺应民意,微臣相信那些个尸身尚未冰冷的羽林军将士们,也难有安息之日!” “那你们,想怎么样?” 盯着老祭酒身边那个侃侃而谈的官老爷,柳尘笑了笑,语气淡漠道:“若不然,我赐她三尺白绫,以平民愤?” “……” 这话谁都不敢接,在场的人们,不论身份,不论地位,各个都是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去,不敢迎上柳尘的目光,讲真,他们可没想过,让柳尘赐死徐玉爻,世人皆知柳尘对徐玉爻的宠爱,谁敢搭这个腔?没看见那些个隐武卫都是蓄势待发,貌若恶虎? “大王……”关键时候,贪生怕死的人们都怂了,还是老祭酒天不怕地不怕,只认公理,只见他越众而出,满脸肃穆的拱手扬声道:“臣等只是想请大王罢黜德妃徐玉爻的沧澜王妃身份,将之贬为平民!另外,那三百个反贼后裔,还请大王交割出来,送与大理寺听候发落……” “陛下和摄政王怎么说?” 没有理会那义正言辞的老夫子,柳尘一抬头,望向了皇室派来的代表,也是老熟人,司礼监的刘总管。 “回禀大王!”刘总管的姿态,一如既往的让人如沐春风,走近了柳尘的身边,他始终都佝偻着腰身,语气虽然尖细,听上去却让人无比受用,“老奴带来陛下与摄政王殿下最诚挚的问候,非常时期,还望大王顺应民意,不可逆流而动!” “呵呵……”柳尘嗤笑一声,冷冷的摆手挥退了老总管,旋即后知后觉道:“也是,公孙幽面对着玉爻的时候,那叫一个恨之入骨,想要她说句公道话……本王还是太天真了!” “……” 人群再度噤声,大王这话,还是没人敢接……坊间都有传闻,那蔷薇帝姬就是因为把沧澜王给伺候得舒服了,才得到了摄政王的位置……关于大王和帝姬的恩怨情仇……心里想一想就是了,说出来,那是找死! “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请大王请出圣剑秋水,结果了老臣的狗命吧!” “老夫子!”恨恨的瞪了老祭酒一眼,柳尘很无奈,“为何您总是要和本王过不去?” “是大王,一直和老臣过不去!” “……” 对峙了半晌,柳尘强压着心中的混乱,依然苦口婆心道:“若是我祖父,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又会怎样?” “先王后极乐圣女,品行端庄,风高亮节,母仪沧澜数十载,深受万民拥戴,如此,她定然不会做出这般昏聩之事,大王,您这个比喻,很不恰当!” “老大人的意思是,我妻子品行不端庄,也不配母仪沧澜?” “大王!”老祭酒差点没被柳尘的歪论给气昏了头,“恕臣直言,您这是强词夺理!” “那这样可以不?”毫无征兆的当场,柳尘双膝一弯,伴随着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帝都万民之前,吓得所有人呆立当场,不知所然……然而片刻之后,将军府门前炸开了锅,人们诚惶诚恐的跪下身来,匍匐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大王……您这是……” “臣等罪过……” “草民罪过……” “大王!” “……” 痴痴的笑着,笑的所有隐武卫都憋红了眼圈,齐齐跪倒在地,形容无比压抑。 “黑鹰!” “……”黑鹰跪在柳尘身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黑鹰!”提高了嗓音,柳尘挺直了腰板,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边的人头。 “沧澜王有旨!”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黑鹰面若死灰,双唇不断发抖,好半晌,他才强忍着不让自己失声,摊开了手中的丝帛……着眼一看,泪雨滂沱。 乌衣巷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人们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有些声音很急促,就像拉动的风箱,呼啦啦如同雷响。 “罪己诏!”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老祭酒与文武百官们互视一眼,皆尽脸色大变,刚想要抬头死命阻止,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黑鹰那干冷颤抖的声音,早已是传遍了乌衣巷的每一个角落……(。) 第七十一章:夫为妻纲 “沧澜王有诏:孤出生草莽,稚年流落江湖,自记事起多行绿林快意恩仇之风,每每与人争斗,皆祸及左右无辜,不论老翁,不论襁褓,囫囵杀人如麻,此可谓德行有失,不堪率帝国之沧澜!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草民黎庶,孤多有恃强凌弱,更有失圣尊所言君子之风…… 圣人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君子立身之本。沧澜德妃徐玉爻,恃宠生娇,作风乖戾,所作所为,堪堪引得万民激愤。然,妻有罪,夫不能幸免,德妃犯法,孤首当其冲!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既为夫妻,孤自当请为德妃承担所有罪过,自今日起,孤沐浴更衣,绝食十日,侍奉于紫荆山宗庙之中,夙夜不眠,祈天父地母仲裁,祈历代圣人仲裁,不奢求宽恕,但求满天诸圣泽被苍生,后进之沧澜王,皆以孤为戒!天佑我大夏,蒸蒸日上,继往开来!” …… 乌衣巷里的每一个人,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庶匹夫,所有人,在黑鹰宣旨完毕之后,皆尽如丧考妣……特别是那些文武百官们,一个个脸色白得吓人! 好几次,老祭酒想要挣扎着身子直起腰来取打断那略显颤抖的声音,然而,没人给他这个机会,直至黑鹰将诏书随手仍在了将军府门前的青石板上,耋耋老翁,竟再也升不起一丝力气…… 沧澜王的罪己诏一出,可谓是天下哗然,从圣尊陈丘,到如今的柳尘,这是来自于沧澜大王的第一份罪己诏,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它成为了众人心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九州初定以来,圣尊于长安立九圣塔,其中的每一层,都蕴含了初代九圣人关于道的理解,传说中,更是有第十层隐匿在虚空之中,那是属于圣尊陈丘的道,圣人之道! 然而,当初圣尊也有过圣谕,凡是德行有亏的皇帝,亦或是后世之沧澜王,罪己诏一出,九圣塔的禁制便会自然的将之隔离在外,也就是说,当黑鹰手中的火折子重重的扔在了那份按着柳尘鲜血的丝帛上,随着一缕青烟腾空,柳尘此生,便再也无缘进入到九圣塔内! “现在,大家都满意了吧!”微光的照耀下,柳尘的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细细的盯着那份帛书烧完,他一抬头,咧嘴轻笑道:“玉爻是本王即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她犯下什么祸端,那也都是我的错,作为她的丈夫,一切罪责,由我一力承担!” 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老祭酒瘫坐在地上,眼底写满了无尽的落寞…… 柳尘没办法进入九圣塔了,即便他取得了琼林宴的魁首,那时候,他只能待在外面,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进塔获取天大的机缘,当然,对于现在的九州万民来说,柳尘取得机缘事小,最重要的,人们都在期待着柳尘能有机会拿到封芒! 就如同当年的圣尊下北邙山,封芒在手,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 人们也在期待着柳尘,在这末法时代的初端,一人一剑,拯救世界! 数月前在将军府内,鱼太玄也说得很明白了,没有封芒,即便柳尘封神,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圣人与圣人之间,肯定是有差距的,这是东陆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数万年来,公认的东陆第一圣尊,那是陈丘!就连盘龙幻境之中的昊无穷,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至于陈丘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因为不论是芳华绝代的神王吞骸也好,不可一世的仙圣鱼太玄也罢,他们在面对着陈丘的时候,那是给不了任何压力的! 当然,也有人说陈丘的绝世无双,有一半是封芒的功劳,由此可见,如此圣器,那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存在!那么,鱼太玄作为封神数万年的存在,得不到封芒的柳尘,对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 “天呐!”祭酒大人老泪纵横,状如疯癫,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他,第一个站起身来离开此处的,也是他:“天要亡我大夏啊……圣尊啊,您开开眼吧!” 很多很多年以后,东陆的史官们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记录了下来,乃至于后世之人对此还专门做过研究,关于公理与情谊,到底要以谁为先! 有人说,末代沧澜王柳尘太过于自私,将自己对徐玉爻的感情,凌驾于天下苍生之上,在这强敌环伺的年代,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一个不慎,就能将东陆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有人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情,年轻的沧澜王才真正懂得了,该如何像一个男人一样去承担,见自己,知天地,明众生!既然可以对德妃如此恩宠垂怜,那么大王一定会如同保护德妃一般,深爱着天下苍生……柳尘的镇山河,是从这一天开始,终于在他内心最深处,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记! “我只希望,大家能像曾经接受兰陵王一样,接受这三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吧!” 面对着鸦雀无声的人群,柳尘叩首,九拜,“她们,也是我们的同胞,血浓于水的存在,我们不应该那般残忍,我以沧澜王的名义起誓,从今以后,大夏没有了白玉京,关于白玉京的一切,都成为了我族最惨痛的历史……当然,我们绝不会让自己的领土白白被掠夺……本王于有生之年,终会光复失地,永葆大夏江山,千秋万载!” “可是……”文官武将们面如死灰,柳尘的承诺并没有让他们心底好受一点,沉默片刻,又有人抬头哽咽道:“没有封芒,大王如何与那鱼太玄一战?” “万般无奈之下,本王与他……同归于尽!” “呜呜……” “屋漏偏逢连夜雨乎……” “大王啊……您……” “……” 不再理会人群的嚎啕,柳尘抬头,起身,远远的凝望着九圣宫的方向,在那里,有一道光,突然闪耀了一望无垠的夜空,九圣塔的钟声响起了,圣尊留下的禁制,终于在那份罪己诏燃烧殆尽的那一刻,照亮了整座长安…… 夏至未至,长安无眠……那光太过刺眼,太过压抑,当他闪烁着失去踪迹的时候,天边又响起了一阵惊雷,雨落,风未停。 那些个豆大的雨,拍打着人们的双颊,疼得撕心裂肺,绝望的情绪在此间蔓延着,鱼太玄的强大早在朗州失陷之时,就成了东陆各族百姓心中最大的梦魇,起初,与其说是人们将希望寄托在年纪轻轻的柳尘身上,倒不如说,他们是渴望着柳尘能得到封芒……(。) 第七十二章:强悍的刺客 “你这样做,不智!” 淋着雨回到了花厅,身后的隐武卫也各自散去,将军府内的情绪,悲伤得如同这雷声滚滚的急雨…… 北宫馥安坐着,黛眉轻蹙,却又变成了那副白发红瞳的模样,纵使倾国倾城,却也波动不了柳尘那一片空白的心。 柳白和北宫御面色复杂,盯着柳尘看了好久,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除了无声轻叹,哪怕是传奇大能,也改变不了那些既定的事实。 徐玉爻还是跪在原地,如同丢了魂,眼泪,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堪堪浸湿了众人脚下,那精致无比的地毯,她已经来不及去惶恐为何北宫馥会变成了如此的模样,她的心,在黑鹰开口高唱罪己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神王陛下!”柳尘依旧是笑容满面,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挑眼望着北宫馥那赏心悦目的容颜,他拱手,轻道:“若是今天,我放弃了玉爻,那么明天,我就能放弃你,当鱼太玄的强大,让我内心升出畏惧的时候,我也就理所当然的,放弃了天下人!” “你会畏惧他么?”北宫馥弯起了唇角,稍作沉吟之后,她便吐气如兰道:“没有了封芒,咱俩绑在一起,也只能给他送菜……北境之雪,南国之剑,将会是这个混乱年代里,最大的笑话!” “刚才我已经说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祖父教我的自爆法门,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哎,罢了罢了!”面色寡淡的柳白摇了摇头,忽而开口叹道:“依照咱们现在的实力,往好的方向发展,还能和鱼太玄僵持二十年……还有时间,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你我联手,就不能破开那九圣塔的禁制么?” 冲着北宫御翻了翻白眼,柳白没好气道:“那可是我族圣尊归墟之际,结毕生修行所化,就凭咱们两个?呵呵……当年咱们没有失去那次机会,还是有可能的!” …… 四更天,徐玉爻闺房。 烛火忽明忽暗,窗外风雨连绵,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柳尘将身体懒懒的缩进了软塌之中,徐玉爻正靠在他的怀中,两人断断续续的闲聊着,说着过往,笑着将来…… “对不起……” 还是忍不住那一丝温润,悄悄的沾湿了柳尘的胸膛,这一天下来,德妃娘娘的眼里,都给哭肿得不成模样了。 “别,任何时候,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所能给你的,都是你值得的!” “谢谢!” 哀伤中夹带着一丝感动,徐玉爻紧了紧环抱住柳尘腰身的小手,就像一开始她偷走印戳的时候,潜意识里,她是料定了柳尘对自己的宠爱,肯定不会怪罪自己,一切,都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可能她有过犹豫,但跟多的,却是被那三百多个师妹的生死所冲昏的头脑。 痛惜却又庆幸,如她所愿,柳尘没有放弃她,却因为她,毁掉了人们心底赖以坚持下去的希望。 “或许,后人会将我归类到褒姒妲己她们一起吧……”流着泪微笑,灯火下的德妃娘娘,人比花娇,幸福得恍若梦里…… …… 强大如柳白和北宫御两人,此时也没有察觉到,将军府上空的阴云之中,端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若说起北宫馥的美,那是足以让天下女子都黯然失色,可是这云层之中的少妇,却没有在容貌上输给神王陛下分毫。 单单就凭那一丝或有或无的尊贵,作为神族之主的北宫馥,竟败得没有没有任何悬念。 那种气质,如同与生俱来,堪堪俯视众生! “呵呵!”美人一笑,天地变色,就连那雨,都微不可查的猛烈了几分,看着柳尘的侧脸,她的神态有些奇怪,时而愤怒,时而彷徨,更多的,却是一些无以言表的落寞,“这个鱼太玄,怎么突然就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陛下!” 美妇身边的虚空之中,突兀的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响,“既然找到了鱼太玄,要不要?” “哼!”摇头嗤笑,美妇不置可否,“当年,是他教会了朕,斩草要除根,为此,朕不惜代价,翻天覆地的寻了他数万年,若不是前些日子里此处传来了一些空间波动……哼哼,没想到啊,化外之地,竟是别有洞天!” “陛下若是喜欢这里,待婢子为您击杀鱼太玄后,便将此地,铸成陛下的后花园吧!” “刚刚鱼太玄不是说了么,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再怎么说,他是朕的夫君,也不能面都没见,就做出此等弑夫的举动吧……” “那婢子为陛下将鱼太玄抓过来,待陛下见过之后,咱再砍了他?” “呵呵呵,青儿啊,别整天总是要打打杀杀的……若你硬是手痒忍不住,那好,你现在去杀了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朕讨厌那狐媚子的脸,记住,不许伤到鱼太玄!” “咯咯咯,好的,陛下,青儿去去就来!” …… 北宫馥的绣楼内。 神王陛下正就着油灯,轻轻的翻转着手中的书卷,忽然,空气中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北宫馥腾地皱起了眉头,反手一抬,一道晶莹剔透的气墙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砰!”也就是这一瞬间,狂乱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将军府,昏睡中的柳尘也被惊醒在了这个夙夜难眠的雨夜里。 “噗……” 白发飘飘的北宫馥悬浮于半空之中,身下已成废墟,精致的小楼早已失去了踪迹,一大口鲜血喷涌出来,只是一个回合,神王陛下竟受了不小的伤…… 到如今,北宫馥才看清了来人的身影,是一个小姑娘,一袭青衣,长得倒是十分秀气,瞧那年岁,估摸着比豆豆也大不了多少……也正是如此,神王陛下的心中,顿时就写满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情绪。 “咯咯咯,狐狸精,月黑风高好杀人啊,今儿就是你的死期,识相的话,自己动手了结吧!” “你到底是谁?”北宫馥强忍着心中的翻涌,她有些焦急,按道理,这么大动静,柳白和北宫御也应该来了啊,怎么……想到了一些足够让她胆寒的可能,悄悄一挥手,虹光乍现的当场,一道看不清的波澜却早已把将军府的后院给隔离了开来…… 到底是什么,能有如此手段?鱼太玄?若鱼太玄能有这青衣小姑娘这般的帮手,柳尘还哪里有机会等上二十年啊!若不是鱼太玄,那这个小姑娘又是谁,为何要袭击自己? 北宫馥心乱如麻的当场,青衣小姑娘的又一次攻击,直直的突到了她的身前……(。) 第七十三章:惊变 “吼!” 响彻天际的龙吟,直接将那青衣小姑娘的攻势给减缓了好些程度,北宫馥闻声脸色大变,心中更是焦急不已了。 想要将这青衣刺客引向别处,可神王陛下还没来得及转身,一条长约数十丈的金龙便盘旋到了她的身边,小姑娘的那道剑气,也直直的刺入了金龙的胸膛。 “吼!” 龙吟显得有些凄厉,金黄色的血液,瞬间就染红了小姑娘那秀气乖戾的脸庞。 巨龙在空中挣扎着,嘶吼着,惊得北宫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快抱不住它的脖颈了,然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伴随着那一声声嘹亮的龙吟,原本杀气腾腾的小姑娘,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惊惧,糠筛似的颤抖,正诡异的昭示着,她那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一个证道都不到的柳尘,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比北宫馥还强大的存在出现这样的恐慌情绪……博览群书的北宫馥,心中突然就划过了一个词汇:“种族威压!” “那么,这个小姑娘,是妖!” “嘭!” 终于,金龙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着它的飞行,重重的摔在废墟之中,而后慢慢缩小,直至三丈身长,北宫馥眼含热泪,颤抖着,想要用双手捂住那不断从金龙口中喷出的鲜血…… 即便强弩之末,可是那金龙,依然是盘桓在北宫馥的身边,用身体将之牢牢护住……那双斗大的龙眼,正死死的盯着半空中,早已目瞪口呆的青衣小姑娘。 “哎!” 夜空中,突兀的响起了一声轻叹,在北宫馥的眼前,那青衣小姑娘垂手低头,缓缓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腾地,一道风姿绝伦的倩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北宫馥!” 全身的元力不断的注入到金龙的身体,北宫馥的眼睛,却怔怔的盯着那美艳非凡的少妇,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是谁?为何……为何从她身上……竟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哪怕是鱼太玄……也比不上她吧! “化作本体之后,早就没了思想,它却能发自本能的来保护你……”莲步轻抬,美妇人缓缓走到了金龙的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北宫馥的脸,美妇人莞尔一笑,低低轻声道:“朕倒是小瞧你了……呵呵。” “你到底是谁?”北宫馥一脸戒备,直想牵引着金龙往后退却…… “我?”仿佛是知道了北宫馥的心思,美妇人一伸手,柔荑轻轻的抓住了金龙的脖颈,随即淡笑道:“嗯,好多年了,幸好朕还没忘了自己的名字……嗯,独孤鸾,对,朕就叫独孤鸾!” “咕噜……”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嗓子,北宫馥早已呆若木鸡……早先,鱼太玄和柳尘单独谈话的时候,独孤鸾的名字,不论是柳白,还是北宫御亦或是自己,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独孤鸾何许人也,仙域凤族之王,是鱼太玄的原配妻子,也是将鱼太玄逼得如同丧家之犬的那个女人……强大如鱼太玄,最初来到东陆的原因,便是躲避独孤鸾的追杀……记住,是躲避!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陆!” “鱼太玄正把那些个死忠挪到这片空间……恰巧,朕察觉到了空间波动……也就,跟着鱼太玄一起,下来看看!”宛如闲话家常,诉说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独孤鸾淡淡的笑着,却使得北宫馥的心底,蔓起了一丝彻骨的寒意……鱼太玄,竟然没有发现独孤鸾跟着他也来到了东陆……天呐! “你想……你想做什么?” “朕想做什么?”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独孤鸾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当然是斩草,除根!” “……” “不过!”当北宫馥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希翼,独孤鸾十分应景的弯下了腰,将那绝世的容颜凑近了北宫馥的脸,一时间,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现在朕改主意了!” 北宫馥沉默,强忍着头皮发麻,雪族神王的骄傲,让她毫不畏惧的迎上了独孤鸾那略带审视的目光。 “你又改了什么主意?”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男人啊,从小脑子就不正常,一会儿善良得谁都挑不出刺,转过身来,他又疯狂阴狠得让所有人遍体生寒,这样忽冷忽热的情绪,朕足足煎熬了近一万年!” “……” “你懂那种感受么?你知道朕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哈哈哈哈哈,现在好了,关于他的善良,和他的邪恶,终将来一场宿命般的死斗,如此,朕倒不如悠闲地看一场好戏,狗咬狗,总是这般让人激动啊!” “到最后,你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呵呵,独孤鸾,你倒是好算计啊!”北宫馥满眼冷笑,美目流转之间,神王陛下那是狠狠的剜了独孤鸾一眼。 “朕只是,将他曾给过的惨痛过往,拱手奉还给他而已!” “呸!”猛啐了一口,北宫馥根本就不理会独孤鸾那逐渐变冷的脸色,昂自抬头恨声道:“要杀要剐,你最好现在就动手,若不然,你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哼哼,小妹妹本事没有,口气倒比谁都狂!你给记好了,想杀掉你的姘头,朕只需要一个念头,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不再理会独自逞强的北宫馥,独孤鸾直起了腰身,转而面向着已然气若游丝的金龙,没人看清她脸上的踌躇,好像是挣扎了一个纪元之久,独孤鸾忽而伸手,慢慢的抚上了金龙胸口的那道狰狞。 …… 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疼,疼得柳尘呲牙咧嘴,一醒来,他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北宫馥的小床上,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明艳微笑,足以让柳尘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醒了啊!”很好的掩饰了美眸深处的那一些复杂,北宫馥轻笑着,伸手将柳尘扶起身来…… “嗯!”满心疑惑的望着北宫馥覆于自己心脏位置的那一双小手,柳尘张了张嘴,面色怪异的轻声发问道:“摸我干嘛?这大白天的……” 史无前例的,面对着柳尘的调戏,北宫馥只是红了红脸,笑容依旧不变道:“没事儿,就是想摸摸……” 柳尘没有多问他为什么会从徐玉爻的房间里突然出现在北宫馥的床上,北宫馥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多说什么,感受着柳尘胸口传来的有力搏动,神王陛下心中一片复杂,犹记得昨天夜里,独孤鸾在临走之际,却是将心脏被刺穿的柳尘从生死边缘给救了回来,被粉碎得七零八落的绣楼,也在独孤鸾转身消失的那一刻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到现在,对于独孤鸾这个女人,北宫馥竟开始有些迷茫了……(。) 第七十四章:雨只下了一夜 昨夜的长安,注定是夙夜难眠的,沧澜王的罪己诏,就那般毫无征兆的撩拨着人们的情绪,惶惑和茫然,早已成为了整个帝都的主旋律。 关于明天,太让人无法预知了…… 天微微亮,有几队天玑阁护卫们踩着那初干的朱雀大街去往了长安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老山主示意琼林宴停赛十日的诏令,在初升的第一缕阳光下,传达给了帝都的所有人。 人们围在告示前方,怯怯私语着,关于沧澜王罪己诏的影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扩散到了离长安更远的地方,九州东陆,一片哗然。 辰时三刻,鼓楼钟声闷闷响起,当鸿胪寺的大门被守卫们轻轻打开,以妖族为首的东陆各族使节团,已然将压抑了一晚上的愤怒和不满,尽都宣泄到了鸿胪寺里的每一个官吏身上,逼得那曹国舅不得不抱头鼠窜,狼狈不已…… 事情最后闹到了甘露殿,对于人族的礼法公义,外族使节表示根本无法理解,为了区区几个守门官兵,人类竟然逼得沧澜王失去拿到封芒的机会……这是人族之外的东陆各族,都没法接受的事情! 更有妖皇亲笔传书,言辞激烈的质问天启皇帝:“贵国,是想要拉着整个东陆一起陪葬吗?” 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的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人族的公义,看起来尤为显得荒唐! 甘露殿里,乱成了一锅粥,十数个外族使节们,都没法顾忌这里是谁的地盘了,撒泼打滚的,让人好生无语。 当然这些,柳尘并不知晓,他现在,已经着水清洗了自己的身体,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玄衣…… 将军府,花厅。 “怎么了?” 自从醒来以后,北宫馥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无比反常,就像现在,她都没有依照柳尘的吩咐变成之前的模样,白发飘飘的当场,让柳尘不得不支开了府里的所有人。 更让人疑惑的是,自己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去往紫荆山宗庙,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北宫馥便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腰身,将头软软的靠在了自己的怀里,柳尘纳闷,只得轻拍着她的香肩低声道:“你不会也犯了啥错误吧……那可真得逼死你男人了!” 只是埋在柳尘的胸口摇了摇头,北宫馥并未吭声,她的小手,却是越搂越紧,直让柳尘不自觉皱起了眉梢,心中哭笑不得。 “是不是看到哥穿道袍挺帅气的?” “……” “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之前自己太坑爹,怕哥不要你了?” “……” “那就是迫不及待的想给哥生个大胖小子?” “……” 北宫馥一直摇头不语,柳尘倒是更加郁闷了,还想开玩笑逗一会儿神王陛下呢,这完全没有反应啊,有点无趣,有点无趣。 “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北境的某个角落,那是三千世界的空间交点,躲在那儿,谁都无法找到我们,若不然,咱们带着玉爻一起,去那里吧!” 听得北宫馥那淡淡的声音,柳尘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好半晌,他才挣扎着朝后面弯起了腰来,细细的盯着北宫馥的脸,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给我说说……” “没什么!”躲开了柳尘那摄人的目光,北宫馥埋下头来,又一次缩进了温暖的怀抱,“只是有点累,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是担心,哪怕我封神了,也不是那鱼太玄的对手是么?” 柳尘莞尔,不觉苦笑。 然而他看不到北宫馥的眼神,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疲惫,神王陛下心中苦笑,“哪里只是鱼太玄这么简单……我一直相信你能战胜鱼太玄,即便没有封芒,可是之后,强弩之末的你又该拿什么去和独孤鸾斗?” 有些话,北宫馥实在不敢说出来,讲真,孤山之雪在独孤鸾降临之后,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从小生活在登天塔上,北宫馥比东陆的任何人都要清楚,圣人的强大,然而,那独孤鸾的强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 圣阶,独孤鸾早已不是了! “我知道了!”北宫馥的沉默,也让柳尘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思忖好久,他才叹息着,反手搂紧了北宫馥的娇躯,“你怕我死?没事的,人死之后,还有灵魂存在,即便没了肉身,我也会陪着你,陪着你一起变老,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听风洗雨,我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如果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会有孩子!”柳尘笑了笑,满目憧憬道:“你得代替我,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等到他将来问起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他,关于他父亲的一切,他的母亲是北境之雪,孤山之王,他的父亲是南国之剑,沧澜之主……呵呵,他会感到骄傲的!” …… 将军府的大门被黑鹰重重拉开,柳尘踏过了门槛,抬手在额前支起了一个帐篷,他有些不太适应今晨的刺眼阳光。 沉吟稍许,他没有回头,抬脚走下了府门前的汉白玉石阶,轻踏在雨后微湿的青石板路上,长长的乌衣巷,直直的通向了朱雀大街,关于长安城的繁华似锦,关于朱雀街的人声鼎沸,在这一刻,昂首阔步的沧澜王已然尽收眼底…… 街边茶肆里的老妪风烛残年,当柳尘的身影,出现在她昏黄的眸光之中,老太太微笑着,让那腰背更加佝偻,而那些个茶客们,也是兀自噤声,停下了堪堪说到一半的高谈阔论,躬身目送着柳尘走远,人们的眼中,依旧折射出一些莫名。 华清池的水波,在夏日的暖光之中,晃耀着五彩的斑斓,时不时有锦衣华服的蓬勃少年,亲自操舟游荡在那清风徐来的水波里,美人含羞低头,形容娇艳如春……此间抬头看,远山连绵,层岚叠嶂,不知其山之高远,不知其水之边棱,涤涤荡荡,************,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他们都以为,我的决定是不智的……”遥看湖光山色,柳尘漫步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随手把玩着昊无穷留下的龙珠,他自言自语道:“只有我知道,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众生……” 圆润的龙珠之中,不停的散发出一阵温暖的流光,如同火焰,如同星海,它在不停闪烁,仿佛是在应答着柳尘的呢喃。 “老朋友,在桃花坞中,你曾告诉过我,正是因为有了落樱,才有了你的封神之路……你学会了如何守护小爱,才懂得了怎样怜惜苍生……谢谢你,今天,我也做到了!” “只是,这个时候,在那漫无昼夜的冥国,你和你的落樱,都还好么?”(。) 第七十五章:圣人宗庙 驻足在卧龙坡前,柳尘衣袂飘飘,聆听着远处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那是文院的学子们,正把那圣尊的经义徐徐高唱。 风吹来灼热的闷吼,高山流水之下,时不时有武院的儿郎们,在潭中上浮下潜,勤练搬山奥义…… 极星海试炼之后,柳尘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书院,他从学弟变成了师兄,所有基础学科的课业也都全部融会贯通了……没有哪个夫子,会在这样一个时候,要求着沧澜王来书院全勤,但那久违的自由,却没有让柳尘的修行变得松懈,在将军府的每一天,他的实力都在稳步前进着…… 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柳尘将视距拉到近前,不知有意无意,他停步的那面斑驳上,宣威将军的微笑,正印在了他的心窝。 “我有踏炎马,我有秋水剑,我有风雷军,我能万人敌!” 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在那个风华正茂的岁月,天玑阁最出色的画师们,将玄武门前的宣威将军给印刻成了永恒。 迎着画中人的笑容,柳尘依稀还能听见隆庆十八年的金戈铁马,那一年,宣威将军二十四岁,那一年,自武德四天骄之后,隆庆四神将的光辉照耀了整个东陆,夏人拿铺天盖地的血色战旗,还有那声嘶力竭的悲怆挽歌,让那一年的秋天,绚烂了历史长河中的波澜…… 然而今天,人们在不断缅怀武德四天骄与隆庆四神将的时候,也愈发欣喜的察觉到,天启年的这一代人,亦或许要更胜往昔。 来自沧澜江的剑,来自武神峰的云,来自大雪山的刀,来自大悲寺的花……属于天启四骑士的时代,这才刚刚开始! 从老山主的口中,人们已经习惯将柳尘,吴桐,陈晟,苦禅这四个人放在了一起,谓之于末法时代的大夏守护骑士…… 暖光下,柳尘望着柳擎在笑,柳擎也望着他,冥冥中,传承于血脉中的共鸣,在这不长不短的卧龙坡前,温柔了所有所有的……流年。 …… 仿佛说笑了一个多纪元,柳尘转身,在老墙上栩栩如生的宣威将军的注视下,缓缓走远,踏上了一级级布满青苔的砖,柳尘抬头,笑望着古旧殿阁前面安坐的老头儿。 老头儿精神很好,面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红润,早在柳尘停身于柳擎画像之前的那可,他便已经看清了一切,等了许久,他才等到柳尘来到自己身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吹乱了老人两鬓的斑白,迷乱了他的眼,却没有消散掉他的笑容。 “守义先生!” 柳尘拱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敬师礼,面对这位书院的老院判,沧澜王给予了他最真挚的问候,在那些没有老山主的岁月里,老院独自支撑着这座山,这湖水,还有这座城! 没有人知道,这个貌似耋耋老朽的院判大人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他老人家上一次出手的时候,面对的是剑阁剑主柳惊风,百招过后,两人不分胜负,然而,当柳惊风再次踏上了长安的街,却没有再次于这位老人面前拔过剑…… 圣尊曾说过,“文守仁,开千世太平!武守义,拓万里江山!”所以,天玑阁有了,墨守仁和墨守义。 这两位紫荆山的文武泰斗,如同一直存活于老山主的光芒之下,但恰恰在老山主笑傲九州之时,两位恪守仁义之道的老人,竟也能散发出属于自己的余晖……如此,这就足够证明了他们的不简单。 “老朽……见过大王……大王永垂不朽!” 守义先生缓缓从石阶上站直了身子,稍稍拱手,他的脸上,如同秋日里盛装绽放的菊。 “守义先生是知道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柳尘再躬身,这一次,他行的是晚辈礼。 “老朽苟活百岁,虽不曾得见剑武二神之风采,但也算是辗转了属于剑圣的那个年代……今日终于能和大王见礼……总的来说,还是如同山中的同僚所述,大王与剑圣,的确是不太一样……呵呵!” “先生说笑了,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本来就是毫不相同的,相比于家祖父,学生确实在风度上弱了太多……” “呵呵呵!”守义先生笑容更甚,连带着瞅向柳尘的双眼,也是愈发显得慈和,“大王说笑了,剑圣有剑圣的精彩,您也会有属于您自己的精彩……不必妄自菲薄……呵呵!” “先生谬赞了!” “没有没有……呵呵……大王请吧……四叔已经在里边儿恭候多时了!” 说完,守义先生便让开了身子,紫荆山宗庙的大门已经敞开,没有给柳尘继续发问的机会,老先生笑着笑着,又消失在了这片空旷古旧的山坳里。 …… 皱眉沉吟片刻,柳尘抬脚越过了宗庙的门槛,放轻了脚步,他面色虔诚,缓缓朝里间大堂里走去。 守义先生口中的四叔,应该就是老山主了吧,可是,自己下罪己诏来宗庙忏悔,老山主跑来作甚?不会是来陪自己的吧…… 至于罪己诏,那是沧澜王的第一次,可历史上,也有过很多个皇帝,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颁布罪己诏,依礼来到宗庙之中,绝食十日,向历代先贤请罪……但也没有听说过,谁在忏悔的时候还有人陪啊! 当宗祠的大门在柳尘身后紧紧闭合,余光环顾四周,柳尘却未能发现老山主的踪迹,不做多想,他走到了供奉圣贤的大堂内,四面八方,三跪九叩,而后跪伏在了圣尊陈丘的牌位之前。 斯人已逝多年,可大堂里的气氛,却是压抑得有些可怕,那一个个代表着无数辉煌的名字上面,一些个若有若无的威压,正悄悄弥漫,看上去很安静的时候,却是无数个或是凄美,或是悲壮的故事在这里交相辉映…… “人族圣尊,上古末年鲁国人,五岁启蒙,习诸子百家之长,引天下文章为师,十六岁与乡中亲友赴京赶考,不幸名落孙山……沉沦半载之后,在乡友的资助下,他开始游学东陆诸国,每每身处异乡,他都会有新的感悟,然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场面,他更是历历在目,那一年,圣尊最珍惜的老友因苦谏君王无果后,被贬回了老家,沧澜江水奔流向东,也带走了圣尊最温暖的回忆……那一天,圣尊陈丘放下了书卷,拿起了封芒……” 旁若无人的情况下,柳尘终于可以认认真真的抬头,去看清圣尊牌位上的简史,呵呵,那个曾以为读书可以救人的圣尊,最后却不得不拿起了剑,可当他拯救了苍生之后,又开始大力扶持文宗……文武相济,始得国祚万年!(。) 第七十六章:夜谈封芒 “如何?” 突兀的轻笑,打断了柳尘的沉思,不用回头,那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跪伏在圣尊的牌位之下,刹那间,天地浩然之气充盈当场,让这庄严肃穆的宗祠也更显蓬勃伟岸。 “老山主,圣尊的这份简史,我虽说有很多字都不认识,但也大致懂了意思……” 抬头间,柳尘莞尔一笑,默念沧澜沧澜,以慰人族圣尊在天之灵。 “哦?”老山主眨了眨眼睛,抬手一捻白须,笑声更疾道:“大王都懂了哪些意思?” “圣尊年少之时,一直奋发图强,学遍诸子百家,即便不幸落第之后,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治学态度,因为那时候,他始终相信,读书,可以救世……自此,他游走东陆,苦苦追求救世之道,然而结局并不如人意……乃至于他在人族的第一个端午佳节,拿起了心中的封芒!” “嗯……” “当他拿起了封芒,命运的眷顾开始环绕在他的周身,他的武道,最终拯救了苍生……最关键的是,帝国稳固之后,他老人家又开始弘扬文法,我记得当年有说书人提过,高祖年间,九州文风鼎盛,那可是出了不少的文宗大家……若不是九圣人的风采冠绝东陆,那个年代,文人的风骨,应当是更加美好一些!” “那大王可知道,圣尊当年为何要先文后武,又文武同归?”老山主眼底闪过了一缕精光,柳尘的成长,确实让他感到惊喜。 “所谓的先文后武,又文武同归。不过都是圣尊他老人家的道罢了,他的道,便是救世济民,不论是文道,还是武道,圣尊的修行早已冠绝九州,前无古人……他的出发点,就是以明众生为道,锦绣华章可以鼓舞人的灵魂,精妙武技可以锤炼人的体魄,这两样,在圣尊的手里,都是救世的手段!” “是极,这便是圣人的道,能救苍生的,便是他所追求的……看似平凡的一生,却是伟大得冠古绝今!”老山主直起了腰身,将垂落在地上的儒衫边角细细的捋好,迎着柳尘的微笑,他又侃侃而言道:“大王又知不知晓,为何圣尊最终却是选择了封芒?” “回先生的话,学生对先生方才的所述有不同的看法!” “哦?大王快快请讲!” “学生认为,并不是圣尊选择了封芒,而是封芒选择了圣尊!” “……”皱眉沉吟片刻,老山主陡然睁大了双眼,一时间,欣喜的红晕不自觉蔓上了他的双颊,一寸一寸,直至填满他脸上的所有沟壑,“大王此言大善,请细细道来!” “前些年学生在书院求学的时候,贱内曾给学生读过《剑圣柳白本纪》,书中曾有详细的记载,那封芒,无锋也无芒,剑身壮阔,黯淡无光……正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像这样的巨剑,那本来就代表着剑道之中最为难得的一招绝技----仁剑!” “好一个‘仁剑’!仁从何来?剑从何来?” “拔剑为武,归鞘为侠!”柳尘挺直了腰脊,神情无比庄重,“在这个世界上,武道的极致,就该懂得如何去宽恕,宽恕何意?仁者!封芒无锋,不施力,堪堪致伤而不致命……然,若恕无可恕,那一剑,足够让人粉身碎骨……封芒的初衷,便是‘我先以心,施仁剑,明众生之博爱!我再以剑,决于心,镇手足之山河!’!” “善!” 无风偏起浪,昏暗的大堂内,老山主那无比豪迈的笑声,震得那一排排幽暖的烛光闪闪摇曳着,映着一老一少兀自相视而笑的侧脸,两人在蒲团后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 “看来老夫这一趟,算是白跑了!”笑声一收,老山主满是欢喜的摇头轻叹道:“世人皆以为,那封芒存在于九圣塔的巅峰,罪己诏出,沧澜王已经没了进塔的机会……他们认为,这是末日,但谁晓得,大王竟早已看透了一切!” “先生谬赞了!”柳尘躬身,拱手,一脸谦和。 “封芒,从来就不在那九圣塔之顶端,封芒在圣人的心中,当大王有了属于自己的圣人之心,那时候,封芒自然会回到你的手里,它是来自于人间的剑,它的职责,便是在永夜来临的时候,带着悲伤绝望的人们,去迎接那黎明前的第一道光!” “对!”识海内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波动,继而,如同一颗石子,摔在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上,下意识的去接受这样的涟漪,柳尘的眉梢,却高高的竖成了一团,“我的封芒,好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大王可曾看清它的模样?”老山主笑容一滞,回头一细看,他才发现了柳尘的身体里传来的一些异常,当他透过柳尘的身体,去看清他体内的七经八络,那双海,如同遥相呼应的光源,当柳尘略显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磅礴的元气,如同怒吼的潮汐,听山经,自顾运转得飞快。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把剑……它好像是一把剑……又好像是一个人……呃……” “当!” 紫荆山的晚钟已经敲响,随着那风的吹动,整个帝都的大街小巷里,各自燃起了袅袅之炊烟,良人已归,黄昏渐晚。 那颗埋藏在丹田里的黑色石头,正不断的散发出一道银色的光辉,与那心脏里流溢出来的金光交织在一起,盘旋着,环绕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柳尘的体内被敲碎了,时间过了好久,远方华灯初上的时候,沧澜王的双海之间,终于架起了一条金银交错的光桥! “那是什么?” “天地异象……有人……有人晋级了!” “这是……哪个阶段的晋级?” “也许是地阶到天阶……也许……悟道……吧?” 整个帝都,在柳尘体内架起光桥的时候,瞬间就被一层耀眼的星光所笼罩了,仿佛那些个星辰,就在人们的身边,挥发着淡蓝的光芒,它们在闪烁,它们在雀跃…… 万里夜空,恍若白昼,长安城,天上人间! 乌衣巷,将军府。 “这尼玛……厉害了我的尘哥儿!” 拿捏着身旁弥漫不散的星云,北宫御皱起了眉头,最让他震惊的,是这星云,会顺着他的毛孔流入身体,他是超凡巅峰的存在啊!这星云,竟能滋养他的肉身,好些个难以察觉的暗伤,却在此刻慢慢开始恢复了…… 柳白呆呆的仰起头来,沐浴在这漫天星辉之下,他脸上的皱纹正在消失,当初在极星海那个气度偏偏的剑圣,又一次回到了人们的眼前。 北宫馥躲在绣楼内,正待心情无比复杂的时候,那些光,顺着门窗的缝隙飘在了她的肩头,良久,白发红瞳的神王陛下突然泪流满面,笑得倾国倾城……(。) 第七十七章:证道 “这是……” 永寿宫中,正把酒对月的公孙幽猛地抬头,她有些没法适应这些星光的环绕,直到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那淡蓝的光晕之中。 “黎明之光!” 一直陪在公孙幽身边的白鸢,突然就通红了双眼,在所有宫女侍卫们的震惊下,她带着隐武卫分拨在永寿宫的几个姐妹,齐齐朝着紫荆山的方向跪倒,无以言表的激动,伴随着阵阵抽泣,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里,平添了更多的悲壮…… “惶惶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 鸦雀无声的长安城,陡然响起了一阵激昂的歌唱,游离在城市角落里的隐武卫们,一个个痛哭流涕的来到了街上,不理人人们呆滞的目光,他们咆哮着,奔跑着,呐喊着,朝着紫荆山的方向齐齐奔去。 …… 紫荆山,长安最高的一处钟楼上,形容蹒跚的墨守义先生,独自爬上了高台,仿若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他抱起了一人高的铜锤,重重的砸向了那口老钟。 他没有使用任何元气,仅凭着那一具风烛残年的肉身,他为他的沧澜王,敲响了证道来临的道钟! “是道钟!” 沉默了很久的人们,瞬间就被那钟声点燃了所有的激情,当道钟在紫荆之巅响起的时候,沧澜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上一次,长安的人们听到这样的钟声,那是在一百年前,让他们骄傲的,让他们自豪的----剑圣柳白! “谁说我们会陷入绝望?我们的王,终将带给我们黎明到来前的希望!” 哭声不再压抑,笑声更加悦耳,人们奔走相告,激动地拥抱着,欢呼着,那星海填满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那淡蓝色的光,带走了所有人心中,那些意味莫名的殇…… 乌衣巷,将军府。 北宫馥的闺房被一股大力粗暴的推开,涕泪纵横的徐玉爻冲了进来,也不顾那白发红瞳的女人拥有多么让她陌生的形容,她只想紧紧的抱住她,给她分享她的喜悦和她的忧伤。 “他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成了英雄,那是被逼的!”反手搂紧了徐玉爻的背后,将下巴轻轻的靠在她的锁骨上,北宫馥笑得无比明艳,“那么现在,他找到了他自己的道,他不再迷茫,这一切,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最心仪的选择!” “我听到了道钟……我为他,骄傲!”徐玉爻哭得撕心裂肺,那是欣喜,欣喜的颤抖。 “相信他,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听见大地生灵,为他敲响的暮鼓!” …… 道钟九九八十一响,墨守义先生早已是精疲力尽,然而他还在笑,笑着笑着,他蹒跚着脚步,缓缓从钟楼上爬了下来,沙哑的声音轻唱着不知名的乡音,远远的飘进了星光盈盈的山林里。 “你是谁?” 满心欢喜的站在那光桥的顶端,柳尘周围的世界,都已经变成了一片星海,他追逐着那把剑来到了这里,他不知这里是何方,却也没有在心中,留下任何的彷徨,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穿透了空间,来到了桥上的女人。 “你不记得我了么?”女人的模样很端庄,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虽然是不速之客,柳尘也很难对她产生敌意。 “我们认识么?”笑了笑,柳尘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但他很疑惑,按理说,除了自己没人能走上这座光桥啊!如果记得不错,自己是在与山主论封芒之道以后,才突然顿悟的……这可是证道幻境啊! “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结发万年,怎么会不认识呢?”女人脸上的神态很淡定,微笑,自始至终都荡漾在她那惊艳绝伦的唇角。 “别逗!”听得这一番话,柳尘晒然一笑,不觉莞尔道:“我妻子是北宫馥,是徐玉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的样子,不是你这样的……真的,我真的不认识你!” “那你想认识么?”女人抬脚,走近了柳尘,淡淡的芬芳充斥在柳尘的鼻尖,让他保持微笑,十分礼貌的后退了半步。 “你这么漂亮,是个男的都想和你认识下,不过,稍等一会儿吧,我的剑不见了,我先找到它,咱们在认识认识!” 柳尘一转身,却发现那女人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这会儿她离自己更近了,那情绪复杂的目光,也在不断地审视着柳尘的脸,看得柳尘汗毛顿立,如同被扒光了一般。 “剑比我重要?”不理会柳尘那越皱越深的眉梢,女人轻启朱唇,吐气如兰道:“陪我说说话吧,等会儿我帮你取剑!” 柳尘保持沉默,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当然,他也没有再做尝试着想要离开这里,从那女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些十分古怪的气息,那气息很强大,却又很亲切,所以柳尘没有动,想听听这女人会说些什么。 “北宫馥……她的本体只是一只会飞的鱼,怎么可能配得上至高无上的龙族之主?还有那个叫徐玉爻的丫头,卑贱的蝼蚁,安敢自恃龙皇的万千宠爱?” “噗哧!”不由得被女人这番比喻给逗笑了,柳尘没有绷住自己的笑脸,惹得那女人满是疑惑,“会飞的鱼,你是说鲲吧……这比方,太逗了,等我回去可得好好打趣打趣她……呵呵……”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女人一脸懵逼的表情,倒是显得有些可爱,直让柳尘的笑意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呵呵,我给你说吧!”终于缓和了心绪,柳尘正了正颜色,微笑道:“首先,姑娘你可能找错人了,鱼太玄才是龙皇,我不是,我只是你口中的那些‘蝼蚁’们的沧澜王,另外,甭管她是一条会飞的鱼也好,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也罢,她们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有她们,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哦?”美人一笑,蓬荜生辉,就连那星海之中的浩瀚,也开始晃耀得更为璀璨,“陛下既然提到了鱼太玄,那是,知道了臣妾的身份咯?咯咯咯,怎么,这一次陛下不打算逃跑了?” “哎,跑不过你啊,只是你说好了的,我陪你说话,你给我取剑,嗯,我这么弱,你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吧?” “陛下,你上一次向臣妾低头的时候,那可是好多万年前了……呵,那时候,臣妾能感受到,陛下是因为宠爱才会低头,那么现在呢……陛下低头,又是因为什么?” “我说了!”柳尘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你是真的找错人了,我叫柳尘,是柳擎和公孙盈的儿子,我的血统绝对是人类无疑……你找的人在大陆西边儿……独孤小姐,十分欢迎你去……干掉他!”(。) 第七十八章:关于我们的曾经(上) 长安郊外的夜色上,慢悠悠的走来了一个铁塔似的壮汉,那壮汉精赤着上身,形容壮硕得仿佛不似人类,唯有那星光之下不断闪烁着的黝黑双眸,正不断的昭示着,人族的身体,竟也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 停步在明德门外,趁着守城官兵们各个迷茫在星海之中的时候,那个壮汉轻笑着,身形突然就闪现到了朱雀大街。 “沧澜王……久违了!” 没有理人周围的拥挤嘈杂,那壮汉脚步轻快,眨眼睛,便消失在了人潮人海之中,他要去的地方,他要找的人,皆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乌衣巷,将军府。 “为何天劫还没有来?” 北宫御皱眉,神色有些凝重。 “或许……”沉默良久,柳白突然将目光瞥向了将军府的大门,还未来及的微笑,那个铁塔似的壮汉,便出现在他的身前…… “赤虎见过大王,愿大王永垂不朽!”俯身亲吻着柳白的拳背,那大汉的神态,虔诚得有些狂热。 “呵呵!”被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挡住了眼前的一切,不用看清来人,也不用听见声音,北宫御自顾撇了撇嘴,稍稍后退几步,那一脸嫌弃的模样看得柳白好一阵莞尔,“你来了啊,正好,你用天眼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这么久了,弋儿的证道之劫为什么还没来!” “是,大王!” 深深的看了北宫御一眼,赤虎直起了腰身,转头望向了紫荆山的方向,霎时间,一道微不可查的幽芒从他眼中射出,堪堪穿透了天际,如果还有人待在此处,一定会被吓个半死,谁能想得到,这个铁塔似的壮汉,竟能有这样一双夺人心魄的双眼,那黑光,宛如星海之中的漩涡,对上那双眼睛的人,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永远的沉睡在噩梦之中,灵魂永失,只存行尸走肉…… “噗……” 毫无征兆的,赤虎猛地喷出一大口血,强壮无比的身躯也随之后退了几步,这才踉踉跄跄的站稳,不等柳白和北宫御发问,他一抬手,面带惊惧的开口轻喃道:“沧澜王的证道之劫……已经开始了!” …… 幻境光桥上。 “哼!”独孤鸾脸色一冷,气氛凝结的那一刻,直叫柳尘的背后瞬间就冒气了一层冷汗。 “怎么了?” “有人想要窥视此处,陛下莫要惊慌,蝼蚁般的存在,被臣妾给打发了!” 望着独孤鸾那笑靥如花的盛世容颜,柳尘心底一沉,忍不住急急开口问道:“谁啊?” “呵呵,怎么,陛下担心了?”独孤鸾似笑非笑,偏着头仰视着柳尘的双眼,连带着她的语气,都写满了狡黠…… “满长安,能够有实力窥视此间幻境的,都是与我息息相关的人,你所说的打发,又是何意?”柳尘冷着脸,若目光可以杀人,此时的独孤鸾,早已死了千万遍。 “一个开了天眼的男人,壮得像头火牛一样,他身边的人好像叫他……嗯,赤虎,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倒很贴切……陛下放心吧,臣妾没有将他怎样,只是略施薄惩,让他安静躺上几天,仅此而已!” “赤虎!”柳尘愁容一滞,独孤鸾所述的,还真是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本以为,刚才那一下伤到的人估计会是老山主,没成想,赤虎大人竟然来到了帝都……轻哼一声,就能让传奇高手躺上几天,这独孤鸾的实力,可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啊! “陛下认识他?” “嗯!”柳尘一脸复杂的颔首点头回道:“他是我祖父的亲卫都统,也是我到现在的亲卫都统的老师……” “就是隐武卫?” “对!” “呵呵,恕臣妾直言,陛下还真是越活越回头了,这么一群蝼蚁,又怎能将您保护好呢?” “……” “陛下!”柳尘的沉默,并没有惹得独孤鸾不快,脸上笑容依旧,她弯了弯嘴角,又轻轻开口说道:“前几天在您的将军府门口发生的一切,臣妾都看到了……有些事情,臣妾很想在您这里得到答案……” “你问吧!”反正已经拖了这么久,关于证道之劫的事情,柳尘已经不在乎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有独孤鸾在,所谓的天劫,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这女人对自己下杀手,可见她这来一趟东陆,或许并不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再说了,自己不是鱼太玄,真和她无冤无仇! “来到东陆以后臣妾才发现,陛下已经一分为二了,一个善良的您,还有一个邪恶的他,曾经,这两种十分矛盾的情绪交织在您的体内,着实让臣妾煎熬了上万年之久,那样的日子,真的,让臣妾生不如死……” “……” “在这之前,臣妾的确是想将陛下击杀在东陆,从此了却后患,只是那一天,臣妾犹豫了,看到陛下为了那个叫徐玉爻的黄毛丫头屈膝下跪,不惜祭出了罪己诏……当年,您对臣妾的宠爱,并不比这少多少……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于陛下结发数万年,闹到了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于情于理,臣妾最初是拒绝的……” “……” “臣妾想要留住您的善良,也为之努力过,奋斗过,然而……到最后,陛下给予臣妾的,却是永远也无法抹平的伤痛……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您就能果断的一分为二,陛下与臣妾联手将那些丑陋不堪的邪恶永远的镇压起来,或许……只是当时,陛下并没有给臣妾这个机会……” “现在联手也不迟……”柳尘灵机一动,稍显试探道:“你我联手,杀了他鱼太玄,而后,你便可以回到仙界,从此高枕无忧,我能向你保证,有生之年,绝不会踏足你的领地半步……这样如何?” “呵呵!”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柳尘实在无法抵御,只好暗自埋下头来,不再去看独孤鸾的眼睛,良久,独孤鸾轻笑着淡淡开口道:“陛下,现在只需要您跟着臣妾回家,那个‘鱼太玄’,不用您操心,臣妾足以灭他于翻手之间……” “我的家,在这里!” “那就是没得谈咯?”笑容渐冷,连那光桥上的璀璨群星,都因为独孤鸾的黛眉轻蹙而开始变得黯淡起来,“对于那个‘鱼太玄’,臣妾自然是记忆深刻,不用想,他肯定来找过陛下,商议着如何与陛下联手来对付臣妾吧?” “……” “他肯定也问过陛下,等拔光了臣妾的鸟毛,陛下是喜欢清蒸呢,还是红烧?”(。) 第七十九章:关于我们的曾经(中) “我还是比较喜欢油炸!”柳尘张了张嘴,迎着独孤鸾那毫无感情的冷眼,这句玩笑话,他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来。 “靠!” 正要满脸惊骇的挡住眼睛,不料那独孤鸾冷哼一声,柳尘的双手瞬间如同灌铅,连带着他的眼睛也没法合闭在一起了…… 在他那无比震撼的注视下,独孤鸾解下了前襟,露出了胸前那一抹赛雪欺霜的洁白,还没来得及闹个大红脸,柳尘便看到了独孤鸾的胸口,一道狰狞可怖的剑伤,几乎就要毁掉了这个女人所有的美好。 那道疤痕,宛若新伤,扭扭曲曲的蔓延了独孤鸾的上身,直至她的腰腹,不仅如此,那些用无数钝器造成的淤青,也是一块块毫无规则的出现在柳尘的眼前。 根据柳尘所知道的一切,就连北镇抚司的逼供刑法,也不过如此罢了,特别是那道看上去就让人胆寒的剑伤,换在常人身上,这样早就被劈成两半了…… “喜欢么,陛下?” 须臾间,独孤鸾身上不着寸缕,然而柳尘眼里的躲闪,却多了一丝复杂。 “除了这张脸,臣妾的身体上,再也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这些,都是陛下曾经的恩赐,您控制不了您的邪念,最终让它主宰了您的心智,那些年,陛下以折磨臣妾为乐!” “呃……对不起!”如果说独孤鸾的这具身体,是上天最美的杰作,那么,如此的遍体鳞伤,却是她生命里最大的悲哀,柳尘低下头去,轻轻开口道歉。 “当年,臣妾无法为陛下诞下子嗣,为了不失去陛下的宠爱,臣妾私自收养了一个凤族的小女孩儿,假装十月怀胎,最终为陛下生下公主……谁知道,纸终归包不住火,陛下得知了臣妾的欺骗,就在那一天,陛下将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给活活煮着吃掉了,当着臣妾的面……” “……” “臣妾想要阻止……呵呵,所以,陛下在臣妾身上留下了这道剑伤……” “对不起……”望着那道剑伤,柳尘眼仁儿生疼。 “对不起有用么,陛下,到最后,您还是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别人!”独孤鸾的脸色越发凌冽,时而伴随着丝丝怨毒,那眼,恨恨的瞪着柳尘,使之遍体生寒,“那现在,臣妾该怎么办?” “你真的找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鱼太玄在西边儿!”努力的维系着脸上的微笑,不用看,柳尘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笑容,那肯定比哭喊难看。 “哼,陛下,都老夫老妻了,咱也不扯这些有的没的,给您两个选择!” “你说……” “要么跟臣妾一起回家,臣妾帮您杀了‘鱼太玄’,要么,臣妾将您那些年的‘恩赐’,通通报答给您,抽掉您的龙筋,拆掉您的龙骨,最后,割下您的脑袋……” “你杀了我之后,会杀掉鱼太玄么?” “当然,他就是您,您就是他,臣妾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好,你动手吧,先杀了我,然后去杀掉鱼太玄……”柳尘苦笑,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画面,直到独孤鸾那冰凉的小手触在了自己的脖颈,他心底暗自叹息,闭眼坦然无比…… “如果这是一种解脱,那会是东陆最大的幸运……没有了鱼太玄,祖父和大舅哥应该会很快的平息西边儿的叛乱吧……北宫和玉爻……也会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不仅如此!”小手掐住了柳尘的脖子,一股强横无比的力道,如同万点寒针,刺得柳尘的身体里好一阵痛不欲生,只听那独孤鸾狞着脸,咬牙切齿的低吼道:“臣妾还会将北宫馥和徐玉爻那两个小贱人碎尸万段,送下去给陛下陪葬!” “啪!” 电光火石之间,柳尘陡然睁眼,想都不想,一巴掌打在了独孤鸾那倾国倾城的脸上,紧握着自己脖颈的小手松开了,柳尘怒火中烧,望着身前一脸懵逼的女人…… “你……打我?”实力差距过大,柳尘的含怒一掌根本就没有在独孤鸾的脸上留下任何印记,只是,她却自顾的颤抖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怔怔的望着那杀气腾腾的柳尘。 “我再说一遍,你根本就是找错人了,即便这样,你要是能帮我杀掉鱼太玄,我可以把命给你,但是,你若是想要伤害我的妻子……纵然我死,即便永不超生,但凡还有一丝怨念存货,终有一日,我会将你整个凤族,全部拔光鸟毛,通通油炸!” “你!” “你不信?”顺着独孤鸾呆立当场的片刻,柳尘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贴近了她的脸庞恶狠狠道:“实话告诉你,本王还留了一道神识在外面,我若身死,那道神识便会立刻遁走,你根本就找不到它,不消百年时间,它定会杀上仙域,哼哼……你可以试试!” 面对如此模样的柳尘,独孤鸾的眼底毫无征兆的闪过了一缕戒惧,亦或许是数万年的噩梦太过于惨烈,当柳尘变得歇斯底里,尊贵如现在的仙域之主,独孤鸾也无法去压抑那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毕竟,她终究只是仙域的皇后,而他,才是曾经统治仙域数万年的主宰! 但凡一个人,哪怕是善良到了毫无瑕疵,他的内心也会埋藏着一些不足为外人说道的逆鳞,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若是有人触及他的逆鳞,那么他善良的内心里唯一的那一丝阴暗,便会成为极恶,如同现在的柳尘。 换言之,像鱼太玄那样十恶不赦的坏人,几万年来,他的生命全都写满了阴谋诡计,可谓是不达手段决不罢休,他的双手,早已是鲜血淋漓……可就算这样,他的心中还是会停留一丝丝温存,亦如他在将军府面对着柳尘的时候,那样的温存,是上善,宽容得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任凭柳尘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独孤鸾却笑了,笑得有些凄凉,笑得有些困惑,些许怀念,些许美好,让她的双眼,深邃得如同光桥周围那浩瀚无尽的星海,柳尘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慢慢的,沧澜王的双手开始脱力,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 “陛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您是否会珍惜那些最初的美好?” “咚!” 柳尘应声倒地,陷入了昏迷之中,独孤鸾站在他的身前,良久,她捡起地上的衣裙,细细的穿好,然后,她蹲下身,靠到了柳尘的身边,从远处看那光桥之上,男人和女人依偎在一起,遥看星空,一望无垠……(。) 第八十章:关于我们的曾经(下) “玄哥哥,你在看什么吖!” 当柳尘再次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坐在一处风景宜人的庭院之中,呆呆的望着身前的鱼戏莲花,在他身旁,依偎着一个小姑娘。 模样十分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摸约着年纪,正处在换牙的时期,但那缺了大门的洁白并没有影响小姑娘的气质,粉红色的公主裙穿在她的身上,肉乎乎的贵气十足。 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姑娘歪着脑袋,靠到了柳尘的身边,糯糯的笑道:“玄哥哥,你看看绾绾嘛,绾绾今天漂亮吗?” 回头看向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儿,柳尘有些疑惑,瞧那眉眼带笑的模样,依稀还能辨析几分光桥上独孤鸾的影子,“难道是幻境?”柳尘挑眉,沉默不语。 “玄哥哥!”见柳尘失神不语,小姑娘显得有些不高兴了,当下便撅起了粉嘟嘟的小嘴儿,一边伸手抓紧了柳尘的衣袍,她一边挣扎着,爬到了柳尘的腿上坐好:“你怎么能不理人家,是因为不喜欢这件霓裳羽衣吗?” “霓裳羽衣?” 感受着小姑娘衣裙上传来的特殊感觉,柳尘怔怔一笑,他还是没有分清此刻到底是不是梦。 “是哩!”终于等到柳尘开口,小姑娘脸上顿时就化开了一抹欣喜的笑容,咯咯直笑间,她紧紧的搂住了柳尘的脖子,无比开心道:“前些日子,南洲的佛国大圣听说玄哥哥和人家定亲了,就使人送来这件霓裳羽衣……只是玄哥哥不喜欢这个颜色,不过……绾绾很喜欢它……玄哥哥,你也喜欢它好不好嘛?” “定亲?”笑容一滞,柳尘的脸色不由得苍白了一下,仔细的看了看小姑娘的形容,他还当自己听错了什么呢,“你说,我和你,定亲?” “是啊是啊,绾绾和玄哥哥定亲了啊,绾绾好欢喜啊!”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座庭院儿,虽是悦耳动人,可听在柳尘耳里,足以是晴天霹雳了。 “我怼你老母啊!”柳尘哭笑不得,瞧着怀里着最多才十岁大的小萝莉,我滴个乖乖,在大夏,猥亵幼女那可是死罪啊! “……” “绾绾!”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到了柳尘的耳中,听得这个声音,他怀中的小姑娘笑容一收,连连从柳尘身上爬了下来,而后白着脸儿恭恭敬敬的福起了身子,那小模样虽然看上去笨拙滑稽,可不知怎地,柳尘的心,就毫无征兆的抽搐了几下……看得心疼不已。 迎面走来一个宫装美妇,金雀钗,玉搔头,那叫一个雍容华贵,摒退了身边的侍女,那美妇走进了小亭,来到柳尘的身边,看也没看那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一眼,只顾朝着柳尘福身垂手问安道:“臣妇独孤柔,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手看清了美妇的容颜,柳尘差点儿没吓尿裤子了,这不就是独孤鸾么,天呐,自己到底来了哪里,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本王能不能认怂嘛…… “殿下怎么了?” 柳尘的一脸煞白和戒惧完全没有丝毫掩饰,那美妇黛眉轻蹙,忍不住凑近一步道:“是不是有些身体不适?若不然,臣妇去唤御医过来?” “你别过来!”柳尘一蹬身,腾地一下缩到了小亭最角落的地方,这里空旷,沧澜王殿下这是打算逃命了……“你到底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这……”美妇人被柳尘的这番动作给完全弄懵逼了,一时间,她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玄哥哥,她是绾绾的娘亲啊,你现在在皇宫里啊,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不要吓唬绾绾啊……” 这个小姑娘倒是没让柳尘生出太多的警惕,任由她凑到了自己的身边,小手儿握紧了自己的大手,瞧那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儿,柳尘的心里,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敢情,老子是被独孤鸾带来仙域了!” …… “独孤鸾在不在,让她来见本王,娘希匹的,这到底咋回事?都不能给老子一个痛快么……” 沉默很久之后,柳尘的又一次开口,直叫那亭中的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毫无顾忌的张大了小嘴儿,看向柳尘的眼神,那可不就是看到了一个疯子么! “玄哥哥!”小姑娘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和自己一样目瞪口呆的娘亲,这便回过头,满是怯怯的望着柳尘低道:“绾绾就是独孤鸾啊……你在说什么啊,绾绾听不懂啊!” “你……”全是不可思议,柳尘都没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愣了半天,他才一脸不信的指了指那个小模小样儿的小姑娘道:“你就是独孤鸾?哈哈哈……哈哈,那我……是鱼太玄?” “殿下!”美妇人苦叹着,再次福身垂首道:“您本来就是鱼太玄啊,整个龙凤神域,所有人都知道啊!” “噗通……” 脚一软,柳尘摔进了池塘里,之后的事情,他不愿意知道,也没办法知道了……庭院周围传来阵阵尖叫……太子殿下溺水……那可不得了…… …… 神域东宫,夜已深。 柳尘披头散发,蹲坐在绣凳之上,怔怔的望着铜镜里折射出来的那个人影儿,年轻了不少,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也长了很多,从樊城出来之后,沧澜王殿下可是从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 “殿下,四更天了,您还不休息么?” 面容娇俏的狐族侍女静静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弱弱的开口说道:“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怕是……” “最近……”沉吟片刻,柳尘还是决定搞清楚现在的情况,走一步看一步,最好是找到破局的关键,他算是看明白了,独孤鸾的这个幻境,和当年的盘龙塔幻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先从身边的人入手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本王修行出了点岔子,好些事情,孤有些记不清了,你能帮我说说么?” “那殿下想知道什么?”这狐族侍女貌似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体己人,在自己面前,她的形容举止倒是颇为亲切。 “所有的,你知道的一切!” “哦……”小侍女皱眉思忖了半晌,这才转身搬过了一个小矮墩子,坐到了柳尘的下方,仰头笑吟吟道:“殿下今年十四岁了,名叫鱼太玄,是我龙凤神域的太子,我们龙凤神域地处三千世界的东西南北中五洲之南洲,和佛国神域比邻,殿下的生父讳鱼明阳,乃是南洲七大至尊之一,也是我们龙凤神国的皇帝陛下,而陛下的生母讳独孤雨,是凤族上代圣女……殿下是二圣唯一的孩子,而且佛国大圣曾说过,殿下的修行天赋是整个南洲百万年来最出色的……”(。) 第八十一章:纨绔子弟(上) 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柳尘从那个叫清清的狐族小侍女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事情,嗯,的确是被带到仙域了,龙凤神国,呵呵,柳尘很无奈的发现,这独孤鸾,不仅是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的表妹啊! 这尼玛,不就跟公孙幽是一个性质么…… 说起这公孙幽,柳尘还真是十分无奈的发现,她和独孤鸾的人生,简直是如出一辙,同样是皇族贵女,生下来就受到了万千宠爱,同样是许给了自己为妻,呃,不同时期的自己……然后,同样是在现实的不公平中,咬牙切齿的走上了女皇的宝座,这特娘的就是两部一模一样的关于女人如何走上人生巅峰的奋斗史啊! 问题是,在这两部有关女人的奋斗史上,自己都成了配角,还是十分反动的那种…… 细数这些年自己身边出现的女孩子,从公孙幽,到徐玉爻,到北宫馥,最后又出现个独孤鸾,四个女人,三个女皇帝……也不知沧澜王心中的感受,是该哭,还是该笑…… “玄哥哥,等等人家!” 景致优雅的御花园内,柳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新鲜事物,那些个来来往往的侍女禁卫们,甫一看到自己,皆是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其中还有好些个气势与自己祖父相仿的存在,也是恭敬得跟什么一样……呵呵,沧澜王的心里,嗯,很满足! 唯一不太快活的是,那个缺了牙的小姑娘可谓是阴魂不散啊,天一亮,她便来到了自己的寝宫,如影随形的,不论自己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沧澜王很烦,很想趁着她年幼,直接结果了她! “玄哥哥,你欺负人家,人家要去给姨父告御状!” 好不容易,一脸通红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柳尘的跟前,抬头看向柳尘,小姑娘满头大汗,模样说不出的委屈。 “小短腿,就别跟着嘛!”柳尘嗤笑,狂拽炫酷的独孤鸾也有这个时候,沧澜王可不要太开心! “呜哇……”没等柳尘多说一句,小姑娘晴空有雨,刷的一下就哭了起来,那可叫一个天崩地裂啊,顿时就吸引了无数道目光瞧来,引的柳尘憋闷不已。 “哎,你别哭啊,这有啥好哭的……” “呜哇……呜哇……”回答柳尘的,是越来越大的哭声,相信照这样下去,柳尘今天就是想低调都不可能了…… 小姑娘的门牙露着风,仰天嚎啕的时候,柳尘都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的嗓子眼儿,真是够惨的…… “好好好,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哭了?”没办法,柳尘还是在幼年期的独孤鸾手中败下阵来。 “玄哥哥抱,人家就不哭了……”哭声猛地一停,小姑娘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啧啧,天生就是演员啊! “我抱你妹啊!”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柳尘满是嫌弃的撇了撇嘴,当下就想转身离开,不理这个狡猾得跟狐狸一样的幼年独孤鸾…… “呜哇……” “好吧,哥抱着你!” “嗯,玄哥哥真好!” “……” 将小姑娘扛在肩膀上放好,柳尘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皇宫,来到那所谓的神龙大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也不管是曾经的天空之城也好,东陆的盛世长安也罢,和这个神龙大街一比,那是乡下…… 作为一个乡下人,柳尘的确没有见过几里宽的街面儿,整整齐齐的路面上,连一丝烟尘也没有,街道两旁是数不清的商铺,商铺里卖的物件儿,柳尘那是闻所未闻,当初自己送给徐玉爻防身的那把匕首,就是堂兄柳默用陨神铁给锻造的那把……在这里,陨神铁随意的丢在商铺的门口,跟垃圾一样,没有要! 此间的货币,不是金银,也不是大夏的制式通宝,是纳元丹……人人都有空间戒指,纳元丹是最基础的货币,还有一些面额大一点的货币,是水晶一样的玩意儿,瞧着很漂亮,柳尘却不知道是啥…… 主要是,这里拉着马车的畜生,竟然会有一对翅膀! 当东陆的老百姓习惯于牛车马车的时候,在龙凤神域,人们已经开始随意飞翔了…… “驻颜果!”走过一家装饰典雅的药铺,顾不得那些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天材地宝,柳尘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柜台最前边儿的一些个灵果之上。 想当年,姬欢送自己几个驻颜果,那可是下了天大的本钱,没想到在这神域之中,驻颜果也是存在的,而且瞧上去色泽更加鲜嫩…… “给!”正骑在柳尘脖子上的小姑娘吃得满嘴冒油的空隙,突然递来一张紫色的水晶卡片,趁着柳尘疑惑的当场,小姑娘无比得意的笑道:“玄哥哥喜欢什么,绾绾都买给你,绾绾有钱,玄哥哥随便花!” “哟,还是一小富婆啊,问题是,你咋知道哥没钱?”笑了笑,柳尘没有丝毫扭捏的接过了那张水晶卡。 “绾绾知道啊,玄哥哥的月钱很少的哩……姨父不让玄哥哥乱花钱的……”小姑娘囫囵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角,笑得就像一朵花儿。 “那好,我买几颗驻颜果,给你尝尝……” “才不要哩!”眉眼儿皱成了一团,小姑娘连连摆手,故作正色道:“绾绾要长得跟娘亲一样漂亮,可不能吃这个果子,若是以后长不大,玄哥哥会不要人家的……” “我呸!”柳尘暗骂一声,脸上却没露出任何情绪,“说得好像你长大了老子会要你一样……傻缺!” “老板!”大摇大摆的走近了药铺,柳尘啪的一声将水晶卡拍在了柜台上,还不等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贴上身来,他便扬声大笑道:“给爷把你们柜台里的所有宝贝,全部打包了……赶紧的!” “好叻,爷稍等,马上就好!”那老板娘喜笑颜开,瞅瞅那架势,若不是看柳尘一身气质非凡的模样,她都恨不得扑进柳尘的怀里做一些不足为外人倒也的事情了…… “且慢!” 一队形容华贵的男女突兀的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细细的打量了柳尘好久,其中一个长相俊朗的少年拱了拱手,便轻轻开口笑道:“这位兄台,可否将那瓶养神丹让与在下……” “凭什么?”那少年虽然面上十分客气,可柳尘从他的眼底,读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搞得老子好像一个土包子一样,沧澜王不开心了,既然来到了神域,那就得浪上一浪,反正哥现在的身份是神域太子,怕什么?怕个蛋!想通关节,柳尘心中大定,旋即一脸吊儿郎当的,笑得贼缺德道:“老子就不让给你,你待如何?”(。) 第八十二章:纨绔子弟(中) “兄台!”白面少年的脸上,已然挂上了一些不愉,还是强压着怒气,笑容依旧的冲着柳尘商量道:“我家师妹最近练功伤了神魂,急需要这瓶养神丹疗伤,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若是可以,天台宗绝不敢忘兄台的恩情!” “你师妹?”不用踮脚,身材高大的柳尘早就把目光飘向了来人最后面的那个白衣少女的脸上,啧啧,好一朵含苞欲放的小鲜花啊,特别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啊! “好漂亮的妹子啊,要不陪哥耍耍,这养神丹,你要多少,哥给你多少!” 说着,柳尘便鬼使神差的将大手伸向了少女的香肩,吓得那女孩儿花容失色,连连退后着躲到了同门身后。 “兄台,可不要做得太过!”白面少年一侧身,挡开了柳尘的大手,旋即也沉下脸来,满是愤怒的指责道:“我天台宗,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兄台还要自重啊!” “天台宗?”柳尘一皱眉,仰头瞅着看热闹看得喜不自胜的独孤鸾问了句:“这啥玩意儿?” “是绾绾的小姑避世清修的时候,开辟的一个道场,可有一两万年了哩……” “哦……” 柳尘笑了,笑得贼特么浪,相反的,那群少男少女听得独孤鸾的话来,一个个脸色大变,将信将疑。 “那好,穿白衣服的小妹妹,哥要了,其他的人,滚吧!” 以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现在一出手,柳尘的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啊…… “兄台,你到底是谁,可不要误人误己啊,这里是神都,可不是你能胡作非为的地方!” 气势上,柳尘已经占到了上风,那白面少年节节败退,望着柳尘步步逼近的凶狠样子,男男女女们各个面色煞白,惶恐不已…… 早前下山的时候,师傅千叮万嘱,来了神都可不能与人随意发生冲突,哪怕是神都的一条恶狗,说不准都是哪户贵族家里的宠物,惹急了,那叫闯祸……毕竟,整个天台宗,除了掌门老祖,可每一个人能在神都说得响话! “老子今天就是要胡作非为,谁能奈我何?”柳尘的狂笑,已经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不一会儿,巡城的神都守军也发现了此间的异常,悉悉索索的甲胄声在人群里响起,沉闷,肃杀,让这拥挤的街头不自觉空出了一大片地来。 “将军!”如同是发现了救命稻草,那白面少年快步迎上那队官兵,一阵愁眉苦脸的说道:“那位公子想要强抢民女,可怜我家师妹,正是有伤在身,诸位将军可得为我等做主啊!” 场面无比怪异,不论那白面少年如何哭诉,可神都守将们却没有丝毫理会,径直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在所有人震撼莫名的注视下,那个形容英伟的大将军单膝跪地,抱拳瓮声开口道:“末将见过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鸦雀无声的人群中,只能听见柳尘那狂浪不羁的笑声,年轻的宗门天骄们,一个个面若死灰,心中哀叹不已,这一下山,就踢到了铁板,出门该看看黄历的…… “你叫什么名字?”笑毕,柳尘扛着独孤鸾走到了那个如丧考妣的白衣少女身边,围着她打了个转转,人小姑娘都差点儿哭出声来,当然,柳尘的问话是冲着那个黑甲将军。 “回禀二位殿下,末将独孤明……” “还是亲戚啊!”柳尘笑了笑,随即摆手示意独孤明起身,收好了药店老板娘战战兢兢的递过来的空间戒指,柳尘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那好,将这些人打发掉吧,这个穿白衣服的小美女,孤要了!” “如您所愿,殿下!”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 柳尘和独孤鸾的贼笑声,传出去好远,还真是猖狂无比啊…… “话说,绾绾啊,哥可是在强抢民女啊,你难道没有不高兴?” 进了宫城,柳尘心中一闪,而后轻笑着抬头问道:“你咋还给哥当帮凶呢?” “玄哥哥喜欢哪个女人,绾绾就给玄哥哥抢过来玩儿,只要玄哥哥欢喜,绾绾就欢喜……嘻嘻嘻嘻!” “我靠!”柳尘也不知道,为啥因为独孤鸾的这一句话,他心里还升出了一丝感动,反手将小姑娘抱到身前高高举起,柳尘笑呵呵道:“就凭这一点,你比她们,都强!” “咯咯咯咯咯……”小姑娘笑靥如花,虽然听不懂柳尘说些什么,但她真的好开心。 …… 皇城,太子东宫。 就着明亮的水晶灯光,柳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身前这个白衣飘飘的女孩儿,那目光,让人女孩儿哭也不敢,动也不敢……这幅画面,就如同樊城的说书人口中,那些个抢了黄花闺女的土豪劣绅,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那些个出身卑微的女孩子,还真是任何尊严都没有。 “你叫什么?” 享受着狐族小侍女的按摩,轻抿着不知名的仙酿,柳尘差点就乐不思蜀了。 “民女……民女……柳葭葭……还请……太子殿下饶命啊……” 说完,少女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柳尘身前,泪雨滂沱之下,她早已泣不成声了。 “柳葭葭?”柳尘眉头一竖,默念着这个名字好久…… 他的神色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那柳葭葭仿佛是哭累了,匍匐在地上,却只有略显粗重的喘息,不安的情绪,正颤抖着少女的娇躯,无限的惶恐,开始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弥漫开来。 “你抬起头来,看着孤!” 呆呆的抬起头,少女哆嗦着嘴唇,两颊未干的泪痕也给她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三千青丝拢香肩,玉带绕臂似羊脂,面如满月,目似青莲,星眸皓齿,肌若凝霜,好一个美人难再得…… “独孤鸾,且看看你的忍耐,到底还有多久!”柳尘心中冷笑,脸上却是笑意更浓,深深的看了那柳葭葭一眼,沧澜王咬牙下定决心道:“柳葭葭,你可愿成为孤的爱姬?” 从少女的脸上,柳尘看到了一丝抗拒,然而,那一点抗拒并没有存留多久,更多的哀愁早已将之驱散一空,如同认命了一般,柳葭葭强做欢颜,低眉顺目的朝着柳尘垂下了头去:“妾,愿意……” “好!”柳尘颔首,点头,也没有人发现,虽然他语气十分高兴,但是他的双眼,自始至终,都是一片清明:“你家在哪里,家中又有何人……等下,你全部告诉清清吧,孤在神都还有别院,赠与你的家人作为聘礼,另外,东宫会准备一份礼仪,孤要明媒正娶,绝不让你委屈……”(。) 第八十三章:纨绔子弟(下)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柳葭葭仿佛也认命了,在东宫的日子里,她脸上也逐渐开始有了笑容,最起码,柳尘没有她想象得那般十恶不赦,对她还真是十分宠爱,现如今这样的生活,可谓是柳葭葭以前那十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是一个小商贾的女儿,拜入天台宗修行已是祖坟冒青烟了,当她成为太子姬妾的消息传到了家里,老父老母都差点没幸福得晕了过去……这便是阶级社会的悲哀,不管是东陆,还是在神域,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至高的权利,生存会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 “太玄!” 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御花园中,好不容易将幼年独孤鸾给哄回去睡午觉了,柳尘独自一人,静静的想着心事,忽然,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群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如同是刚刚结束酒宴一般,一个和自己身材长相相仿的锦衣青年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身前,抬头间,柳尘有些发愣,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太玄?” 那青年又笑着开口叫唤了一句,语气十分亲切,连青年身边的人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万千和蔼温暖。 “你叫我?” 一脸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殊不知,这样的行为,早已让那青年身边的一众人等各个脸色大变,柳尘没顾其他,反倒是学着贵人们的端正步伐,缓缓走到青年身边,笑呵呵的拱手道:“兄台好啊,叫我作甚?” “呃……”周围的人们将脸色的异常强行压回了心中,听得柳尘的问话,出人意料的是那青年笑容没变,也不恼怒,就像闲话家常般再次开口道:“听说太玄你纳了一房姬妾,不错,长大了,像个男人了!” “你也挺像男人的!”青年的语气让柳尘有些蛋疼,想也不想,沧澜王殿下连连回敬了一句:“这大白天的,你还带着这么多男男女女的在花园里喝酒,啧啧,这小日子过得……对了,你谁啊?” “……” 人群中下巴惊掉了一地,只见那青年笑容一收,脸色有些发黑道:“我是你爹!” “你咋骂人呢!”柳尘一皱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敢在御花园骂我?我还是你爹呢!” “咕噜……” 周围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那青年的的面容也是愈发阴沉了,盯着柳尘看了好久,那目光,仿若能穿透人的灵魂,细细的审视了一遍,锦衣青年的眉梢,不知不觉中就竖成了一个川字。 “你不认识朕?” “孤为何要认识你?”烦心事挺多的,柳尘也就没太注意锦衣青年的措辞。 “朕是鱼明阳!” “孤是鱼……吓!”坏了坏了,柳尘心中一惊,瞬间满头大汗,咋好死不死的就遇见了这个便宜老爹,难怪和自己长一个鸟样,问题是特娘的,你整这么年轻作甚?这么搔包到底是想干啥哩!这不坑人么…… “哎……我突然想起来了,东宫还有一些事情等我处理……你们,你们继续……小弟告辞了!” 人们抽搐着嘴角,满心蛋碎的望着柳尘灰溜溜的转身跑远,很奇怪的是,作为龙皇,鱼明阳并没有因为柳尘的不敬而愤怒什么,他没说话,直到柳尘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龙皇陛下的双眼,已然眯成了一道缝。 …… 回到东宫之后,柳尘难以平复心中的震撼,足足灌了一大壶仙酿,他才喘息着瘫坐在了软塌里边儿。 “殿下,怎么了?”已为人妇的柳葭葭高挽着发髻,匆匆来到了柳尘的身边,一脸关切的样子看上去还是有些青涩,可比之现在的柳尘,她已经是成熟不少了……进入神域以后,柳尘的这幅身体才十四岁,可是柳葭葭已经十九岁了…… “我……我好像闯祸了!” “啥?”柳葭葭黛眉一皱,稍作犹豫,也就顺从着柳尘的示意坐到了他的怀里,轻抚着怀中那柔若无骨的娇躯,柳尘吞着嗓子,一脸苦笑道:“刚刚在御花园里,我碰上陛下了,我……我骂了他……” “您……”柳尘只是哭笑不得,确实也没往心里去,可是柳葭葭就不同了,被柳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少女可是被吓得花容失色,香肩也开始颤抖了几下道:“您……骂陛下?” “是啊,我说,我是他爹!” “……” 好险没让自己晕阙过去,柳葭葭白着脸儿,差点哭出声来:“那可如何是好啊……” “别怕!”轻轻的拍打着少女的肩背,柳尘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就我一个儿子……怕个蛋!” 事实正如柳尘所料一般,对于御花园发生的事件,皇帝陛下左思右想之后,只当是前些日子柳尘落水之后引来的一些魔障,派人来到东宫安抚了一番,又赏赐了一些宝物作为柳尘纳妾的贺礼,这一突发事件,就如此平复了下来,之后也没人再提起了…… 东宫里有了女主人,虽然不是正室,却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小门小户出身的柳葭葭倒是颇为勤劳,为人也很宽和,自打她伤势复原之后,整个东宫都被她打理的仅仅有条,看上去的确温馨了不少。 “姐姐,你少吃点糖,换牙的时候,吃太多糖不好!” 柳尘眯着眼睛,望着身前狼吞虎咽的吃着糖块的幼年独孤鸾,还有在她身边哭笑不得的柳葭葭……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美貌端庄的柳葭葭不仅要一边伺候着小萝莉吃喝,还得时不时唤她一声“姐姐”,柳尘想笑,已经憋了很久了。 “葭葭,以后等玄哥哥当了皇帝,我一定要他封你当贵妃,最贵的贵妃,后宫里咱俩说了算,看谁不爽,就把她打晕了扔到掖庭宫的井里……让她去喂王八……咯咯咯!” “使不得,使不得!”独孤鸾的性格倒是和现在的柳尘很像,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听得她的一番胡言,直让那柳葭葭脸色大变,急急摆手道:“可不能随便害人性命……那是要遭报应的!” “那就不让玄哥哥纳妃,绾绾当皇后,葭葭你当贵妃,就咱俩人,岂不快哉……咯咯!” “也不行啊,听管事嬷嬷说,皇宫里的妃嫔得满员的……若不然,大臣们会弹劾咱们的……” “葭葭你好无趣啊!”小绾绾的嘴里已经被塞得满满的,鼓起的腮帮子就像是一圈团团的肉球,瞧上去可爱极了,冲着柳葭葭翻了个白眼儿,小绾绾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一开口,她便转头冲身前的柳尘撒娇道:“玄哥哥,咱们出宫吧,听说妖国的公主来了神都哩,咱们去把她抢来给你当媳妇儿!”(。) 第八十四章:保护费 “妖国公主?”柳尘眼睛一亮,顿时就来了兴趣,当下也不扭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急急将笑嘻嘻的独孤鸾给扛在肩上,一回手,又拉了满不情愿的柳葭葭一下道:“走,咱们去瞅瞅!” “殿下,使不得啊,人家是妖国公主,你还真打算去抢过来啊!” 柳葭葭一阵头大,好不容易适应这东宫的安稳生活,现在,柳尘又要开始浪了,她很无奈,无奈得想哭。 “有啥使不得,管她是哪国的公主,来了咱的地盘,就得交保护费!” 柳尘只是咧嘴贱笑,独孤鸾却一句话就将柳葭葭噎得半死,没办法,柳葭葭只能苦笑着跟上了柳尘的脚步。 …… 神龙大街的东边儿,龙凤神国的鸿胪寺范围内,那儿有一家迎宾楼,是龙凤神国专门用来接待仙域各国使节的,远远的瞧上去,还真是宏伟别致得很吶。 柳尘三人来到了迎宾楼,此处早已是热闹非凡了,一些个奇装异服的“外国人”尽都游走在这里,品味着上好的仙酿,一盘盘珍馐美味被摆满了大厅里的长桌,人头攒动之下,看得那独孤鸾不住的拍手欢呼不已,这小姑娘,现在就喜欢热闹! 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柳尘算是明白了,现在这迎宾楼内可不只是妖族使节团一家,好像是龙凤神国要办什么庆典吧,周边各国都来人了。 当然,这么多人里边儿,唯一吸引了柳尘全部目光的,是在大厅里的角落,十来个锦衣华服的天骄们围拢成一个半圈,在那半圈之中,有一个红发紫瞳的少女,正面带淡笑,安静的倾听着周围天骄们的喋喋不休。 相比于柳尘之前在神都见过的所有女孩儿,红发女孩儿简直穿得太暴露了,一条堪堪遮住大腿半截的小短裙,上身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紫色纱衣,若隐若现的当场,特娘的就连抹胸的都能看得见了! 只是那红发女孩儿穿着虽然性感,但她脸上,却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冷清,虽然在笑,却与人保持着有礼有节的距离,长得挺漂亮,不必柳葭葭差,论气质,红发女孩儿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 “哐当!” 独孤鸾早就从柳尘脖子上爬下来了,美食才是最爱有木有,当然,她没有忘记正事儿,吃饱喝足之后,她一把抄起角落里的铜锣,重重的敲出了一阵刺耳的声响,旋即,整个迎宾楼大厅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人们齐齐将目光朝着柳尘的方向望了过来。 “谁是妖国公主,站出来!” 小萝莉双手叉腰,示意着柳葭葭将她抱在了长桌之上,那小模样儿傲娇无比,眼睛都快瞅到天花板上去了。 “谁是妖国公主啊?”半晌没有听到应答,小萝莉怒了,声音也不再奶声奶气,一张肉团团的小脸儿,那叫一个通红,“赶紧站出来!” “本宫就是慕容芷,不知这位小姑娘,找本宫以为何事?” 人群很安静的时候,柳尘便看到那个角落里的红发女孩儿微笑着来到了独孤鸾的身前,神色淡淡的抬起头来,迎上了独孤鸾的目光。 “哟,还真漂亮啊!”小萝莉翘着琼鼻,哼哼吃吃的咧嘴吩咐道:“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第二房小妾,快点儿的,叫我姐姐!” 顺着独孤鸾的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把眼睛瞥向了柳尘,当然,还有在柳尘身后羞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柳葭葭。 “噗哧……”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真是乐死我了!” “哈哈,有趣,有趣!” …… 也不怪旁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哄笑,只怪现在的柳尘,实在是太小了,十四五岁的小屁孩儿,虽然长得很俊秀,可他的个头比那慕容芷还要矮上几寸呢! “呵呵!”柳尘很清楚的看到,慕容芷脸上的怒容一闪而逝,自始至终,这个妖族公主根本就没正眼瞧过自己一下,她只是冷冷的盯着独孤鸾,似笑非笑道:“小妹妹真会开玩笑……” “你哪只狗眼看到小姑奶奶在和你开玩笑?”小萝莉现在的模样,倒还真有了光桥上独孤鸾的几分影子,只见她双眼如炬,一脸不高兴道:“今儿你没得选择,不管答不答应,你只能跟着姑奶奶走!” 慕容芷脸色的笑容全部消失,那冰冷的模样,看在柳尘眼底,倒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这小屁孩儿,想女人想疯了吧,谁家的裤裆没拉紧,咋放出这么几个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 “王兄此言甚秒!” “哈哈哈!” “……呃!” 先前那个凑在慕容芷身边叨叨不停的某国天骄正骄傲的扬起下巴不断的奚落着柳尘,然而,人们的笑声还未开始荡漾,便又是一阵齐齐噤声,无他,那个姓王的青年,脑袋滚出去好远…… “谁再笑一声?” 柳尘狞着脸,一缕和他年纪极不相称的阴翳突然就挂在了他的脸上,抬脚踩住了王姓青年的脑袋,柳尘干笑着,抬头冲着天花板上的虚空中道:“刚才笑得最大声的人,通通砍死了!” “是!”虚空中的阴冷,直叫人毛骨悚然,一直安之若泰的慕容芷,也不禁脸色大变,再次看向柳尘的时候,她哪里还有轻视……全都是戒惧而已。 “嗖!” “嗖!” “嗖!” “……” 又是几颗脑袋落地,迎宾楼里这才真正的安静了下来,人们的心跳,声音都小了很多。 柳葭葭站在柳尘身后,瞧着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她一脸苍白,好险没有吓晕过去,凝望着柳尘的背影,她眼底的敬畏不自觉又多了一些。 “你到底是谁?”慕容芷后退了几步,神情惊惧的警惕着柳尘那如刀似芒的双眼。 “老子就是鱼太玄,今天特地来这里收保护费,你们妖国,就你了!” 来的路上,柳尘就从独孤鸾口中得知了妖国的全部情况,嘿嘿,和东陆一样,虽然看上去很强大,但也不得不依附于龙凤神国来苟延残喘,若不是有着龙凤神国的庇护,那些个如狼似虎的邻居们,早就把这小小妖国给绞成碎片了,当然,在整个仙域之中妖族仍然算得上是最顶级的大族,只是在南洲,妖族势弱,那不是一天两天了! “殿下……臣女比您大十岁啊……陛下不会同意的……” 和之前的态度一比,现在的慕容芷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在她眼底还时不时闪过一丝不甘,柳尘还真不屑去抢这样一个弱鸡一般的女人。 “管他做鸟!”柳尘话一开口,不仅在场的人脸色大变,就连虚空中的几个高手都是形容一滞,引得好些空间波动,“老子看上的,都是老子的,一个也跑不了!”(。) 第八十五章:无法控制的心魔 月明星稀的时候,柳尘胡乱披着一件轻袍就这般垂头丧气的走出了房门。 身后的房间里,还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阵悲伤的哭泣,那哭声,让柳尘心头好生烦躁,直直走到池塘边上,柳尘俯下身来,将脑袋埋进了清澈无比的池水之中。 “为什么!”柳尘咕噜着一串串气泡,心底无比憋屈道:“为啥一进到独孤鸾的幻境,老子竟变了一个人,还以为故作纨绔能惹得独孤鸾快点现身,哪里知道,这些个暴戾和贪婪,竟是来自于这具身体的根本之中……” 这还是最初的自己么?这还是那个一脸阳光,笑得人畜无害的樊城游侠儿么? 从柳葭葭,到现在的慕容芷,这都是以前在东陆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那时候,他是沧澜王,要什么样的绝色会没有?一开始,姬婉竹打算给他向那妖族公主昊琼提亲,人小姑娘都是同意了的……然而有了北宫馥和徐玉爻,柳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在他心里,有始有终,往往比什么都要重要! “馥……玉爻……我对不起你们!” 柳尘心痛,久久无法自拔…… …… “孩子!” 被一股温和的力量从水中拉了起来,一抬头,柳尘便看见了一袭素衫的鱼明阳微笑着站在了自己身前。 “……”面对这张与自己在东陆时所差无几的年轻的脸,那声犹豫了好久的“父皇”最终还是没有从柳尘口中喊出。 “你出生的时候,整个神都,都降下了一场绚烂无比的光雨,神国的无尽森林中,也都在齐齐呼唤着你的名字……太玄,你是上天,赐予神国最完美的恩赐!” 鱼明阳的笑容很温暖,渐渐的,那一些温暖开始平复着柳尘燥热的内心。 “孩子,你要知道,我们一直都是以力量和宽容来统治着这个国家,当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也相信你一定能谨慎的运用自己强大的力量……终有一天,我会逐渐老去,而你,会坐在我的位置上……加冕为王!” “可我……可我终归不是鱼太玄!”柳尘苦笑,形容悲伤不已。 “我知道!”靠在小亭的围栏边缓缓坐下,鱼明阳脸伤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爱,“我只是一个早已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感谢上天的恩惠,让我在这似真似假的梦里,重新学会了,一个父亲,该有怎样的宽容去对待自己的孩子……沧澜王,但愿在你的有生之年,不要去感受那样的……永失我爱!” “陛下!”柳尘张了张嘴,最终轻叹一声拱手道:“强大如您,在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就没想过,去改变一些无法预知的结果么?” “呵呵!”鱼明阳眼角的泪花,被夜风轻轻一拂,也不知飘去了何方,当他眼角绽放着细纹,当他双眸点缀着昏黄,那样的痛,柳尘感同身受,“不要去怪绾绾,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安逸和享受,会给人带来贪婪和**,那些污秽,便夹杂在这些狂乱暴戾的情绪之中,它会在你心中,生根发芽,而后一步步,毁掉你,毁掉你的一切……” “那我,到底是谁?”柳尘惶惑,细思恐极。 “你的前半生,人们习惯称呼你为鱼明阳的儿子,龙凤神国的昭武太子……到了你的后半生,人们称你为永夜君王,你来自极西之地的黑暗冥国,你带给人们悲伤……” “可是,我还是喜欢人们叫我沧澜王……” “惶惶沧澜郡,威威沧澜王,是那奔流不息的坚韧,给了你重生,让你能够将失去的一切,重头来过……” “谢谢!”柳尘笑了笑,很是恭敬的屈膝行礼,“如果有一天,我还有机会回到这里,你们,还会在么?” “会的,我们一直在!” “如果,我死在了永夜君王的屠刀下……” “那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 “绾绾,别吃太多了,会长胖的!” 午后的慵懒,让柳尘的脸上挂上了些许惬意的笑,轻抚着独孤鸾的头发,他眯了眯眼,淡淡开口道:“甜到了极致,你会觉得苦……” “玄哥哥在,人家不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萝莉咯咯直笑,随手丢掉了手中的糖块,形态笨拙的爬到了柳尘的怀里。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模样,绾绾,你便杀了我吧……”柳尘皱着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对着独孤鸾那明亮的大眼睛,前所未有的,他没有再躲闪,而是细细的盯着,盯着那如水般的瞳孔中,折射出了自己那青涩未褪的脸。 “不!”脑袋摇的跟泼浪鼓似的,只见那独孤鸾小嘴儿一撇,泪花瞬间就充盈了她的眼珠儿,好险还没哭出声来,一咬牙,她又气鼓鼓道:“要是玄哥哥变坏了,绾绾就不让你当皇帝了,还要把你关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等到你变好了,又喜欢绾绾了,绾绾才放你出来……哼!” “呵呵!”柳尘轻笑,一脸晒然。 …… 一晃百年,柳尘的脸上早已没了青涩,他的侧脸逐渐硬朗,他的双眸慢慢变得刚强,龙皇鱼明阳闭关之后,昭武太子,终于成了神国的王…… 当我没办法去切身体会这样的黑暗,我又该拿什么,去战胜这黑暗! 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柳尘顺着历史的轨迹,开始变得狰狞,阴狠,让神国人民久违的新皇没有如同预料一般带给他们和煦的春风阳光,柳尘登基之后,龙凤神国……阴雨连绵! “父皇……对……对不起……” 面无表情的瞅了瞅自己衣襟上的茶汤,又眯眼看了看跪倒在自己身前那模样精致的小女孩儿,柳尘沉默着,让整个大殿之中,都蔓延了一丝阴冷无比的杀机。 小女孩儿也就**岁的样子,一头的红发瞧上去倒显得有些妖异,从那惶恐不已的苍白之上,那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妖国公主慕容芷。只是此时,面对着自己父亲那冷漠无比的眼神,小女孩俯身跪地的宫裙下,缓缓染湿了一片温润…… “这么大的人了……还尿裤子?”柳尘嗤笑,神色愈发凌冽。 “呜呜呜……父皇饶命……呜呜……孩儿知道错了……” “嘭!” “噗……”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实力,反正柳尘便放任着自己的阴暗胡乱拍出去一掌,在小女孩满脸惨然从绝望之中,那一掌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闪身而至的独孤鸾,直接用胸口,接住了柳尘的那夺命一掌…… “陛下……呃……澜儿还小……您……饶她一次吧!” 独孤鸾口中不断喷涌着鲜血,可她却赶紧从远处跪爬到柳尘身前,苦苦哀求着……(。) 第八十六章:昭武暴君 “你还有脸在这里求情?” 抬腿一脚,将独孤鸾踢出去好几丈远,吓得尿裤子的小姑娘浑身打颤,差点儿就晕过去了。 “街上的野狗一年都能生两窝,你呢?几十年了,屁都没生出来一个,呵呵,还天命神凤?野狗都不如!哪天逼急了老子,直接拔掉你的鸟毛,把你煮了吃掉!” “陛下……”独孤鸾脸色煞白,面对着柳尘的万般嘲弄,她那精美绝伦的脸上,早已看不出任何一点血色。 “滚!” “多谢父皇开恩,多谢父皇开恩!” 跪倒在柳尘身前的小姑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独孤鸾的身边,一把将她扶起,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就这样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柳尘所在的宫殿。 …… 龙凤神国,金銮殿。 “陛下,臣有本奏!” 柳尘冷着脸,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才让那形容佝偻的宰相大人走出人群。 “帝国东面的战事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神武大将军蒙毅于边城大败魔国主力大军,不仅拿下了魔国九太子,并有五十万魔国俘虏,等待听闻陛下的发落!” “全杀了!” 就在金銮殿里议论纷纷兴高采烈之时,柳尘淡淡的开口了,他一开口,众大臣鸦雀无声,特别是那老宰相,连嘴唇都开始毫无征兆的颤抖了起来…… “陛下说什么?”老宰相皱着脸,刹那间汗如雨下。 “朕说,让蒙毅把他们全部杀了,人头割下来,堆成京观,朝着魔都的方向,嘿嘿嘿……爽啊!” “……陛下啊……杀俘不祥啊,在无上仙域,可没有杀俘的传统,再说了,这么多俘虏包括敌国的九太子,咱们可以找魔皇谈判,他们得割让不少城池呢!” 冷哼一声,柳尘抬手就打断了老宰相的苦劝,自顾阴着脸,他满是愤怒道:“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朕说杀,你们就得杀,要他们割地作甚?让蒙毅带人一路杀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是……若要这样,我国会引得南洲诸国群起而攻之啊!” “谁敢来?”柳尘笑得很瘆人,那阴恻恻的诡笑,荡漾在这宏伟宽广的金銮殿内,气氛早已凝结到了冰点,“谁不服,朕就杀谁,不仅要杀,还要屠城,你们想,那空荡荡的城门里边儿,一个活人都没有……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开心啊!” “这……” “就这样决定了,让蒙毅快点解决他们,然后兵发魔都,今儿起朕不给他们补给了,让他们一路抢过去……哈哈哈哈哈,等神武大将军回朝,你们可得好好巴结下……哈哈,他会发大财的!” …… 在龙凤神国,早有史官记载,虽说在懿文皇帝的治理下,帝国没有怎样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但是且不说懿文皇帝本身就是南洲七大至尊之一,就凭他的德行,也是让周边国家信服不已,在南洲以外的仙域各州,懿文皇帝的仁德,也是名动四方,惹人赞叹。 到了龙凤昭武年间,昭武皇帝一改懿文皇帝在位时的外交方针,频频发动对外侵略战争,所到之处,皆是哀鸿遍野,不论达官显贵还是黎庶草民,昭武皇帝的的军队,那是毫无心慈手软,杀光,抢光,烧光……乃至于外国人民恨恨的辱骂昭武皇帝为“三光皇帝”…… 甚至有一次,仙域中洲来的一队裁决神官,刚刚颁布完仙帝的问罪法旨,昭武皇帝就将那队裁决神官尽数击杀了,不仅仅将之击杀,更是让他们曝尸神龙大街,让来往之人各个胆寒不已……那可是仙帝的使者啊,这昭武皇帝,啧啧…… 要知道,仙域东西南北四洲,足足数百帝国,像龙凤神国这样强大的帝国,也有近十个,然而这些大大小小的帝国都是一齐拱卫着仙域中洲,那里是仙帝所在的国度,仙帝,便是仙域的主宰,而昭武皇帝这样的,最多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诸侯…… 当昭武太子击杀仙帝使者之后,懿文皇帝出关,亲自去了一趟中洲,面见仙帝之后,懿文皇帝负荆请罪,也不知两位老朋友在一起谈了什么,三日三夜以后,懿文皇帝归国,也没有与昭武皇帝碰面,老陛下再次闭关,当仙帝使者的尸身被收敛以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 昭武陛下最近迷上了赌色子,就在后宫之中,他每天都拉上一群战战兢兢的妃嫔们一起赌色子,输了的人,脱衣服…… 不仅黄,而且很暴,当某个妃嫔的衣服输完了,光溜溜的没得脱,那好,下一次昭武皇帝赢了,便会砍掉你的手,或者腿……总之,每一天,昭武皇帝的赌桌上,都是鲜血淋漓,那些个哭天喊地的宫女嫔妃们,全都是这样,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当然,有一次昭武皇帝的运气并不太好,自己输了个清洁溜溜,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昏君加暴君,昭武皇帝唯一的优点估计就是愿赌服输了,他砍掉了自己的手,虽然之后被御医心惊胆战的给接上了,但是,他的暴君之名,也就随之传遍了整个南洲! 皇城,乾宁宫。 “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奶声奶气的诵读声传遍了整个寝殿,柳尘微阖着双目,斜斜的靠在龙床之上,在他身前,跪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小姑娘满头红发,憨态可掬,另外一个黑发黑眸,形容乖巧。两人一边仰头背着《女诫》,一边打眼怯怯的望着龙床上的柳尘,随着柳尘的呼吸,两个小姑娘的心,也是扑通扑通直跳,宛如受惊的小鹿……这样的场面,看得直让人无奈。 “父皇……孩儿……孩儿背诵完了……” 黑头发的小女孩儿胆子稍微大些,在柳尘明显是睡着了的时候,她还是犹豫着小声开口了,只是在柳尘睁眼的那一瞬间,她的小脸儿,顿时就变成了一抹苍白。 “映月?” 望着小姑娘那恐惧异常的双眼,柳尘心中一痛,旋即挣扎着,挣扎着让沧澜王开始发力抢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当他脸上的阴晴不定变幻许久之后,两个小姑娘早已被吓得跪伏在他身前,颤抖着不敢动弹一下。 “父皇……孩儿在……”黑发小姑娘面若死灰,怔怔的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来爹爹这里……”柳尘喘息着,努力在嘴角咧出一丝温暖的笑容,缓缓张开了双臂,小姑娘试探着,试探着扑到了他的怀中,久违的怀抱,让小姑娘突然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 第八十七章:莫失莫忘 “听澜……你也来!” 当两个小姑娘的泪花染湿了柳尘的龙袍,无以言表的复杂,开始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又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懿文皇帝在东宫的那个夜晚对自己说过的话,“莫要失心,莫要忘性,永失我爱的痛苦,足够煎熬了任何人的灵魂!” “乖女儿,你们今天功课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跟爹爹说,爹爹都满足你们!” 抬手拂去了两个小萝莉脸上的泪花儿,柳尘微笑着,前所未有的宠溺。 “爹爹以后能不能不打澜儿啊,澜儿怕疼……” 红发紫瞳的鱼听澜满是怯懦的抬起头来,在柳尘眼前,她刷起了衣袖,那只本该是粉嫩粉嫩的藕臂,如今映入眼帘的,尽是伤痕累累…… 那些青红,刺痛了柳尘的眼睛,他的心很疼,疼得他忽然热泪盈眶。 “爹爹能不能不让母妃留在掖庭宫了,月儿想母妃了!” “好!爹爹答应你们!”看着鱼映月的大眼睛里,全部都是不符合她如今年纪的哀愁,柳尘努力的笑着,笑着颔首点头,搂着她们的大手,也是越发的用力,恨不得将她们融入到自己的骨髓之中。 “来人!” 良久,柳尘抬头大喝,又吓得两个小姑娘花容失色,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他冲着躬身走进寝殿的大总管吩咐轻声开口道:“去,将贤妃从掖庭宫接过来,恢复她第一贵妃的身份,另外,将皇后和怡妃请来,朕要吃一顿家宴!” “遵旨,陛下!”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强大如禁宫总管,哪里会看不出此刻的柳尘已经恢复了清明的状态,老总管微红着眼眶,连滚带爬的退出了乾宁宫,走出去好远,柳尘还能听见他那公鸭似的高喊:“陛下有旨,赦免贤妃娘娘的罪过,将之恢复身份,是为帝国第一贵妃……陛下有旨,宣皇后娘娘和怡妃娘娘觐见!陛下有旨……” …… “映月,听澜,来,坐在朕的身边!” 一百零八道山珍海味,也就是一百零八道天材地宝,柳尘端坐上位,目光依次从满是惊喜的独孤鸾脸上,落到了同样喜极而泣的慕容芷身上,最后,他看向了多年未见的柳葭葭,三千青丝尽白发,佳人依旧,却疲惫了年华。 那一年,因为昭武皇帝的嗜杀,引得忠臣蒙难,贤妃柳葭葭以死进谏,继而龙颜大怒,在满朝文武的不住劝阻下,贤妃娘娘免于一死,但却从此被打入了冷宫……再见一别经年,柳尘差不多都快忘了,那个在药铺门前神色慌张的容颜…… “吃吧!”将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的抱在腿上,这个时候的柳尘,才像一个父亲,十分体贴的将她们最爱吃的食物拿到了自己身前,夹着夹着,用玉筷把她们的小碗装满……直看得饭桌另一头的三个女人情不自禁的放下了碗筷,各自掩面流泪。 “爹爹也吃!” 年纪稍小的鱼听澜眨巴着那双紫色的妖瞳,一抬头,她笑得无比幸福,将勺子里的一大块肉递到了柳尘的嘴边,面带希翼的望着柳尘…… “嗯,谢谢宝贝儿!”一口吃下,故作张牙舞爪的模样,终于逗得小姑娘喜笑颜开。 “爹爹也吃月儿的……” “嗯,都吃,爹爹都吃!” “咯咯咯……” …… “樊总管!”父慈子孝的空档,柳尘抬头呼唤着独立于乾宁宫门口偷抹老泪的总管大人,一声清亮的应答之后,老总管踏着小碎步,缓缓来到了柳尘的跟前垂首站好。 “映月和听澜还没有封号吧!” “回禀陛下,之前陛下国事繁重,两位公主的封赏大礼的确是被耽误了……”老总管说话就是好听,什么国事繁重,那是之前柳尘不在乎,两个女儿天天不是打就是骂,哪里敢有人提起封赏公主的事?那不是给小姑娘招祸么? 特别是鱼映月,她的生母贤妃娘娘就是为了保护忠臣而被下到了冷宫,满朝文武都是爷们儿,谁敢不保护好生母不在身边的小姑娘?是故,哪怕是有违祖制,封赏公主的事也就刻意的被人淡忘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淡淡的呢喃了一声,柳尘着手将两个女儿抱得更紧,“传朕旨意,封长公主鱼映月为初见,封小公主鱼听澜为初心,自今日起,大赦天下,举国上下,免徭役,免杂税三年!从此马放南山,征人回朝,不再引边关烽火!” “老奴……老奴领旨……谢恩!”老总管早已泣不成声,噗通一下跪倒在柳尘身前,压抑的哭嚎,那不是悲从心来。 “另外,拟认罪诏发往中洲圣都,请仙帝降罪……” “遵旨……” …… “昭武皇帝有旨!”从神宫之中传来的圣旨,须臾间便飞向了整个南洲,“皇后独孤鸾,温婉贤德,持家有方,特加封独孤家食邑三万户,天材地宝不计……贤妃柳葭葭,勤俭良恭,特加封柳家食邑一万户,天材地宝不计……怡妃慕容芷,克己奉公,特赏赐番邦妖国仙晶十万万,天材地宝不计……长公主鱼映月,聪颖孝顺,加封初见帝姬,以昭天下,公主鱼听澜,文静有德,加封初心帝姬,以昭天下!” “昭武皇帝有旨:即日起,马放南山,征人回朝,边关永宁刀兵……庆二位公主授封,大赦天下,免全国徭役,杂税三年!” “昭武皇帝有旨……” …… 斜躺在舒适的龙床上,柳尘眯着眼睛,大手轻轻的抚摸着独孤鸾上身的那些个触目惊心的伤痕,赛雪欺霜的肌肤上,一条纵贯上下的剑伤格外刺眼,当柳尘指尖的冰冷划过了独孤鸾身上的每一寸晶莹,无以言表的欣喜,伴随着灼热的泪花,开始划过了神后娘娘的双颊,婉转凄然,美人倾国倾城…… “绾绾……”拭去了独孤鸾脸上的泪花,柳尘面色复杂,轻轻开口叹道:“我怕是没办法将他压制太久,如果可以,你现在就履行当日的承诺吧!” “玄哥哥……”独孤鸾低声啜泣,几欲哽咽:“你会恨我的……” “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还活着……那我不会恨你,真的不会!” “那你……还会回来么?” “或许吧!”柳尘笑了笑,神色坚定道:“或许有一天,在我们最初遇见的地方,你一回头,就遇见了最初的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看似平静的盛事年华中,总有那么一些阴暗,如同跗骨之蛆,恰恰隐匿在人们的身边看不到的地方,贪婪,**,野心,都会成为那些阴暗的滋养,人是会变的,只是有些人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忘掉了自己的初衷。 爱我所爱,莫失莫忘……(。) 第八十八章:鹊桥仙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一章:来自藏兵谷的枫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二章:归乡 所有的老兵们,各个热泪盈眶,突如其来的激动,让他们其中好多人都忍不住情绪失控…… 柳尘和柳擎长得太像了! 他们这些老兵,可都是以前跟着宣威将军柳擎南征北战的沧州勇士,他们身上的那些创伤,有的是在西域大草原的时候留下来的,有的是伤在了国教裁判所的屠刀之下,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今天,老兵们是打心底感恩柳擎的,爱兵如子,自古就是世间名将的共同美德,柳擎曾经的恩德让沧州老兵们无以为报,所以,当他们看到柳尘,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亲切,又一次燃烧了他们内心深处仅剩的那一丝热血…… …… 当将军府的家人们赶到了踌躇不前的柳尘身边,眼前的一切,早已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的内心,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柳白,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上一次,他见到枫城万人空巷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了…… 只是今天,百姓们箪食壶浆,迎接的不再是人族的剑圣,而是剑圣身边那个充满了朝气的年轻人,他是新的南国之剑,也是新的沧澜大王! 接过了家将手中的缰绳,柳尘从追星马上翻身而下,一个跃步,他又落到了老牛的后背上,就像是一如既往的曾经,柳尘驾着牛车,载着自己的媳妇儿,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潮人海之中。 “大少爷!” “恭迎大少爷和少夫人回乡!” “恭喜大少爷成功证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惊闻大少爷摘取人族圣剑封芒,小老儿……小老儿实在……高兴!” “……” 牛车过处,拥挤的人群很自觉的让出了一条小道,在路上,人们哭泣着,欣喜着,将记忆中柳擎的模样和柳尘不断映和,失而复得的莫名,让这座几乎在十多年前永失我爱的青枫古城腾的一下陷入了一片纷繁的海洋。 十多年前,充州血案,九州有识之士集聚一堂,堪堪在国教斩杀柳尘的当场,将之截下,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才得以保留末法时代的东陆子民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那时候,数不清的沧州游侠儿对酒高歌,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杀向了遥远的大漠楼兰,他们之中甚至有好些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踏进过楼兰的城关半步,可是,他们没有畏惧,更不可能退缩, 所有所有的一切悲怆,都是因为亿万沧州子民的灵魂中,早已刻上了那个鲜红的柳字,如同剑山的苍翠从来就是沧州人民的避风港,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自始至终,都是藏兵谷的枫林无暇之中的那一面血肉铸就的坚壁城墙! “我看到了秦淮河,我看到了爱晚亭,我看到了剑山,我看到了剑池……我看到了一切,我听到了一切……在今天,我回家了!” 柳尘哽咽着,在牛背上转过身去,迎着北宫馥和徐玉爻脸上的笑容,他突然笑了,风雨飘摇的求道路上,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心…… 那一声声用浓郁的秦淮方言喊出来的“大少爷”,远比异乡的人们喊他一万声“沧澜大王”都要来得痛快。 有耋耋老朽挣扎着挤到了柳尘的牛车边上,老泪纵横的朝着柳尘和北宫馥二女行礼,那一声颤颤巍巍的“大少爷,少夫人”,早已呼唤得多愁善感的徐玉爻两颊挂满了晶莹的泪花。 枫城的街面并不开阔,纵贯南北的一条大道,两旁都栽满了不知年岁的枫树,清风徐来的时候,落枫飘满了整座城池,在今天,整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游走在如此拥挤的石板路上,北宫馥和徐玉爻的脸上,写得更多的,却是幸福。 “诸位!” 当剑主柳惊风的身影出现在了青翠的长街上空,满城百姓瞬间噤声,各个屏住呼吸,面带焦急的期待着什么…… “三日之后,剑阁柳家嫡长子柳弋,在枫城迎娶好女北宫氏和徐氏二位少夫人!”柳惊风红光满面,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藏兵谷的某个方向,他的声音愈发洪亮,仿佛生怕那永远沉睡在藏兵谷中的那个人会听不见,看不着…… “成亲之后,他将继承孤的圣主之尊,他将会是你我心中,共同的骄傲!” “好!” “恭祝大少爷和二位少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恭喜啊……” 柳惊风的话一落音,难得安静下来的枫城大街上,又一次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 因为柳尘成亲所带来的惊喜,已然冲淡了大家对柳惊风隐退的惋惜,呵呵,天启十五年,注定了它的不平凡,这一年,人族向域外仙族宣战了!这一年,大夏帝国出现了历史上唯一的女摄政王!这一年,南国之剑迎娶北境之雪!这一年,柳尘唯一一次对北宫馥失信了,他没有登上九圣塔!但他却成为了东陆历史上最年轻的证道高手,同时,也将是九州万年来最年轻的圣王! …… “爹!”来不及欣赏弟媳赠与的雅致别院,徐玉爻一进到新家的花厅,便看到了一身儒衫满脸慈爱的冠军侯徐琨,仿若一只乳燕,徐玉爻双目含泪,飞扑到了徐琨的怀里,一时间,再也压抑不住的哭泣,惊了飞鸟,戏了池鱼…… “岳父大人,您怎么来了?” 在北宫馥的示意下,柳尘一脸疑惑的走上前去,出于礼貌,他没有死盯着徐琨脸上的失态,而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缓缓轻言道:“这一来一往的,可是把岳父大人给辛苦了……” “你这臭小子!”暗自抹了一把眼角的浊泪,徐琨瞪大了眼珠子,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肩背,一边故作姿态的冲着柳尘吐槽道:“指桑骂槐的可不要太明显,放心吧,有木帅主持大局,少了老夫不算事儿……呃,七公主也请放心,木帅托老夫给您问安了!” 得到了木东林的消息,金若水也就很自觉的告罪离开了此处。 “小子,老夫这宝贝闺女儿算是彻底的交到了你的手里,记得你曾经答应我的话,要是委屈了玉爻,可别怪老夫找你拼命!” “当然,请岳父大人宽心吧!” …… 沧国公府。 “惊风!”檀香袅绕的书房之内,柳白负手而立,着眼细细的审视着身前形容恭谨的柳家几兄妹,良久,老剑圣轻赞一声,笑着开口道:“恭喜啊!” “不敢!”柳惊风把腰身佝偻得更加弯曲,面对着柳白的时候,他和自己身后的弟弟妹妹们一样,根本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和身体上的颤抖,“年近六十才得以窥探天道丝毫,相比于父亲的伟岸,孩儿却是太过愚钝了!” “哈哈,圣尊曾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吾儿切不可妄自菲薄!” 父子奏对,久违的其乐融融……(。) 第三章:江城子 一顿气氛和睦的家宴之后,满脸微醺的柳尘顶着夜风带着北宫馥和徐玉爻回到了秦淮别院。 “我咋看你这么不情愿呢?”刚进院子,柳尘一回头冲着身后的徐玉爻皱起了眉头,此刻,德妃娘娘正抱着怀里的白玉算盘,一脸的不高兴呢,“怎么,这么晚了都不愿意回家?” “刚才大伯母正在和人家说事儿呢,你就派人来催,都说了要等一会儿,你还接二连三跟催魂似的……这还是第一天回枫城,往后,你让家里人怎么看咱们?” 北宫馥倒是没有说话,一直脸色淡淡的瞥着柳尘,可徐玉爻就忍不住了,就在豆豆不停催促的当场,柳家的三姑六婆们,可没少打趣二位新夫人呢…… “那些女人成天闲着没事儿就知道家里长家里短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倒还好这口啊?” 柳尘翻了翻白眼,眼瞅着徐玉爻小嘴儿撅得老高的模样,他还真是有些好笑。 “什么叫家里长家里短?”徐玉爻轻哼一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掐住了柳尘的腰身道:“我们这不是刚回家不,大伯母和姑姑给我们对账呢……家里这些年的生意,你以为简单两句能说得清?” “……” “哼!”越说越气,徐玉爻恨恨的跺了跺小脚,没好气的鼓着腮帮子瞪着身前似笑非笑的柳尘和那一直弯着眼角看热闹的北宫馥,“你们俩,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啥事都要我去做,做了你们还嫌这嫌那,真是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嘿……”听得徐玉爻的抱怨,北宫馥嘴角一抽,顿时就垮下脸来,颇有些争锋相对的架势道:“玉爻,我这没有惹你吧,你说他就说他,捎上我作甚?刚才在公府后院儿点账的时候,姐姐我可没少支持你的工作吧……” “你那哪叫支持?”北宫馥一接话,柳尘倒是置身事外了,只见咱们的沧澜大王眯着眼儿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观摩着两个女孩子的斗嘴,这不,徐玉爻当即就松开了掐住柳尘腰间软肉的小手,左右挪去半步,凑近了北宫馥身边娇声道:“你明明就是偷懒好不好,这也不想做,那也不想做,还说什么看到账本儿就头疼,我今儿还真是长见识了,神王陛下啥时候能怕了这小小的账本子啊……真稀罕……” “你!” “我怎么?” 眼看着两对小胸脯就要顶在一起了,柳尘赶紧将二女拉开,以免开战之后殃及池鱼,这下,他又换上一副和事佬的神态,面色稍霁道:“好啦好啦,你们俩,别有事没事的闹上几句成不,刚才的确是有事情,所以才派豆豆去催的……账面上的事情,改天玉爻你再去找大伯母和九婶儿她们吧……” “啥事儿?”二女异口同声,齐齐将目光望向了满脸通红的柳尘,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酒气,二女又同时皱起眉来,脚下更是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半步……整一副特别嫌弃的姿态,闹得柳尘一阵语塞,心头郁闷不已。 “是这样!”轻咳一声,柳尘气呼呼的剜了二女一眼道:“堂哥上次从九圣塔出来,不是早我们一步先回到了枫城嘛……” “然后呢?” “他找了秦淮案边最有本事的老瞎子掐了个日子,就在明天下午,咱们得把娘的遗骸挪到爹爹旁边去……” “这样啊!”二女互换一个眼色,说到这事儿,两人也不胡闹了,由着北宫馥轻声开口道:“那公爹那边儿收拾好了没?” “堂哥都办好了,就等明天咱们亲自去浇土了!” 因为背对着月光,柳尘脸上的情绪也没人能看得清楚,只是他的语气有些唏嘘,更多的,还有一分无以言表的复杂。 十年生死两茫茫,柳擎和公孙盈这对夫妻,自双双归墟之后,已然是分别了十年有余,清明节的时候,柳尘进入皇陵祭拜,就曾对北宫馥和徐玉爻说起过,紫荆山确实太过于高冷了,公孙盈独自待在那边儿,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落寞……为人子者,心里的悲伤那是不言而喻的…… 大夏立国万年来,本没有皇室祖陵迁移的习惯,原本柳尘还以为将公孙盈的陵寝移到沧州会费上不少力气,没想到啊,他一开口,天启皇帝想了没想的就同意了,不仅同意,老皇帝更是安排了钦天监的术士们一路护送元福帝姬公孙盈的棺椁跟着柳尘回到了沧州……就像是北宫馥在目睹此景之后给柳尘说的,皇帝陛下的这份人情,柳尘还真得记在心里! “这么大的事情,你咋早不说?”得知事情原委,徐玉爻小脸儿一苦,心中暗道好险,对于柳尘这突然袭击的行为,她心里的埋怨也随之变得更多,“唉……赶明儿,外头还非得有人说咱们不孝了!” “怪不得我啊……默哥儿他酒过三巡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来,你们是没看到,他爹可没把他训个半死呢……我一弄清楚事情,就派豆豆去后院寻你们了啊!” …… 酒也醒了,事也完了,柳尘躲在北宫馥的闺房内,懒懒的靠在她的怀里,如同往常一样,神王陛下给他念着书中的故事。 后院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徐玉爻火急火燎的吩咐丫鬟侍女们明天该注意的地方,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柳尘却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徐玉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德妃娘娘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徐玉爻的唠叨,和北宫馥的轻喃,交织在柳尘的耳中,直让他突然之间,泪水就湿润了眼眶…… “就喝了几杯猫尿,你至于哭鼻子么!” “你知道个蛋!”轻抚着北宫馥身上的软肉,柳尘破罐子破摔,干脆将眼泪全部擦在了北宫馥的睡裙之上。 “呵呵!”不做多的争辩,北宫馥一合手中的书卷,转而将背后的枕头垫得老高,俯下身来,她一边抬手抚去柳尘眼角的泪花,一边将小脸紧贴上他的大脸道:“听白鸢说,刚才回府之后,你让黑鹰带你去了婆婆停棺的小厅,怎么……你?” “是啊!”柳尘笑了笑,将北宫馥搂得更紧道:“我开棺了……” 北宫馥轻叹一声,旋即沉默了下来,唯有那只宛若皓月的柔荑,正漫无节奏的揉擦着柳尘的鬓角。 “倒是没有腐烂得太厉害……只是,肉眼已经很难分辨出她的模样了。前些日子,我托吴桐找他媳妇儿给弄来了一些冰莲汁,抹在了娘的脖子上,当年的那条勒痕……都快把她的脸弄变形了……”(。) 第四章:开棺 “唉!”北宫馥黛眉轻蹙,感受着柳尘身上传来的颤抖,她感同身受,旋即将温润的双唇,印在了柳尘的额头。 “出长安的时候,你曾给我说过,想要开棺见一见公爹,怎么,祖父大人同意了没有?” “祖父同意了……”柳尘很难受,胸口闷得有些呼吸不畅,“可是,今天我又在酒席上提了一下,大伯和三叔他们都不同意……当时,九叔和几位姑父的脸色甚至很难看,若不是顾及着你哥和玉爻她爹还在席上,估摸着他们就要当场发作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柳尘直起身来,反手将北宫馥搂在自己怀里,让她轻靠在自己胸口道:“对了,让你在席上探探母亲的口风,她是什么意见?” “呵呵!”北宫馥笑了笑,抬起头来迎着柳尘的目光无奈道:“话到嘴边了,我还是没法问出口来,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也是……毕竟爹爹他是……”柳尘声音一停,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长安的那场大火,火海中,泪流满面的柳遮云抱着柳擎的人头,歇斯底里的狂吼着,悲嚎着,最终消失在了雷鸣电闪的雨夜…… …… 午后的落枫将整个藏兵谷都铺成了一片青黄相接的海洋,枫的香味,弥漫在天地之间,盛夏未晚,整座剑山却是秋意正浓。 今天是宣威将军和元福帝姬合坟的日子,在这个山水交错的剑山角落,除了一袭黑裙的越国公,剩下的,也都是扛着大锹的柳家晚辈了。 柳尘领着和他一样披麻戴孝的北宫馥和徐玉爻,站在了形容哀凄的姬婉竹身边,所有人都是目光直视,一眨不眨的盯着柳默指挥着工匠们忙个热火朝天。 “舅娘啊,回家了啊……回到了沧州,舅舅就在您的身边呢……您且安息吧……”柳默抬手抹去了额头的细汗,再次将白帽子理得整整齐齐,在他的示意下,工匠们缓缓的将公孙盈的棺椁放进了新挖好的土坑之中,直到每个角度,每个位置,都达到了预先所订制的标准,腾的,默哥儿从低坳处直起身来,远远的朝着柳尘招了招手。 “小弋!”等到柳尘附耳弯腰,柳默这才气喘吁吁的轻声说道:“你带着两位弟妹浇第一捧新土,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堂哥!”踌躇了半晌,柳尘这才一脸复杂的冲柳默低声商量道:“我想开棺!” “你昨天不是开了么?”一大截身子待在土坑之中,柳默不得不仰起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柳尘,作为柳家直系这一代年龄最长的男子,今天下午,可没把咱们的默哥儿给累坏半条命去…… 柳默的母亲乃是柳尘的四姑,而他的父亲便是先国公柳弘的亲传弟子,因为家境贫寒,又是个孤儿,所以柳默的父亲从小就被国公爷收到了府里,算是和柳尘的父辈们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成年之后,先国公柳弘做主,将柳尘的四姑许给了柳默他爹,还别说,柳默他爹可真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当时,他爹娘成亲的时候,他爹为了感谢柳弘的养育之恩,死命要入赘到柳家,就连柳惊风亲自来劝,那也是纹丝不动……要知道,入赘之后,纵然他爹满腹经纶,最终也只能分管剑阁的一些个俗事了,沧州的六十七城城主之位,他更是终生无缘……堪堪是大材小用啊! 所以,本应该是柳尘表哥的柳默,也就成了柳尘的堂哥,按理说,作为一个外甥,柳默能给柳擎和公孙盈做到这个份上,那还真是没话说了,自始至终,忙前忙后的直让柳尘都感觉很不好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开这个棺!”一咬牙,柳尘眼神不再躲闪,直视着柳默的双眼,抬手便朝着土坑的另外一边指去…… “吓!”柳尘这随手一指,差点没把柳默给吓得摔进了土坑底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默少爷一瞪眼,脑袋摇得跟泼浪鼓似的,直接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行,就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为何?”柳尘皱起眉头,在这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柳默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干脆的根本就不给任何柳尘商量的余地。 “上山的时候,大舅他们特地给我说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来,就是二舅的棺椁,你不能打开!” “……” “表哥他们在讲什么啊,怎么还不开始啊?” “是啊是啊,人家这个铁疙瘩好沉啊,快扛不动了……” “呜呜……人家肩膀疼死了……” “……” 柳尘和柳默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中间,一些个年纪小一点儿的柳家晚辈们都快急哭了,没办法,按照人族的习俗,给长辈的坟茔浇土,那可是得一人背着个二十多斤的大铁锹……柳尘的好多表妹堂妹,差不多才六七岁的样子,这么重的东西,又不能落在地上,还真是为难她们了…… “吵什么吵?”站在北宫馥身后的柳故皱起眉来,人群的小声议论让他有些气恼,不由得一回头,瞪眼狠狠的扫过了一圈,“再吵吵,别怪哥哥家法伺候了啊!” 迎着柳故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小萝莉小正太们齐齐顿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个个白着脸,委屈得让人心疼。 …… 土坑边,柳尘和柳默一高一低,大眼瞪着小眼,那架势,可谓是丝毫不让,谁都不愿退一步,引得那周身的匠人们赶紧逃离此间,生怕看多听多了犯忌讳。 “真的没得商量?”柳尘很生气,暗骂柳默是头倔驴,大伯他们不是没在场么,都自家兄弟,这么犟搞毛啊! “没商量!”柳默冷笑,开始撑手从土坑里爬了起来,脚下一动,他满是警惕的挡在了柳擎的棺椁前方。 “那好,咱们就耗着,反正我娘肯定能理解我的,这土,我不浇了!”柳默的戒备落在了柳尘的眼里,闹得尘哥儿一肚子火大,嗤笑一声之后,他后退一步,干脆把头瞥向了远处,不再去看柳默一眼。 “你!”差点没被柳尘的话给气歪了鼻子,柳默颤颤巍巍的摇了摇手指,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久,这才恨恨的跺了跺脚道:“唉,你等一会儿!” “哼!” …… “二舅母,小弋他想开棺……嗯,开二舅的……” 在人们的注视下,柳默一脸发苦的走到了姬婉竹的身边,先是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而后又挣扎了半晌,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您看……可以么?” 从头到尾,是个人都感受到了从姬婉竹周身逐渐开始蔓延出来的一缕寒意……(。) 第五章:余温 沉吟了好久,姬婉竹才挑了挑眉梢,随着她眼角微动,绽放在她眉心的那一抹红莲亦是愈发绚烂在了这午后的暖光之下。 缓缓抬脚,越国公大人踱步绕过了身前正满头大汗的柳默,自顾来到了柳尘的跟前。 最终,柳尘还是满心无奈的败在了姬婉竹的犀利目光下,只见他低着头,佝着腰,如同一个等待母上训话的小孩儿,先前和柳默争锋相对的那个气势,早已消散无踪…… 也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人群中却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出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在场的柳家晚辈们可都是知晓的,在这个庞大古老的家族中,最可怕的人并不是端坐论剑台的一家之主柳惊风,也不是藏兵谷宗祠中的几位长老,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唯有柳家二奶奶姬婉竹,那可是惹急了都能指着剑主大人骂娘的存在…… 枫城坊间甚至一直都有传言,这柳二奶奶那是“铁嘴神判”一样的存在,当年因为柳二爷不和她商量就迎娶了元福帝姬,引得她怒火中烧,悍然杀上论剑台,当着剑阁所有亲眷弟子的面诅咒柳惊风,说他以后生儿子没腚眼儿,结果呢,二奶奶一语成箴,直到今天,年近六十的柳惊风,也只是诞下了一个女儿! “为什么?”姬婉竹抬头望着柳尘的双眼,语气颇为淡漠。 “不为什么……”柳尘双目闪烁,但仍然迎上了姬婉竹的眼睛,“孩儿只是想再见爹爹一面!” “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让你爹好好安息么?”姬婉竹的脸色很难看,柳尘明显能察觉到她一直都在压抑着心头的火气,“非要在这个时候还去打扰他?” 姬婉竹的双眸之中写满了太多的情绪,在场的所有人中,面对着宣威将军柳擎的墓碑,若硬是要找出一个心情最为沉重的,有可能不是柳尘,而是她。 当年,越国公姬婉竹和宣威将军柳擎的爱情,可谓是得到了天下人的称颂,在一些才子大儒的笔下,他们几乎是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 如果说柳擎在姬婉竹之后迎娶了公孙盈给他们那忠贞不渝的感情添上了一些灰色,那么宣威将军府的那一场大火,足以毁了姬婉竹的整个人生。 在那场人与神的博弈之中,姬婉竹是第一个,第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永失我爱的痛苦,在一幕时代的创伤掩盖下,便愈发显得姬婉竹这一生的悲哀。 十多年前,在那血流成河的沧澜江畔,如果没有神族的帮助,如果柳尘不幸陨落,那么,姬婉竹应该也会失去了全部活下去的勇气…… 就像是这些天来,纵然徐玉爻算得上是她看着长大的,姬婉竹也明显要对北宫馥更亲切一些,所有人都心中敞亮……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要不是当初北宫馥仗义出手救了柳尘,藏兵谷的将军墓边,也只能多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属于越国公大人的坟包吧。 “孩儿想过,也许爹爹也会期待着孩儿最后看他一眼……” 柳尘笑了笑,十分坦然,十分真挚,没有过多的哀求,也没有刻意的诉说,仿若是在开口讲述一个寻常无比的小事。 “母亲!” 姬婉竹闷不作声,双眼死死的盯着柳尘,沧澜王殿下苦叹一声之后,上前一步,靠近了姬婉竹的身边,稍稍低下头来,他贴近了姬婉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喃道:“两个月后,孩儿就要奔赴前线了,说实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是一个未知,在这之前,孩儿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看爹爹和娘……” “……” “真的!”姬婉竹的香肩上传来的颤抖并没有逃过柳尘的感知,虽然只是刹那,但也足够让柳尘的心突然变得更加沉重,“母亲,孩儿只怕,有些人,有些事,总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姬婉竹微笑,而后轻轻颔首,慢慢退后…… …… 月明星稀,乌鹊南归。 沧州的夜晚不比长安,这里显得更加温润,从那连绵不绝的剑山群峰之后,有燥热的海风从东边袭来,吹皱了秦淮河的水波,飘远了琴瑟和鸣的韵脚…… 站在花园中假山乱石的最高处,柳尘极目远眺,细看秦淮河上的笙歌曼舞,没有那长安城的庄严……枫城的夜色,忽而天上人间! “以前,我听三叔说过,爹爹的身子,是小姑一针一线的给缝合起来的……”柳尘轻笑着,脸上忽明忽暗,“今天仔细看了一下,没想到小姑那双执剑的手竟也这般灵巧,玉爻再绣十年也不如她!” “晚宴是在九叔的别院之中,你没有去,婆婆也是受了不少责难……”白裙飘飘的北宫馥轻点脚尖,犹如星海中的精灵,形容飘逸的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也许是宴上吃得太多了,柳尘一低头,还能看清她那稍稍隆起的小腹,哂笑一声之后,迎接他的,却是美人似怒是嗔的白眼,“咯咯,早就听说沧州的美食深谙九州之精髓,没想到随便一个国公府的胖厨子,也能烧出那些个令人馋嘴的美味佳肴……嘿嘿。” “呵呵!”搂着北宫馥的肩膀,柳尘再次将目光落在了远处,“我那嫡母啊,可算是女中豪杰,一旦发起浑来,大伯也得退避三舍,不过,今天倒是我对不起她了,当时,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不惜引得众怒也要打开公爹的棺椁,你是担心去了南方,就没机会回来了么?”北宫馥神色了然,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洞察柳尘的内心,特别是当一抹血红的光华突然点亮了她的瞳孔,落在这风色无边的夜里,整个世界,都开始恍惚……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了战场的人,哪里能保证一定会有归期呢?” “嗯!” 北宫馥低下了头,也许是到了晋级的关口,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她心情不畅的时候,她都无法再维系人类的模样,虽然她白发红瞳的形象足以能艳冠东陆,可每当柳尘着眼看向那个时候的她,闪过沧澜王心中威仪的念头,也只是一些回不去的曾经。 “听祖父说,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超凡后期了……距离最后一个大圆满,恰恰也是一步之遥,呵呵……怎么,有把握封神么?”抬手挑弄着北宫馥耳旁的银丝,柳尘眼中的心疼一闪即逝,面对着北宫馥的血瞳,他脸上的轻松显得尤为刻意。 “人都说登天封神,可真正到了现在这个境界,才会明白封神可比登天要难多了!”(。) 第六章:七月初八 天启十五年,七月初八,沧州枫城,晴。 震天的烟花爆竹之声,嘈杂了薄雾之后的清晨,象征着喜庆的鲜红,挂满了枫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拥挤在街道两旁的树荫下,穿上了节日的盛装,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那欢天喜地的气氛之中绚烂如夏日里最美丽的花。 从枫城北门上街,柳尘端坐在矫健非凡的追星马上,一袭大红吉袍裹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怪异,但也十分的应景。 他笑得很开心,很放肆,时不时回头瞥向后边儿的两方花轿,沧澜王殿下的嘴角,差不多都快咧到了耳根。 这一场迟到的婚礼,时间刚刚好,来得正是时候! …… 也是到了今天,人们才知道,冠军侯家的大小姐嫁与沧澜王为妃并不算吃亏,当沧澜王后的身份被剑阁圣主柳惊风诏告天下之后,有多少人,直到锣鼓声连绵蔓延到枫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还是呆立当场,情难自已…… 这一天,是值得整个东陆都去用心铭记的日子,这一天,东陆各族放下了往日的恩怨情仇,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在这片热土上,他们同样期待着风雨过后的又一个明天。 这一天,来自孤山的雪,终于飘落在了南国的剑锋……我知道北境有雪,我也知道南国有剑,我还知道,雪与剑,走在这个略显酷热的夏天里,突然就沸腾了春水涟涟的秦淮河…… 当柳尘一边笑嘻嘻的迎合着周围的道贺,一边再次回过头去,妆容精致的北宫馥与之心有灵犀,正俏皮的拨开了轿帘的一角,冲着柳尘的欢笑,神王陛下十分难得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别样风情,直叫马上的柳尘看呆了好久…… 婚礼前一个晚上,柳尘其实有和北宫馥说过,他还是更喜欢那个稻田边的垂柳树下,白衣飘飘的胖女孩儿,可北宫馥微笑着拒绝了他,在北境之雪心中,她只想把最美的自己,献给这场注定名垂青史的婚礼。 鲜红的地毯出自于秦淮河边纺织技艺最为高超的匠人手中,此时此刻,那一抹耀眼的红色,早已铺满了追星马身前的青石板街,直直通向了秦淮别院的大门,在那里,来参加柳尘婚礼的宾客们,各个翘首以盼,或是激动,或是欣喜。 …… 长长的街,拥挤了数不清的人流,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柳尘才满头大汗的来到了秦淮别院的门口。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在亲友们的欢呼声中,柳尘翻身下马,一脸局促的走到了北宫馥的花轿之前。 “尘哥儿,你这得抱下来,一直抱到堂屋里!”难得一次将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吴桐丝毫不理会身边小未婚妻的劝阻,一把越众而出,来到柳尘身边怪叫道:“新娘子的脚可不能落地,下轿的时候,你还得亲一个!” “你!”原本就被闹了个大红脸的柳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虽然他心里高兴,可这毕竟是第一次,沧澜王殿下难免会有些抹不开面子,当着这么多人呢,还亲一个……脸上笑容不变,柳尘的心里,却早已将吴桐暴打了无数遍啊无数遍。 “是啊是啊!”惟恐天下不乱的可不止吴桐一个,小和尚苦难在人群里笑得比谁都要欢快,一听到吴桐开口打趣柳尘了,他也不甘示弱,兀自跳出身来狂笑道:“尘哥儿,你在玄武画船上亲俏姐儿的时候,俺可没见你这么怂啊!” “……” “哈哈哈哈!” “人家新郎官,小秃驴可不能揭人家的短,待会儿小心你尘哥儿进不了洞房,先把你揍上几顿……到时候你可别哭!” “哈哈哈,玄武画船,俏姐儿……尘哥儿你可真会玩儿!” “嘿嘿嘿嘿……” 刻板如班叔子明,现在也绷不住脸了,随着众人一起,狂笑声直破天际。 “哼!”就在柳尘窘迫不堪的时候,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瞬间就压过了所有的笑声,只见那绣衣华裳的北宫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走出了花轿,眼下,因妆容点缀而显得更加倾国倾城的神王陛下正面含嗔怒,瞪眼盯着小和尚,被她那骇人的眼眸儿一瞪,小和尚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自家师兄的背后。 这滑稽的一幕插曲,又是引得人群一阵毫不留情的爆笑。 “你这小秃驴,下次再敢带着我家夫君去喝花酒,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神王陛下当真霸气,虽是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但也没有人们的反感,除了吴桐几个和柳尘要好的兄弟们是在极星海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北宫馥,其他的人今天凑在门口,绝大多数就是想要一睹传说中“东陆第一美人”的风采。 现在好了,美人虽然很生气,但确实漂亮得有些邪乎,北境之雪,名不虚传! …… “我重吗?”抱着北宫馥走出了好远,眼看堂屋就在眼前了,突然,柳尘却听见了怀中的神王陛下小声开口问了一句,那声音娇弱得,啧啧,尘哥儿心底大呼难得啊! “不重,比上次和三叔去渭河钓到的那条大鲤鱼还要轻上一点儿……”瞬间想到了一些趣事,柳尘脸上窘色稍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不重你笑啥?”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脸,柳尘顿住身子,抽空将北宫馥头上的红纱盖好,这便轻咳一声低道:“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么,我在证道之劫的时候碰上了独孤鸾嘛,呵呵,她说你不过就是一条会飞的鱼……嘿嘿……” “哼!”又是一声娇哼,面纱下,北宫馥的反驳随即传到了柳尘的耳里,“她一只长满了红毛的死鸟有什么资格说我?再说了,你也没啥可笑的,不过是一条落入凡尘的大虫子而已,不喂鱼你还能做什么?” “嘶……”实在是北宫馥的比喻太形象了,柳尘呲牙咧嘴了好久,直到身旁的人们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他才堪堪将笑容挂回了脸上,一阵无奈道:“这还没有拜堂呢,你咋能骂自己男人是虫子?简直了!” “是你先骂我的!” 一路笑声不断,柳尘终于在人们的簇拥之中将北宫馥抱进了长辈齐聚的堂屋之中,四方拱手行礼之后,他又在嬷嬷们的指引下,转身走向了热火朝天的大门口,在那里,徐玉爻还在花轿内等着他呢。 …… “玉爻!”轻扣着花轿的边棱,柳尘弯下腰去,开口呼唤着。 “夫君!”与北宫馥的高冷绝艳不同,徐玉爻的柔和婉约,更是让柳尘心生怜惜。 沧澜王殿下无时无刻都会忍不住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宠爱,都赐给眼前的这位风华绝代的窈窕佳人。(。) 第七章:狂欢 “一拜天地!” 随着国公府大总管柳十三那洪亮有力的声音飘出去好远,柳尘左右领着北宫馥和徐玉爻,拜天,拜地,行礼。 “二拜高堂!” “祖父,大哥!”牵着北宫馥,柳尘满心激动的跪倒在柳白和北宫御的身前,两位东陆最出色的剑客,此时已然笑得高人风范尽失,气氛尤显和睦。 “母亲,岳父!”再拜,柳尘牵着徐玉爻跪在了姬婉竹和徐琨的身前,越国公双颊的喜泪,还有冠军侯通红的眼眶,都让柳尘的每一次鞠躬,都变得无比郑重。 “大伯,三叔!”到最后,夫妻三人拜倒在柳惊风和柳遮云的身前,恭恭敬敬的接过了柳惊风递来的象征着剑阁圣主的玉印,大堂里的欢呼,瞬间莅临顶峰。 “今日起!”当柳惊风缓缓站起身来,堂屋里的笑闹声随之一滞,人们都打眼静静的望着剑主大人上前扶起了柳尘,而后暖暖笑道:“沧州六十七城以你为主,淮河亿万苍生奉你为尊,你且谨记,凡事戒骄戒躁,心怀仁德,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孩儿遵大伯教诲!”柳尘颔首,再次鞠躬。 ……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爆竹声响,锣鼓声来,整个枫城,彻底的陷入了狂欢之中。 “沧澜大王有旨!” 关于新夫人正式册封的诏书随着天玑阁的传信骑士打马跑远,消失在枫城的每一方城门之外,在这样一个无比喜庆的日子里,柳尘这才算是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大王有诏:嫡配妻子北宫馥,品行端庄,贤淑温婉,侍孤左右于微末之际,虽一路颠沛流离,却也相知不离不弃……特敕封为沧澜昭容王后,赐五彩金凤钗,母仪沧澜!” “嫡配妻子徐玉爻,恭俭有德,持家有方……特敕封为沧澜瑾德王妃,赐青鸾碧玉玦,以示万世恩宠!” …… 是夜,街面上的庆典仍在继续,由沧国公柳植安排的流水席面儿堪堪从城南摆到了城尾,今日不论贫富贵贱,来参加柳尘婚典的宾客们,全都可以敞开了肚皮吃饱喝足,宵禁肯定是没有了,枫城的警备大营里,也只在东西南北四门处各自留下了一队巡卫,其余的人,全都去枫城主街吃酒去了…… 估计是上午的时候,北宫馥横眉冷对的模样把“法外狂徒“的几兄弟给吓到了,一直到了晚上,柳尘的小伙伴们除了拼命给柳尘灌酒之外,其他的地方倒是显得各种彬彬有礼,原本还有像吴锋那样准备告诫吴桐不要太过分的长辈们,瞧着这群晚辈异常乖巧的形容,那可真是愣了好久。 这洞房,不是不想闹,只是,不敢闹…… 将这因不能闹洞房而带来的不满,全部撒在了柳尘身上,看得陪桌的小豆豆吓得生怕柳尘被这一罐罐水酒给撑破了肚皮……等到柳尘跌跌撞撞的回到北宫馥闺房的时候,我勒个去,沧澜王殿下早已是醉的不成人形了,呵呵呆笑的大红脸,就跟隔壁村的二傻子一模一样…… …… “那……那是什么?” 回身一脚关上了房门,柳尘的眼睛里,北宫馥的身影开始有些模糊,只是在房间里通亮的烛光照映下,他的视线落在了香案上面,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直晃得他眼仁儿生疼。 “唉!”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柳尘身上的酒味儿,比不得徐玉爻那般守旧思想严重,北宫馥轻叹一声,自顾掀起了头上的红纱,皱眉望着柳尘叹道:“皇帝送来的牌匾……” “写……上面……写的啥?” 不远处的那道倩影儿吸引着柳尘摇摇晃晃的朝着床边走了几步,沿途的桌椅全都被他那凌乱的脚步给撞翻了,房间里顿时就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等他就快绊倒在地的时候,北宫馥不得不站起身来,跃步来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住,离得近了,那酒味儿也就更弄了,神王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她还是忍着耐心给柳尘解释道:“上面写的‘不朽沧澜’!” “嘿嘿……”傻兮兮的沧澜王殿下伸手捏着北宫馥那赛雪欺霜的双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他还下意识的用力掐了一下,惹得神王陛下凤目一瞪,好险没还手将尘哥儿就地正法了,看在今天成亲的份上,“忍字诀”一直高悬在北宫馥的心头…… 揉了揉北宫馥的脸,柳尘又开始大着舌头道:“不朽沧澜……谁啊,谁是不朽沧澜?好奇怪的名字啊……啊哈哈哈……这人是不是傻……早就说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人能永垂不朽……哈哈哈!” “你放手!” 趁着北宫馥大脑当机的瞬间,柳尘贼笑着将她反过来抱到了自己的胸前,很明显的,这是沧澜王醉酒之后的下意识行为。 “不放!”此时此刻,柳尘的那一副贱样儿,当真是像极了勾栏里的老嫖客…… “轻点儿,你弄疼我了!”北宫馥脸色一红,满是惊骇的低下头来看向了柳尘在自己身上作怪的大手,好几次,她都想运起元气将柳尘给弹开,犹豫了好久,最终只能放任他胡来了,没办法,实力上的差距,若是神王陛下较真,受伤的只可能是咱们的沧澜王殿下…… “喊什么喊!”打了个饱嗝,那酒味儿一股脑儿喷在了北宫馥的脸上,引得美人蹙眉,羞愤难当,“大爷我有钱,给你加钱……你别喊……小美人儿可真嫩啊……嘿嘿……都快赶上爷家里那胖婆娘了……嘿嘿……” “柳尘,我去你大爷!” “啊!” ……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秦淮别院的夜空,可事实上,在那热闹喧嚣的宴席当场,也只有极少数人听见了柳尘的哀嚎。 “什么声音?” 抽着独坐无聊的空档,徐玉爻根本没像北宫馥想象中那样端端的坐着,这会儿,她正一手拨弄着玉算盘,一手戳着桌上的点心不停的塞到嘴里,凌空一声惨叫,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呐呐的朝着门口问了一句。 作为德妃娘娘的贴身丫头,玄族小姑娘符香正努力惦着脚尖,竖着耳朵顺着北宫馥的小院内听了好久,这才吐了吐舌头,有些哭笑不得的转过身来冲着屋内的徐玉爻轻道:“娘娘,好像是大王的声音……从王后那边传来的……” 听得符香的汇报,徐玉爻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细细的品味着那几乎称得上是惨绝人寰的哀嚎……好半晌,德妃娘娘的小脸儿都白了一片,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羞羞的事情,德妃娘娘心中叫苦不迭,“这动静……大王,臣妾扛不住这样弄啊……” 对于未知的恐惧,足够让含苞待放的德妃娘娘有些寝食难安了……(。) 第八章:论剑台 “怎么了?” 天微微亮,睡梦中的北宫馥有些不适应初晨的凉意,一翻身,还未来得及缩进被子里,她便撞到了柳尘的胸口,这一撞,也让她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却发现柳尘正双目无神的瞪着床顶的花帐,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昨天,是不是又打我了!” 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让北宫馥绕起了自己的手臂,等到怀中的美人儿靠稳在自己怀里,柳尘轻叹一声,无比纠结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动手的么?咋能说话不算数?” 翻身将下巴顶在了柳尘的胸口,北宫馥的脸上,写满了无辜,特别是那双血红的眸子里突然倒映出柳尘的脸,这一幅无比委屈的神态,直让柳尘有些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我哪有打你嘛……反倒是你,看看你都把我整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北宫馥从被子里露出一截宛如皓玉的藕臂,嗯,赛雪欺霜的晶莹之中,确实有几块不大不小的青红…… “那……”咧了咧嘴,一丝无以言表的生疼让柳尘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盯着北宫馥看了好久,他才哭丧着脸抱怨道:“你没打我,那我的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了……你没打我,为何我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 “噗哧……”望着柳尘此时的猪头模样,故作乖巧的北宫馥再也忍不住,小脸儿一红的时候,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房间…… …… 没有太过分的矜持,也没有太腼腆的生分,柳尘和北宫馥躺在床上又耳鬓厮磨了好久,这才一起起床,如同那结发多年的老夫老妻。 当小萝莉豆豆带着侍女们走进房间,柳尘率先洗簌完毕之后,便安静的靠在门边,一脸笑意的望着终于将白发高高盘起的北宫馥,从来没有想象过北宫馥头发盘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当柳尘在光桥上遇到了同样盘起秀发的独孤鸾,和现在相比,北宫馥的新妇妆容,更让他觉得温暖。 如果说独孤鸾代表了柳尘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最初的心,是最难忘的疼。那北宫馥,便是他最初的遇见,一旦遇见,一眼万年…… 完全梳妆完毕以后,柳尘走近了北宫馥,接过了豆豆递来的五彩金凤钗,将之轻轻的嵌进了北宫馥的发梢,霎时间,母仪沧澜王的昭容王后,堪堪让东陆最美的风景,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 曾经有那些游学东陆的豪侠大儒,每每驻足在某个城市,他们都很愿意将自己的游历见闻说给大家来听。 经过一些个口技绝佳的说书人的传唱,东陆各族的风土人情也就被口口相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说起东陆最高的山,上到九旬老翁,下至总角稚童,他们都能告诉那些听众们,最高的山在北境,殊不知孤山之绝顶,朝歌之酷寒,不荒山,便是人间高冷的极致…… 说起东陆最长的河,呵呵,沧澜江,纵贯大陆东西,沃野万里,水草肥茂,那里是人间天堂,那里,是属于每个末法时代的最终胜利者……最完美奖励! 那么,肯定也有人问起过,东陆最宽广的演武场在哪里……答案曾经有很多,有的人说,是在长安的玄武门广场,也有人说,是在万妖城的妖圣天台,还有人说,金帐王庭的长生谷才是东陆最大的演武场…… 直到那些人到了剑山,到了藏兵谷……剑山群峰之中,有一论剑峰,高千万丈,隐于云间,连绵不绝,在那论剑峰的顶端,有论剑台,剑阁历代剑主论剑之时,皆在此席地而坐,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端坐在论剑台上,剑山群峰也好,万里沧州也罢,乃至于天空中的无边无际,都被压在了自己身下,这里有最好的剑,自然也就有最美的风景! 今天,是剑阁新主上位的第一天。 当老剑主柳惊风躬身迎请柳尘做到了最上首的位置,霎那间,数万衣着整齐的剑阁弟子,齐齐屈膝拱手,那声音,嘹亮了整座枫城…… 一个能容纳数万弟子听讲论剑的演武场,看得第一次来到此间的人们,心中不免掀起了滔天波浪,就连那孤山第一剑客北宫御,也是不由得愣了愣神,如果说一万个剑客就是一万把剑,那么现在的剑主柳尘,才真正做到了万剑归宗! “依例,新任剑主可以接受任何剑阁弟子的一次挑战,诸位,有谁想要上前,以武论剑一番?” 端坐在柳尘另一侧下首处的柳遮云笑了笑,率先打破了论剑台上的宁静,听得铸剑峰主开口,数万就地盘膝而坐的剑阁弟子也只是齐齐抬头,其中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凭栏一心剑,静看花满天!”见此情形,北宫御忍不住轻叹出声,满眼赞许的开口低道:“剑道首先就得修心,剑阁弟子心如止水,处变不惊,且人剑合一,浑然天成,着实难得,东陆第一剑,果真名不虚传!” “没有人来么?” 柳遮云又问,笑得十分和煦。 在场的剑阁弟子们都是听到了柳遮云的问话,只是,眼下不论是谁,对于和沧澜王交手那可是没有任何把握,实力高过沧澜王的,即便赢了,也不光彩,实力和柳尘相当的,连柳默都打不过,凭什么和柳尘打? 剑道戒骄戒躁,讲求修心养性,是故,千万年来,剑阁弟子也能代代相传一颗淡定克己的道心,不争强,不斗狠,听山问水,恬静稳健,是为藏兵谷之剑道! “呵呵呵!”没有等到柳遮云再次出声,观礼的嘉宾席上,突兀的传来了一声轻笑,人们齐齐着目望去,素衫飘飘的柳白,正挺拔着脊背站在人群之中,昂首笑言道:“老夫一时技痒,还请剑主大人不吝赐教!” “吓……”可比不上剑阁弟子们那般谜一样的淡定,参加过柳尘婚宴的各州诸侯显贵们此时差不多快惊掉了下巴,按理说,游历剑山只是沧澜王成亲之后的宾主之礼,万万想不到,在这神圣无比的论剑台上,他们还能有机会见到剑圣柳白朝柳尘发起挑战…… 数万剑阁弟子的诡异表现接下来又一次震惊了人们的目光,当柳白飞身落在柳尘面前数丈开外的时候,刷刷声响,所有剑阁弟子瞬间起身,也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去像柳白行礼,他们,他们只是低头搬起了身下的蒲团,远远的散开到论剑台空地的两侧,恰恰给柳白的周身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最后,他们在新的位置放下蒲团,坐稳身形,一个个板着脸,犹如看戏一般,等待着新老两代沧澜王的开战。(。) 第九章:人剑 笑了笑,柳尘缓缓起身,没有任何犹豫,秋水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原本还想拿出封芒来和柳白对刚,想了想,柳尘还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条件没办法驾驭住那种无锋无芒的重剑,反倒是秋水剑在他的手里,更显得得心应手一些。 “无心!” 望着柳尘抬步走近了自己身边,柳白轻笑着,远远的将目光瞥向了看台上面带微笑的柳无心,良久,老剑圣晃了晃空空如也的双手,抬头轻言道:“可否将伊人剑借予为父一用?” 听得柳白的话,无心仙子颔首点头,随之在论剑台上划出了一道流光,伊人剑已然是出现在了剑圣的手里。 剑曰秋水,白发伊人! “请!” “请!” 两代沧澜王对视半晌,狂暴的战意瞬间在论剑台上掀起了一阵气息紊乱的风,山风呼啸的当场,柳尘双肩一矮,旋即暴喝着朝柳白冲了过去。 “荡剑式!” 纵然柳尘的身形快若闪电,老剑圣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情绪,风轻云淡般半蹲下身来,自顾反手握剑,伴随着好一串刺耳的嗡嗡,伊人剑应声出鞘,宛若灵蛇吐信…… “荡剑出鞘,落雁平沙!” “锦鲤跃长江!” “嘭!” 剧烈的碰撞之后,柳尘退后一丈,柳白巍然不动,仅凭肉身的力量,第一回合,柳尘便被碾压了…… 至于宾客观礼席上有会问为什么柳尘愿意接受柳白的挑战,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证道初期对上悟道巅峰,怎么看结局都是注定的。 对于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专门负责招待宾客的柳十三一捻白须,便扬声解释道:“诸位,这论剑台上的规矩,便是只许用剑……也就是说,即便剑圣大人站在这里,也与圣主大人是平等的,他们都不能动用元气,论剑论剑,论的就是对于剑道的理解!” 众人了然,就连一直握紧了北宫馥小手的徐玉爻,此时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那担惊受怕的小模样儿,可是引得神王陛下莞尔发笑了好久。 “怎么!”忍不住打趣,北宫馥稍稍凑近了徐玉爻的耳边,轻声开口道:“不用元气你就不担心了?啧啧……看不出来嘛,你对柳大侠还是蛮有信心的嘛……” “哼!”也许是发现了今天的北宫馥格外的光彩照人,徐玉爻心里有些吃味,闻言争锋相对道:“未必你对大王没有信心?” “小迷妹,你真是太可爱了,柳大侠面对的人是剑圣啊,这信心又从哪里来?” “你……” …… 场中的二人打斗正酣,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仅凭肉身力量,柳白依然能将同阶之内未尝一败的柳尘给压着打,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武德盛世的后辈们来说,关于剑圣的伟大,他们又有了一次新的理解。 “我去你丫的!” 被柳白给缠住了退却的身形,柳尘不得不回身硬碰,那滋味,实在难受得紧,心思急转之下,咱们的沧澜王当着数万观众的面儿,使出了一记惊掉无数下巴的招数…… 挨了柳白几掌,吃痛之下的柳尘骂骂咧咧的抬脚踹向了剑圣大人的腹部下方,那可是下三路的招式啊,从柳尘那出脚的角度和力道,人们完全可以理解成沧澜王殿下十分擅长此道……对此,柳白皱了皱眉,用伊人剑格开了柳尘的上路进攻,一个侧身,老剑圣便蹬腿后撤,与柳尘拉开了距离。 “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站稳身形的老剑圣还没来及开口呵斥,柳尘的新一轮攻击转瞬即到,飞天一剑猛劈下来,巨大的撞击声响直让那宽阔的论剑台上蔓起了无边的烟尘。 “我靠,转起来了!” “天呐……老夫苟活数十载,当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瞬间轻剑换重剑,转出了这一招‘破冰十三斧’的必杀技!” “玉山……对此你作何感想!” “感想你妹!” “哈哈哈!” 秋水剑已经消失不见,只见那柳尘双手紧握着圣剑封芒的剑柄,身体高速旋转成了一圈风车,老剑圣还被他逼得不断后退,渐渐的,从柳尘旋转的当场,忽而就形成了一束狂暴的龙卷风……沧澜王执剑所过之处,堪堪有寸草不生的架势啊! “嘭!” 狂风骤停,柳尘大喝一声将封芒举过了头顶,直朝那柳白所在的方向猛砸过去。 地板碎裂的一刹那,人们才看清了老剑圣早已是退到了论剑台的角落,形容稍显狼狈,被吊着打了数十个回合之后,柳尘终于以险招奇招扳回了一城。 “不错!”随意掂了掂手中的伊人剑,柳白晒然一笑,清风飘起了他的双鬓,看上去尤显仙风道骨,“在东陆,能将老夫逼到如此墙角的,除了北宫御,你是第一个!” “孩儿的招数太过下流,祖父一时大意罢了!”收回了不断消耗着自己体力的封芒圣剑,柳尘喘息着拱手笑道:“论剑,孩儿不及祖父甚远!” “哈哈哈!”轻抚髯须,柳白于风中负手而立,“无所谓招数下不下流,每一招每一式的存在,都有它必然的意义,剑道因果,本来就没有什么黑白之分!” “孩儿受教了!”鞠了一躬,柳尘张手拂去了额前的汗珠,秋水剑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慢慢退后几步,他的战意,悄然凌至顶点,“祖父,请!” “呵呵!”将伊人剑笔于前胸,左手伸出两指轻夹着锋利的剑刃从下而上,随着伊人剑上泛起了丝丝殷红,凛冽的寒光继而遮住了柳白的脸……强大的剑意却无法阻挡他那低沉的声音传遍论剑台的每一个角落,“我幼年学剑,每每苛求于一招半式,心中坚信一个剑客的伟大在于他手中的剑,而剑的伟大在于它的势,是矣,吾穷学九州,融汇千招万势,只为那下一次出手的……空前绝后!” “然,直至悟道之后,吾才得以借天道而明己心,一个剑客,真正强大的,不是他手中的剑,也不是他剑中的招,而是他的心,他的人,手中无剑,心中无我,方成剑心大道!” 柳白的话一落音,天地陡然变色,无端端侵袭而来的乌云,足让那万里碧波的晴空,都开始变成了辽无边际的昏暗。 最使人震惊的,是现在的柳白身上,根本就没有泄露出丝毫的元气波动,强大如北宫御一样的传奇高手,无比肯定着老剑圣的双海,始终风平浪静。 “是人剑!” 到最后,还是由实力与柳白相当的北宫御苦笑着说出了其中的缘由,人们惊骇的望着论剑台上,千百个柳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将柳尘团团包围在空地中心,每一个柳白,看上去都像是一把锋芒无匹的绝世神剑!(。) 第十章:众生皆我 “兄长,当初你面对剑圣大人的时候,是用哪一招来应对剑圣大人的‘人剑’?” 北宫馥眯起了双眼,桃红色的眼影点缀在她眉下,瞧上去使她愈发光彩照人。 “呵呵,你觉得呢?”自始至终,北宫御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台下的战场,听得自家妹妹的询问,他也只是笑着反问一句,其他的并未说得太多。 “可是,小妹也不清楚尘哥儿是否悟出了那一招啊……”北宫馥思忖半晌,最终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缘吧,能与柳白战到如此境况,我这妹夫已经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 柳尘位于千百个柳白的包围圈中,两相对峙了好久,但他依旧能感受到,柳白正在酝酿着什么,说不好,即将惊爆无数人眼球的华丽一击随时都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越是这个紧迫的时候,柳尘的内心反倒是平静了很多,没有了最初的慌乱,也没有太多的无措,静心凝神的他开始心思急转,考虑着最直接的应对之策。 气氛,已经越来越压抑了…… …… “所谓人剑,手中无剑,心中无我,无我无剑,是为人剑!” 千百个柳白同时张嘴,齐齐的呢喃了一句,那一瞬间,论剑台上飞沙走石,恍若无风,却掀起了滔天骇浪。 人们感受着天地间那一缕几乎就要毁天灭地的剑气,时而分开成千百分,时而汇聚成洪峰怒海,一股脑儿,直直刺向了柳尘所在的位置…… “住手!”刹那间,柳惊风脸色大骇,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吼道:“父亲,住手!” “爹,住手啊!”姬婉竹一脸苍白,豆大的冷汗,已然侵湿了她的眼妆。 “弋儿!”心急如焚的当场,柳遮云想要冲进战阵之中,去将柳尘救下,怎料那滔天剑势太过锋芒,竟让他的身形不得丝毫寸进。 “剑圣大人这是要干嘛……他会杀了沧澜王的……” “这招……太强了!” “若是让剑圣大人使用双海之中的力量……这一招又得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沧澜王挡得下来剑圣大人的这一招么?” “应该是能挡下吧,要不然,剑圣大人怎么会使出这招?” “他会怎么挡?化龙?” “应该是!” “……” 在围观的人们心里,柳尘现在唯一的退路便是化龙一搏了,就连与他最亲近的北宫馥,也只是暗自祈祷着柳尘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化龙成功…… …… 早在柳白开口的时候,柳尘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需要自己处于一个空灵的状态,从而灵光一闪的找到最适合的对应招数。 就在那千百个柳白即将贴近他的身边,那一缕缕刺骨的冰凉就快要割伤了他的肌肤,说时迟,那时快,柳尘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了柳尘脸上的诡笑,人们刚刚提到嗓子眼上的那颗心却突然一滞,各个呆愣当场。 当乌云散去,当疾风骤停,当远山的浓雾,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散得干干净净…… “众生皆我!” 柳尘那沉稳有力的低吟,传入了论剑台上每一个看客的耳里。 数万人都在发懵,也只有北宫御脸上露出了一丝赞叹了然,白发飘飘的北宫馥感受到身边兄长嘴角的微笑,聪慧如她,也满心欢喜的为柳尘的决定而骄傲…… 千百个柳白身边,多出了千百个柳尘的身影,千百道伊人剑的荧光,碰撞上了千百道秋水剑的寒芒,千百次爆裂碰撞之后,人们看清了天地间绚烂缤纷的华光…… “臭小子!” 坐满万人的论剑台上,一片鸦雀无声,最中心的地带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土,风采依旧的剑圣柳白轻笑着,将伊人剑插在了石板缝中,随即他抬脚,笑吟吟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 乱石堆中的柳尘浑身浴血,正不断的咳嗽着,只是他依然在笑,因为这一次受伤,让他的实力又更上一层楼。 所谓的归去来兮,实乃“自在人家逍遥游!” 伸手攀上柳白的大手,柳尘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祖孙二人相识一笑,不言胜败,只看天地苍茫。 “悄悄问一句!”周围的人们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柳尘咳嗽着凑近了柳白的身边,一脸苦笑道:“祖父就不怕刚才一下将孩儿给击杀当场么?” “呵呵,怕,怎么不怕!老夫就你一个孙儿,若是没了,以后谁给老夫送终?”柳白大笑一声,无比豪迈道:“可是老夫更相信你能破茧重生!” “为何?” “因为你是南国之剑啊!” 柳尘笑了,如同春光灿烂…… “啪啪啪!” 不知道是谁最先拍动着双手,接来下,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座剑山,这是关于沧澜王和沧澜王,这是关于南国之剑和南国之剑,新旧交替的时节,这一剑,着实惊艳了风雨飘摇的天启十五年! …… “坏人!”时至半夜,笑容奸诈非常的柳尘半搂着一脸羞红的徐玉爻斜靠在绣床之上,年轻人的体力之强悍,根本就让人察觉不了就在白天的时候,沧澜王殿下还被他爷爷打了个半死呢! “还是我家小玉爻最好了!”重重的亲在了徐玉爻那香汗淋漓的额头上,柳尘无不埋怨道:“你是不知道,昨儿夜里,北宫馥那恶婆娘差点没把我给打死了!” “哼!”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北宫馥与自己说起的趣事,徐玉爻小脸儿一黑,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咋不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喝醉了酒,又说了些什么浑话……” “那是!”柳尘不置可否,轻叹一声道:“也只有在你们二人跟前,老子才能活得自在一点,浑就浑吧,都老夫老妻的,没啥好藏着掖着的……” “……” 徐玉爻突然沉默了,柳尘甚至还能感觉到有几滴热泪就这样突如其来的落在了自己的胸膛。 “怎么了?”眉头一皱,柳尘低下头来,满是心疼的抚摸着徐玉爻脸上的泪花。 “大王,对于您的恩宠,臣妾心里是知道的……只是……” “呵呵!”用力的捧起了怀中美人那娇艳欲滴的小脸儿,柳尘暖笑着,轻声安慰道:“又是罪己诏的事情吧……呵呵,别多想,我没有怪你,也舍不得怪你!” “可是,爹爹都说臣妾这是恃宠生娇……” “你是我的妻子,娇一点没事,再说了,我也知道,就是因为面对的是我,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的选择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秀眉微挑,徐玉爻眼中写满了困惑。 “对啊,好事儿!”形容十分认真,柳尘颔首笑道:“你放肆,是因为你感受到了我对你的宠爱,就像你和北宫都觉得我是个浑人……我们彼此相爱,才得以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啊!”(。) 第十一章:满城尽带黄金甲 秋风送爽,金菊飘香。 无边飘落在天空中的红枫,带来了秋日的和煦暖阳。 今天的枫城很安静,犹如平静无波的秦淮河。 秦淮别院里,气氛和往常一样,只是在那安详静谧的平淡中,突兀的多出了一丝离别的忧愁。 仔细的整理着柳尘身上的玄甲,徐玉爻早已忍不住通红了眼眶…… “哭什么?”不用回头,柳尘便能感受到身后妻子的哽咽,笑了笑,他转过身来,故作轻松道:“为夫这是去打仗,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嗯!”德妃娘娘埋下头去,努力的应承着柳尘的安抚,只是她双颊的热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玉珠儿,不论她如何克制,最终却还是决堤了…… “北宫?” 皱眉轻叹一声,徐玉爻这般作态可不好带到众人面前,柳尘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身旁形容淡淡的北宫馥。 神王陛下会意,摇头苦笑之后,便朝着侍立门口的玄族小姑娘符香吩咐道:“香儿,德妃娘娘的身子今儿有些不舒服,你先扶着她回房休息吧……” “是!”小姑娘模样哀婉,闻声呐呐上前,就要伸手扶住了徐玉爻的小臂。 “不!”不似往日此番景况中的顺从,徐玉爻一抬头,囫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强作欢颜道:“大王,臣妾没事,可以送送您!” “真没事儿?”柳尘满脸犹疑,迎着徐玉爻那挂满期待的容颜,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好再次将目光望向了北宫馥。 “香儿,去打一盆清水来,服侍德妃娘娘擦洗一番,可不能让外面久等了!” 北宫馥笑了笑,深深的忘了徐玉爻一眼,旋即转身,当先走出了花厅。 …… 此时的枫城大街上,人们安静的伫立在街道两旁的红枫之下,充斥在天地之间的落枫,如同那漫天纷飞的花雨,堪堪将整座城市,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高高扬起的柳字大旗,还有那列队规整的风雷铁骑,秋意正浓时,此间少了些杀伐,多了些离愁。 有老妇人强忍着热泪,将一包包刚出锅的面团儿塞进了儿子的包袱里,抚摸着儿子身上的新甲,凝望着儿子背后的老弓,相顾无言时,唯有泪千行…… 有新妇强笑着,将眼眶中的湿润给憋回了心窝,颤抖的双手正不断整理着丈夫的戎装,沐浴在晨曦的暖光之中,征人勒马,未许归期…… 还有那总角稚童们,满脸炙热的仰起头来,望着父亲英姿飒爽的模样,太过稚嫩的他们,没办法去想象明天会是什么模样,印刻在他们生命里最初的永恒,是父亲腰上的剑,背后的弓,从此,这一切都成了他们人生之中的方向…… 枫城秋来九月八,满城尽带黄金甲! 点将台上,柳尘执剑而立,他和全城军民一起,等待着角楼上的老钟,在那高高的楼台之上,老剑主柳惊风满目萧然,轻轻的拿捏着手中的那颗弹丸,那弹丸造型普通,却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秋风猎猎,殅旗飘飘,当遥远的西北方向传来了或有或无的躁动,当剑主柳惊风手中的弹丸瞬间碎裂当场,人群安静下来,枫城落针可闻。 “八百里加急战报!”老剑主的声音高亢而又洪亮,伴随着老钟嗡嗡作响,那慷锵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帝国冠军侯徐琨,蛮国兰陵王木东林,携麾下数十万健儿……如约朝朗州发起了总攻,末代时代的战争,开始了!” “哐!”钟声再响,老剑主的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栗,“八百里加急战报,天启十五年九月初八,帝国渭国公吴锋,亲率数十万玄甲精骑,出函谷,兵发楼兰!” “诸位!” 等到柳惊风话一落音,柳尘高举着手中的秋水长剑,一个翻身,他便坐到了追星马上,引来无数目光的当场,他满脸血红,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且随本王,剑指苍山,马踏洱海,光复我大夏不朽河山!” “还我河山!” “如风,如雷!沧州军永垂不朽!” “惶惶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 “剑指苍山,马踏洱海!” “光复彩云之南!” 宛如平静的秦淮河里投入了一块石子,火热的朝阳下,整座枫城,陷入了一阵狂热的沸腾。 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刀枪剑戟,呐喊着,咆哮着,围拢在柳尘的身边,百姓们握紧双拳,振臂高呼,呼吸着故乡的柔风,踩踏着温热的故土,在这个秋来萧杀的九月,东陆终将唱响了夏人的挽歌! “我等你回来!” 群情激昂的嘈杂声中,北宫馥抬手拉过了追星马的缰绳,等到柳尘屈身附耳,只听见神王陛下满是激动的颤声轻唤道:“你若不回,我便去找你!” “好!”反手握紧了北宫馥的柔荑,柳尘笑着笑着,险些泪流满面。 “玉爻,不用太担心,我一直在,你永远也不会失去!”将嘴唇印在了徐玉爻的泪流满面,柳尘将二女的小手死死的捧在了手心,他的双眼,不敢从那娇美的容颜上挪开分毫,他害怕,他惶恐,他不愿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于心底模糊了自己的挚爱…… …… “母亲!”最后,柳尘打马来到了姬婉竹的身前,风姿绰约的越国公大人,竟在这样一个离别的秋日里,形容中挂上了一丝老态。 “弋儿!”凤目充盈着泪光,姬婉竹依旧是明媚的笑着,笑着握紧了柳尘的大手,她抬起头来,犹如一个轮回之前的隆庆十八年,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秋天,梦回经年,她再次置身玄武门前。 霎那间的撕心裂肺,让柳尘忍不住将她抱紧,透过柳尘的肩膀,姬婉竹的泪眼,始终定格在了艳如朝霞的藏兵谷角落,将军坟里,埋藏了她的永远…… “娘,您要等孩儿回来,好好给您尽孝!” “嗯,娘等你!” …… “大伯,三叔,九叔……”沧州军缓缓出城的时候,柳尘坐在马上回头望向了柳惊风的方向,“诸位姑父,姑姑,婶婶……侄儿就此别过!” “弋儿,万事珍重!” “嗯!” …… 不忍在感受身边的抽泣,柳尘一咬牙,抬手将铁盔上的面甲放下,追星马矫健非凡,不需要马鞭的催促,它已经带着沧澜王飞速的离开。 临出城前,柳尘才得以打眼望了一下将军坟的方向:“爹,娘,孩儿终将让你们感到骄傲……” 出城十里之后,送别征人的沧州百姓们依然堆满了枫城的城楼,带着他们的期盼,带着他们的热爱,柳尘努力平复着心绪,扬剑高唱道:“荣誉,即吾辈生命!(。) 第十二章:行军路上 “子明,还有多久能到津口?” 行军一月有余,趁着扎营小憩的当场,柳尘掀起了衣甲,一边着蕉叶驱散身上的燥热,一边皱眉冲身边的班叔子明开口轻道:“咱们得快些走过越州,这里太湿热了,怕是弟兄们会适应不住!” “大王!”接过了黑鹰递来的水囊,班叔子明猛灌几口之后才开口笑道:“明日晌午的时候,咱们就能走出这片林子,大概还有四天,咱们能赶到津口!” “嗯!”柳尘点了点头,就水吃着点心道:“对了,津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王!”秋老虎的余威在这越州茂林里显得格外摄人,听得柳尘的问话,黑鹰光着膀子,胡乱将着水的湿巾搭在了自己头上,侃侃笑道:“刚才卫中的几个老叔与听雪楼的探子们连上线了,说是欢少爷昨儿晌午已经在津口和幽州的叛军干了一场……” “结果呢?”柳尘只是皱眉,班叔子明却是抢先急急开口道:“不是说好了要先隐蔽的么?人都没齐,他怎么能说打就打!兵部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三线合纵的,万一出了岔子,另外两头可不得被咱们拖累死了……” “呵呵,这事儿你们还真也别怨欢少爷!”黑鹰叹了叹,眼看柳尘早已热的吐舌头了,他也就嬉皮笑脸的从水囊里洒出水来淋在了柳尘的脸上身上,“西线战事爆发之后,幽州那边儿早就有了警惕,眼看着咱们还没有三军会师,幽州军便趁机向狼军大营发起了进攻,结果嘛,一群草包少爷兵怎么可能是狼军的对手,扔下了九百多个脑袋,叛军又撤到河对岸去了……” “牧哥!”仔细思量了片刻,柳尘一抬头,冲着不远处忙着弄吃食的柳牧大喊了一声,待到柳牧赶来之后,柳尘才苦着脸发问道:“咱们能不能加快点儿行军的速度,你也看到了,这该死的秋老虎,再这样下去,等咱们到了津口,没三五天功夫,都回不过神来!” “哎哟,俺的少帅啊!”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儿呢,没想到柳尘是想更快赶到津口,这一来,作为行军主将的柳牧顿感一阵头大,忍不住哭丧着脸大倒苦水道:“您是不知道,现在这速度,已经是超出事先的预期了,越州本来就热,出发之前的时候咱们都是知晓的啊,再快,儿郎们体力跟不上啊……更别说,咱们队伍里还有几百个术士呢……读书人的身子骨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柳将军说得没错!”若柳牧的这一席话是从吴桐的口中说出,保不齐班叔子明就要当场炸了,现在倒好,文人的操守还是让他一直恪守平静,只是笑了笑,便出口顺着柳牧的话道:“子明平日里算得上是勤于炼体了,可那些同窗们,却是扛不住这般行军,即便如大王的意,咱们快一天赶到了津口,估摸着那时候咱们的几百个术士都没有任何战斗力了!” “所以说嘛,上天是极端公平的,给了术士们强悍无比的进攻,却让你们的身体变得孱弱不堪……哈哈哈哈,等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寻常识武的小娃娃也能只手将术士老爷们一个个撂翻在地……哈哈哈!” 一笑一闹间,柳尘倒也释然了,应和着黑鹰对班叔子明的打趣,尘哥儿轻笑着,又吩咐柳牧派人召回正在巡营的柳故等人,天色已晚,先吃了晚饭再说吧…… 一碗不稀不稠的小米锅巴粥,两个粗面馒头,就着几根腌菜,一小块肉干,这便是沧州军的晚餐了,当然,军中不乏世家名门出身的天骄,对于这样简陋的饭食,他们也没有太多怨言,没看到沧澜王殿下也是这样吃的?战争期间,毕竟比不得在家里那样温暖,一顿饭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倒也吃的有滋有味。 唯一让柳尘大感疑惑的是,直到中军主帐都吃完了晚饭,一脸油光的柳故才屁颠屁颠的出现在柳尘几人的身前。 “大哥,有好事儿!”没来得及张口呵斥这个连饭都不吃的堂弟,众人便瞧见那柳故眉开眼笑的从后背的包袱里亮出半边滴着油光的卤猪蹄儿……霎那间,整个帅帐周围,都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对此,柳尘只是皱起眉来,满脸不愉道:“哪里来的卤肉?莫不是你带人去侵扰周边的村落了?” “哪里!”柳故笑容一滞,旋即耷拉着肩膀急声解释道:“方才小弟巡营的时候,遇到了一队听雪楼的师妹,她们听说咱们再此暂驻,便去东边儿的镇子上买来了几车吃食,说是要****,这个……咱也不能拂了她们的好意啊!” “她们人呢?”浓郁的肉香着实勾引出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柳尘咽了咽嗓子,好半天才从那半截猪腿上挪开了目光。 “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不便打扰沧澜王殿下的军务……” “各营的弟兄们都分到了么?” “当然分了,哥哥放心吧,咱们中军大帐就得这一腿……” “那……”柳尘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步来到了盛放猪腿的小桌前,一边伸手扯下一大坨肉塞到嘴里,他一边意犹未尽的笑声轻言道:“诸位,一起吃吧!” “好嘞……靠!” “读书人,你抢这么凶作甚?” “你特娘的才抢得凶……” “哎哎哎,给我留点儿……” …… 夜深,昏黄的帅帐内。 “也不知道桐哥儿和大和尚他们怎么样了,充州可是一块硬骨头,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啊!” 丛林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冰凉,柳尘披着一件轻袍,手持油灯晃耀在墙面上的东陆地图上,他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了羊皮上的蜿蜒红线,头也没回,他又叹息着摇头轻道:“北边儿也是,岳父大人回营前曾与我有过交谈,他也说了,朗州之战事关重大,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见得成效的!” “所以啊!”褪去了戎装,班叔子明又穿上了儒衫,听得柳尘的呢喃,他微微一笑,凑到了烛光照耀的地图旁边,凝望着东陆的大好河山,新晋状元公无不唏嘘道:“咱们南边的战事就更显重要了,帝国需要一场大胜,东陆人民也需要一场大胜,唯有我们在南方取得了实质性的战果,西面和北面的压力,才能减轻不少……” “是极!”柳尘指着地图上的某一个地方,皱眉出声道:“我们要拿下苍山洱海,之后收复芮城,逼近充州边境,那样一来,楼兰城首尾难顾,渭公又能腾出手来,使僧军主力奇袭朗州以南,一解徐侯和木帅的焦灼!”(。) 第十三章:津口 越过大山,走过雨林,柳尘的沧州军终于在四天之后的大清早,来到了预先和狼军商议好的会师地点。 津口,一座与樊城差不多大的小镇,沧澜江的西南分流道河从这个镇子穿插而过,镇子以北是沧云二州,以东是越州,再往西南,便是幽州了,身处四州要冲,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往日里有关于津口的繁华。 只是幽州叛乱之后,在帝国户部的新政改造下,津口进行过三次百姓迁徙,现在这个时候,整个镇子里除了驻扎已久的二十万越州狼军,其余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任何普通的百姓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防御工事扩建,津口俨然变成了帝国南方的军事重镇。 沧州军进城之后,柳尘第一时间召集了风雷铁骑,沧澜军团还有越州狼军营官以上的所有主将,来到宽阔的中军帅帐之内开会。 浩浩荡荡的上百号人依次列队在帐中两侧,柳尘在上首处就坐之后,着眼巡视了一遍人群,还好,大部分都是相熟的面孔。 等到大家都互相见礼之后,柳尘稍作沉吟,便轻笑着开口了…… “表哥,就由你来给咱们说说如今的情况吧!” “大王,诸位袍泽!”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欢少爷脸上的纨绔之气着实少了许多,现在的他,整个人都显得英武干练了不少,“早在去年的时候,幽州军就已经摧毁了连通云,沧二州的路桥,以防中央军的反扑……” 越众而出之后,姬欢缓步走到了帐中的巨大沙盘旁边开始挥斥方遒,“只是幽越连通的道河大桥地处越州境内,才得以幸免,现在,南方雨季已过,津口范围内的道河流域大部分都开始干涸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于此,对我军利弊相辅,好的地方就是我们不必在伐木造船,毕竟登陆战可不好打,坏的地方呢……幽州军可以随时打过来,前段时间,他们就数次趁夜奇袭我军本部了……” “若是我们要全军推进……”起身来到姬欢身边,柳尘皱眉抄起了沙盘上代表着自己的柳字大旗,将之慢慢推到了道河对岸道:“表哥可有什么想法?” 大家伙儿都围拢了过来,一边细细的审视着沙盘上的局势,一边各自抬眼,面露期待的望着姬欢,也不是说姬欢就有多么的足智多谋,主要是狼军来得最早,对津口最为熟悉,姬欢的意见,柳尘肯定是要重点考虑的。 “幽州军现在死守着道河长桥,以逸待劳之下,咱们拿下长桥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指了指沙盘上的某个点位,姬欢又思前想后道:“如果硬是要问我意见,我觉得啊,咱们不如找机会正面进攻,直接渡河!反正那道河之水如今也不过三尺来深……” “嗯!”不置可否的颔首点头,执剑于沙盘上推演了很久,最后,秋水剑的剑锋落在了津口西南方的某个位置,在那儿,柳字大旗前进的方向被完全挡住了,“这是哪里?” “大王,此处是桂城,乃幽州之门户!”柳十三轻捻白须,抬头笑言道:“不同于越州的沼泽遍地,幽州的地势颇为险峻,特别是这桂城,三面环山,一面看水,往前一步,直面苍山洱海,往后一退,那是万里沧澜……自古以来,此处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按照十三叔公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河对岸的幽州叛军就是出自于桂城之中?” “是的,从几次斩杀的叛军所穿制服来看,他们的确是桂城本部军列……” “那样一看,这场仗,不好打!”柳尘笑了笑,从沙盘上收回了目光,秋水归鞘的当场,他那时急时缓的呢喃轻轻传来,“过了道河,咱们只能进攻桂城,而桂城居高临下,山势险要,于我们十分不利,可路就摆在这里,不拿下桂城,咱们根本打不进幽州腹地,且不说渡河之战好不好打,咱们在津口多耗一天,西北方的压力就更大一些……” “若不然,咱们绕过桂城,取东面河口直逼宛城!”狼军的某个主将举了举手,弱弱的开口打断了帅帐里的沉思。 “不妥!”柳尘身边的班叔子明一直眉梢轻挑,听得这位将军的话,他忍不住摇头出声打断道:“宛城地势平缓,按理说的确容易拿下,可是咱们如果绕道宛城,一旦开战,桂城军又是居高临下的位于了我们的身后,届时,腹背受敌之下的我们,恐难以竟功!” 所谓的难以竟功那是屁话,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说话方式,换作柳尘他们哥几个,绝壁要说死啦死啦滴,很明显的,身处包围圈中,又是异地作战,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赢! 想要征服幽州,第一站必须打掉桂城,占领桂城之后,柳尘进可直取苍山洱海,退可依山死守观望,几乎就能在幽州立于不败之地! “诸位!”听得自己的小腹传来一阵咕噜噜声,柳尘晒然一笑,这才发现班叔子明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疲惫满脸,由此可见,自己现在这个模样肯定也是不太庄重的,笑了笑,他轻轻开口道:“若不然咱们先吃饭吧,等会儿吃完饭,大家集思广益,晚点再开会的时候商量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拿下桂城之后,孤定当亲自上书发往长安,为大家请赏!” “喏!” …… 原本就准备好的接风宴现在终于能派上了用场了,也没有什么太精致的点心,军中的大厨们从来都是这般,不管什么材料,反正就一锅乱炖。 当然,沧澜王殿下是饿坏了的,一锅看上去不甚美观的羊杂汤吃到嘴里,倒是让他有些回味无穷,各营主将们也开始趁着吃饭的机会,相互熟悉了不少,接下来日子还长,作为袍泽,感情还是要快快培养好滴…… “大王!”最先吃完的柳尘神色有些怪异的离开了帅帐,独自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他正蹲在大石头上傻呵呵的直笑,这不,出来寻他的班叔子明一眼看到之后,顿时满心疑惑的走到他身边开口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笑什么?” “呃……”抬头看到班叔子明到来,柳尘老脸一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顶不住班叔子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沧澜王殿下只好将刚才收到的消息喃喃说来,“母亲传来弹丸……说是北宫和玉爻都有身孕了……我……我要当爹了……” “恭喜恭喜!”稍稍一愣之后,班叔子明脸色大喜,连连朝柳尘拱手道贺,“有此喜事,看来桂城这块硬骨头,咱们是啃定了!”(。) 第十四章:围城打援 “呵呵……呵呵……” 当天玑阁的亲军将帅帐里的烛火点得通亮,各营主将们齐聚一堂,对于高坐上首始终傻笑的柳尘,大家伙一时间当真是摸不着头脑。 该不会,沧澜大王魔障了吧…… “咳咳!” 作为南方联军总参,班叔子明不得不轻咳出声,示意柳尘注意场合,要知道,柳尘的任何差池,都会在这神经高度紧张的联军大营里,掀起一阵滔天骇浪,若军心有失,则大大不妥也! “呃……”柳大侠今天第二次羞红了脸,看得众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对不起……诸位……因为一些私事……孤失态了!” 左右神色怪异,在场的兵油子们,可不是柳尘这般轻描淡写就能糊弄过去的,没办法,沧澜王殿下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哭笑不得的班叔子明。 “诸位,是这样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帅呢,班叔子明苦笑一声,越众而出抱拳拱手道:“黄昏前,沧州传来消息,二位娘娘午后偶感不适,经沧国公府的医官诊断,二位娘娘都有喜了……沧澜王,后继有人!” “哗!”帅帐里瞬间炸开了锅,再也顾不得礼法,所有人都是神态各异的交头接耳起来。 “恭喜大王啊!” “是啊是啊,大王后继有人,此乃我大夏之福啊!” “天将麟儿,大吉之兆啊!此战我军必胜矣!” “……” “唉唉唉……”柳尘一脸窘迫的站起身来,绕过帅位走到了场间的沙盘边上,不断朝左右拱手道谢道:“多谢各位的祝福,多谢多谢……嘿嘿……嘿嘿……” “大王,若不然由末将为将来的世子殿下拿下桂城,冠名贺喜吧!” “黄将军……你吹牛都不打草稿的……你能带着骁骑营打下桂城?扯淡吧你!” “你……懒得理你!”那位身材高大的黄将军本名黄贯,乃是沧澜军团的骁骑营主将,听得身边人的调侃,他黑脸一红,气呼呼的站出身来走到柳尘身前抱拳道:“大王,您就让末将给您打先锋……可以立军令状!” “凭什么是你黄二黑子!”沧州军这边,柳牧可就不痛快了,嘴角一撇之后,他毫不留情的冲出身来,抱拳扬声道:“大王,疾风营请为先锋,俺也可以立军令状!” “……” 一个又一个“军令状”呼在柳尘脸上,惹得他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即将在东陆初为人父的惶惑,也在这滔滔不绝的争先恐后之后悄然散去,好半晌,等到大部分跃跃欲试的主将们都跳出身来,柳尘才莞尔一笑,抬手示意大家稍作安静。 一转身,他朝着满脸微笑的班叔子明招了招手,又轻轻开口道:“之前得知家中的消息,孤确实有些乱了方寸,期间,子明与孤提起过一个法子,若不然,说与大伙儿合计合计?” “末将洗耳恭听!”众将拱手,齐齐抬步凑近了沙盘,这一刻,班叔子明成为了帅帐里的焦点。 虽说寻常日子里,武人与文人总有些许争端,要说班叔子明当上了这个南军总参,相信对他不服的主将们不在少数,主要是沧澜王的力保,加上人家还是天启十五年的琼林宴文科状元,纵使心有腹诽,大家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且不说先前各个自告奋勇的想要争夺先锋,有那么几成热血上头的情绪在里边儿,事实上桂城这块难啃的骨头那是人们心知肚明的,现在,既然大王都说了状元公有拿下桂城的法子,不管信不信,大家的耳朵那是皆尽竖得老高…… 众人的情绪班叔子明当然是看在眼里,柳尘所谓的之前没听明白那是假话,作为生死兄弟,尘哥儿这是给班叔子明长脸的机会呢,对此,子明兄心知肚明,也不推脱,“哐”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便指在了山河纵横的沙盘之上。 “桂城依山傍险,想要强攻,那是不可取的……咱们南方军不能将精力全部消耗在这个地方……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拖得越久,于我军士气更为不利!” 众人颔首,都是带兵打仗的人,班叔子明的这个道理是没错的。 “先前也有将军说起过绕道奇袭宛城……由此,子明心中顿现思路!” “总参!”还是黄贯那个刺头儿,之乎者也了这么久,他的脑袋都被班叔子明给绕大了一圈,为此,他不得不苦着脸出声打断道:“您就直话直说,该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您说这么多道理,俺没过什么书,有些跟不上您的节奏啊!” “噗哧……” “哈哈哈哈!” “……” “嗯?”柳尘一皱眉,场间的哄笑戛然而止。 也不生气,等到人群再次安静,班叔子明又是风轻云淡的开口笑道:“那好,子明长话短说!” “……” “幽州军设重兵守卫道河长桥,过了道河长桥,就可以直通桂城东面,这个点,咱们必须打!” “嗯!”柳尘点头,表示赞成班叔子明的提议。 “越过道河浅滩,对岸就是桂城的北门,这个点,我们也要打!” “……” “不仅要打上述的两个方向,我们还要绕过东面……” “总参!”这一次打断班叔子明说话的人是柳十三,只见老将军皱起眉来,有些犹豫着抱拳开口道:“您不是说,不需要绕后攻打宛城么?现在这样绕,咱们还是腹背受敌啊!” “十三爷问得正好!”班叔子明笑了笑,执剑一点宛城的方向,而后使剑锋划出了一道曲线,直指桂城南门道:“咱们绕过去,不打宛城,打桂城!” “此话何解?” “桂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咱们攻其三方,只留根本无法存人的阴山天堑,那样一来,整个桂城都被咱们包围了……至于之前子明说的要打,各位将军切记,将桂城军逼回城内便可,等他们三面回防之后,咱们便只围不攻!”谈笑间,班叔子明在沙盘上画出了一个大圈,而那桂城,正在大圈之中。 “只围不打,咱们如何拿下桂城?”开口的是柳默,一直闷不作声的他也只能在完全不能理解的时候才开口了。 “桂城是幽州北方的门户,也是叛军的第一道防线,等咱们围住桂城之后,幽州各城必定来援,届时,咱们设好埋伏,他们来多少援军,我们就打掉多少援军,此消彼长之下,整个幽州,都会被我们带入一个死循环!”班叔子明收起长剑,负手于后腰,抬头挺胸,成竹在胸道:“再者,被咱们围在城里,没了补给粮草,最多三月,桂城军自当不战而败,我们的宗旨,便是围城打援,以桂城为点,最大限度的消耗点幽州叛军的有生力量!”(。) 第十五章:一触即发 月黑风高,南军帅帐内也随之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在场百十号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开始忽明忽暗,当然,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大佬,班叔子明的计划一说出来,他们自然能分辨成与不成。 好半晌意味复杂的宁静之后,人们再抬头看向班叔子明的目光,都多了一些钦佩,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这不出手则以,一出手,那可是釜底抽薪,实打实的软刀子剁肉,怎么想怎么渗人…… 你想想啊,按照总参大人的意思,南军围了桂城,幽州军仗着桂城地势险要,想要死守吧……南军却不进攻了,就是围在桂城周围,打掉前来解围的叛军各部,一来呢,消耗了叛军的有生力量,二来呢,桂城被围,水泄不通,没吃没喝的,谁扛得住啊…… 若是此计能成,加上围点打援的时候彻底熟悉幽州军的作战方式,这样一来,堪堪是一石三鸟之谋啊! “状元公,当真是不简单!”大家伙儿心底同时升起了如此想法…… …… “咳咳!”与班叔子明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对于各路主将的失态,柳尘有些好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明白得很,在法外狂徒的几兄弟中,论智谋,几个人绑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班叔子明……这智计,算得上是天骄中的天骄了! “怎么样?”轻咳了几声,等到众人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柳尘便懒洋洋的晃荡着手中的长剑,轻挑着沙盘道:“诸位,对于总参的这份计划,大家觉得可行么?” 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主将们磨磨唧唧了好久,这才由资历最长的柳十三抱拳出声道:“回大王,总参大人的计划,甚妙!” “那好!”轻笑着,柳尘回身从首案处拿过了一壶令签,不轻不重的将之按在了沙盘的边缘,“开始分工点将吧!” …… 那些个铜制令签一出现,所有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抹绿光,如同饿狼看见的小兔,就差没掉下口水来了。 “大王!”军中历来都是按资排辈,在场的所有人里,柳十三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功勋也是最卓越,第一个开口请命的,也只能是他,他不开口,除了柳尘,没人敢开口……“末将请主攻道河长桥,惊雷营数万勇士,自当拼死建功!” 白发老将须臾不出手,出手便要最难啃的骨头! 夺桥,自古就是最惨烈的攻坚战,现如今,幽州军最精锐的部队,就驻扎在道河长桥对面,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条并不宽阔,也没有任何掩体的长桥,足以成为短兵相接的修罗场了…… “嗯!”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对于这位服侍了柳家三代人的剑阁大管家,柳尘自然是给予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一根铜签自他手中抛出,在烛光下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直至柳十三握签单膝跪地抱拳之时,柳尘无比郑重道:“着惊雷营主将柳十三为右先锋,领惊雷营将士六万,携狼军重装营三万,后日子时三刻,兵至道河长桥,大后天晌午的时候,本王需要在长桥那头看见咱们的旗帜!” “喏!” “喏!” 被点到名的柳十三和幽州重装营的主将满脸激动的领命退身,接下来,众人请战的气氛,猛地就被彻底激发开来。 “大王,末将请战……” “大王……” 保持着成竹在胸的笑容,柳尘并没有太过理会大家的热情,早在班叔子明计将安出的那一瞬间,柳尘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各路先锋的最佳人选。 为将者,善战!为帅者,善筹!虽说这是第一次柳尘以联军主帅的姿态站在这风起云涌的末世舞台上……自始至终,他并没有出现丝毫拿捏不准的情绪,不管是接管风雷铁骑也好,沧澜军团建军也罢,包括越州的狼军本部,在开战之前的那几年,他都有做过很深入的了解,每一营,每一将,他早已了然于心! “姬欢,黄贯,柳牧听令!”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柳尘缓步踱回了帅位之上坐好,等三人越众而出,他有笑着开口施令道:“着姬欢为左先峰,柳牧黄贯二将辅之,你三人携各营本部,于后日黄昏时分轻装开拔,斜插东南道河水域,绕过对岸敌军后方,直奔桂城南门!” “喏!” “喏!” “末将领命!” “切记!”令签一发出,柳尘又补充吩咐了一句,“到了桂城南方之后,你三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桂城南方的水陆交通,以防敌军来援过快,使自己陷入了包围圈中!” “喏!” …… “柳默!”沉吟片刻,柳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堂兄脸上,自动屏蔽了柳默身边人群的希翼,沧澜王殿下的语气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末将在!” “你来为本王的前军先锋,带领沧澜军团余部,于后日子时道河长桥开打之后,立即向河对岸叛军大营发起进攻,黎明时分,我需要看到对面的山头上,飘着本王的军旗!” “末将领命!”柳尘能明显的看到柳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不过到了最后,堂兄大人还是一咬牙,满脸坚毅的拱手领命了…… 柳默便是这样,沉稳得几近迂腐,仿佛这世间,也只有那些个用于锻造的稀世珍宝才能引动他内心深处的澎湃了…… “隐武卫督军府,听雪楼暗灵团,天玑阁侍卫营!” “末将在!” “明天开始,你们必须要在三路大军的行军路上肃清敌人所有斥候,记住,本王需要的是,在三军各就各位的关口,敌人的情报是一片空白!” “喏!” …… 最后,柳尘再次站起身来,走到了一众面色复杂的老将身前,笑容无比真挚的拱手鞠躬道:“诸位叔父!” “大王……万万使不得!” “大王……末将惶恐……” “……” 这些个沧州军和越州军的老将,基本上都是宣威将军柳擎留下来的老班底,之前看到柳尘任命的各路先锋副将都与自己无关,说实话,老将们的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什么廉颇老矣的借口那是骂娘,老将们一致断定,沧澜王是不信任他们,即便曾经他们用生命去效忠过沧澜王的父亲……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是笑着说说的。 柳尘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好他们,一来,收复幽州的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年轻的将军们必须快速成长起来。二来,这群老将也都是身经百战,以他们的稳健,配合年轻将官的激情……南方军才能越战越勇。 “孤的中军本部就教给诸位叔父了,另外,还请诸位叔父随时做好准备,三路前锋军,静候诸位的查漏补缺!”(。) 第十六章:为帅 “末将领命,敢不效死!” 听得柳尘将主力军团和机动作战部队的指挥权教给了他们,那些个老将脸上的神色顿时就舒展了不少。 三言两语之间,沧澜王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气氛酝酿得恰到好处。 “记住你们的使命,将幽州军赶回桂城即可,等他们撤离之后,各路军马立即围城驻防御工事,切断桂城的一切水源和交通,第一战,本王不需要俘虏!” “喏!”终将齐声拱手。 “有谁第一个将本王的帅旗插上道河以南的山头,赏纳元丹三千颗,进爵一等,加官三级!” “末将敢不效死!” …… 等到各路将军相继告辞之后,柳尘略显慵懒的躺在帅椅中的虎皮柔软中,眯着眼睛接过了班叔子明递来的清茶,沧澜王一直在笑,等待着状元公的率先开口。 “呵呵!”不想和柳尘干耗,班叔子明找了个座椅坐到了柳尘的对面,抿了口茶,他又摇头苦笑一声道:“大王,看不出来啊,刚才那一手,还真是玩得漂亮!” “怎么……”嘴角咧出一弯狡黠的弧度,柳尘坐直了身子,凑近了桌上的油灯,“是不是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嗯……是也不是……”似笑非笑的将身子往后贴在软椅的靠背上,班叔子明放下茶杯,一边整理着儒衫的下摆,一边笑言开口道:“以子明的直觉来看,这样合纵连横的手段,肯定是王后娘娘的想法,只不过,大王将之贯彻得很好,很精妙!” 摇着手指头,点了点班叔子明那忽明忽暗的笑脸,柳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难怪桐哥儿总是和你作对,你这脑瓜子当真好使,他那木鱼脑袋能不羡慕嫉妒恨么!” “哈哈哈哈!”晒然一笑,班叔子明很是无奈的撇了撇嘴道:“子明且把这话当做是大王的夸奖吧!” “可不是么!”就着清茶,柳尘微微湿润了干涸的嘴唇,一抬头,他又轻叹一声笑道:“这就是夸奖,如你所料,临出门前,北宫和我说了很多,关于咱们南军之中的老将和新生代将领……” “愿闻其详!” “那些个老将,以前都是跟着我爹南征北战的班底,可以说宣威将军的名号,有一半是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挣回来的……而那些年轻的将领嘛,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要么是我的堂兄弟表兄弟,要么就是沧澜郡土生土长的天骄,这一些,可以说是即将随我一起闯天下的班底……” “……” “咱们南军的情况就是我爹的班底混合着我的班底,表面看似一派和谐,可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什么篓子,年轻的将军们仗着和我的关系,也许会慢慢的尝试挑战老将们的威望,而那些老将,毕竟是我爹留下来的老人,看我年轻,能真正心服口服的又有多少?呵呵……老将们的功勋摆在那里,时不时生起一些娇纵,那是人之常情,年轻的将军们有热血,有激情,谁会愿意老家伙们挡在自己身前当菩萨?” “是极,王后娘娘的分析当真透彻!”班叔子明颔首,一脸赞叹不已。 “北宫告诉我,咱们南军可比不得其他两路,徐侯那是成名已久,在琅琊卫中,冠军侯三个字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兰陵王呢,蛮族天生好战,估摸着木东林那浑人打的仗比咱见的仗还多,再说了,木东林作为晚辈,初代冠军侯又是他一生的偶像,上次见徐侯来参加我的婚礼,听他口气,这二人倒是‘狼狈为奸’好得不亦乐乎,所以啊,北军就不存在任何内部的问题!” “……” “至于西军,那更不用说,晋公就一个心里不装事儿的性子,渭公呢,那可是四神将之一啊,他二人也算是相交多年,邻里邻居的,配合起来肯定也是相当的默契……”谢过班叔子明给斟满的清茶,柳尘一口猛灌之后,又接着说道:“到了咱们这里,俺媳妇儿说了,南军的问题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是宣威将军的儿子,我爹的旧部再坑,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要想这两拨人平心静气的团结在一起,很简单,适当的给予新人机会,让他们快速成长起来,军功够了,老将们自然不敢再做轻视,另外呢,对于这群老将,该打压的时候,就得打压,但是打压完了之后,一定得给几颗甜枣,有机会,果断让老将们在新人面前表现表现,人都是爱虚荣的,他们舒服了,心中的抑郁也就少了很多……” “……” “总结来说,给予老将最大的信任,让他们快乐起来,给予年轻人更多的机会,让他们激情起来……至于我嘛……大家好,本王高枕无忧!” “所以,大王让十三爷带着重装营的老将去了道河长桥,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又把另外两路先锋给了年轻一代的将领……最重要的是,把中军指挥权交给了那些个老人家……哈哈哈……虚荣也有了,激情也有了,信任也有了……此法上善,北境之雪,当真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媳妇儿!”今天的柳尘明显高兴得有些难以自拔了,瞧那手舞足蹈的模样,班叔子明可以肯定,认识沧澜王这几年,还真没见过大王的如此形状,“咱们家,以修身立本,德妃负责齐家,王后负责治国,本王呢,安安心心的平天下!” “哈哈哈哈哈!”状元公笑得十分豪迈,一起身,他还不忘冲着柳尘不断的比划着大拇指,天色渐晚,总参大人也得回帐歇息了…… “子明留步!”才嫌弃帅帐的挂帘,身后突然又传来了柳尘的呼唤,班叔子明笑吟吟的回过头来,却看见柳尘一脸窘迫,磨磨蹭蹭了好半晌,他才满含期待的犹豫道:“若不然,你帮我写一份家书吧……你写好了我再誊抄,明儿一早,我让黑鹰派人送回家里……” “家书?”状元公笑容一滞,随即有些摸不透柳尘的意味。 “对啊,家书!”柳尘起身,朝着帅帐的案桌走去,“你也知道,这是大事,传个丸子回去总显得有些怠慢,我想写一封信,也让家里人安安心,高兴高兴……” “嗯!”听柳尘这样一说,班叔子明心中了然,旋即追着柳尘一起去到了案桌边上,“二位娘娘有喜,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大王写一封信回去,倒也合乎人之常情……这样,大王你来口述,子明帮你润润色!” “那好……我给你研墨……”(。) 第十七章:谁执黑白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夜深,远山猛然拂来一阵狂风,悄悄的带走了秋老虎的燥热,一丝清凉,让整个南军大营都都弥漫上了一丝萧杀…… 柳尘一身锦袍,端端的站在帅帐门口,静静的凝望着前天得到过任务的各营将士们奔赴前线,沉默中,他并没有太多的慷慨陈辞。 在风中,沉重的盔甲伴随着将士们矫健的步伐,簌簌作响之时,宛若那小桥流水处的风铃唱晚…… 黑暗中的猛兽已经出笼,这是南军的第一战,也是收复幽州的最重要一战……九州未眠,东陆都在期待着黎明到来十分,沧澜王昭示天下的捷报。 半靠在马凳上面,班叔子明揉着手中的书卷,偶尔抬起头来笑望柳尘的背影,宽阔的帅帐周围,也只能听得见状元公那冗长而又晦涩的低语。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此时此刻,在狂风的侵袭之下,天边的半轮皎月早已是躲进了乌云之中,看不见黑云的流动,人们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黑云压顶之势,竟悄然莅临人间……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惊雷乍响之时,班叔子明微笑起身,负书卷与后背,堪堪并立在柳尘身边,着眼于黑暗之中,他的双眸,却点缀着篝火的幽苗,“大王,今夜有雨,来得正好!” “有雨好啊,明天本王挪营的时候,便看不到鲜血了……” “呵呵……”班叔子明摇头,缄默不语。 “离开枫城之前,陈师兄曾质问于我,这幽州百万乱军,其中又有几人是真正心存反意的……”柳尘昂首抬步,缓缓走下了帅帐的木阶,领着身后的班叔子明,沧澜王殿下开始巡游在热火朝天的南军大营之中,“世人皆以为,本王的罪己诏是为了那几百个白玉京孤儿所下,当然,人们也认可了玉爻的恃宠生娇……可是,你们不了解我,念及玉爻的脸面,这自然是我的初衷,更重要的,本王需要让那些身处漩涡之中的幽州愚民看清,顺我者昌!” “……” “所以,桂城之战,孤不需要任何俘虏,城中数十万军民,全部都要死……这便是,逆我者亡!” “大王……屠城,实在有损仁德!”班叔子明皱眉,揉着书卷的大手,指节兀自一片斑白…… “仁德?”柳尘嗤笑一声,顿住脚来回头望着班叔子明,良久,他又似笑非笑道:“孤的仁德,可给你给你班叔子明,因为你是孤的兄弟!也可以给南军的所有将士,他们是孤的袍泽!唯独桂城的那几十万人,不行!他们必须死……” “为何?”班叔子明凑近柳尘几步,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恰如此,状元公的语气还是显得很淡定,很有风度,“桂城之中,定会有大多数百姓是无辜的……甚至那些叛军,也大都身不由己的成为了反贼……东陆之殇,来自域外,九州之乱,始于闻人,幽州之祸,起于张氏……一黑一白之间,大王既然心有明悟,为何却不愿恪守?” “嘭!”道河长桥的方向,陡然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那是神机雷的声音,跟随着柳十三抢攻右路的术士们,终于动手了! 随风而来的元气波动,让柳尘脸上的笑容更甚,细细的凝望着班叔子明的眼睛,那些智慧的光,已然随着内心的悸动而变得愤慨。 “孤杀他们,是为了就更多的幽州百姓,他们的死,会成为大多数人活下去的生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聪敏如班叔子明,听得柳尘的叹息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沧澜王殿下的一番苦心,那一丝愤慨悄然散去,多的,却是无奈,却是迷惘。 “桂城一战后,世人皆以为孤是暴徒,是侩子手,纵观我族万年历史,估计也找不出一个主帅,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行径……”柳尘轻笑着,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族沧澜王,“首先,我不管他们是为什么开始背叛大夏,苦衷也好,欺骗也罢,总的来说,当本王第一次遇到他们,只看到他们手上的兵刃,丝丝流淌着自己同胞的血……这样,本王是无法原谅的……” “……” “你先前说到黑白知守,虽然孤并不能理解你念叨的圣尊经义,但孤心里明白,你肯定是想说些什么……”摇头示意班叔子明不必开口,柳尘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顺手拂去状元公肩上的草屑,“如果说,对于这场战争的白,本王给了被收留在沧澜王府的那几百个孤女,那么所有的黑,本王也会一丝不剩的赏赐给桂城的那几十万军民……‘知其白,守其黑’呵呵,桂城之后的路,亿万幽州百姓,都会理解孤的黑白知守……子明,孤相信你一定会很期待他们的选择……” …… “弟兄们!”悄无声息的摸过了道河浅滩,隐藏在密林之中,天凉,柳默却满头大汗,也不知等了多久,刚刚才把心腹中翻涌的躁动镇压回去,东南方顿时火起…… 紧握长枪,翻身上马,柳默头也不回的挥舞着马鞭狂吼道:“随我冲锋!” “斩将!” “夺旗!” 当桂城军的中军大营还在一片篝火惬意之时,沧澜军团的数万雄师嘶吼着,咆哮着,如同怒龙,踏着惊雷扑杀而至…… 天玑阁术士们的吟唱在树林里此起彼伏,绚烂的火光直直将狂风席卷的夜空都照得恍若白昼,一颗颗神机雷丢进了措手不及的叛军人群,霎时间,碎肉残肢便迎着风雷,洒成了漫天血雨…… 有好多叛军阵营里的术士都没来得及张口吟唱,就被踏马疾驰而来的沧澜军团健儿们砍掉了脑袋,即便敌众我寡,如此神来之笔的一次冲锋,也让柳默人生中第一次领兵就快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 “我们还剩多少部队?” 听着远方传来的战火,柳尘突然一回头,冲着班叔子明开口发问。 “呃……”当真是愣了片刻,班叔子明这才满是疑惑的拱手回道:“大王,我们还有十四个营的兵力!” “神机营呢?”神机营便是东陆对参战术士的特定编制。 “出去六个小队,还有四个小队在营中待命!”所谓总参,就是主帅的助手,乃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班叔子明虽然是第一次以总参的身份参战,但他所作所为,还真算得上十分出彩了…… “那好,调出四个营,带上你的人,跟着本王走一趟吧!”(。) 第十八章:奇袭宛城 “去哪儿?”班叔子明有些发愣,对于柳尘面含深意的笑脸,他完全没明白其中意味。 “哈哈哈哈!”早有亲兵得到柳尘的示意,从不远处牵来了追星神驹,柳尘接过了缰绳,根本都不准备带甲,只见他昂自高举手中的秋水剑,笑容无比豪迈道:“咱们去拿下宛城!” “什么!”班叔子明心中一惊,此时此刻,他已经抛却了一直恪守的尊卑之道,急急绕身跃到追星马的身前,张手挡住了柳尘的去路道:“大王,作战计划早就商量好了的,三军已然开战,您这样冒冒失失的朝令夕改,怕是会打乱全军节奏啊!” “呵呵,子明啊,说你愚笨,这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有你这般聪慧的来,说你聪敏呢,每每你这倔劲儿一提起来,脑子还真不好使了!” “大王此话怎讲,不管如何,要是大王不能将子明亲口说服,今儿若然我死,否则大王踏不出大营半步!”迎着柳尘的打趣,班叔子明气呼呼的抬起头来,作为谨守圣人之道的读书人,不得不说有些时候,状元公还真是迂腐得有些可爱。 “你说,咱们若是围了桂城,当扎营在何处?”柳尘很有耐心,任由班叔子明怒气冲冲的夺过了自己手中的缰绳。 “当然是梅岭!”听着柳尘的反问,状元公想都不想就开口叱道:“梅岭乃是幽州以北最大的平原丘林,东临阴山,西面沧澜江,可谓是直通苍山洱海的必经之路!” “那好,你再说说宛城的地貌又是如何?” “相比于桂城,宛城的地势相对平缓,身处梅岭平原南部,也是东临阴山,西面沧澜……再往南,过了沧澜古道,那就是苍山洱海了!” “好……”柳尘颔首轻笑,又弯起嘴角接着发问道:“围了桂城以后,咱们主要打击的幽州叛军,都是从何而来?” “苍山洱海……沧澜古道……”一问一答之间,状元公早就不知不觉的松开了紧握追星马缰绳的那只大手……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班叔子明唯有抱以摇头苦笑,对于柳尘的灵机一动,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嗬嗬嗬嗬……”一勒缰绳,追星马嘶叫一声仰起马首,风云乍起,未着寸甲的柳尘竟在这昏暗无比的暴雨前夜,形容宛若战神,“拿下宛城,又在梅岭平原设防御堡垒,如此,宛城和梅岭成掎角之势,任他敌人多如豺狼,孤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追着柳尘前去点将的背影,班叔子明白着脸,挥手苦劝道:“大王,这次子明心服口服,可是您也要留心,作为南军主帅,数十万将士的命运都系在您的肩上,可不能再有这样灵光一闪的行为了!” “这样不好么?” “这是……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子明啊,孤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柳尘笑着笑着,聆听着战火纷飞的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心情变得十分舒畅,“你想想,等咱们打到了苍山洱海,那是一场硬仗,对面的统帅肯定是要日夜揣摩孤的心思吧……孤偏不如他的意,老子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干啥,他凭啥知道……这仗,老子就要乱打,把这幽州,给打他个七零八落……张家老贼,本王定使他寝食难安!” …… “大王,要下雨了!”如狼似虎的四营将士们各个眼冒绿光,本以为桂城之战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没想到沧澜王一时手痒,想要亲自上场干仗,这目标也选得好,没有跟在其他三路人马的腚儿后面吃灰,直接绕开所有人,扑向宛城,一个字,爽! “管它呢!”头都不回,任由追星马驮着自己在山道上狂奔,那风大得,几乎让柳尘眼睛都睁不开了,“黑鹰,你带着隐武卫的勇士去给孤把前面打扫干净了!” “喏!” 数十道身影化作了霎那流光,一转眼,便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之中。 “子明,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呼……呼……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为了节省元力,堪堪用肉身来抵御如此凌冽的奔袭,班叔子明着实有些吃不消,当然,他身边的天玑阁术士们比他更差远了,一个个都是靠纳元丹来支撑着如此快速的赶路。 “宛城不大,却很富饶,毕竟是幽州北部的交通枢纽,只是在张氏叛乱以后,幽州的重心朝西南方向迁移,宛城便随之败落了下去,张氏以苍山洱海为屏障,想要与我军展开拉锯战,拿下桂宛二城,对我军来说,的确是利大于弊的……” “说说宛城的布防!” “喝……呼……”即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柳尘一回头也能看清班叔子明脸上的红润,皱了皱眉,沧澜王殿下拍打着追星马的脖颈,使其侧挪几步,为状元公挡住了风势,如此,班叔子明的情况也稍稍好转了一些,不由得朝柳尘的背影露出一丝感激,随即瓮声开口道:“昨儿最新的情报,宛城军并不像桂城军一样驻在城外,他们龟缩在城里,明显是摆出了一副死守不攻的姿态……” “死守?”柳尘嗤笑道:“也是啊,靠着苍山洱海源源不断的物资流转,宛城的确有死守的本钱!” “大王!”班叔子明顿了顿,又皱眉问道:“毕竟宛城离沧澜古道太近了,幽州军从南方驰援也会很快,咱们可没太多的时间花在攻城上边儿!” “攻毛的城啊!”马蹄声越来越急,柳尘的声音也随风吹淡了好多,“你带着神机营全体术士合力轰翻一面城墙,孤再派隐武卫的高手进城斩将,一个时辰,孤要一个时辰之内,拿下宛城!” “桂城本就天阶高手繁多,万一宛城之内更有传奇高手存在,我们该当如何?” “不怕,桂城和宛城性质不同,不可能有太多天阶高手,至于传奇境界……呵呵……孤的祖母如今就在幽越边境,须臾就能身处我军阵中……”柳尘满脸不屑,既然要打,那自然早就有了心思和准备,人族不可能眼看着他置身危机之中,更别说拥有逍遥游加身的孤山神剑北宫御都被沧澜王后强行留在了沧州,为的就是柳尘遇险之时,逍遥游能带着北宫御转瞬即至…… “那就好……” “放心吧!”柳尘提高了音量,算是安抚着天玑阁的那些第一次打仗的术士老爷们,“末法战争会持续数十年,传奇高手可不会出场这么早,毕竟敌我双方的顶级高手都能数得出来,死一个就少一个,倒不如留在最后做底牌用……再说了,鱼太玄那边可比咱们更需要时间,他腾不出手来给区区一个张氏援派太多高手!”(。) 第十九章:惊鸿游龙 “轰!” 灰蒙蒙的天空闪过了一道惊雷,哗啦啦的闪电仿佛誓要将那苍穹给撕成碎片。 埋伏在阴暗的丛林之中,遥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柳尘抬手一抹双颊的细汗,旋即低低侧身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王,卯时已过,即将辰时初刻!”凝望着山雨欲来的夜空,班叔子明掐动着指尖,淡淡的低声回营道:“着此情形,辰时二刻定会有雨,风从东北来……” “轰隆隆!”山风呼啸,南军四营所处的树林里,那些个苍翠都被吹弯了腰,伴随着天边的雷鸣电闪,整个梅岭平原上,举目尽是萧然。 “娘的,都到辰时了,怎么天还是黑的?”若非班叔子明平日里的品行很是靠谱,柳尘是万万不会相信,都已经是清晨了,这天,咋还是黑不溜秋的一片! “大王,您还是先上甲吧!” 眼看着柳尘将重剑封芒插在了地上,锦衣玄袍的打扮,着实和此间的战争氛围格格不入,最重要的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中,未戴甲胄的柳尘,可吃不消待会儿开打以后的明枪暗箭…… “不用!”冲着班叔子明撩起了前襟,露出锦衣下面的那片晶莹,柳尘莞尔哂笑道:“我穿着冰蚕甲呢……玄甲太重了,穿上它我很难长时间的挥动封芒……” “那您把外边儿这件玄袍给脱了吧……”犹豫了片刻,班叔子明没有再劝,又退而求其次道:“玄袍背后这条金龙,太扎眼了!” “好吧!”摇头苦笑,不得不否认班叔子明办事之谨慎,柳尘耸着肩膀脱下了那件黑色的五爪金龙玄袍,想了想,他又将玄袍翻了个边,将那金龙隐在了里面道:“我反着穿吧……这里风大,还是有点儿冷的!” 张了张嘴,班叔子明除了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在人族,这五爪金龙玄袍,可是只有皇帝和沧澜王才能穿的……那是身份和荣耀的昭示,也没听谁过有哪个皇帝或沧澜王会将这袍子翻过来穿……依照读书人的说法,这真是亵渎啊! 班叔子明没有说什么,他身后的那群术士也就装作没看见了,至于老爷们心中的腹诽,那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 又等了好久,天还是没亮,就在柳尘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脸鲜血未干的黑鹰才闪着身悄悄归营了。 “特娘的,老子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没好气的瞪了黑鹰一眼,又朝他身后张望了一阵,没见到有其他的隐武卫跟来,柳尘眉头一皱,满脸疑惑道:“咋就你一个人?” “大王!”漆黑无光的现场很好的掩饰了黑鹰脸上的窘迫,迎着柳尘的急问,他稳定了心神,一脸讪讪的开口笑道:“宛城的防御颇为松懈,敢情那些个少爷兵们根本就没想过咱们会绕过桂城来找他们玩儿……” “说重点!” “北门的暗哨全部被咱们拔掉了……另外师叔他们还顺手解决了北门大营的贼军主将,只等大王这边儿开打,隐武卫须臾间就能让宛城军群龙无首!” 原来,作为斥候的隐武卫们摸黑去了宛城北营探听情况,没成想人家的防守漏洞百出,几个老杀才一合计,便缩进人家主将的房内,把人家给干翻了……难怪会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柳尘还以为他们在宛城遇到埋伏了呢! “那好,你再回去安排下,听声音准备动手!”柳尘颔首点头,等到黑鹰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又转过身,轻笑着冲班叔子明开口道:“子明,看你的了!” “嗯!”班叔子明拱手应诺,稍稍眯眼,便带着神机营的那群老爷们佝着腰向宛城方向挪去。 屏住呼吸,柳尘死死的盯着远处的黑暗中仿佛屹立在乌云磅礴之中的城关,突然,天边再响惊雷,电光划破夜空的那一瞬间,豆大的冷雨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几个呼吸的功夫,南军四营的将士们都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深秋的雨是冷的,而柳尘的心,却无比炙热,因为前方,一阵阵压抑而晦涩的吟唱过后,耀眼的虹光咆哮着,冲向了宛城的方向。 “嘭!” 数十个凝神以上的术士一起出手,那个元气弹的威力……啧啧,好大一边城墙就在这疾风骤雨之中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弟兄们!”翻身骑上追星马,柳尘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封芒剑,“随本王,攻城!” “杀!” “冲啊!” …… 被一身黑袍覆盖着身形的柳尘,俯身贴在马背上,追星马的矫健,片刻之间就与身后的队伍拉开了距离,只见他手提封芒剑柄,将之斜斜的挂在了地上,绚烂的火星搅弄着冰冷的风雨…… 刺耳的摩擦声指引着南军四营将士们的方向,奔跑在星火铺就的长路上,南方军的士气,陡然莅临巅峰。 “什么情况?” “啊……” “救命!” “轰隆隆!” “敌军袭营!” “天呐……桂城失守了么!” “……” 狂风更为呼啸,急雨愈发暴躁,雷响,电过……身处冷雨中的术士们,用那声嘶力竭的狂轰滥炸,在这黎明将至的时候,于宛城之间,奏响了召唤冥国的交响…… “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第一个顺着坍塌的城墙冲进宛城的是柳尘,在宛城守军绝望的哀嚎之中,沧澜王飞身一跃,从追星马上狠狠的举剑砸进了人群堆,血肉横飞的当场,樊城游侠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等了太久,宛城叛军都没有等来主帅的召集,一个个如同没头的苍蝇,被那如狼似虎的南军将士们杀得抱头鼠窜,四个营的南军,足足近六万人马,一股脑儿冲进了宛城,于是,这座昔日的南方商业雄城立刻就变成了局势一边倒的屠宰场。 全城恸哭,也没让柳尘心软丝毫,杀到兴起的时候,于敌我双方的狂热和恐惧之中,沧澜大王飞天化身成龙,数十丈身长的金色巨龙怒吼着席卷了整座城市,所过之处,尽是一片焦土。 “传孤御旨,放下兵器,五体投地者不杀,其余人等,剁成肉酱!” “吾王神威,降者不杀,反抗者不留全尸!” “高呼吾王之名,沧澜威威,天地惶惶!” 金色巨龙一张嘴,那声音可谓是震耳欲聋,宛城军民各个都听见了它说的话,可是那些个凶猛的南军将士们却仍然在不断重复着柳尘的御旨,没有太多的犹豫,更没有丝毫的挣扎,呼啦啦一大片身形狼狈的人们,就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齐齐跪在了大雨滂沱的尸山血海里……(。) 第二十章:沧澜王真大方 “报!”临时驻扎在宛城的城主府里,柳尘静立在花厅的屋檐之下,聆听滂沱秋雨,深嗅染血蔷薇。 有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跪倒在柳尘身前的雨地里,昂然翘首高唱道:“右路先锋柳十三百拜沧澜大王,道河长桥,于今日辰时三刻复归于我军掌控!” “嗯!”柳尘微笑,颔首点头。 “报!” 又一个传令兵来到此间,单膝跪地道:“左路先锋姬欢百拜沧澜大王,桂城梅岭防线,于今日酉时初刻,复归于我军掌控!” “报!中路先锋柳默百拜沧澜大王,道河抢滩之战,我军阵斩桂城贼军三万,斩将三十余级,于申时二刻,贼军残部尽数逃入桂城!” “大王!”等到最后一个传令兵报告完毕,班叔子明这才从花厅中的案头前站起身来,示意术士老爷们继续统计,他独自走近柳尘,拱手鞠躬道:“整座宛城的粮食,税钱,各类天材地宝已经清点完毕,街上的尸体也都打扫干净了,如此,这座城,也复归于我军掌控!” “哈哈哈哈哈哈!”负手仰天大笑,柳尘那豪迈无比的声音传出去好远,直惊得那飞雨转瞬间竟消弱了不少,“桂城已然瓮中之鳖,苍山洱海以北,孤弄于鼓掌尔!” “吾王神威!” “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花厅周围的廊坊之间,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众人心中的欢喜,并不比柳尘要来得少,作为此次参战的最年轻的一支军队,南方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得了荣耀的头筹,相信要不了多久,等捷报发往长安,以沧越二州和沧澜一郡为根基的沧澜军团,将会惊艳着整个东陆…… …… 是夜,城守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外面的风雨,也在这不知不觉之中悄然甚多。 “十三叔公!”自上首而下,柳尘踱步来到柳十三的身前,笑望着老头儿兴奋得满脸红晕的脸,“若是以后谁再敢当着孤的面说什么‘廉颇老矣’,呵呵,孤定然大耳刮子招呼他!” “呃……”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只有樊城游侠尘哥儿了,这不,老将军听得他的打趣,一时间竟从那满是沟壑的老脸上闪过了一抹羞涩…… “哈哈哈哈!” “大王说得对,十三爷风采不减当年!”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啊,那些个少爷兵都被砍得哭爹喊娘,俺原本还想着在十三叔身后捡漏,娘希匹的,打了半个时辰以后,俺的刀才终于见血了!” “哈哈哈哈哈……” “……” 一场精疲力竭的大战下来,南方军的新老两派主将们,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柳尘心中快意,不由得瞥眼朝班叔子明打了个眼色,状元公轻笑着,缓缓越众而出,等到将军们都安静下来,他才冲柳十三拱手开口道:“十三爷,昨天出战之前,大王曾许下头筹嘉奖,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四路先锋军,您和您的部队是率先夺旗斩将的……是以,在下午的时候,关于您的进爵嘉许,已经发往枫城了……今后,子明可就得唤您一声伯爷啦……” “伯爷?”众将神情一滞,柳十三也是呆立当场的不知言语,按道理,大夏的爵位获取那是无比艰难的,没看见当年开国的时候,封狼居胥的初代冠军侯徐渭都只是一个侯爵么?这么多年,徐家出了多少个能征善战的神将,可他们的爵位那是动也没动一下……没办法,九州诸侯也只能封公,即便皇帝无数次想给徐家晋爵,问题是,大夏已经没有多的地方可封了…… 九州诸侯手里的赐爵权利,也只在侯爵之下,侯爵那是必须得由皇帝钦点的,如冠军侯徐家,西宁侯童家,亦或是班叔子明他爹的靖安侯……柳十三原本是子爵,可他也效忠了柳家三代人数十年……最终还是因为跟着宣威将军立下赫赫战功才被老公爷分封下来的,现在,柳尘封他为伯爵,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在沧州,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本就到了颐养天年的年岁,柳十三还真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能晋身伯爵,当然,他肯定有期待过,不然也不会在柳尘即将出征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热切……别看这爵位只是虚名,它所代表的荣耀,那是能流芳百世,福泽后人的……子爵到伯爵,意味着柳十三一家,在沧州的所能得到的会更多,多到无法想象!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唯有人族,资源分配是论资排辈的…… 因为太过于难以置信,班叔子明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柳十三还是痴傻状态,当幸福来敲门,十三爷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完全没准备好…… “子明说得对,十三叔公,孤已经钦封您为沧州一等忠勇恭诚伯,世袭罔替……些许时日,您家中就应该收到孤的加印诏书了!” “大王!”噗通一声,柳十三跪倒在柳尘身前,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就要激动得老泪纵横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老头儿只能五体投地,抽动着肩膀哽咽不语。 对此情形,柳尘苦笑着,有些不知所措,班叔子明也皱起眉来,作为靖安侯世子,状元公也不懂区区一个伯爵有必要这么激动么……当然,作为沧国公世子的柳故更是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少年郎很无奈,原本等着大哥夸奖几句的,眼看着被十三叔公这样一闹,全泡汤了…… 而姬欢呢,越国公爵位给他,他都爱干不干,瞧他现在这德行,就差没捧着瓜子儿搬着马凳了,闷不作声的柳默,对于柳十三的举动也不是很能理解,没办法,堂兄大人可是剑阁铸剑峰的唯一传人,就算是国公,理论上他也可以和柳故换着玩…… 除了这些大少爷们,花厅里的其他主将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伯爵啊!这尼玛才第一战啊……啧啧,敢情等沧澜王收复幽州的时候,南军说不定还能出一个侯爵哩……别说什么皇室没那么大方,摄政王公孙幽那可是尘哥儿的姘头啊……这些,大家都知道! “十三叔公!“弯腰将老泪纵横的柳十三扶了起来,柳尘苦笑着,轻声开口安慰道:“您别这样啊,万一让旁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您了呢,到时候回去,大伯又得怪我了!” “噗哧……”好些人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今天的尘哥儿还真喜欢胡说八道。 “大王……老臣这是……这是……高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柳十三一边哭一边笑,又泣不成声的拱手开口道:“对于大王的恩德……老臣……老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二十一章:臣已不臣 柳十三被封伯爵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不过这样也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南军上下还不得争相恐后? 有时候,激励人们奋不顾身的,还真不一定全是信仰…… “大王……”众将调笑了半晌,花厅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融洽,趁着这个当口,班叔子明又朝柳尘拱手开口道:“此番大捷,发往帝都的战报您可有腹稿了?” 班叔子明的话一落音,大家伙顿时安静下来,齐齐将目光望向了柳尘,梅岭平原这一战,绝对是末法战争开打这么久以来人族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作为参战部队,一旦捷报传遍天下,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战报?”柳尘轻笑着,稍稍压低了目光,大家伙脸上的期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军人嘛,有如此大胜,按理说是该好好的诏告天下一番……但柳尘的心中另有想法,在桂城没有拿下之前,南军的第一战还真不能算是完全胜利。 战场上瞬息万变,拿下一个宛城,围住一个桂城,并不能证明什么……要知道,西军的对手是国教的裁决骑士团,他们的战斗力在整个东陆都算最顶尖的!北军所面对的敌人更加棘手,那是来自域外仙族的强大入侵者!与他们一比,南军的对手就显得格外孱弱了……叛乱之前的幽州,就属人族九州最弱的存在,即便有着国教和仙族的高手支援,但总的来说,柳尘的南军是完全不落下风的。 “拿下桂城之后再说吧……” 一抬头,柳尘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各种各样的情绪被他尽收眼底,淡淡一笑,沧澜王的语气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 “孤并不是要湮没你们的功劳,只是在这个时候,拿下一座无关紧要的小城,对整个战局并没有丝毫影响,帝国需要一场大胜,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胜,等我们光复桂城,兵临苍山洱海的时候……孤定会如实上表,为诸位请功!” “大王圣断!” …… “报!” 刚刚安抚好了略显失落的各营主将,一天玑阁亲兵侍卫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花厅门口,待众人回头,那侍卫单膝跪地,拱手扬声道:“大王,宛城士族代表请见……” “士族代表?”柳尘眉头一竖,反过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班叔子明。 “大王,此人姓刘,添为隆庆三年琼林宴文科进士及第,刘家书香门第,实乃宛城有数的豪门世家,在民间也颇有威望……我军攻城之后,刘老爷带着士族们最先倒戈,这城主府就是他们给咱打开的……白日里,也是这位刘老爷襄助我军稳定了宛城的局势……” 神机营的术士老爷们合力轰开宛城城关之后,便随着柳尘的大军进入了城内,进城第一件事,他们就开始全面的了解这座城市……当城内喊杀四起的时候,术士老爷们早已褪下了戎装,换上了儒衫,沉浸在城主府内的无数卷宗之中。 与其说神机营是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远程爆发部队,还不如说在没有特定的作战部署下,他们都是柳尘的随军顾问,是矣,当天玑阁亲兵说道有人请见时,班叔子明的脑海里瞬间就确定了那个人的一切资料,转而向柳尘娓娓道来。 “哦……”柳尘颔首,眉角却挑得更高,“这姓刘的找本王作甚?” “回大王,卑职也不知道那老头儿找您作甚……”天玑阁侍卫被柳尘的一个反问弄得有些头大,沉吟片刻,他又埋首如实禀报道:“他没说,就是跪在客厅里……一直跪着,都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好吧,子明随我去瞧瞧……”说着,柳尘便抬脚朝着花厅外面走去,临到门口,他又回头冲着缄默不语的一干大将吩咐道:“大家不必拘束,小故,安排后厨准备晚宴……辛苦了一天,也算是给十三叔公庆贺庆贺吧!” “是!” …… 当锦衣玄袍的柳尘似笑非笑的走进了客厅,端端跪伏在案台前方的那个华服老翁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蠕动着嘴角的白须,老翁犹豫着,略显畏惧道:“小老儿刘守业,见过沧澜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跪九叩首,老头儿的礼仪教养,严苛如班叔子明也挑不出任何刺来。 “孤不是你的沧澜王……你的王,在西边儿!”嗤笑一声,柳尘坐在了上首位置,看也不看脚下态度恭谨的老翁,自顾调笑出声道:“不知刘先生这么晚了来见本王,是有什么要事么?” 听得柳尘的前一句话,刘守业眼中顿时就闪过了一缕苦痛,但此时此刻,他没有据理力争的机会,只好苦着脸,再次叩首祈求道:“大王,小老儿此番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王开恩……” “既然是不情之请……” “咳咳……” 正要出声拒绝,恰好班叔子明的咳嗽正好打断了他,对此,柳尘只好话锋一转,又开口笑道:“说吧,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大王!”面带感激的望了班叔子明一眼,刘守业又拱手开口急道:“听说大王会在明日午时于菜市口处斩城防军的三千多个俘虏……” “对!”柳尘点头,示意刘守业继续说完。 “小老儿敢情大王圣裁,那三千多个城防军不是不愿意降,只是他们的家眷都被张琛老匹夫给渡到了芮城……为此,他们不得不违心反抗吾王的雄师啊!天地可鉴,吾等圣尊后裔,有谁愿意去当这个卖祖卖国的畜生啊!” 说着,两行浊泪划过了刘守业的双颊,他这一辈子,读圣贤书,求浩然气,可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临老之际成为了曾经无数次口诛笔伐的反贼,张氏的幽州之乱,被波及的无辜民众实在数不胜数,也有好多和刘守业一样的卫道大儒,都是这样被稀里糊涂的卷入了这场莫名的浩劫之中。 张氏以矫诏瞒天过海,最初的时候,像刘守业这些不明真相的卫道大儒们曾齐齐抗议过驻守幽州的琅琊卫都督府和金吾卫都督府,哪里想得到,就在他们包围两军都督府讨要说法的时候,张氏趁机作乱,斩将宣布独立……如此,这些个卫道大儒也都被迫成了帮凶……祸起萧墙,直让他们进退维谷,想回归祖国怀抱,可祖国认为你是叛徒,不想于张氏之流为伍,却被天下人归类到张氏之流麾下。 当柳尘所携带的王师千呼万唤来到幽州,他们才突然发现,王还是王,臣已不臣! 在幽州,也有人反抗过,努力过,但结果终究是不如人意,殊不知在张氏矫诏颁布之时,整个幽州,早就成了这末法时代的绞杀下,第一个牺牲品。(。) 第二十二章:值得守护的东西 “进城之时,孤曾当着宛城所有军民的面说过,降者留人,反抗者杀无赦……”柳尘眯着眼睛,慢慢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刘守业的身边,声线没有丝毫感情道:“那几千个城防军一直与我军厮杀到最后一刻,对于这样的人,孤无法原谅!” “大王明鉴……他们……他们真是被迫的啊!”老泪纵横的刘守业跪地爬到了柳尘脚下,声泪俱下的哀求道:“请沧澜大王宽恕那些误入歧途的孩子们吧,他们,都曾是您的忠诚勇士啊!” “呵呵呵呵呵!” 柳尘大笑,俯身凑到了刘守业那花白的鬓间,一字一句道:“刘先生,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救不了这个世界,就如同你救不了城防军的三千俘虏,孤也一样,救不了那些枉死在同胞屠刀下的忠勇英烈们!” “大王……”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刘守业瘫坐在地上,形容哀凄无比。 …… 良久,内心挣扎混乱的刘守业一扫阴霾,再次抬起头,如丧考妣道:“大王……小老儿可以为您拿下桂城,顺带诱骗康城的主力军队进入梅岭平原……只求大王能饶恕那三千多城防军!” “当真?” “但有虚言,我刘守业必将天诛地灭,死后永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此时的刘守业,满脸狰狞,莫名的情绪,已然使他浑身糠筛似的颤抖起来。 不等柳尘细问,刘守业连忙开口解释道:“康城与宛城隔江相望,乃大王南下牧马的必经之路,拿下康城之后大王便可引越州大军进入幽州,趁势光复幽州东南全线,如此,大王也可以借宛城的天然地势,自西南而下,彻底征服苍山洱海,不用再担心会出现孤军深入的问题……” “既如此,你刘守业凭何将康城大军从城里引出来?又如何助本王拿下桂城?”不用刘守业详细解释,柳尘和班叔子明的脑海早就存好了整幅幽州地图。 之前,柳尘曾暗地里和班叔子明商量过,拿下桂城宛城之后,得徐徐渐进,稳打稳扎,可不能被幽州军包了饺子,康城也是二人重点讨论的对象,如果说桂城是幽州西北方的门户,那么康城就是幽州东北角的重镇,早些时候,越州军曾主动攻击过康城几次,奈何幽州这坑爹的地形啊,竟让各州王师望而兴叹。 一般的情况下,每逢攻打一州之地的时候,只要能打开门,其余的都好说了,就像西军和北军,一个打充州,一个打朗州,久久没有结果,那是这“门”太坚固了! 当然,张氏经营幽州之后,“重心朝充州方向转移”这一政策,也给柳尘留出了太多的机会,若还是同以往一般,光是宛桂二城,就能将柳尘给耗到明年去…… “大王可是着状元公在宛城周边布下了机关迷阵?”面对柳尘的发问,刘守业答非所问的俯身开口。 “你怎么知道?”柳尘似笑非笑,神色全是淡漠。 “不瞒大王,昨日大王攻城之时,小老儿曾有捏碎弹丸求救,不想弹丸却突然失效……” “呵呵呵!”柳尘晒然,“相信刘先生肯定也研究过本王的履历,本王行军,从来就讲求一个快,如此,当然不会给你们反应的机会!” “大王神威,小老儿心服口服!”话一出口,刘守业的脸色倒开始恢复了平静,抬头望着柳尘,他拱了拱手便扬声道:“康城太守乃是刘某的同窗,相交数十年友情颇为牢靠,既然宛城光复的消息被大王封锁了,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只要小老儿修书一封,假意邀请康城守军来援宛城,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他们若不来呢?” “大王取刘某首级,将之与城防军三千俘虏的人头堆成京观,以儆效尤!”仰面直视着柳尘的双眼刘守业的眼角深处,霎那间定如磐石…… “那你又如何替本王拿下桂城?”颔首点头,柳尘再度发问。 “桂城粮草都司是小老儿的学生,只需大王放出一名信使自阴山天堑偷入城去,小老儿的亲笔信,可让大王光复桂城于一月之内!” “你可知,本王拿下桂城之后,可是要屠城的!”莞尔一笑,柳尘坐回到首座位置,一边品茶,一边观察着刘守业那不断变幻的脸色。 “屠城……”深深的望了柳尘一眼,刘守业紧紧闭眼,而后猛地睁开道:“只要大王能宽恕那三千城防军,屠城……就屠城吧!” “嗬嗬嗬嗬!”柳尘嗤笑,不由得咄咄逼人道:“这样一来,你刘守业不仅是卖了自己的同窗,还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学生……值么?” “宛城不大,都是乡里乡亲的生活在一起数千年时间……一代又一代……”没有回答柳尘的质问,刘守业满脸萧然,恍如隔世般唏嘘呢喃道:“那三千个城防军里边儿,有一半的小伙子,是刘某看着长大的……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与其他的乡亲们纠葛在一起,早就有了斩不断的因果……” “……” “就像是大王说的,我们都是凡人,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拯救不了这个世界……但生死存亡的关头,小老儿可以选择……选择自己应该去守护哪些人……放弃哪些人……”刘守业此刻的笑容太过复杂,太过凄凉,足让柳尘和班叔子明的心中,平静里泛起了一阵刺痛的涟漪…… “刘某已经老了,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浊泪,刘守业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干涩沙哑,“但那三千多个小伙子不同,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机会……有机会看到大王赢得胜利的那一天……” …… 烛光昏暗的客厅内,已经只剩下柳尘一人独坐在靠背椅上,刘守业很早就随着班叔子明去到了神机营的参谋议房。 依稀还能看到老人家留在地毯上的泪痕,柳尘沉默着,脸上五味陈杂……老头儿临走时的那番话,真的嵌进了沧澜王的心底。 他开始突然想念,想念那数千里之遥的红枫满城,秦淮河上的俏姐儿,是否依旧歌舞升平?论剑峰顶的老剑主,是否微笑了他的眼睛? 还有那别院中,小桥流水下,北宫馥又在看着什么书,徐玉爻又在唠叨着什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柳尘的脸上笑容明媚了不少,他在憧憬着,憧憬着自己孩子的模样,就像是仙域神国之中的鱼听澜,北宫馥和自己的小孩儿,应该也是一头白发吧……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像我,还是像他们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柳尘需要拿命去守护的啊!(。) 第二十三章:弃我去者(上) “表哥,事情就是这样,你现在就给舅舅去一发丸子,将情况说明一下,等到敌人中计之时,烦请舅舅亲自领兵,替我拿下康城!” 花厅里,面容复杂的刘守业早已在班叔子明的“帮助”之下准备好了信函和弹丸,柳尘皱着眉,端坐在太师椅上沉吟半晌,这才冲下首处安然品茗的姬欢开口笑道:“机会难得,表哥你可得给舅舅把此间事由都说清楚了……” 自始至终,欢哥儿的眼睛一直都盯在刘守业那张如丧考妣的老脸上,直到柳尘话一落音,他才缓缓起身,顺手放下了茶杯道:“你放心吧,也不管那包定国会带着多少军队出援,呵呵……只要他敢离开,这康城就算是咱们的了!” “嗯,劳烦表哥了!” 懒懒的扬起手来挥了几下,姬欢又一次深深的笑望了刘守业一眼,这便转过身,踱步朝着花厅外头走去…… “既然这样,那三千多个宛城城防军俘虏,我就先押回地牢了啊!” “表哥看着办吧……” …… 姬欢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充满了嘲弄,可刘守业根本就没法去注意这一细节了,如今的他,早已被内心深处的自责给生生搅乱了思绪,秋风一过,使他看上去更显风烛残年,拿康城和桂城,来换宛城的三千俘虏……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可悲,可怜……又无可奈何…… 班叔子明轻叹着,很想伸出手来搀扶一下身边那摇摇欲坠的老人,临到末了,状元公的双手停在了半路,几多唏嘘,几多复杂。 昨儿夜里,刘守业亲笔写下的每一个字,或是用元气包裹的每一缕意念,都被神机营的术士老爷们检查了千儿八百遍,等到事情结束,老人家已经一日一夜未曾闭眼。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刘守业才走出了签房,来到了城守府的庭院之中,曾几何时,他也是这里的座上之宾,圣人门徒的称谓,让他在过往的那些岁月里,每时每刻,都在引以为豪。 所谓的成仁取义,所谓的家国天下,却在他笔锋骤停的当场,使人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他耳边一直在回荡着柳尘昨天的疑问,“值么?”对啊,他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抛却仁义,抛却读书人的坦荡……今日以后的刘守业,不仅仅是后人口中的卖国贼,老匹夫,他还成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样的悲哀……到底是世界辜负了人们的风骨……还是人们疯魔了苦痛的年代…… “嗬嗬嗬……”沉默的花厅里,突兀的传来了刘守业的疯笑,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门边,他一回头,老泪纵横的冲着柳尘傻笑,笑了好久好久,他那干涩沙哑的声音,才忽远忽近的传到了人们的耳边…… “肃宗承平年间,蛮子绕开函谷,越天堑而侵佛国……堪堪一月,晋州失城十余,更有面佛祈愿的开元太子被俘,生死不知……临危之际,西宁侯童飞星夜发兵驰援,与蛮子厮杀于万里千佛山之中,那些日子里,连大悲寺的晨钟都回荡着鲜血的腥臭……” “……” “直到国境光复之后,开元太子依然下落不明,那时候……以宰相韩枢为首的贵族势力联名上书将引九皇子公孙楚执掌东宫,对此,肃宗皇帝也颇为动摇,然开元太子为人谦厚,尽得民心,大部分忠臣之士皆拼死进谏,恳求肃宗尽快救回太子……” “……” “哈哈哈哈,就在西宁侯孤军深入大漠腹地,成功解救开元太子之时,宰相韩枢诬告太子联合西宁侯谋反,更是切断了西宁侯大军的补给军需……后来,开元太子吊着最后一口气独自逃回了函谷关前……而西宁侯和他的义军……却永远的魂归他乡……” “……” “开元年间,西宁侯得以沉冤昭雪,前相韩枢一门九族被诛,长安万民立韩枢受缚长跪之铁像,永远伺立于西宁侯之墓前……有诗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柳尘皱眉,班叔子明亦是一脸莫名。 “大王!”到最后,披头散发的刘守业面若死灰,尽是悲戚道:“自张氏乱国之日起,刘某……刘某就已成为奸相韩枢之流……国之奸佞,万死难恕啊!” “唉!”柳尘摇头苦叹,刘守业已然磕磕碰碰的走出了老远…… “虽然很悲痛,但孤依旧不得不承认,身处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武夫没有忘却先辈的荣光,文人没有丢下圣徒的气节……此乃人族之幸,东陆之幸!” …… 翌日晌午,康城。 人头攒动的城守府签房内,鹤发鸡皮的城守包定国高坐上首,静静的打量着房内争论不休的众人。 作为刘守业的同窗加同年,相比于刘守业的刻板儒雅,包定国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文人,他很健壮,很高大,虽然年过花甲,但寻常人着眼一看,都会觉得这位城守大人精神抖擞,形容矍铄…… “主公,卑职窃以为,宛城刘公所述的这封求援实在太多疑点!” 吵闹了很久,一个羽扇纶巾的中年人越众而出,走到了包定国身前站定,拱手侃侃道:“犹记得前几天主公还在闲时念叨着发给刘公的弹丸石沉大海,如今,竟毫无征兆的送来了一封求救信……恐防有诈啊!”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使得签房内的嘈杂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打眼朝那腾然起身的包定国望去,遂听他笑语盎然道:“少延太过敏感啦……刚才这封求救信送来的时候,本督已经收到了守业传来的弹丸……前些日子,他老毛病犯了……你们也知道,七老八十的人了,没法悟道,可不就只有顺应天命了嘛……” “可是……” “没有可是!”抬手一挥,包定国的语气不容置疑道:“我与守业相交总角,往日里,咱们康城也没少受到过他的方便……再说了,你们没看见这信里头还有宛城太守的印戳么?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那这事儿要不要和滇王通禀一声?”张琛引幽州独立之后,便被教宗闻人炬封了个滇王,那些个铁了心跟着张琛造反的大小城主们,皆谓此敬称以示忠诚。 “不用不用……”包定国笑着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这点儿小事,何必劳烦滇王殿下,明儿一早,咱们前军拔营,去宛城走走,就当时散散心了,沧澜王不过就一没断奶的娃娃,顺带帮老朋友赶跑他就是了……” “越州防线那边……” “留八千儿郎驻守东门,其余一切照旧,咱们从西门离开,姬扬怎么可能知道……”(。) 第二十四章:弃我去者(中) “守业……你身体好些了没?” 面对着城楼下的千军万马,还有那一身戎装于马上安坐的包定国,刘守业的笑容有些勉强,但恰恰如此,更让他脸上多了一丝病态,起初,包定国来到了宛城东门前的时候,确实多了一个心思,他是地阶巅峰高手,目力自然远胜常人。 见城楼上的守军并没有什么生面孔,又看到刘守业那一脸苍白病怏怏的模样,包定国心中大定,忍不住踏马朝前几步扬声打趣道:“你可比老夫还小几岁啊,可别走到前边儿了啊……哈哈哈哈!” “定国兄说笑了……”刘守业强自甩脱了脑海里的纷繁,面带笑容道:“为弟实力不如你,身子也不如你,走在你前面,那是正常的……” “好啦好啦,你我兄弟难得相聚,别说这些晦气事儿……”包定国抬手整了整头盔,又大笑开口道:“柳弋那小儿在哪?待为兄前去会会他,然后再与守业贤弟好生叙旧……呃……对了,怎么不见江城主?那厮真不礼貌,本督前来协防,他竟然面都不露一个……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呵呵……“刘守业干笑着,“城主大人正在府中备宴,特派为弟前来迎接兄长,至于沧澜军团嘛……他们还在梅岭……等吃饱喝足了,兄长正好带着咱们宛城的儿郎们一起,前去和他们比划比划!” “哦?”包定国眉头一皱,稍微沉吟了半晌,可又耐不住刘守业的连番邀请,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一丝抑郁一甩而出,着眼望着宛城东门缓缓放下的吊桥,包定国笑容更甚道:“贤弟如此热情,兄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好吧,先进城再说!” 康城大军动了,动的十分松懈,毫无戒备…… 躲藏在刘守业身后的隐武卫高手也随之收起了袖口里的穿心弩,方才就那一会儿,那穿心弩的炮口一直对着刘守业的腰腹,但凡这老头儿有任何令人起疑的话语,不消一个呼吸,元气箭足够让他一分为二! …… 梅岭平原,康城大军的后方。 “大王,包定国那厮进城了!” 几个闪烁间,黑鹰的身影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道:“他是走在最前面,看样子刘守业说得没错,这包定国还真是太相信他了!” “哼!”柳尘嗤笑,转头看了黑鹰一眼道:“幽州没有作乱之前,这宛城可是幽州数一数二的商贸中心,刘家又是宛城大族,平日里刘守业可没少给自己这个同学好处,最鼎盛的时候,康城有一半的收入,都是来自于刘守业的扶持……你想想,对于这样的朋友,你会怀疑么?” “嘶……”性情耿直的黑鹰不由得浑身冒起冷汗,这么好的朋友,这么铁的关系,说卖就卖了,简直可谓是丧心病狂啊……但他还是没法对刘守业生起恨意,这样的出卖,是建立在柳尘保证宛城三千俘虏活命的前提下……看样子,不论刘守业如何选择,那结局都是触目惊心……悲哀! …… 宛城东门城楼上,耳边传来一声声不甚整齐的马蹄,刘守业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当包定国脸上的笑容消失在了城门正下方,刘守业踉踉跄跄的退开身来,两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一时间,耋耋老翁涕泪纵横,强自压抑的哽咽,就如那炼火的风箱,呼哧呼哧,几欲窒息…… “轰!”当康城军的前锋大队走进了瓮城,眼看着只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能来到宛城的老街,却不料那连通老街的石门猛地摔落在地,阻挡了人们的视线,掀起了漫天的烟尘…… “什么情况?”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包定国眉头一挑,赶紧挥开了缠绕周身的灰尘,一回头,他又略带不忿的扬声高喊道:“守业……你们那应城的守军干啥吃的……为兄还没进门就赏这么大一口灰吃……岂有此理!” 直到此时此刻,包定国的心里,都没有怀疑过刘守业会害他,相识相交一个甲子了,这份友谊就应该随着两人的离去而埋进土里啊! 等了半晌,刘守业的身影没有出现在城楼上方,回答包定国的,是那数千个拔剑张弩的沧澜军团弓箭手,其中,还有数十个隐武卫架着穿心弩,笑得一脸狰狞…… “定国……对不起……” 一壶浊酒,洗不尽新泪,刘守业背靠城关,笑着笑着,身后却传来了惊天的爆响,还有那足以撕扯灵魂的哀嚎…… “嘭!” “嘭!” “嗖嗖……嗖嗖!” 穿心弩和破甲弓无差别的攻击,让坐困瓮城的康城军凄惨无比,尖叫与怒骂,几乎都能喝止住死神的脚步。 “撤!快撤!” “有埋伏……天呐……前军变后军……撤!” “保护主公!” “啊……” “……” 山坳处的树林里,柳尘远远的看到了穿心弩喷发出来的荧光,翻身上马之后,他高举圣剑封芒,追星马快如闪电,霎那间就逼近了康城大军的方位…… “兄弟们,随本王冲锋!” “杀!” “高呼吾王之名!” …… 康城军的后部还没弄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各个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狂暴的喊杀,甫一回头,所有人肝胆欲裂,都没来得及立起防御阵形,宛如天神的沧澜大王就已经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人群正中……风车转起来的时候,举目尸山血海…… “难怪玄甲军天下无双,一人一个风车,这多少人都扛不住啊!”一边收割着康城军的人头,柳尘还有闲工夫吐槽一下别人,殊不知他这般不要命的往人群里转风车,那可是十多个隐武卫高手一起给他撑起护身气墙啊!。 “守业……何故害我性命!” 当包定国的首级被隐武卫高手取下,数万康城军群龙无首,状若草芥般被沧澜军团杀了个片甲不留…… …… “大王!”满身血肉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就有亲兵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拱手汇报道:“东边儿传来的消息,越州大都督兰若配合姬扬将军光复了康城,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知道了!”微微一笑,柳尘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铁木水盆之中…… “大王……”神情疲惫的班叔子明来到了花厅,等到柳尘一张双臂,他苦笑着为之脱下了鲜血淋漓的玄袍,随手递给了亲兵,状元公满脸哭笑不得道:“您以后能不能不要在这样打仗了?” “咕噜噜……”水盆中只冒起一连串气泡,柳尘并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 “是……身先士卒的确鼓舞士气,可您这样玩,大家都得提心吊胆啊……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唉!”(。) 第二十五章:弃我去者(下) “大王,战场已经清扫完毕了!” 入夜,清洗过后的柳尘换上了一身单薄的青衫,南方天气温暖,倒也没有那深秋的冰凉。 笑望着前来禀报的天玑阁亲兵,柳尘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问道:“该注意的地方,都注意了吧?还有城外的机关迷阵,检查了没有?” “回禀大王,康城叛军在瓮城内留下了上百颗破碎的弹丸,从那些碎片上,神机营的老爷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元气波动,驻守在机关迷阵周边的几个老爷也发回消息,说是机关迷阵已经成功的截获了乱军们的求援信息!”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嗯……”那亲兵犹豫了片刻,迎着柳尘的疑惑,他只好再次拱手开口道:“大王,世子让卑下询问一句,那些康城军俘虏该怎么处理……” “……”这可把柳尘给难住了,好半晌,他都皱着眉头,心中摇摆不定。 晚饭前,班叔子明曾对柳尘提起过,这一战足足有两万多康城军缴械投降,现在,他们正被柳故带着人圈在城外的军营里关着呢…… “去叫总参大人过来一趟吧!”一点没辙,柳尘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十全十美的主意,只好让亲兵前去唤来班叔子明,希望状元公能给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办法吧。 “喏!”躬身告退,天玑阁亲兵迅速的消失在了柳尘的眼前。 …… 没过多久,身着儒袍的班叔子明便一脸笑意的走进了柳尘所在的花厅,毫不见外的自己斟满了一杯清茶,状元公端端坐着,望着柳尘笑而不语。 “没事笑这么鸡贼作甚?”翻了个白眼,柳尘自顾坐到了班叔子明身边,心事重重的开口轻叹道:“刘守业那边儿怎么样了?” “大王放心吧,刘先生服了药,早就休息了!”不理会柳尘的打趣,班叔子明依旧满面春风。 “嗯……发生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确实太残忍了……没办法啊!”摇头苦笑,柳尘实在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心底稍做酝酿,他又缓声开口问道:“来的时候,卫兵应该也给你说了是什么事儿,就那两万多战俘,你怎么看?” “大王要死的还是要活的?”班叔子明笑了笑,找了个相对舒服点的姿势坐好,旋即压低了声音,凑近柳尘几许道:“两万多人呐,这可不是小数目……” “呵呵!”瞥着班叔子明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柳尘嗤笑一声,淡淡开口道:“康城可比不得宛城,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张琛老匹夫的死忠,就说这两万人吧……虽然是投降了,又承认错误了,可在他们的心底,未尝就没有别的想法……” “对啊,所以把他们就这样胡乱丢在城外,无疑是给我军留下了一丝隐患……”班叔子明一边喝茶,一边应和着柳尘的话,自始至终,他也没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态度,也不是他想要故意端着,古往今来,关于处置战俘的事情,从来就是主帅一言堂的……要是班叔子明今天说得太多,到以后,怕就成了言多之失啊…… “子明啊……”对于班叔子明这打太极的作为,柳尘由不得板起了脸,很是不愉的提高声音开口道:“你我生死兄弟,又何必在这里遮遮掩掩,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出来,读书人的那一套油滑,可没必要用在这里……” “唉……”笑容一滞,班叔子明差点被柳尘这一番话给噎个半死,好半晌,他才咬牙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盏茶重重一放,昂自开口道:“既然大王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子明也不藏着,有话就直说了啊……” “你说!”柳尘颔首,翘起嘴角露出了一缕算你识相的意味。 “对于这些战俘,大王心里肯定有了定计,而这样的定计,又让大王心里觉得很是不妥……思前想后,才会出现了如今这犹豫不决的情况!” “嗯……继续!” “两万人,还是随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贼军,大王心里怕是巴不得将他们全部处决……当然这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哪怕是四神将在此,也会这样想,这样做……”润了润嗓子,班叔子明又道:“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宛城初定,民心刚刚平复,若是处决了战俘,大王又担心此处刚刚经营好的局面会前功尽弃……” “是极!”柳尘微笑,伸手把住了班叔子明的小臂,“所以我才找你来商量嘛……快说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影响宛城如今的平稳,又能将那些战俘通通处理干净?” “大王没想过不杀他们?”班叔子明反问,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首先,在下一次后勤补给到位之前,咱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这群战俘,你也知道,宛城虽然是光复了,但一切民生经济都陷入了瘫痪之中,距离春耕还有小半年,于此期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 “再者!”柳尘冲班叔子明比划着第二根手指,“接下来的战斗将是旷日持久的,也不知还会有多少个战俘来到我军营中,不管是张琛的死忠派,还是如同刘守业那样的被迫之人,咱们事先就得有个区分对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咱们进入幽州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啊……” “既如此……”思忖片刻,状元公晒然一笑道:“子明有一个法子,不但能使宛城军民从此无法背叛大王,还能轻轻松松的将那两万战俘全部解决!” “子明快快道来!”柳尘眼睛一亮,神情略显迫切的盯住了班叔子明。 “顺利拿下了康城,说明刘守业不仅有这样的能力,而且真的没有欺骗咱们,这样一来,一月之内收复桂城也算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若不然,大王雪中送炭,卖他一个好,将那三千多宛城战俘给放了!” “此话怎讲?”柳尘挑眉,心中趋近明朗。 “之前刘守业有说过,张琛为了彻底控制宛城守军,特意将他们的亲人朋友带到了芮城拿做人质……宛城被破的消息迟早会传到芮城,那时候,这些个城防军的亲友,全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 “大王将三千宛城军放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他们说明利害,又让他们去战俘营处决康城降军,当作归顺的投名状……当宛城军斩杀了康城军,从此,宛城上下只有跟着大王一路打到底……再一个,康城军与宛城军的不同待遇,也能让整个幽州都能分清沧澜大王的顺逆之道!” “嘶……”柳尘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在脸上绽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啧啧,堪堪杀人不见血啊……”(。) 第二十六章:乱我心者(上) “那好吧!”心中有底,柳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抬步朝花厅外面走去,“趁着天还不晚,我先去把这事儿给办了吧,早解决,早轻松啊!” “大王留步!” 才跨过花厅的门槛,班叔子明快步绕到了柳尘的身前,一把拦住他的去路,面容无比严肃道:“这件事情不能由大王亲自去办……” “为何?”柳尘大惑不解,随即顿住身形 “杀俘不详……”叹了口气,班叔子明抬头笑望着柳尘的脸,“也会有损沧澜王的节操,一个不慎,恐引起整个幽州的强烈反弹……” “那怎么办?”班叔子明的话顿时就让柳尘心中明悟,的确,若是他亲自指使宛城军和康城军互相残杀,不管结果如何,那些在身在幽州心在沧澜的观望群众,心中难免会落下一根剜不出拔不掉的刺,敏感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惹出滔天骇浪,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由子明来办吧!” “你?” “呵呵!”再次拱手打断了柳尘的话,班叔子明轻笑着,语气理所当然:“只要是人,不论种族,不论身份,都是会存在瑕疵的……可大王回想一下,从鲁圣,到剑神,再到最近的剑圣大人,东陆各族的通史上,没有记载过他们的德行有亏吧?” “的确没有!”柳尘点头,一脸疑惑道:“他们的品德,堪称万事楷模!” “大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见柳尘摇头,班叔子明笑了笑,接着开口道:“因为总有一个人,会为沧澜王挡下世间所有的诽谤,一切善良,都是源自沧澜王的操守,一切诡诈,都是有人狐假虎威……” “……” “武德年间,剑圣西出函谷,万里草原生机顿失……整个东陆,都为沧澜王的残忍嗜杀而嗔目结舌,待先王归国之后,天玑阁阁主墨清寒手书《认罪章》颁布天下,人们才了解到,这一切罪恶,都是天玑阁主亲自出谋划策,暗中怂恿的……当然也有极少数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可那又怎样?既然有人认罪,不管他是谁,九州亿万子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沧澜王是无罪的,是完美的!” “你的意思是?”柳尘眼角一抽,一抹复杂,一些迷茫,就这般突兀的挂在了他的脸上,直让他无言以对。 “皇帝身边会有昏君佞臣,沧澜王身边也会有荒诞损友!”再拜,状元公转身,负手挺胸,脚步慷锵的走出去好远,“阁主能为剑圣做的,子明也可以为大王来做,纵有千般罪孽,唯愿吾王不朽!” 定定的凝望着班叔子明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柳尘沉默,心中异常翻涌,说什么不朽沧澜,那都是无数人于沧澜王的周身的阴暗角落里抛头颅,洒热血,才得以换来历代沧澜王的威威惶惶。 一个人的伟大,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英雄,沧澜王只是一面旗帜,陈丘,鲁修,柳藏兵,柳白,柳尘这些,也不过是因为时代的需要而造就出来的精神信仰……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是自古到今,人们对于九天仙人的描述,不论他在与不在,其实都是存在于人们的心中,这些想象,这些憧憬,无不昭示着先贤们对于天地的敬畏,对自由缥缈的向往。 为什么修行?因为东陆的先贤们相信,只有修行,才能救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王朝更替,众生疾苦,一人之力终究太过于杯水车薪,当那些饱受创伤和磨难的人们面临绝望的时候,所谓的神坻,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寄托,佛也好,仙也罢,妖也行!人们相信,高高在上的他们总会是慈悲的,那样的慈悲,度化着一切的痛苦,指引着人们走向那梦里才会出现的无上天国……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这是古往今来,人们对于心怀天下的侠客,所做出来的最高的赞美,往往那些绝望的时候,仙人没有为人间赐下雨露,但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那最黑暗的世界里,勇敢的站了出来,他们或许是贩夫,是走卒,他们或许没有太多的理想,但是他们在众生最需要的时候,用自己的一腔热血,点燃了众生的坎坷前路,纵使眼前一片黑暗,那些个英雄,就是人们绝望之中的那盏明灯……是矣,众生谓之沧澜大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行侠仗义! 人们需要信仰,坚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唯有那样,弱肉强食的人间才会懂得克制,有敬畏是好的,那样的强者,也不会太过丧心病狂! 神没有怜惜世人,却驱使着人们永爱众生,人们需要英雄,皆以为黑暗过后总会出现阳光,地狱里的流火灼烤着千疮百孔的残躯,透过那血溅五步的勇气,人们终将挺直了脊梁,嘶吼出来自于灵魂深处的不屈呐喊! 如此沧澜王,何不威威?何不惶惶?何不让无数忠臣义士们,为之慷慨激昂! 仙与侠之间,不称侠,何以为仙? …… 桂城,后勤都军府。 形容富态的桂城粮草都司李文广满脸焦虑的站在昏暗无光的庭院里,在他身前,历经千险才得以翻越阴山天堑的刘府侍卫正气喘吁吁,形容慌乱。 此时此刻,整座桂城都陷入了一片人心惶惶之中,原本还以为沧澜王会借势攻城,没想到,人家把桂城军逼回内城之后,仿佛就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起初,桂城的头头脑脑们还在心中窃喜,以为柳尘后继无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这两天梅岭平原上传来的金戈铁马之声,桂城上下,终于开始恐惧起来,后知后觉的时候,桂城的人们才发现自己早就成了瓮中之鳖,照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沧澜军团切断了水源,桂城的储备粮也只能供应全城军民短短三月,到时候,水没了,粮食没了,不用柳尘来攻,桂城自当万劫不复…… 作为粮草都司,李文广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桂城如今的情况,那真是强弩之末了! 不是没想过拼命突围,每每桂城军刚刚出城,那铺天盖地的狂暴攻击就让他们不得不退回城内,再说了,一开城门他们才发现,桂城三面之水路交通,全被那天杀的沧澜王给切断了! “恩师信中所述……当真?” 就着月光,李文广足足将那不长不短的几百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因为紧张而透出的冷汗,都已将信纸的边角给染成了一片湿润……(。) 第二十七章:乱我心者(中) “老爷的原话是:‘让文广自行斟酌!’……” 黑暗中,刘守业的家将阿飞把头垂得很低,自始至终,从他身上都找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越是这样,李文广的心里就越没有底,盯着纸面上的那短短十来句话,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铁画银钩的好字,绝对是出自于恩师刘守业之手,可上面所述的是由,却有让李文广不得不踌躇好久…… 刘守业在给李文广的密信上没有像往日一般做太多的寒暄,只是很直接的告诉他,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已经降了沧澜王,看在李文广是自己学生的份上,给他争取到一个机会,只要李文广现在能助沧澜王尽快拿下桂城,不仅仅能保他一家老小无性命之忧,城破之后,沧澜王还答应让李文广来当这个桂城的新任城主…… 若是把这封信放在十几二十年前,李文广当然是二话不说就从了自己老师的意愿,今时不比往日,作为九州粮草都司的典型性格,已然纵横桂城数十年的李文广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高歌圣人经义,仁义廉耻的读书人了。 就如同云州樊城的粮草都司富大海,抛开他暗地里的那些神秘身份,平日里的富大海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手握一城重权的地方大员,而更像是一个市侩狡猾的商人,哪怕是柳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趋吉避凶的生存本能,就是从富大海身上学到的…… 年少的时候,富大海只教会了柳尘一件事,活着!活着!还是活着!唯有活着,才能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唯有活着,才能慢慢强大……一时的得失隐忍,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加美好的明天! 此时此刻,同为粮草都司的李文广也是一样,心中不停计较着,盘算着,试探着,如果柳尘在场,保不齐会憋不住笑出声来,因为李文广现在这番坐立不安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远在老家的那个樊城首富。 扭着眉,掐着嘴,整张脸都挤成了一团,可没把人给纠结死了…… “老师还说了什么?”思忖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李文广咧了咧嘴,挂上一抹很是勉强的笑容道:“阿飞,你别漏了什么话……仔细想想……再想想!” “李大人,老爷要说的话全部都在这信里头了……”阿飞抬起头来,眼珠子滴溜溜的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这一丝小小的动作,不出意料的就被那李文广给看在了眼里,“有情况!”都司大人暗呼一声,赶紧急声开口道:“阿飞,平日里我可没少给你捎些好处吧……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么?” 无比熟稔的将李文广递来的纳元丹拢进袖口,阿飞讪讪一笑,又低低开口道:“老爷本不让俺说的……就在前几天,沧澜王带着越州大军攻占了康城,那些不投降的军民,全被沧澜王砍了脑袋于苍山洱海前堆成了京观……” “包大人呢?”听到柳尘如此残暴,李文广瞬间满头大汗,好险没吓出尿来。 “听老爷闲聊的时候说过,包大人的脑袋被放在了京观的最顶上……啧啧,垒那玩意儿还得看品阶的,级别越高啊,位置就越上……嘿嘿,李大人若是被俘了……最少也是京观上头的第二层啊!” “嘶……” 心乱如麻的李文广也没想到阿飞正在冲他下猛药呢……来的时候,刘守业就把该说的话,该做的动作,全部教会了阿飞,不得不说对于李文广的了解,刘守业这个做老师的,那可要胜过所有人来…… 李文广贪财,好色,重利,自私……最重要的,是怕死! “好吧!” 一咬牙,李文广将手中那早已被汗水湿润的信纸攥成了一团,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那气势,倒是颇有一些圣人门徒的形状了…… 听得李文广开口,阿飞连忙躬身拱手,嘴角那一闪而逝的诡笑,却淹没在了夜色里无尽的黑暗之中。 “阿飞,你回去禀报老师,七日之后,学生定会送上重礼,以贺恩师荣登宛城城主之宝座……随后,学生再沐浴焚香,恭迎吾王尽诛宵小,君临天下!” “是,李大人!”阿飞苦笑着撇了撇嘴,而后身形一闪便遁出了此间,见过无耻的,绝壁没有见过李文广这么无耻的,能把投敌变节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也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奇葩了…… …… 宛城,刘府。 “哈哈哈哈哈哈!”狂放不羁的大笑响彻了整座花园,柳尘负手而立,一脸云淡风轻。 若不是今日沧澜王来访,病态怏怏的刘守业也不会从床上爬起身来,此刻的他,包裹着一身毛毯,脚下炭炉正旺,面色复杂无比。 当亲信阿飞从桂城回来,把事情始末娓娓道出,刘守业除了沉默,那也只能沉默,自己这个学生,言行的确有些丢人现眼了。 “大王,有此孽徒,着实让您见笑了……”良久,等到柳尘坐到了自己身边,刘守业才颤颤巍巍的拱了拱手,神情羞赧不已。 “哎……刘公不必自责……俗话说得好啊,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是他李文广白白浪费了一位这么好的老师啊!” “不敢不敢……大王谬赞了……” 得到班叔子明的眼神示意,柳尘开口就是奉承,一来一往间,倒是让花园里的气氛融洽了不少。 “刘公!”接过了俏丽丫鬟奉上的清茶,柳尘笑了笑,又再次开口道:“今日本王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刘公能施以援手啊!” “呃……”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刘守业赶紧让丫鬟扶着自己起身,准备纳头就拜,一旁早有准备的班叔子明可不能让他这么糊弄过去,一挥手,便使那老态龙钟的刘守业双腿无法弯曲分毫。 “刘公,你抱恙在身,还是坐着说吧!”眯了眯眼睛,柳尘似笑非笑的盯紧了刘守业。 “是,大王!”躲不过,只好面对,刘守业也算是一个敞亮人,坐稳之后,他一抬手,轻轻笑了句,“不知大王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便是……小老儿能做到的,肯定不会推辞!” “嗯!”面对刘守业的识相,沧澜王表示很满意,颔首点头之后又道:“拿下桂城之后,幽州北境算是全线光复了,只是,本王还得继续南下,没法在宛城多待,今天来,本王是想让刘公出山,替本王出任宛,桂,康三城总督!” “大王……”刘守业一脸震惊,差点又要满心惶恐的跪伏在柳尘的脚下。 “哎……”伸手将刘守业的身形扶起,柳尘面带微笑,貌似打趣道:“刘公可不许推辞啊……”(。) 第二十八章:乱我心者(下) 摒退了下人们,花园里只剩下柳尘班叔子明和刘守业三人了。 踌躇良久,迎着柳尘那满含殷切的目光,刘守业苦笑着,无奈拱手道:“大王的信任,守业深感欣喜,只是……自守业参加琼林宴后,便从未有过出仕的尝试……且不说治理一城一地,就连家中,守业也不敢说经营上善啊……” 自打包定国死后,刘守业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随之衰弱了很多,特别是包定国临死前的那一句质问,每每夜深人静,都会让刘守业噤若寒蝉,夙不能眠。 当时的宛城乱战,从头到尾,包定国都是让柳尘给打懵了,心里根本就没有升起任何怪罪刘守业的情绪,直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刘守业在他心里,也是好兄弟,好朋友……对于刘守业的设计陷害,包定国的脑海里,只留下深深的疑惑和委屈。 “刘公,本王也就实话实说吧……”柳尘轻叹,皱眉开口道:“为了宛城,你的确是付出得太多了,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本王也相信,圣尊的教诲从未从你心头抹去,关于让你出任三城总督的事情,这是经过本王和幕僚们磋商很久的结果,首先,宛城刘公的仁爱,幽北三城无人不晓,有你在,幽北则不乱……其次,对于三城之了解,如今的幽北,堪堪无人能胜过刘公……最后,也算是本王的一个小小私心,对于刘公,本王深感歉疚,如此,还请不要再做推辞啦……” “大王……” 不给刘守业商量的机会,柳尘轻笑着,起身离开了花园。 …… 七日之后,多云不见晴。 李文广约定好的日子到了,此前,整个梅岭平原上,无数目光都聚焦在桂城,特别是沧澜军团的高级将领们,若是能加快了却桂城这桩心事,光复幽州北境,到了苍山洱海,那可就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最好时机了! 宛城,城主府。 晨练过后,柳尘着毛巾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汗水,面对厨房做好的早饭,出乎意料的,今日的沧澜王竟没有丝毫胃口,就那般独自一人站在城主府的花厅前坪,柳尘的心绪,不由自主的开始杂乱起来。 “大王……”换班过来的天玑阁亲兵站在远处犹豫了好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挪步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拱手轻唤道:“是不是后厨准备的餐点不合胃口,若不然,卑下重新给大王呈一份来?” “不用了!”睁开了死死合闭的双眼,柳尘拧着眉,颇为烦躁道:“阿奇,桂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莫名的情绪让柳尘一阵心神不稳,他也闹不清今天是出了什么状况,仔细想了好久,他们没发现自己今天错漏了什么,只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慌,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桂城……”被唤作阿奇的亲兵小将刚刚抬头,还未开口问答柳尘的问话,却不料背后的天空陡然爆发出一声嘹亮的清响…… “嗖!” “是世子殿下的信号弹……大王,桂城事定矣……” 望着那划破天际的火花,柳尘的心情并没有好上几分,没多久,远方滚滚浓烟应声而起,几乎就要将整片天空都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 打马来到桂城南面的山坡上,班叔子明和新晋三城总督刘守业已经在等着柳尘了。 “大王,城中的粮仓点着了……万万没想到啊,这桂城的粮草竟然全部被堆积到了南城门口,难怪我们总是找不到……” 班叔子明笑吟吟的身手接过了柳尘递来的缰绳,把追星马交给亲兵牵好之后,他又凑近柳尘几步,拱手轻笑道:“恭喜大王了,光复桂城近在眼前啊!” “嗯……”不置可否的颔首点头,柳尘谁也不理,自顾走到了小坡的边缘,呐呐的盯着桂城方向愣神。 “什么情况?”见得柳尘如此形容,班叔子明眉头一皱,先是与刘守业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旋即拉过了柳尘的亲兵阿奇,压低了声音问道:“谁惹王爷生气了?” “总参大人,总督大人……”苦着脸朝那虎视眈眈的班叔子明和刘守业拱了拱手,阿奇一脸无奈道:“今儿一早,大王就这个样子了,早餐都没吃哩……卑职……卑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依稀能听见桂城里边儿传来的哭喊声,班叔子明稍作酝酿,又抬步来到了柳尘的身边,轻声问了句:“大王,可是身体抱恙?” 应声摇头,柳尘转过脸来,笑容略显勉强,“子明,孤心里不是很舒服,你且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好吧!”似有深意的瞥了柳尘一眼,班叔子明叹息一声,再度拱手道:“只是方才城中火起之时,刘督又和我提了下关于桂城军民的处置问题……” “哼!”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了班叔子明的继续,柳尘高皱眉梢,没好气道:“他不懂,你是不是也不懂?还要孤说多少遍?桂城是我军第一战,孤不要俘虏!”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一声厉喝,让这不大不小的山坡上人人失声,各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再着眼柳尘分毫,现在的沧澜王,那张脸早已是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我知道你们想着什么,记住,你们是文人,孤是武人,不懂你们所谓的仁义道德,孤只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是你们真要救那‘无辜’百姓,可以……求求老天爷吧,要是老天爷能给孤一个不杀他们的理由……” “报!” 原本柳尘的声音就够大了,现在,一声比他更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怒火中烧的转过身去,柳尘一下就看见了远处的林间小道里,一骑风尘仆仆的传信兵策马穿过了沧澜军团的大营,直直朝中军所在的方向奔来…… “八百里加急……闲人退散!” 马上骑士声嘶力竭,几欲疯狂,落到柳尘的眼底,直让他浑身猛地一抖,脑中一片空白…… “长安急报,陛下病危,着沧澜大王火速回京稳定局势……” “噗……”连爬带滚的踉跄到柳尘的身前,那信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山坡上的青草,“大王……陛下病危……请您火速回京……主持大局!” “你说什么?”一字一句,柳尘瞪着双眼,那声音仿佛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太医说……陛下……陛下……时日不过半月啦……呜呜呜呜……” 匍匐在柳尘脚下,那信使已然嚎啕至晕厥当场…… 风雷乍起,草坡上鸦雀无声。(。) 第二十九章:长安北望:(上) “呃……”强忍着脑海中传来的眩晕,班叔子明脱力的后退了几步,这才在同样面色哀凄的术士们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形,殊不见,那白发苍苍的刘守业,已然泪流满面。 “陛下啊……” “呜呜呜呜……” 不论文臣武将,不论出身何方,此时的沧澜军团大营里,皆尽苍茫…… …… “阿奇!”场面悲痛不已的时候,柳尘最先回过神来,一转身,他唤过满脸呆滞的亲兵护卫,狞声低喝道:“去把柳故找过来!” “是……大王……”抬手抹了一把眼角,阿奇快步消失在了草坡之上。 “哥……”没过多久,行色匆匆的柳故便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脸色无比复杂道:“陛下他……” 不理会柳故的挣扎,柳尘一皱眉,就提溜着他的肩膀来到了中军角落里无人的地方。 “为兄这便赶往长安,你把这个东西拿着!” 一方金印,象征着沧澜王的无上权威,柳故失魂落魄的抬眼望着自家兄长,手中的压力,却怎么也挨不过内心的沉重。 “这……” “别废话!”抬手制止了柳故的犹豫,柳尘的语气,那是不容置疑的,“记住,我走之后……外事不决,请十三叔公作答!内事不决,请班叔子明作答!” 天启十五年的初冬,突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 …… 当被动防守的仙族军队正讶异于人族大军的突然退却,长安噩耗的传来,直让整个东陆瞬间一片哗然。 北军大营内。 徐琨捏着手中的急报,浑身糠筛似的颤抖,不一会儿,两行浊泪就突兀的染湿了冠军侯脸上的斑驳,在他身边,兰陵王木东林紧闭着双眼,西北的苦寒,夹杂着心中的悲伤,已让他疲惫不堪。 “薛正……薛正!”突然,徐琨猛地站起身来,不住的朝那帅帐之外放声大吼着,等到薛大都督匆匆归营,却听见冠军侯那哽咽无比的开口:“薛正……你……你……替本侯去一趟长安……送送陛下……最后……最后一程吧……” 说完,北军大营内顿时响起了冠军侯那悲痛欲绝的哭嚎…… …… 西军大营内。 吴锋满目唏嘘的放下了手中的军报,抬眼左右一看,大都督诸葛子明已然哭成了泪人,一应文官,尽都失魂落魄。 “镇海!” 沉默好久,吴锋的目光才落到了武将阵营的最前方,“你且代表为兄与征西大军去一趟长安吧……算是为陛下最后一次尽忠了!” “是,大帅!” 踢踏凌乱的马蹄声随后响起,西宁侯一路东去,千里连营鸦雀无声。 …… 不知日夜,不分寒暑,柳尘带着黑鹰在内的一队隐武卫高手,亡命似的奔袭在赶往长安的路上。 “大王,前面是云公的队伍!” 翻过了一座高山,柳尘等人再次踏上宽阔的官道,顺着黑鹰指引的方向一看,远处殅旗飘飘,人头拥挤,于大路上卷起了漫天烟尘。 “你和血狼跟着我一起,其余的隐武卫弟兄,都去和云公汇合吧!” 头也不回的吩咐一声,追星马陡然加速,嗖的一声,冲出去好远…… 路过云州的大队,柳尘只是在马上侧头和云国公王烳相识点头,没有微笑,也没有寒暄,更多的,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当初,军部分配作战任务之后,却发现将所有军队都放在边境征战颇为不妥,是故,僧军从北线调到了西线,而原本应该征战西线的云州军,就成了机动部队,以逸待劳,随时准备支援三路大军。 柳尘在此时得见一身戎装的云国公,不用想,他肯定是刚从某一路前线撤了下来,边境停战,除了主帅,其余的国公可都是要回京给皇帝送行的,这是规矩…… 当云国公颇有默契的接收了前去合兵的隐武卫,柳尘笑了笑,前进的速度越发快了几分…… …… 或许是九天,也或许是八天,柳尘终于在黄昏的暖光之中,看到了宏伟依旧的长安城,连日的奔波,早就让大家筋疲力竭,哪怕是血统最纯正的追星马,现在也累得抬不动马蹄,要知道,黑鹰他们可是跑死了好几匹威武矫健的战马…… 这一路上,大家全靠纳元丹来维持着身体所需要的能量,根本没有时间吃饭,连寻水的时间,都不敢浪费分毫……信使说皇帝的生命不足半月,那是在信使出城前,谁知道他跑到幽州花了多久,于此,柳尘真心不敢耽搁。 大夏通律的规矩,就是皇帝病危驾崩的大事,不能使用弹丸……所以,信使跑到吐血那都算是正常的情况。 …… “母亲!”犹如进入了一座死气沉沉的边城,朱雀大街的繁茂已然消失不见,过往路人的形状,全都神色匆匆,满目哀怆……进城好久,柳尘才在明德门的牌坊下看到了一袭黑袍的姬婉竹。 越国公风采依旧,云鬓间点缀着些许素妆,待看清柳尘脸色的疲惫,她一蹙眉,满是心疼道:“弋儿,要多注意身体啊!” “无妨!”翻身下马,任由着姬婉竹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柳尘打眼四望,而后轻声急问道:“母亲,陛下怎么样了?” 柔荑一颤,姬婉竹眼中划过了一缕伤感,迎着柳尘的询问,她努力笑着,故作平静道:“太医说,陛下的生机正在不断流失,怕是……怕是就这两天了……” “……”柳尘静默不语,埋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挽起柳尘的小臂,姬婉竹又示意越国公府的侍女们安排黑鹰和血狼上车,她自己拉着柳尘边走边笑道:“来的时候,馥儿和玉爻托为娘给你报一声平安,呵呵……再过几个月,为娘就要当祖母了……呵呵。”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提起北宫馥和徐玉爻,柳尘眉间的抑郁随即涤荡了些许,犹豫再三,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转头冲姬婉竹轻笑道:“这些日子里,实在是辛苦母亲了……孩儿征战在外,家里也多亏母亲一直照看着……” “呵呵!”姬婉竹摇头笑笑,有些埋怨的瞪了柳尘一眼道:“我这个当娘的,照顾一下自己儿媳有什么辛苦的……你啊,少说些浑话……这才刚刚显怀不久,谁能看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前些日子,齐公路过枫城,你大伯还特意带他去你府上瞧了瞧……咯咯……齐公都没看出个男女来,你以为娘能看出来?” “嘿嘿……”柳尘老脸一红,只顾挠头傻笑去了,见此情形,姬婉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母子二人说笑着,一路朝乌衣巷的方向行去。(。) 第三十章:长安北望(中) “南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在府里清洗一番之后,又吃了一顿姬婉竹亲自下厨做好的晚餐,稍捎休息了两个时辰,柳尘便独自来到了皇宫之中。 此刻的乾宁宫外,早已站满了四方诸侯和达官显贵,柳尘静静的走到人群的角落,却不料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抬步一挪,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是武成王,天启皇帝的亲叔叔,隆庆四神将之首,镇北军主帅…… “王爷!”待看清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容,柳尘笑了笑,旋即拱手问安。 “呵呵……”要说这武成王也算是一个妙人,见得柳尘如此形容,他老人家也是有样学样,一个拱手,将身体一躬到底,“大王!” 所谓的“王不见王”,就是这个道理,无他,你喊我大王,我喊你大王,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柳尘哂笑,略显窘迫的直起身来,拉了一把武成王的袖口,示意老人家跟着自己离开此处,刚才这一“大王拱手问大王安”的小小插曲,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 当初在黑水原的时候,曾听老帅们讲过,武成王其人,实在是叫人看不清,猜不透……面对着国教“廉颇老矣”的嘲弄,老王爷能安之若泰,不争分毫……哪怕是皇帝也不得不顺着国教的戏言打趣出口,武成王也是各种洒脱,倒有一种,“任凭世人笑我颠,狂叹红尘游世间”的风范…… 可不能因为武成王的不争不抢就看低了这位帝国资历最老的大元帅,呵呵,老王爷的发迹,还得追溯到武德年间,武德四天骄的光辉下,武成王的风采也算分外夺目,自成一方佳话。 曾在闲话家常时,听柳白有提起过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帅,剑圣大人那可是眼高于顶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他对武成王的评价也是格外的高重,由此可见,武成王公孙无悔,可不是常人所了解的那么简单。 …… “老王爷,您刚才着实把晚辈给吓了一跳啊……” 来到无人的地方,柳尘微笑着挤眉弄眼道:“还真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您……”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哈哈,小弋,你这是有心事啊,莫不然,老夫怎能吓得到你……”老人家挑了挑眉,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道道精光,良久,他又轻叹一声,无不唏嘘道:“老夫怎么不能到这里了?俺可是陛下的亲叔叔……” “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您老扛得住么?”柳尘似笑非笑,关于武成王和隆庆皇帝之间的龌龊,他可是听柳白提起过,当年的夺嫡之争,隆庆皇帝大获全胜,武成王愤怒之下从此离开长安,虽无分家之名,却有了分家之实……呵呵,要知道,当初若有武成王的鼎力相助,国教那些人不可能有机会把天启皇帝给欺负成这幅鸟样! 当天下人都以为公孙家顶尖高手断层的时候,唯有老一辈的传奇高手才知道,武成王不是上不了天玑榜,而是他早已没有机会去上天玑榜了,因为,这老匹夫早就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天阶高手,他很多年前就悟道超凡,实力深不可测啦! “你小子,别在这里使诈套老夫的话……”嗤笑一声,老人家一脸不屑的看着柳尘道:“什么惨不惨的,比这还惨的事情老夫都经历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要能守住祖宗留下来的江山,老夫所言所行,皆是无心无愧!” “……”抿了抿嘴,柳尘抬手竖起大拇指来,笑而不语。 “刚才问你话呢,你还没回答老夫,南边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呵呵,就那样,还行吧!” “哼!”对于柳尘的随意打发,老头儿很不满意,怒气冲冲的冷哼一声,他又开始算起了旧账,“你小子,当年在童城杀人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特娘的,老夫给孙儿摆满月酒,全被你给搅和了,都没找你麻烦呢……现在问你个话你还这么拽……柳白那老混球没给你说过么,老夫脾气不好,三句话不顺就会动手滴!” 苦笑一声,柳尘只好拱手认输……旋即,他心底酝酿一下,就将幽州发生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都告诉了武成王,沧澜王言语之详尽,直叫人身临其境,纵观全局了。 “哎,可惜了!”等到柳尘叙述完毕,老人家摇头苦叹,一脸狰狞道:“那些该死的人奸,就得如你想的那般通通剁碎了喂狗……现在好了,陛下可能驾崩,天意饶了他们一条狗命啊……” “是啊……”柳尘表示赞同武成王的意见,附和着颔首惋惜道:“桂城可比不得宛城,如果说宛城那是被张琛逼迫的……那么桂城的那十几万大军可都是张家的死忠啊……这些人留着,终究会是隐患!” “这样!”思忖片刻,武成王眼前一亮,脸上笑容顿开,又冲着柳尘低声开口道:“等你这下回去,收编那些桂城叛军,而后将他们发往云公的帐下,让云州军带着他们去攻打充州……” “怕是不妥吧……”柳尘皱眉,心中不断权衡着。 “有什么不妥的……”老王爷嗤笑着,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到时候,老夫全程不需要你亲自出面,自会替你说和一下王烳那小子,让他假意上书一封,说是兵源不足,刚好你这边儿有十几万战俘,就一并给他,让他把战俘送往西北二线的战场上当炮灰……足足可以减轻我军不少伤亡呢……” “……” “听我的,你别瞎想了!”见柳尘犹豫不决,武成王又道:“桂城战俘的亲眷都被你掌握着,他们怎么敢不听使唤?如果说让他们攻打苍山洱海还有些不太靠谱,但你要知道,人啊,离乡轻贱,到了西北战场,可就由不得他们升出别的心思了……张琛不就这样干的?咱们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下定了决心,柳尘的心头也就轻松了不少。 “谢什么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们……” “嗯……” …… “对了!”又聊了很久,柳尘正要告辞,却不料武成王突然出声唤住了他的身形,待他一转身,就看到老王爷脸上阴晴不定的转换着,“殇阳关外,最近比较热闹啊!” “王爷此话何意?”柳尘神情一滞,心下一片困惑。 “前些日子,老夫的斥候传回消息,说是雪灵军团正在大规模集结……看样子,是要准备南下了!”武成王死死的盯着柳尘脸上的表情变幻,角落里的气氛,生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第三十一章:长安北望(下) “雪灵军南下?” 柳尘脸色一沉,旋即深深的看了武成王一眼,半晌,二人相视拱手,默无声息的各自离开了乾宁宫前的这个角落。 …… “母亲!”犹豫再三,柳尘还是忍不住来到了姬婉竹的身边,待母子二人与人群稍作回避,他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您在枫城的时候,北宫馥有没有和您说起过什么?” “说什么?”瞧着柳尘那阴沉如水的脸色,姬婉竹摸不着头脑,眉角一挑便徐徐开口道:“你也知道,馥儿和玉爻都显怀了,性子也变得十分慵懒,平日里,小故他媳妇儿也会常来府里,咱们四个人一起刚好凑成一桌马吊……” “……”柳尘默然,满脸阴晴不定。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刚才,武成王与柳尘躲在角落里絮絮唆唆好半天,几乎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姬婉竹当然也是知道的,原本笑呵呵的出去,一回来,柳尘就丧着个脸,明显的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啊,思忖片刻,姬婉竹又面含担忧道:“弋儿啊,是不是武成王爷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母亲不必忧心!”柳尘笑得很勉强,好在姬婉竹是个通晓事理的人,也不愿现场戳破他,跟没事人一样,母子二人又悄悄说了些体己话,慢慢的,夜已深,初冬的长安,微微有了些冷意…… …… “陛下召武成王觐见!” 正当童镇海和薛正联袂来到柳尘的身边,尚未寒暄几句,乾宁宫的大门就被轻轻的拉开了,看不清面色的小黄门扬声轻呼了一句,等到公孙无悔快步上前,场间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南方的情况便是这样,二位叔父那边又是如何光景?” 把对武成王描述的情况与那薛正和童镇海又说了一遍,柳尘淡淡一笑,静待二人开口。 “大王,俺老薛也不怕丢人,直话直说了吧!”薛正咧着嘴,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珠子都快朝中间挤成了一团,“自打开战一来,我家侯爷和兰陵王殿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战略,可让人蛋疼的是,那些个朗州仙兵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咱们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每每咱们组织一次有效的进攻,可人家完全都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俺们打回来了……这还是他们只守不攻的情况下,若他们哪天主动发起攻击……咱们……” “当真有这么大的差距?”西宁侯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月光下忽明忽暗的老脸根本就难掩他的震惊。 “童侯,这些事儿,咱们知道就行,可不能让大家生出恐慌……”良久,薛正一咬牙,如倒豆子般将那些没法曝光的秘辛通通说了出来,“你们知道么,也不知是哪一次进攻失败之后,兰陵王和我们说起了他们之前在朗州惨败的经历……” “嗯?”童镇海和柳尘齐齐皱眉,示意薛正继续。 “当时,木相和蛮王在金帐王庭干了一仗,虽不说打赢了嘛,但也能称得上旗鼓相当……国教叛军到了草原之后,木相不得已率兵东撤,想要赶赴函谷关寻求我族支援……却不想在朗州郊外,他们遇到了一支仙族的军队……” “……” “一支两万人的仙族大队,一个冲锋,就打爆了木相三十万大军的防御阵型!” “嘶……”柳尘和童镇海的脸色,早已惊骇得无以言表,两万人的冲锋,能冲垮三十万人的军阵,这尼玛……什么战斗力啊! “这还不算什么……当朗州军见势不妙出城支援的时候,那两万仙族军队分出了一支七八千人的队伍,一鼓作气就拿下了朗州……” 说到这里,就连薛正本人都开始有些口干舌燥了……反观沧澜王和西宁侯,仿佛失魂落魄……淡淡的愁绪,笼罩在三人的头顶,挥不散,抹不去。 “且不说木相当时还带着百姓,就算是没有百姓需要保护,这两万仙军的战斗力也算是空前绝后的……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木相命陨战场,兰陵王堕如丧家之犬……” “哎!”好半天,童镇海才苦叹着摇了摇头,心中无比复杂道:“听你这样一说,老夫心里也有些没底了……原本啊,那裁决卫虽说强大,但稍微消耗点时间,我西军还是有把握将他们打垮的……讲真,蛮国木相的治军用军在整个东陆都算是比较拔尖的了……他的三十万蛮族精锐都打不过仙族的两万前锋……说句本不该说的丧气话……咱们三路卫**,可没人能是那仙军的对手……” “是啊!”柳尘颔首,满面阴郁道:“光是打垮充幽二州,咱们就要耗费不少元气,到时候……” “大王!”腾地,童镇海朝那柳尘一拱手,“您那边,得加快进攻节奏了,按薛督的描述,我军可没时间再拖下去了,您最好是火速收复幽州,来为我们其他两路大军给予援助……现在这般分散开来,对我军却是不利……万一仙军大规模投入战场,我军恐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啊!” “好吧……我尽力!” …… 在乾宁宫前守到了半夜,皇帝陆续召见极为诸侯权贵之后,便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太医来过以后,确定没有意外,众人这才各怀心事的回到了自己府中。 举家搬到枫城以后,帝都的将军府顿时显得冷清了不少,囫囵洗了把脸,柳尘示意丫鬟们离开,他独自一人在花厅前徘徊了好久,这才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谁?” 透过晦暗的月光,柳尘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自己房内的大床上,原地不动,他又将秋水剑握紧在手里,压低了声音轻喝道:“出来……” “呼!”无端端清风徐来,房间里的油灯被点亮了,一脸微笑的北宫馥白发飘飘,就那般懒懒的靠在床头,定定的望着柳尘。 “你怎么来了?”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柳尘收回了秋水剑,轻笑一声,他快步走到了床边,将那柔软的被子盖到了北宫馥的身上,“来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孩子想你了,我就来了,还要说什么?”北宫馥甜甜一笑,拉过了柳尘的大手伸进被窝,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一抹微微隆起的幅度,几乎就要融化了柳尘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谢谢!”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搏动,柳尘一边整好北宫馥的睡裙,一边将她搂到怀里侧躺下来,“长安的冬天太冷了,可没有枫城那般温暖……”(。) 第三十二章:雪灵军 “咯咯,再冷,能比得过朝歌么?” 轻靠在柳尘的胸口,北宫馥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因为怀孕的缘故,此时的北宫馥身材有些发福了,原本棱角分明的俏脸上,已然多了些红晕,看上去粉嘟嘟的煞是可爱。 柳尘没有接话,只是紧了紧手,将北宫馥的身体更加贴近了自己,他心中有些疑惑,一看到北宫馥的时候他就想和盘托出,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轻抚着怀中妻子的小腹,感受着内里的小生命在一天天茁壮成长,柳尘实在是不愿再生事端了。 “你说,等孩子出世了,应该叫什么名字啊?”柳尘的愁绪北宫馥感同身受,但她并不点破,反而笑吟吟的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得想两个名字……玉爻那边儿和我的日子差不多哩……” “云曦,破虏……”淡淡一笑,柳尘垂头贴近了北宫馥的耳垂,目光闪烁道:“女孩儿就叫柳云曦,男孩儿就叫柳破虏!” “咯咯咯咯……那你另外两个小公主叫什么名字?”北宫馥笑得十分狡黠,那罕见的少女形容,惹得柳尘心中不觉莞尔,脑海里的阴霾也随之消弱了几分。 “映月,听澜……鱼映月,鱼听澜!” “云曦映月,破虏听澜……咯咯咯!”笑着笑着,北宫馥抬起头来,伸手摩挲着柳尘的侧脸,那双血红的妖瞳,正不断折射出丝丝柔和的暖光…… “我……” 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好久,柳尘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询问些什么,不料北宫馥小手一抹,就挡在了他的嘴唇上。 “你是要问雪灵军的事情吧……” “……”愣愣的盯着北宫馥那秋水般的眸子,柳尘轻叹一声,随之安静了下来。 “早在朗州兵变之时,我就将雪灵军的斥候队派了出去,使他们绕过了殇阳关,去到了大陆西北……仙族军队之强悍,远远的超过了人们的想象……”顿了顿,北宫馥收起了笑容,攀着柳尘的肩膀,她稍稍抬高了身体,“你要相信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做一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嗯!”柳尘颔首,面对北宫馥的坦诚,他心里自然是舒畅了不少。 “对于集结雪灵军这件事,一开始兄长和议会各位长老都是持反对态度,末法战争刚刚开始,最多也只能算是人类和仙族之间的敌对,东陆各族,没有理由插手到其中去,所以不论是极星海,还是朝歌,大家都想保持观望……”朱唇轻启,北宫馥声音婉转平静,“蛮族是个例外,破家之仇,确实足够木东林死战到底了……” “……”柳尘苦笑,北宫馥说的就是事实,一个残酷的事实……早在开战之前,长安的确和极星海有过沟通,甚至连山主大人都亲笔去信,希望妖皇能想通唇亡齿寒的道理,趁着仙族尚未准备完全,一鼓作气占据主动…… 然而事与愿违,极星海的回信颇为闪烁其词,之后其他各族也是如此,他们不是不知道人族兵败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结果,然而他们却不得不计较太多……道理谁都懂,可是一旦较真,那就不是一人一行的得失问题了。 “只是我并不这样想!”北宫馥笑了笑,如同在述说着一件无比寻常的琐事,“你是我的丈夫,我只希望你能在我们的孩子出生前来到我的身边,所以,我需要那十万雪灵军来助你加快收复幽州的进度……这一刻,我不是神王,也不是北境之雪……我只是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的母亲!” “那你是怎么说服最高议会的?”情不自已,柳尘抱紧了怀中的妻子,此时的沧澜王,心下五味陈杂。 “作为神王,我这一生中会有一次否决权,否定最高议会和大都督的一次提案……为了我们的孩子,我用了这一次否决权!” “那以后……”付出如此代价,就为了柳尘能在自己生产的时候,回到自己身边,北宫馥这样做,确实…… 关于神族的权利结构,柳尘自然是有所耳闻的,神王那是朝歌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是在神王之下,有最高议会的十八位超凡境界的长老,还有统领整个神**队的大都督……和人族的皇帝主导政权,诸侯主导军权,沧澜王主导神权的情形颇为一致,神族也是神王作为精神信仰,大都督统治孤山全军,最高议会负责整个神族的政治律法…… 三方共和的执政方针,那是整个东陆都通用的传统律法,除了整体上的相通之处,落到东陆各族,皆有属于各族自己的执政特色。 要说这神王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否决权,价值可大可小,用到点子上了,那可真有毁天灭地只能……如同太始年间的神王北宫吞骸,在最高议会和大元帅都反对举兵南下的时候,吞骸神王一手否决权,便拉开了那场恢弘壮阔的沧澜江之战…… 然而,今天的北宫馥为了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能见到父亲,如此略显轻浮的用掉了属于神王的唯一一次否决权……此爱之深,此情不朽! “谢谢!”太多的话堆积在心底,实在是没法组织起来,柳尘唯有将自己贴近北宫馥的侧脸,感受着彼此的身上传来的温度,夜深人静的将军府,温暖得就像春天。 …… 天微微亮,柳尘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北宫馥却早已不知去向,身边萦绕的余香证明了佳人的曾经存在,深吸一口气,柳尘坐直了身子,掀开被子走下床来。 打马来到武成王府的时候,精神矍铄的老王爷正站在花厅里等着柳尘,酝酿了太多的劝说都没有用武之地,武成王很是爽快的答应了柳尘请雪灵军穿过殇阳关的诉求。 “呵呵,小弋啊,老夫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能有雪灵军助阵我族,实乃东陆万民之福,别的不多说,请替老夫感谢王后娘娘的大义!” 加盖了武成王印戳的通行令被递到了柳尘的手中,拱手拜谢之后,柳尘万分欣喜道:“贱内自作主张,着实给王爷添麻烦了……谢谢!” “麻烦什么……”接过仆人递来的香茶,公孙无悔邀请柳尘就坐,“早前雪灵军集结的时候,并没有做出什么侵扰我国边关的举动,他们只在神国的国境内扎营……如此善意,殇阳关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若不然,老夫昨夜拉着你说这些干啥……” “……” “再说了,这次雪灵军的统帅可是沧澜大王的小姨子,老夫总不会怀疑沧澜王会干啥子祸害自己人的事情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城门雪(上) 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无端端凌乱的飞雪,天启十五年的长安城,刹那间银装素裹,白露微凉…… 时至午后,柳尘安坐在望江楼上的暖阁里,随手将那雕花的棱窗撑开,任凭南江风雪飘零,遥看北国万里冰封。 “大王……”良久,有一形容随意的老汉登楼而上,直直走到了柳尘的身边,甫一掀开斗笠,那一抹笑容瞬间就柔和了柳尘的眸光。 “杨叔,别来无恙啊……哈哈,三年未见,首先要恭喜杨叔实力更进一步啊!”起身帮着老汉脱掉满是积雪的蓑衣,柳尘又搬出了一把绣凳使其就坐,稍稍一看,作为证道期的柳尘已然看不出老杨的修为了。 “呵呵,大王谬赞了……小老儿年逾六十才到地阶,大王可是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啊!”这位驻守帝都的武魂殿管事还是那副老样子,不论坐在何处,那一杆古朴的烟枪却是从来没离开过他的手中。 “不说这个啦……”柳尘轻笑着,“上次从极星海回来,我听祖父说你带人去了西境……多事之秋,足足让我忧心了好久……今天能见到杨叔平平安安的,我这里也就轻松了不少啊!” 听着柳尘的开口,老杨一边搓动着火石将那烟头儿点燃,一边抬头傻呵呵的笑道:“还是多谢大王挂念,小老儿一切安好……哈哈哈哈!” “哈哈哈!”大笑一声,柳尘满好了两杯热茶,就着窗外湿冷的清风,“今天杨叔找我,可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你我老友,不必客套……” “王爷既如此畅快,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轻笑着,老杨徐徐开口道:“是这样的,西线开战之后,组织里好多老人也都不想待在后方了,这次听得大王回京,大家特地推俺出来向大王求个情,您看能不能将组织里的老伙计们全部收到南军编制里去……虽然咱们没什么大的本事,但这脏活儿累活儿,还是可以为大王分忧的……” “可以!”老杨的请求对于柳尘来说可谓是十足的惊喜啊,别的不说,这群武魂殿的死士们各个都是当卧底搞情报的好手,虽然南军的情报方面有听雪楼和隐武卫在负责,但有了更善于渗透敌后的武魂殿死士,柳尘的南征之路将会异常平坦! 要知道,武魂殿和国教对着干了数十年,也没走漏任何声息,即便是现在,武魂殿于人们的心里都是一个神秘得宛如幽灵般的存在……就这貌不出众的老杨来说,他的情报履历,摆在明面上可得吓死人去…… “楼兰城里卖过瓜,九圣宫中打过杂,皇宫里边儿撒过尿,还给教宗洗过脚……”这样的存在,简直了! 当初柳白成立武魂殿的时候,可就是结合了隐武卫和听雪楼最精华的训练方式,逐渐自成一门,每一个武魂殿死士的出场方式,那可谓是奇葩中的奇葩,没有你看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杨叔,你那边儿还有多少人?”柳尘那是越想越高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回大王的话,俺那边儿还有三百多号人……都在中州!” “那好,祖父面前我自有分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南军的斥候营可就交给你了!” “多谢大王收留!” “哈哈哈哈哈哈,有你们在,我那是如虎添翼!” …… 风雪夜,乾宁宫前依然是人头攒动,气氛压抑得可怕。 特别是当寝殿内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声,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端着水盆,荡漾着殷红的鲜血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齐公,陛下怎么样了?” “对啊,慕白兄可有什么办法挽救陛下的性命?” “还请齐公施以援手啊!” “……” 待到身裹毛麾的齐国公周慕白皱眉走出了寝殿,诸侯勋贵们齐齐上前,将之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诸位!”良久,周慕白苦叹一声,满脸素缟的朝周身拱手轻道:“只怪周某学艺不精,对于陛下的情况,着实有心无力啊!” 随着周慕白话一落音,乾宁宫前落针可闻,只听见风的呼嚎,伴随着凌乱四落的飘雪,堪堪悲戚了整个皇宫…… “齐公!”白发苍苍的老祭酒满脸哀怆,颤颤巍巍的挪步凑近了周慕白的身边,哆嗦着嘴唇,好半晌,老人家一躬到底,那形容,几乎就要跪伏在周慕白的身前了…… “老祭酒……可使不得啊!”如此大礼,直将齐国公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躲过之后,他一伸手,扶住了老泪纵横的祭酒大人,“慕白真的已经尽力了!” “老夫知道……知道齐公尽力了……可是……可是齐公能不能帮着陛下拖延一二……过了这个新年……也是好的啊……呜呜呜呜呜……为人臣者,只恨不能以破碎残躯……为君父……为君父代受罪孽啊!” 不忍再迎向所有人满含期待的目光,周慕白垂首低头,从此静默不语…… 低沉的哽咽此起彼伏,无声的抽泣,渐渐浓郁了天启十五年的第一场大雪中,无尽的悲伤。 …… “宣,帝国沧澜大王觐见!” 朝着身边的长辈们拱手道别,柳尘面容寡淡,抬脚跟上了宫人的脚步。 乾宁宫,柳尘并不是第一次走进来,曾几何时,还是总角童子的他,也有机会随着父亲的引领,来到这座象征着九州至高无上之权利的地方,一别经年,乾宁宫还是那座乾宁宫,嗷嗷稚童,却成了丰神如玉的威威男儿…… 掀开了柔软的垂帘,柳尘打眼一望,便看见了满脸笑意的天启皇帝靠坐在床榻上,挥手朝自己呼唤着…… “陛下!”宫人们都退下去了,柳尘走近几步,凑到皇帝身边,躬身行了一礼。 “弋儿……”沙哑的声音如同正消耗着皇帝的余力,枯槁的大手,颤抖着握紧了柳尘的拳锋,触之冰凉,没有了任何温度,“上一次……你走进这里的时候……可不是唤朕陛下……” “……”柳尘抬眼,俯身任由老皇帝抓住了自己的手掌。 “朕……还是喜欢听你唤一声……舅舅……呵呵……呵呵……” 莫名的心塞,让柳尘痛如刀绞,反手一握,自他手心传过去的温暖,柔和了天启皇帝脸上那枯瘦的轮廓。 “朕这一生……都活在污秽肮脏的深宫围城之中,那些个阴暗的勾心斗角,早就让朕感到疲乏了……自懂事起,朕每时每刻都不敢松懈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生怕行差踏错,等待着朕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三十四章:城门雪(中) 寝殿内的油灯忽明忽暗,照映着柳尘那满是复杂的侧脸,顺从老皇帝的意思,他轻轻一动,就坐在了那张舒适温暖的龙床上。 “弋儿……”老皇帝合手将柳尘的大手捧在手心,轻轻的笑着,暖暖的看着,“朕赢得了无数次挑战,最终才登上了甘露殿里的那方宝座,不论这一路沾染了多少鲜血,于朕心中,此生此世唯一对不住的,也只有你的父亲……” “……”柳尘默然,安静不语。 “你三叔说得没错……没有柳擎,甘露殿里的那个位子,永远也轮不到朕……当年,朕那几个好兄弟,想要合起伙来在皇家猎场中害朕性命……是你爹,一人一剑,杀出了仅属于朕的天启年……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柳尘赶紧拿起床边的手帕凑近老皇帝的嘴边,一边伸手轻抚着他那不断颤抖的脊背,一边苦叹着开口作不了声。 “赫赫……”伸手挡开了柳尘的搀扶,老皇帝拉着柳尘的手,深深的凝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做皇子的时候,那一张熟悉的脸,那一抹和煦的笑,那一切的一切,都让老皇帝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激动到了无以自拔…… “你知道么……当初你娘嫁给你爹的时候……可是在永寿宫中高兴地吃不下饭……打小啊,她就喜欢你爹……可是你爹却心在别处……所以……你娘那闷葫芦性子就只好把这一份喜欢永远的藏在心底……她不说,便没人知道了……” “……” “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朕么?” “为什么?”想起了姬婉竹平日里对老皇帝的百般愤恨,柳尘心中也是颇为好奇,其中原因,怕并不只是关于柳擎的死那么简单。 “呵呵!”老皇帝的笑容很是吃力,每次一咧嘴,柳尘都能看清他额前冒气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年轻的时候啊,朕老是想要拆散她和你爹……呵呵……毕竟你娘和朕一母同胞,于情于理,朕还是希望自己妹妹能幸福的……” “陛下!”静静的听着老皇帝说了好久,柳尘犹豫着,还是轻声开口问道:“太子与四皇子皆是因我而死……于此,您恨过我么?” 迎着柳尘那满是询问的目光,老皇帝的眼睛愈发明亮,如同回光返照了一般,先是笑着颔首,而后笑着摇头,“说不恨,那是假话,他们可都是朕的儿子啊……哎……怎么说呢……这都是命吧……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朕欠了你的,所以赔上了他们……” “……” “那一年,朕害怕你爹的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面对国教的步步紧逼,朕不得不忍着,再忍着……就像之后很多人都因此事与朕疏远……呵呵,他们觉得,就算朕当时救不了你爹,救你娘是没有问题的……的确……你娘本可以活到现在,看着你长大成人……” “那您为什么不救我娘?”柳尘眯着眼睛,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为什么?呵呵呵……好一个为什么!”老皇帝晒然一笑,那语气充满了自嘲,“朕也是很多年后才想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任由自己那无辜的妹妹挂上了三尺白绫……哈哈哈哈哈……因为朕是皇帝啊!” “……” “当朕立志要争夺帝位的那天开始……就应该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终会于这条永不回头的长路上慢慢失去……只有失去了一切……朕才能安然坐上甘露殿里的至高王座……所谓的太上忘情,不就是如此么?” “……”除了沉默,柳尘无言以对。 “朕,既国家,既社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老皇帝直起了腰脊,挺拔了胸膛,那双染满血丝的双眸,正不断散发出一道道炙热的精光,“这便是我公孙氏的道……哪怕你是沧澜王,哪怕你早已羽翼丰满,手握重兵,哪怕你手下高手如云,笑傲九州……那又怎样?即便他日你登天封神,在朕面前,你依然不能称孤道寡,臣终究是臣,君乃真命所归……是为上下尊卑,礼仪纲常……如此,朕何惧失去?” “……” “你很不屑?”在柳尘垂首低头的那一刻,老皇帝冷笑一声,摇头轻叹道:“朕知道,从你成年后回到长安的那刻,便打心眼里瞧不起朕……人民拥戴你,是因为你重情重义,在妻子面前,沧澜王是一个好丈夫,在朋友兄弟面前,沧澜王是一个好大哥,甚至在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传奇大能眼中,沧澜王更是帝国之明天,人族之未来……这一切美好的假象,都是因为,你不知鼎之轻重!” “何为鼎之轻重?”柳尘抬头,目光似电。 “天子九鼎,社稷九州,万物生灵,皆为子嗣……君可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沧澜至杀,坚壁清野!天子顿首,一眼兴亡,众生疾苦……谓之鼎重!”满含深意的望着柳尘的双眼,老皇帝似笑非笑,“所以,如你所愿,朕可以放心给你一个女皇帝……前提是,你得守得住朕的江山……” “如果守不住?” “奈何桥上,舅舅等你!” “……” “弋儿!”脱力般靠回了柔软的床榻,老皇帝的胸口大幅度的波动着,剧烈的喘息,宛如怒吼的风箱,飘忽的眸光,仿佛晦暗的火苗,殿外疾风骤雪,殿内生离死别,“蔷薇她像你娘,只不过更加坚强一些……她敬你,畏你,是因为她心里有你……经过这一年时间的审视,朕才发现,她是所有帝姬皇子之中,最优秀的……她会是一个好皇帝,她能让你心无旁骛的去做一些你必须去做的事情……你要记住,纵然有一天,她也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不要责怪她,为什么走上这条太上忘情的路,是因为她曾经也像朕一样失去了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切……”(。) 第三十五章:城门雪(下) 龙床前方的囲炉里,传来一声声噼里啪啦的清响,燥热的暖意,却终究逃不出柳尘手心里的冰凉。 微微一笑,沧澜大王起身,整好衣冠,旋即恭恭敬敬的跪伏在龙床前,三跪九叩首。 起身回头,柳尘一边踱步,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束雪白的腰缠…… “陛下驾崩啦!” “恭送陛下羽化而登仙!” “当!” 角楼里响起了晚钟,长安城还是风雪依旧,天启十五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弥漫了太多的悲伤。 乾宁宫前,诸侯勋贵们分列文武两排,各个形容哀凄的跪倒在雪地里,等到沉闷的鼓锣声响,早有准备就绪的宫人们将天启皇帝的遗体清洁干净,而后穿戴整齐的放入了古朴端庄的楠木龙棺…… 有礼部上官老泪纵横的点燃了甘露殿前的狼烟,袅袅直通夜空顶端,自长安开始,延伸到中州各城,再到云州,沧州,渭州,晋州,齐州,越州…… …… 幽州,梅岭平原,南军大营。 “总参大人,看……狼烟!” 望着北方升起的黑烟,班叔子明瞬间泪流满面,接过侍卫递来的火把,他一抬步,便将早已置备好的烽火台点燃…… “恭送吾皇……羽化登仙!” 数十万人,齐齐匍匐在南方的春暖花开里…… …… 漠北,朗州前山,北军大营。 点燃烽火之后,冠军侯几欲晕阙,琅琊卫数十万将士齐齐跪倒在徐琨的身后,嚎啕声响彻了夜空。 围立在琅琊卫左右的蛮族将士们,在兰陵王木东林的带领下,各自脱下了毡帽,右手抚胸,紧闭双眼,面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满是虔诚的轻哼出了祈祷长生天的歌谣…… …… 充渭边境,嘉陵关前。 “阿弥陀佛!”数十万僧军将士,围坐在晋公周身,梦回洛城,七里香飘来了大悲寺的梵歌。 由渭公吴锋亲手点燃了烽火,西北儿郎们各个通红着双眼,执长刀,敲击着身前的玄甲坚盾……慷锵有力的清响,悲壮了末代烽火前的铁马金戈…… …… 沧州,藏兵谷论剑台。 “荡剑!”十数万剑阁弟子迎着风雪,长剑应声出鞘,伴随着柳惊风低沉的声音,所有人拔剑向天,那光,照亮了远空的夜…… “恭送吾皇,羽化登仙!” …… 渭州,大雪山问刀湖。 “请刀!”在吴秋雨的扬声怒吼中,数不清的长刀斩断了风中飘零的雪,那锋芒,涤荡了国殇。 “恭送吾皇,羽化而登仙!” …… 万里沧澜沿岸,亿兆人族子民,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恭送着天启皇帝的魂灵,划破天际,直飞天国…… …… 当殇阳关上传来了阵阵痛哭,高耸的城墙上,血红的人族旗帜缓缓滑落到旗杆的中间,一抹刺眼的灰白,笼罩了九州的北方。 “统领,那是什么情况?” 殇阳关以北数十里外的雪原中,有白发红瞳的神族甲士察觉到了关内的动静,待斥候前去查探无果后,身材欣长的雪国骑士不由得问出声来,“他们哭什么?难道西边儿打了败仗了?” 被唤作统领的神国女骑士抬眼而望,包裹在雪白裘袍里的身形,依稀还能分辨出几多婀娜的姿态,一回头,那张像极了北宫馥的俏脸上,陡然绽放出一丝意味复杂的苦笑…… “前几天听姐姐有提起过,人族的皇帝病危,还把姐夫召回了长安,今天这番光景,莫不是天启皇帝真的驾崩了?” “皇帝驾崩,将出征在外的沧澜王召回去作甚?”先前开口发问的那个女骑士满脸困惑,对于这样的事情,她表示无法理解,“西线战局瞬息万变,万一沧澜王离开之后,幽州再生变故又怎么办?” “人类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看得懂的……保不齐皇帝是怕自己死后出现皇子夺嫡的闹剧……有姐夫在长安,起码能保证皇权平稳过渡吧……长安不乱,九州自然不乱,区区一个幽州的得失,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女统领笑得很是自信,笑着笑着,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张美艳绝伦的俏脸随之纠结了好久,这才一咬银牙,很是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好啦好啦,不要愣在这里了,你去堆个烽火台吧,堆高点儿!既然碰上了这个事儿,也就随便尽尽心意吧,免得以后人家怪咱们不通礼数!” “是!” …… “大王,关于先皇的后事,一应所有事宜,人员名单都在这里了……请过目!” “出灵的日子看好了么?”柳尘皱着眉头,一脸疲惫的接过了********刘公递来的名册,随意翻看了一下,就当是走个过场了……这些事情,要不是新皇公孙幽早已哭得昏死过去,他这个沧澜王是不会干涉太多的。 “回大王的话,钦天监刚才已经给出日子了,这个月十六,可将先皇送入紫荆山……” “今天是……” “冬月初十!” “嗯……” …… 皇帝的葬礼可是如今的头等大事,在出灵之前,身处长安城的所有诸侯勋贵,文武百官各个都只能暂住在皇宫里的签房衙门内实行斋戒,九州各地,自天启十五年冬月初十起,沧澜王爵位以下的官员百姓,一百天内不得鸣乐奏鼓,四十九天不许屠宰生灵,一个月内,更是不许出现嫁娶喜事,就连这段时间内的军报政务,都不许采用红色的纸墨,不论好事还是坏事,一律都只能用蓝黑色的奏章来往通传…… “传令下去,大慈恩寺,九圣宫……等等长安境内的寺庙道观,每日里响钟三万,直至先皇归陵!” 得到了姬婉竹的从旁提示,柳尘才得以有条不紊的将葬礼的安排吩咐下去,一个个模样悲戚的内宫管事们强忍眼泪,从柳尘手里接到任务之后便匆匆忙碌去了…… “宋督!”打发完一批人,柳尘又急步来到了签房内的火炉旁,一边伸手帮着宋忠整理好腰间的白缠,一边抬头轻声道:“待会儿您还是要和户部的老爷们通个气儿,这几天可不能影响了前线的军需供给……特别是西北二线,天太冷了,还未填发完毕的冬衣,要赶快送过去啦……” “知道了,大王!”朝着柳尘拱了拱手,宋忠猛地咳嗽了几声,这便挪开身来,穿过人群朝那文官扎营的侧殿里走去。 “九叔!”忙得晕头转向,柳尘最后还是挤到了柳植的身旁,接过自家叔父递来的茶水,稍稍润了润嗓子,又开口道:“给先皇抬灵的一百二十八童子都是宗人府给的,侄儿对他们实在不甚熟悉,还请九叔出面把把关……” “好……”柳植颔首,搬了把椅子示意柳尘坐到他的身边一起烤火,“喝完这杯茶,九叔去一趟宗人府……”(。) 第三十六章:雷霆手段(上) 平日里宽敞无比的皇宫签房内,此刻已然被挤得水泄不通,几百号勋贵诸侯们各自搬着绣凳围了无数个圈,按照远近亲疏,大家伙儿一边烤火,一边随意闲话家常来打发这无聊而悲伤的雪夜。 “齐公,在南军战线拉长之前,可以让药王谷的医师们先行支援西北二线,等我们打入了苍山洱海,再找齐公寻求援助!” 和几个大公都督们坐在一起,通红的火炉早已将众人的双颊映得发亮,应长辈们的要求,柳尘再次将幽州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总的来说,大公们对于南军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 “殿下请放心吧!”温文尔雅的周慕白羽扇纶巾,虽是形容疲惫,却也无法掩盖其风采之绝伦,听得柳尘的话,他颔首微笑,旋即抬眼道:“早在两年前,山主大人就已经给过老夫提示,对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药王谷上下自当竭尽全力!” “晚辈在此替前线的将士们多谢齐公的慷慨援手啦!” 挺直腰身,柳尘一脸恭敬的朝着周慕白拱手,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今的沧澜王已然有了一丝率土之滨的风度。 “不用不用!”这周慕白是读书人出身,那礼仪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不得不承认,就在这方火炉边上,萦绕一身浩然之气的齐国公还真是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戡乱救国时期,吾等圣尊子嗣自当责无旁贷!” “殿下,诸位大公,诸位同僚!”良久,身前寡淡的兵部尚书宋忠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众人的其乐融融,一开口,他便吸引了火炉边四方诸侯和国朝重臣的目光:“方才宋某和另外几部尚书交换了一下意见,因为充幽二州的动荡,国库里的钱粮已经不足以支持帝国的军队长时间征战下去……必要的时候,还请各位大公能发动本州的士绅豪商进行义捐……只消能缓过这头几年才好啊!” “可以!”话一落音,却是一直沉默着的越国公姬婉竹当先开口道:“等到先皇归陵以后,越州为天下先,以沧澜大王的名义,捐赠前线征战的帝国各军团合计白银三千万两!” “嘶……” 姬婉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这一小片签房角落里人人都能听见,霎时间,不论文武,不论身份,每个人都是一阵呲牙咧嘴,满脸目瞪口呆……讲真,大家都知道越州有钱,可就是没想到能有钱到这个地步! 三千万两白银,以如今东陆诸族的购买力,足够支持帝国三路远征军吃饱喝足的打上五年了!这还只是姬婉竹想为柳尘买个好名声…… 五年之后,国库蓄精养锐,刚好正式走上了战争时期的收支平衡……毫不客气的说,姬婉竹大手一挥,就解决了各部尚书多日夙夜难眠的愁事!甚至连刚刚提议的募捐活动,也能够无限期的压后了…… “呼!”腾地一下,宋忠无比激动的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朝着姬婉竹一躬到底道:“越公之高义,实乃当世孟尝!” 人族姬氏,东陆首富,财可敌国……真真名不虚传!此情此景,又多多少个与柳尘年岁相仿的勋贵天骄们,心中无比艳羡着沧澜王能拥有这样一个富得流油的嫡母…… …… “大王!”就在众人都难掩心头之震惊的时候,有小黄门满是焦急的躬身跑进了签房,踏着小碎步,那年轻的小黄门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覆手于柳尘耳边轻道:“坤宁宫……出事了……” 说实话,小黄门的声音弱得跟蚊子嗡嗡一般,可在场的又是什么人?于柳尘眉头一皱的瞬间,火炉旁的诸侯勋贵们齐齐垂首,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便若无其事的烤火噤声……坤宁宫乃是后宫首脑,涉及到皇帝的家事……缄默不语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诸位叔伯请安坐,小侄先行告退一步……”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久,柳尘深吸了一口气,打眼示意姬婉竹不必担心,他自己缓缓起身,冲着早已吓懵圈的小黄门努了努嘴,两人一前一后,悄然退出了签房…… 蜿蜒悠长的深宫画廊里,柳尘在小黄门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了解了坤宁宫事发的所有起末…… 原来,天启皇帝驾崩之后,是有留下皇子的,按理说,最受先皇宠爱的惠妃钱氏的儿子公孙悟才是帝国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平日里在后宫中,飞扬跋扈的惠妃娘娘早就有了新朝太后的做派。 哪怕公孙幽那会儿都已经是摄政王了,天真的惠妃娘娘都没觉得区区一个女人能影响到自己儿子的地位,哪里想得到,当********在坤宁宫中当着数百嫔妃皇子帝姬的面儿宣读了天启皇帝的遗诏……哈哈,人族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就此诞生,这样的消息,如同传奇高手的灭世一击,堪堪让先皇的葬礼于坤宁宫中变成了一场荒诞不堪的闹剧。 有人说,公孙幽暗自买通了宫人,擅自更改了天启皇帝的遗诏…… 不管是什么说法,众口难调之下他们的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反正就不承认立公孙幽为帝的这份诏书,毕竟,天启皇帝已经死了,无从对证,群情激昂之下,怎么看,公孙幽都有些危险了…… “这个惠妃娘娘是什么来路?”等到小黄门稍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惊恐,柳尘面带微笑,满是和煦的开口轻问道:“宗人府那边儿,就不说句公道话么?” “回大王的话!”紧了紧手中的灯笼,小黄门朝柳尘躬了躬身,又慢慢开口回道:“惠妃娘娘的生父便是扶风县伯,钱家世代公卿,乃中州有数的儒门大族……宗人府的几位老王爷现在也在坤宁宫中,对于先皇圣旨的真伪,他们……他们保持沉默……” “五军都督府的钱勇和惠妃又是什么关系?” “钱总参正是惠妃娘娘的嫡亲兄长……” “今夜,是哪一卫巡防紫禁城?” “正是钱总参所在的射声卫!” “嗯,知道了!”心头冷笑一声,柳尘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弹丸,凝神灌入了一道气息,弹丸上荧光一闪又落在了小黄门的手心,“孤自己去坤宁宫吧,你现在去一趟玄武门大营,将这颗弹丸交给隐武卫少督黑鹰……” “是,大王!” 驻足静待着小黄门行色匆匆的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柳尘的脸顿时就阴冷得随时快滴下水来,万年来的皇权更替,如惠妃这般逼宫夺位的事件并不少见,所以天启皇帝临死前才会对柳尘说,不到真正坐稳甘露殿的那个宝座,任何储君皇子都不敢松懈分毫!(。) 第三十七章:雷霆手段(中) “帝国沧澜王驾到!” 隔老远,柳尘就听见了远处灯火阑珊的宫殿内传来一声声嘈杂的争吵,偶尔有几声压抑的抽泣刚刚响起,就被淹没在了人群的纷繁之中…… “臣妾参加大王……威威沧澜永垂不朽!” “……” 满屋子素装披缟,姿色妖娆的莺莺燕燕一齐福身,面朝着柳尘行礼,那些个年纪稍小的皇子帝姬们更是在柳尘出现的那一刻便被吓得瑟瑟发抖了……这几年,沧澜王的凶名,足够在长安专治各种不服了! 盯着那为首的宫装美妇看了好久,柳尘嗤笑一声,自顾走到上首位置站稳道:“先帝的灵柩就在隔壁,此间如此热闹,怕是不太好吧!” “大王明鉴!”风韵犹存的惠妃娘娘媚眼儿一挑,便抬头凝望着柳尘轻笑道:“臣妾等人正是因为先帝就在旁边,这才冒死揭发一些祸国弄权的恶事……要知道,先帝的金身尚未褪温,若不据理力争找寻一丝公道,怕是……” “怕是什么?”柳尘笑了笑,盯着惠妃的那双眼睛,也是愈发别有深意。 “怕是让先帝难以安睡啊!” “呵呵……”摇头不语,柳尘侧过神来,又抬眼看向了垂手立于角落里的白发老者……此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宗人府的宗老,天启皇帝的亲叔叔常宁王公孙无极。 沧澜王虽然在笑,可那眼神,却写满了冰冷,只看得那常宁王佝偻着腰背,瞬间汗如雨下。 “常宁王,您老人家这么冷的天,不去暖阁里待着,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柳尘毫不客气的出声数落,使整座大殿内的气氛,都凝结到了冰点,“在场都是先帝的嫔妃,您也不怕外人嚼舌根子啊……” “大王……我……”老头儿脸色乍红,颤抖着嘴唇好半天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嗤笑一声,柳尘抬脚踱步在众人的最前方,“孤和你可不同啊,世间只有老扒灰一说,可没人提起过小牛锄废田的哦……” “你……”两眼一黑,还好有身边众皇子的搀扶,公孙无极才没有失态晕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如今的他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胸腔都快被莫名的惊怒给轰炸开了…… 如此粗鄙不堪的嘲讽一说出口,足叫那坤宁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脸色大变,这可是皇宫啊,这群女人可都是先帝的妃子啊……天呐,这沧澜王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大王……坤宁宫乃母仪天下之所,还请慎言!”原本笑靥如花的惠妃娘娘这会儿彻底阴下了脸,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她美目发寒,死死的盯住了柳尘的眼睛。 “好一个母仪天下!”嘴角的嘲弄越发明显,柳尘先是瞥了自己身后面容哀凄的公孙幽一眼,这才收起了笑容,迎上惠妃眼中的刀光剑影道:“那便请‘母仪天下’的惠妃娘娘来告诉孤,你们发现了什么恶事,有想寻求怎样的公道!” “大王……臣妾等人发现先帝的遗诏乃是矫诏!由常宁王亲自鉴定,那上面的笔迹,可不是先帝的亲力而为!”犹如成竹在胸,惠妃娘娘甚是得意道:“这一切,都是公孙幽力图牝鸡司晨所做下的丧尽天良之事……” “嗯……你继续!”柳尘微笑着,不置可否。 “要说这蔷薇帝姬公孙幽,早在先帝尚未羽化之前便常在宫中散布一些流言……” “什么流言?” “她自称是大王您的挚爱,扯虎皮,拉大旗,在后宫中兴风作浪,迷惑无知群众……哼哼,世人皆知沧澜昭容王后可是艳冠东陆的北境之雪,德妃娘娘更是我九州人族数一数二的绝色,区区一个蔷薇帝姬,也只有那些无知妇孺才会相信大王您是多么的‘宠爱’她……” “……” “于是乎,一些个别有用心的存在,都想借机向大王献媚,从而归附在永寿宫中,****为虎作伥!” 就在惠妃滔滔不绝的时候,柳尘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身后的公孙幽始终都保持缄默,不争不辩更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这样的安静,是为哀大,从而心死…… “既然公孙幽如此歹毒,你又想要孤怎样?” 看不清柳尘脸上的喜怒,惠妃娘娘犹豫了片刻,旋即一咬银牙,满是阴翳道:“臣妾敢情大王诛杀此獠,以正视听!” “杀了她?然后呢?”不等惠妃开口,柳尘上前一步凑近了她的身边,一字一句道:“然后顺应‘民意’,立七皇子公孙楚为帝?” 沧澜王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着实让惠妃娘娘有些慌了神,特别是她的儿子公孙楚被挑明的时候,这位曾经宠冠六宫的美妇,瞬间粉脸通红,也不知是气是羞…… “来人!”气氛格外紧张的时候,柳尘冷笑着,唤来了远处面无人色的宫女,“速去一趟勤政殿签房,将诸位大公,六部堂首,三殿学士,各军都督全部请来……半刻钟内,孤要见到他们的人!” “是,大王!”小宫女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飞奔入宫外的疾风骤雪之中。 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还真不假,天启皇帝为什么会立公孙幽为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柳尘,就像是之前皇帝和柳尘的最后谈话一样,公孙幽当皇帝,柳尘可以安心征战,可以不用明白鼎之轻重,可换一个人当皇帝,柳尘不放心,万一他想知道鼎有多重,那不操蛋了? 虽然柳尘还真没想过甘露殿的那个宝座,但公孙翊作为皇帝,肯定会把柳尘往阴暗面去想,沧澜王和皇室的矛盾可不是一天两天,也只有公孙幽才能在柳尘和皇室之间起到一个平衡的作用……如此,这都是老皇帝的权谋高明之处! 时至此刻,柳尘心中已是非常明悟了,这惠妃娘娘是卯足了劲想要把公孙幽置于死地,那好,对于无可救药的人,那就…… “大王……您这是何意?坤宁宫乃是后宫隐蔽所在,叫来那么多外人……怕是影响不好吧……” 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着商量,说实话,对于柳尘的冷脸,不可一世的惠妃娘娘还真是有些怂了,本来今天她就是仗着自家兄长把控禁卫,这才干煽动后宫妃嫔们一起朝公孙幽发难,柳尘的出现的确是个变故,特别是旁人根本不知道沧澜王的所思所想,万一这沧澜王还真如传言所说的和那公孙幽有一腿……整个扶风钱氏,都只剩下死路一条啊!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沧澜王的丧心病狂,长安权贵可谓是人尽皆知! 越想越怕,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惠妃娘娘在柳尘那略显轻浮的注视下,娇弱的身子都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雷霆手段(下) “作为文华殿大学士,老祭酒可还记得清先帝的笔迹?” 当坤宁宫内人头攒动,人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柳尘从刘总管手里拿过了天启皇帝的遗诏,轻轻递到祭酒大人手里,而后缓缓开口道:“惠妃和常宁王都说这是蔷薇帝姬伪造的矫诏,老祭酒,您觉得呢?” 自天启皇帝驾崩的那一刻起,年逾九旬的老祭酒早已晕阙不只一次了,如今,他步履蹒跚的站在柳尘身前,面如菜色,眼神浑浊……颤颤巍巍的摊开了手中的丝帛,老祭酒细细审视良久,终于,他苦叹一声,抬起头来深深的凝望着柳尘的脸。 从老祭酒的眸光之中,柳尘读懂了那一丝哀求,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大王……此诏的确是先帝亲笔留下的,当时……老臣也曾在场!” “好的,孤知道了!” 柳尘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直让坤宁宫内的所有先帝遗妃瞬间就遍体生寒。 “惠妃,你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公孙幽买通了老祭酒?” “或许……吧!”看不清柳尘的情绪,听得他这番话,惠妃顿时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鸡啄米般连连颔首点头道:“大王明鉴……” “嗯!”柳尘笑了笑,从老祭酒手里拿回了遗诏,又递到了齐公周慕白手里……“诸位,你们也看一看,好好辨认一下!” “是,大王!”周慕白接过遗诏,又挑眼满含深意的看了一旁神情紧张的惠妃一眼,旋即一低头,摊开了诏书与诸侯勋贵们一起观看起来。 “怎样?诸位可看出点什么来了?”半晌,柳尘莞尔一笑,来回踱步在人群之前,打眼望着周慕白道:“是不是先帝的笔迹?” “回大王的话……” “嗨!”一挥手,柳尘笑嘻嘻的打断了周慕白的拱手,“孤敢肯定,诸位大人都被公孙幽给收买了!” “……” “惠妃!”纵然心头爬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咱们的惠妃娘娘依旧不得不保持脸上的笑容,静候着柳尘的开口,“不仅仅这满朝诸公,文武勋贵都被公孙幽收买了,连孤也是一样,她给的价太高……买个皇帝当当还是轻而易举的!” “呃……大王说笑了……既然这份诏书是真的,那先前是臣妾太唐突了……还请大王见谅……”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见势不妙,惠妃娘娘果断俯身跪地,态度无比谦卑的向柳尘承认错误。 …… “哼哼!”大殿内安静了好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尘脸上,有熟悉尘哥儿秉性的诸侯们,突然就察觉到有一缕淡淡的杀意,悄悄的爬上了沧澜王的眼角。 “老杨!黑鹰!” 一声暴喝,惊得衮衮诸公大皱眉头,吓得各宫妃嫔满头大汗,几个闪烁间,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老杨和黑鹰就这样应声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 “事情办完了么?” 大家都不知道柳尘让黑鹰和老杨去办什么事了,一个个满是疑惑的当场,终于焕发第二春的武魂殿执事大人冷笑一声,拱手开口回道:“禀报大王,射声卫全军一万二千人全部缴械投降,都督庞川和总参钱勇也在反抗中被我军击毙了!” “什么!” “今天不是射声卫巡防内宫么?俘虏他们做什么?” “大王想干什么……” “该不会是……” “……” 当钱勇被击杀的消息传到了惠妃的耳里,一刹那,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整个人如遭雷击,要不是七皇子公孙楚强忍着恐惧死命扶着自己的母亲,这会儿,咱们的惠妃娘娘就该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了。 “黑鹰,把你听到的,看到的,体会到的一切,告诉在场的诸位吧!” “是!” 坤宁宫内陷入混乱的时候,黑鹰的开口叙说又一次让人群安静了下来,当钱勇和惠妃合计在射声营接管禁宫的时候趁机拿下公孙幽,改立七皇子为帝的阴谋被揭穿,先前还对柳尘的雷霆手腕颇有微词的一众老爷们也随之噤声。 那遗诏百分之百是天启皇帝的亲笔,公孙幽乃是名正言顺的新皇,惠妃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当成是聚众谋逆了,特别是她私自沟通五军都督府,这可就谁都救不了她了! 后宫不干政,对于整个东陆,这是铁律!触之即死…… “刘总管……”等到人群安静,柳尘回过头,冲着一脸恭敬的********轻道:“先帝的随葬名单可确立完毕了?” “回大王的话,早就准备完毕了,一个多时辰前,老奴就已经上交给礼部了……” “朱大人!”又看向面色复杂的礼部尚书,柳尘不疾不徐道:“有劳朱大人费心,之前刘总管交给您的随葬名单作废了……” “啥?” “……” 没让大家困惑太久,柳尘淡淡的扫了身前齐齐跪地的闹事嫔妃们一眼,这便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们都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那么这次先帝入陵,你们一起陪葬吧……朱大人,你来数数,看人够不够,不够的话,孤再替你找几个出来!” “这……”位极人臣的礼部堂官闻言一身冷汗,半晌没回过神来。 “大王饶命……” “臣妾再也不敢了!大王饶命啊!” “大王……都是惠妃蛊惑臣妾的,臣妾是无辜的啊!” “大王……饶命啊……饶了我的母妃吧……她是被胁迫的啊……” “臣妾不想死啊……呜呜……” “越公……求求您,向大王求求情吧……救救我啊……” “救救我们啊……诸位大人……” “……” 这一下,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公孙幽也瞬间变了脸色,所有人看着柳尘,个中情绪,可不仅仅是五味陈杂了…… “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冲着黑鹰和老杨沉声低喝,柳尘面色转冷道:“没看见朱大人身体不适么?还不帮帮忙,帮着他轻点一下人数?误了先帝归陵,孤第一个砍了你们!” “是,大王!” 闻风而动,隐匿在宫外的隐武卫和武魂殿的死士们一拥而上,将那些哭天喊地的先帝遗妃全部绑起来拖下去了。 “记住,你的死,是为帝国争取到末法时代里,且来之不易的平静,这样的荣耀,你值得拥有!” 伸出手来,柳尘轻轻捏住了惠妃娘娘那赛雪欺霜的下巴,此刻的她,已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没有求饶,也没有咒骂,只是呆呆的望着柳尘,美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没问题吧?” 等到坤宁宫恢复安静,柳尘踱步来到了披麻戴孝的公孙幽身边,压低声音道:“记住孤的话,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不死不活,后患无穷!”(。) 第三十九章:前有诸葛,后有班叔 “嗯!”抬手擦拭了双颊的清泪,公孙幽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柳尘颔首,退步回到了台阶下,他相信公孙幽听懂了自己的话,今天在场的这些帝姬皇子们,可都是亲眼见证了柳尘为公孙幽所做的一切,他们之中,也许会有大部分人于心底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杀母之仇,可谓是不共戴天啊! 但是,这些年幼的复仇者们却没法对柳尘的今后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他们的姐姐,会亲手割掉他们的头颅,以报答沧澜王殿下的大恩大德! …… 幽州,梅岭平原,沧澜军团大营。 “报!”风和日丽的下午,有听雪楼的斥候从南方丛林里飞奔而至,来到了中军帅帐。 “进来!” 以南军总参班叔子明为首的南军主将们各个腰缠白纱,头戴素缟,正围在沙盘前热火朝天的议论着。 “少帅,西南百里处发现敌军!” “呃……”站在班叔子明身边的柳故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转头朝班叔子明望去,得到示意,世子殿下一抬脚,走近了那个斥候道:“他们有多少人?” “回少帅的话……斥候营的弟兄们仔细查探了敌军造饭的情况,合计有六千余口大锅!” “……”柳故沉默,帐中各营主将皆尽沉默,这个时候正是人族皇帝驾崩的时候,就连西北二线的仙族和国教都直接停战了,幽州倒好,那张琛老匹夫挑了个好时候啊!人奸,大大的人奸! “一口锅吃五十人……两口锅一百人……六千口锅……三十万!” 死死的盯住沙盘,班叔子明喃喃自语道:“三十万人,不可能是雍城出动的大军……是从南方来的……他们想干嘛?这时候来攻……简直是丧尽天良啊,先帝尸骨未寒,他们还是人么!” 执剑指向了沙盘中宛城所在位置的正南方,状元公一边划着标识,一边满脸愤懑的开口道:“雍城乃苍山洱海之咽喉,位于幽南牧场的正北方,其周合围洱海,紧嵌苍山,可以说是一座易攻难守的孤城……大王离开的时候曾有明言,接下来的战斗我们将以雍城为点,一攻一守间不断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现在,雍城和宛城之间又出现这样一支不明身份的神秘部队……如此,我们可以两手一抓,一边在野牛谷附近与那三十万敌军决战,一边分出一路骑兵,绕道宛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毫无准备的雍城……疾如风雷,我们定要让贼人有来无回!” “总参的意思是,我们要埋伏在野牛谷的位置……等到那三十万人途径野牛谷的时候……一举进攻,击溃他们?” 就在如今那三十万人扎营的正北方,有一条狭长的山谷,两面陡壁环绕,山势险峻,谷内道路崎岖,多有浅泽……因常年有野牛族群在此栖息,幽州人谓之野牛谷。 “不!”面对柳十三的询问,班叔子明满脸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挪动了手中的长剑,使剑锋点到了野牛谷北方出口处的平缓灌木林里,“我们在此处设伏!” “为何?”各主将脸色大变,都有些摸不清头脑,明明最好埋伏的地方不设伏,偏偏选在一个宽敞无障碍的地方等着,于情于理,这也是说不通啊!真想不明白状元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各位是不是以为,我们若是在野牛谷设伏就能一举击溃敌军,更大大的消减我军的伤亡?而在灌木林里,咱们和对面摆开阵势对冲,实为不明智的选择?” 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见帅帐内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班叔子明轻叹一声,踱步与沙盘之前,将手中的长剑擦拭干净,缓缓入鞘道:“打个比方,若是十三爷领兵路过险象环生的野牛谷,当如何?” “时时警惕,步步为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柳十三想也不想便扬声开口回道:“这样一来但凡遇到埋伏,老夫也能从容的指挥大军反击……” “呵呵!”班叔子明轻笑着挑了挑眉,“如果十三爷这般慢吞吞的穿过野牛谷,却又没有遇到任何伏兵……眼前豁然开朗之时,十三爷可会心中一松……大呼敌军傻叉?” “当然,老夫束手束脚的时候你不打我,等过了这当口,还不得让你好看?” “当十三爷的大军喜笑颜开,各自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啧啧,四面楚歌,敌军以下山猛虎之姿直扑贵军方阵……” “靠!”各营主将惶然大悟,再次看向班叔子明的目光里,除了无以言表的拜服,多得却是写满了深深的挫败感,货比货,还真得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为筹者之远虑,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 满是钦佩的看了班叔子明一眼,柳故兴奋异常的走到原属于柳尘的案桌前,一把抄起了桌上的令签,学着自家大哥的样子,世子殿下扬声施令道:“柳默!” “末将在!” “着你引四营劲旅,半个时辰之后,绕道宛南,直攻雍城……子时之前,雍城必须收归我军所有!” “喏!” “柳十三!” “末将在!” “着你引沧澜军团全军,赶赴野牛谷北面出口,隐于灌木丛中,待神机营开火的当场,尔等领全军将士顺风杀出……一鼓作气,打掉这支叛军部队!” “喏!” “斥候营!” “末将在!” “该做什么,不用本帅多说吧?” “知道!隐武卫与听雪楼自当肃清我军前路,适时斩将夺旗!” “传令三军,即刻埋锅造饭,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开拔!” “喏!” 很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故哥儿挥手示意,所有人行礼之后,又鱼贯走出了大帐。 …… 冬月十六,长安城依旧冰冷刺骨,在那白雪皑皑的朱雀大街,全城百姓分列至道路两侧,纳头跪拜着天启皇帝的灵柩走出玄武门,走向了紫荆山。 冗长而繁琐的礼仪,让这场充满了悲伤的葬礼足足持续了一整天,当天启皇帝的棺椁被一百二十八童子送入陵宫的那一刻,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响遍了这风雪飘摇的长安…… “大王,南边儿传来急报!” 一身素缟的老杨咧着嘴,一摇一摆的挪到了柳尘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张琛集结了三十万大军,于昨天下午和咱们交上手了……” 柳尘回过头来,倾听着耳旁不断荡漾着的哭泣声,风雪声,他的脸色,逐渐阴沉到了极点…… “大王息怒……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更是一举拿下雍城,世子殿下提来的弹丸开头就说:‘前有渭城老诸葛,今有沧澜小班叔’!”(。) 第四十章:铁血蔷薇 “怎么说?”柳尘黑着脸,死死地盯住了老杨的眼睛。 “南军总参班叔子明定计,沧澜军团在野牛谷北面出口伏击来犯敌军,一战下来,斩将千余,俘兵十余万,其中张琛的亲侄子张浩远也被斥候营的高手擒下来了,另外,柳默将军带着前锋诸营绕道宛南,趁着雍城守军戒备松懈之际,斩将夺旗,于今日凌晨时分,我军已然光复了雍城全线……” 老杨的声音很小,远处的诸侯勋贵们此刻也没心情凝聚心神去偷听什么,但一直站在柳尘身边的公孙幽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杨将军!” 就在柳尘默然不语的时候,公孙幽倒是抽空轻声开口了。 “陛下!” 听得女皇的轻唤,老杨赶紧拱手,一躬到底。 “方才听杨将军说,野牛谷之战,沧澜军团俘敌十余万众……可是如此?” “回陛下的话,的确如此,张浩远被俘之后,他的亲军大营全部降了,接着,群龙无首的各营叛军也是望风而降……现在,我军正将他们看押在野牛谷……以待大王的发落……” “呵呵!”笑着笑着,公孙幽抬眼望向了柳尘,得到默许,她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在东陆,各族之间一直都是恪守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后人丝毫不敢僭越!当年蛮族兵临城下,堪堪快打到了极星海的万妖城……可是,先代妖皇突然病逝,时任蛮国兰陵王闻讯亲自登台敲响晚钟,而后领兵撤出万妖城五百里之外,以示对妖皇陛下的尊重……如今,我族先帝归墟,且不论他张家曾世受国恩,就说他身体里流着的血……圣尊后裔,皆是同胞,张氏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丧心病狂!” “陛下圣裁,同是反叛的楼兰城也不敢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柳尘一直不答话,倒是让老杨心中叫苦不迭,讲真,他这野了一辈子的德行,在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之时,的确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 “杨将军所言极是,既然那些人猪狗不如,留之何用呢?”公孙幽神情转冷,俏脸含霜道:“朕今天就代替你家王爷下一道御旨吧……你去告诉南军各路主将,让他们把那十数万贼军俘虏,还有张老狗的侄子一并,全部砍死在野牛谷吧,记得京观堆高一点,要让先帝在紫荆山上都看得见!” “呃……”老杨抬头,本想朝着柳尘发出询问的目光,没成想,沧澜大王干脆转过身去了,口中念念有词貌似在跟着祭灵的僧侣道长们一齐诵唱着什么,无法,杨老头苦笑一声,赶紧拱手应道:“末将谨遵陛下圣意!” …… 等到老杨领命远去,公孙幽沉吟半晌,这才轻轻侧头仰望着柳尘的侧脸:“弋哥,我这样做,对么?” 迎着公孙幽满是期待的注视,柳尘睁开眼来,轻轻的叹息一声道:“作为九州的皇帝,陛下干什么都是对的!” 自始至终,柳尘的目光都不知道随风飘去了何方…… …… 葬礼结束,新皇登基大典,天启十五年的冬天,注定会在东陆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万般闪耀的一抹色彩。 数万年来,人族的第一个女皇帝终于诞生于第三纪元的末法时期,等待着黎明的日子,是漫长的,无数人挣扎着,努力着,想要活过这个乱世,可在乱世之后,人们却不敢想象明天的一切…… 九州蔷薇元年,恭王公孙楚于皇庄内纠集部众家臣意图谋反,不过十日,叛乱便被平息……恭王枭首,被牵连的帝姬皇子多达数十人! 九州蔷薇三年,女帝公孙幽废丞相,改立内阁参议制度,以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三学士为首的儒门泰斗们,终于做到了九州人臣的最巅峰! 九州蔷薇三年,扶风郡兵变,女帝公孙幽御驾亲征,携御林军,金吾卫于一个月内荡平了扶风周边,扶风钱氏随之灭门…… 九州蔷薇五年,轰动九州的开阳豪绅圈地案曝光,受害者逃脱千里追杀来到长安敲响玄武门的喊冤鼓……女帝亲审此案,彻查帝国之贪腐,仅仅两个月时间,大理寺便缉拿九州各县贪官三万众,当数万颗人头在沧澜江边堆起了高耸的京观,女帝的名望一时间莅临顶点…… 这一年,九州沧澜大王二十六岁,雄姿英发,势若狂龙…… 这一年,域外仙圣鱼太玄于楼兰圣山敲响了全面进攻东陆的晨钟…… 这一年,仙族不再被动防御,攻守异位间,整个东陆,终归风雨飘摇…… …… 沧州,秦淮别院。 春暖花开之际,有一粉雕玉砌的女娃娃,眨巴着明亮的血瞳,端端坐在满目琳琅的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的娇俏侍女们将自己的白发给挽出了一圈可爱的花髻。 她那胖嘟嘟的小脸儿上,时不时绽放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当她双眼眯成了一弯月牙儿,明显的,是丫鬟递到她手中的糖块悄然不觉间欢喜了她那小小的幸福…… 她的母亲是北境之雪,孤山之王……她的父亲是南国之剑,沧澜至尊……她的出生,也给这个时代的东陆各族,带来了新的希望…… 柳云曦,九转天赋,沧澜帝姬! “三娘,你再给人家说说爹爹的事……”小姑娘笑嘻嘻的,从绣凳上跳下身来,直直走到一明眸少妇的身边,仰头撒娇道:“人家今天要听沧澜大王和铁血蔷薇的故事……” “嘘!”如愿成为了这座别院的三姨太,豆豆早已褪去了青涩,娇媚的俏脸上,也时时写满了一些别样的风情,听得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开口,豆豆一弯腰,抚手抹去了小姑娘嘴角的糖渍,又摇头苦笑不已道:“小曦要乖,这样的故事三娘可给你讲不好……万一让你娘和二娘知道了……晚上你可就没有松糕糖吃了哦……” “咯咯咯……”小姑娘憨憨直笑,手中不停的将糖块塞进嘴里,直叫她小脸儿鼓胀成了一圈可掬的肉球儿,“昨天先生给人家上课的时候说道爹爹和女帝的故事……就好像破虏每次出恭不方便的时候一样……咯咯咯,肯定是像坊间的传闻一样,爹爹和女帝有一腿……所以,先生憋红了脸也不敢多说,二娘也是一提到女帝便咬牙切齿的好生吓人哩……” “有一腿?”豆豆黛眉一蹙,眼角闪过了一丝不愉,伸手将小姑娘抱起身来,她一转头,左右审视着屋内的丫鬟侍女们,好半晌,她才冷哼着出声呵斥道:“是谁教小姐说出这样粗鄙不堪的话?真当王府的家法是摆设么!”(。) 第四十一章:岁月如歌 “孤原以为拿下幽州也只是三两年的功夫,没想到啊,这苍山洱海就将咱们生生耗了五年!” 揉搓着脸上的胡茬,柳尘一脸疲惫,苦笑着摇头晃脑道:“可对不住子明你了……五年前孤离开长安的时候,你爹还给你相了一门亲事呢,本来是准备等先帝孝期完毕之后让你们成亲……没想到,这仗一打起来,倒把你给打成了老光棍儿了!” “呵呵!”五年的时间,班叔子明早已从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变成了满面沧桑的纶巾客,柳尘的打趣也只是让他淡然一笑,凝视着身前的东陆地图,昔日状元公壮志未减,豪情依旧:“兰陵王昔日有句话说得很好,‘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如此这般,正是子明每日所思所想之事,国难未靖,慷慨儿郎何以为家!” “啧啧……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都是这么让人血脉贲张……”执剑翻动着脚下的火盆,烤熟的地瓜腾地冒起了阵阵幽香,使得沧澜王殿下食指大动,脸上笑意更浓,“上个月听说末末给桐哥儿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厮还恬不知耻的传丸子过来讨要红礼……哎,可怜老子英明一世……到头来还是没赶上自己的儿女出生……估摸着现在见着面了,他们都不认识孤这个做爹爹的吧……” “……” “又在感慨人生了?”班叔子明无言以对的当场,帅帐的卷帘被轻轻掀开,形容绝美的神族女骑士大步流星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无比熟稔的从柳尘手里夺过了剥好皮的烤地瓜,等到安然就坐,女骑士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舌不清的嗤笑道:“我说姐夫啊,等到这仗打完了,你可以去朝歌开一家茶铺,专门烤地瓜,咯咯……那生意绝对好!” “呵呵!”晒然一笑,柳尘莞尔不绝道:“嬛嬛啊,姐夫看你如今的样子,倒像是有些乐不思蜀了,要不,姐夫给你定一门亲事……保你天天有烤地瓜吃!” “切!”翻了个白眼,耳旁悄然升起的红晕,足让北宫嬛的俏脸愈发显得娇媚可人,“人家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本小姐可不嫁给酸秀才,天天之乎者也的恶心死了……哼!” “呃……”班叔子明闻言不禁老脸一红,一时间如坐针毡。 “哈哈哈哈哈!”瞧着身前这一对儿窘迫不堪的人儿,柳尘那爽朗的笑声堪堪传出去好远好远…… …… 沧州,秦淮别院。 “姐姐,大王的弹丸都说了些什么?” 花厅内,姿态日益丰腴的德妃娘娘牵着一神色怯怯的小童,踱步来到了北宫馥的身边,随意就坐道:“可有说明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见过大娘,大娘万福!”奶声奶气的轻唤,伴随着憨态可掬的拱手,明艳依旧的北宫馥顿时微笑,眼里写满了宠溺,伸手将小童搂在身边,一抬首,她便苦笑着摇头出声说道:“想让他回家可还得多等些日子,本以为有雪灵军的助战,会让他加快平复南方的节奏,谁想得到啊,仅仅一支仙族前锋军的介入,就让他们寸步难行啊……” “哎!”徐玉爻默然,暗自垂泪轻泣。 见得自己娘亲哭了,小男孩儿眉头一皱,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像极了曾经那个单纯热血的樊城游侠儿。 “娘亲,不哭啦……等破虏长大了,定然打马领军,率领沧州儿郎光复失地,让爹娘早日团圆!” “不错!”柳破虏那虎头虎脑的形容,顿时让徐玉爻破涕为笑,也惹得北宫馥脸色散去了愁怨,再度春暖花开道:“破虏有志气,可比你那没良心的爹爹要强多了!” “嘿嘿……”二位娘亲一齐发笑,迎着那温暖慈和的注目,柳破虏十分羞涩的挠了挠头,满是腼腆道:“孩儿也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见到爹爹了……先生说了,爹爹是沧澜大王,沧州圣主,要是孩儿不努力读书习武,将来就要给爹爹丢人,孩儿不能给爹爹丢人……” “那大娘问你,你最近有学到了什么新的本领么?” “回大娘的话,孩儿已经能够挥动秋水剑百次,大爷爷说了,过几年孩儿能出剑千次的时候,就识武成功了……只是孩儿资质平庸,始终不如姐姐……怎么练,都是输……娘,孩儿不想输的!” 说到柳云曦的时候,柳破虏小脸儿一垮,嘴角弯了弯好险没哭出声来,懵懵懂懂的年纪,他会觉得不如一个女孩子实在是很让人难堪的事儿……呵呵,且不说八转天赋和九转天赋根本就没得比,就是这一份力争强大的性子,也远胜柳尘少年时的得过且过! “破虏别多想……”小男孩儿眼中的倔强,瞬间就让高坐上位的两位女主人万般动容,好半晌,北宫馥才满目正色的笑道:“你看看大娘,是不是比爹爹要厉害?” “嗯!”歪着脑袋思忖一番,柳破虏痴痴的颔首点头道:“他们都说,大娘比爹爹厉害!” “那是因为大娘是术士,爹爹是战士……术士天生就会学得很快,因为那些术法很简单,不用太努力就能融会贯通,但战士不同,当一个伟大的战士拿起武器,就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臻至武道巅峰……人们都说大娘比爹爹强,可破虏知道为什么大家还要如此臣服于你爹爹吗?” “为什么?” “因为东陆的明天是属于爹爹的,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士,将来爹爹会带着东陆的亿万生灵战胜域外天魔,斩下魔王的头颅,那是属于战士的荣光,那是属于战士的信仰!破虏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你爹爹那样伟大的战士……只要你足够勤奋,足够百折不屈!” 小男孩儿眼中的迷惘逐渐被坚毅所取代,北宫馥的这一席话在他幼小的内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从柳藏兵,到柳白,柳尘,得天独厚的血统,使他没有理由去向任何困难低头,年幼时不如人,那便在年长时赢回所有,路漫漫其修远兮,伟大的姓氏所带给他的荣耀,会让他身处坎坷艰难的武道之路上,永不放弃,绝不退缩! “孩儿知道了,大娘!”重重的点了点头,柳破虏那小大人的模样着实让北宫馥和徐玉爻忍俊不禁,拱手鞠躬之后,他又仰起头来,喜笑颜开道:“那孩儿就不打扰二位娘亲叙话,等给祖母请安之后,孩儿便去练剑了!” “去吧!”北宫馥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柳破虏的小脸蛋儿:“加油啊,等你炼气成功了,大娘亲自给你挑选一支最好的神族军团,让咱家大少爷沙场建功,扬名立万!” “咯咯咯……多谢大娘!”(。) 第四十二章:蔷薇开似血 “这是什么花?” 春江水暖,万物争艳,在那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漫山遍野都开满了火红色的鲜花,一朵朵花儿随风荡漾着芬芳,一层层草浪之后,使人如坠神梦,着眼人间天堂…… “蔷薇!”拍打着追星马的脖颈,柳尘示意它自己去玩,一弯腰,他又捡起了几叶轻瓣,挑眉一瞥北宫嬛脸上的微笑,沧澜王殿下极目远眺道:“很多年前,我在樊城的时候就听说书人提起,每每春回南国之际,这苍山洱海的花海中,尽是数之不尽的蔷薇……那样的红,如同我九州的战旗,如同我大夏的河山……” “孤山终年积雪,除了雪莲冰棘,人们很少能见到如此多的色彩……姐姐爱花,曾将灵族客商那里的花种全部收来,种在了神塔周围……可惜北境苦寒,这些娇艳的花朵儿,终究不会把那里当作故乡……” 和煦的暖风,吹乱了北宫嬛额前的银丝,一袭剪裁合体的软甲穿在她身上,尤显婀娜动人,如果说北宫馥的绝世独立,是那孤山最美丽的眷念,那么北宫嬛的英姿飒爽,将是这末代烽火前最明媚的坚强…… “你姐姐喜欢花,我便将整个沧澜郡都变成一片花海……她不欢喜南国的酷热,我便让整个枫城,终年四季如春……” “呵呵!”展演一笑,北宫嬛抬手一缕耳边的纷乱,惦着脚尖走到了柳尘的身前,娉婷翘首间,那双血色的眸子正闪烁着意味莫名的幽光,直直的盯紧了柳尘的双眼,她莞尔,又悄悄扬起了嘴角,“六年前,我从北方而下,第一次踏足不属于孤山的异乡,那时候我就在想,南国之剑会是什么模样……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世界会选择了你,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你有如此多的缺点,我们凭什么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因为我是鱼太玄啊!”柳尘轻笑,将手中的花瓣挂上了北宫嬛的发梢。 “姐夫,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也只能骗骗我姐啦……咯咯咯!”秀美一挑,对于柳尘的这个解释,北宫嬛有些哭笑不得。 “嬛嬛,你要记住,并不是这个世界选择了我,而是我当初选择了这个世界……我有缺点,才会在你们面前显得真实……就像这些蔷薇花,你能很清晰的嗅到它们的香味,证明它们并不只是存在于你的眼前,它在你的呼吸中,在你的感知内……” “……” “而且,你们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你们的希望,永远都在于你们的所思所想!” …… 苍山洱海,沧澜郡王大营,帅帐。 “大王……斥候营传回来的线报,闻人超亲率五十万大军,已经过了苍山南部,估计明天清晨就能逼近我军前营了……” 盯着沙盘看了好久,柳尘一抬头,打眼望着班叔子明道:“老杨那边,有探清敌军的详细情况么?” “还是混编军!”伸手一指沙盘中的某个位置,班叔子明皱眉轻叹道:“五十万人,有十万裁决卫骑士,还有一万仙族前锋……余下的,都是张琛手中的幽州本土军队……现在,他们就在此处扎营,因地势甚高,仙族的斥候应该能纵观我军大营分布……” “嗯!”不理会帅帐内众人期待的目光,柳尘自顾闭上眼来,缓缓踱步于沙盘之前。 “大王,我们要不要……” “不用!”腾地睁眼,柳尘挥手打断了班叔子明的开口,抬眼环顾四周,沧澜王满脸正色道:“这一战,我们硬刚!” “硬刚?” “??” 经过数年的征战,柳尘威望渐高,即便众将心有疑惑,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质疑柳尘的决定。 “去年秋天,徐候和兰陵王败走朗州,不得不退回滁阳,死守北方的国境线……三个月前,震惊东陆的嘉陵关争夺战更是以我军的全面溃败而告终……如今,不论是帝国也好,东陆也罢,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我们不能让人民觉得域外天魔是无法战胜的……那样一来,我们的后代,将会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而不敢反抗!” “可是……” “没有可是!”制止了唯一在这个时候还敢反驳自己的北宫嬛,柳尘轻笑一声,昂自扬声开口道:“这些天来,孤仔细思量了很多,虽然咱们这支沧澜军团成军不久,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丰功伟绩,和西北二线的百战雄师相比,我们的确难以让民众充满信心!” “……” “呵呵,你们也许会觉得,徐候和渭公都败了,咱们怎么打得赢?”俯身从案桌上拿起令签,柳尘一脸莫名道:“你们忘了?我们有东陆数万年来最强大的骑兵----神族雪灵骑士团!你们忘了?我们有东陆数万年来最强的战争术士----玄族神符营!我军负责斩将夺旗的斥候营,更是名动四方的听雪楼,隐武卫,武魂殿!孤是沧澜王,你们,是自成军之日起便从无败绩的沧澜军团!我们……凭什么不能赢?” “……” “不就是正面战场么?不就是宛若天神下凡的域外天魔吗?”令签应声出鞘,高高在半空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稳稳落入了北宫嬛的手里,“那些仙族前锋军,就交给你来解决……嬛嬛,可否为本王拿下一场名垂青史的胜利?” “呵呵!”握紧令签,北宫嬛脸上露出一丝动人的微笑,“一万年了,世人早就忘了雪灵军曾经的荣耀,这五年来,承蒙大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明天,神族勇士们的伟大,定会再次为沧澜大王而绽放!” “好!”柳尘大笑,又是一支令签破空而出,落在了班叔子明身边那满脸梵文刺青的干瘦青年手中,“符冲,你带着神符营和神机营一起,跟在雪灵军后方……好多年了,孤都快忘了长安城的上元烟火,明天,你们来让孤梦回长安,坐看漫天流星火雨……如此,你可做得到?” “吾王所愿,吾命所请!”干瘦青年稍稍躬身,满是沧桑的脸上顿时就多了一些笑容,笑声很是沙哑,但他的目光,依旧浩瀚明亮。 “夜鸦……该做什么,你们斥候营没问题吧!” “大王请放心,斥候营会在战后一个不少的上交敌军天阶高手的人头!” “柳十三……柳默……柳故!姬欢!柳牧……”一支支令签飞射而出,精准的落在了帅帐内每一个人的手中,柳尘笑了笑,随手将那空置的铜壶仍在沙盘上,重重的坍塌了眼前插满了仙族军旗的沙丘,“尔等,敢死战否?” “求之不得!”(。) 第四十三章:为了东陆(上) 火红色的蔷薇花海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打马而立间,遥看苍山层岚叠嶂,静听洱海清风逐涛…… 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柳尘终于看清了那道连绵不绝的乌云,没有惊雷,更不会有疾风骤雨,唯有整齐而肃杀的马蹄声,一步两步,重重的锤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柔和的暖阳披洒在柳尘的肩甲上,折射出一阵耀眼的光,当幽州军五十万人列阵于花海的另一边,沧澜王微笑,将手中的圣剑高高扬起。 “怕不?” 柳尘扬声发问,沧澜军团瞬间鸦雀无声。 “孤也怕……呵呵,就这么一看,对面肯定不止五十万人……闻人超这厮,当真是不厚道!” 没有人应和着柳尘的说笑,号称雄兵五十万的幽州军,堪堪要比实数五十万的沧澜军团多出好多……这也算是一件奇葩事,自古以来,领军主帅只会讲自己人往多出报,什么三十万报五十万,报一百万那都算是常见,可柳尘还真是第一次发现,闻人超竟然把自己的军队人数往少了报…… “对面的主帅,可是人族沧澜王!” 突然,沉默无声的洱海平原上,响起了一声但无悲喜的轻呼,是闻人超,在那幽州军的中军战阵中,面朝北方,举旗示意。 “孤便是沧澜王!”冷笑一声,柳尘提高了音量,让这花海中的一百多万人都能听清,“对面的叛军,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哈哈哈哈哈哈!”闻人超的狂笑,让这生机勃勃的清晨,突兀的染上了一丝凉意,“史书会有记载,今天,本帅于苍山洱海剿灭沧澜军团余孽,阵斩沧澜王柳尘!” “听见了没?”不理会闻人超的讥讽,柳尘轻笑着回过头来,左右环视着沧澜军团的将士们,“对面那个小瘪三要阵斩孤……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飞鸟乍起,万物惊寒,五十万人的齐声应答,足叫那碧空如洗的朝阳,开始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 追星马矫健非凡,载着柳尘奔走在沧澜军团阵前,迎着所有人炙热的目光,柳尘提剑,轻触着战士们的枪戟,“当当当当”,嘹亮如晨钟,清脆似战鼓…… “你们……有的人来自极北的孤山,有的人来自于幽暗的丛林,有的人生来朝不保夕,有的人活着便是万千恩宠……” “……” “今天!”面甲遮挡住柳尘的面容,清风,却带不走他那威武雄壮的身影,“身份不同,种族不同的我们却团结在一起,团结在脚下这片使我们永远都无法割舍的土地上!” “……”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忘记反抗,我们会习惯顺从……我们的后代,会记不清我们曾经的荣耀……那时候,朝歌的神塔突然分崩离析,长安的砖墙也会化作焦土,你会不记得千佛山的晚钟,你会迷茫在天罚林的幽谷……” “……” “这一切,都有可能会发生在不远的将来……但不是今天!”沉闷而急促的呼吸,伴随着一声声因胸膛起伏而带来的铁甲声响,柳尘高举长剑,刹那间声嘶力竭:“今天,我们拼死抵抗!今天,我们永记荣光!我们会战死,战死在生我养我的故土上,我们会流干最后一滴血,丢弃最后一块肉,为了我们身后的家人,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明天,我们将血染寒甲,舍身死战!” “……” “兄弟们!姐妹们!为了胜利!为了东陆!” “杀!” “为了东陆!” 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战斗,五十万东陆联军,决战近百万仙族侵略军,在那漫山遍野的蔷薇花海中,冲锋的号角突然吹响,重返人间的雪灵骑士团在北宫嬛的带领下,如同一把钢刀,直刺侵略军的心脏。 万千白发飘飘,从那护甲头盔的缝隙里穿插而出,飘落在香风拂面的洱海草原上,举目望去,当真是北境有雪,纷飞南国…… “无上的昊天,请降下神光,照耀您最虔诚的子民……战斗!战斗!圣光永恒!” 反观这边,当闻人超的高呼响彻了不安的前方……那一万多仙族前锋军在雪玲骑士团出击之时,同时离弦冲锋,一边是东陆历史上最强大的骑士团,一边是宛如天神降临的域外仙族前锋军,两股充满了肃杀的钢铁洪流重重的碰撞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生存与死亡的挽歌…… “砰!” “轰隆隆!” “杀!” 国教祭司们的神光,还有玄族术士们的吟唱,在这突然就喧嚣起来的无尽原野上,点亮了万里碧空下最绚烂的火花。 柳尘狞着脸,俯在追星马上,黝黑无光的封芒剑在草原上留下了一道狰狞刺眼的剑痕,鲜红似血的蔷薇花漫天飘散,簇拥在柳尘的身边,如风,如雷,如临七彩。 “为了东陆!” “高呼吾王之名!” 沧澜军团的每一个将士,都热血沸腾的跟在柳尘身后,呐喊着,咆哮着,冲向了金戈铁马的远方。 …… 长安,紫禁城,甘露殿。 “弹丸传信,八百里加急战报!” 文武百官噤声沉默的当口,匆匆而来的信使满头大汗的跪伏在大殿之外,不等高坐玉阶的蔷薇女帝发问,那一丝颤抖激动的声音,如同一颗卵石,悄无声息的跌入了平静无波的水中,一圈愈演愈烈的涟漪,逐渐在甘露殿里的每一个人心中缓缓荡漾开来…… “今日黎明,帝国沧澜王携麾下沧澜军团五十万将士,与近百万侵略军决战于苍山洱海……战况惨烈,前方……前方……已经失去联系了……” “咚!”落针可闻的大殿内,人们只能听见玉阶最顶端,女帝手中的印戳重重的跌落在了金台之上…… …… 沧澜郡,馥城。 “大娘,您带孩儿来这里做咩啊?” “是啊,娘亲,好多人啊,小曦害怕……” 广场上的历代沧澜王雕像依旧是栩栩如生,北宫馥轻描淡妆,十分罕见的穿上了象征着沧澜王后的全幅仪仗,在她身侧,柳云曦和柳破虏分列左右,因高台前的人山人海,让两个小娃娃显得有些困惑,有些无措…… “你们的父兄,你们的丈夫,你们的儿子,正随着本宫的夫君一起,征战在那昏暗无边的苍山洱海里,要问他们为何而战?为了我们!为了东陆!此时此刻,本宫与你们同在……唯愿东陆诸圣,永远护佑着我们!” 回头将一柄沉重的鼓锤递到了柳破虏的手里,瞧着柳破虏那万分吃力的模样,北宫馥微笑着,低头安慰道:“孩子,去为你父亲,敲响故乡的战鼓!” “咚!” “咚!” 万民俯首,沧澜高唱,威威惶惶,盛赞吾王……(。) 第四十四章:为了东陆(中) “砰!” 沧澜军团的大后方,梅岭平原上,当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战鼓,浑身肥肉不断打着哆嗦的胖伙夫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巨大铁勺,等到后勤大营的战友们回头望来,面对着那一张张熟悉温暖的脸,胖伙夫突然就泪流满面,痛哭嚎啕失声…… “我不想……我不想躲在后勤营里……等着前线的袍泽们来保护我!”留手后勤的指挥官是班叔子明,此时的他,满面悲怆,怔怔的倾听着胖伙夫的歇斯底里,“在这里的每一天,从起床,到就寝,我不停的在做饭,不停的在炒菜……每每看见那越来越少的军粮,我习惯性的在袍泽们的晚饭里少了点肉,多了些水……他们都骂我,说我小气,说我偷吃……我只是笑,我不解释!” “……” “因为这些……不重要,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明天,还有会多少曾经生死相依的袍泽,能吃上我做的晚餐……虽然不太好吃,可是……我怕,我怕平日里永远都不够吃的饭菜,会在那样一个夜晚显得太过多余!” “……” “我要战斗!”胖伙夫跌跌撞撞的冲到了远处的柴火堆便,捡起了一把磨得寒光泠泠的砍刀,“我不想我的儿子被人嘲笑,我不想成为一个苟活乱世的懦夫……哪怕我只是一个厨子……我还有好多人,好多事,想要用生命去守护!” “还有谁?想要追随吾王的脚步!”班叔子明起身,着眼扫视着后勤营里沉默无声的人们……良久,马倌扔掉了干草,拿起了马厩角落里锈迹斑斑的长枪,帐房丢掉了手中的狼毫,悄悄抽出了腰间的短弩,还有那负责打杂清洗的留守遗孤,纯纯的笑着,穿上了极不合体的战甲…… “沧澜之光,与你我同在!” …… 蔷薇花海。 “闻人超,安敢与本王决一死战!” 从尸山血海中爬起身来,追星马早已不知道跑去了何方,柳尘执剑抬头,面颊上簌簌而下的鲜血,几乎就要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喘息着,抬起脚来,一步一步,冲向人群更密集的地方…… 来不及抖落战甲上挂满的碎肉,来不及看清脚下一步一滑的人间炼狱,柳尘怒吼着跳起身来,封芒剑重重的砸向了满脸狰狞的闻人超。 “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华丽的剑招,更没有耀眼的花火,柳尘与闻人超的单挑,更像是一场野蛮至极的角斗,每一次柳尘将封芒抡起一圈满月,呼啸的闷响都会伴随着滔天的哀嚎,带走一些拥挤在自己身边的敌人。 蔷薇花海很大,却在拥挤了一百多万人以后,显得格外狭窄…… 当巨剑砍在了闻人超的胸口,柳尘能清晰的看见闻人超皮肉之下那异于常人的骨节,那是一抹晶莹剔透的血红…… “想不到吧!”没有锋刃,封芒并没有给那妖异的骨节造成太多伤害,闻人超狂笑着,满是嘲弄道:“老子在盘龙塔得到了昊无穷的遗骨,更是在多年前将之炼化,哈哈哈哈哈,柳尘,你现在砍的,可是你好兄弟的身体……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爽?哈哈哈哈哈哈!” “难怪这么硬……印象中,你闻人超的狗骨头应该是软的啊!”柳尘狞笑,双目喷火,手中的攻势也是愈发凌厉,“昊无穷一世英名,就凭你这肮脏不堪的灵魂,岂能配得上他的铮铮傲骨!” “喈喈……”有着妖圣遗骨护体,纵然柳尘几近以碾压之势砍得闻人超遍体鳞伤,但却依然没办法削弱他的生命力……现在的闻人超,就像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直让柳尘心中悲愤不已。 “无穷吾兄……你若有在天之灵……定然会看到我穷尽一生为你报这夺骨灭魂之仇!” “柳尘……你别枉费力气了……哈哈哈,你打不死我的!”面目全非的闻人超,仍然在不停的出声刺激着柳尘的灵魂,那些个令人恶心到死的污言秽语,使柳尘怒火中烧,“昊无穷那朝三暮四的小人,活该有这样死无葬死之地的下场……你也一样,柳尘,什么狗屁的北境之雪南国之剑,待我将你的狗头挂在楼兰城的高墙……在你眼前,老子要扒掉北宫馥那臭娘们儿的衣服,生生羞辱致死……想想那场景……愤怒吧……柳尘……在仙圣强大无匹的实力面前,你的愤怒没有任何卵用……哈哈哈哈哈哈……要是你现在拿着秋水剑老子还需怕你几分,用这黑不溜秋的铁疙瘩,你是想砸死我么?哈哈哈哈哈……” “干你老木!”柳尘暴怒,一飞冲天…… “噗……” “啊……” 封芒落空,狠狠的砸在了满目疮痍的残肢断臂上,因浴血而被染成一头红发的北宫嬛高坐战马,锋利的冰凌自闻人超的头顶贯穿而下,将之串成了一根**儿…… “傻叉,空有昊无穷的身体,却长了一副猪脑子!” 割下了闻人超的脑袋,北宫馥喘息着将他的身体丢到了柳尘面前,柳尘默然,呆立片刻,果断将那么无头尸身收入了须弥戒中,作为朋友,沧澜王有义务让昊无穷的骸骨得到安息…… “姐夫……你没事吧?” 刀光剑影中,北宫嬛冲到了柳尘的身边,伸出那满是鲜血的柔荑捧起了柳尘的脸,于沧澜王眼中,北宫嬛看到的全是失魂落魄。 “嬛嬛……”满心惊怒的哆嗦了几下,柳尘回过神来,凝望着腥臭的血肉弄脏了北宫嬛绝美的脸,“我不能输……我不能让你姐她们遇到任何危险!” “不会……我们不会输……大家都不会有事……” 指尖抹去了柳尘嘴角的血,北宫嬛笑了,如同这修罗炼狱里,浴火绽放的喋血蔷薇…… ……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砍死了多少战马,来不及因身边一个个倒地不起的袍泽而显露悲伤,日落黄昏之时,越来越多的幽州叛军,从四面八方驰援而来,赶赴花海战场,慢慢的,沧澜军团被数之不尽的敌人给包围在了战场的最中央…… 柳尘早已浑身浴血,满目狰狞,作为南国之剑,沧澜之王,没有人能质疑他的强大,五年的时间,让他的实力从人阶突破到了地阶,毋庸置疑的,于地阶之间,这天下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二十六岁的地阶后期,二十六岁的天阶之下东陆无敌! 可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蔷薇花海消失不见,战场里的每一个人,周身都堆满了看不清形容的尸山血海,在这个血与火纠缠不清的春天里,光明开始被黑暗所吞噬,黎明却冲不破永夜的遥遥无期! 敌军源源不断,沧澜军团后继无力,已然落入下风……(。) 第四十五章:为了东陆(下) “大王……怎么办!” 咬牙拧断了肩膀上的黑箭,班叔子明血脸煞白,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好半晌,他才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开口问道:“夜深了,再不突围咱们就没机会了!” 一手扶着身负重伤的柳故,柳尘举目一望,终于在周围那杀声震天的修罗场中,找到了早已变成一个血葫芦的黑鹰,感受到来自于身后的注视,黑鹰十分警惕的转过身,一看到柳尘,他当机立断,甩开了一个国教高手的纠缠,几个腾挪间,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柳尘的眼前。 “大王……” 不等黑鹰拱手发问,柳尘满脸疲惫道:“黑鹰,快找到你老师,咱们从东南方突围!” “是!” …… “柳尘在那里!” 当柳尘呆呆的脱下了面甲,想要睁眼去看那重重摔落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杀了柳尘!” “杀了柳尘……杀!” “圣尊有旨,阵斩柳尘首级者,裂土封王,世袭罔替!” …… “十三叔公!” “不!” 忽然间热泪盈眶,忽然间浑身颤抖,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柳十三睁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柳尘的脸,一张嘴,哽咽的喉头,却冒出了淳淳鲜血:“少爷……跑……你跑啊!” 柳十三留给人间最后的一声呐喊,他没有再称呼柳尘为沧澜王,也不会在那老泪纵横的浊眼里写满了悲伤,他笑着,笑着,凝望着柳尘的脸,纵然身体已经残破不堪,纵然他只能依靠一支独臂将自己支撑起来,就着四面楚歌的战火,柳十三的双眼掠过柳尘的头顶,深深的落在了那面随风飘扬的红色…… 那一些眷恋是无法言表的,当柳十三咬牙回头,他那伤痕累累的脊背,终于定格在了柳尘的眼前……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班叔子明扑在地上,死死的抱住了柳尘想要狂奔出去的双腿,四周喊杀顿起,眼前尽是人间炼狱…… “大王别去……” “嘭!” 天阶高手的自爆,足以地动山摇,那些个发现柳尘的身影之后便蜂拥而至的敌军,都被柳十三引爆双海,一起炸成了碎片。 蔷薇五年,剑阁柳十三阵亡于幽州蔷薇花海……这位服侍了柳家三代人的老将军,就这样用自己的生命,完成最后一次对沧州柳氏的效忠,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呼唤,无边的夜幕星河中,如此这般绽放出一丝悲壮的烟火…… “保护大王!” “向中军靠拢,拱卫沧澜战旗!” 侵略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柳尘失魂落魄的站在沧澜军团的人群之中,柳十三的战死,直让沧澜军团每一个人的心底,瞬间就升起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哀伤。 …… 沧州,藏兵谷剑阁。 “老剑主,十三爷的命灯……熄灭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静室内,柳惊风开口摒退了前来传信的剑阁弟子,一抬头,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正直直的看向了房间里最黑暗的角落。 “未必你家圣尊能派出一百三十七个超凡高手?” “赫赫……”虚空涌动,宛如秋波,待柳惊风话一落音,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阴森的冷笑,“剑主大人算错了……加上您,东陆的超凡高手一共一百三十八个!” “哦?”柳惊风嗤笑,一脸古井不波,“鱼太玄该不会这么瞧不起我族沧澜王殿下吧……” “当然……我家圣尊从来就没想过会在苍山洱海干掉柳尘……他只想看着柳尘一步一步失去他所挚爱的一切……所以,剑主大人还是安心入定吧,老夫来给您护法……嗬嗬嗬嗬……” “我若硬是要出去呢?” “老夫虽然没有把握能战胜剑主大人,但拖上个三五日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老夫一出手,剑阁上下的其余人等,就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了……怎么选,剑主大人心中应该有数吧……” “好吧,那我先睡一觉,等弋儿的捷报传来,你再叫醒我……” “如您所愿……” …… “呵呵,圣尊大人还真是看得起咱们这两个糟老头子啊!” 不知名的深山老林中,柳白与北宫御相对而坐,各执黑白于那石盘上杀得难解难分,忽而,一丝细不可查的空间波动进入了两人的感知范围,不用回头,听那脚步就知道是谁来了…… “没办法啊,哪怕充幽二州都归顺了朕,这人手嘛,还是不够……呵呵,不得不说啊,你们东陆也算是人杰地灵啦!” 自顾端起了石盘上的清茶,鱼太玄眉角一挑,一边品茗一边莞尔叹道:“可惜啊……每次一见到二位,朕这心里啊,都不太是滋味……以前只晓得从众叹一声生不逢时,到了东陆,朕才真正了解到,如何才算真正的生不逢时……哈哈哈哈!” “对啊,生不逢时!”随手将黑子嵌进了石盘中,北宫御抬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全写满了桀骜不驯:“我和老白任何一个生在太始之初,你那狗头早就被咱打飞掉了!” “哈哈哈,你这小白毛说话真是太难听了!”闻说北宫御的讥讽,鱼太玄并未动怒,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开口道:“放心吧,你们还是有机会滴……只要柳尘能打疼朕一下,搞不好啊,这大道封印就松开啦……哈哈哈,一想到这里,朕晚上都睡不着觉,哎,随随便便一数,破开封印之后就能有五个圣人在这东陆诞生……太可怕了!” “五个?”柳白和北宫御同时皱眉,心中震惊莫名。 “呵呵,是啊,北宫御,柳白,北宫馥……”鱼太玄眯了眯眼,一脸似笑非笑,“还有鲁修……哈哈哈哈哈,还有……朕来到东陆两万多年了,也只有那条狗,将朕咬伤过……他一定还活着,也不知藏到那个山旮旯里去了!这条疯狗最该死,朕的寝食难安从来就不是来自于柳尘,而是来自他!” “那你为何不干脆将我们全部干掉,那样不是轻松很多么?” “不不不不不……小白你酷爱打打杀杀的性子还是得改一改……实话说吧,朕需要吞噬最强大的柳尘,才能塑造出完美无瑕的神体,所以,柳尘必须成长起来,在此之前,朕可不敢刺激他,你们是他的亲人……呵呵呵,杀不得啊!” “我觉得你这人,真是变态至极!”很是气愤的和掉了棋盘中的黑白,北宫御腾地起身,侧步逼近鱼太玄的身边,一字一句道:“还有你这该死的自信,简直让人作呕!” “啧啧啧……生气啦?”那张酷似柳尘的脸,泛着一缕邪异的奇光,上下打量了北宫御好久,鱼太玄才轻笑开口道:“你们太孤陋寡闻啦,论变态,朕只服柳藏兵!”(。) 第四十六章:龙骑士(上) 沧州,藏兵谷。 “小姐,天太晚了,咱们先回家吧……” 模样娇俏的小侍女跟在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身后,一步一蹒跚的沿着那崎岖的山道行入了枫林深处。 “囡囡,还要人家说多少遍嘛……就不回去,哼!”粉嘟嘟的柳云曦一回头,十分傲娇的双手叉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形容慌张的小侍女:“我知道,你肯定是怕黑,胆小鬼!” “不是啦,小姐,回去太晚的话,娘娘会怪罪婢子的!”小侍女不断的东张西望,生怕黑暗中会蹦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当然,她脸上还是故作镇定,随意找了个借口解释着。 “砰!” “呃……” 话一落音,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颗小石子儿,轻轻的敲在了小侍女的后脖子上,下一个瞬间,她脑袋一歪,便倒在林子里晕倒过去了。 “嘻嘻嘻嘻嘻!”看到囡囡被打晕了,出人意料的是柳云曦并没有任何惊讶,反倒是不断拍着小手叫好,那软糯糯的声音,就如同早春里欢快的黄莺,“打得好,囡囡是个胆小鬼,略略略!” 迎着柳云曦的鬼脸,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影,十分高大,十分健硕,皎洁的月儿映着来人的双眸,深邃得如同浩瀚的星海。 “大块头,你来了啊!”看清那人的面容,柳云曦脸上笑容更甚,一伸手,她便将几颗香气扑鼻的奶糖递了出去,“给,上次答应你的……嘻嘻嘻嘻,这一颗就要五两银子,你这么穷,肯定没吃过!” “呵呵!”那人微微一笑,形容颇为沧桑,感受着口舌中传来的香浓,他缓缓墩身,凑近柳云曦的身边轻道:“小曦,听别人说,你爹正带兵与那域外天魔决战,情况怎样了?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咦……”小姑娘嘴角儿一撇,小大人似的身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平时你不是不喜欢听这些街边流言么?今儿咋了……哦……本小姐知道,你肯定和他们一样,想跟着我家爹爹去建功立业吧!哼哼,求我啊,我介绍你去!” “我?”黑暗中的灰袍青年举手一指自己,脸色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去建功立业?” “对吖,你这么能打,应该能进爹爹的亲兵营……嘿嘿,囡囡可是煅骨高手哩……她都还没发现你就被打晕了……上次,大爷爷都没察觉到你的气息,啧啧,真腻害!” “不是我吹牛啊!”柳云曦的小马屁让灰袍青年满脸愉悦,脸上愁苦顿消,不觉咧嘴一笑道:“东陆这么大,只要小爷我不愿让人知道,那可就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我!” “吹吧吹吧,吹牛不犯法,你可得使劲儿吹!”柳云曦满脸不信,小脸儿都憋成了一团,看上去实在是傲娇可爱得紧,“这东陆有名有姓的高手人家可都认得出来哩……你那么神奇,报个名儿啊,看本小姐有印象没!” “真要我给你报名儿?”灰袍青年似笑非笑,脸色诡异无比。 “真报,都认识这么久了,人家天天陪你说话给你买好吃的,你都不告诉人家名字,太不礼貌了!” “那好……小娘皮你给老子听好啦!”腾地起身,灰袍青年满是狂拽炫酷叼的俯视着柳云曦的粉脸,“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陈丘之徒孙,柳震之长子----人族沧澜王柳藏兵就是老子!” “我呸……臭煞笔!” “你!” “哼……就你这穷酸龌龊样儿,还想当本小姐的先祖,去死吧你!” “呃……哎哟,小祖宗你咋打人哩?” “打死你个二百五……敢占本小姐便宜……哼!” “靠,轻点儿,别打脸……嗷……” …… 幽州,蔷薇花海。 战斗持续到黎明时分,不论是仙族侵略军还是沧澜军团的将士们,刀光剑影中,战场上的身影就像是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倒在血泊里…… “大王……坚持一下,咱们很快就能突围了!” 拼着重伤的代价,夜鸦又一次砍死了敌军前来斩将夺旗的天阶高手,如此,他已然疲惫得再也没有拔刀的气力。 “黑鹰!”柳尘的脸上,早就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泪,不断牺牲的战友,让他的内心趋近麻木,囫囵扯过了黑鹰的手臂,他一指脚步踉跄的夜鸦道:“扶着你老师,现在起,咱们一个也不能少……” “一个也不能少……”黑鹰颤抖着嘴唇,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他一挺胸,朝着泛起鱼肚白的地平线上一望,而后扬声咆哮道:“大王有旨,一个也不能少,面向妖族的国境线,突围!” “突围!” “一个也不能少!” 尸山血海中,金戈铁马里,沧澜军团的将士们,不论种族,不论身份,各个携手搀扶着,一边怒声砍杀周身的敌军,一边眼含热泪的奔跑着,沧澜王旗所向之处,黎明之光,照耀了眼前的天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不抛弃,不放弃,仅凭着最后一腔热血,那数十万侵略军竟一时半会儿间难以突破沧澜军团的坚固防线…… …… “咚!” “咚咚!” 东南高坡近在眼前,薄弱的侵略军包围圈也被凶悍的斥候营高手生生撕开,远空一声声震人肺腑的战鼓,突然就止住了沧澜军团的前进脚步…… “那是什么?” “援军?还是敌人?” 不仅仅沧澜军团攻势一滞,花海中所有侵略军的将士们,也是手脚一顿,近百万人,齐齐打眼望向了东南的高坡,朝阳升起的方向…… 悠扬的号角在战鼓停息的那一瞬间猛然响起,马蹄声震耳欲聋,万兽怒吼,更是响彻了天空,惊得战场中的马儿不停嘶嚎。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出现了数之不尽的猛兽骑士,漫天烟尘席卷之下,柳尘瞪大了双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是咱们的援军!” “弟兄们,前军变后军,后军举盾,挺枪……所有骑兵随本王冲锋!” 翻身跃上追星马,柳尘高举着封芒圣剑,就在极星海妖族战旗无限贴近沧澜军团方阵之时,沧澜王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呐喊着:“为了东陆!” “极星海妖族,前来应援东陆同胞……为了东陆!” “为了东陆!” 一身金甲的妖族太子昊青打马来到了柳尘的身边,稍作拱手之后,他亲自从黑鹰手中接过了沧澜王的战旗,奋力举过头顶,残破的鲜红顺风飘扬,在这一刻,人族,神族,妖族,玄族……等等东陆各族的勇士们,齐齐团结在一起,团结在沧澜王的红旗之下,为了脚下的热土,为了身后的亲人,他们终将用自己的血肉,铸就末法时代里,最悲怆雄伟的万里长城!(。) 第四十七章:龙骑士(下) “吼!” 嘹亮的龙吟,在那又一次血脉贲张的原野上突兀的响起,东陆联军在这龙吟响彻天地的一刹那,士气腾然莅临巅峰。 追星马上的血甲骑士已经消失不见,顶在域外天魔面前的,是一条怒声咆哮的百丈金龙,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只让那域外天魔们在东陆联军的第一个冲锋之下便溃不成军。 “姐夫,低头!” 清亮的娇喝让巨龙前进的身形微微一滞,龙头俯瞰之时,白发飘飘的血甲女骑士手持一丈龙枪,飞身坐到了巨龙的身上。 各个肝胆欲裂的凝望着修罗场的上空,有关于龙骑士的故事,开始回荡着每一个仙族前锋军的心头,巨龙在吟唱着古老的咒语,女骑士挥舞着巨大的龙枪……风起云涌之时,这样一幅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画面,结合那些印刻在域外天魔灵魂深处的古老传说,终于让不可一世的仙族侵略者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惧…… “龙族秘技----呼风唤雨!” 万里如洗的碧空陡然失明,疾风骤雨伴随着怒雷的轰鸣,开始涤荡着花海中的血肉烽火,北宫嬛每一次挥动长枪,都会在天地间溅起一阵腥热的血雾,纵然春雨淋淋,却还是无法改变这炼狱战场内血流成河的现实。 “龙族秘技----雷鸣电闪!” 狂暴的紫电自乌云深处降临人间,清扫着东陆联军冲锋的前路,一鼓作气,敌军溃败千里! “不是要取本王的性命拿去裂土封王么?来啊……拔剑啊!”低沉的咆哮,从那金龙的血盆大口中喷涌而出,灼热的龙息煎熬着每一个仙族前锋的骨髓,他们也曾是龙凤神国的子民,面对着鱼太玄的本体,他们根本生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昭武暴君的名头,可是能让仙域南洲最阴险邪恶的魔皇都惊惧惶惑的存在。 “陛下……” 一个接一个的仙族前锋失魂倒地,不再理会周身的刀光剑影,只顾哆嗦着身体,惶恐不安的跪伏在巨龙的身前。 …… 也幸亏妖族援军的到来,才让柳尘体内的热血沸腾到顶峰,化龙之后,臻至地阶的柳尘基本上已经有了与天阶高手一战的本钱,特别是那一身毫不掩饰的龙威,不仅是仙族大军各个恐慌,就连昊青手下的妖族军队们,也是好一阵惴惴不安…… 龙,乃万妖之王!金龙,更是龙族至尊…… 远在无数重虚空之外,仙域南洲的传说之中,龙骑士的伟大,那是龙凤神国傲视群雄的最大资本。 龙凤和鸣,那是龙骑士的最巅峰存在,相传,很多年前,龙凤神国与九幽魔国开战,场面一路焦灼难明,正当那魔皇于战场上打杀四方之时,昭武大帝载着天命神凤驾临战场,由浑身黑甲的独孤鸾所充当的龙骑士,直让魔皇差一点儿就饮恨当场…… 没有人能理解龙凤和鸣的强大,尊贵强大如仙域中洲的仙帝,也曾在茶余饭后笑叹莞尔,真神级别的鱼太玄配上真神级别的独孤鸾,仙帝自愧不如! 当然,战胜仙帝的前提,得是昭武大帝和天命神凤都是真神……整个仙域,真神,绝对不超过十个,当年的鱼太玄和当年的独孤鸾,都没有那个机会。 不过即便那只是假设,人们也不得不承认龙凤和鸣的强大,要知道,仙帝那样的存在,可是从来就没有在谁面前自愧不如过,虽然仙域的传说中找不到仙帝出手的记录,呵呵,那是因为没人敢挑战仙帝……能有资格挑战仙帝的,只有鱼太玄与独孤鸾组成的史上最强龙骑士! 回到东陆人间,由柳尘和北宫嬛组成的低配版龙骑士,拿下这场伟大的胜利,足够了! …… 长安,紫禁城,甘露殿。 “八百里加急战报!”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满脸通红的斥候踉踉跄跄的跪倒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声嘶力竭的高喊道:“苍山洱海一战,沧澜军团剿灭域外天魔先锋军一万八千,斩杀充幽二州叛军六十万,斩将一万……此役,我军大胜,光复苍山洱海!” “沧澜王呢,沧澜王如何?”跌跌撞撞的冲玉阶上冲下身来,女帝满脸激动,神情迫切道:“说具体点!” “沧澜大王负伤数十道,幸无生命之忧!于妖族援军赶赴战场之际,大王化身成龙,载着神族雪灵骑士团统帅北宫嬛,龙骑士大发神威,溃敌千里……贼人望风而降!” “好!”公孙幽强忍着热泪不掉下来,这些日子里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释放,在宫女的搀扶下,她好险没有跌倒在甘露殿内的文武百官面前,“传朕旨意……” …… 沧州,秦淮别院。 “娘,这个大美女就是小姨么?”送往柳尘府中的信函是由前线神机营和神符营的老爷们得空以讲故事的形式绘制出来的,主要是为了年幼的柳云曦和柳破虏能看得懂,其中少了一些血腥,多了一丝柔和……班叔子明此举,当真是颇为用心,叫柳尘大为感动。 “是啊,她就是小曦的亲姨姨……”暖暖一笑,北宫馥将手执画卷的柳云曦抱在腿上,瞧着怀中人儿滴溜溜不停乱转的大眼睛,神王陛下满脸慈爱,又轻笑着开口问问道:“小曦,你找到爹爹在哪里了么?” “咯咯咯!”贼傲娇的噘嘴示意柳破虏帮着把画卷展开,也不顾自家弟弟那眼珠子都要蹬到插画里头去了,柳云曦甜甜笑着,口无遮拦道:“人家知道,小姨骑着的就是爹爹……也不知道她硌不硌屁股吖……” “噗哧……” 就在两个小娃娃各自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徐玉爻和豆豆相继失笑出声,惹得北宫馥俏脸儿一红,忍不住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自己这疯疯癫癫的宝贝女儿。 “哦……我知道了!”完全看不清形势的柳破虏盯着插画看了好久,这才抬起头,后知后觉道:“爹爹变成了大虫子,正驮着小曦的姨姨在天上飞呢……好大啊……你们瞧,那些个域外天魔都给吓傻了……真是威风!赶明儿等爹爹回来了,我也要骑一骑!” “俩熊孩子!”众人莞尔不觉的时候,哭笑不得的姬婉竹最后开口笑骂了一句,“那是你们的爹爹,咋能这么说话哩……” …… 蔷薇花海的胜利,如同一场久旱而来的甘霖,给惶惶不安的东陆亿万生灵找回了久违的信心,龙骑士的故事,也被传诵出各种各样的坂本,如同清风过处,响遍了九州东陆的每一个角落……(。) 第四十八章:惨胜 “如何?” 临时搭起的营房内,柳尘光着膀子皱着眉,呲牙咧嘴的坐在矮凳之上,在他身边,形容狼狈的北宫嬛正卷着一圈纱布,颇为用心的在自家姐夫那满目狰狞的伤口上包扎着…… 班叔子明有气无力,脸色无比苍白的抱着一沓书帛,面对着柳尘的发问,状元公神情一苦,摇头叹息道:“清点了三次,除开极星海来援的妖族勇士,咱们沧澜军团现在只剩下三十万人不到了……” “砰!” 柳尘心中气结,恨恨一脚踢翻了身前的火盆,吓得北宫嬛黛眉一蹙,不由得失声惊呼,好险没顺手撕裂柳尘背上刚刚才包裹好的伤口……而班叔子明这边,此刻却情不自禁的垂下了头去。 “二十九万也是三十万人不到,二十万也是三十万人不到……只剩下你和我,也能说三十万人不到……子明,让你给我报个实数,有这么难么?” “算上大王,一共二十一万二千三百七十九人!”沉吟片刻,班叔子明眼眶一红,声音如同蚊蝇。 “也就是说,此战咱们阵亡了二十九万弟兄?” “对……只会多,不会少!”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 等到班叔子明退身走出帅帐,柳尘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复了心中的翻涌,这才抬起头,回望着一脸关切的北宫嬛道:“嬛嬛,小故醒了么?”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他还没醒,大夫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放心吧,柳默正在照顾他……”侧身绕到柳尘身前,自顾蹲下身去,北宫嬛轻轻笑着,反手握紧柳尘的大手安慰道:“姐夫,这是战争,能够马革裹尸,是战士们的荣耀……更何况,咱们拿下了最终的胜利,相信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呵呵……”抬手擦去北宫嬛俏脸上的血渍,柳尘挑着眉,一脸莫名道:“这便是人们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么?他们在传颂沧澜王赢回来的伟大胜利,却下意识的忘记了那些前仆后继的拱卫在沧澜战旗之下,抛头颅,洒热血的无名英雄们……近三十万人啊,嬛嬛……他们的妻子,他们的父母,孩子将永远的失去了他们啊……” “生在乱世……有谁不是在一路失去呢?” …… “冲哥儿,你这边清点完毕了么?” 出了帅帐,班叔子明无比落寞的踱步来到了符冲的身边,他看不清斗篷下符冲那满是刺青的脸,风来的时候,他却很清晰的体会到了身边这位玄族术士的浑身颤栗…… “还没……”头也没回,符冲一直死死盯着眼前的几辆马车,不断从木板缝隙里溢出的鲜血,早已将马车染成了一片殷红,“已经装了四车了……战士们还在打扫战场,估计得到明天,才能有确切的结果吧……” 随手从马车里拿起了一块沾满血肉的木牌,木牌上印刻的姓名早已模糊不清,每一面这样的木牌,都象征着一名沧澜军团的战士,平日里,战士们腰挂名牌,日夜形影不离……如今,这些个堆积如山的木牌将被运往沧澜郡的忠烈祠堂,而木牌的主人们,却是永远的留在了春暖花开的南方…… …… “欢哥儿,节哀!” 褪下战甲的妖族太子昊青换上了一身锦袍,穿梭于人来人往的临时营地里,好半天,他才找到了蹲坐在高坡前,形容颓丧的姬欢……往日桀骜不驯的琼城欢少爷已然消失不见,如今的姬欢,就像是一个输光了赌本的恶汉,一脸狰狞,双目含泪。 “就知道你小子要来看我笑话,狗杂毛的!” 笑骂一声,姬欢悄悄抬起袖子抹掉了眼角的泪花,一侧头,便看见昊青强做欢颜的坐到了自己身边,二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由昊青叹息着轻声开口道:“做兄弟的对不住啦,确实来迟了……” “砰!”不轻不重的一拳擂在了昊青的肩膀上,姬欢晒然一笑道:“少说这些戳心窝的东西,不管你来不来,老子一样当你是兄弟,咱俩可是光着腚儿长大的关系……退一万步说,你家出兵的决策可不是如今的你能左右得了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爹也不能全权做主……你能来,兄弟我知道你肯定付出了天大的代价,这份情,兄弟领了,别的不多说,咱们走着瞧!” “呵呵,能让欢少爷领一份人情,这一趟还真是来得值啊!”从怀里掏出了妖域特产的极品果酒,昊青先是满眼警惕的张望了左右一番,这才偷偷将酒递到姬欢手里道:“咱俩兄弟多年没见,能在这彩云之南重逢实属难得……赶紧的,可别让他们看到了……” “就知道你小子有名堂,哈哈哈,老子喜欢!” “来来来,废话少说,干!” “干!” …… “堂兄!” 弥漫着冲鼻药味的帷帐内,躺在榻上的柳故睁开了眼睛,强忍着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他想坐起身来,靠柳默更近一些。 伸手将柳故压得重新躺了回去,柳默长舒了一口气,“大夫说了让你别动,可不能崩开了伤口……” “大哥怎么样了?”每一次开口,都让柳故感觉无比吃力,纵然遍体鳞伤的煎熬已经使他额前汗如雨下,但他依旧忍着,忍着悲伤,忍着疼痛,“其他人怎么样了?” “放心吧!”将毛毯往柳故的脖子边拉扯了几分,柳默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没事……你好好养伤,九叔那里还等着你的家书呢……” “可是……十三叔公死了……呜呜呜……出征前还好好的啊……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呜呜呜呜……还没有告别,甚至我都来不及再多看他一眼……”撕心裂肺的绞痛,让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来的柳故躺在床榻上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 面对着柳故的嚎啕,柳默笑得很勉强,滚烫的泪花,瞬间就像是断了弦玉珠,那般毫无征兆的淌下了他那写满沧桑的脸颊……除了自小流落樊城的柳尘,柳家这一代人,可都算得上是被柳十三给带大的,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那些融于灵魂深处的亲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 曾经的曾经,每每时至傍晚,柳十三都会带着年幼的柳家少爷小姐们赶车去往藏兵谷的枫林,行走在蜿蜒悠长的剑山古道上,柳十三给他们讲述柳家先辈们的故事,陪他们研习听山问水的奥义,直到他们长大成人……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对他们有求必应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用自己的余温,保护着这群孩子们撑到充满希望的黎明。(。) 第四十九章:魂归来兮 是夜,蔷薇花海上的沧澜军团战死将士的尸身被堆成了一座高山。 柳尘身着玄袍,手执火把于人前,明月当空,却压不住平原上沉闷压抑的悲凉。 在昊青的领头下,众妖族将士褪下了头盔,单手抚胸,仰头面朝着袍泽尸山的顶端,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一些无以言表的哀怆…… 雪灵骑士团的神国勇士们,各个白发飘飘,满目萧然,夜深无风,却刺骨冰凉。 当玄族术士们的赞歌低低响起,当人群中的哽咽此起彼伏,柳尘抬步,凑近了那些恍如隔世的惊慌……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火起,映得所有人脸上,莫名忧伤。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漆黑无垠的原野上,只能听见柳尘那沙哑的悠扬。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战鼓响,宛如彻夜新伤,东风吹,譬如朝露苍茫……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有花火,接连着星光,似通天大陆,直归故乡。 …… “兄弟们,姐妹们……” 背靠着滔天烈火,柳尘转过身,面朝着黑压压的人群,此时此刻,他能看清身前每个人情绪纷杂的眼睛:“很多年前,我们各自所属的种族为了那条万里沧澜,曾经无数次厮杀过,争执过……” “……” “人族也好,神族也罢,还有妖族,蛮族,玄族……等等东陆各族的兄弟姐妹们,我和荣幸,能在这个时候与你们站在一起,彼此放下了仇怨,放下了争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一个相通的执念,我们并肩作战,我们携手共进!” “……” “老人们常说,一家人,几兄弟,天天生活在一起,难免会磕磕碰碰……就如同我们,我们断断续续的征战了数万年,沧澜江的主人,每一个纪元都在变换……就像是一个家的家长,咱们换着当!” “……” “当然,这是有个前提的,东陆这个家,只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同胞来做这个家长……至于那些域外天魔,呵呵,我们不同意,我们反抗……他们远道而来,是为了亡我种族,灭我家国,这样的悲剧,我们不能让它发生!坚决不能!” “……” “如果有一天,我们战死,战死在这片土地上!”柳尘通红着眼眶,声音越发高亢,“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我们是为了这个家……今天,我们舍身忘死的抗争,是为了告诉我们的后代,为了他们那一代人的自由,为了他们那一代人的和平,他们的父辈曾为之奋斗终生……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即使你我都没机会看到,国破山河在,东陆的子孙,永不为奴!” “……” “不要害怕,也不要悲伤,他们也只是赢在有一个圣人罢了……圣人,在这人杰地灵的东陆,从来就不缺……我们曾有傲视九重天的龙族二尊!我们曾有凌绝三千界的魔冥七皇!我们有南国之剑,我们有北境之雪!我们,从来都不会绝望!” 数十万人,在这巨大的篝火前沉默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大王!”无尽的压抑,最终被越众而出来到柳尘身前的妖族太子昊青打破了,只见他单手抚胸,面朝柳尘垂首躬身,以示最崇高的敬意,“自今日起,我妖族二十五万勇士全部归附于沧澜王旗之下,能在时隔数万年后,再次与人类并肩作战,是我极星海儿女最大的荣耀……” “大王……五万雪灵骑士团,从今天起,就算是沧澜军团的前锋部队了,和妖族一样,能放下往日争端,与人类携手共战,实乃孤山健儿们最难忘的幸运!” “我玄族上下,当为沧澜大王誓死效忠!” “……” “好!”柳尘颔首,伸手虚扶了各族统领一把,旋即高喝道:“今天的一切,必将千古流传,当东陆各族同胞们手牵手,肩并肩,以血肉铸就新的长城,纵然域外天魔强悍如斯,也击不垮我们骄傲的脊梁!” 蔷薇花海里的那场大火,足足燃烧了半个多月,合并重组之后的沧澜军团,也以胜利之师彻底肃清了整个苍山洱海,于此,大半个幽州,全境光复。 …… 一个月后,枫城,秦淮别院。 “准备好了么?” 灰袍青年懒洋洋的笑着,笑得十分鸡贼,在他身前双手叉腰的白发小萝莉,正无比笨拙的将一个花布小包绑在身上,同时,她更是满脸兴奋得情难自已。 “放心吧,人家留了一封信在桌子上,嘻嘻嘻,你给人家的蒙汗药简直太腻害了,豆豆姨娘这才喝下去一丢丢就倒在桌上啦……哇哈哈哈哈,开心死人家了,好激动哇!” “小祖宗啊,哥送你的宝贝,那可都是这东陆最好的玩意儿,何止腻害啊,简直碉堡了好吧!”灰袍青年傲然一笑,反手将柳云曦扛在肩上,几个闪烁间,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便有说有笑的消失在了远处的夜空之中,“坐稳啦啊,两个时辰后,哥让你见到你爹!” “好叻,大块头真棒,见到爹爹,人家让他好好赏你,封你当大官儿!” “那小的就多谢大小姐的赏啦……嘿嘿嘿嘿!” “哼哼!”端坐在灰袍青年的肩头,柳云曦一边吃着奶糖,一边得意洋洋道:“以后啊,好生伺候着本小姐,可少不了你这穷鬼的好处!” …… “不好啦,有刺客啊……大小姐不见啦,来人啊,大小姐不见了!”前来唤王妃回去休息的侍女久久敲门无果,这便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大小姐的闺房,这一推,可没把小姑娘吓了个半死,着眼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豆豆一人昏死在茶桌边上,而柳家大小姐哪里还见得到踪影啊…… 瞬间,整座沧澜王府都被惊动了,下人们鸡飞狗跳的奔走着,尖叫着,等到北宫馥和徐玉爻携手感到柳云曦的绣楼,二女身边早已颤颤巍巍的跪倒了好大一群人…… “没死……是蒙汗药!” 抬手示意徐玉爻莫慌,北宫馥黛眉一蹙,急急走到昏迷不醒的豆豆身边,审视良久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小纸片上。 “离家出走,去找爹爹?”待仔仔细细的看完柳云曦留下的手信,德妃娘娘顿时花容失色,满脸焦急的回头急呼道:“快,快派人封锁城门,传信沧国公府,另外派人去一趟剑山……快!” “是!” 得到徐玉爻的吩咐,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一个个火急火燎的忙活起来,柳云曦离家出走了,对于人们来说,那可是如同天塌下来了,且不说她是柳尘和北宫馥唯一的孩子,就说她那足够继承沧澜王位的九转天赋……这完全可以上升到关乎九州安危的大事件了,只要消息传到长安,女帝都得被活活急死去!(。) 第五十章:不可能的事实 “怎样?” 秦淮别院的花厅里,此刻正坐满了沧澜王府的传奇高手,夜深人静的时候,柳云曦失踪不见的消息堪堪把整个枫城都给吵醒了。 皱眉捏着那封手书看了好久,柳惊风一阵头大,好半晌,他才抬头望向了北宫馥端坐的方向道:“她要离家出走,之前就没有任何征兆么……简直太调皮了,外头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如何是好啊!” “大哥,你也别怪馥儿……”良久,姬婉竹眼看北宫馥差不多快急哭了,这才满脸忧色的开口劝道:“以我刚才的观察,小曦肯定是被人为带走的!” “被人带走?”这下,满屋子的目光都瞧向了姬婉竹的方向,柳惊风更是腾地起身,一脸难以置信道:“馥儿是超凡高手啊,有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小曦?” “确实是被人带走的!”深吸了一口气,姬婉竹站起身来,环顾着花厅内的众人道:“寻常每日傍晚,小曦和破虏都会去到我的院子,因为弋儿的前车之鉴,每天,我都会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留下听雪楼特制的追踪印记……就在刚才府中大乱的时候,我留在小曦身上的印记被强制抹去了!” “不可能!”一旁的北宫御陡然睁眼,脸上全是不可思议道:“如今的东陆,没人能在馥儿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小曦,即便我和老白,也很难做到……传奇高手,一旦出现,就会有气息波动,一般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只要有这样的高手进入枫城,惊风和馥儿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婉竹,你确定追踪印记是被人为抹去的?”顺着北宫御的话,柳白眯了眯眼开口道:“会不会是小曦她自己不知不觉间摆脱了印记的追踪……小丫头平日里就贼进贼精的,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啊!” “父亲,就算是遮云这种大圆满的高手,只要我能种上印记,三五日内,他也甭想逃过听雪楼密探的感知!何况是一个识武都不到的小娃娃?还有,小曦身上的印记,是在她自己的闺房范围被抹去的……那会儿,我只以为跟往常一样,是馥儿在给她穿衣洗澡的时候弄掉了……” “如此一来,这个人会是谁?”柳白和北宫御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头的苦闷,也是越发的沉重了。 “会不会是鱼太玄?”花厅里愁云密布的时候,一直坐立不安的柳植顿住身形,满头大汗的开口发问道:“在长安的时候,鱼太玄就有出现过啊……” “不会!”北宫御苦笑摇头,很是不想承认道:“虽然鱼太玄有这个能力,但以他那尿性,绝不会搞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那个变态喜欢明着来,看到咱们束手无策的样子,他会很开心……” “这样一说,找遍东陆也没有一个这样的高手了!”思忖好久,柳无心伸手握紧了北宫馥的柔荑,不断拍打着以示安慰,此刻的神王陛下,已然失去了往日所有的云淡风轻,身为人母的她,在亲生骨肉失踪以后,纵然强悍绝顶,也只能被无以言表的恐慌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结合所有的猜测,现在可以肯定,那个带走小曦的传奇高手,和小曦早就认识,不然的话,她也不可能乖乖的跟着人家走,虽然她的抵抗没用,但她身上那些示警的宝器一旦触摸,馥儿就能第一时间知道……然而从头到尾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也就是说,小曦在这个人面前是毫无防备的……” 姬婉竹的分析有条有理,众人相继颔首点头,听她继续说道:“这个人,实力不在御先生和父亲之下,甚至更强……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东陆只有两个人,鱼太玄和武神……但是武神没有身躯,只能在武神峰画地为牢,而鱼太玄呢,他更没有作案的动机,就像是御先生之前说的,不论怎样,鱼太玄针对得只是弋儿,对于我们这些人,她还算是非常友好的……排除这两个人,御先生和父亲也可以在馥儿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小曦,但那更不可能……国教的高手?不像,据这么久的观测,国教暂时没有任何高手能强得过御先生和父亲……” “照婉竹这样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就连赤虎统领的天眼都看不见,咱们今天肯定见鬼了!”柳惊风重重一叹,心头全是无力的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还有一个人也能做到……”北宫馥突然开口,满脸落寞的神情,直让所有人都心疼无比,“独孤鸾……但如果是她,那么被劫走的还应该包括破虏……呵呵,那样,她会先出手杀掉我和玉爻……” “嗖!” 北宫馥话一落音,柳白和北宫御同时站起身来,同样的脸色大变,同样的惊骇莫名,使得大厅里的气氛,陡然凝结到了冰点…… “父亲,可是想到了谁?” 听得柳惊风急促的发问,柳白面色变幻许久,这才颤抖着嘴唇开口轻道:“苍山洱海决战那天,鱼太玄有找过我和小御……那天,他和我们闲聊,说起了一些秘辛……” 众人齐齐抬头,耳朵竖得老高,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柳白和北宫御如此失态,想都不用想,鱼太玄说出来的秘辛将会多么的震撼人心。 “他说,将来弋儿若有机会重伤他,等到笼罩东陆的大道封印松动,将会有五个圣人诞生!” “五个?”北宫馥失声,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对,五个!”北宫御接过柳白的话,继续给众人讲述道:“我和老白,还有武神,还有馥儿,这是四个……还有一个!” “谁?” “他没说!”柳白摇头,继续说道:“只是在后来的谈话中,他提到了一个人,提到那人的时候,他情绪明显的出现了剧烈波动,那样的仇恨和后怕,是他在面对弋儿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的!他说他来到东陆几万年,就只有那个人曾经和他搏命厮杀,拼了个两败俱伤……” “难道是……”柳惊风和柳遮云脸色大变,同时失声惊呼。 “对,就是我柳家的二祖,柳藏兵!”柳白苦笑,大厅里一片哗然…… …… 沧幽耳中交界处。 “小祖宗,咱们歇会儿吧,小的好久没运动,腿都快跑断了!” 就着月明星稀,灰袍青年着手将小嘴儿撅得老高老高的柳云曦放到了身前的矮树墩上,气喘吁吁道:“我滴个妈呀,终于到幽州了!” “狗才!”小萝莉很不高兴,仰头奶声奶气的傲娇道:“你不是说只要两个时辰就能带着人家见到爹爹么?大骗子,还歇什么歇,小心本小姐打断你的狗腿,哼!”(。) 第五十一章:柳大小姐的小跟班(上) “报!” 一夜未眠的帅帐议事刚刚结束,就在各营主将们鱼贯退出帷帐,负责巡营的亲兵突然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拱手低声汇报道:“大王,营外有一个神族小姑娘带着一个人族战士,说是要见您?” “神族小姑娘?人族战士?见我?”轻抿茶水滋润着干涩的嗓子,柳尘一脸疲惫的皱起眉头,先是看了看身边的北宫嬛,见小姨子摇头表示不知,这才满是疑惑的开口问道:“他们有说明来意么?” “回禀大王……那个神族小姑娘长得倒是乖巧可爱,可她一开口就说了,要是大王不见他们,她就要让那个人族战士把咱一锅端了……”说到这里,不仅是柳尘和北宫嬛相继摇头莞尔,就连一直憋着脸垂首汇报的亲兵小将也是哭笑不得…… 整个沧澜大营,可是差不多快五十多万人啊,各族高手更是不计其数,一锅端?就凭那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不靠谱的穷酸青年……这也太扯了吧,也算是沧澜王殿下治军宽厚,换做其他军队,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此刻早已被剁成肉酱喂狗去了! “去,让他们进来说话,孤倒要亲眼看一看,是哪路神仙要把咱们一锅端了……” “是,大王!” …… “爹!” 还未和北宫嬛闲聊几句,帅帐的围帘猛地掀开,一个粉嘟嘟的神族小女孩儿泪眼汪汪的飞身扑向了柳尘的怀中…… “爹?”柳尘神情一愣,手里却下意识的将小女孩儿接了个满怀,唰唰几下,沧澜王殿下的胸口就被温热的泪花儿给染湿了一大片…… “咋回事儿,这谁家的小孩儿?”等到小女孩儿哭得累了,柳尘大脑有些当机的抬起头来,望着尾随小女孩儿一起走进帅帐的灰袍青年,张了张嘴,他显得有些犹豫道:“不知阁下何人,这小姑娘又是什么情况?” “……”灰袍青年只是淡淡的瞥了柳尘一眼,压根儿就没把沧澜王的问话放在心上,此时,这亲兵口中的穷酸乡巴佬正自顾游走在帅帐之内,这里翻翻,那里瞧瞧,如同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嘿,问你话呢,你翻什么?” 抱着哽咽无比的小女孩站起身来,柳尘快步走到沙盘前,一把挡开了那灰袍青年即将伸出去的那只大手,而后抬高音量质问道:“军事重地,你这是作甚?” “哦!”在柳尘和北宫嬛各自警惕的注视下,灰袍青年一点头,竟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了,如此场面,更是让柳尘和北宫嬛疑窦更甚了。 “小妹妹,别哭了,你是不是和爹娘走散了啊,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找!”女娃娃那委屈可爱的小脸儿倒是让柳尘和北宫嬛难以升起复杂的心绪,半晌,北宫嬛从柳尘手里接过了小女孩儿,满脸和颜悦色道:“别哭别哭,乖……” “人家没找错嘛……”用那肉乎乎的小手抹了把眼角的泪花,小姑娘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北宫嬛道:“人家认识你,你不是小姐姐,你是小姨……人家还看到你骑在爹爹身上哩……” “小姨……”北宫嬛俏脸儿一红,大着舌头颤抖道:“骑在你爹爹身上……” “是吖是吖……人家的娘亲叫北宫馥,爹爹叫柳尘……你是小姨,小姨叫北宫嬛……爹爹寄回去的画册人家看了嘛……爹爹变成大虫子,驮着小姨在天上飞啊飞啊……” 小姑娘说到兴起,早已忘了小脸儿眼泪未干,甜甜的微笑,看上去当真是无比可爱,是矣,没有人注意到柳尘和北宫嬛的脸色,已然震骇到了极点…… “你……你叫什么?” 很是失态的站起身来,柳尘冲到北宫嬛的身边,一把扳过小女孩儿的身子,死死的盯着那张粉雕玉砌的脸。 “她叫柳云曦!”仿佛是柳尘用力过猛,小姑娘满眼惊恐的缩了缩脖子,眼看又要哭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站在沙盘前静默不语的灰袍青年满不耐烦的开口了:“她是你女儿没错,不信的话,发个丸子回去不就知道了?” 思忖半晌,柳尘捏碎了一颗弹丸,不多久,北宫馥的回信就传到了他的手中,只是那回信言语不详,没说缘由,也不说经过,唯有把小姑娘的身份告诉了柳尘而已…… 就在柳尘脸色变幻无常的当口,殊不知远在沧州的秦淮别院也随之炸开了锅,当即,柳白和北宫御便闪身消失,变作两道虹光,朝着幽州的方向划破了天际。 “小曦……”情不自禁的颤抖,让柳尘心中患得患失,他没法冷静下来,更没法控制自己的形容,五味陈杂的思绪,正一股脑儿的涌向他的胸口,直让他一时间难以呼吸…… “爹爹!” 软糯糯的叫唤,瞬间让柳尘泪流满面…… 父女俩抱头痛哭,那煽情的场面,就连一旁的北宫嬛也忍不住捂嘴流下泪来。 …… “乖宝贝儿,你怎么跑到前线来了……你娘知道么?” 好不容易平复了帅帐内的气氛,柳尘抱着柳云曦坐到了软塌上,望着自家女儿那粉嘟嘟的小脸,沧澜王殿下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慈和,“是不是想爹爹了?” “嗯……是想爹爹了……娘亲不知道人家来了哩……爹爹可别告诉她吖,是小跟班带人家来的……咯咯咯咯!” 靠在父亲温暖的怀抱,柳云曦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小跟班?”柳尘笑容一滞,抬眼看向灰袍青年道:“就是他?” “对哩!”提到灰袍青年,柳云曦显得很兴奋,一边拍着小手,一边眉眼儿弯弯道:“爹爹和小姨都不知道,他可腻害了……” “有多腻害啊?小曦……”依旧没放松心头的警惕,北宫嬛凑近了柳尘的身边,下意识的将柳云曦挡在自己身后,“他是府里的人么?如果是,他怎么敢带着你偷跑出来?” “小姨……”用力的扳扯着北宫嬛的柔荑,柳云曦撅着嘴儿,很是傲娇道:“你不能这样说他,他是人家的小跟班……哼!” “……” 见柳尘和北宫嬛依旧皱眉,柳云曦挣扎着从柳尘怀里爬起来,光着小脚丫子站在了柳尘的腿上,一手搂着柳尘的脖子,一手指着灰袍青年笑道:“哼哼,给爹爹和小姨正式介绍下……这位,本小姐的小跟班……嗯,叫啥?” “柳大!”灰袍青年微笑,脸上挂满了邪异。 “对,柳大……要说这柳大!”眼看柳尘和北宫嬛被唬得一愣一愣,柳云曦兴致更高,“当年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那个……纵横江湖多少年来着?” “六百年!”灰袍青年仰起头,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对,就是六百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打遍天下无敌手!”(。) 第五十二章:柳大小姐的小跟班(中) “噗哧……”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的即兴表演当真让柳尘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一看自家女儿瘪嘴,沧澜王殿下赶紧收起笑容,装成好奇宝宝道:“这柳大有这么腻害?爹爹咋没听说过哩?” “哼!”估计是北宫嬛身上的味道让人感觉很是舒服,柳云曦一脚蹬开了柳尘的怀抱,重重扑在了北宫嬛的身上,昂首娇笑道:“爹爹当然不知道啦,柳大可是人家从三爷爷的洗剑池里挖出来的……哼哼,他可是要保护人家一辈子的!” “洗剑池!”柳尘面色一紧,旋即抬眼望向沙盘边端端静立的灰袍青年道:“柳大是吧,你怎么会在洗剑池里?你到底是谁?呃……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你的身份……” “你管我是谁?”淡淡瞥了柳尘一眼,那个柳大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模样可真是拽到天上去了,“管好你自己……哪来那么多废话!” “放肆!”北宫嬛凤目一竖,眼神瞬间转冷道:“胆敢在沧澜大王面前无礼……足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小白毛话真多……按照爷当年的脾气,你那水灵灵的小脑袋早飞到天上去了……” 嗤笑一声,面对着北宫嬛的质问,柳大的语气更加变本加厉了。 “你!” “砰!” 北宫嬛的凌空一击被突然冲进帅帐内的北宫御给挡了下来,这一挡,倒是让柳大身上弥漫出来的淡淡杀意稍稍消减了些许…… “大哥?” “舅舅!” 不理会柳尘等人的惊愕,北宫御微笑着转过身来,直直走到了柳大身边,打量好久,这才试探着拱手开口道:“舍妹无礼冒犯,还请足下多多包涵啊!” “包涵?”冷笑着,柳大仰起头来,十分不屑的看着北宫御道:“你这在前边儿假模假样的吸引小爷的注意力,后边儿还阴着一个棒槌抄着家伙锁定小爷,咋滴,想干架?” “世界如此美妙,兄台为何如此暴躁……”北宫御失笑,连忙摊了摊肩膀表示没有别的意思。 “你说我暴躁?”北宫御出现之后,柳大才算得上是有了一丝生气,之前在面对柳尘和北宫嬛的时候,那吊样子就像是快睡着了一般,现在,他挪动了双脚,来回踱步于北宫御周身,一脸兴奋的模样,像极了丛林深处遇到了猎物的凶兽,瞧得柳尘和北宫嬛心头更加疑惑了,“小爷我以前确实很暴躁的……不过嘛,今儿就算了,你们人多,小爷我没休息好,打两个不一定打得过……改天再约啊……哼哼!” “哇!”落针可闻的帅帐内,满心激动的柳云曦突然就鼓起掌来,很是轻松的就从北宫嬛的怀里脱身,小姑娘一把跳到了柳大的手里,让他将自己放在肩上,笑吟吟道:“哈哈,小穷酸真腻害,敢和舅舅这样说话,啧啧,论装比,本小姐从此只服你一个!嘻嘻嘻嘻嘻!”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的跟班!”任由柳云曦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柳大傲然一笑道:“走,大小姐,小的带你去巡营,看谁不爽,揍他!” “好好好,看谁不爽,揍他,哇哈哈哈哈!” …… “祖父?” “剑圣大人!” 等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走出去好远,柳白这才现出身来,看也不看柳尘和北宫嬛一眼,剑圣大人一边抬手抹汗,一边走近了北宫御的身边,张了张嘴,却只是苦笑一声,脸色复杂不已。 “确定了么?” “嗯,是他,只不过,他的神志貌似有些不太清明……”柳白点头,应和着北宫御的疑问道:“也不知这样是福是祸啊!” “不管怎么说,利大于弊吧!”北宫御叹了叹,旋即转身面对着柳尘和北宫嬛道:“今天的事情,你们不要对外人说起,也别多问,柳大这个人嘛……你们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刺激他,只要他开心,你们都能得到好处!” “……” “咱们先撤退,要是待久了怕会让鱼太玄发现什么……切记,不论怎样,不能激怒那个柳大……其余的事情,咱们回头再说!” “这……”柳尘站起身来正待发问,可眼前哪里还有柳白和北宫御的身影…… …… 接下来的几日,柳大扛着柳云曦在这连营千里的沧澜军团中作威作福,着实闹了不少笑话。 过一会儿,班叔子明的战报不见了,还以为营里来了敌军密探,吓得全军上下手忙脚乱…… 又过一会儿,昊青偷偷私藏的极品果酒都变成了空瓶子,弄得妖族太子好险没眼前一黑就直接气晕了过去…… 更让人肝疼的是,北宫嬛的亵衣不知怎地就出现在了柳尘的床上,还是被那负责照顾沧澜王起居的神族侍女给率先发现的……天晓得昨儿夜里这帅帐内发生了哪些惨绝人寰的事端! 如此往复,柳尘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曦,你怎么能偷小姨的衣服呢?”当一大一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垂手站在柳尘身前,沧澜王殿下脸上全是纠结,都不敢侧头去看满脸通红,一阵羞怒交加的北宫嬛一眼,“这要是传出去了,你让爹爹怎么做人?” “爹……人家知错了嘛!您别赶人家回去……娘好凶的,要打人家屁屁!”同样的套路,同样的可怜兮兮,被宝贝女儿撒娇似的摇了摇手臂,柳尘纵然有千般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好好好……乖,不哭!”没办法,柳尘只好苦着脸好言安抚道:“下次不要这样做了啊,你小姨还要嫁人呢……你这样搞,以后你娘可得将爹爹活活剐了!” “知道啦,爹爹真好,么么哒!小姨,对不起吖,小曦以后不惹您生气啦……” “哎……”目送着柳大抱着柳云曦走远,柳尘和北宫嬛的心情可比苍山洱海大战那几天还要狼狈…… …… 终于等到了前方斥候的战报,前方不远处有一队域外天魔正偷偷向沧澜军团大营摸了过来…… “柳大你还要多久才能给人家穿好嘛……”套着一身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让柳尘吩咐营里的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超迷你战甲,柳云曦跺着小脚儿,满脸不高兴。 “你快点嘛……没看到他们都已经出征啦!到时候本小姐看不到热闹,可不给你奶糖吃了!” “好啦好啦,大小姐,搞定!”将最后一颗纽扣系好,柳大展颜一笑,反手将柳云曦扛在肩上,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还别说,这样一幅迷你战甲穿在柳云曦的身上,那叫一个可爱啊,一路上但凡有人见到大小姐这般模样,可都是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笼罩在将士们心头的战前阴云,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第五十三章:柳大小姐的小跟班(下) 待看清对面的军阵,沧澜军团的所有人都心中一沉,脸色凝重无比,这一次,奔袭而来的侵略军,竟清一色都是域外仙族的前锋军…… 蔷薇花海一战之后,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敌我双方都是无水可依,无山可守……很多次的帅帐议会中,柳尘和沧澜军团的每一营主将都有交流过,旷日持久的惨烈战斗,将是无法避免了,各族的主将,也是发去了募兵手令,如今的沧澜军团,需要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来维持幽州的胜利成果。 “哇……对面儿的人怎么都带着面具啊,人家好怕怕……”也只有古灵精怪的柳云曦才能在现在这个压抑无比的气氛中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来,这不,小萝莉骑在柳大脖子上,一边拍手大笑,一边奶声奶气道:“阿大阿大,你看啊,那个人还在天上飞哩……是天阶高手嘛……” “……” 柳大抬头,望着那高高飞起的仙域主将,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阿大,阿大……给本小姐把他打下来!” “嗯!” 柳云曦的声音不大,却让这落针可闻的平原上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沧澜军团的将士们还算好,对于大小姐的疯疯癫癫早已是见怪不怪,再加上这个叫柳大的壮汉实力深不可测,就连夜鸦大人都不能在他手里走过一招……有这样的高手保护,大家也不担心这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能伤到柳云曦分毫。 听得柳云曦的吩咐,柳大颔首点头,从身边的某个人类骑士后背抢过了一把大弓,搭上箭矢,就瞄准了天上的那个仙族的主将…… 如此作为,当真是让这平原上的几十万人目瞪口呆,还真想用强弓去射天上的天阶高手?你当人家的护体真气是泥捏的么…… “如果没猜错,这位小姐便是沧澜帝姬阁下吧……” 丝毫不理会柳大的凝神瞄准,半空中那个仙族主将轻笑着开口说话了,那神态,即便隔着一副看不清面貌的铁甲,众人都能听得出他语气里夹带的毫不掩饰的嘲弄,“帝姬阁下,战场可不是过家家,您还是快些带着您的傻伴当回后方去吧……别给令尊大人添乱!” “哼!”柳云曦小手儿一插腰,满脸不高兴的抬头娇叱道:“你这面具男好生装比啊,本小姐可不是给爹爹添乱,你可走着瞧,咱家阿大一箭就能把你射成一发死鸟!” “噗哧……”仙族主将忍不住莞尔笑出声来,有着必胜的信心,他倒是生出了一丝逗弄下沧澜王爱女的心思,话锋一转,他又故作严肃道:“那好,既然帝姬阁下有如此信心能让您的仆人一箭射死本将军……不如咱们打个赌?” “你想怎么赌?”柳云曦天不怕地不怕,一下就甩脱了自家小叔柳故那不断拨弄着自己肩膀的大手,昂自仰头娇呼道:“谁怕谁啊,放马过来!” “这样,若是您的仆人能一箭把本将军射落在地,就算您赢了,本将军立刻退兵,三个月内,不再对贵军发起征伐……同理,若是您的仆人一箭射不落本将军,敢情沧澜大王领兵退出苍山洱海……如此,敢不敢赌?” “大王!”仙族主将话一落音,沧澜军团内顿时就炸开了锅,各营主将们围拢在柳尘身边,不断的压低声音劝道着…… “大王,可不能放任小姐如此乱来,且让人领她先回去吧!” “是啊,大王……咱们可不能丢了士气啊!” “那阿大虽然厉害,可对方是天阶后期高手啊,军中用箭根本就没有能力穿透这样高手的护盾……” “大王……夜鸦统领说得没错,寻常传奇高手也不能用这种普通的箭矢击杀天阶后期高手啊……这种事儿,简直闻所未闻啊!” “……” 沉默了好久,柳尘与北宫嬛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便打马来到了柳大的身边,俯身皱眉轻问道:“阿大,你有几成把握射死他?” “哼哼!”柳大的目光一直盯着半空中的那个人影儿,只待柳云曦一声令下,他手中的箭矢便会如流星破空,直刺天际,“那天夜里,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你祖父吧……呵呵,如果是他站着不动,小爷我也能一箭射死他!” “当真?”柳尘神情一滞,脸色开始有些捉摸不定。 “你再聒噪,小爷我先射死你!” “……” “嘿!”肉乎乎的小巴掌毫无征兆的拍打在了柳大的额头上,柳云曦皱着鼻子,气呼呼道:“阿大,你要是再敢这样和爹爹说话,本小姐打死你个狗奴才!” “知道了,小姐!”吞了吞嗓子,柳大很是无奈的瞪了柳尘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示意沧澜王殿下让开,别挡着自己的视线…… 盯着柳大看了好久,柳尘深吸了一口气,端直了身子,他在沧澜军团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回身高喝道:“咱们赌了,就这一箭,你赢了,本王退出苍山洱海,你输了,让出苍山以南十座城镇!” “十座城?”仙族主将嗤笑一声,沉吟片刻,有荧光透过了他的身体,于天边转瞬即逝,而后,他从怀里掏出十颗金印扔在了两军正中间的草地上,兀自淡淡道:“对于殿下的要求,我家圣尊答应了,十座城就十座城,只要令嫒的仆人能射落本将军!” “阿大,射他丫的!” “嗖!” 凌冽的杀气冷透了所有人的骨髓,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刹那间如坠冰窖,没人能看清那支去势不明的箭矢,只是有风来,带过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悄然于人群中弥漫开来…… “嘭!” 数十万人,鸦雀无声,即便是那些不可一世的域外仙族……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光刺破天空的那一刻,他们的主将从半空中踉跄了身形,重重的摔落在了春草萋萋的苍山洱海里…… “这……” 那位仙族主将一直到死都还没明白,为什么完全违悖修行法则的事情,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额头上被洞穿的血色,伴随着识海内翻江倒海的刺痛,竟都无法抹去他生命最后一刻的浑身麻木,直至困惑到死…… “啪啪啪啪!” 如水般沉寂的大草原上,虚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死去的仙族主将之前所站立的地方,锦衣华服的鱼太玄凌空而笑,笑得无比瘆人…… “精彩啊,精彩……贤侄,咱们一别经年,再次相见,你还是如此这般惊艳非凡啊!” 仙族的军队缓缓有序的退出去好远,而沧澜军团这边,人们听到了鱼太玄的声音,除了遍体生寒暗自吞咽口水,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第五十四章:狂人柳藏兵 “怎么?”下意识的将柳云曦从肩头放下,挡在了自己身后,柳大越众而出,仰头直面着飘飘如仙的鱼太玄道:“你这老狗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想再来一次?” “啧啧啧!”鱼太玄晒然摇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柳大那张棱角清明的俊脸,“讲真,朕来到东陆这么几万年,见过的沧澜豪杰不计其数,要说狂,贤侄你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哼哼……也不知你这老狗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吧……能动手别哔哔好么?来啊,放马过来……看我今天不嫩死你!” “……” 平原上再一次沉默,特别是沧澜军团的一群大佬们,他们可是认识鱼太玄的,能让鱼太玄亲自赶赴战场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无比惶恐的事情了,没想到的是,这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柳大,简直狂到没边了…… 他难道就不怕自己激怒鱼太玄之后,连累了整个沧澜军团都被一锅端了么!那可是圣人啊! “阿大……他是谁啊,怎么和爹爹长的一模一样……爹爹……小曦好害怕啊……” 毫不掩饰的圣人气息,早已压得沧澜军团的每一个人内心翻涌不已,之前还傲娇可爱的柳云曦现在也是小脸儿苍白,眼里写满了惧意,小小的身体躲在柳大身后,伸手握紧了柳尘的大手…… “你先带小曦走……这里交给我!” 侧头一看柳尘,柳大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快点儿……我来拖住他!” “可是……”已经猜到了柳大的身份,于情于理,柳尘还真做不出转身逃走的事情来,没办法,为了整个沧澜军团着想,他一回头,冲着北宫嬛打了个眼色道,“嬛嬛,你带着小曦和兄弟们先撤……” “别啊!”身下的这一系列小动作鱼太玄自然是看在眼里,眼瞅着沧澜军团开始后撤,他赶紧一挥手,切断了平原上的空间交点,让所有人都没法离开他的视线,“朕今天来,不杀人,只是和老朋友叙叙旧……柳尘,你也不用担心,朕心情好,再饶你一次!” “呵呵,你还真脸大,什么心情好不杀人,老子在这里,你能杀得了谁?怂货,傻缺……脑残!” 柳大这话一说出口,鱼太玄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不见了,气氛越来越凝重,沧澜军团的将士们,真是有苦难言,皆在心中暗骂被这二百五柳大给坑惨了……没啥事你老挑衅人家作甚? “柳藏兵,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令人烦躁的往事,鱼太玄咬牙切齿,好一阵怒火中烧,场间的杀意,瞬间就能凝结成水来。 “什么?” “剑神?” “天呐……柳大是剑神?” “剑神不是归墟了九千多年了么?怎么还活着?” “沧澜郡王,永垂不朽……难道不是赞歌是真的存在的故事?” “剑神活着……那武神呢?” “……” “阿大……你真是人家的老祖啊……” 转过身来蹲在瑟瑟发抖的柳云曦面前,柳大微微一笑,很是决然的捏了捏柳云曦那苍白无比的小脸蛋,那语气十分温柔,十分认真,“就算是,阿大也永远都是小曦的跟班,从洗剑池中醒过来的那天,阿大答应过小曦……一辈子都保护小曦,阿大说到做到!” “嗖!” 虹光乍现,直破苍穹,柳云曦身前的人儿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那脸颊处的片刻余温,证明这一切都不是梦。 “封芒剑,来!” “嗖!”有剑自东方来,无锋无芒,朴实无光…… “找死!” 鱼太玄狞着脸,一柄闪烁着琉璃血光的长枪应声出现在他的手中…… “砰!”一剑一枪,悍然冲撞在一起,刹那间芳华绝代,一转眼地动山摇! …… “万剑……归宗!” 二十万沧澜军团将士们,齐齐骇然低头,所有人腰间的长剑,手中的刀枪,都在柳藏兵咆哮声响彻天际之时,开始了通灵似的摇摆。 半空中,柳藏兵双手握紧封芒,悍然冲撞着来自于鱼太玄的凌厉攻势,下一个瞬间,湛蓝的天空之下,尽被那铺天盖地的各种兵器遮天似永夜…… 除了柳尘手中的那把封芒,在场的数十万人,人人手无寸铁。 “嗖嗖嗖嗖……” “嘭嘭嘭嘭嘭!” “当当当当当……” 特别是以柳尘为首的沧州柳氏后裔,各个眼带狂热,死死的盯着柳藏兵使出的这一招冠古绝今的“万剑归宗”…… 数十万柄刀枪剑戟,在柳藏兵的呼唤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一个个前仆后继的凌空刺向了鱼太玄所站立的方向,恍如飞蝗过处,天地间寸草不生。 东陆人族,圣尊陈丘当为第一,陈丘之后何人最强?不用多问,那当然是历代沧澜郡王,那么包括柳尘在内的四代沧澜郡王,又是何人最强呢? 有这么一句话,被视作九州大夏口口相传的俚语:“五十岁的武神,冠古绝今!四十岁的剑圣,天下无双!一辈子的剑神,一辈子的无敌!” 若是说巅峰时期的鲁修能与巅峰时期的柳藏兵战成平手,对此,天下无人能有疑惑。 若是说巅峰时期的柳白能战胜巅峰时期的柳藏兵,对此,整个东陆都承认这个事实。 但是,要说一个武者巅峰期的跨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纵观东陆数万年历史,唯有柳藏兵,自太始初年名动天下开始,这条鱼太玄口中的“疯狗”便一直处在巅峰期! 可以说,柳藏兵的强大,是鱼太玄当初在东陆设下大道屏障的最大初衷…… “柳藏兵,你不要逼朕!” 脸色阴沉可怕,但鱼太玄还算是比较轻松的挡下了柳藏兵的“万剑归宗”,此刻,他独立于天空之下,冷眼注视着一脸狰狞的柳藏兵,良久,他有些咬牙切齿的尖啸道:“别拿朕的忍让,当做你目中无人的资本!” “忍让?”将巨大的封芒剑扛在肩上,柳藏兵冷笑一声,满是不屑道:“你所谓的忍让,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还没恢复到巅峰期罢了……你若真有当年的强大,会和小爷我废话这么多么?再说了,即便你恢复了曾经的强大,难不成就凭你这具没有道韵的分身,也能把小爷我怎么滴?” “分身?” “!!!” 柳尘恍然大悟,旋即胸中长舒了一口气…… “呵呵,被你小子看出来了……也难怪了,毕竟当年你可是跟着朕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柳白和北宫御看不出来的细节,可瞒不过你和鲁修!不错,这具身体就是朕前些日子才凝聚好的三具分身之一……可那又怎样……既然朕已经找到了你的存在,想杀你,一个念头足矣!” “等你能杀了我再说吧……吹牛谁不会?”(。) 第五十五章:当年(上) “嬛嬛,你先带小曦回你那边休息吧……” 鱼太玄走了以后,沧澜军团沉默回营,哪怕是如约得到了幽南十城,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激动欣喜的神色,圣人的强大,太过于震撼人心了……深深的无力感,由每个人的心底升起,化作了营地上空那挥之不去的愁云。 等到北宫嬛抱着一脸闷闷不乐的柳云曦离开,柳尘点亮了帅帐内的烛火,搬了把绣凳坐到了柳藏兵的身边。 从消失在眼前的柳云曦身上收回了满是关切的目光,柳藏兵回头,凝望着柳尘的脸,好半晌,他才嗤笑一声开口道:“你也不用这般看着我,一切,都是意外!” “前些天,子明还和我提了一下,说是总觉得在哪个地方见过你似的……”苦笑一声,柳尘缓缓开口道:“现在大家都明白了,整个沧澜军团,大部分战士都是出自沧澜诸郡,土生土长的沧澜人,谁会没见过剑神大人的法相呢……” “有个屁用,还不是得被鱼太玄那老狗给吊着打……”盘弄着手中的吃食,柳藏兵埋着头,让人看不清脸色。 “晌午的时候,你不是挺能的么?”柳尘莞尔,不由得打趣道:“怎么一回来就怂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呵呵……”少有的剑神大人并未发怒,一抬头,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柳尘道:“之前那样做,全都是为了你,丢什么,咱不能丢士气,明知道打不过,我也必须得打……若是当时不动手,那么沧澜军团的人心都要散了,人心散了,你的队伍不好带……接下来的苦战,恶战还有很多,一支没有士气的队伍,可没法带给人们希望!” “谢谢!”柳尘目光闪烁,神情颇有些意味难明…… “怎么?很意外?” “是很意外……”颔首点头,柳尘愣愣接过了柳藏兵递来的妖域果酒,敢情这厮早已把昊青的私藏给搬空了啊。 “你是在意外我这个成天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少爷还能懂这些?”柳藏兵面色平静,倒也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柳尘不做声,自顾闷头喝酒,柳藏兵这话,他还真不好接。九州通史上关于柳藏兵的描写,可不就是那最不像沧澜王的沧澜王么……除了一身九转天赋所带来的强悍武技,其他的地方,纵然史官们绞尽脑汁的去尽量美化,可柳藏兵,优点终究是少得可怜…… “哎……”埋头喝着闷酒,柳藏兵沉吟片刻,才苦笑连连道:“弋儿,你是不知道,生在那样一个时代,有很多事,都让我身不由己……你所听到的,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只是关于那些真相的背后,每个人都有苦衷……就如同你现在,经历的,拥有的一切,都是你所需要的么?” “我曾经有对昊无穷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人们口口相传中的英雄,那一定是被逼的……”柳尘笑了笑,迎上了柳藏兵那邪异而深邃的目光。 清风来,吹面不寒,嗅着一缕浓郁的药香,帅帐的门帘被轻轻的掀开了,一瘸一拐的胖伙夫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将几碟造型粗糙的点心放在了柳尘和柳藏兵之间的小茶桌上,忙完这一切,大帐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看看你现在,这么多人拥护你,为了你出生入死……哪怕当今的九州皇帝还算得上是一个少有的明君,可人们心中,也只会惦记沧澜大王的好,知道为什么吗?” 胖伙夫的手艺还算不错,虽然那些点心卖相实在不咋地,可吃到柳藏兵嘴里,倒是能让他脸上笑容更年轻了几分。 “因为人们觉得沧澜王能给他们带来黎明之光,生在乱世,若是没有一点点寄托,那样岂不是活得太辛苦了?”柳尘莞尔,又是一杯美酒下肚,两颊的微醺,也让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祖父柳白现在正当壮年,这个世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呵呵……”柳藏兵的问题有些诛心,但放在他和柳尘的谈话之间,却更像是亲人之间的闲话家常,没有多的考量,柳尘便缓缓发笑道:“如果祖父正当壮年,也许我也会和你当初一样,做一个令人们想想都头疼的纨绔子弟吧……” “所以……我和你不同,你可以选择去做一个英雄,还是一个纨绔子弟……而我,只能做一个纨绔子弟!” “为何?”柳尘皱眉,心中隐隐有了些别样的情绪。 “我柳藏兵若是不纨绔……那么谁来衬托九圣人的光辉?我柳藏兵若是不纨绔,武神的伟大,又靠谁去证明?” “……” “我这一生,过得很孤独……世人诽我谤我,赞我敬我都不能在我心里泛起任何一丁点涟漪……惶惶数千年,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开开心心聊聊天的朋友,可是她太小,我说的事情,她不会懂……” 柳尘颔首,他明白柳藏兵口中的那个“她”便是柳云曦,有很多时候,柳尘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柳藏兵对柳云曦的溺爱,在很多地方甚至有些不讲道理,基本上,只要柳云曦想做的,想要的,柳藏兵从来都不会拒绝……扪心自问,作为柳云曦的父亲,柳尘自己都做不到这样…… “柳藏兵这个名字,是圣尊赐下来的……藏兵藏兵,到底是藏着什么,答案是不言而喻的!记忆里,因为我的存在而心存芥蒂的九圣人,绝对不下于一个巴掌……因为我,将圣尊的宠爱从九个分成了十个!” 柳尘皱眉,而后当着柳藏兵的面捏碎了手里的弹丸,帅帐外一阵絮絮唆唆之后,漫漫长夜瞬间安静了不少,有隐武卫的守护,柳尘和柳藏兵周身三里范围内,将会是一个蚊子都不会有。 “哼哼……”斜着眼睛,柳藏兵懒懒的冲着柳尘嗤笑,“怎么,怕我说出些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亵渎了世人对九圣的‘敬爱’?” “你继续说,我只是不喜欢麻烦……”不置可否,柳尘又给自己的杯中满上了馥郁芬芳的果酒。 “这理由虽然牵强,倒也算是说得过去吧……”就着美酒将嘴中嚼烂的食物吞入腹中,柳藏兵淡淡开口道:“你知道鱼太玄是怎么和圣尊认识的么?” “愿闻其详!”竖起了耳朵,柳尘的眉心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记得那天,我与徐渭老侯爷刚从朗州回京,因为在当地我打伤了蛮国太子,两国通商的事宜也被再度搁浅……所以一踏足长安的地界,圣尊的令使便找上了门来……”(。) 第五十六章:当年(中) “原本我以为会想往常惹是生非了一般,受到一番责难……”轻抿着美酒,柳藏兵的神色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可是并没有,那天圣尊的表现有些奇怪,他问了我很多与朗州毫不相干的事情,对于被我打伤致残的蛮国太子,他竟提都没提一下……” “他都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徐渭有没有给过我什么东西……我当然摇头啊,且不说徐候与我只是泛泛之交,就他那穷酸刻板的模样儿,能给我什么好东西?” “……” “看到我摇头否定,圣尊的脸色明显的难看了起来……当时我很害怕,要知道那几年,圣尊的脾气十分不好,有一次不知怎么着六叔又犯浑说错了话,竟被他打得皮开肉绽,好几个月只能躺在床上,连刀都拿不起来……” 柳尘默然,柳藏兵所说的这一切,那是史书上完全没有记载过的,可他还是相信柳藏兵不会骗他,剑神大人脸上那种惶惑不安的神情,绝对做不得伪! “情急之下,我只好跪在圣尊面前,大大方方的认罪,祈求宽恕……特娘的,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徐渭根本就没给过我什么东西!” “……” “他冷着脸,说在我离京之后,三伯从我府中翻出了大伯最喜欢的那颗玉菩提!”吞了吞嗓子,柳藏兵直到现在都感觉一阵后怕,“那会儿,漫长安都知道我觊觎大伯的那颗玉菩提好久了,只是临去朗州之前,徐候来我府中和我见过一面,那玉菩提便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 “……” “我就那般莫名其妙的被隐武卫关进了天牢,一直等到父亲星夜赶赴长安,我才得以知晓所有事情的起末……” “如何?”柳尘眯着眼睛,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九州与蛮国在朗州开商埠,这是二伯一手促成的,美其名曰西部商业大开发,若是能成,这可是一块看着都让人眼馋的大肥肉!所以,当时在紫荆山提及此事时大伯和二伯吵得很凶,其他诸位叔伯姑姑,也都多多少少的牵涉其中……在我离京出发之后,有人向天玑阁告密,说是我得到了大伯的好处,会在谈判中借故重伤偏向于二伯的蛮国太子,如此一来,这次谈判必然泡汤,大伯更会趁此机会着使臣前往金帐王庭,重新部署朗州的利益分配……” “好算计!”柳尘冷笑,很明显的,在这件关乎到朗州开埠的事情里,柳藏兵还真是被人当枪使了,自始至终,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给算计好的,只等他入瓮,便可以从容收网,不仅在圣祖面前狠狠的打击了这个后起之秀,更是让圣尊和太祖高皇帝之间,出现了难以挽回的隔阂。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那好二伯使出的一招苦肉计,为他出谋划策的,便是鱼太玄!”柳藏兵狞着脸,咬牙切齿道:“因为大伯是皇帝,哪怕圣尊心中再不快活,也会顾忌他这个首徒的面子,将朗州商埠赐给了公孙家……可是,师徒间隙也随之埋下了一颗种子,在公孙家拿到朗州商埠之后,圣尊自觉亏欠了二徒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国教在嘉陵关开放了另外一个集镇……” “……”如此,那鱼太玄还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不仅让圣尊恨上了公孙家,更是让柳藏兵和鲁修的梁子给彻底的结下来了,好处全让国教占了,一箭三雕,啧啧……柳尘不得不服! “因为早些年吞骸神王羽化,圣尊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二伯几经运作,便将那鱼太玄送到了紫荆山中,不得不承认当时的鱼太玄,确实很容易让人对他生出好感,自他上山以后,圣尊他老人家虽然还是喜怒无常,但脸上的笑容却明显的多了起来,两人每日下棋品茗,指点江山,好一个如鱼得水啊!” “……” “等到圣尊点头应允,天玑阁才将我从天牢放了出来,当时也怪自己年少轻狂,完全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气势汹汹的冲到了三伯的府邸,还和他大吵了一架,大伯的玉菩提出现在我的房间,我以为是三伯故意害我……” “……” “就因为我这么一闹,不仅仅害得父亲丢掉了性命,更是在多年以后,害得三伯肉身陨灭,落了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老祖?”柳尘形容一滞,刚刚想拿起桌上的酒壶为二人斟满果酒,不料柳藏兵话一出口,却使他大手一抖,差点没把酒壶给摔在地上,“他不是正常归墟的么?” “正常?”柳藏兵脸上写满了悔恨痛苦,特别是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眸,此刻也微微发红,几欲热泪盈眶,“三伯重礼法,守纲常,常常认理不认亲,为了激怒他,我当街拔剑杀人,血染朱雀大街……那一天,我就是想让他不快活,谁让他当初嫁祸于我!帝都大乱之际,三伯含怒出手,想将我擒住……父亲怕三伯失手伤害到我,就上前制止,长辈们你推我攘之际,三伯的那一掌拍在了父亲的胸口……父亲毫无防备的受了那一掌,殒命当场!” “什么!”腾地一下,柳尘站起身来,满脸骇然,内心翻涌难以自拔…… “看到父亲惨死,我发了疯似的想要找三伯拼命,可是面对我穿透他胸膛的长剑,三伯并未抵抗,只是歇斯底里的望着其他诸位长辈怒吼,满长安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喊的是‘为何害我?’” …… 死一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久,等到柳藏兵缓缓平复了心绪,又苦叹着开口轻道:“那天以后,我就带着父亲的灵柩回到了剑山,很多年,也没有再踏出过剑山半步……直到圣尊归墟后,我阴差阳错的重新开棺检查了一遍父亲的遗骸,他是中毒而亡……三伯的那一掌,只是催化了全部毒性罢了,即便没有那一掌,只要父亲运转真元,便会瞬间暴毙……” “何人下毒谋害老祖?”柳尘一脸狰狞,浑身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 “那种毒叫落凤青,只有神凤涅槃之时,才会在梧桐树根出滋生出来……东陆是没有凤凰的……因为我被关进了天牢,父亲去了长安,走家串巷的想要诸位长辈帮忙在圣尊面前美言,最后,鱼太玄不仅答应了父亲的请求,更是送给了父亲一壶上等的仙酒……这件事情,可把父亲给感动得情难自已!” “……” “但是,我与三伯之间,从此也疏远了很多,毕竟是他的那一掌导致了父亲的直接死亡……躲在剑山的日子里,三伯也来找过我很多次,我没有见他,更不许他祭拜父亲的陵宫……”(。) 第五十七章:当年(下) “直到那一天!”叹息着,柳藏兵脸色复杂的继续开口道:“久病在床的六叔被刀宗的晚辈们抬着来到了剑山……” “那时候,初代九圣尚未归墟的也不多了吧?”柳尘颔首,语气十分唏嘘。 “对啊!”抬头看了柳尘一眼,柳藏兵笑了笑,“就剩下三伯和六叔了,来到听山阁的时候,六叔缓了好久才提起一点力气,他央求我出山去帮三伯护法,使之得以顺利封神……” “……” “要知道,在父亲归墟以后,我与其他几家彻底断了联系,每日里,都是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枯坐论剑台的角落,面对着父亲安睡的方向,好多年都夙夜难眠……”柳藏兵猛灌好几杯果酒,直至满脸通红,“父亲在世的时候,与他最为要好的就是六叔了,即便我心中再不愿意,可面对着也许是六叔时日不多的余生里最后的请求,我还是很勉强的答应了……” …… 示意柳尘重新坐回绣凳上,柳藏兵卷起了腿,直直的将头靠在了沙盘的边缘,“应约来到了紫荆山,我找了个距离三伯一百余丈远的山头席地而坐……好几次,他呼唤着我去坐到他的身边,可是我摇头拒绝了……我不想离他太近,我怕一看到他的脸,就让我想起那些痛苦的曾经……呵呵,不就是封神嘛,当时的东陆,他武神鲁修已经站在了人间的巅峰,又有谁能给他造成太多的威胁呢?所谓的要我护法,不过就是想要我从他封神的道韵之中受到更多的启发罢了,这样的善意,我心里是拒绝的……” “……” “我和他隔着一百丈远,旬日里,只消一个闪身,我便能落在他的身边,可是那天,这一百丈的距离,却成了我此生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抬手制止了柳尘的开口,柳藏兵自嘲般笑了笑道:“当他被鱼太玄打断封神的时候,我的出手,终究是迟了太多……” “……”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反噬天劫击碎了肉身,差点儿魂飞魄散,来不及感慨什么,我拼了命的追着鱼太玄逃走的方向而去……在沧澜江边,我和鱼太玄大战一场,那时候的他也算是无比虚弱,我们杀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后来呢?”柳尘叹了口气,对于柳藏兵藏匿了这么多年的因由很是好奇。 “后来,我从鱼太玄口中得知了所有事情的起末,怕他报复,我只能忍辱负重,回到了剑阁,将自己封印在洗剑池里,只等将来有一天,但凡我柳家出现任何一个九转天赋,便能听到我的呼唤,将我从封印中解救出来!” “哎……”对此,柳尘苦笑,大呼时也命也,当年的柳白是九转天赋,可他年轻的时候就出去游学了,因为不喜欢炼剑之术,柳白也没有踏足过铸剑峰,当然就不会遇到洗剑池里的柳藏兵了,柳尘也是,从小漂泊在外,年幼的时候倒是去过几次剑山,不过那会儿他都被柳惊风带去了论剑台,自家三叔的剑庐,柳尘还真是只曾听说,未曾得见……上天早就注定了,该是柳云曦在这个人们最需要神剑出鞘的时候,从那历史的尘埃中,将柳藏兵带回了人间。 “说到亏欠吧……我这一辈子,第一亏欠父亲,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他为了我的任性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第二,我亏欠三伯,若是我当年能淡定一点,问清事情缘由,那些个接踵而至的悲剧可能也不会发生……第三,我亏欠你和你祖父,要不是当年我的消极怠慢,三伯可能就封神成功了,那样,你们也不会承受今天这般无法挽回的结局……” “这……” “谁!”柳尘刚刚张嘴,却看见柳藏兵脸色一沉,猛地起身指向了帅帐内的某个角落,耀眼的虹光过后,闷响声中,柳白的身影悠悠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祖父?” 不理会柳尘的惊讶,只顾万分复杂的盯着柳藏兵看了好久,柳白摇了摇头,稍稍往旁边挪动了身形。 随着柳白的动作,平静的虚空顿时扭曲了起来,如同一圈落水的涟漪,层层涤荡之后,晶莹的光晕中走出来一个身材十分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其貌不扬,眉眼间写满了英伟,一丝毫不掩饰的浩然之气就那般飘飘忽忽的挂在了他的脸上,当真是不怒自威,刚正非凡…… “藏兵……好久不见!”男人轻笑,眼中划过了些许歉疚。 早在那男人出现的那一刻,柳藏兵已是呆立当场,无以言表的情绪,正不断拉扯着他的灵魂,往事熙熙,如奔流浪潮般涌入了他的心海,直让他进退维谷,满目怆然…… …… 柳尘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帅帐内柳藏兵和武神说了些什么,柳藏兵还在踌躇着没有开口的时候,他就被柳白带出了营帐,留出一个安静的空间,给那两位一辈子恩怨情仇纠缠不清的伯侄一个互相沟通的机会。 余下的日子里,不论柳尘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旁敲侧击的找柳藏兵套话,剑神冕下都是风轻云淡的一笑,便将沧澜大王给打发了。 苍山洱海恢复了平静,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遍了整个东陆。 鱼太玄走的时候还算是说话算话,柳藏兵打赌赢下来的幽南十城,也都落在了柳尘的口袋里,趁热打铁,柳尘又安排以北宫嬛为首的前锋营顺势出击,连下二十余城,至此,除了芮城周边的几个城镇,整个幽州,都被光复了! 每天,沧澜军团的将士们巡游在大营里,都能看到营外的高坡上,柳藏兵将柳云曦扛在了肩头,远看苍山,静听洱海……初夏的暖光里,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便成了人们眼前最和煦的风景。 “阿大,你说说,爹爹和二位姨娘都是黑头发黑眼珠儿,就连破虏也是黑头发黑眼珠儿,为什么人家却是白头发红眼珠儿呢?” 嚼着香浓的奶糖,柳云曦笑呵呵的骑在柳藏兵的脖子上,肉乎乎的小手正不断拉扯着剑神大人的耳朵,惬意的阳光,瞬间就让她头上那随风飘舞的银丝夹裹了一抹神圣的色彩。 “就在咱们东陆来说,同为修行者的一对异族男女相结合,生下来的小娃娃,身体特征会明显的偏向母系,小曦的娘亲是雪族人,所以小曦就是一副雪族小女娃的模样啊……” “这样啊……”小萝莉骨碌着灵动的双眸,好半晌,她又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道:“人家还想长大了变成二娘那般漂亮呢,看来是没戏啦……” “你娘就很漂亮啊,为什么要长得像你二娘?” “他们都说,爹爹最心疼二娘……”(。) 第五十八章:十月围城(一) 柔光暖暖的草坡上,柳云曦身着短衫,模样娇俏可爱的站在柳藏兵的身前,那胖乎乎的小手儿正拿捏着一卷丝帛,原本应该是抑扬顿挫的高唱,也因为她稚嫩的声线而变成了奶声奶气的低喃…… “域外天魔犯我疆土,已然近十载矣,今我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 “……” “天魔欺辱吾之同胞,杀吾百姓,夺吾宗庙……今特此讨伐,犯我东陆天威者,虽远必诛!欺我东陆无人者,虽悍必死!凡我东陆子嗣,皆有义务屠戮天魔,匡扶祖宗基业,尘不才,受命于天,以此诏敬告天下!” “……” “自开天辟地以来,诸族共守家国,万里山河,风华物茂,八荒**,威加四海,东陆大地,举德齐天……蛮夷鱼太玄,极尽向往,然陈祖圣尊宽厚,使其食吾食,习吾字,方可定居,从此远离茹毛饮血,不再兽人……然,环顾鱼太玄者,无不以德报怨,抢吾故土,杀吾子民……东陆锦绣河山,本为吾社稷之圣地,同胞之乐土,今日,充幽沦丧,西域坚壁,南海溯流,竟是谁家之天下!” “……” “但有域外天魔者,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吾同胞为乐,强抢吾祖宗故土为荣……而今中原,北地荒凉,沧澜泣血,贼虏遍地,南山徒殇……东陆儿郎几欲被屠戮殆尽!天地间,草木含悲,风云变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国有漉血之怆,有志之士,皆存复仇之憾……神州危矣!诸族危矣!东陆危矣!” “……” “不才尘,亲率沧澜之滨,一介莽夫,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苟延残喘于世!青天在上,顺昌逆亡,尘奉天举师,屠魔戮寇,势必诛尽域外之天魔,复吾东陆之江山,雪吾同胞之死仇!” “……” “尘不狂妄,自知一人之力难以扭转乾坤,神州大地,但有志同者,请领兵前来!东陆各方,但有道合者,请携手进退!以挽狂澜之即倒,扶吾大厦之将倾!” 洋洋洒洒的一篇《沧澜荡寇诏》读完,懵懂如柳云曦,此时此刻,也是满脸红霞,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谁写的?”脸色变幻好久,强忍着心头的热血翻涌,柳藏兵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早已浑身颤抖的柳云曦揽入怀中,一边轻拍着小萝莉的脊背,一边放缓了声线低低开口道:“如此文章,宛如醍醐灌顶,直让人奇经通畅,八脉贲张……” “全军上下,也只有子明叔父能做出如此激昂的锦绣华章,他可是我族最后一个琼林宴文科状元公哩……” “善!”柳藏兵笑了笑,待到柳云曦心情平缓,他又温言细语道:“此诏一旦颁布天下,势必会引得东陆各族连心溶骨,同仇敌忾!” …… 帝都,长乐坊。 《沧澜荡寇诏》甫一读完,聚义堂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齐齐抬眼望向了高台首座的方向…… 阴柔如昔的长乐坊主马忌缓缓起身,满脸莫名的踱步走到了大堂正中,闭眼调息良久,他才张了张嘴,尖锐的嗓音此刻竟闻同天籁。 “长乐坊上下,只要是能打的,全给老子集合起来,咱们做了一辈子偷鸡摸狗之事,今天,也该为东陆的父老同胞尽一份力了……传我令,让兄弟们全副武装,目标----滁阳大营!下一次天魔来袭之时,吾等兄弟,当与徐候和兰陵王生死与共!” “是!” …… 沧澜郡,馥城。 花山乃是风雷铁骑的退伍斥候,曾几何时,他在宣威将军麾下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年岁渐长之后,他便回到了故乡,因为狩猎技巧高绝,渐渐的,南城花二爷的美称也随之在坊间传为了美谈。 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当花山于山中满载而归,走在了馥城的主街大道上,告示牌前的拥挤人群,使他不由得停住了归家的脚步,稍稍犹豫,他又挤开了人流,堪堪将墨迹未干的《沧澜荡寇诏》映入眼中。 驻足良久,花山才依依不舍的从人潮中退出身来,满怀心事的朝着自家小院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亲友们络绎不绝的问好并没能像往常一样给他脸上带来温和的笑容,自始至终,他脸色阴晴不定,尽是意味难明。 “二爷回来了啊,饭菜刚好,你先洗把脸,丫头啊,给你爹焯条毛巾来!”神情恹恹的推开了篱笆外的木门,花山走进了小院,入眼虽是简陋不堪,却泛起了他心中难以割舍的暖流,听着妻子的叫唤,他笑了笑,接过了女儿递来的湿巾…… “怎么了?”闷闷的吃着饭,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朴素妇人一抬头,看了看自己丈夫的脸,“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摇了摇头,花山笑得十分勉强,轻轻放下了碗筷,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直让身旁的妻子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爹爹,你什么时候出发啊?”十来岁的小姑娘,已经能敏锐的察觉出父母之间的复杂情绪,抬头间,小姑娘眼角泛泪,一脸怯怯的伸出手来,握紧了父亲的大手。 “出发去哪里?”花山叹息一声,表面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可他心里的挣扎,瞬间就让他难受得无法呼吸。 “娘说了,爹爹要去南方,追随着大王的脚步,去收复失去的故土……”小姑娘话一落音,院子里的母女俩皆是泪流满面,形容说不出的悲伤。 “呵呵!”分别握住了妻子和女儿的小手,花山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爹爹不去,爹爹陪着你和娘,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 “不!”小姑娘一把挣脱了父亲那满是老茧的大手,腾地起身,她哽咽着放声大喊道:“大王在召唤爹爹,爹爹不能不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远去的妻子在里屋收拾了好久,再次出现在小院里的时候,一包不多不少的行囊被递到了花山的手中,愣愣起身,花山读懂了妻子眼中的那一抹决然与不舍,一步三回头,他走到石磨边上,弯腰捡起了重新打磨好的战刀…… “早去早回!”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座馥城,时不时从袅袅的炊烟之中,传来一声声压低的呜咽,永夜降临之前,整个人间,都在离别…… 这一刻,九州无数男儿从山林间,荒原上走向了帝国西线的战场,他们在长路上集结,一个,两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他们穿着不甚整齐的战袍,他们提着残破老旧的刀枪,纵然月明星稀,他们的眼前,却只剩下殷红如血的九州王旗……(。) 第五十九章:十月围城(二) “天气真好!”柳尘光着膀子,一边着水清洗着身上汗珠儿,一边侧头望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柳藏兵道:“这几日,还是要多谢你啊,有你的指点,我的问水剑法还真算是更上一层楼了!” 仿佛是不太适应苍山洱海里格外刺眼的阳光,柳藏兵皱了皱眉,轻瞥着远处沧澜军团大营里的人潮人海,良久,他才叹息着缓缓开口道:“咱俩对听山问水的理解不同,谈不上我指点了你什么……你悟性不错,战斗天赋也是十分了得,再过十多年,我怕是打不过你了……” “呵呵……”接过了亲兵递来的短衫,柳尘囫囵套在身上,眯了眯眼,他又轻笑着开口说道:“若不是死斗,根本看不出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强弱……就算是再过十多年,我有幸达到了你现在这个境界,能与你交手数百回合而不败,我也会心满意足了……都是明白人,泛东陆数万年来,也就出过你一个亚圣,不到圣阶,谁能保证打得赢你?” “哎!”柳藏兵摇头,苦笑道:“我就搞不懂那些人啊,明明都是超凡境界,还硬生生的分出一个介于圣人和传奇之间的‘亚圣’,至于么?武经上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不是每个武者都擅长修行,也不是每个修者,都擅长战斗……如同沧澜王一般的存在,不过就是擅长修行的武者,擅长战斗的修者罢了……” “那倒是……术业有专攻,有的时候,个人武力值的巅峰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鱼太玄,如果能看到咱们眼前的这一切,呵呵,他也会害怕!” 站在大营北角的最高处,柳尘嘴角咧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在他身前的沧澜军团大营内,响应《沧澜荡寇诏》而奔赴前线的各族勇士们在军需处排起了一条打眼望不到边的长龙,人们拥挤着,说笑着,好多年未曾会面的老战友们,也在这个时候相聚在一起,为了共同的梦想和责任,壮志未老,热血依旧…… “小曦口中的那个子明叔父,可是曾写下‘千古文人侠客梦,肯将碧血写丹青!’的那个班叔子明?” 对于柳尘的雄心壮志,柳藏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而岔开话题问道:“这封《沧澜荡寇诏》的确能感动到我了……” “没错,就是那个班叔子明……咱们沧澜军团的行军总参,班叔家的世子,天玑阁第二顺位继承人……怕是我们一旦光复幽州,下一任天玑阁主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提到班叔子明的时候,柳尘的笑容很是欣慰,好兄弟能被剑神柳藏兵记住名字,那可当真了不得了…… “这样的文风,要是生在我那个年代,圣尊一定会很喜欢他……”柳藏兵微微一笑,颔首点头道:“小曦告诉过我,这班叔子明是一个术士,却能如战士一般骑马冲锋,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不错!” …… “大王!”就在柳尘和柳藏兵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打屁之时,满脸笑嘻嘻的老杨领着一名身材壮硕的黑脸大汉走到了草坡低处,堪堪在柳尘的面前站定身形。 “杨叔……你不在参谋营等候命令,跑我这里来作甚?”等到老杨和那大汉拱手鞠躬完毕,柳尘笑了笑,不由得出声打趣道:“组织里的那些慵懒作风可不许带到军队里来……惹得监军督查看不顺眼了,我可救不了你!” “呵呵,大王误会啦!”柳尘的语气中并没有任何蕴怒,老杨与他也是旧相识,言语中倒也很放得开,听得柳尘的打趣,老烟枪傻笑一声,连连伸手拉过了身边那个形容局促的壮汉,“末将此番前来,就是想求大王一个事儿,顺便也带着俺这位老兄弟给大王和剑神大人请个安……” “草民花山,请吾王安,请剑神冕下安……”待到柳尘目光飘来,那名叫花山的大汉再次拱手,满脸激动的瓮声开口道:“草民乃馥城人士,年轻时候曾在宣威将军座下听用!” “馥城?”柳尘倒是没说话,他身边的柳藏兵却是挑起了眉头,一脸困惑不已。 “回剑神大人,馥城就是之前的白帝城,在您那个年代,它也叫鼎剑城!”老杨缓声开口,又蛮不好意思的冲柳尘讪笑道:“大王,是这样的,俺这兄弟是斥候出身,今儿后勤营录兵造册的时候把他给分去了符先生的神符营当辅兵……嗯……这……” “哈哈哈哈哈……”柳尘恍然大悟,当下就知道了老杨今日所求何事,也不等老杨尴尬太久,他随即笑着点头道:“馥城是本王早前赠与王后的封地,既然花山大哥是从馥城而来,那也算是娘家人了……如此,你想去哪个营都行,杨叔去找班叔总参吧,就说我下的命令……另外,你要是还能遇到以前的战友兄弟,个中调动,我都依你啦……” “多谢大王,呵呵!” “嗯,去忙吧!” …… “鼎剑城,白帝城,馥城……”柳藏兵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自顾呢喃着,眼中闪烁出无限回忆的光。 “之前还叫武王城呢!”柳尘轻笑,沐浴着天边的暖阳,他一蹲身便坐在了草地上,形容颇为惬意。 “那是圣尊的故乡,也是沧澜王的根基所在……也只有你啊,将它封给了自己的女人,呵呵,果然如坊间所传闻的,你和我们,真真是不太一样……” “那是,和你们几个大少爷可比不得,我自幼流落民间,要不是她当年舍命救我,怕是你也没机会从洗剑池里解封出来……”双手枕在脑后,柳尘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来,也都是她一路帮衬我,教说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如果有一天我能力挽狂澜,那么整个东陆的亿万生灵首先就要感谢她,是她,培养和塑造出了一个能以苍生为己任的沧澜大王……我和她,不仅仅是夫妻,更是挚友,亲人!北境之雪,南国之剑……从来就是不分彼此的!” “难怪!”柳藏兵邪邪一笑,撇着嘴抬脚踢打着柳尘的腰身,不轻不重,更像是亲和的慰抚,“小曦给我提过好多次,说你最宠爱她二娘,殊不知你心中最在意的,还是她母亲,太年轻的她永远都不懂,那样的爱,已经超脱了任何行动上的表达……一颦一笑,皆是心有灵犀……” “那你年轻的时候,有像我这般去深爱一个人吗?” “没有,北宫馥是你的幸运,而我的幸运,是封芒!” 柳尘睁眼,静静的凝望着阳光下柳藏兵那愈发伟岸的背影,东陆用剑的武者有很多,而真正意义上的剑客,唯有柳藏兵一个!(。) 第六十章:十月围城(三) 夜深人静的时候,沧澜军团的帅帐内依然是灯火通明,全军所有营将以上的军官齐齐聚集在柳尘身边,大家围着沙盘,细细的倾听着总参班叔子明的讲述。 “我军目前在这里!”用标尺一指沙盘上红旗满布的地方,班叔子明挑眉,就着油灯将标尺在沙盘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弧线,“这一圈,是芮城的防御工事……今日下午,雪灵骑士团终于彻底荡清了芮城周边所有的要塞,咱们如今所面对的芮城,已然是一座孤城了!” “嗯!”众人齐齐点头,等到班叔子明收声沉默,柳尘便抬头环视一眼轻笑道:“如今的局势,也都在沙盘上写着,诸位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 “大王,诸位袍泽!”没有过多的谦让,当先开口的是妖族太子昊青,只见他伸手接过了班叔子明递来的标尺,点向芮城以南的方向道:“上个月初,狼王在熊王和狐王的襄助下收复了青狼关,如此一来,海族大军于东陆正南方的登录据点已经被拔掉,为了尽快驰援大陆西北,海族军队将会绕过充幽边境,借道楼兰往西……如此,我们必须尽快拿下芮城,一来可以切断海族和仙族的合兵要冲,二来我们更能配合妖域的主攻部队将登岸的海族大军顺势绞杀在幽州境内!” “太子殿下所言大善!”班叔子明抚掌一笑,旋即开口道:“拿下芮城之后,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扼守海族大军的行进路线,另一路挥师北上,过嘉陵关而深入黑水原,在龙门镇以南会师玄甲军……如此一来,我们不仅掐死了北上叩关的海族大军,更是与晋渭二州的友军将整个充州都包围了起来,又能随时援护大陆北方……随着战线的不断拉长,充州必然后继无力!” 执剑落在了沙盘上,柳尘拧着眉,让剑锋划出的印痕将整个沙盘都切分成两个部分,“据可靠战报,驻守殇阳关的镇北军也在上个月月底随武成王南下驰援滁阳,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拿下芮城,东陆联军将会顺北而南从殇阳关到滁阳,再到函谷关,嘉陵关,芮城……五个点连成一条线,由东向西而攻,届时,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互成犄角……一时半会儿的,域外天魔可能都无法深入中原地带……长安,朝歌,万妖城也会多出很多休养生息的时间……” “那如果我们像攻打苍山洱海一样,久久拿不下芮城,那又如何?”一身戎装的北宫嬛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向了柳尘的脸。 “那样……”沉吟片刻,柳尘苦笑一声,摇头轻道:“东陆联军的北线和西线战事颇为不顺,若是我们拖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域外天魔集中火力各个击破,到时候,海族大军上岸,大陆南方必将生灵涂炭,待仙族拿下滁阳,晋,齐二州危矣,孤山危矣……再往后退,怕是沧澜江也护不了我们的周全……” “大王说得极是!”班叔子明接过了柳尘的话,开口与诸将解释道:“原本,朗州以东便是晋州西部的荒原,佛国并没有什么天险可守,若不是滁阳城如同一颗铆钉镶嵌在晋中云三州交界处,此刻的佛国怕是已经沦陷了……鱼太玄想要拿下滁阳不是没有道理的,占了滁阳,他们北上直通孤山,东去合围齐州,南下更是紧逼中州长安……滁阳于我们,就像是芮城于他们,不能丢,丢了必将落入被动!” “敌强我弱是个明显的事实,他们丢了芮城,还能聚力再战,反正咱们很难攻破充州!”北宫嬛满脸苦涩,颇为无奈道:“但若是武成王在北方打不垮朗州,一旦让他们深入中原腹地,我们西线和南线的两路大军将会不战而败……整个大陆都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好啦,说得这么吓人,搞得大家伙儿吃宵夜的心思都没啦!”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让大帐内压抑的气氛稍稍轻快了不少,看得众人皆尽舒展了眉梢,柳尘才接着冲班叔子明莞尔开口问道:“这段时间的筹军筹粮办得怎么样了?” “回大王的话,这两个月来,东陆各族的招募活动进行得十分顺利,前几天,运来南方的军资都已入库了,此番,纳入我军各营的诸族新兵,共计七十三万余人,都是能打敢打的勇士,要不就是之前服过役的老兵……” “好……”柳尘颔首,显得很是满意道:“怕是裁判所会趁机在咱们新招募的兵勇中安插探子,这些事儿,听雪楼可要多多费心啦……” “知道了,大王,保证开战之前,沧澜军团上下团结一心!” “嗯!”将目光转向一身黑袍的夜鸦,柳尘稍作思忖,便喃喃开口道:“隐武卫的弟兄们,明天开始专心配合武魂殿的密探进入芮城,记住,送进去的人越多,对我军越有利!” “是,大王!”夜鸦笑了笑,躬身拱手。 “杨将军!”最后,柳尘望着一脸欣喜的老杨道:“你们武魂殿乔装入城,主要干什么不需要孤多说吧?” “还请大王放心,武魂殿的弟兄们,会见缝插针的煽动芮城的民乱,包管火烧张琛老狗的后院儿,让他一刻都睡不安稳!” “好,具体怎么做孤不管,你们只需要明白,进城之后,安全第一,任务第二!” “喏!” 等到斥候营的三位主将领命隐退,柳尘一转身,走到了案桌边,拿起了桌上盛满令签的那个铜壶。 见到柳尘的动作,帅帐内的主将们精神抖擞,抬头挺胸,一个个就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差点没盯着那令签流出口水来……全军一百多万人,拆分成营也就数十个,可那前锋的位置只有区区几个,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昊青!” “末将在!”天上掉馅饼,妖族太子稍一愣神,连忙拱手出列,满脸激动的接过了柳尘抛来的令签,战争打到这个时候,东陆诸族虽是同仇敌忾,可私底下一些不伤大雅的小竞争还是存在的,就像这芮城之战,柳尘把第一个先锋名额给了妖族,若是此战建功,那将是整个妖域的荣耀! “纵观东陆数万年历史,论攻城,妖族的猛兽重甲团自称第二,那可没人敢当第一……芮城军既然死守,那么,还请太子殿下替孤拿下这场胜利!” “猛兽重甲团自当竭尽全力!” “符冲!” “末将在!” “神机营和神符营此战全力辅助猛兽团夺城,不得有误!” “喏!” “……”(。) 第六十一章:十月围城(四) “关于夺城日期,参谋部有什么想说的么?” 分摊完各营的任务,柳尘一回头,望着面面相觑的符冲和班叔子明,好半晌,他又皱眉催促道:“时间不等人,你们得尽快给出时间!” “大王……”符冲抖了抖嘴唇,那张在油光下愈显诡异的白脸此刻竟写满了犹豫……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弟兄们不太适应洱海以南的湿热,现在夏天已过,新兵的整顿与磨练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沧澜王脸色一沉,声音兀自提高了些许,连带着看向术士老爷们的眼神都不太愉快了,“三个多月前,孤就有给你们说过,要掐好日子随时准备开战……说说吧,你们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莫不成,彩云之南的美好夏日使得你们天天只顾着吟诗作赋了?” 也不怪柳尘会有此一问,自打班叔子明和符冲领衔拟定的《沧澜荡寇诏》颁布天下之后,可不仅仅是引起了整个东陆的震动,连带着沧澜军团的神机神符两营也是大放光彩,好一个名动四方。 在此期间,柳尘收到过三位宰辅九州的大学士联名从帝都传来的手书,信中高度赞扬了沧澜军团的各族术士们坚韧英武的文人风骨,那语气,直叫人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听到柳尘耳里都让他不由得为自家术士们感到一阵脸红…… 妖皇等诸族君王也都来过传书,言语中对神机营和神符营的术士们,也就差点没吹捧到天上去了,什么“文人之楷模,勇士之傲骨……”这还是最正常的! 就连远在枫城的北宫馥被徐玉爻都十分难得的给柳尘寄了封亲笔信,信中没有柳尘预料之中的你侬我侬,全特么都是称赞沧澜军团术士老爷们的话……翻来覆去的看了数十遍,柳尘好险没醋坛子一翻,提刀杀回老,将这俩傻婆娘给就地正法了。 最坑爹的是,鱼太玄都给柳尘传来了丸子,说什么这封声讨“域外天魔”的《沧澜荡寇诏》看得他浑身舒泰,心里说不出的酣畅淋漓……为此,鱼太玄还专门在仙族所占领的区域召集那些个术士老爷们以辱骂柳尘为题来做出对抗《沧澜荡寇诏》的锦绣华章,还别说,沧澜军团的老爷们当真是技高一筹,两相一比,差点没把鱼太玄给气歪了鼻子,逮着柳尘就是一顿臭骂。 如此一来,几个月没有征战的夏天里,沧澜军团的所有人不论新兵老兵,每当路过参谋部大营的时候,都能听见里边儿断断续续的传来一声声抑扬顿挫的高唱,搞得大伙儿都以为这里不再是东陆的南方战场,而是诸族文人们的诗词歌会…… …… 见得参谋部的老爷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除了柳尘之外,大帐内的将军们也是各个愁眉苦脸,满心复杂。特别是妖族太子昊青,刚刚得到了前锋令签时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发泄出来,眼看着出征日期待定,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也随之尴尬得不得了…… “大王……”良久,眼瞅着帅帐内气氛越来越蛋疼,班叔子明不得不在符冲的不断拉扯中站出身来,朝着柳尘和诸位将军一拱手,总参大人苦着脸,弱声弱气的开口说道:“关于芮城的征战方案,参谋部曾有过计较!” “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计较的?”柳尘嗤笑一声,示意班叔子明继续。 “幽州的地形,完全可以说是被连绵阴山和苍山洱海所分切,不论何处,都逃不开这两处的包裹,唯有芮城除外……”拿着标尺指向了沙盘之上,班叔子明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平复了心绪道:“芮城,恰好处在阴山和苍山洱海的南端收尾处,和幽州其他城镇不同,它是没有天险可依的,所以张琛入主芮城之后,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加固芮城的防御工事,然而不论他再怎么加固防御,也改变不了芮城地势低洼平缓又多草多树的事实!” “嗯……你说得有道理,继续!” “参谋部针对芮城这样的情况,商议出了比较完善的作战方案----火攻!”班叔子明抬头,环顾着周围满是迷惑不解的袍泽们,暗自与符冲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又继续开口说道:“十五天后,有北风从东海而来,那时候,我军可以借风向发动进攻!一来,芮城的守城弩箭因为逆风而无法对我军造成大多的打击,二来,神机神符两营的战争术士们将穿插在猛兽重甲团的人群中,以五行之火悍然攻之,有着随风烈焰的掩护,相信猛兽团的将士们定将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要达到万无一失的准备,咱们还得等上十五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柳尘一脸淡然,眉角却是越皱越深。 “是的,大王,我们还得等半个月!” 沉默,帅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呵呵!”好半晌,柳尘才淡淡开口,抬眼看向神情无比纠结的昊青,他似笑非笑道:“孤的令签已经发出,参谋部说要等半个月才能行军,如此,孤说了不算,作为此战先锋,太子殿下怎么看?” 迎着参谋部诸位术士老爷们的期待,特别是那几个妖族老爷们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儿,昊青唯有苦笑,叹息着轻轻开口道:“那就,等吧!” “呃……大王啊!”场面诡异非常的时候,愣头愣脑的老杨犹豫着插嘴开口道:“时间充裕点儿,对我军斥候们深入虎穴还是有好处的……” 柳尘一转头,没好气的瞪了老烟枪一眼,别以为沧澜王殿下不知道这老鬼心里是怎么想的,还不是这些日子里参谋部在他收拢老战友老兄弟的时候提供了不少帮助,讲真,以斥候营本身的能力,打入芮城内部最多只要三天时间,还半个月呢……隐武卫,武魂殿和听雪楼的招牌,不带这样乱砸的! “是啊,大王,咱们就等等吧,好生准备一下!” “没错,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不就是我军目前的情况?” “哈哈,是极是极!” “……”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大帐内的氛围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在场的各营主将们,平时也没少受过参谋部的照应,于公于私,这话还是得帮衬着说道几句滴。 此番境况,让沧澜王殿下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回首转身,他走到角落里一直阖目盘坐的柳藏兵身边,等到人群一安静,他便幽幽开口问道:“二祖,您认为此事如何?” “行军打仗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听他们刚才的讲解,还是挺有道理的……不如就等一等吧,半个月而已!”(。) 第六十二章:十月围城(五) “看到前面那几个人没有?” 芮城东南方的道旁小树林内,夜鸦抬手一指官道上缓缓走来的一支运货队伍,等到斥候营的兄弟们齐齐点头,他又干笑一声,缓缓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来往极星海和幽州的药商,领头的那个便是芮城城东最大药铺‘安济堂’的供货商,也是芮城本地人……” “然后呢?”撮了一口烟枪,老杨痴痴抬头,咧嘴望向夜鸦那隐匿在斗篷之下的老脸。 “然后?”老杨的眼神很无辜,惹得咱们的夜鸦大都督不住的吞咽着嗓子,好半天才压着没动手将这老烟鬼悍然击毙的冲动,沉吟片刻后,夜鸦又冲着半蹲在老杨身边的一个冷面大汉道:“然后……姬方,你去带人在不损坏货物的情况下做掉他们……弄干净点儿!” “是!”一阵簌簌声响,听雪楼的刺客们随之消失在小树林里,没多久,官道上便传来一阵惊骇的闷响,天地为之安静的那一瞬间,姬方又带着人把那几车芬香扑鼻的药草给拖进了树林。 “现在!” 等到听雪楼的刺客们完成任务归来,夜鸦打眼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斥候营精锐,稍作思量,他便淡淡开口分配任务道:“黑鹰!” “到!” “杨光彩!” “到……大人,都说过很多次了,能不能别这么大声的喊我名字?”老杨一头黑线,周身尽是一声声绷不住的噗笑。 “滚你丫的……”夜鸦颤了颤声,再次忍住了因为老杨这搞笑名字而差不多快要让他脱口而出的爆笑,恢复了平静,隐武卫大都督又唱声点名道:“花山!” “到!” “姬方!” “到!” “血狼!” “到!” “你们五个,各自准备一下,换上他们的衣服,待会儿拖着货物进城!”趁着五个人快速换装的时间,夜鸦从戒指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一边指引着大伙儿的易容,一边不厌其烦的叮嘱道:“记住,杨光彩是你们的头儿,他现在叫苟二吉,姬方叫苟小蛋,是苟二吉的大侄子……黑鹰叫苟大壮,是苟二吉的儿子……噗哧……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了!” “大人,这尼玛什么操蛋名字……你在逗俺们玩儿么?”听到夜鸦的狂笑,正在换衣化妆的五个人各个满脸发黑,特别是老杨,一双绿豆眼儿挤成了一团,浑身都被气得直哆嗦:“我说,你能不能找个正常点儿的人让我们来装?什么鸡啊狗的,这不瞎扯淡么!” “是啊,老师,我不当苟大壮……” “对,大人,我这么高大英武,凭什么叫苟小蛋!” “……”还未念到花山和血狼的化名,此二人愁眉苦脸,抬眼瞥向夜鸦的模样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幽怨,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的两个名字会有多么的操蛋…… “胡闹!”一声低喝,打断了小树林里的笑声连连,夜鸦收起脸来,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以为我想给你们搞这些傻缺名字啊?没办法啊,这是任务,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任务按质按量的完成,让大王安心了,大家才会安心啊!” “可是……做任务也能换一个乔装对象啊,不至于搞得这么坑人吧!”不管夜鸦怎么说,老杨还是不依不饶,平日里,为了规避“杨光彩”这滑稽的名字,他出任务的时候都是以什么“霸天虎”啊,“钻地龙”啊之内的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号见人,这比“杨光彩”还光彩几分的“苟二吉”还真让他一时半会人的难以接受。 “哎!”夜鸦苦叹一声,也只怪斥候营的江湖作风太重,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做不到令行禁止,也不怪大家,这听雪楼啊,武魂殿啊,隐武卫啊,在加入沧澜军团之前,可都是出了门的牛鬼蛇神,要不是柳尘顶在上边儿,一般的人还真镇不住他们这些老杀才,“我这也没办法,宛城刘公你们都认识吧,现在是三城总督了……之所以让你们乔装这一队人,主要是因为那安济堂的老板乃是刘公的学生,有他在,可保你们身份不会暴露……都忍一忍吧,大局为重啊!” “我说这刘老头儿怎么就这么多学生啊!”既然坳不过,老杨几人也只能乖乖的换好 衣服,“咋走到一个地方,他就能搞一发策反……娘的,这可比咱斥候营强多了啊!” “人家可是整个幽州都赫赫有名的儒门大拿,你们这些瓜皮货能比么?赶紧的,收拾完要干活儿了!” “……” “花山,记住你是苟三炮……呃……血狼啊,你是……你是苟吉巴……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都是苟二吉的兄弟!哈哈哈!” “师兄,我能去你个仙人板板么?” “噗哧……” “哈哈哈哈哈!” “哎哟,我肚子疼,大人您别逗了!” “哈哈哈,苟吉巴……哈哈!” 这下,树林里的哄笑再也压制不住,几十号人呢,一个个笑得满地打滚,情难自已的模样儿,要是被沧澜军团的其他袍泽看到了,可得惊掉了下巴,什么时候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沧澜军斥候营也变得这么没正行了,说好的高冷呢?说好的阴恻恻呢? …… 折腾了好久,五个乔装化名的沧澜军密探这才晃晃悠悠的拖车走上了官道,直奔那戒备森严的芮城东南大门走去。 “吉巴啊,哥有点儿渴,你有水吗?” “老烟鬼!”瞅着老杨那一脸贼笑的贱样儿,血狼黑着脸,压低声音低吼道:“你是想死还是怎么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暴打你一顿?” “咳咳……”同样是脸色不太好看的黑鹰叹了口气,一边观察着越来越近的芮城大门,一边无奈苦笑道:“杨叔,还有师叔你们俩能不能别闹了……任务呢!” “靠,你小子之前要死要活的态度哪里去了?咋滴,苟大壮这扯淡名字让你心里乐呵起来了?觉得你师叔真的就长在你胯下了是吧?” “呃……” 一路上,血狼都像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那满是抑郁的神色,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赌坊里输了多少钱呢。 “哎,人生污点啊!”沉默许久的花山和姬方暗中互视一眼,各自蛋疼不已。 …… 排了好久的队,老杨等人才在国教裁判所的层层排查中进入了芮城,一到城内,他们便展开了听雪楼特殊标记的线报,这封线报是刚才入城的时候被人群中的其他探子夹裹在那几车药材堆里的。 线报上说得很清楚,每隔六个时辰,听雪楼的密探会在芮城东南门的死角狗洞边接收老杨等人的暗号讯息,另外,城内有国教祭司的机关阵,任何时候都不要使用弹丸,以免被发现。(。) 第六十三章:十月围城(六) 金秋十月,碧空如洗。 在那一望无垠的云端,仿佛有风来,天地间却没有丝毫凉意…… 点将台上,柳尘站在角落里的树荫下,远远的望着班叔子明的背影,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状元公羽扇纶巾,衣袂飘飘,有棱有角的青须,使他看上去愈发显得正气浩然……此时此刻,他满脸激动,通红着双颊正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呐喊着…… 那些个挥斥方遒,那些个慷慨陈词,在这个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百余万东陆联军体内的热血,皆被班叔子明点燃,群情激昂之下,沧澜军团的士气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最巅峰。 “这些个读书人啊……”震耳欲聋的高呼直让柳尘身边的柳藏兵苦笑着皱起了眉头,好半晌,待到柳尘瞥眼望来,他才轻叹一声开口道:“如此三言两语,就能调动了一百多万人的情绪,这可比任何超绝妖异的摄魂术法都要强大太多了……” “呵呵,术士术士嘛,不就是靠嘴吃饭么!”柳尘笑了笑,再次将目光望向了前方,阳光下淡淡的微黄照耀在班叔子明的背上,着眼一看,倒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身在末法时代,人们的确是太需要一些鼓舞和肯定了……特别是子明这样名动八方的文豪,啧啧,锦绣华章堪堪是信手拈来啊!” “听小曦说,数十年前咱们柳家也曾出现过一个像班叔子明这样风采绝伦的读书人……最后好像是被闻人家的那几个瘪犊子给气死了吧……哎,可惜了!儒门术士最大的死穴便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柳藏兵面容寡淡,在面对班叔子明的时候他很容易的就想起了那位存在于枫城大街小巷的坊间传说中的沧州先国公柳弘,一门双状元的盛景,九州万年还真的只出现过那一次! “……”提到柳弘,柳尘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人家柳藏兵那是辈分大到天上去了,说柳弘什么都天经地义,可柳尘不行,作为晚辈,保持缄默是最正确的态度。 …… 柳尘和柳藏兵站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到班叔子明的战前动员结束,两人的谈话也随之终止。 自顾带好了头盔,柳尘伸手接过了亲兵递来的缰绳,追星马嘶鸣着,欢跳着,不断的舔着舌头刮摩着柳尘的面甲,呼哧哧的热气灌进了脖子,让沧澜大王不由得呵呵直笑。 几个月没打仗,倒还真让这颇为通灵的神驹显得有些耐不住寂寞了,早在三军擂鼓震耳欲聋之时,它就开始了一阵火急火燎的跳脚…… “慢着!” “希律律……” 刚刚拱手告辞,还没来得及奔跑出去几步,柳藏兵的突然开口却让柳尘不得不勒紧了缰绳,一边安抚着追星马身上传来的一丝小情绪,柳尘一边回头打眼,满脸困惑道:“还有什么事儿?莫非你想跟着一起去玩玩儿?”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嗯……这个给你吧!” 一颗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墨绿色珠子从柳藏兵手中脱出,而后准确的落在了柳尘的手里,见得柳尘更加疑惑,柳藏兵淡淡一笑,意味莫名道:“是凝魂珠……我当年封印自己之前,在这颗凝魂珠里边儿封印了九个隐武卫……” “凝魂珠!”柳尘浑身一抖,好险没从追星马上摔下地来,用力的揉搓了那颗墨绿色珠子好久,可以肯定的是柳藏兵不可能和他开玩笑,但若不是玩笑,那这玩笑还真是开大了,制作凝魂珠的唯一材料,那可是圣人才有的天地道韵啊:“难道你……” “没错,当年我若没有那么冲动,搞不好鱼太玄一转身,我便封神了……朝他追过去的时候,我便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道韵……这颗凝魂珠便是我在身负重伤之际摄取了那一丝道韵而凝结出来的……九个自愿进入里面的隐武卫,绝对是我麾下的隐武卫中实力最顶尖的存在!” “……”呆立于追星马上,柳尘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下来,他早就知道柳藏兵是个狠人,却没想到会狠到这个地步,要知道,任何传奇巅峰的高手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去感受到天地之间的道韵所在,当道韵降临,封神之路就会自主打开,不管你准没准备好,你都得进入封神幻境,当你有完全的准备,如同当年的东陆六圣一般,走出幻境的时候,一切豁然开朗……如果你没准备好或是被外来的因素打断了,那么就会像鲁修和柳白一样,境界跌落,永世不得寸进。 这柳藏兵在自己的封神之路洞开之时自行打断,按理说这也算是他放弃了封神,天地道韵肯定得随风而逝,永远不再降临到他头上……但这位狠人竟能将道韵强行留在自己体内一直坚持到被鱼太玄打了个半死不活,最后还用这一丝道韵炼出了一颗凝魂珠,不仅如此,瞧剑神大人这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模样,敢情他还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封神失败没有被反噬而跌落境界的传奇巅峰!呵呵,如此作为,还真是刷新了柳尘心中对“逆天”的定义。 “去吧……起初我还想以他们作为东山再起的本钱,这一梦数千年……物是人非啊!以后他们九个就跟着你了……嗯,一滴精血足以将他们唤醒,关键时候,或许他们的出现会给你带来惊喜……” 不再理会柳尘的目瞪口呆,柳藏兵轻轻一笑,转身消失在了悠悠而来的东北风里。 …… 芮城,东北大门。 “呵呵,张琛这老匹夫,将这芮城修葺得如此宏伟……短短不到十年的功夫,这架势都快赶上长安城了啊……” 于中军大阵中横刀立马,柳尘满是赞叹的望着远端那高耸入云的城关。 因班叔子明留守后勤营,此刻辅佐在沧澜王身边的乃是沧澜军团的副总参符冲,闻说柳尘似笑非笑的叹息,玄族术士晒然一笑,在这等风来的时刻,他显得很沉默…… 良久,符冲抬头,眼角的精光一闪而逝,他那干涩沙哑的呢喃适时在柳尘的耳旁低低响起:“大王,时辰到了!” “嗯!” 收起了心底的感概,柳尘点了点头,抬眼朝前方不远处的妖族太子昊青使了个眼色,当妖族太子的长枪几乎要刺破了苍穹,当雷鸣般的战鼓响彻了幽南的晨风,当天空微笑,当沧澜王旗顺风飘扬…… “为了东陆!”地动山摇,那是妖族的勇士悍然冲向了血与火的战场!(。) 第六十四章:十月围城(七) “大王……”烈日当空的晌午,柳尘安坐在马上来回踢踏着脚下的草坪,因为面甲的遮盖,让人看不清沧澜王殿下那高高皱起的眉梢,天地间喊杀四起的当场,有一灰头土脸的妖族术士来到了柳尘的马前,哭丧着脸道:“他们的城墙太厚了……咱们打不穿啊!” “此番出战的两营术士足有五千之众,怎会打不穿一面城墙?你在逗我玩儿么?”重重的叹了口气,柳尘强忍着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那疑问随口而出,其中之急切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因为有裁判所的祭司设置了禁法屏障,无差别攻击肯定白搭,于此,我们只好尝试分队轮番攻击一个点,几个回合下来,城墙倒是破开了一道好几丈深的窟窿……可它根本没见底啊!”想起刚才城墙破开之时,袍泽们一股脑儿冲进了那黑不溜秋的深洞里头,还没来得及刹住马蹄,顶最前边儿的勇士们差点没被后面的战友给挤扁在墙上……如此哭笑不得的场面,让这前来汇报的妖族术士一阵蛋疼。 “嘶……”柳尘气急,暗骂张琛老匹夫臭不要脸,将这城墙垒得都分不清横竖了……都不用想,为了这座坚固的堡垒,让多少个幽州子民呕心沥血啊! “让猛兽团的步兵全都撤下来……各营的弓箭手尽数调配给昊青,对面逆风射不到咱们……保持安全距离,全军所有术士和弓箭手给本王远程射死他们,记住,用尽你们最大的力气往远了射!” “是!” “等一下!”喊住了就要撒腿赶去给昊青复命的妖族术士,柳尘冷哼一声,一把掀开了面甲,顾不得去擦拭脸上滚滚而落的汗珠,沧澜王殿下一咬牙,满是阴郁道:“之前不是都让你们带上辣椒水儿了么,给老子全抹在箭上,那些个机关爆弹也给灌满啦……娘希匹的,辣死他们!” “呃……是,大王!” …… 等到昊青改变了攻城方针,令旗一打,猛兽团的步兵勇士们如潮水般退回了沧澜军团阵中,正当那城楼上的敌军不明所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箭矢夹杂着五行爆弹恰似疾风骤雨般扑向了巍峨的城关,那一刻,漫天光华几乎就要遮蔽了天边的太阳。 “哎哟……这尼玛什么东西……” “靠,辣死我了……” “妈呀,我的眼睛!” “我去,这哪个术士如此缺德,没空方便也不至于拉在爆弹里边儿啊……” “呕……” “好臭……恶心死了……呕!” 两边对射,对方的所有攻击也只能落在沧澜军团的正前方十多丈开外,可沧澜军团这边的远程攻击直把那城头上打得一阵哭爹喊娘,见此情形,东陆联军士气高涨,柳尘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一抹笑容。 “这什么味道?”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柳尘突然闻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一回头,他瞪眼望着身边同样眉头高皱的柳故急急问道:“后面什么情况?” “大哥……”无奈的苦叹一声,柳故抬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欢哥儿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大粪,全给塞到神机神符两营的术士手里了……” “这……”柳尘猛一抬眼,直直望向了高坡上的沧澜军远程攻击方阵,只见那一桶桶臭味熏天的大粪在人们脚下垒得是密密麻麻,好几千个术士各个脸色苍白,时不时颤抖着双手一边使元气将大粪包裹在爆弹之中,一边不断呕吐着将那盛满大粪的爆弹扔向芮城…… 作为关系密切的发小,昊青对姬欢的灵机一动倒是给足了充分的默契,在大粪被端上来之前,他让弓箭手和术士们全部绑上了鼻条,这才没出现被臭味熏晕的术士老爷,可即便这样,柳尘还是看到了好多人把黄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难怪刚才对面的城楼上都在破口大骂,敢情不只是辣椒水啊,还有秘密武器啊…… 对此,柳尘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一想到那些个盛满“美味”的爆弹在芮城的高墙街巷里爆开,呼啦啦五颜六色的大粪飞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啧啧,那酸爽! …… “柳尘!”一声充斥着磅礴元气的暴喝,倒是让“激烈”非凡的战场上顿时噤声,以柳尘为首的沧澜军团全体将士齐齐打眼望向芮城高墙,有一浑身狼狈的虬髯大汉正顶着一头不知名的东东,满脸睚眦欲裂的怒视着柳尘道:“我靠你姥姥!” 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嚎,让柳尘脸色的笑容瞬间凝固,定睛一看,那被“美味”遮挡了面容的狂暴大汉,可不就是那九州之祸乱的贼首之一,此番沧澜军团的讨伐对象,张琛张老匹夫嘛…… “张老狗,我靠你儿媳!”运足了全身的元气,柳尘扬声回骂,引得身后那群闲得太久的步兵骑兵们各个热情喝彩,叫好声当真是络绎不绝啊。 “老夫的儿媳,不给你靠!”被浇了一头大粪的张琛气得嘴唇直哆嗦,显然已经乱了方寸,作为幽州最强家族的族长,他还真是长这么大都没受过今天这般的委屈,哪有人打仗泼大粪的?简直岂有此理! “不给我靠,给你靠么?” “当然给我靠!” “哈哈哈哈哈!” “噗哧!” 张琛话一落音,包括那些个道学先生一样的术士老爷们在内,沧澜军团近百万将士顿时哄笑出声,那笑声,可比先前猛兽团冲锋的时候那动静要大多了…… “你……小杂种,你诈我!”感受到自己周围的下属们都满脸八卦的神色,自知说错话的张琛刹那间便被气了个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猛一阵糠筛似的颤抖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好半天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个老扒灰,滚回你儿媳的被窝子里去吧……特娘的,孤这么多年都在好奇老来丧子的你咋都不知道心疼呢……敢情儿子不死你这老狗没机会啊,作为你家沧澜王,孤现在下旨,将你儿媳妇赏给你了,还不快快谢恩!” 论骂街,游侠出身的沧澜王这辈子没怕过谁! “老扒灰……还不赶紧磕头谢大王赏……哈哈!” “可怜的张公子啊,有这么个爹,还有这么个婆娘……惨啊!” “也不怪人小媳妇儿,谁让这张公子有了婆娘还要去觊觎咱们德妃娘娘呢……这不,癞蛤蟆没吃到天鹅肉,还被老蛤蟆占了窝……哈哈哈哈!” “这比喻恰当,癞蛤蟆,老蛤蟆……啊哈哈哈!” “……” “噗!”怒急攻心之下,张琛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满眼怨毒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这才一转身,自顾飞向了城内,“柳尘小儿,老夫誓要将你剁碎了喂狗!”(。) 第六十五章:十月围城(八) 连日的大战让整座芮城都变得人心惶惶,原本车水马龙的主街上,此时也很难再恢复到以往那人潮人海的繁荣景象里。 游走在各种气味混杂的街道上,不论是百姓还是士兵,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或是惴惴,或是茫然……沧澜军团围城已有半月,每每那震耳欲聋的战鼓从远空传来,芮城的人们都像是惊弓之鸟,亡命奔逃于地窖高檐之下,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惨死在那遮天盖地的流矢爆弹之下,没办法,这样的先例已然数不胜数了。 特别是最近,城内传开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听说了么,沧澜王能这么快从苍山洱海打到芮城,那是因为仙圣早已将幽南数十城全部赠送给他了……” “不可能吧……沧澜王和仙圣可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咋可能这么大方就让出幽南数十城呢?” “呵呵……沧澜军团拿下苍山洱海花费了五年多的功夫,之后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便能兵临芮城,自己想一想吧……” “可是,仙圣为何要让出幽南数十城给柳尘啊?” “俺听守城的官兵们说,因为西北二线战事吃紧,东陆联军人太多了……为了能守住西域,仙圣不得不放弃了幽州……” “不会啊,我还看到裁判所的高手和裁决卫的几营勇士都待在芮城大营呢……” “呵呵……就凭那几个虾兵蟹将?你可知沧澜军团带甲两百余万,高手猛将更是层出不穷……” “哎……那该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很低,此时此刻,在芮城的大街小巷里,气氛如出一辙的惊慌不已,“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宛城和康城的不同下场就摆在咱们面前,沧澜王早就说了,顺昌逆亡……咱们啦,怕是只能等着自己的人头给堆成京观了吧……” “不是还有张家么?” “张家……前几日有人看到,张家的女眷和天骄都被好多高手保护着连夜送去楼兰了……” …… 流言蜚语就如同旧病卧榻上的飞虱,剪不断,理还乱,越传越没边……才几天的功夫,芮城上下都已被各种不甚乐观的小道消息给填满了。 西城,张氏别院内。 形容愈发沉稳的闻人昊端坐上首,一边细细品茗,一边皱眉苦思着。在他身前,身材高大的张家家主张琛正满脸阴翳,双目喷火般环视着堂屋内沉默不语的人们。 “一群废物,花了这么多天,耗费了这么多精力,区区几个敌军密探都揪不出来……老夫养你们何用?” “王爷,还请息怒啊,保重身体才是当务之急!”最后,还是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一个中年书生硬着头皮苦笑着开口了,没办法,张琛现在这幅模样,当真是像极了鱼太玄给他的封号“滇王”,癫了癫了,无药可救。 那一天,芮城下起了一场粪雨,那一天,沧澜王和张琛的对话传到了每一个芮城军民的耳中,那一天,张琛含怒归家,却不想等待他的只是自家儿媳羞愤之下悬梁自尽的消息……如此,黄泥巴烂裤裆,不是翔,也是翔! “息怒?”张琛满眼血丝,模样说不出的憔悴狠厉,死死盯着那面容发苦的中年书生看了好久,他才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道:“你让老夫如何息怒?柳尘那小杂种的探子都把芮城搅成一锅粥了,到现在你们连毛都没抓到一根……再这样下去,老夫的一世英名将在此毁于一旦了!” “你这老扒灰早就没有英名了!”张琛的歇斯底里直让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心中各种腹诽不已。 见得众人又是这般形容,张琛一阵气结,好半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也随之荡漾得仿若秋波,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就老了数十岁…… 张凌天的遗孀自尽以后,人们都相信了柳尘那天所说的一切,回头一想,确实每到一个城镇,张琛都会带着自己的儿媳一起,如此护着宠着,说没有一腿那肯定是假话……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闻人昊也在前几天旁敲侧击的向张琛问起了此事,国教少宗的那种怪异眼神,让张琛恨不得当场自爆以示清白…… 流言能杀人,特别是添油加醋了每个人心中被隐藏得很深的阴暗臆想之后……张琛的罪恶正在不断的被放大,大到几乎已经让他背负不了的程度。 远在战场另一边的柳尘是不会知道自己的信口胡诌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儒道昌盛的年代,上位者的低劣人品绝对是让属下们离心离德的一剂猛药,沧澜王歪打正着,这一波,赚大了…… …… “好啦……世叔先消消气,待小侄来给您捋一捋头绪吧!” 冷冷的观察了好久,张氏阵营里这一丝微不可闻的间隙根本就没有逃过闻人昊的眼睛,心中嗤笑一声吼,他缓缓起身,踱步来到了张琛身边,将之扶到了太师椅上坐好,这便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如果本宫所料不错的话,柳尘使入芮城的密探,应该是消失已久的武魂殿无疑了……” “武魂殿?”屋内众人齐齐抬头,看向闻人昊的目光里,都写满了疑惑。 “自我家圣尊横空出世之后,武魂殿这个搅动九州风云无数年的神秘组织渐渐浮出水面,以鲁修和柳白牵头的人族传奇高手们暗中创立的这个组织,最大的初衷就是为了对付我们……不同于隐武卫的粗暴嗜杀,也不像听雪楼那般行踪诡秘,芮城今日之风雨,便是武魂殿密探们最拿手的好戏,以前在长安的时候,这些破事儿武魂殿可没少干,最重要的是,柳尘曾经也是武魂殿的一员,他的阴险狡诈,在座的可都是深有体会吧……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就是说的他们,寻常无知百姓,的确很难逃过他们的蛊惑……” “那依少宗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如今这局面,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失控啊!” “呵呵!”闻人昊笑了笑,一脸如沐春风的端起了桌上的清茶,稍稍润了润嘴唇,他又轻笑道:“柳尘的意思很简单,咱们芮城坚固,他一时半会儿很难攻破,唯有派武魂殿探子入城,煽动民众情绪,有意造成内乱……正如他所料,芮城的确是拖不了太久了,照这样下去,等待我们的也只是一个内忧外患的结局,到时候他再攻城,将会轻松很多……” “……” “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偏不如他意就行了,明日,我们点将迎战,先出城和他们玩一玩,一场小小的胜利便能使芮城今日的困局迎刃而解!”(。) 第六十六章:十月围城(九) 风和日丽之下,秋老虎的余威让柳尘不得不脱掉了沉重的铠甲,只在那玄衣里边儿穿好了细甲冰蚕。 芮城战事进入了焦灼状态,敌我双方天天准时擂鼓你来我往的乱射一通,到了吃饭时间,两边又同时鸣金各自休息,如此往复,柳尘闲得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 懒懒的坐在草坡上,沧澜王殿下一边眯眼享受着湿热南方的加强版日光浴,一边翘着二郎腿,不甚专心的侧耳倾听着妖族太子昊青的战斗部署。 “默哥儿!”待到柳默拱手应声,昊青抬手一指地上的简易地图道:“你待会儿带着风雷营绕过芮城东面高坡,作势奔袭芮城南部,等到芮城军分兵南下之时,你看好猛兽团的旗号,迂回转道向北,要贴墙而行,卡死敌军术士的视角……记得要全军带甲,先配合猛兽团吃一波对面儿弓箭手的攻击,找机会将神机雷嵌进对面城墙的破洞里边儿,神机神符两营的术士会想办法将那些露头的敌方术士尽数剿灭……” “末将得令!”听完昊青的讲解,柳默沉声一喏,继而转身着手准备去了。 “欢哥儿……你还是跟以往一般,带着狼军轻骑循着芮城的周边奔走,切记不可硬刚,你只需做到动静大就可以了!” “好的!” “符先生……主要还是看你的啦!” “放心吧,太子殿下!” “那就这样,一刻钟后,全军擂鼓!” “是!” …… “怎么了?”等到人群散开,昊青摘下了头上的玄盔,满脸微笑着跃身跳到了柳尘的身边,很是随意的席地而坐道:“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啊,要是现在手底下有特娘的几个传奇高手,任它芮城坚如铁,老子今儿晚上就能住进去!”柳尘没有睁眼,**的阳光早已将他的双颊灼烤成一片通红。 “呵呵……”不置可否的苦笑摇头,昊青满是无奈的回声打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传奇高手可都被人家给看死了,那种层面上的斗争,可不是你我现在能参与得了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若能劝动剑神大人出手,保准明儿不会被晒得这么惨啦!” “你还别说,就是他想来玩玩我都不会允许……万一要是把鱼太玄给引来了,我们的下场可就不只是晒太阳这么简单了……” “呵呵,慢慢来吧……别急,总有机会的!”拍打了几下柳尘那无比健硕的胸口,昊青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着远处正不断集结的前锋大营里走去。 …… “咚咚!” “咚咚!” “沧澜军团都有,进攻!” “杀!” 傲然独立于旗台之上,英伟非凡的妖族太子奋力挥动着手中的令旗,随着他的将令一出,沧澜军团的前锋大队宛如下山之恶虎,狠狠的扑向了远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坚韧雄城。 “跟紧我……驾!驾驾!” 迎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全副武装的柳默高举盾壁,悍然冲在了风雷大营的最前方,在他身后,如狼似虎的沧州儿郎们勇往直前,几个呼吸间,他们已然临近了芮城的高墙。 “转!” 混乱中,柳默和不远处的猛兽团领军大将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整个前锋营一分为二,朝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疾奔而去。 “两营术士听令!”于术士营的正中央,符冲打眼盯死了风雷军和猛兽团的行军方向,等到眼前豁然开朗,他那沙哑的高唱顿时响彻了每一个人的耳际,“全体开火!掩护前锋营突破!” “轰!” “嘭嘭!” “弓箭手,射!” “嗖嗖……” 震耳欲聋的爆炸花火,再次惊醒了合围芮城的又一个早晨。 “将军,那是什么?” 正在亡命狂奔的柳默听得身旁传来的惊呼,不由得回头一望,这一望,差点没把他给惊得掉下马来…… “希律律!”强自勒动了缰绳,等到整个风雷军都随着他的步伐减慢了冲刺速度,众人齐齐转身,各个惊怒交加。 死死合闭了十来天的芮城大门此刻竟是洞开的…… 一大队裁判所和芮城军组成的混合部队杀声震天的冲出城来,就在沧澜军团刚刚反应过来即将给予对方迎头痛击之时,柳默肝胆欲裂的看到了敌军的前部正高举着宣威将军柳擎的灵位,巨大的旗条上,柳擎的法相也被那群天杀的画了个栩栩如生…… 两方人猛地冲撞在一起,甫一接触之下,尚在惊骇之中的沧澜军团竟被对面的敌军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将军,怎么办?” 一边收拢着身边陷入呆愣的风雷军,柳默一边咬牙切齿的瞪着城关上那个得意洋洋的人影,听到副将颇为急切的询问,他不做犹豫,当机立断道:“前军变后军,撤!” “速度鸣金!”旗台上的昊青也被这番景象吓了一大跳,瞧着那柳擎的画像逐渐嵌进了沧澜军团的前锋方阵,妖族太子大喝一声,满目愤慨道:“张琛老匹夫,实在是欺人太甚!” …… 与全军上下的怒火中烧不同,柳尘很淡定,打马来到阵前,似笑非笑的望着远处柳擎的画像,清脆的铜锣声时急时缓,吃了大亏的沧澜军团前锋营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各个垂头丧气的回到了中军阵中。 “柳尘小杂种,你不是很拽么,来啊,打我啊!”等到柳默他们撤退,芮城军也不敢追得太深,有序退到城下之后,静谧的战场上只能听见张琛那老夫聊发少年狂般的长笑,“哈哈哈哈哈,你老子就在这里,你打啊……打了你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杂种!哈哈哈哈!” “你这老扒灰,也就能没事找存在感了……”柳尘冷笑,昂然举头针锋相对道:“有种你就一辈子躲在先父的胯下过日子,以前还不知道,原来你口味这么重啊!” “小杂种,你就继续牙尖嘴利吧……”吵架肯定吵不过柳尘,再继续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想通关节,张琛强压住心海的不平,气极反笑道:“老夫今天不和你叽歪,哼!来人啊,将宣威将军的法相挂在城门口,照顾仔细咯……可别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雄关前,沧澜军团的百余万将士鸦雀无声,人们情不自禁的转过头,满心复杂的望向柳尘的脸,且不说他是作为九州表率的沧澜王,就是寻常子弟,也不能在面对先父的灵位法相时纵容手下将士去做些不计后果的进攻…… 孝道,是东陆各族共同传承数万年的做人底线!(。) 第六十七章:十月围城(十) 接连几日,仗着柳擎灵位法相傍身的芮城军倒是愈发猖狂了,沧澜军团的不抵抗使他们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股脑儿爆发出来,单单是出城袭营的壮举都重复了十多次。 “看到了吧,这便是我让你连夜赶来的原因!” 又一次抵御了芮城军的进攻,柳尘站在草坡上,满脸无奈的望着大营门口那漫天席卷的尘嚣。 “嗯!”风尘仆仆的班叔子明此时正眉头紧锁,张琛的所作所为是他始料未及的,在东陆,还真没有听说过有人会搞出这样一番事情,毕竟死者为大,祭出柳擎灵位来打击柳尘,这样的行径太过无耻了,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有此想法…… “子明啊!”见班叔子明沉默不语,柳尘苦叹着转过头来,一脸期待的开口轻道:“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士气都给玩没了……” “哼!”神情气郁的柳故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马鞭,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接过了柳尘的话道:“张琛这老狗,将二伯的灵位祭于城关之上,闹得两营的术士都不敢发起任何进攻,没有了远程火力压制,对面的骑兵跟游山玩水似的每天跑过来嚣张无数次……每每我军组织起反击,那些个裁决卫的骑兵们又高举二伯的法相,简直了……” 打又打不得,躲又躲不掉,这几日的沧澜军团上下,人人都跟吃了坨苍蝇一般,被恶心坏了…… “办法倒是有两个!”良久,班叔子明叹息着缓声开口道:“只是张琛既然已经做到毫无底线了,这关过了,也不知下一次他会使出怎么样的龌龊路数……芮城战事,我们还得加快进度了!”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下一次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柳尘深深的吸了口气,班叔子明的顾虑他不是不知道,天晓得接下来的战事里,陷入疯魔的张琛还会做出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面对这样一个疯子,柳尘当真是恨得牙痒痒,“你先说说,哪两个办法?咱们合计合计!” 待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便听见班叔子明那时急时缓的声音悄然传来:“其一,将剑神大人接过来,让他高坐我军阵中,适时,宣威将军之灵位法相不再起任何作用……” “……”话是这么说,柳藏兵待在这里的话,沧澜军团的确可以忽略城头上柳擎的灵位,毕竟论辈分的话,柳藏兵可是柳擎的祖宗……最大的困难便是柳藏兵根本不会来,柳尘又不是没努力过,剑神大人想要带着柳云曦过几天悠闲日子,细数如今的东陆,又有谁能强迫得了他呢? “这样行不通的话,那便出第二种方案吧……”班叔子明摇头苦笑,旋即加快了手中羽扇的摇晃速度道:“等他们再度出城来袭,我军可就势祭出剑尊大人之法相灵位,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以柳氏剑尊之势攻伐宣威将军之名,如此,大王也不会背负一个不孝的名声……” “此计甚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渐豁然开朗,各自纠结了多日的愁眉苦脸在班叔子明妙计安出的一瞬间,皆是化作乌有,琼林文魁,当真是定国安邦之雄才! “万一下次张琛又祭出圣尊的法相呢?”思忖好久,柳尘轻声问出了最后的疑惑。 “无妨,张氏乃九州叛逆,可没有资格祭出圣尊法相,若是张琛强行为之,我军的反击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好吧!” …… 芮城,棚户区集市。 “阿山,情况咋样了?” 当面黑英朗的魁梧大汉悄悄褪下了斗笠,鬼鬼祟祟的闪身进入了一座偏僻阴暗的小屋,屋内众人齐齐抬头,皆尽急切的朝来人打眼抬头。 “咕噜噜……”接过了姬方递来的一大瓢清水,花山颔首示意之后,便自顾猛灌了几口,喉头的一阵清爽让他原本紧绷的脸色顿时化开,酣畅淋漓之后,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板凳上,一边抬手抹去胡子上的水花,一边昂自开口笑道:“安济堂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十日后芮城军例会之时,收下重礼的芮城总参将会按照董老板的要求,向张琛老狗献计,以西城数万流民为掩护,趁势奇袭我军大营!” “以你的观察,姓董的那老小子靠谱么?”屋内这几个,正是当初乔装潜入芮城的沧澜军斥候营的精锐,听得花山的笑言,一直闭眼沉默的血狼轻轻开口问道:“万一他有二心,咱们都得玩完事小,坏了大王的好事,那可就亏大发了!” “狼哥,你放心吧!”花山点了点头,又酝酿了一番言语解释道:“那老小子一门九代单传,唯一的儿子还‘寄养’在宛城的刘督家里,至于他该怎么选择,不需要咱们多说!” “嗯,最好是像你说的这般,若不然,老子拼死也要拖着他董家数十口人陪葬!” “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太伤天害理了?”五个人中,最年轻的黑鹰突然幽幽开口道:“那几万流民一旦被驱赶至战场之上,怕是很难活下来几个吧……” “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不断嚼着烟嘴儿的老杨甫一抬头,目光灼灼的看了黑鹰一眼,旋即轻声叹道:“再说了,你别看现在的芮城被咱们搅得个天翻地覆的看似大乱将起……呵呵,相信我,这几万流民若是不死,芮城绝对乱不起来……张琛老贼的这么多年经营,可不是几句流言蜚语能破得了的!” “哎……”黑鹰还是有些不忍,可他毫无办法,却只能无奈苦叹。 “这些缺德事情,我们就不用上报了吧,沧澜王的品德,不需要这样的亵渎!”漫无目的的在在地上敲打着烟斗上的烟灰,老杨神情晦暗,目光尤为坚韧道:“不管是你隐武卫也好,姬方家的听雪楼也罢,武魂殿亦是如此,能为大王分忧,这本就是你我共同的职责……咱们一直活在黑暗之中,但有报应,笑着迎接便是……此刻我唯一担心的,就怕那张琛老狗不接受这种安排,很明显的,只要这数万流民出城,那么芮城的民心,算是全给他玩完了!” 屋内太过阴暗,花山也没有刻意的去看清老杨脸色的神色,只是颔首轻笑一声,一脸成竹在胸道:“诸位且宽心,现在的张狗已经失去理智了……只要是能打击到大王的办法,这老狗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毕竟,有这几万流民挡在前边儿,可是得给芮城军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 第六十八章:十月围城(十一) “柳尘小杂种!”横刀立马于沧澜大营之前,张琛满脸怨毒,好一阵声嘶力竭的叫骂道:“你杀害我儿,又毁我清誉……总有一天,老子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如今这世道,想将本王千刀万剐的人多到海里去了,你这老扒灰想要送死,慢慢排队吧!”紧闭营门,柳尘傲然独立于高台之上,嗤笑一声之后,他又语带嘲弄道:“看看你这老扒灰,长得像头狗熊似的,为啥你儿子张凌天却是又矮又瘦?莫不成,你在扒灰之前就已经头顶洱海,背靠苍山,浑身绿光直冒啦?” “噗哧……” “哈哈哈哈!” “大王说得极是,保不准张凌天那小白脸就是别人的种,啧啧……这家人的关系好乱啊,哈哈哈哈!” “如此一想,也不怪这张琛老狗要扒灰了!” “那是……呵呵!” “……” 随着各种辱骂嘲讽越来越不堪入耳,张琛原本那血脉贲张的老脸此刻已然满是青白,特别是当他自己身边的芮城军方阵里也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微不可查的絮唆……此情此景,直让人几近癫狂。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杂种……”好半晌,张琛才稍稍让自己平复稍许,哆嗦着嘴唇,他一抬手,怒指着柳尘那笑意盎然的脸儿,咬牙切齿道:“待老夫将你剁碎之后,定然杀到沧州,将你柳家之女眷,尽数玩弄致死!” “前提是……”柳尘冷笑着撇了撇嘴,“你这老扒灰能剁得碎本王!” 一口一个老扒灰,气得那张琛简直是火冒三丈,当然这肯定是班叔子明的有意怂恿,状元公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柳尘在言语上不断的激怒张琛,使之失去理智,从而丧心病狂的发起进攻。 若是照以往一般,张琛在营前叫骂几句之后,柳尘不做理会,那么芮城军肯定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冲杀几个来回,眼看破不开沧澜军团的防线,他们也会骂骂咧咧的退回城中……毕竟在人数对比上,沧澜军团是占有优势的,足足多出了芮城军三十万余,纵然有着柳擎的法相灵位傍身,生性警惕的张琛也绝对不敢太过深入沧澜大营,在一个疯子眼里,全世界都是疯子,张琛最怕的就是柳尘铁了心对柳擎的灵位不闻不问,这样一来,自己带人袭营那可就直接送肉了。 班叔子明到来之后,对于芮城方面使出的绝户计有了新的对策,所以人们会十分意外的发现今天的柳尘终于在张琛的叫骂声中还嘴了,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张琛还有疑惑,可随着柳尘口中吐出的言语越来越没有底线,本来就接近疯狂边缘的张琛终于暴走了…… “好!”良久,张琛铁青着脸,双目逐渐变得通红,下一个瞬间,整个芮城东北方的平原上,上百万人都听到了他那歇斯底里的咆哮:“芮城军都有……凡有阵斩柳尘者,赏十万银,封万户侯,世袭罔替!” “杀!” “咚……咚咚!” “呜……” 东风吹,战鼓擂,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张琛话一落音的时候,芮城军十多万人早已不是往日那懒散消极的形容作态,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正如狼似虎般怒吼着冲向了沧澜军团的大营……瞅瞅那架势,搞得就像生死决战似的。 当然,芮城军冲锋的时候,可没有忘记将那栩栩如生的宣威将军法相迎风举得老高…… “两百步!” 颇为高耸的营墙背后,此时的沧澜军团已然是笙旗林立,各营各团皆是蓄势待发,透过那营墙的缝隙,打马位于人群最前方的雪灵骑士团团长北宫嬛冷冷的翘起了美眸,手中的长枪也被她捏得吱吱作响,当精致而幽异的面甲遮挡了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沉默的沧澜大营内,人们只能听见一声声不带任何感**彩的冷笑,宛如来自地狱。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七十步……” “五十步……” “三十步!” “擂鼓!开营门!” 柳尘的狂啸堪堪让芮城军前进的脚步突然一滞,正当张琛呆愣当场的时候,在他眼前,沧澜军大营中门大开,火红的沧澜王旗瞬间就遮蔽了天日…… 雪灵骑士团英姿飒爽,白发飘飘。 猛兽重甲团气势磅礴,势若磐山。 术士们的吟唱,战士们的高呼,纠结成了十多万芮城军心中最大的恐慌。 心中暗呼糟糕,张琛的心,陡然就揪在了一起,这柳尘,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和自己刚一波? 并没有让芮城军上下困惑太久,在那密密麻麻的红旗中央,有人高举着剑尊柳震的法相……呵呵,柳震在此,所有天下姓柳的都是晚辈!任你柳擎大旗高高飘扬,祖宗打晚辈,天经地义! “柳尘小杂种,你……你不要脸!你使诈!”眼看着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十多万芮城军丝毫不出意外的被沧澜军团反包围了起来,张琛惊得肝胆欲裂,冷静下来一想,这才明白自己着了柳尘的道,稍稍激将了几句,就把自己给带坑里来了…… “哼哼,你这老狗还真是白活了一辈子啊,兵不厌诈的故事你没听说过么?不就是将计就计么,这也算不要脸?那好,还有更不要脸的呢!”柳尘轻笑,依旧稳稳站在那箭塔之上,“传本王御旨,但凡有阵斩张琛老狗者,赏十万银,封万户侯,世袭罔替……你刚才说的,现在我还给你,哈哈哈,好好接着!” “噗……”再也压抑不住的一大口鲜血猛地喷涌出来,张琛于战马上睚呲欲裂,顾不得自己此间的狼狈,眼看着隐武卫的夺旗高手们越来越近,他一转头,啥也不想的就亡命逃窜起来,“撤,撤回城中!” 十多万人,想电光火石之间就撤退下去哪里会那么容易,更别说现在的沧澜军团是个什么样的气势……这些日子以来,连续的被动挨打早已把沧澜军团上下将士们的怒火憋闷到了极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呵呵,前所未有的战斗力,让柳尘好一阵目瞪口呆,心中苦笑连连…… “啊……救命!”这是芮城军的鬼哭狼嚎…… “呔……为了东陆!”这是沧澜军团的集结呐喊…… 爆炸声伴随着漫天的烟火,喊杀声染红了深秋的荒原,一路丢盔弃甲之后,貌若厉鬼的张琛好不容易虎口脱险,等到芮城大门彻底的隔绝了沧澜军团的怒吼,能有幸逃回来的数万芮城军人人如丧考妣,入目悲苦荒凉。(。) 第六十九章:十月围城(十二) “怎么样了?” 人心惶惶的芮城张家别院里,闻人昊脸色阴沉,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张琛的卧室之外。 “少宗,王爷他只是气急攻心……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 从安济堂请过来的大夫得见闻人昊的发问,赶紧拱手躬身,将之前为张琛把脉诊断的结果十分详细的说了出来。 “知道了,辛苦先生了!” 将那大夫随意打发走了,闻人昊转过身,抬腿漫无目的的在这风景雅致的别苑之中闲逛了起来,来往急急的张府下人们得见闻人昊的身影,皆是驻足匍匐,以示尊重……然而此刻的国教少宗并不像往日里那般如沐春风,渐渐的,他眉头紧锁成一团,闪烁着目光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早就说了,这张琛心胸狭隘,不堪重用……也不知圣尊和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彩云之南的大好河山都被这蠢材给玩完了!” “呵呵……昊儿可得小心隔墙有耳啊!”身形顿于画廊小亭之中,闻人昊颇为抑郁的吐槽着,没多久,虚空中传来一丝细微的波动,有一面容清冷的白衣道姑突然就出现在了闻人昊的身边。 那道姑风姿绰约,形貌上佳,不论从何角度去看,她都能让绝大多数男人为之倾倒,稍显遗憾的是,她没有右手,远山清风袭来之际,精致的道袍袖口却是空荡荡的…… “姑奶奶,孩儿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香风扑面,闻人昊微笑转身,拱手莞尔道:“再说了,有您在这里,这些抱怨又有谁能听得见呢?” 深深的看了闻人昊一眼,独臂道姑似笑非笑,随意上前几步,便倚靠在了凭栏望湖的风口:“昊儿,不是姑奶奶要说你,你这性子,确实得改一改了!” “……”坐到了独臂道姑的身边,闻人昊态度恭谨,笑容谦卑。 “从来就没有人质疑过你的天赋和才华,只是有些时候,你的所做所想,并不适合你现在的境况……”独臂道姑轻笑一声,满目慈爱道:“若是姑奶奶所料不虚,超儿也是被你假借柳尘之手所除去的吧?他那花海决战的主帅之位,可是你千方百计的筹谋而来的……” “嗯!”闻人昊颔首,没有丝毫迟疑的就承认了自己设计害死闻人超的事实。 柳尘乃大气运者,区区一个闻人超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如今的东陆,沧澜王已然羽翼丰满,除了鱼太玄之外,肯定没有人能阻止柳尘登天而封神,在此之前,但凡有想要逆天而行斩杀柳尘的存在,结果都跟闻人超一样……如此,正是天父地母对于注定封神的柳尘,做出的完美庇护。 “你可知这件事情已经让大家感到不满了?”独臂道姑美目微眯,意味莫名道:“特别是你二叔,超儿是他唯一的孩子,你这样一弄,他和你父亲的关系会很紧张啊!” “圣尊对此又有何看法?”闻人昊脸上笑容不变,对于独臂道姑所述的事实,他始终保持不置可否的心态。 “相比于头脑简单的超儿,圣尊当然是更欢喜你一些……” “那就足够了!”闻人昊哂笑一声,“姑奶奶还请放心,孩儿曾经答应过您的事情一刻都没有忘记,总有一天,孩儿肯定会将北宫馥送到您面前,让您亲手报那一剑之仇!” “好!”下意识的望了望右肩处空荡荡的袖口,白衣道姑满脸狰狞,尖锐的声音仿佛是传自于九幽深处,“昊儿也可以放心,只要姑奶奶还活着一天,这东陆西境终究将是你的囊中之物!” …… 芮城,安济堂后院。 “花先生,小老儿都照着您的吩咐把那摄魂果的汁液加进了张琛的养神汤内,保准过几天后,咱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模样憨胖的董大夫正站在书房内腆着肥脸,浑身肉颤的朝着那端坐于太师椅上的花山拱手谄媚道:“如今,您可否让小老儿确认一下吾儿的安全情况?” “哼!”大马金刀的翘着二郎腿,花山一边就着美酒狼吞虎咽着桌上的精致点心,一边轻轻抬起头来,一脸不屑道:“刘督可是你的老师,怎么?连自己老师都信不过?这么多年,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圣尊说的‘天地君亲师’么?” “哎哎……花先生误会小老儿了!”看到花山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董大夫满头大汗的咽了咽嗓子,又强笑着急声解释道:“犬子寄养在老师家里,小老儿别提有多高兴呢……只是……只是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啊,这兵荒马乱的,犬子又是一贪玩的性子,这不就怕他给老师惹祸嘛……” “接着!”满是玩味的盯着董大夫看了好久,花山站起身来,抛去一颗弹丸道:“你儿子的气息神识都在里边儿了,记住,做好你该做的一切,事成之后,老子保你一家平安无恙……若不然……” “知道知道……花先生请放心,小老儿一定不负沧澜王殿下的厚望!”感受着弹丸里传来的熟悉波动,董大夫抬手一抹冷汗,脸色也随之轻松了不少,一路的千恩万谢,这才把大包小包带走了无数酒食的花山给送出了门去。 …… 沧澜军团大营,帅帐。 任由一袭劲装的北宫嬛在身后给自己整理着玄袍,柳尘面色淡淡,安静的听完了听雪楼密探的汇报。 “张琛越来越暴躁,闻人昊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么?”柳尘没有说话,顺从着北宫嬛的指引坐到了矮墩之上,白发血瞳的神族女骑士一边执剪贴近了柳尘的头发,一边抬头望着那面无表情的听雪楼斥候道:“这摄魂果的汁液可不能过量,一旦过量,张老匹夫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回郡主的话,杨将军对此有过解释,说那姓董的医术高超,若非是人品不行,早年都该被留在药王谷了,张琛的养神汤添加了摄魂果汁液的事情,不仅芮城上下无人察觉,就连张琛自己都没有发现……外人只当是张琛的日渐暴躁是因为怒火攻心造成的!” “那好!”咔嚓咔嚓的剪理着柳尘的头发,北宫嬛十分满意的笑了笑,“你回去传信告诉黑鹰他们几个,万事注意安全,切不可鲁莽行事!有必要的时候,你们斥候营也得做好随时接应他们的准备!” “喏!” 等到那听雪楼密探消失在帅帐里边儿,柳尘闭上眼来,脸上阴晴不定。 “怎么了?”女人的心思非常敏感,柳尘的情绪异常根本就没法逃脱北宫嬛的感知,稍稍俯下身来,北宫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带疑惑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七十章:十月围城(十三) “嬛嬛啊,还真没看出来啊,这才没几天功夫,沧澜军团的斥候营都被你给捏在手里了哦!”微阖双目,柳尘端坐在北宫嬛的身前,皮笑肉不笑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前都没有想过要和我商量一下么?” “好好好,人家知错了,姐夫你别生气!”银铃般的轻笑在这宽阔的帅帐内荡漾开来,引的柳尘一阵无语,想开口训斥北宫嬛几句,临到嘴边,却只能化作无声的苦叹。 “姐夫……你每天这么忙,人家只是为你分忧解愁啦……” “罢了罢了……由你去吧,反正在这个家里,我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嘛,姐夫是沧澜王,这天底下,谁能比你更有地位啊!” “那是!”柳尘睁开眼来,不由得摇头苦笑道:“在外边儿我是沧澜王不假,回到家里,你姐掌握着话语权,玉爻掌握着财政权,你更厉害,把姐夫的军权都给夺了,就冲这一点,你比你姐她们强多了!” “咯咯!”北宫嬛捂嘴偷笑,眉眼儿弯成了一道惊艳的弧线,“瞧你说的,这还不是因为那些脏活儿累活儿不适合堂堂沧澜王殿下亲自出马么……” “你还知道这是脏活儿累活儿啊!”仰起头来,柳尘直直的盯住了北宫嬛那血红幽深的眸子,“这可是数万条无辜的性命啊……你们还真下得手去!呵呵,千年难得一遇的摄魂灵果都被你们拿出来了……啧啧,大手笔!” “哎!”轻叹一声,北宫嬛松开了抱住柳尘脑袋的双手,起身走向了远处的茶桌,不多时,她端起了两杯清茶款款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坐下,旋即缓缓开口道:“姐夫,咱们在芮城城外已经停留一个多月了,眼看冬天就要来了,这个时候,怕是所有人心里,都会越来越没底吧……” “……”只顾闷头喝茶,柳尘的脸色忽明忽暗,意味难明。 “北方的战事越来越焦灼,若不是武成王与徐候木帅三人呕心沥血,咱们能不能守到今天还是一未知之数……即便如此,滁阳的危在旦夕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吧?” 双手捧着茶盏,北宫嬛抬眼凝望着柳尘的侧脸,继续开口轻道:“滁阳需要援军,可沧澜军团和玄甲军都已深陷泥潭,仅凭那些个一路向北而热血报国的绿林豪杰,根本就改变不了北方的处境啊!”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真没必要……”柳尘满脸苦涩,轻轻的放下了茶杯之后,他正想继续强辩,却不料北宫嬛又一次出声打断了他。 “姐夫!”北宫嬛扬手将额前随意飘散的银丝齐齐缕至耳后,那双幽异的血瞳也随之更加坚定道:“所谓的‘牺牲小我,成就大家’,这是我们一直都在遵循的原则,那几万人的牺牲,可以为我们带来芮城之战的最终胜利,那几万人的牺牲,也能让我们得以抽出手来分兵驰援北方,使更多的无辜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使更多的血热儿郎不会枉送性命……如此这般,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心存那可悲的怜悯?” “……” “东陆很大,值得我们去守护的东西,太多了!” …… 芮城,张家别院内。 “砰!” “废物,一群废物!同样是吃饷打仗,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这下好了,柳尘那小杂种更要气焰嚣张,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陷入暴露的张琛此刻双目发肿,其中布满血丝,披散在肩上的灰白也让他那不断颤抖的形容看上去尤显狰狞,在他身前,芮城军上下各级将官都督们齐齐噤声,各个埋首捶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贤侄……贤侄!”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了好久,张琛一转身,快步走到了闻人昊的身边,满脸希翼道:“圣尊使来芮城的援军还要多久才能到?几个月前,海皇不是说过要帮衬老夫一下的么?他们人呢?” “北方战事吃紧,武成王到了滁阳之后,接连与我军展开大战,虽然优势还在我们这边,但圣尊那里一时半会儿的那分不出太多的兵力来支援芮城!”心中冷笑,闻人昊脸上却满是春光,静静的迎上了张琛的目光,他起身,拱手,微笑开口:“海族失去青狼关之后,如今更是被妖族咬得很紧,想要等着他们的援军,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那怎么办?”张琛喘息如牛,燥热的胸膛也正随着闻人昊的淡淡开口而不断起伏着,如同烈火灼烤的风箱,呼啦啦的几近爆裂,“张氏对圣尊的忠心实乃天地可鉴,贤侄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且宽心吧,世叔,楼兰方面已经在组织新军,很快就能赶赴芮城战场了!” “要多久?” “短则三个月,最多半年……定可解芮城之围!” “呵呵……半年!”张琛愣了愣,唯有一声失魂落魄的惨笑咧上了他的嘴角,“芮城的确还能死守半年,可是半年后呢?呵呵……张氏完了,幽州也完了……老夫……堪堪一无所有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世叔莫要太过揪心了!” 朝着一脸落寞的张琛鞠了一躬,闻人昊转身离开了花厅。 “少宗!”等到走出去好远,画廊内早已了无人烟,随侍闻人昊身边的国教祭司突然低下头,犹豫着开口发问道:“您这般不闻不问,怕是会让张氏很快就失去幽州吧……到时候圣尊和教宗怪罪下来……” “呵呵!”笑容无比诡异,闻人昊悄然顿步,侧身一瞥那国教祭司脸上的迷惘,沉吟稍许便压低声音解释道:“表哥,张氏失去幽州只是时间问题,圣尊和父亲怪罪下来,有张琛在前面顶着,火烧不到咱们身上……” “可是,在圣尊的计划之中,芮城可是海族大军登陆的第一个堡垒,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啊……” “如果张琛照着我的意见死守半年,芮城肯定不会丢,但他若还是一意孤行被仇恨蒙了心智,那我们也没办法!” “您可以劝他,和他讲清其中利害啊!” “哼哼!”闻人昊嗤笑着,眼带精光道:“我为什么要和他讲清利害?呵呵……表哥啊,你想过没有,芮城如果不丢,咱们哪里会有手握重兵的机会呢?你看啊,一旦这张老匹夫失去芮城,那么圣尊肯定要想办法夺回来吧?张琛已经不靠谱了,那么这夺城的人选,除了我,还能有谁?届时,柳尘率军北上,咱们拿回芮城不过须臾之间罢了!” “……” “自打闻人超得到妖圣遗骸之后,西境的内部局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我嘛,只是需要一个机会,用它来告诉所有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继承者!”(。) 第七十一章:十月围城(十四) 随着时间的推移,摄魂果的药力开始在张琛身体中逐渐扩散。 芮城的大小官员们都能无比清晰的体会到张琛内心的负面情绪正不断的放大,再放大,直到他整个人都完全被仇恨和愤怒所淹没。 这些日子以来,张琛一言不合就在别院内大杀特杀,就连他曾经最宠爱的一个小妾,也在某一次翻云覆雨之后,莫名其妙的被他打飞了脑袋,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如此压抑恐慌的情绪,最终不出意料的蔓延到了整座芮城。 芮城,棚户区。 “外边儿怎么样了?” 当姬方褪下伪装,露出了脸上那几日不曾阖眼的疲惫,老杨等人齐步凑近,面带关切道:“你没事吧?” “放心吧,我没事!”在黑鹰的帮扶下,姬方坐到了矮塌上,慢慢的喝下了几碗清水,他才摇头轻声道:“张家别院里高手众多,想将气息完全隐匿,耗费的元气要比寻常多上少许……这几天,我一直跟在董大夫身边,呵呵,没想到那摄魂果的药力如此刚猛,好几次,要不是闻人昊出手拦着,那姓董的都要被张琛给生吞活剥了……” “闻人昊就没有怀疑过张琛的异常么?”沉吟片刻,血狼压低了声音,皱眉发问道:“要不是此番进到了芮城,估摸着咱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小子会阴狠狡诈到如此地步……” “怎么可能不怀疑!”姬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却让屋内的其他人浑身紧绷,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直让他无奈苦笑,连连摆手解释道:“就在前天,张琛又一次撒气将自个儿的亲兵给活活打成了一堆肉泥……董大夫得到别院的传唤便立马带着我赶了过去,等到张琛受完了董大夫的治疗,还没来得及告退,闻人昊竟突然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经过祭司们的反复检查之后,见张琛体内没有异样,他这才放人……” “哎……” “老烟鬼你叹啥气?” “我在想啊!”此时此刻,老杨的眉头皱成了一团,那张满布皱纹的黑脸,也随着星火的忽明忽暗而被笼罩在翻腾缭绕的烟雾之中,良久,众人才听见他意味难明的叹息缓缓而来道:“以张琛这样的状态,万一闻人昊趁机夺过他的指挥权怎么办?那样一来,咱们这么久的努力都算是白费了……这摄魂果啊,还真是一把双刃剑,好的地方嘛,是它终于把张老狗给药疯了,不好的地方,这芮城的局势,已然是谁都看不透了!” “就担心这个?”姬方摇了摇头,不禁莞尔道:“你等我说完嘛……经过这几次近距离的观察揣测,现在有近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那闻人昊是巴不得芮城在张琛手里给丢了!” “怎么说?” “极星海戡乱之后,楼兰那边的培养对象直接从闻人昊转移到了取得妖圣遗骸的闻人超身上,最近我才知道,花海决战那天,叛军的主帅原本就不应该是闻人超……可以说闻人超的死,只是闻人昊所有算计的第一步!” “……” “他的第二步,便是芮城!” “此话怎讲?” “你们想,芮城丢了,谁会最受益?” “哼哼!”黑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嘴打断了姬方的反问道:“夺下芮城,当然是咱们沧澜军团最为受益啊!” “说你蠢你还不相信!”翻了个白眼,姬方没好气的嗤笑一声,不待黑鹰气急反驳,他便抢先一步冲老杨等人开口轻道:“闻人超死了之后,楼兰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之前从闻人昊身边倒戈贴向闻人超的那群老人,基本都是保持一个观望态度,他们在等,在等闻人昊递来的橄榄枝……可闻人昊的橄榄枝从何而来呢?” “芮城?”屋内皆尽沉默,只有一脸发黑的花山皱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 “对!”说到兴起,姬方一扫脸上的疲惫,还煞有介事的冲着花山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道:“张氏若在我军的攻伐下丢了芮城,那么闻人昊的机会就来了,说实话,只要我军能与玄甲军会师,大王肯定是要离开幽州的……那个时候,闻人昊再临危受命,帮助楼兰攻讨芮城……掌握了西线的军权,闻人昊在楼兰的影响力肯定能恢复到以前的巅峰状态,如此一来,那些个老家伙们也能借势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照你这么分析,之前张老狗祭出宣威将军灵位的时候,就是这闻人昊给怂恿的咯?”黑鹰满脸无语,在姬方的眼神示意下,他又不得不老不情愿的给人满上一杯清茶。 “应该是这样!”这一次,开口回话的是老杨,只见他手一垂,直将铜制的烟枪磕到了地上,而后眯眼冷笑道:“正所谓祸不及家人,更何况是早已亡故的先贤……当张琛搬出宣威将军的灵位之后,消息一旦传到西边儿,那么对张琛心生不满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呵呵,毕竟,张琛可是做了一件越过了所有人心中底线的‘大事儿’,如此一来,芮城军想要求援,也会随之困难很多!” “二呢?” “二嘛……”老杨继续冷哼,满目凌冽道:“宣威将军乃是大王的生父,张琛这样做,无疑是在激起整个沧澜军团的杀意,要知道,咱们一路南下,可还真没有像现在这般愤怒过,当然这愤怒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半个月下来,芮城军已经开始有些抵挡不住我军的攻势了!” “你说的这两点都没毛病,可闻人昊当初怂恿张琛这般作为的时候,如何就料定我军一定破得了他这缺德至极的损招?”等到老杨顿生,一旁沉默许久的血狼陡然抬头,问出了众人心里最后的疑惑。 “你们忘了一件事情……”老杨笑得十分诡异,“当年大王他们在书院求学的时候,闻人昊和咱们的状元公班叔子明可是同期同科的师兄弟,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个世家天骄历来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论了解,整个芮城数百万人中,有谁能比闻人昊更加了解班叔子明?他是算死了,大王心底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肯定会找班叔子明求教,这也是大王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咱们的状元公,也从没让大王失望过啊!” “好家伙!”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黑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闻人昊的步步算计还真让人不自觉遍体生寒,“闻人昊这狗娘养的,这么阴啊!” “你以为啊……呵呵,当初大王流落江湖的时候,闻人昊可是东陆公认的第一天骄!”(。) 第七十二章:十月围城(十五) 芮城,张氏别院内。 “王爷!”有一身狼狈的芮城大将满脸焦急的躬身于张琛面前,拱手急呼道:“沧澜军团已经鸣金收兵,可是咱们北门的城墙却被他们的术士给轰开了一个窟窿……怕是……” “怕是什么?”张琛瘫坐在虎皮靠椅之上,双目充血,神情愤怒,连质问的声音,都像是从他喉咙深处所散发出来,刺耳的沙哑,瞬间就让那伤痕累累的芮城老将惊惧得浑身颤抖…… “明天他们再次攻城的时候……有可能……有可能会顺着城墙上的豁口杀入城来……” “砰!” 又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花瓶被张琛随手轰成齑粉,只见他怒发冲冠,气息暴乱,腾地起身那刻,花厅里的所有人下意识的垂手顿足,齐齐后退了几步。 场面死一样的沉默,经过这段时间的前车之鉴,还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劝慰那陷入癫狂状态的张琛了。 “张亮!” “属下在!” 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吓得芮城军的后勤营总管肩膀一颤,不得不硬着头皮越众而出,哭丧着脸走到了张琛的身前。 “修好北城的豁口,你需要多少时间?”强忍着生生撕碎眼前一切的冲动,张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低吼着:“明日柳尘那小杂种带兵攻城的时候,你们修得好么?” “回王爷的话!”形容干瘦的张亮不停地的抬手抹去额前的冷汗,他把腰身佝偻得很低,更不敢抬头去看张琛一眼,“方才柳尘鸣金收兵之后,属下已经安排了民夫劳役开始工作……经过后勤营上下仔细的勘察……嗯……修好北门豁口,最少……最少需要三日!” “嘿!” “王爷饶命!” 丝毫不理会张亮的惊恐,张琛冷笑着拽住了他的前襟,如同拧小鸡一般提溜起身来,“按照你的意思,明天老夫只能待在城内洗干净脖子等着城外那小杂种的屠刀咯?” “世叔!”就在张琛眼里杀意顿现的当场,闻人昊的声音突然响起,也让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噗通……” 随手扔掉了早已被吓傻的张亮,张琛一回头,死死的盯着闻人昊的双眼道:“贤侄有什么话说?” “世叔!”缓步来到张琛身边,闻人昊微微笑着拱手开口道:“芮城的高墙,放眼整个东陆都算是最坚厚的存在,人都说沧澜军团的神机神符二营术士战斗力冠古绝今,强悍如他们,在这芮城城墙上轰开一个豁口也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此,小侄相信张亮大人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偷懒……修好那崩开的豁口,确实需要三天!” “那怎么办?难不成只能等死了?”忌惮着闻人昊的身份,张琛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言语中的不耐烦,却是丝毫没有掩饰的。 “世叔莫要心急,若是能拿下一场胜利,这三天时间肯定是能争取到的……” 自打沧澜军团围城之后,除了祭出宣威将军灵位的那些天,其他的时间里,芮城军一直在被压着打,说实话,不仅是张琛,估摸着现在这花厅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想过能战胜沧澜军团,能守一天是一天,守到楼兰和海族的援军到了,就算他们心里最大的愿望了。 “贤侄可有锦囊妙计?” “呵呵!”摇了摇头,闻人昊倒是干脆得很,“如今,班叔子明正在城外的沧澜军团大营内,也不怕世叔笑话,论智计,小侄不如他甚远……” “那你在这里瞎哔哔个蛋啊!”张琛心中怒骂,任由着闻人昊再次拱手之后,又回到了原位上端端坐好。 “你们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说出来,只要可行,本王重重有赏!”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久,张琛一转身,面对着形色各异的芮城所有的文官武将,故作亲和道:“大家集思广益嘛……柳尘那小杂种的脾性咱们都是知道的……这要是让他攻进了芮城,呵呵,哎……” “王爷……”时间慢慢流逝,大厅里诡异的宁静让张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也就是在这时候,芮城总参张佐突然站了出来:“自打柳尘南侵以来,彩云之南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年年都有大批量的难民南下……到今年为止,光是咱们芮城,就收容了近七十万流民……” “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张琛冷着脸,神情很不耐烦。 “属下只是认为,往日里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的流民,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面对张琛的几欲爆发,张佐面带笑意,身上却早已被冷汗所侵湿了一大片。 “此话怎讲?” “反正这群流民也只是给芮城平添负担,不若明日沧澜军团来攻的时候,我们驱赶流民出城,着军中精锐隐入人群之中,等到贴近柳尘大营之时,我军顺势发动奇袭……如此,敌军必败!” “嘶……” 所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说祭出宣威将军灵位算得上是毫无底线的缺德了,那么让手无寸铁的流民做肉盾,那可绝对称得上是人神共愤! “哈哈哈哈!”本以为张琛会对这种行为大加斥责一番,没想到啊,他竟然收敛了愁容,昂自扬声狂笑起来,不理会属下们的惶惑迷惘,张琛不断颔首,不断抚掌狂声道:“妙计啊!就这么办,明儿咱们挑出十万流民打前锋,看他柳尘小杂种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反正不管他打不打,赢得只会是老夫……这一次,老夫势必将他扒皮拆骨以解心头之恨!” “王爷英明!” 花厅里的人们情绪各异,这样疯狂的张琛,让他们体会到的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却是那无以言表的陌生……场间,唯一保持冷静的人可能就只有闻人昊了,只见他笑意盎然,一边自顾品着香茶,一边抬起头来,闪烁的目光深深的望向了正不断低头擦汗的芮城总参张佐…… …… “张大人留步!” 出了张家别院的大门,形容慌乱的张佐正脚步匆匆的朝着自家府邸行去,今日前来开会,他是连马夫都没带一个,足可见他已是做贼心虚,乱了方寸。 这才拐过两道胡同,闻人昊突然现身,挡住了张佐的去路…… “少宗……您这是?”强作欢颜,张佐连连拱手,心中也随之警铃大作,若不是看到闻人昊的身后隐隐有几股强大的气息一闪而逝,搞不好张总参都想杀人灭口了……呵呵,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张大人不要紧张!”张佐那宛如惊弓之鸟的姿态倒是让闻人昊暗自冷笑一声,当然,他还是面带春风,十分恭谦有礼的鞠躬回礼,“晚辈冒昧前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张大人帮忙传个话……” “传话?”张佐眼角一抽,强自扭过头去不让闻人昊看清他脸上的震骇,只是他的声音,却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我……老夫不知道……不知道少宗在说什么!” “呵呵……对,也没什么大事……”闻人昊笑了笑,直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丑时三刻,晚辈于芮城东门外的小溪边略备薄酒,想要款待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希望张大人能帮忙邀请一下……”(。) 第七十三章:十月围城(十六) 晚秋的深夜显得格外静谧,晴朗的星空下,时不时闪过几道微光,绚烂了月稍,低语了幽林。 哗啦啦的溪水潺潺而下,不知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方,摇曳的篝火映衬着情绪各异的脸颊,使人看不清喜怒,也读不懂真假。 “来了啊!” “嗯……” “喝点儿什么?果酒?还是花茶?呃……我也就只有这两样了!” “花茶吧……” “好的,你稍等!” 有身形矫健的裁决卫骑士遁入了远山的陡峭,不多时,篝火上的铜壶中便盛满了最为甘甜清澈的源头山泉,等待着茶水沸腾的时间是漫长的,足够让柳尘微笑着眼眸,又一次将闻人昊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在看什么?”一边往篝火中添加新柴,闻人昊一边抬头,冲着柳尘轻笑道:“多年没见,你倒是老了许多……” “是么?”随意撩拨着座下的青草,柳尘晒然一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老得比我快!” “哈哈哈哈……” “呵呵!” …… “呜……呜……” 当铜壶的盖子被翻滚的热气不断掀开,闻人昊收敛了笑意,满脸认真的泡出了两杯芳香怡人的花茶,好山好水好茶,入口清甜,唇齿留香…… “你和蔷薇……”良久,闻人昊犹豫着皱眉张了张嘴。 “你信么?”柳尘轻笑,不置可否。 “不信……” “既然不信,为何又要为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而苦恼呢?” 捏起那精致的茶碗,柳尘莞尔一叹道:“自始至终,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顺从本心……不强求,不抱怨,是非因果,皆是命数!” “呵呵,算是我太着相了……”将身形稍稍后靠,闻人昊让篝火的微光遮住了自己脸上纷杂的情绪,良久,他才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怕你会觉得矫情,我还是认为北宫馥和你更般配一些……蔷薇,她配不上你,而我,更配不上她!” “不存在什么配不配的问题,只有你愿不愿意……” “是啊,我不愿意,因为我发现,有很多东西在我心里的分量要远胜于她。” “呵呵,那是因为你不够深爱。” “爱能当饭吃么?” …… 三言两语之后,篝火旁突然陷入了沉默,不同于场间闲聊之融洽,守卫在小溪周围的隐武卫和裁决卫的高手们,各个凝神静气,兀自警惕着对方……气氛足够压抑,足够拔剑张弩…… “尘哥儿,你赢不了的!”将佐满香料的烤肉串在了火架上,闻人昊淡淡一笑,如话家常道:“鱼太玄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我们对圣人的理解!” “是么?”不赞成,不反对,柳尘就那般眼带笑意的看着闻人昊在身前忙碌着。 “真没骗你……”翻滚着肉串,使那滋滋的肉香在这漫漫长夜中弥散开来,闻人昊这娴熟的手艺,还真让柳尘大开眼界了,“且不说他现在抽不出手来直接找你麻烦,就算是等十年,二十年之后,你登天封神,那会儿,他应该会更加强大了吧……” “那又如何?”一口多汁的烤肉落在嘴里,让柳尘忍不住冲闻人昊竖起了拇指,心中更是赞叹不已。 “就像你说的……”十分贴心的给柳尘满上一杯清茶,两人的相处,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是非因果,皆是命数!咱们人类的气数已经走到头了……在东陆,没有任何种族能逃过‘入主中原一万载’的宿命!” “呵呵……你知道么,今天若站在我对面的是蛮族,妖族,亦或是神族,玄族……等等东陆任何一个种族,我都可以认命……唯独对手是鱼太玄的时候,我不认命,东陆的万物生灵,都不会认命!” “你会死的……”两个茶杯在半空中轻轻一碰,闻人昊又笑着开口轻道:“到那个时候,我希望能有幸运来书写总结你的一生……” “你的文章我放心,如果真有那天,相信属于我的故事应该会很精彩吧!” “呵呵!” …… 酒足饭饱,柳尘颇为心满意足,懒懒的靠在草堆边上,他微笑,等待闻人昊切入今天会面的主题。 “待会儿,我给你一份名单!”收拾完残羹冷茶,闻人昊又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水递到了柳尘手里道:“你可以让剑神大人按照这份名单上的标识和资料,挨个去除掉鱼太玄从仙域降临在人间的得力手下!” “你需要什么?”瞅着闻人昊的笑容看了好久,柳尘不禁哭笑不得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情,更何况,你现在算是我的敌人!” “各取所需罢了……那些人也是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借你之手除去,也能图个自在!”闻人昊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轻笑开口道:“当然,如果你硬是要给,不如将芮城给我吧……” “呵呵……” “别急着拒绝!”一颗做工机巧的弹丸从闻人昊手中弹出,于篝火上空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最终稳稳的落在了柳尘的掌心:“这是那些域外高手的资料,也是我最大的诚意,请你放心,我只是需要在芮城拿回一些东西,等我离开的时候,自会将它完好无缺的交还你手……” “你就不怕鱼太玄发现你的这些勾当?”稍稍用神识探查了一番,结合隐武卫这些年搜集到了些许情报,柳尘已经可以肯定了,闻人昊送给自己的弹丸,那是真的不能再真了,思忖片刻,倒是让柳尘有些摸不着闻人昊的套路了。 “怕,怎么不怕!”一口闷完了杯中的清水,闻人昊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可我更怕,怕你真的会赢……那样一来,我闻人氏必将永远刻在东陆各族的耻辱架上,子孙后代也不再有丝毫立锥之地……这人奸,我当得很累,真的!” “你可以回头的……” “回不去了……尘哥儿,当你拿起封芒的那一天,当我跪倒在鱼太玄身前效忠的那一刻,咱们都回不去了……”闻人昊的情绪,明显开始了剧烈的波动,“你知道么,如果有得选择,我宁愿当初在青龙画船上让你当场打死,届时,世人只会骂你残暴,骂你任性,可是……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你亲手割掉我的脑袋,东陆各族的万物生灵,也都会拍手叫好吧……哼,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样永失吾爱的痛苦!” “所以……” “所以……我得不断的强大,在鱼太玄手中,我要一步步得到更多的信任和地位,保证自己不会被你轻易杀掉,另一方面,我也得讨好你,和你做交易,等你真正能杀死鱼太玄的时候,为你立下汗马功劳的我,还有洗白的机会,不是么?”(。) 第七十四章:十月围城(十七) 初冬渐临,晨露微霜。 天蒙蒙亮的时候,沧澜军团大营内荡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轻吟,那是后勤营的雄鸡,昂首阔步着唱响了远空的斑白。 直躺在床上,北宫嬛在第一声鸡鸣中睁开了双眼,昏暗的帷帐内,顿时就开始闪烁出一道道殷红的幽光。 洗簌完毕之后,北宫嬛披上了一件斗篷,也没覆甲,而是衣着随意的掀开了卷帘,一边呼吸着清早新鲜的空气,一边微笑着缓缓踱步朝着柳尘所在的帅帐走去。 “郡主!” “嗯!” 来往的军士们在北宫嬛身前稍稍驻足,拱手问礼之后,他们便急急跑去了校场,且不论有战无战,东陆的军人们始终保持着做早操的惯例。 “待会儿你就不要去了,好好休息一天吧……放心吧,除了咱们俩,营中上下没一个人知道张琛会驱赶流民出城……俗话说,做戏做全套,我保证今天这出大戏啊,定能逼真得不要不要的!” 煮水弄盆的声音将柳尘从入定中惊醒,望着帅帐内忙前忙后的倩影,柳尘轻叹一声,眼含深意的接过了北宫嬛递来的温热毛巾,自始至终,柳尘沉默着,有些欲言又止。 “你别不说话,人家这都是为你好!”眼瞅着柳尘脸色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北宫嬛黛眉一蹙,自顾坐到了柳尘身前的小矮墩上,颇为气结道:“今天一过,真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光复幽州全境……人们口口相传的只会是咱们沧澜军团的善战,还有谁去念叨那几万流民的生死!姐夫,这是战争,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那好!”等到洁净了脸颊,柳尘轻笑着将那已然转凉的湿巾递回了北宫嬛的手中,趁着北宫嬛濯洗毛巾的空隙,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说道:“拿下芮城之后,你陪小曦一起回枫城,去北边儿的时候,我就不带上你了!” “为什么?”脸上笑容一滞,北宫嬛突然就无比气恼的将毛巾扔进水盆之中,溅起的温水直接砸了柳尘一头一脸,直让咱们的沧澜王殿下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落汤鸡……来不及开口说道几句,却看满脸幽怨的少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娇声反驳道:“难不成你还真怕人家夺了你的军权啊?大不了以后有啥事先和你说啊……你至于么!” “仙族的主力全部堆在北方,短则三年,多则五年,滁阳必有一场关乎我东陆存亡的生死决战……你跟着去了,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回去向你姐他们交代?”不理会北宫嬛的怒气冲冲,柳尘依旧面色淡然的好心劝慰道:“你要是喜欢带兵练兵,回去枫城,林大都督也快退下来了,到时候姐夫让你来做沧州的大都督……若还是不满意,沧澜九郡的军马提督,姐夫也可以一并给你!” “我不,就不!”北宫嬛转身,小嘴儿一撅就开始恨恨跺脚道:“凭什么啊,论实力,你还不如我呢,我好歹也是个天阶啊,都没担心你的死活,反倒是被你给担心上了……哼,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反正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呵呵!”苦笑摇头,柳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那天阶初期的修为实在是水分太多了,若真拼命,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再说了,这都是‘王后娘娘’的意思,你和我在这里斗气实在没什么卵用,你到底去哪里可不是我说了算!” “姐夫……”搬出了北宫馥,北宫嬛小脸儿一垮,立马就认怂了,言语中也不敢再强词夺理,只能是软磨硬泡的撒娇道:“你就给姐姐说一声嘛……你一家之主呢!咋能听女人的摆布啊!你的沧澜王威仪呢,可得振夫纲哩……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嘛?” “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北宫嬛这前所未有的娇滴滴模样,着实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了,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子,按照你们人类的年纪一换,也就比小曦大个五六岁……” “哎……”使劲的摩搓着眉心的褶皱,柳尘有些哭笑不得,稍一思量,他只得狠下心来沉声道:“事情就这样定了,到时候你要不愿意,我让你哥来接你,嗯……天亮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干什么去么,快去吧,让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柳尘再次盘腿于床上入定,双目紧阖,不再理会身前那张牙舞爪的北宫嬛。 “你……哼!” …… “不用等了,他还在修行!”走上点将台,北宫嬛并未等到昊青等人发问,而是语气冰冷的抢先开口道:“今天的指挥权交给你了!” 银白色的面甲遮住了北宫嬛美好的面容,让人读不懂她此刻的情绪,有晨风吹来,点将台上的沧澜军团各营主将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皆尽沉默了。 深深的看了北宫嬛一眼,昊青颔首点头,也没多说,自顾转过身来,面朝着全军整装待发的东陆各族将士们。 “休整了一天,弟兄们的精气神应该也达到最好的状态了!”顿了顿,昊青昂首挺胸,声音高亢:“上一次鸣金之前,北角的城墙已经被我们打开了一道豁口……没有个三五天的功夫,对面儿的不可能修得好那道城墙,如此,我军当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拿下芮城!” 朝阳下,全军热火朝天,勇士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嘶吼着,咆哮着,沸腾了远空最温暖的光。 “此役,必将千古流传,我们会夺回失地,我们能光复故土……在并不遥远的明天,我们将众志成城,携万胜不败之雄师,一路向北,尽诛域外天魔!”手中的令旗迎风摇摆,昊青的身形,也被晨光沐浴得愈发伟岸:“为了东陆!” “为了东陆!” …… 前锋骑士们各就各位的当场,一辆辆体积硕大的攻城车被力士们推到了人群最前方……万众期待的时刻,昊青走上了旗台,刹那间,战鼓震天,军号嘹亮,术士们的吟唱,交织着弓弩手们的如月满弦,终于在秋水无惊的芮城高楼上点亮了铺天盖地的绚烂幽光。 “猛兽营!” “有!” “风雷营!” “有!” “木字营!” “有!” “雪灵骑士团!” “有!” “冲锋!” “杀!” 天空在哭泣,大地在震颤,激昂的战歌,响彻了静谧的平原,于那密密麻麻的骑兵身后,神机神符二营的术士们在近十营坚盾步兵的掩护下,配合着攻城车缓缓贴近了芮城那高耸如云的城关。(。) 第七十五章:十月围城(十八) “诸位袍泽,瞄准好那面豁口……准备!” 符冲站在神机神符二营最高处,眯眼盯着远处气势恢宏的沧澜军团前锋一步步贴近了芮城的高墙,唯一让他心生疑窦的,是那芮城的守军,从头到尾,面对沧澜军团的凌厉攻势,他们竟没有做出任何抵抗。 “等等……那是什么?天呐,住手,住手!两营术士全部住手!” 突然,符冲脸色大变,眼中写满了惊恐,在他的嘶声喝止下,术士们合力酝酿出的元气爆弹在半空中猛地泄力四散,一声声压抑的闷响之后,草原上的元气流动都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殿下!”一转身,符冲踉踉跄跄的冲向了昊青所呆立当场的旗台,仰头望着妖族太子脸上的煞白,玄族术士睚呲欲裂道:“撤,殿下,快,快让他们撤回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然超出了沧澜军团主将们的认知,各个脸色骇然的当口,也只有符冲形容狼狈的跑到了传令官身边,一把夺过铜锤,想都不想的就敲响了全军撤退的钟鸣! …… 时间退回到沧澜军团逼近芮城的那一刻。 冲在前锋营最前边的风雷军主将柳默俯身马背,眼中精芒大作,平日里古井不波的侧脸,也因即将破城的喜悦而绽放出一抹绚烂的微笑。 早前被术士们轰开的城墙豁口,距离柳默手中的长枪,堪堪一步之遥…… 然而,当柳默来不及透过豁口处的晨光去看清芮城内部的繁荣,在他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尸山血海中的人影…… 一队队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东陆各族流民们步履蹒跚的堵在了豁口中间,滚滚马蹄声声疾,沧澜军团前锋的所有将士们脸上的惊骇,并不能在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眼中掀起任何一丝波澜。 他们列队向前,人人面色漠然,仿佛被抽空了身体里的灵魂,好些个走在最前方的百姓与来不及勒住马蹄的沧澜军骑士轰然相撞,之后血肉横飞,命陨当场…… 没有恐惧,更没有惊慌,衣着缕烂的流民们“前仆后继”,如行尸走肉般开赴那通往冥国的修罗场! 最让柳默感到惊惧的是,有一年岁不过冲龄的稚童,在被自己的战马撞飞之后,回眼递来的笑容,竟是一种让人痛彻心扉的解脱……柳默没法明白,这样的复杂情绪,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脸上……征战多年,风雷大将柳默的盛名早已誉满东陆,如此战功赫赫的威名,那都是用敌人的鲜血来铸就而成的。可他眼中的敌人,不该是这样的啊! 然而此时,唯有此刻,柳默第一次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侩子手,末法战争的确给他带来了无限的荣耀,随之也泯灭了他心底最后的纯真…… “将军,中军鸣金了!” 双手宛如灌铅,柳默浑身颤抖着擦干了面甲上的鲜血,听着身后那月而动人的钟鸣,他沉默着策马转身,不再去看脚下的残肢断臂一眼…… 近十万沧澜军团的前锋军围拢在柳默身边,脚步匆匆的撤退着,并没有撤出多远,城门洞开的吱呀声却让柳默等人齐齐回头,在那里,更有数之不尽的流民百姓蜂拥而出,被某种邪恶的力量驱使着,亡命般奔向了沧澜军团所在的方向。 …… “结阵,结阵!”回过神来的妖族太子当机立断,快速收拢了从前方退散下来的先锋营,眼看着流民队伍越来越近,他扔掉了令旗,掀起了头盔,纵声咆哮道:“狼兵开盾阵,放百姓们过来!” 攻守异位,沧澜军团偃旗息鼓以后,芮城的高墙上,锋利的箭矢伴随着五光十色的爆弹呼啸着铺天盖地而来。 惨叫声,哀嚎声在流民队伍里不断响起,一个个血肉横飞的瞬间,直让沧澜军团的将士们怒火中烧,心中刺痛不已。 “殿下……怕是有贼军隐匿在流民之中,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进来啊!” 老成持重的中军总管柳牧眉头紧皱,赶在流民距盾阵越来越近的时候抢声开口劝道:“万一贼军混入了我军方阵,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到柳牧的话,所有人都犹豫了,特别是那些狼兵的擎盾力士们,虽然是各个低头不忍去看流民们支离破碎的景象,但他们的双脚,亦像是在草原上扎了根一般,久久没能动弹……任凭那漫天箭雨交织着流民们颇显无力的拍打,他们的盾牌,始终巍然不动。 “军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是啊,放我们过去吧……啊……” “求求你们让……呃……” “砰砰……嗖嗖……” 密不透风的盾墙上,早已被鲜血和箭矢给濯洗得千疮百孔,一面墙,一面生离死别,墙这边的人们,喘息着鸦雀无声,墙那边的人们,悲怆得哀鸿遍野…… “我说……放人过来!” 歇斯底里的咆哮,那是妖族太子肝胆欲裂的狰狞:“你们聋了吗?放人!放人!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可是……” “没什么可是!”死死的盯着柳牧脸上的无奈,昊青双目赤红,一字一句怒吼道:“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同胞,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哎……” 良久,盾墙开,流民四散逃窜,随之不出意料的,冲乱了沧澜军团的阵型…… …… 柳牧的担心终究是成为了事实,躲藏在流民之中的裁决卫贼军们趁乱暴起,配合着从芮城冲杀出来的仙族军队,这一战,沧澜军团损失惨重…… 夜黑风高的时候,沧澜大营气氛沉重,压抑的哽咽断断续续的传出去好远,忙着打扫战场的人们还没回来,烈火灼烤的尸骸,却已一山高过了一山。 “哎!”满脸唏嘘的姬欢踱步走上了高坡,伸手拍打着昊青的肩膀,缓缓坐下身来,“青哥儿,别太自责了,你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做错什么!”昊青没有回头,只是不想姬欢察觉到自己眼眶的泪花,“可是我却突然开始有些讨厌这该死的战争了!” “所以啊!”姬欢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热气腾腾的烤肉,轻轻放在了整天未曾进食的昊青手里,“当年你妹子诞下之后,你爹就宣布不再需要第三个孩子了……” “呵呵!”捏着香味怡人的肉块,昊青笑得不置可否。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储君……当你是唯一的妖皇继承人,人们都相信妖域的明天会变得更好,可一旦有人和你竞争那方宝座,你的仁厚,又将把整个妖都都带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搂着昊青的肩膀,姬欢晒然大笑道:“尘哥儿不止一次说过,你像水霸天,不像昊无穷!”(。) 第七十六章:十月围城(十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灯火幽暗的帅帐内,班叔子明满脸漠然的坐在柳尘身前,静静的凝视着沧澜王殿下有条不紊的吃着晚饭。 “死了多少人?”没有理会班叔子明的质问,柳尘执筷夹起了一片卤肉,蘸着酱汁一口将好大一坨粗饭塞到了嘴里。 “各族流民十一万余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了……符冲把他们安排在后勤营内,等明儿下午,便派人护送他们北上。”轻叹一声,班叔子明忧心忡忡道:“就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军折损了一万八千多将士,而且士气已经跌落冰点,最近几天,咱们都组织不起有力的进攻了!” “昊青那边怎么样了?”柳尘抬头,面带关切道:“抽个时间,你们要好好宽慰一下,无辜枉死了这么多人,对他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放心吧,欢哥儿已经去了,听巡游的儿郎们说,妖族太子虽然还是情绪不好,但也开口进食了……”班叔子明苦笑着,给柳尘的茶碗里满上一杯清水道:“以前我还担心‘慈不掌兵’的忌讳要出现在你的身上,没想到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比大伙儿都温柔太多了,你是没看见他今天和柳牧急眼的模样……” “我早说过嘛……”营内压抑悲怆的气氛并没有影响柳尘的胃口,亦或许是化悲愤为食欲吧,在班叔子明的照料下,他都已经吃下去几大碗米饭了,“相比于昊无穷的杀伐果断,昊青的性格和水霸天更接近一些,都是那么,呵呵,仁厚得无可救药!” “那么你呢?”班叔子明轻笑,眯眼发问道:“你又更像谁?” “我嘛……”沉吟片刻,柳尘放下了碗筷,似笑非笑道:“我谁也不像,对于那些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我比他们接受得更加坦然,我的仁德,不会出现在终点,我的冷漠,也不会体现在最初……如果能随波逐流,我便潇洒接受!我不在乎关于我们将来的胜负与否,我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有能力结果了鱼太玄!” “你没想过活过这个乱世?”班叔子明皱眉,心中五味陈杂,“就像是当年的东陆六圣一般,功成名就之后,躲在世界的尽头遥看河山锦绣,风起云涌?” “这些不重要!” “如果胜利,那所有的美好都将是仅属于你的战利品,为何会不重要?” “呵呵!”柳尘摇着头,意味难明的笑了笑,“能活着谁不愿意?只是我更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你们好好活着,这会更显得哥的伟大,不是么?” “你啊,总是这么不会聊天!” “哈哈哈!” “……” …… 时至后半夜,柳尘的帷帐内并未熄灯,等到夜鸦有意摈退了帅帐周围的所有亲兵,夜风袭来,柳尘一边在火盆中翻动着香味扑鼻的红薯,一边抬眼微笑,凝望着姗姗来迟的柳藏兵满面淡漠的坐到了自己身边。 “说吧,什么事?”摇头拒绝了柳尘递来的美食,柳藏兵眉梢轻挑,很不耐烦道:“你打扰到我的修行了,知道不?” “还修个屁啊修,反正你又封不了神,再修也就这样了……” “你知不知道,若是按照老子以前的脾气,千里连营的沧澜军现在就得灭团了!” “呃……你还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啊!”无奈苦笑一声,柳尘从戒指里亮出了一颗弹丸,随手抛到了柳藏兵的怀里道:“帮我杀几个人!” “我不是你的打手,要杀人,你找北宫御或者柳白吧!”摸捏着手里的弹丸,柳藏兵并没有将神识渗入其中,“再说了,我可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支使人的么?” “除了你之外,东陆本土的所有传奇高手身上都被鱼太玄留下了印记,让他们去办这件事,只会是死路一条!”柳尘丢掉火钳,抬头正色道:“你是我长辈不假,但首先,你更是东陆的沧澜王,可没有任何理由或条件让你待在后方混吃等死,只要你还活着,就不能置沧澜王的使命于不顾!” “这该死的理由还真是百试不爽!”柳藏兵冷笑一阵,反手将弹丸收进了自己的戒指,目光闪烁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他才皮笑肉不笑的嗤声轻道:“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番鬼扯使老子在那鸟不拉翔的极星海深处待了大半年,之后又是因为这个理由,让老子多娶几房小妾都变成了伤天害理……现在好了,你特娘的也拿这个来威胁我?” “没有威胁你啊!”柳尘的表情很无辜,“你这么厉害,我怎么敢威胁你?” “哼!”腾地起身,柳藏兵头也不回的朝着帷帐外面走去,“一年时间,我保证这丸子上的所有人都去陪冥君喝茶……这账先给你记着,他日你若封不了神,老子第一个把你给宰了……” …… 芮城,棚户区。 今日的城内气氛有些诡异,还未到宵禁时间,大街小巷里早已没有了任何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也不掌灯,直让整个芮城都陷入了一片摄人的黑暗之中。 “呃……噢!”一脸微醺的花山脚步晃荡的绕过了好几条胡同,等到周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元气波动,他这才恢复了清明,陡然闪身消失在了身前错落凌乱的一大片民房深处。 “怎么这么久?”直到看清花山的面孔,小屋内的人们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老杨快步上前,细细的打量了花山全身,见他没有异常,这才满脸焦虑的开口发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是也不是!”花山皱眉思忖半晌,又沉着脸皱眉开口轻道:“裁判所的那群狗腿子盯上我了,刚才在张家别院的时候,我就感觉闻人昊的目光有些不太正常,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那该如何是好?”一旁的血狼和姬方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凶光乍现道:“若不然,咱们先下手为强?” “莫慌!”抬手制止了血狼等人的冲动,花山犹豫着,颇为困惑道:“就我的感觉,闻人昊并没有什么恶意,之前在席上的时候,张琛突然指点着董大夫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当时我们还以为那老狗发现了什么……” “然后呢?” “然后!”酒劲被磅礴的元气逼出了体外,花山的神情,顿时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然后闻人昊给咱们解围了……肯定是姓董的做事太急,露出了什么马脚,要不是闻人昊出手相救,我今天肯定是交代在那里了!” “闻人昊这厮,到底想干嘛?”(。) 第七十七章:十月围城(二十) 因为一场难得的大胜,张氏别院内日日歌舞升平,显得格外喜庆。反而在芮城的大街小巷里,湍急的暗涌正不断的波动四散,如此不协调的黑白分化,使得全城上下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 冬日的暖阳正惬意着来往行人的声响,没有人知道那些个微笑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复杂情绪,远处的山风偶尔回来到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无端端声色犬马,却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景致。 此时此刻,一袭游商打扮的黑鹰正大大咧咧的独坐于芮城最热闹的酒楼之中,倾听着周围或是旁敲或是侧击的交头接耳,他晒然一笑,新添了一壶浊酒。 “听说了么,再过几天,滇王又要出城迎战沧澜军团,这次,他准备了二十万流民做前锋,势必要将那东陆联军打回老家!” “二十万?”一声难以克制的惊呼,伴随着酒盏落地的清响,瞬间就吸引了酒楼里所有人的目光,“前几天那十多万人可都死了个干干净净啊,又驱赶二十万……天呐,人命啥时候都这么不值钱了!” “不是人命不值钱……是那些流民的命,不值钱!” “哎,我就说当初张氏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去收容他们,那些个四面八方逃难来的各族流民本以为找了个安安稳稳的庇护所吧……没想到临到末了,还是把命给搭进去了!” “哼哼……怪只怪沧澜大王仁慈吧,这些无辜的百姓就像是他被张氏捏住的把柄,有这样的把柄做前锋,沧澜军团的失败那是毋庸置疑的!” “以前不是都说那柳尘貌若恶鬼,残暴嗜杀么?”又有人复杂的开口发问,“滇王那会儿起义的时候,可是证据确凿的提起过柳尘生啖人肉的典故……如今这境况,小老儿还真是有些被搞糊涂了……”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沧澜王柳尘到底吃不吃人,经过这几年的幽州战事可是让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啊,你们想想,最先变节的幽北宛城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可没有像咱们这般每日里提心吊胆的吧……依我看啊,那生啖人肉的不是柳尘,是张琛!” “嘘……兄台慎言啊!” “慎言什么?你们慢慢慎吧……老子今儿就想办法逃出芮城,待在这里,只能等死,哼!” “兄台这是何意?莫非你从哪里得知芮城守不住了?” “芮城守不守得住俺不清楚,俺只知道若是再不跑,柳尘没吃了俺,俺先被张琛老匹夫给害死了……” “……” “你们还没看明白么?城中流民一起就这么多,张琛现在又尝到了甜头,要不了多久,流民死完了以后,又有谁去当他的中军前锋呢?” “你的意思是……” “这不明摆的么……流民死完了,咱们来当前锋,直到柳尘被打回去为止,还别说,咱芮城好几百万人,足够死上个一年半载的了……” “你我都是芮城土著,世世代代于此繁衍生息,对滇王更是忠诚无二,他应该不会……” “呵呵,你试试就知道了嘛……不说了,俺先走了!” “……” …… 望着那黑脸大汉远走消失的背影,酒楼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有一些别样的情愫,正悄然不觉的在他们心中发芽,特别是记忆中关那一天的所有哀嚎和哭泣,如同梦魇一般,开始改变了一些,以前都未曾触碰过的东西。 “怎样?精彩不?”褪下伪装的花山抱着膀子斜靠在太阳当头的街角,迎着黑鹰那逐渐踱步而来的微笑,馥城花二爷莞尔摇头,随手一角碎银高高的弹起,而后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近十丈开外的乞儿破碗之中。 “花二爷这手弹无虚发的射技着实惊艳,但更让我五体投地的,还是二爷您那堪比苏秦张仪的滔滔口才啊!” 目光从乞儿笑脸如花的感激中移到了花山那方正英武的脸上,黑鹰笑容更甚,满脸钦佩道:“短短几日功夫,二爷便调拨了芮城上百万人的情绪,呵呵,大王入城之日,少说您也得官升三级,声震九州啊!” “不敢不敢……”花山咧嘴大笑,不住摆手告饶道:“你这混小子也别打趣我了,能在光复幽州之后,大王能赏我个偏将玩玩儿,知足啦,知足啦!” “哈哈哈哈!” …… 沧澜军团,中军帅帐。 “大王!” 淡淡的瞥了一眼走进帷帐的夜鸦,柳尘颔首点头,随即转过身去,让人看不清形容。 “郡主!” 见柳尘不做声,夜鸦缓步走到了安坐在茶桌边的北宫嬛身前,拱了拱手道:“里边传来的消息,这几天整个芮城都有些人心惶惶了,加上老杨他们的有意煽动,舆论已经完全倒向我们这边了……您看要不要……” 休战时期,北宫嬛也就换下了戎装,这是她第一次穿上了人族的宫裙,就那般安静的坐在那里,瞧上去倒也颇显娴静可人…… “不用!”听到夜鸦的发问,北宫嬛头也不抬,只顾专心研究着桌面上的茶具,良久,她才摇头轻叹道:“现在还不是策动芮城内乱的最佳时机,虽然百姓们都和张琛生出了间隙,可仍旧有一大批人,都是秉持着观望态度……咱们还需要添一把火,彻底动摇张琛的根基……” “还请郡主明言!”夜鸦皱眉思忖片刻,又躬了躬身,十分认真的等待着北宫嬛的答复。 “你先让黑鹰他们找个机会一把火烧了棚户区,尽量少烧死点人,然后再让张佐献计,把无家可归的各族流民都安置到芮城军的军营里边儿!”北宫嬛笑容明艳,也不只是那几个精致的茶杯让她心生欢喜,还是有什么别的趣事让她难以自持:“等到流民进入军营,黑鹰他们可得好好的煽风点火一番,让那张琛黄泥巴烂裤裆,不是那什么,也是那什么了!” “是!” “等等!”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北宫嬛一抬头,喊住了夜鸦即将离去的身影,“想办法让张琛当众杀几个贵族和豪商,从而剥夺他们的家产抵做芮城军的军资……呵呵,要乱,得一起乱,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知道了,郡主!” “嗯,你去忙吧!” 等到帅帐内再次恢复安静,也只能听见精致的小铜壶内,传来一声声开水沸腾的呲响,上好的花茶弥漫着诱人的清香,金黄色的茶汤随风荡漾在天青色的瓷碗,北宫嬛起身,缓步婀娜,身姿娉婷般飘到了柳尘身前…… “姐夫,茶好了!”(。) 第七十八章:十月围城(二十一) 阳光爽朗的午后,柳尘搬了一把矮墩坐到了帅帐门口,在他身前,小脸儿粉嘟嘟的柳云曦正一边往嘴里塞着奶糖,一边仰起头来,笑嘻嘻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爹爹,痒……咯咯咯咯!” 要说这柳尘梳头的手法还真是笨拙不堪,这好不容易将柳云曦头上的一撮撮银丝给拢在了一起,还未来得及绕上绳结,柔和的山风早已将漫天飘洒的斑白贴在了他的脸上。 “别动,马上就好了!”柳尘皱眉,故意板起了脸,可小姑娘并不害怕,胖乎乎的小身子作对似得愈发扭动起来,引的周围的隐武卫亲兵们各个莞尔,苦笑不已。 忙活了好半天,直到柳尘的额前冒气了一阵细密的汗珠,那神情,就像是与人生死大战了一场…… “爹爹,你给人家扎的什么辫子嘛……难看死了!” 对于自己的杰作,柳尘表示很满意,眼角的笑容也是非常自得,可人小姑娘就不干了,捏着头上那歪七扭八的冲天小辫儿,她小脸儿瞬间皱成了一团,粉嘟嘟的小嘴,也都撅到天上去了。 “嘿嘿,这样惊奇的发型,也只有我家宝贝儿这般的小美女能驾驭得住啦……”瞅着柳云曦一脸不信的傲娇小模样,柳尘一抬头,又冲着周围的隐武卫道:“你们说,小姐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我家小姐艳冠东陆群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是啊是啊,小姐那可是小仙女下凡哩,不得了,实在是不得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别人家的美女都是一笑倾国倾城,俺家小姐那一笑,哼哼,万里沧澜江都给倒着流啊!” “咯咯咯咯,真的吗?”听着耳边一阵滔滔不绝的吹捧,小姑娘顿时就眉开眼笑,羞红着小脸儿美滋滋的倒在了柳尘的怀里,“夜鸦先生,你也觉得人家最漂亮吗?” “呃……”原本夜鸦还一直拉不下脸来说那般自觉无耻至极的话,可既然柳云曦开口相问了,特别是那写满了期待的小眼神啊,看得人心都快融化了,如此,他只好轻咳几声,腆着老脸干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小姐国色天香,乃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美人儿!” “嗯……咯咯咯……讨厌啊,人家羞死了!” “哈哈哈哈哈!”帅帐前的开怀大笑,终将是给这生离死别的战场上,平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流。 …… 袅袅炊烟荡开了落日的余晖,沧澜军团的后勤营中,伙夫们忙得热火朝天,络绎不绝的各营将士们从这里带走了饭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着,憧憬着……遥望着远方依旧高耸的城楼,人们的眼中,皆是写满了别样的神光。 柳尘的帷帐之内,柳云曦小大人似的与北宫嬛一左一右围坐在柳尘身边,母亲曾教诲她“食不言寝不语”的戒律,轮到了柳尘这里,却被她一股脑儿抛到了身后,父亲的宽容,足以让她的童年愈发是古灵精怪…… “爹爹,阿大哩?”任由北宫嬛伸过来的柔荑抹去了自己嘴角的饭粒,柳云曦一抬头,幽红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怎么好几天都没见到他的人了?都说好了要带人家出去玩的……” “他去帮爹爹办事了!”把一块酱肉放到了柳云曦的小碗里头,柳尘头也不抬,语气淡淡道:“等他回来了,再带你去玩。” “爹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人家有点想念娘亲了!” “咱们进城之后,你跟着小姨回枫城!” “哦……”无法去体会北宫嬛此刻的情绪变化,柳云曦依旧在笑,笑得又甜又暖,“那爹爹不跟着我们回去么?” “你们先回去……爹爹打完仗就回!” “那爹爹什么时候打完仗?” 懵懵懂懂的期待,突然就刺痛了柳尘的眼眶,沉默良久,他放下了碗筷,抬眼笑望着柳云曦那像极了北宫馥的脸。 从很久以前的昭武皇帝,到今时今刻的沧澜大王,柳尘很明白自己的心,他可以是一个好儿子,可以是一个好夫君,可就是从来没有过,作为一个好父亲那样去爱着自己的孩子……如果说鱼映月和鱼听澜的千疮百孔是柳尘记忆里最大的创伤,那么柳云曦和柳破虏的幸运,也不能成为命中注定的永恒。 曾几何时,他负了天下人,也亏欠过自己的骨肉,现在,他将为了天下人付出乃至于生命的一切,却还是没能在孩子们的心里,留下任何一缕难以忘怀的温暖…… 父爱如山,成为了柳尘三生三世里最无以言表的遗憾:“小曦,你以后要好好听娘亲的话,可不许再到处乱跑了,想爹爹了,就给爹爹写信,不管天涯海角,爹爹都能看得到的……你要开开心心的长大成人,不仅要爱护自己和家人,更多的,你要懂得如何去爱护天下苍生,学会善待一切,你会比谁都幸运!” “嗯,小曦会听娘亲的话,不让爹爹担心!”父女间的承诺,没有重过泰山,也不会轻如鸿毛,来来去去,尽是沁人心脾的温暖。 “总会有那么一天,爹爹会慢慢老去,直至失去生命……而你,将接过爹爹的封芒,在那奔腾不绝的沧澜江边,加冕为王!” …… 一整天,张琛都感觉提不起精神来,哪怕是新搜罗来的俏姐儿们足够让他心神激荡……但总有那么一点点不详的预感,时不时蔓延在他的心头,再甘甜的美酒珍馐落在他嘴中,还是如同嚼蜡,苦涩不已。 “殿下,您今天怎么了?” 当张家别院的家将统领护送着酒过三巡的张琛回到了寝殿,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一阵暴虐的情绪正在张琛的周围酝酿着,酝酿着即将爆发开来。 “没什么……”恹恹的一挥手,张琛皱起眉来,冷声开口道:“柳尘那小杂种一天不死,老夫根本就没法睡个安稳觉……恨呐!” “经过前几天的重创,沧澜军短时间内是没办法组织起上规模的进攻了……”家将统领躬了躬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态度显得更加谦卑一点,“主要是殿下足够英明啊,相信要不了多久,咱们的援军也快到了,届时,殿下的心头之恨还不是迎刃而解么……呵呵呵!” “哼哼,你说得倒是不错……不过嘛!”思忖好久,心中的翻涌依旧不见平息,张琛只能重重喘息着,故作镇定道:“老夫还是担心那小杂种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你且派出点儿人,加紧修好北城的豁口,另外,城内的警戒那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遵命,殿下!”(。) 第七十九章:十月围城(二十二) “轰隆隆!” “砰!” 子夜时分,从芮城方向传来的惊天爆响打破了慢慢长夜的宁静,好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无数人从睡梦中醒来,无边的惶惑,陡然降临人间。 随着沧澜军团的警钟鸣响,柳尘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睛,沉吟好久,他才叹息着穿衣下床,缓步走出了帷帐。 “那是什么?” “我靠……城内发生了什么事儿?” “天呐……” 远空的火烧云点亮了天地间所有的黑暗,浓烟滚滚中,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从火光中传来,没多久,刺鼻的浓烟几乎都要笼罩了整个沧澜军团大营。 柳尘披着玄袍,独自站立于草坡之上,正在愣愣的出神,此时此刻,也没人去在意沧澜王的缄默,惴惴不安的情绪,早已扩散如晚风疾走…… “放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白色宫裙的北宫嬛飘然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凝望着柳尘的侧脸看了许久,神国女骑士的眼中,时不时泛起些复杂的光,“刚刚收到的消息,他们几个在爆炸发生之前就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答应我的,只是点火啊……”柳尘皱眉,强压着心头的愠怒,他不想侧身去看北宫嬛的脸,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小姨子活活掐死的冲动。 “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入冬以后,芮城已经在为上元夜的狂欢做准备了……那些个烟花爆竹,全都都堆在离棚户区不远的军备司里!”犹豫着伸出了柔荑,北宫嬛紧紧的握住了柳尘正不断颤抖着的大手,良久,她挪动了脚步,挡在了柳尘身前,“姐夫,对不起!” 不忍心再倾耳听见那漫天火海中的哀嚎,也不忍去想象人间炼狱里悲伤,柳尘闭上眼来,强自喘息着,平复着,好久好久,他才抖了抖略显干涩的唇角,声音无比沙哑道:“嬛嬛,这是最后一次,好么?” “好!”白发女骑士双眼闪烁着幽光,轻轻颔首着在嘴角绽放出一丝郑重其事的笑容。 “咱们可以接受失败,但一定不能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那样的话,我和鱼太玄又有什么区别?” …… 芮城,张家别院。 “查清楚了么?” 满脸震怒的张琛身前,全城勋贵们各个垂首顿足,形色惊惧。 “老子在问你话呢,查清楚了么?嗯?”猛地一个跃步,面容狰狞的张琛来到了芮城军备司大都督的身边,一把掐住人家的脖子,一面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你特娘的以为不说话就能糊弄得过去吗?” “呃……王爷!”张琛的大手越来越紧,直让那军备司大都督的脑门上都冒气了青筋,一脸憋红得格外瘆人,“王爷息怒啊……呃……事情的起因就是棚户区民房年久失修,加上近年有引入了太多的难民,冬天来了,一旦生火就很容易出意外啊……军备司距离民房太近……呃……王爷饶命啊……” “咔嚓!” 当军备司大都督瞪大着双眼脱力倒在了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只会让大厅里的人们顿时就噤若寒蝉。 “张佐!”半晌,张琛回过神来,冷冷的看向了模样惊慌失措的芮城总参,“你那边的统计结果,如何?” “呼……”听到张琛的问话,张佐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悄悄抬手抹了把汗,他越众而出,拱手鞠躬道:“回禀王爷,昨夜的棚户区大火烧死烧伤流民三万七千余人,特别是军备司爆炸以后,城西的几条巷子全部受到了波及,好在粮储司及时转移仓库,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是啊……粮食还在,咱们还有退路!”张琛哭丧着脸,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最上首的座位上坐好,“要是粮储司出了岔子……不用柳尘那小杂种来攻,芮城自当全部崩盘啊!” “王爷节哀,保重身体啊!”眼瞅着张琛无力暴躁了,勋贵们自然是顺着他的话来安抚一番,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那……几十万流民无处安置,迟早会生出祸端,你们有什么想法来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一下?” “王爷!”张琛的提问正中张佐下怀,心中暗笑一声,总参大人又一次当先开口应道:“找遍全城,也只有城北大营的那块荒地能容得下这么多流民,若不然,咱们先将他们安置在那里,等过了年再说?” “也好!”张琛颔首点头,眯起眼来,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过年以后,又能把他们安置到哪里去呢?” “呵呵,世叔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棚户区改造的事宜提上日程了!”张佐还未开口,张琛身边的闻人昊却突然轻笑着接过了话头,徐徐善诱道:“等过了年,流民们能住上新的房舍,世叔又是功德一件啊!” “哼!”张佐心中冷笑,嘴上却不得不配合着闻人昊的话道:“少宗此言极是……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张琛一睁眼,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又是把大厅里的老爷们齐齐吓了一跳。 “呃……回王爷的话,沧澜军围城已过俩月,连番大战下来,芮城的内库差不多快被掏空了啊……我们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闲钱来改造棚户区民房了……可怜那些无辜的百姓啊,凭白受了着天降横祸啊!”张佐苦着脸,一幅悲天悯人的神态,看得人了解所有内因的闻人昊心中直犯恶心,就差没破口大骂了! “内库没钱怎么办?”张琛老脸一狞,斗大的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的巡视在大厅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上,看得人汗毛顿立,心中叫苦不迭。 “王爷……” “哼哼!”挥手打断了张佐的继续,张琛站起身来,冷笑着走到了大厅中央,心思急转之下,他突然就灵光乍现道:“内库没钱,你们有钱啊!哈哈哈哈,芮城那么多商人,他们也有钱!对……就这样,你们都给老子把钱拿出来,本王要修好棚户区,积德行善!” “……” 当张琛貌若癫狂的走出了大厅,那摄人心魄的狂笑却一直回荡在别院的上空,呆立当场的人群面面相觑,完全就没弄明白什么情况……的确,大家都是家底颇丰,可你张琛也没必要这么高兴吧……还积德行善呢!没看到地上那军备司都督的尸体都还冒着热气么? 唯有在别人都没法察觉的暗处,闻人昊和张佐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色,皮笑容不笑的颔首示意过后,俩人又撇过头去,同时在心里怒骂彼此为“内鬼!”(。) 第八十章:十月围城(二十三) “大王!” 漆黑一片的帅帐内,柳尘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睛,迎着身前夜鸦的那双幽光忽闪的眸子,他叹息着,苦笑摇首。 待夜鸦转身将帐内的油灯全部点亮,柳尘这才从床上下来,亦步亦趋的走到了沙盘旁边…… 沉默半晌,柳尘悠悠开口问道:“他们来了?” “是啊,大王,他们现在就在大营外,斥候营正保护着呢!”夜鸦微笑,拿过了案桌上的玄袍,很是认真的披在了柳尘的肩上。 “让他们进来吧!”点了点头,柳尘又皱眉吩咐了一句:“你派人去把班叔子明他们几个唤来……先别说是什么事儿!” “知道了,大王!” …… “事情就是这样,都说说吧,有什么看法?” 等到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柳尘于上首安坐,着眼扫视着在座的各位沧澜军主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阖目养神的班叔子明脸上:“子明,你先说!” “是!”班叔子明并未起身,只是拱了拱手之后,又抽空紧了紧身上的轻袍,稍作思量,他便缓缓开口笑道:“按照大王刚才的叙述,现在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芮城乡老想要见一见我们……大王是在犹豫,要不要见他们吗?” “对!”柳尘埋头喝茶,不让人看清他脸上的情绪。 “军备司爆炸之后,导致芮城动荡不安,这些咱们都是知道的……特别是张琛将那些刚从火海脱险的各族流民安置到了北城的军营里,难免会有别的想法在民间滋生出来,结合斥候营送到参谋部的线报,我认为,这几个芮城乡老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才找到我们,大王不妨见一见……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是啊!”班叔子明话刚落音,大伤初愈的柳故突然开口补充道:“就在这几天,咱们营内还有流言,说是张琛为了弥补那场爆炸带给芮城方面的损失,已经丧心病狂的开始清缴城内的大户了,这几个乡老,应该就是那些贵族派过来的谈判代表!” “谈判?”柳尘眼神转冷,旋即抬起头来嗤笑道:“一群数典忘祖的人奸,有什么资格来和咱们谈判?” “哎!”妖族太子昊青独自思索了好久,这才轻叹一声,举目开口道:“不如先把他们带进来吧,如果能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芮城,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啊!” “嗯!”在柳尘的眼神示意下,守在门边的隐武卫亲兵十分默契的躬身退出了帷帐,远远的朝着那黑暗中的营门深处行去。 …… “罪臣柯友德,请圣武沧澜大王安!请妖国咏贤太子安!请神国飘羽长公主安!请诸位都统将军安!” 死一样的沉默压抑着帅帐内所有人头顶的阴云,摇曳的火盆,也映衬着耋耋老翁脸上的惨败,时间流逝,跪伏在地上的人们早已是浑身颤抖,意味难明。 “哼!”下马威之后,昊青缓缓起身,踱步走到了柯友德的身前,语气无比淡漠道:“柯友德,本宫且问你,尔等今夜扣营,所求何事?所请何事?” “回太子殿下的话!”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柯友德猛地抬头,那浑浊不堪的眼眸里,顿时就闪过了些许期待:“罪臣等人今日前来,只想恳请沧澜王师仗义援手,救救那水深火热之中的三百万芮城百姓吧!” “从贼寇到王师,又有多少沧澜袍泽殒身于你所谓的那水深火热的芮城军民手里……如此须臾变幻,你让本宫怎生信服?莫不成,你们又在使诈,想要谋害吾等?”昊青的言语颇为冰冷,直叫那柯友德等人满头大汗,堪堪慌乱不已。 “太子殿下明察啊!”跪步凑近了昊青的衣角,柯友德一阵捶胸顿足,声泪俱下的解释道:“张氏乱国,吾等本来就是被殃及之池鱼,奈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风烛残年之身却不得不屈服那张老贼的淫威,这些年来,臣等夙夜难眠,日日不敢忘故国中原,有生之年,能等到吾王挥师南下,救幽州万民于水火之间……罪臣,实在是喜不自胜啊……所有的情非得已,都是那张贼误国害民,断臣归路啊!” 暗中和柳尘交换了一个眼神,昊青心中冷笑,又淡声开口轻道:“既如此,那你说说看,让我军怎么救你们?” “殿下!”几番叩首之后,柯友德额前已然是鼓起了一个大包,但他没工夫去理会疼也不疼了,听得昊青松口,他又赶忙直起身来泪眼婆娑道:“三日之后,张府会例行召开军事会议,届时,吾等于城中点燃烽火,替王师打开南门……”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从南面进城?”昊青眉头一皱,思忖片刻才满眼犹疑道:“本宫怎么知晓,你会不会将我军瓮中捉鳖?要知道,拿百姓当肉盾的事情,你们都做得出来,这世上可没你们忌讳的东西!” 可叹那妖族太子,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那近十万无辜流民的死……要说对张琛的恨意,自从那一场战败之后,整个沧澜军团上下,真没人能比得过这位翩翩君子般的咏贤太子了…… “还请殿下放心,罪臣等人会在恰当的时候炸掉张琛的粮储司,另外,待王师兵临南城之时,芮城上下三百万民众自当揭竿而起,箪食壶浆喜迎王师入城!” 见昊青依旧是不为所动,柯友德一咬牙,又发狠道:“我们还有一千余石火药,只等王师战鼓三响,保证那芮城南墙瞬间灰飞烟灭……到时候,王师进退自如,取那张琛老贼的首级,定不费吹灰之力!” “那你们想得到什么?”柳尘起身,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柯友德,你可别告诉本王,你背后的那群人没有任何要求啊!” “罪臣等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得到大王的宽恕,如果能效仿宛城刘督,那再好不过……”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好!”柳尘颔首,不疾不徐道:“本王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吧!” “多谢吾王!” …… 等到夜鸦进帐将柯友德等人带走,帅帐内的气氛顿时就炸开了锅,众人心中的欣喜那是不言而喻的,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过芮城之战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光复彩云之南的盛事近在眼前,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也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如此,怎能让人不心神激荡啊…… 欢声笑语之中,也只有柳尘和北宫嬛两个知情者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微笑,当然,状元公时不时瞥眼望向柳尘,聪慧如他,肯定是看懂了什么,只不过,柳尘不想说的时候,他便装作不知道吧……(。) 第八十一章:十月围城(二十四) “总参!”悄悄追着柳尘的脚步走出去好远,恰恰来到一偏僻无人的角落里,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夜鸦突然现身,拦住了班叔子明的去路,“还请总参大人留步!” “呵呵,好奇害死猫啊!”得见夜鸦的身影,班叔子明适时停住了脚步,享受着夜里的和风扑面,他不禁莞尔一笑道:“夜鸦都统,大王这么晚了出营,到底是去和谁见面?” 说实话,在面对着班叔子明的时候,夜鸦的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冰冷肃杀的气息,一来班叔子明和柳尘的关系那是有目共睹,二来呢,在柳尘成年之前,夜鸦等人一直隐匿在紫荆山中,也算是看着班叔子明长大,对于这位末代状元公的品德操守,还真没有人能生出丝毫疑窦…… “大人!”尽可能的将语气变得十分平缓,夜鸦晒然一笑,稍作拱手道:“老夫相信适当的时候,大王一定会将事情缘由全部告知大人,只是现在,大王不愿意说,大人也不要太过为难老夫啊!” “这段时间过得太蹊跷了,芮城之中的奇葩乱事那是一件接着一件,闹得咱们整个沧澜军团都有些应接不暇……”班叔子明轻叹着,皱眉自言自语道:“若是放在以前,这些事情我们应该是很难应对的……只是最近,学生总感觉大王早就知道这一切,从十万流民的殒命,到芮城军备司的爆炸案,再到今天柯友德等人来投诚……嗯,都统大人,对面是不是有人被大王给策反了?” “……”夜鸦沉默,遮掩在斗篷里的双眸猛地一缩,心中苦笑连连,自觉还是低估了班叔子明的智慧…… “被大王策反的这个人,地位应该很高,能做下这么多事来,而且没有引起张琛的丝毫怀疑,这人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那样的势力,甚至让张琛都忌惮三分!” “……”夜鸦垂首,依旧是不置可否。 “是闻人昊么?”班叔子明目光灼灼的盯着夜鸦,好半晌,他也不愿这位隐武卫都督太过尴尬,自顾轻笑一声,又缓声开口解释道:“剑神大人出走之后,参谋部收到消息,已经有三个从仙域降临在人间的传奇高手莫名其妙的就在自己府中暴毙,在东陆,有能力办到这一切的,不超过五个人,学生个人觉得,此事必然是剑神大人所为……” “……” “结合所有观察,能驱动剑神大人去做下此事的,除了大王,再也没有其他人!”负手于后腰,班叔子明转身迎着草坡前方吹来的微风,那羽扇纶巾的模样,可不就是孔明在世,经纶满腹嘛,“而大王之前肯定是不知道那些个降临下来的传奇高手所在何方,唯一的可能,就是闻人昊把鱼太玄给卖了,就如同当初他卖了闻人超一样!” “哎……”夜鸦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班叔子明的种种分析,这位纵横天下多年的隐武卫首领终于有些头大了,半晌之后,他只能在班叔子明的似笑非笑中颔首承认道:“子明啊,今天老叔算是被你给坑惨了……呵呵,对,你说得没错,暗自给大王输送情报的,正是闻人昊……” “呵呵!”班叔子明微笑着拱手鞠躬,脸上挂着一丝了然道:“那他肯定不只是良心发现了,最重要的,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 丛林深处的阴暗小溪边,隐武卫和裁判所的高手们各自警戒四周,等到夜鸦覆手于柳尘耳边说明情况,闻人昊突然笑了。 “怎么,班叔子明发现了?” “可不是么?”等到夜鸦飘身远去,柳尘晒然一笑,一边轻抿着甘甜的果酒,一边抬眼冲闻人昊说道:“太聪明了这人,什么都瞒不过他!” “魔冥七皇的年代不是有一句老话么,‘得孔明者得天下’!”闻人昊轻笑,举着酒杯与柳尘轻轻一碰道:“依我看呐,这班叔子明可比孔明差不了多少……你说说,咱都是吃饭睡觉修行,如此往复着长大成人,咋差距就这么大呢!” “估计他家山好山好水好养人吧……” “哈哈哈哈哈!” 好一番交杯换盏之后,柳尘着湿巾擦了擦满是油腻的双手,旋即坐正了身形,轻声开口道:“进城之后,最多半个月,我会率兵北上,只留五个营的沧澜将士驻扎在洱海以南,一个月后,你想办法攻城,我那五个营的兵力都不会动,城内的那些墙头草,都交给你了!” “可以!”闻人昊点头,又给柳尘递过去一杯清茶道:“最迟明年清明,你那五个营的沧澜军可顺势南下,收复芮城!” “谢谢!”举杯示意,于此,柳尘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另外,我今天约你过来主要是三件事情!”切入正题,闻人昊的神色变得无比郑重,“上元节那天,海族大军会在海皇水破军的率领下于芮城东南五百里开外的海角城登陆,具体如何打击他们,你可以把消息告知妖皇……记住,他们此番入侵的传奇高手,足足有三十七个,我只能拖住一天时间不让楼兰方面给他们任何增援,其他的,全靠你们自己!” “好!” “另外!”闻人昊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柳尘身边道:“关于芮城丢失之后的情形,楼兰内部有过合计,等你率部北上的时候,闻人继会在黑水原设重兵狙击你们,他很可能会把中军放在忘归湖……这是关于他的所有资料,到时候,希望你能想办法帮我做掉他!” “做掉他?”接过了闻人昊递来的弹丸,柳尘眉头一竖,满是疑惑道:“忘归湖离充州太近了,裁决卫又是出了名的能人辈出,有你的情报作保,想要打败他容易,做掉他,难!” “黑水原开战之后,我会想办法操控裁决卫的情报输送渠道……”闻人昊眯了眯眼,继续给柳尘解惑道:“闻人继不死,我始终掌控不了军权,再者,他是闻人超的死忠,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创造出干掉他的机会!” “那好!”思忖片刻,柳尘已然觉得闻人昊的方案可行,随即颔首微笑道:“你还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裁决卫已经神恩殿完全渗透了,而神恩殿说白了就是闻人超他老子的后花园,我要想完全控制裁决卫,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短缺,必要的时候,你得给我借点人……” “这个好说!”柳尘点头应允,“就用咱们暗线联络的方式,当你需要的时候,我的人会准时出现在你的身边!” “谢谢!”(。) 第八十二章:十月围城(二十五) 等到柳尘起身,早有裁判所的高手无比娴熟的抹去了火堆边的所有痕迹,正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闻人昊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制止了柳尘的脚步道:“且慢,且慢!” “怎么了?”一回头,瞧着闻人昊那心有余悸的形容,柳尘还真没弄了个没头没脑。 “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心底长舒了一口气,闻人昊强自平复了心绪道:“鱼太玄曾安排了七个传奇高手护卫在张琛的身边,过几天你进城的时候,可得要小心了……最好,你能把剑圣大人他们调过来保护你吧,安全第一啊!” “七个传奇?”柳尘神色一滞,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团。 “对,七个人,实力介于超凡初期到中期之间!”闻人昊苦笑一声,连连后怕道:“还好想起来了,若不然你一进城,怕是要中了他们的埋伏啊!” “好的,我知道了!”沉吟良久,柳尘很是郑重的朝着闻人昊拱了拱手,“谢谢你!” “不用,你是我的后路,你的安全关乎到我的将来!更何况,我就快当父亲了……实在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爹爹是个数典忘祖的人奸!” “恭喜!”瞅着闻人昊脸上的那一抹无以言表的唏嘘复杂,柳尘心中顿时五味翻涌,好半晌,他才感同身受的出言宽慰道:“我相信,小家伙将来长大成人的时候,肯定会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 “尘哥儿,谢谢你!” …… 一行人回到沧澜军团驻地的时候,大营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当然,也没人会注意到沧澜王殿下曾在这里消失过一段时间。 “大王!”一进帅帐,夜鸦便凑身近到柳尘身前,眼带忧色道:“七个传奇高手啊……咱们要不要给家里发个丸子过去?” “不用!”柳尘摇头,独自走到了沙盘旁边,目光闪烁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咱们营内那是一个传奇高手都没有啊!”夜鸦还在苦劝,“要说之前他们畏惧剑神大人的存在而不敢丝毫冒头,等咱们进了城,任谁都知道剑神大人不在营中,那时候,谁拿他们有办法啊!” “呵呵呵!”转过身来,笑眼望着满脸焦急的夜鸦,那张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此刻竟更加苍白了一些,良久,柳尘话锋一转,又轻声开口问道:“先生,我想问一问,隐武卫最强大的时代,是什么时候,赤虎大人那一批,算么?” “哎!”苦笑一声,见柳尘有意岔开话题,夜鸦只好顺着他的话拱手解释道:“不瞒大王,老师他们还真算不上是隐武卫最强大的一代人,虽然他们在跟着剑圣大人纵横天下的那段岁月里,的确是铸就了一些后人始终无法逾越的光辉,但之论实力的话,他们确实不是最强的……” “那最强的是哪一代?”柳尘皱眉,面带困惑道:“是武神冕下的那一代么?” “不是!”夜鸦还是摇头,神情恍惚间,竟有一缕狂热突然就出现在他的幽异眸光里,“论强大,隐武卫最巅峰的时候,应该是属于剑神大人的那个年代……大王听过那个传说么?龙有九子,天下无双!” “龙有九子,天下无双?” “对!”夜鸦重重颔首,面容无比肃穆道:“高祖永泰八年,剑神柳藏兵于紫荆山加冕为王,那一天,圣尊赐下邙山九绝来辅佐年轻的沧澜王殿下,以九绝为核心衍生的那一代隐武卫,几乎都有了单扛任何一大圣地的恐怖实力……” “……” “九绝中,老大囚牛,智计超群,堪称文宗盛世里状元郎的不二人选!” “老二睚眦,沉默寡言,一身隐踪暗杀之手段,足让初代听雪楼圣女都啧啧称叹不已!” “老三嘲风,冰清玉洁,性情高冷,乃当世有数的控阵术法之大家!” “老四蒲牢,魁梧凶悍,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宛如探囊取物,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绝世猛将!” “老五狻猊,体貌畸诡,常常以稚龄女童之模样迷惑众生,敌人稍有不慎,便被她种下奇蛊,至死都不知其所然!” “老六霸下,性情憨厚,力大如牛,一身铜皮铁甲般的防御力,堪比玄甲之坚盾,世间所有锋芒,皆不能破开其毛发寸许!” “老七狴犴,心思缜密,善刑名谋断,一双火眼金睛,直让世间宵小窃娼都无从遁形!” “老八负屃,深受初代药圣之熏陶,大隐于市,常以医仙之名享誉九州!” “老九螭吻,心宽体胖,善烹饪,呃……要不是咱们隐武卫内部有关于他强横武力的一切记载,任何人看到他,都只认为他是个什么都吃的厨子……” …… 就在夜鸦的话一落音,帅帐内陡然精光大作,柳藏兵留下来的凝魂珠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柳尘的手里,等到柳尘的精血凝入其中,耀眼的华光,直叫那呆立当场的夜鸦再也无法睁眼。 华光乍起乍落,柳尘的呢喃将夜鸦从混沌中惊醒,一睁开眼来,帅帐内突然就多出了九个形态各异,气息磅礴的男男女女们。 “是他们吗?” “咕噜……咕噜!”盯着那九个正东张西望不明所以的人儿看了好久,夜鸦满头大汗,忍不住全身糠筛似的颤抖起来,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他只得双腿无力的跪倒在了那九个人的身前,颤颤巍巍的开口干涩道:“后辈子孙夜鸦……参拜隐武卫九绝老祖!” “哈哈哈哈……这小老头儿叫人家老祖哩……好玩好玩!”看上去比柳云曦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不断的拍手欢笑着,一蹦一跳的来到了柳尘的身前,她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好久,这才红着小脸儿可怜兮兮道:“你是沧澜大王吗?是第几代啊?” 这小姑娘应该就是夜鸦先前所述的九绝之五狻猊,听得那天真烂漫的询问,柳尘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十分安全的距离拱手作答道:“我是第五代沧澜王柳尘,柳藏兵是我二祖,如今,正是太始年的末法时代,因战况紧急,我只好将你们唤醒,若有不便之处,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海涵!” “咯咯咯……这位大王好俊哩……可比藏兵大王要可爱一些……嘻嘻嘻嘻!” “老五休得放肆!”就在那小姑娘的藕臂柔荑即将贴到柳尘的衣角,人群中有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忽而沉声呵斥了一声,待小姑娘神情怯怯的退了回去,那中年书生一抬步,走到了柳尘身前,腾地单膝跪地高喊道:“隐武卫都统囚牛,携邙山九绝,请沧澜大王安!威威惶惶,沧澜有王!大道骙骙,吾王神威!”(。) 第八十三章:邙山九绝(上) 北境,滁阳。 时值冬季,自孤山而下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北方,漫天飘散的鹅毛大雪,夹带着呼呼刺骨的冷风,让这些白雪皑皑的夜晚,到处都是一片冰凉。 滁阳城北有一繁茂密林,密林中有山,谓之琅琊台,正是地处北线的东陆联军的大营所在。 此时此刻,琅琊台大营里热火朝天,来来往往的将士们丝毫就不理会这黎明之前的疾风骤雪,有蛮族的勇士们奋力拉动着体型硕大的弩车,将之固定在面北的城楼之上,也有人族的术士们集思广益,不断地用机关阵法来修补那日渐破损的关墙,还有雪族的骑士们整装待发,各自检查着自己的兵刃战马……他们在集结着,鼓舞着,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战斗。 “什么人?出来!” 于中军帅帐之中,正在部署战略的武成王公孙无悔陡然皱起了眉梢,长剑出鞘的瞬间,他直面帐内的某个角落,堪堪如临大敌。 后知后觉的徐琨和木东林形容一滞,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两人利刃在手,拱卫在武成王的身边,目光炯炯的盯着那开始出现丝丝涟漪的虚空边缘。 “木圭的后人……嗯,还有徐渭的后人……呵呵,别紧张,公孙家的后人!” 空间波动稍作平复,有一身形高大的素衫男子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火盆旁边,只见他一边将双手伸到火堆边轻轻灼烤,一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沙盘边神色各异的三个人…… 完全不在意三人的戒备警惕,那人径自走到了首座案台处,随手拿起了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一件皮袍,囫囵一把裹在身上侃侃而笑道:“北方还真是太冷了,这才刚到腊月,呵呵,骨头都快被冻断了!” “足下到底是谁?”良久,武成王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了那人的右手虎口处,那一层层刀削斧刻般的老茧,没有个几十上百年的用剑习惯,根本就不会存在,找遍自己的记忆,纵然是柳白,也不曾在手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你在看我的手?”公孙无悔眼中的忌惮根本就没有逃过来人的感知,莞尔伸出了大手,他又冲着呆立当场的三人晒然轻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柳白的手上也没有这么厚的一层老茧啊……嗬嗬嗬嗬,那是当然,柳白是人,我是剑!” “……”徐琨三人默然,旋即心中大骇。 “呃……”突然,那人脸上笑容一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摸进了怀里,一捧弹丸残渣的出现,瞬间就让那人原本无比松快的神色变得情绪莫名起来,“柳尘这小子……哎!” “柳尘?” “好了,不和你们玩了!”三人想问又不敢发问的当场,那人恹恹摆手,冷脸也换上了一副狰狞可怖的厉色,“你们把所知道的鱼幼绫的所有资料全部给我,娘希匹的,好久没玩女人了,听说她长得很是水灵,嘿嘿,老子去找她玩玩,也好尝尝鲜!” “咕噜……”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帷帐内此起彼伏,徐琨等人早已被这人的狂妄所惊吓得不能自已,那鱼幼绫是谁?那可是鱼太玄手下最得力的打手,至于她的实力,能把东陆的北线联军从朗州赶到滁阳,好几年几乎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样的存在,你想玩就玩?还尝尝鲜?那可比不得窑姐儿啊! “你……你到底是谁?”鬼使神差的,武成王公孙无悔还是把记录着关于鱼幼绫资料的弹丸向那人抛了过去,老王爷的心底隐隐有一丝想信又不敢信的期待,或许这年轻人真的能替北线联军解决鱼幼绫这个心腹大患吧! “我?”虚空再度荡漾,那人如风轻轻来,轻轻走,没留下丝毫痕迹,唯有那仿佛传自于幽谷深林中的轻笑,震撼了帅帐内所有人的内心,“我姓柳,柳藏兵!” …… 翌日,南方沧澜大营。 “你是说,武成王他们拿下朗州前锋大营后,发现帅帐内有一具不着寸缕的女尸?” 一边喝着稀粥,柳尘一边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望着班叔子明,然而,班叔子明脸上的困惑,可不比他来得少啊:“是啊大王,经过辨认,可以确定女尸的身份就是朗州四大仙族高手之一的鱼幼绫……最重要的是,鱼幼绫死之前,明显被侵犯过……” “噗……”陡然喷出了嘴里的食物,柳尘很是无奈,有些哭笑不得道:“别说了,真尼玛倒胃口!” “大王!”同样是脸色发黑,班叔子明却不得不保持着风轻云淡的态度,“这封弹丸,是密信,哪怕是鱼太玄都没法从中截取情报,武成王那边也只有包括徐候和木帅在内的三个人知道,信中也说了,关于鱼幼绫的死法,他们会想办法压下去,不让这破事儿传得天下皆知,只是其中有一个疑问,还需大王来给他们解答一下……” “什么疑问?” “他们没说,就只是问大王‘是也不是’……” “哦!”思忖片刻,柳尘讪笑着迎上了班叔子明的满目埋怨,“嘿嘿,告诉他们,是!另外,能配合的地方,请他们尽力配合吧!” “知道了!”深深的望了柳尘一眼,班叔子明这才苦笑着摇头走出了帅帐。 …… “爹爹,爹爹!”就在柳尘暗自揣测柳藏兵的行踪之时,帅帐的围帘被猛地掀开,欢蹦乱跳的柳云曦牵着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一齐跑到了柳尘的跟前,瞧那模样,有了新玩伴的柳大小姐还真是身心愉悦啊。 “小曦啊,你不去陪小姨说话,跑爹爹这里来作甚?”自始至终,柳尘那哭笑不得的目光直接就掠过了自家女儿的小脸儿,直接落到了那个如同瓷娃娃一般可爱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咯咯咯……狻猊姐姐说有事情要告诉爹爹,哇……爹爹不说小曦都忘了,人家这就去找小姨……小姨做的点心可好吃了!”柳云曦忽闪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甜甜的望着柳尘看了好久,这才哇哇大叫着跑出了帷帐,直奔着北宫嬛的住处而去。 “小王爷,老七已经探查清楚了,那张琛的身边,的确有七个超凡高手,只是因为不知道大王的行踪,所以那七个人都躲了起来,不敢冒头,是故确定不了他们到底是谁!” 等到柳云曦消失在远处,狻猊收起了脸上的可爱,小大人似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奶声奶气道:“小王爷,昨天夜里,大王和我们联系上了,他说让咱现在听你的使唤,嗯……关于那七个域外高手,小王爷想让他们怎么死?”(。) 第八十四章:邙山九绝(中) “先别急!” 柳尘眯着眼睛思忖了好久,这才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沙盘旁边,缓缓开口道:“你刚才也说了,他们都躲了起来,让你们现在过去也无从下手……嗯,反正你家王爷在北方杀了人的事情迟早会传到这里,不如,咱们先等着,等着他们自己冒出头来!” “行吧!”小姑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柳尘的提议,顿了顿,她又笑嘻嘻的仰头开口道:“在这之前,就让老六来保护小王爷的安全吧,咯咯咯!” 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远去消失在草原上的清风里,柳尘的身前,突然就多出了一个魁梧得有些不似人形的身影。 爆炸般的肌肉纠结着铁塔似的身躯,特别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看得柳尘心里好生压抑,实在说不出是何等的滋味来。 “小王爷,俺叫霸下,认识你很高兴,嘿嘿!” “呵呵……呵呵……我也很高兴!”沉闷的声线如同雷音贯耳,让柳尘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半晌,他还是保持着平和的笑容,在那魁梧大汉的满脸期待之中,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人家的“大手”之中。 唰唰几下一抖,柳尘好险没被那大汉给捏断了手骨…… …… 芮城,张氏别院。 光线阴暗的书房暗室内,张琛眉头紧锁,正一脸阴晴不定的坐在角落里的那张太师椅上,接踵而至的坏消息竟让他在这一段时间内生生苍老了好多,借着微弱的烛光,他那略显浑浊的眼睛依旧是死死的盯住了远方沧澜军团所在的方向,斜挂在两鬓的些许斑白,也不断的告诉着人们,对于柳尘,他除了满腔愤恨之余,更多的,却是一丝难以言表的无奈…… 在张琛身边,暗室里还围坐着七个身着斗篷的男男女女,烛光下,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那无风生浪的空间波动,时不时让张琛如坐针毡,气息好不紊乱。 “北方传回来的密报,击杀鱼幼绫的人族高手,已经可以确定是柳藏兵无疑了!”良久,张琛狞着脸率先打破了场间的沉默,“如此一来,柳尘那小杂种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传奇高手的保护……” “保不齐柳白和北宫御就阴在角落里等着咱们现身呢……” “不会,前几天圣尊都有见过柳白二人,他们此时正在枫城保护柳尘的家眷,根本抽不出手来现身于沧澜军团大营里!” “那我们是不是伺机而动?” “再看看吧!” “嗯!就凭咱们师兄妹的实力,想杀那柳尘小儿,还不是信手捏来的事儿么!” “就是,看他还能嚣张多久,娘希匹的,这些天几经苦修,老子实力又有增长,要不是柳藏兵这厮跑得快,老夫定然取他首级来乐呵乐呵!” “哈哈哈,可不是么,便宜了这小子了!” “没关系,咱们干掉柳尘也是一样,哼哼!” “……” 张琛的话就像是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如同死人一样的七个仙族传奇高手瞬间都热闹了起来,一个个相互交流了很久,最后,他们又把目光齐齐落到了张琛身上,等着他拿个主意……纵使张琛不过天阶后期的修为,但他们七个毕竟是鱼太玄派过来保护张琛的,怕也不宜喧宾夺主! 冷眼旁观了好久,张琛心中几番怒骂,别看着域外天魔的高手们平日里各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其实他们胆小得很!之前柳藏兵待在柳尘身边的时候,别管那张琛如何请求,他们七个硬是不愿意出手,甚至都没有走出过这个暗室……现在柳藏兵不在了,他们倒开始蹦跶起来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几人高人能有多厉害呢! “诸位!”平缓了心绪,张琛换上了一副柔和的笑脸,缓缓起身之后,他又抱拳朝着七位传奇高手拱手轻言道:“近日城中又生波澜,晚辈手下的儿郎们截获了一桩重大情报,呵呵,还请各位前辈帮忙分析分析啊!” “你说!” 组织了一下言语,张琛便把城内的勋贵们意图反戈的原委徐徐道来,当然,他肯定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滥杀无辜而引起的大众反弹,反正一番话下来,柳尘那是被骂了个体无完肤啊,整个人都被无妄脏水给泼了个臭不可闻…… “没想到啊,柳尘这小子竟然如此奸猾!” “对啊,真是太气人了!” “明的打不过,他还敢玩阴的,简直了!” “……” 静静聆听着七个传奇高手对柳尘的声讨,张琛脸上冷笑连连道:“如今,还希望诸位前辈来配合晚辈来一次将计就计!” “你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后天,等沧澜军团进城的时候,晚辈自会吸引柳尘的所有注意力,到时候,还请……” “好说!”领头的仙族高手阴笑一声,满脸狠厉道:“先擒了柳尘,到时候,这群胆敢背叛圣尊大人的存在,咱们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哈哈哈哈哈!” “如此甚妙!” “哈哈哈哈!” “……” …… 和柯友德约定的时间转瞬即到,这一天,柳尘一身戎装,带领着沧澜军团的几营精锐,早早的就埋伏在了芮城南边的小树林里。 而身处芮城东北的沧澜军团大营中,今日也是颇不平静,为了配合计划,班叔子明更是点将出征,天还没亮就擂响了全军进攻的战鼓,那声势浩大的攻击,堪堪与往日里的攻城规模别无二致。 “夜鸦!”端端坐在追星马上,柳尘一侧身,便朝着始终缄默的隐武卫都统开口轻道:“等会城破之后,你们一定要接应好黑鹰他们五个,记住,可不能让他们身处险境!” “放心吧,大王!”夜鸦先是一脸复杂的望了一眼正趴在柳尘身前的马脖子上呼呼大睡的粉嫩小姑娘,而后又满心无奈的拱手应答道:“老奴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你办事,我放心!” “呵呵,大王……”面对柳尘的犹疑,夜鸦讪笑着,抬手一指那呼噜声传来的方位,接着压低声音苦笑道:“还请大王待会儿冲锋的时候,一定要抓紧了狻猊老祖啊,可别让她跌到了地上给摔坏了!” “呃……”顺着夜鸦的指引,柳尘很是哭笑不得的伸出手来拍了拍小姑娘的脊背,引的身前好一阵老不情愿的翻腾,半晌,他才似笑非笑的盯着夜鸦额前的冷汗,莞尔打趣道:“别看人个子小啊,但人是传奇高手啊,打你一百个都没问题!没啥好担心的……哈哈哈哈哈……”(。) 十三号没更新,对不起大家 今天的芮城气氛有些诡异,一大早,当城北传来沧澜军团的进攻号角,人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奔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街面上一个人都看不到,偶尔有乱飞的流矢越过城墙落到了最近的几排民房屋顶,却再也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仿佛在这一瞬间,整座芮城,都躲进了阴暗的角落里,留在苍山海洱外的,只不过是一副驱壳罢了。 张氏别院内,例行会议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以张佐和柯友德为首的大小勋贵们各个耷拉着眼皮,形容无精打采的聆听着上首处张琛的高谈阔论,没有人在意这个时候张琛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大家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些或是惊悚,或是欢喜的下一刻! 芮城东北处的角落里,临时安置各族流民的大营内,以老杨为首的一群沧澜军斥候营的探子们正来回奔走在人群之中,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暗语,无不调拨着数十万惶惑不安的人们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日上三竿之前,芮城表面无风,内里却全然充斥了前所未有的滔天暗涌…… 别院后府,属于闻人昊的雅致小园中。 费了好大的力气,闻人昊才打发走了满心疑窦的闻人化雨,等到确定周围无人,他才悄悄唤来了最忠诚于他的裁判所高手,满脸凝重道:“怎么样了?” “回少宗的话!”一身黑袍的裁判所高手先是捏了个手诀屏蔽了小院内的所有气息,而后才压低了声音拱手回答道:“柯定芳已经带着人去了粮储司,另外,我们的人也检查过城南的各处角楼,的确是埋满了火药!” “柯友德给柯定芳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闻人昊皱起眉来,一颗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知道,按照少宗的吩咐,我们没有接触过柯友德,这老小子办事紧密得很,连他最亲近的盟友张佐都不知道柯定芳会什么时候发动……” “剑圣大人可曾到了沧澜军团营中?”想了想,闻人昊又颔首开口问道:“亦或是别的传奇高手来了也成!” “一个时辰前,老奴用暗术联系上了夜鸦都统,剑圣大人没来,北宫御也没来……” “靠!”脸色猛地一沉,闻人昊颇为忡心忧忧道:“张琛身边可有七个传奇高手,柳尘没有外援,这仗根本没法打!” “赫赫……” “你笑什么?” “少宗息怒……剑圣大人是不在,可是此刻的沧澜王身边,有邙山九绝啊!” “邙山九绝?”闻人昊双眼一眯,脑海中回忆翻腾着,突然,一道若隐若现的精光乍现于他的眼角,使之神色骤然大定,“妙,甚妙!” “赫赫赫,恭喜少宗,这下张琛老狗定然是死无葬死之地,接下来……嘿嘿!” “先别忙着高兴!”得知邙山九绝的存在,闻人昊的心情顿时就松快了不少,良久,他又满脸微笑的望着身前的裁判所高手轻道:“你带上人,现在就去流民营,等到柯定芳那边发动了,你们配合沧澜军的斥候营保护一下他们潜入城中的那些密探,切记,一定要隐蔽!” “知道了,少宗!” …… “轰隆隆!” 火光冲天,地动山摇…… 当芮城粮储司在烈焰中化作飞灰的时候,当南城高墙狂乱中碾成齑粉的时候…… 当被圈养在北大营中的流民们拿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各式武器,当沧澜军团的红色战旗终于飘荡了城内斑驳古旧的老街…… 喊杀声四起,哀嚎声遍地,曾经的南方天堂,此刻竟笼罩了地狱般的悲伤。 当追星马嘶鸣着扬起马蹄,一脚踹开了张氏别院的大门,当柳尘的横刀立马,独自出现在花厅内的压抑气氛之中。 张琛笑了,貌若癫狂…… 在这段风起云涌的瞬间,张琛的异常早就震骇了花厅里的每一个人,从粮储司的大火,到城南的爆炸,再到街面上处处高唱的起义喊杀……自始至终,张琛都在微笑,仿佛这一切,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直到柳尘出现的那一刻,满屋勋贵,皆尽沉默痴傻。 “怎么?”踱步走到了花厅的门边,张琛负手挺胸,满脸不屑的嗤笑道:“自诩正义的沧澜大王终于来了?我是不是该俯首帖耳,祈求您的宽恕呢?哈哈哈哈哈哈……” “……” “小杂种,让我来亲自告诉你,当一切结束,你将跪求我的宽恕……而我,会拒绝你!” 随着张琛那狂放不羁的长啸刚刚落音,从虚空波动的角落里,一道摄人心魄的虹光呼啸而来,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恐惧,直刺柳尘的面门…… “砰!” 剧烈的爆响,让场间的勋贵们好一阵心神激荡,滚滚浓烟过后,人们才看清了花厅中央的狼狈景观,在柳尘身前,突兀的多出了一个灰发飘飘的老者,老者傲立与半空,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是一脸惊骇的看向了柳尘大手…… 在柳尘手中,原本安然入睡的小姑娘早已睁开了眼睛,此时此刻,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上,竟写满了愤怒般的通红,任由柳尘提溜着自己的脖子,小姑娘直直的盯着半空中的那个老人,银牙紧咬,咯咯作响道:“老王八,你打疼小姑奶奶我了!” “这……” “嗖!” 下一个回合,花厅中的人们各自艰难的吞着嗓子,形容惊恐的看着那粉嘟嘟的小姑娘飞向了天空,而后一拳,又一拳,直接打的那突如其来的仙族传奇高手毫无还手之力! “老王八,人家要杀了你!” “你……” “你什么你……敢打我,干!” “我……” “去死吧,老王八,臭乌龟,还摸人家的胸脯,哼!” “……” 就在那老头子即将被小姑娘给活活打死的时候,从早已呆若木鸡的张琛身后,又钻出几个气息相仿的男男女女,一声招呼也不打,他们甫一出现,便齐齐朝着场中央的战团直扑而去…… “砰!” 一个打七个完全没得看,不过一呼吸的功夫,小姑娘便被仙族高手给打得倒飞了出去,那股磅礴的力道,只让她堪堪砸断了好几根立柱之后才稳住了身形。 “呜哇哇……大哥,有人打我!”惊掉一地下巴的是,那小姑娘刚刚灰头土脸的爬起身来,也不放狠话了,直接撒泼似的哭了个梨花带雨,搞得那几个仙族高手都忘记了去活捉柳尘的计划…… 没让小姑娘嚎啕多久,在柳尘身边,又一阵空间波动之后,八个杀气腾腾的男男女女突然出现,直接把那七个仙族高手给围了个满圈。 “我知道了……你们,你们是邙山九绝!” “……”(。) 第八十五章:邙山九绝(下) 第八十六章:定风波 “大王……”嘈杂不堪的张家别院里,夜鸦突然就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等到柳尘适时摒退了周围的所有人,隐武卫大都督这才放低了声音开口轻道:“闻人昊带着他的裁判所高手从西边儿的暗道‘逃走了’……” “闻人化雨呢?”柳尘颔首,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道:“她老是待在闻人昊身边,迟早会发现些什么……” “嘿嘿!”夜鸦哂笑,脸色颇为轻快道:“放心吧大王,睚眦老祖正循着闻人昊留下的印记追了过去……包管她闻人化雨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好的……” …… 躲藏在张琛身边的七个仙族传奇高手死得没有任何悬念,邙山九绝几乎是用碾压的方式平定了芮城所属的一切高端战力。 张琛含恨自刎之后,满城勋贵万分乖巧的跪在了柳尘身前,宣布效忠。 当张琛的人头被挂在了城中广场的最高处,连番阴雨之后的芮城,终于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士兵们放下了武器,百姓们奔走相告,就像是当初柯友德给柳尘讲述的那般,全城上下,堪堪是箪食壶浆以迎沧澜王师光复芮城。 自此,幽州全境光复,东陆联军南线终于拿下了历史性的伟大胜利…… …… 长安,紫禁城甘露殿。 “陛下,于今日晌午,沧澜王入主芮城,整个幽州,终于回归到了我大夏的版图!”年迈的大学士匍匐在十二级玉阶之前,那声音是颤抖的,因为这一场胜利所带来的激动,如同黎明前的那一束光,点燃了九州亿万子民心中的希望。 “大王可有手书传来?”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公孙幽满脸微笑,强压着身上时不时那又不自主的颤抖,好半晌,她才语气淡淡的开口轻问道:“贼首张琛又如何处置了?” “回陛下的话!”大学士一抬头,暗自挥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浑浊,“张琛已然伏法,大王并没有任何手书传来,一切战报,都是出自南军的参谋部……” “好吧!”略显失望的点了点头,公孙幽又道:“吏部还需竭力配合南军参谋部的工作,早一点让幽州的政令律法恢复到正常状态……另外,着嘉奖令宣告天下吧,圣武沧澜王威威惶惶,实乃帝国之福啊!” “陛下圣明!” …… 北境,滁阳。 “报!” 信使的高唱打断了帅帐内的议事,等到武成王颔首示意,那传令官这才满脸兴奋的扬声汇报道:“南方八百里加急战报!” “念!” “三个时辰前,沧澜军团入主芮城,反贼闻人昊西逃,伪王张琛伏诛,帝国南线,战事平定!” “好!”武成王纵声狂笑,好半晌,他才一脸欣慰的冲着帅帐内的其他将领们说道:“沧澜王颇有乃父之风,好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哈哈哈哈哈!” “老师说的是极,相信要不了多久,沧澜军团就能与我军会猎朗州了!”冠军侯徐琨也是欣喜异常,笑着冲武成王拱了拱手,对于柳尘在南方所取得的成就,他这个做岳父的也是面上生光啊! “哈哈哈哈哈!” …… 是夜,芮城张氏别院。 “根据可靠情报!”等到全军各营主将齐齐在列,柳尘示意亲兵们摊开了巨大的东陆地图,黝黑的标尺随即指向了芮城南方的某处,“上元节那天,海皇水破军会亲率海族主力攻打海角城……昊青!” “末将在!”听得柳尘开口,妖族太子早就跃跃欲试了,这不,柳尘话一落音,他便越众而出,抱拳于柳尘身前开口应诺。 “待会儿散会之后,你即刻将消息传到妖域,这一战,我们务必要做足完全的准备,打得他水破军再也没力气掺和咱东陆的这趟浑水!” “是!” “过几天,你带着猛兽团跟着我北上!”环顾着四周,柳尘稍作考量又缓缓开口轻道:“柳牧!” “末将在!” “我们北上之后,我会给你留下五到十个营的兵力驻守在芮城北方,记住,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越州和万妖城方面在海角城打败海族大军,至于随时可能攻伐芮城的楼兰,你不用担心,没我的命令,你不许和他们交手!” “是……”良久,柳牧皱了皱眉,犹豫再三了才缓声发问道:“可是大王,若是楼兰那边趁着咱们南下的时候打掉了芮城,那该如何是好啊!” “现在的芮城不是还有很多张琛留下来的班底么,这些墙头草留在身边也算是个麻烦,不如到时候你让他们顶上去和楼兰军对垒……以现在的情况,芮城让给楼兰都没事,咱们只需要有效打击到海族!”眼看着帅帐内的大将们都是满脸疑惑,班叔子明率先开口替柳尘解围道:“再说了,只要我军能够顺利北上,那么楼兰的压力就会无限增大,即便他们趁着你南下的时机拿了芮城,定然也守不了多久,人数上,我们占了绝对优势……你只管按照大王的吩咐行事,能将海族大军留在海角城,算你头功!” “末将得令!” …… “明天一早,你就带着小曦回枫城吧……”曲终人散的时候,柳尘抬眼望着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北宫嬛,良久,他才苦叹一声摇头开口道:“这场战争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让你回去,只是为了给沧澜军团留下一条后路,你能明白这一切么?” “知道了!”在柳尘看不见的昏暗角落,北宫嬛抬起手来悄悄抹去了眼眶中的晶莹,转过头去的时候,她还是那副笑得无忧无虑的模样,摇曳的烛光将柳尘那青须渐生的侧脸映入了她的红瞳,深深的瞥了一眼之后,没有告别,也没有任何情绪,来自北方的雪,就这般轻轻的消失在了一望无垠的长夜之中。 …… 站上了芮城最西面的角楼最高处,柳尘背风负手,呐呐的望着遥远的黑暗出神。 与此同时,在那楼兰城的圣宫巅峰,锦衣华服的鱼太玄在月光下来回踱步,闻人昊就跪在他的身前,于他的淡淡微笑中瑟然发抖。 “邙山九绝啊……这个张琛,太让人失望了!”空旷的高阁中阴沉得几欲滴水的瞬间,鱼太玄这才幽幽开口轻叹道:“可是,生性嗜杀的睚眦为什么单单就放过了你?” “回圣尊的话!”闻人昊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儿正顺着他的额头不断的滴落在地上的飘香木板之上,几番叩首纳头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回道:“当时,是姑奶奶为了掩护孩儿逃走,这才独自留下直面那睚眦恶鬼……” “呵呵……”仿佛能透过那万里虚空直接看清柳尘的面孔一般,鱼太玄晒然一叹,似笑非笑道:“故事越来越精彩了……真是让人无比期待啊!”(。) 第一章:故事开始的地方(上) 飞雪皑皑,山道崎岖。 行走在西境的荒凉里,沧澜军团挪动得很慢。 当彩云之南的四季如春被人抛到了脑后,留在身前的,尽是些入眼沧桑的斑驳。 “怎么了?” 见柳尘面色阴晴不定,班叔子明很是关切的替他满上了一杯热茶,两人围坐在简陋帅帐内的火盆前,久久默无声息。 “玉爻在信中旁敲侧击的说了一大堆……”认真的将手中的信纸给折叠整齐,而后苦笑着将之收入戒指,柳尘抬手吹皱了茶杯上的飘叶,旋即缓缓轻叹道:“就她那点儿小心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还是关于白玉京遗孤的问题么?”班叔子明微笑,自顾给火盆里添上了新柴,如此又抬头望着柳尘那忽明忽暗的脸色,“距离咱们光复幽州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德妃娘娘的家书还真是一封接着一封……大王心中可有定计了?” “说是大姨和姨夫想念破虏了,特地从云州去往了枫城……呵呵,我若不顺了陈师兄的意,敢情他两口子绝对能做到在枫城定居!”柳尘晒然一笑,无不满脸无奈道:“咱们这位陈师兄啊,以前咋没看出来他会倔成这样!” “呵呵,王后那边怎么说?”起身从不远处的案台上拿过了一盘干果,班叔子明懒懒一坐,闲话家常似的笑望着柳尘的愁容。 “你能指望馥儿那天生讨厌麻烦的性子会给出啥可靠的意见么……还不就是老样子,一切都推我身上!” “不若这样!”良久,班叔子明也不忍柳尘太过糟心,稍作思量之后又缓声开口道:“咱们给陛下说明一下,幽北的那十六座城池沧澜军团不要了,将刘督他们那套施政班底调到以前白玉京直辖的那十座城里,刚好连带着那一大片地方,一并送给静姝师姐吧……” “你的意思,是用咱们的十六座城去换公孙家的十座城?”柳尘眉头一竖,颇为意外的瞥了班叔子明一眼道:“接着又把这十座城拱手让人?呵呵……且不说我会不会有意见,如此一来,等于说咱们这几年的仗是白打了,兄弟们的意见,我可照顾不了啊!” “呵呵!”抿了口茶,班叔子明轻轻整理了一下落地的衣摆,莞尔一笑道:“作为我军的战利品,这十座城咱们肯定不能白给,你可以直接手书陈师兄,让他用三十万自备粮饷军械的云州长枪兵来换这十座城,至于青哥儿他们几个人的情绪,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问题是,一下子要过来三十万人,还是得他们出钱出粮的……假设陈师兄愿意,公明兄会同意么?” “那就是人家两兄弟的内部交涉了,咱们只管收人,然后放地……如此简单明了!”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来办,尽快安排吧!”犹豫片刻,柳尘算是点头答应了班叔子明的建议,了却了一桩心事,两人又随意闲谈了一会儿,帐内的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 时至后半夜,柳尘正在帅帐里看图,班叔子明早就回到了参谋部所在的帐篷,行军路上,特别又遇到这样艰苦的环境,沧澜军团的各位头头脑脑还真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大王!”围帘突然被掀开,好一阵冷风灌入之后,柳尘抬起头来,便看到一身戎装英武非凡的花山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花将军啊,来,你先烤会儿火,我这里很快就好!”手中的标尺并未放下,柳尘示意花山在火盆边安坐,他自己却是加快了工作进度,没多久的功夫,地图上的几个重要标点就被他准确无误的圈了出来。 “呵呵,怎么,还习惯么?”忙完了一切,柳尘先是倒满了两杯热茶,这才一步三笑的坐到了花山的对面,瞅着花大将军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沧澜王殿下晒然,将热气腾腾的茶杯往前一递,“山字营是混编新建的,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节,也没给你留出太多的整合时间,总之,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十分恭敬的着双手捧过了柳尘递来的热茶,花山腼腆一笑道:“说实话,末将起初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替大王辖一营偏将之位,没成想大王如此荣宠,倒是让末将有些惶恐了……” “哎!”摆手示意花山的继续,柳尘连忙一脸微笑着宽慰道:“我看过你之前在先父军中的全部履历,结合你在芮城的所作所为,山字营的主将,除了你,没有别的人选……再说了,山字营和木字营乃我军前锋侧翼,你和黑鹰又合作了那么久,我相信你们会做得很出色……咱们沧澜军团是一支十分年轻的军队,什么论资排辈的事情在这里可行不通,我需要的,是你们的能与不能,呵呵,很简单,是不?” “还是多谢大王的信任与提携……末将自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别!”虚扶一把,让花山得以继续在火盆边坐好,柳尘又轻笑着开口说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死而后已,我只希望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你们和我一起,见证属于东陆各族同胞的伟大胜利……” “喏!” “好啦好啦,说说你们今天总结的情报吧!”将身子坐直,柳尘翘起了二郎腿,斜倚在软塌的靠背上,眼含笑意的等待着花山的汇报。 “是这样的,大王!”颔首应允之后,花山从皮袄里掏出了一卷羊皮,于茶桌上摊开在柳尘的眼前,昂自轻声指点道:“我军现在在这里……再往北四百七十里左右,我们会到达嘉陵关的东面,但是根据斥候营给出的线报标示,嘉陵关最近几天有些不太正常,怕是会有埋伏来狙击我军……” “嗯!”柳尘点头,微眯着双眼盯紧了羊皮卷上被花山标注的那一条红线。 “大王再看这一头……”手指挪到了红线的另一端,花山又皱着眉开口说道:“按照之前大王的吩咐,斥候营的兄弟们确实在忘归湖附近发现了军队活动的踪迹,经过参谋部的筹划,我军这时候不该再直线向北了!” “怎么说?” “直线向北,摸曰三日之后,我军在嘉陵关与天魔必有一场恶战,一旦战事陷入焦灼,那么驻守在忘归湖的另一队天魔便会顺势南移,以居高临下之姿态足够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我军会被两面合围,等到嘉陵关守军收缩防线,咱们的后路也会被切断……” “所以呢?” “所以!”定定的看着柳尘的双眼,花山拱手请命道:“请大王下旨,改变行军路线,使沧澜军团往东先到雷城扎营,如此,我军将背靠中原,进退自如!”(。) 第二章:故事开始的地方(中) “你在找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晴朗的天气,自打沧澜军团向东进军以来,这路倒是好走了不少,一脚踏入佛国的领地,所谓的梵歌净土,着实让全军上下的将士们心头稍稍舒畅了很多。 哭笑不得的望着昊青在自己帅帐内东翻翻,西看看,柳尘很是无奈的丢掉了手中的标尺,端着一壶热茶走到了火盆边坐下道:“小心点儿,你可别把那些资料都弄混了……” “别介!”一脸诡异的笑容过后,昊青一抬头,又尽是埋怨的开口回道:“在苍山洱海的时候,小曦把我的酒窖都给搬空了,我还真不信除了孝敬剑神大人的那一批以外,你就没截留点儿私货!”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翻了翻白眼,等到姬欢和柳默他们一齐加入了翻找美酒的大军,柳尘还真是懒得去管什么资料不资料的了,“好好的美酒,你不存在戒指里藏着,偏要献宝似的放在床板底下……不拿你的,拿谁的?” “嘿!”直起腰来,昊青随手抹了一把额前的细汗,而后冲老神在在的柳尘嗤笑一声道:“说你不懂酒你还不承认,放在戒指里和放在外头那是两个概念好吧……戒指里不通气,吃的喝的放进去可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了!” “这样啊!”听得昊青的解释,柳尘的脸色变得十分怪异,好半晌,他才苦笑着摇头摆手道:“好啦好啦,你们别翻了,都在这里呢……” 等到柳尘的须弥戒上荧光一闪,火盆边瞬间就多出了一排排码放整齐的酒瓶子,众人神色一顿,转眼就蜂拥而至了。 “我说你……还真放在戒指里啊!”一边大口大口的解着肚里的馋虫,昊青那是愁的有些肝疼,“暴殄天物啊!” “少废话,要喝你们赶紧的,到了雷城,可不许侵扰了人家的清修!” 不理会柳尘的告诫,柳默呼啦啦猛灌了半壶果酒之后,昂自抬步走到了帅帐门口,扬声吩咐着守门的亲兵道:“你,去告诉后勤营,搞一桌肉食过来,赶紧的……另外,快点儿去把两位总参喊过来,晚了可没机会了!” “是,将军!” “慢着!”喊停了亲兵即将远去的脚步,柳尘一手指了指脚下的酒瓶道:“给各营的主将参谋们一人捎过去一瓶,另外,让火头军多烤点儿肉,给他们也送过去,今晚,全军都加餐加肉……明白了么?” “遵命,大王!” …… 很多年前,柳尘来过这个地方,那一天,也是碧空如洗。 城门的斑驳,还有那老砖的青苔,直让人看不透岁月,也分不清朝夕。 打马立于城门外,柳尘几番踌躇,心中不胜唏嘘……到最后,他还是双腿一夹马腹,踢踏的清响带着他走过了熟悉的关墙。 或许是接连一段时间的大雪,让这并不宽阔的老街,在那晴空万里的照耀下依旧显得有些湿漉漉的,街道两旁的行人各个驻足抬头,满脸微笑的望着柳尘,等到那鲜红似火的沧澜王旗临近,人们脸上的虔诚,也愈发神圣了许多。 这样的场景,不同于柳尘之前走过的所有地方,这里没有箪食壶浆,也没有热血激昂,佛国信徒的平静,那是印刻在他们灵魂的最深处,当千佛山的晚钟荡漾在万里晋州的每一寸土地,当大悲寺的梵歌响彻了连绵河山的日落和月升……诸佛的慈悲,成为了末法时代里最刺痛的余温。 “这便是七里香吧!” 打马行走在柳尘的身边,班叔子明满脸敬畏的伸手捧起了漫天飘零的花雨,那些花瓣,如同自孤山而下的圣洁,又恰似春的生机,温暖了整个北境的冬天。 “是啊!”柳尘一边冲着街角的人群挥手致意,一边侧过头来,很是平和的望着班叔子明道:“相传佛尊于圣树菩提下悟道,看透‘一花一世界’的绝美,那一天,佛尊的每一次落脚,都会有一株七里香生根发芽,每当他放声高歌,那些花儿,便从不知名的来处,降临了烟火盛开的人间!” …… “阿-弥-陀-佛!”来到城内最古老的寺院之前,柳尘下马,走到了老主持的身边,双手合十之后,他又听见了老主持的柔暖轻笑:“威威惶惶,沧澜有王!圣武明心,吾王不朽!欢迎沧澜军团莅临雷城,白马寺上下千余僧侣,恭请大王圣安!” “大师太客气了!”连忙扶起了老和尚即将佝偻的腰背,柳尘面容恭谨的拱手鞠躬道:“无意叨佛国的宁静,还请大师多多海涵!” “嗬嗬嗬嗬!”老和尚咧嘴轻笑,笑容十分慈和,“大王言重了,贫僧衍道,特奉佛主冕下谕令,在此恭候大王多时了……佛主有言,雷城是大王的故事最开始的地方,是为因,亦为果,个中机由,皆是大王命里的佛缘!” “如此,尘便谨遵佛主的教诲,也多谢衍道大师的盛情接待了!” “无妨,无妨!”老和尚开怀笑着,早有小沙弥形色匆匆的走上前来,接过了柳尘等人的马鞭,等到诸位沧澜军团的大将们被引进了白马寺中,外边的各军勇士也被带去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雷城大营。 …… “大师!”一顿简单精致的素斋之后,柳尘陪着衍道老和尚漫步在白马寺里的庭院古山边,耳旁不断荡漾着的晚钟梵唱使他心绪复杂,不由得轻声开口致歉道:“乱世兵戈,也不知会打到什么时候,一进到雷城,尘只是担心那虎视眈眈的域外天魔会坏了这天底下仅存的极乐净土啊!” “大王何故忧心?”老和尚倒是看得通透,丝毫就没有因为越来越近的战火而心生忧愁,反倒是好言宽慰着柳尘道:“佛自在心中,极乐也在心中,眼前的这一切美好,不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无所谓得到,无所谓失去,心在,人在,净土永在!” “大师所言是极,倒是我有些着相了!”深深的看了老和尚一眼,柳尘心中的积郁瞬间消散,顿步拱手之后,他又侃侃笑言道:“只是刚刚看到了这样一番平静美好的画面,不忍它被战火损坏罢了!” “哈哈哈哈!”老和尚抚须长笑,一张鹤发鸡皮的脸上,也随之积满了沟壑,特别是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眸,此时此刻,竟写满了炯炯精光:“大王啊,人间最美好的风景,无外乎破而后立,白马寺没有白马,大悲寺也不存在哀怆,丢了何妨,失了何殇?风雨过后,彩虹如约而至,永夜尽头,人间还有黎明之光!”(。) 第三章:故事开始的地方(下) 沧澜军团驻扎在雷城之后,柳尘应衍道老和尚的邀请,直接将全军中枢都安在了白马寺内…… 冬日的暖阳斜斜披洒在草木深深的庭院中,柳尘捧着一壶花茶,懒懒靠在画廊边的竹椅之上,一边拉长了眼帘,细看那远方檀香缭绕,一边微笑了嘴角,享受这难得的柔风惬意。 落花飘飘,梵音高唱,雷城没有白雪,白雪于远山皑皑…… “大王!” 当一袭儒袍的班叔子明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庭院之中,柳尘缓缓抬头,眼中写满了询问。 “哎!”迎着柳尘的一脸期待,班叔子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柳尘起身,示意班叔子明就座,来回踱步了好久,沧澜王才颇显忧虑道:“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法和龙门那边取得联系,照这样拖下去,恐怕会夜长梦多啊!” “不得不说那闻人继还真是十分狡猾!”接过柳尘的话,班叔子明莞尔苦笑道:“自打我军绕开嘉陵关以后,裁决卫便以忘归湖为中心,彻底的切断了咱们北上的一切渠道,如今的黑水原上,迷阵满地,戒备森严,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很难飞得过去啊!” “你说我们能不能继续向东,再绕一圈赶赴龙门?”思量片刻,柳尘突然皱起眉来,快步回到了班叔子明身边的竹椅上坐好,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状元公的侧脸,等待着也渴望着他那往往神来之笔的灵机一动…… “不妥!”丝毫没有考虑,班叔子明便摇头一盆冷水泼在了柳尘的头上,“简单来讲,沧澜军团现在正被嘉陵关和忘归湖的裁决卫包围在雷城这个进退维谷的地方,而闻人继的主力大军又被咱们和玄甲军包围在凌绝峰上,以此类推,玄甲军也被充州军和朗州军包围着,朗州军又被玄甲军和滁阳大营包围着……” “这……”柳尘张了张嘴,五味陈杂的心绪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苦叹。 “呵呵,末法时代的战争已经持续到了第七年,双方人马也焦灼到了你包围我,我包围你的可笑境地,但凡只要有人能率先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那么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战局的走向将会完全被改变!” 轻抿着芬香的花茶,班叔子明想了想,又轻笑开口道:“方才王爷说要往东绕过闻人继的包围圈……这样一来,我军最起码还需要花费三个月才能绕到龙门镇,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忘归湖的裁决卫主力足够配合西面的充州军还有北面的朗州军顺势拿下函谷关,陷入三面合围的函谷关,那是谁都救不了了!” “那你可得快点给我想办法拿下忘归湖……”恹恹一摆手,柳尘再度缩回了竹椅的靠背上,听着院墙另一面传来的诵经鸣钟,沧澜王殿下的心思,早已随风飘去了好远。 “等过完年再说吧……”缓缓起身,班叔子明于庭前极目远眺,“反反复复打了六七年仗,咱们还真没有好好的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上元节……蔷薇六年了啊,你我从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即将步入到青须尽染的而立,所谓的不负家国,最终却丢了故事最开始的纯真啊!” “呵呵……如果有一天,你战死了,需要我在你的墓志铭上记录些什么吗?”没有睁开眼睛,柳尘亦能感受到新年将至前班叔子明内心的那一抹彷徨,七年没回长安,却不知此时的飞雪,是否斑白了记忆中的那人,那山,那水,那城…… “我?”微醺着双眸,班叔子明笑了笑,面朝着长安城的方向,他的声音恰似梦呓,断断续续:“班叔允,又名班叔子明,安候班叔鼎之独子,年二十二离家,追随沧澜大王戎马一生,仓惶苟活于乱世,又不曾蓦然回首,遥看故乡烟沙……我死之后,惟愿埋骨沧澜,静待王师,定吾国殇……” …… 踩着上元节的第一抹鲜艳,张灯结彩的雷城大街上,这才有了一些往日不曾出现过的的狂欢,在这一刻,即便是佛国最虔诚的信徒,也不得不放下了心中的一切知守,于脸上绽放出肆无忌惮的笑容。 “嘿嘿!”一脸复杂的拨弄着身前纵横交错的黑白战场,柳尘转而被禅房外的欢笑热闹所吸引了,“还真是第一次知道,淡定异常的佛国子民也有如此灿烂阳光的时候啊……” 适时的添满了两杯热茶,老和尚衍道笑望着柳尘的侧脸,久久没有言语。 待到从旁侍候的小沙弥走到二人身边收起了棋盘,柳尘心中哂笑,足足输了一晚上的抑郁,也随着那黑白消散的瞬间而远走高飞:“大师为何笑而不语?” “世人皆以为我佛国只适合路过,却不欢喜于停留……”沉吟良久,老和尚捻须一笑,侃侃开口道:“信徒们的淡然让这广袤无边的千佛山仿佛都没有了任何情绪,在这里待久了,人们会很乏味,觉得没有生气……” “这是为何?”远空烟花飞响,点燃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柳尘那忽明忽暗的双眸。 “自我族太始问鼎以来,圣尊教会了九州子民们如何修行,如何修身……在此之余,佛国的信徒们更是体会到修行修身之外,世人更当修心!”老和尚眯着眼睛,微红的脸颊使他瞧上去更像是鹤发童颜,如梦如幻:“作为一个人,还是需要对天父地母心存敬畏,如那样,你便不会太苛刻于得到或失去,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所以,佛国的快乐和悲伤都不会太过明显?”柳尘颔首,心中颇有收获道:“大家更像是随波逐流般接受着上天给予的所有是非因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内心强大,方为真正的强大!” “呵呵,以前总是从各种各样的传说野史里得知沧澜王的天赋悟性之超绝……今日与吾王相谈片刻,才知何谓昊天对人间最完美的恩赐!” “哈哈哈哈!”几番放声大笑之后,柳尘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对于老和尚的赞美,看在此刻正值上元狂欢夜的份上,他也就坦然接受了,“多谢大师夸赞,哎……其实说到悟性和天赋,贱内还真要胜过小王太多,以前在紫荆山求学的时候,那些个经义啊,武学论述啊,甚至军阵演练,都是她来教我的,设身处地的想,换做她是沧澜王,肯定得比我要做得更优秀些……” “大王太过谦虚了……昭容王后的确是人间千年不遇的奇女子,只是若没有我南国之剑的锋芒耀世,哪里能有她北境之雪的刹那芳华啊!哈哈哈哈哈……”(。) 第四章:蔷薇六年 最美人间上元夜,东泊秦淮临江仙…… “大娘,快看,好漂亮的烟花!”吃得满嘴冒油的柳破虏瞪大了乌黑发亮的眼眸儿,远远的望着河面上烟火盛开的方向,回头仰望着一脸慈和的北宫馥,他顾不得头上的雪绒毡帽被随风掀开,红彤彤的小脸儿依旧如春绚烂,“咱们能不能走近一点去看啊……” “少爷啊,这里人太多了,可不能到处乱跑啊……”北宫馥还未搭话,一旁帮忙抱着柳云曦的花嬷嬷却是当先开口朝着柳破虏劝道:“您要是喜欢,老奴差人去多买点儿,咱们回家尽情的放……” “不行!”听着花嬷嬷的开口,柳破虏小脸笑容一滞,可不就挑起了眉眼儿,一副闷闷不乐的小模样,当真是像极了柳尘年少的时候,“在家里放有什么意思,你们天天忙这忙那的,都没人陪我,我就要人多,就要热闹!” “不是有小曦陪着你一起玩嘛……这熊孩子,又犯倔了是吧!” “哎哟……耳朵……疼啊,娘,轻点儿!” “好啦好啦!”哭笑不得的将呲牙咧嘴的柳破虏从徐玉爻手中解救下来,北宫馥又稍稍弯腰替柳家大少爷整理了一番衣冠,这才莞尔轻笑道:“姐姐天天陪你玩还不满意啊,这么多人,走丢了怎么办?” “我不和小曦玩!”怯怯的望了自家母亲一眼,柳破虏很是精明的躲到了北宫馥的保护范围内,那小嘚瑟的贼笑,直让徐玉爻忍不住一阵牙痒痒。 “为什么不和小曦玩,你们是亲姐弟,可得相亲相爱才好啊!”百户千灯照耀着柳破虏无比青涩的脸,那方熟悉的轮廓,让北宫馥心生感慨,满目复杂。 “小曦天天和小姑一起捉弄我,讨厌死了!”想起了沧国公府那位比自己还大不了多少的姑姑,柳破虏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啊,沧国公柳植老来得女,加上小姑娘那与生俱来的八转天赋,可不是宠的没边了么,特别是当这位无法无天的柳乐乐小姐碰上了同样古灵精怪柳云曦,啧啧,柳家上下多少口人,当然是没少瞅见这两位小祖宗联手起来将柳破虏给欺负得哭爹喊娘…… 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北宫馥当然是看在眼里的,瞧得柳破虏那万分委屈的小眼神,咱们的昭容王后不由得一时语塞,很是埋怨的回头剜了一眼正骑在花嬷嬷的肩头奋力舔着糖葫芦的柳云曦,所有人都看到柳云曦拽模拽样的别过头去,粉嫩嫩的小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谁曾想母仪沧澜的北宫馥就这样被自己的女儿给完完全全的无视了,简直了! “被两个小姑娘给欺负了,你还有脸了是吧!”徐玉爻凤目一蹙,平日里,府中的三个小娃娃相互打闹她也是知道的,柳破虏被柳云曦和柳乐乐一起欺负,说实话,她还真不放在心上,没办法,德妃娘娘那是认定了,男孩子被欺负了就得自己奋发图强,靠努力来找回场子,像柳破虏现在这般逮着北宫馥告状,她是格外不喜,对她而言,这是柳破虏性格软弱的最好体现。 “她们两个人,我打不过!”小嘴一撇,柳破虏瞬间就被徐玉爻的样子给吓坏了,好险是强忍着,才没让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 “你爹以前在樊城的时候,还不是天天被人追着满街砍,他有找谁告过状么?”不理会北宫馥的暗中示意,徐玉爻越想越生气道:“从樊城,到长安,一路上强敌环伺,你爹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你现在这番模样,往好了说人家会觉得是娇生惯养,往坏处讲,你柳破虏可少不了一个虎父犬子的‘美名’!” “呜哇哇……”一席训斥太过于揪心,年幼的柳破虏怎么受得了,这不,徐玉爻话还没落音,他便撒丫子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周围一起出门赏灯的枫城勋贵们各个脸色大变,气氛诡异得紧。 “好啦好啦……大过年的,别这么说孩子!”良久,姬婉竹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蹲下身来将可怜兮兮的柳破虏抱进怀里,哪知道祖母的温暖竟让这浑小子越哭越大声了。 “娘,你就这样护着吧,看你们能护得了他一世!”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与柳尘多年未见,徐玉爻终于在这个阖家团圆的上元狂欢夜里将那满腔的思念全部化作了心头的幽怨,“明天起,让他去三叔的剑庐里做工,尘哥最讨厌没有骨气的娘娘腔,我可不想将来有一天他回来了怪我教子无方!” “祖母……呜呜……大娘……我不去剑庐……呜呜……不去!” “不去也得去,要不然,沧澜王府可容不下你!” “哇……呜呜呜!” “玉爻,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个孩子!”一脸不容置疑的盯着北宫馥那幽红的双眸,徐玉爻一字一句道:“可他的父亲是柳尘,他没有软弱纨绔的权利!” “你!” “哼!”一转身,德妃娘娘自顾上了辇车朝着秦淮别院的方向行去,周遭的上元烟火,却再也提不起她的丝毫兴致:“你们自己玩,我先回府了!” …… 晋州,雷城大营。 “砰!” “轰隆隆!” 时至下半夜,等到柳默探手点燃了空地上用烟花堆积而成的小山,几个狼狈闪身,众人这才各自狂笑着指点默哥儿身上少有的狼狈不堪,还是柳故最热心,赶紧伸手帮着自家哥哥掸去满脑袋草屑烟灰…… 好久好久,待到夜空中烟火最盛,柳尘从篝火边起身,高举酒杯道:“诸位,新年快乐!” “吾王新年快乐!” “请!” “请!” 喝了酒,吃了肉,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有些好动的将军们当然要顺势起哄啦,琼城欢少爷一马当先,腾地站起身来,抬手一指安坐在班叔子明身边闷头喝酒的符冲放声大笑道:“冲哥儿,远在琼城的时候,俺就听说这个世界上最能鼓舞军人士气的便是你们玄族的战舞,今儿过年,要不你来一手?让兄弟们尝尝鲜?” “啥叫尝尝鲜?”酒壮怂人胆,更何况符冲根本就不怂,只是性子安静了一些,几杯烈酒下肚,他也在人群的起哄声中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冲着姬欢嗤笑道:“你当逛窑子呢?” “噗哧!” “哈哈哈哈哈……” 笑闹声此起彼伏的时候,早已微醺的符冲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酒壶,而后脚步蹒跚的走到了不远处的战鼓旁边…… “咚!” “咚!” 在场的所有玄族术士,还有那些不断从前营赶来的玄族战士们集结在了符冲的身边,他们手拉手,肩并肩,伴随着鼓点和咆哮,最终激荡了前路不明的东陆蔷薇六年……(。) 第五章:试探 凌绝峰,黑水原西北方的最高峰。 在东陆,凌绝峰群山与南方幽州的阴山山脉和北方渭州的大雪山一起并称为九州大夏的西部屏障。 位于凌绝峰的顶端,终年白雪皑皑的云层深处,有一天池。 相传,这天池乃是九天西王母的后苑瑶池之水倾泻到人间所汇聚的一股泉眼……纵使凌绝峰上永远疾风骤雪,但这天池周边上百里范围内,却都是四季如春,天池之水,清澈见底,温热甘甜,实为东陆有名的天地奇观。 太始初年的时候,刀尊吴太忠授封渭州之后,常来这天池垂钓静心,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刀尊大人终于在某一天放下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俗世,只身来到这天池湖畔隐居,没过多久,他便得悟天道,置身传奇。 成为传奇高手以后,吴太忠在天池旁留下偈语:“不如归去,却不知何处归去!” 从此,天池也就成了忘归湖…… …… 从孤山而来的冷风吹过晋州的早春,和煦的初阳温暖着大地,花开正艳,芳草萋萋。 褪下了黑色的毛麾,此刻的柳尘穿得很是单薄,来来回回踱步于中厅的巨大地图前,他时而沉吟,时而皱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柳尘身后的班叔子明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战报,摇了摇头,他才苦笑着开口轻道:“还是不行,前锋营表示根本没办法在那山路崎岖的凌绝峰上摆开攻击阵型……敌人居高临下,咱们只能被动挨打!” “闻人继在山上驻扎,那么他的营地肯定都是木质结构,你有没有考虑过让神机神符两营去试一试?”柳尘没有回头,对于忘归湖的易守难攻,他还真是有力无处使,心中很是苦恼。 “大王所说的方案参谋部也曾有过合计!”顿了顿,班叔子明坐回了太师椅上,一边着清茶湿润着他那略显干涩的嘴唇,一边满是忧虑的出声解释道:“忘归湖的山风是从西向东的,若是点火烧山,最终吃亏的只是我们……火势顺风而下的时候,术士们可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他们有没有用火弄过咱们?” “怎么没有,好几次,裁决卫扔下来的滚木上都涂满了火油,要不是将士们发现及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不如,咱们照着上次包围桂城一样,把他们给围死在凌绝峰上?” “不行!”班叔子明摇头,想都不想就否定了柳尘的提议:“凌绝峰处在渭充二州的最中间,它的西北西南两面可是充州的地界,即便咱们围住它的东面,可西边儿给它的补给那是源源不断的,如此耗下去,估摸着咱们还要先被他们给耗死了!” “哎!”转过身来,柳尘的神色颇为焦急,“照你这么说,我们是拿闻人继一点办法都没有咯?” “回大王的话!”班叔子明起身,拱手纠正着柳尘的话道:“唯一拿下闻人继的办法就是得让他自己走下山来,于此,我们也只是暂时没有想到好办法罢了……” “……” 厅内突然陷入了沉默,在深深的看了班叔子明一眼之后,柳尘静静的坐回了上首处,他心里从来就没怀疑过班叔子明的能力,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等待,等待着班叔子明灵光一闪的瞬间…… 半晌,还是由柳尘率先打破了场中的宁静,一叠被反复翻看得有些卷边的密函被他一股脑儿丢到了班叔子明身前的茶桌上:“你看,老杨那边发回来的战报,就是因为我们到了雷城,西边已经在不断加大了攻打函谷关的节奏,玄甲军的抵挡,也开始显得有些后劲不足了……照这样下去,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咱们得丢函谷关,然后渭州,然后晋州,然后……” “云公那边,就没有给到函谷关一点支援么?”班叔子明竖起了眉梢,提起了云国公,顿时就让他心绪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快要被他抓住一样…… “上次你安排的用地换人的方案,也不知怎么滴就被公明兄给同意了,现阶段,他正在整合那三十万精锐,不日将抵达晋州,另外,他会亲率云州军主力赶赴龙门助战……”丝毫没有察觉到班叔子明脸上的怪异,柳尘闷着头一脸恹恹的复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等等!”猛地打断了柳尘的话,班叔子明腾然起身,那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这位智冠九州的状元公脸上。 倒也没被班叔子明的失态给吓了一跳,柳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很淡定的坐回了座椅之上,静待着班叔子明的继续。 “明日!”状元公面带诡笑,眼角时不时冒起一丝精光:“请大王出兵继续试探坐守忘归湖的闻人继,另外,让昊青偷偷带着咱们的主力部队,奇袭嘉陵关!” “怎么?”对于班叔子明的提议,柳尘大惑不解道:“咱们刚刚绕过嘉陵关来到雷城,你又让我掉转头去打嘉陵关?围魏救赵?说明白点儿!” “不是围魏救赵,咱们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大王请看这里!”上前几步拾起了案桌上的标尺,班叔子明抬手一指地图的西南方红圈标点处:“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要不停的让前锋营骚扰裁决卫,另外,沧澜军团的主力部队要在前锋营的掩护下渐渐难移到嘉陵关前……以我军如今的战斗力,嘉陵关肯定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到那个时候,闻人继必定下山来援,呵呵,别忘了,咱们还有三十万云州长枪营的勇士,只待闻人继的裁决卫离开忘归湖,大王再使云州军抄了他裁决卫的后路……” “……”柳尘目光闪烁,对于班叔子明的计划不置可否。 “当然!”见柳尘犹豫,班叔子明又轻笑着压低声音开口道:“大王得想办法联系上闻人昊,在闻人继离开忘归湖之后,我们只需要嘉陵关的守军反应稍稍迟钝一点,便有足够的时间和把握与云州军一起将闻人继围杀在凌绝峰下!” “哈哈哈哈哈!”有了闻人昊这个底牌,这招引蛇出洞也就趋近完美了,怔怔的盯着班叔子明看了好久,柳尘这才不住摇头莞尔道:“最后一个问题,这嘉陵关,咱们是真打,还是假打?” “当然是真打,若不然怎么骗得了狡猾如狐的闻人继!”班叔子明晒然一笑,缓缓收起了标尺递回到柳尘的手中:“要是能顺势把嘉陵关给打垮了,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好?” “好,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 第六章:大风起 “青哥儿!” 伸手轻抚着昊青身下浑身套甲的猛兽,柳尘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望着全幅戎装的妖族太子。 “放心吧,子明和我说过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微风轻拂着昊青那棱角分明的侧脸,铠甲上细密的鳞片也在应声簌簌作响,良久,太子殿下咧嘴而笑,拱手低头冲着柳尘轻轻开口道:“海角城那边,但有消息,还请立马告知与我!” “嗯!”柳尘颔首,他很清楚上元节那一晚爆发的海角城战役早就崩成了昊青心里久久不能松开的弦,对东陆而言,海角城的得失只会影响接下来的战局走向,但对于整个妖域来说,若是海角城兵败,万妖城定然万劫不复! 昊青走了,带走了沧澜军团的近百万主力,邙山九绝之中的七个人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嘉陵关,柳尘独自一人站在雷城南门,直至日落月升,直至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沧澜军的将士…… …… “大王在想什么?” 不知道等了多久,老和尚衍道却翩翩而至,轻轻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月光下,柳尘的侧脸有些灰败,让老和尚不由得皱起了白眉:“可是在担心南方的战事?” “哎!”从远处的夜空中收回目光,柳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冲老和尚拱手轻道:“已经过了十多天了,海角城那边依旧是杳无音信……小王心中惶惑,让大师见笑了!” “呵呵!”老和尚捻须轻笑,眉眼间倒也看不出什么复杂的情绪,一切都显得很淡然,很平静:“世人皆知,海皇此番登岸那是有备而来,海角城无险可依,决战之惨烈那是在所难免的……生灵涂炭之下,再看这仓惶乱世,值么?” “作为东陆的原住民,我们是在被侵略,而不得不拿起武器来反抗,将士们的牺牲,或许会给个人带来无上的荣光,正如大师所言,对于他们的妻儿父母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值的……为家为国的大爱,荣誉高于一切,为人父子者,生命高于一切……乱世中,我们都没得选择,更没办法去衡量自己的决定值与不值!” 饱含深意的看了柳尘好久,直至夜风突来,老和尚缓缓后退,缓缓消失在了柳尘的眼前……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鱼太玄把玩着手里的密函,一脸诡笑的望着十二级玉阶之下。 在那里,闻人昊满脸惨白,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还能无比清晰的听见他急促而惶恐的喘息。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洁的汉白玉地板上,突然就溢出了一圈狰狞的水渍,倒映着闻人昊那逐渐失去焦距的双眸,一切……安详却又惊悚。 “柳尘让你等到闻人继下山之后,想办法拖住嘉陵关的守军……”沉默了仿佛一个纪元,鱼太玄突然满目春风的开口轻笑道:“嗯……不如朕来帮你想个办法吧!” “……”匍匐的身形愈发佝偻,闻人昊颤抖着,瞬间手脚冰凉。 “你想办法让邙山九绝找机会做了闻人听雷,那样一来,作为总参大人的你就能顺利的接管嘉陵关的一切,只需要压住一天的时间,朕可以给你保证,那闻人继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 脚步声越来越近,闻人昊都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鱼太玄的呼吸,那样的淡定,那样的波澜不惊,还有……来自地狱的深情呼唤! “作为一个内鬼,你闻人昊还是太嫩了一点,张佐那两面三刀的货色你也相信?”鱼太玄的微笑依然和煦,稍稍弯下腰来,他眯眼炯炯的盯在了闻人昊那湿漉漉的后脑勺,那样的目光,充满了嘲弄,还有讥讽,却没有任何一丝愤怒,呵呵,作为一个蝼蚁,闻人昊哪里有资格去波动末日圣尊的情绪呢? “陛下……”想要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可不论闻人昊怎么努力,只会在鱼太玄的注视之下愈发沉重,沉重到他的嘴角都已溢出了殷红的血腥…… “嘘!”颇为玩味的打断了闻人昊的开口,鱼太玄直起身来,似笑非笑道:“柳尘能给你什么?朕给不了么?不对啊……你们不是情敌吗?怎么,如今的东陆,早已从‘士为知己死’变成了‘士为情敌者死’?难怪那么多人都可以死心塌地的为柳尘去卖命……呵呵,北境之雪,艳冠东陆嘛!” “陛下……求求您!”强忍着五脏六腑内传来的刺痛,闻人昊惶惶仓仓,跪爬着来到了鱼太玄的身前,咚咚咚咚,不停地磕头哀求道:“求求您饶了甄姬吧……求求您,微臣全部招供,只求您能大发慈悲,放过甄姬……求求您了,陛下啊!” “呵呵……到这个时候,你才想到自己就快做父亲了啊?哈哈哈哈哈!”飘然回到了龙椅之上,鱼太玄完全都不理会闻人昊的额头早已敲碎了地上的玉砖:“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这么干脆利落的认罪,朕有点不习惯啊……是不是找不到借口?没关系,朕帮你想!” “陛下……呜呜……求求您了!”也不知是鲜血,还是眼泪,早已模糊了闻人昊的双眼,哪怕自始至终,他都抬不起自己的头来。 “你可以这样说嘛……”仙酿微甜,鱼太玄无比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你就说,自己打仗打糊涂了,把柳尘给认成朕了,反正朕和柳尘长得一模一样……认错人嘛,正常,能理解的……” 骨节不断崩碎的清响,伴随着闻人昊痛苦干涩的哀嚎,直让这原本就冷风嗖嗖的大殿内,更是平添了几许摄人心魄的阴森。 “要是闻人炬还有意识,得见他儿子现在如此这般颠倒黑白的作为……哼哼,那可真是人间惨剧了啊……哈哈哈哈哈!闻人昊,你得感谢朕,让你那亲爱的父亲,成为了朕重塑分身的完美炉鼎,他将得到永生,而你……呵呵,你说,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柳尘会饶恕朕么?” “……”将身体扭曲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闻人昊整个人都紧贴在地面上,着眼怔怔的望着高台上的鱼太玄,他的哀求太过于悲伤,悲伤到让鱼太玄极尽大笑开怀…… “嘿嘿,你知道的,柳尘肯定不会饶了朕,所以嘛……朕当然不能饶了你咯,放心,等你死后,朕会帮你把甄姬一起送下去陪你,好让你们一家三口走在奈何桥上的时候,都不再孤独……哈哈哈哈哈哈哈!” “鱼----太----玄!”用尽了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力气,闻人昊血泪满面,咬牙切齿着呼唤着高台上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曾经得到了一切,又在此时失去了一切的……(。) 第七章:雨霖铃 “大王!”正值清早,柳尘刚刚吃过了早饭,正要和班叔子明一起出门去前锋营督战,没曾想,却被那神色惊慌的亲兵守卫给拦住了身形…… “怎么了?”满脸疑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班叔子明,见状元公摇头不语,柳尘这才皱眉望着那亲兵发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王……您……您还是去城门口瞧一瞧吧……哎……” …… 灰蒙蒙的天空染上了一抹恼人的阴郁,老旧的青石板路上,人潮人海中却全是鸦雀无声,形色各异的人们,或是惶恐,或是惊骇,或是迷茫,或是悲伤的望着城门口的那方案台,青烟袅袅,却不再沁人心脾…… 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柳尘脚步凌乱的走到了案台之前,面容扭曲的闻人昊瞪大了双眼,还有一脸惊恐的清秀女子死不瞑目,位于两颗人头正中,还没来得及长成人形的一团模糊血肉,顿时就让柳尘止不住浑身糠筛似的颤抖起来。 “柳尘!”满面春风的鱼太玄适时在人们身前折射出一圈光影,如同俯视众生,他始终居高临下的望着柳尘,“很多年前,朕就给你说过,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很好,你今天终于越过了这条线!” 猛地抬头,柳尘红肿着眼眸,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笑脸,他在喘息,他正要咆哮。 “怎么?你很愤怒?”嗤笑一声,鱼太玄一脸不屑的瞥了柳尘一眼道:“然而你的愤怒并没有什么卵用!从现在开始,你会亲眼看着你所在乎的人们,一个一个……因你的愤怒,而失去生命……朕很期待,当北宫馥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能愤怒得起来么?” “你敢!”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所有人,都能无比真切的体会到从柳尘周身所散布出来的暴虐和狂躁,那样的杀意,是人们记忆里的沧澜大王所不曾拥有过的! “朕有什么不敢的?”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鱼太玄冷哼着,满是讥讽的咧开了嘴角:“记住……是你,先让朕感到不高兴了,辛辛苦苦从仙域带回来的族人,就这般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你和闻人昊的算计之下……哼哼,相信朕,接下来你所经历的一切,将会让你终身难忘……” “噗……”一大口鲜血陡然喷涌出来,柳尘的身形摇摇欲坠,心中惊怒到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哈……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朕都干掉了!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皇,朕也干掉了!极北之雪翱翔天际,朕不仅干掉了她,还让她神魂永堕阿鼻地狱,万世不得转生轮回!人类五王,嗯……虽然残的残,废的废,但也还剩下四个,你们说,朕先杀谁?” “大王!” “快救人……” “大王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鱼太玄那放浪不羁的狂笑声,和全城军民声嘶力竭的惊恐之下,半空中的光影随风而逝,柳尘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闻人昊那满是哀怆的注视之下…… …… “轰!” “轰隆隆!” “呼!” 突然炸响的怒雷,夹裹着撕裂天空的闪电,乌云滚滚之下,人间疾风骤雨…… 满头大汗的从混沌中惊醒,柳尘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如同拉动了挣扎的风箱,那样的喘息,几乎在他脸上写满了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 “大王,你醒了!”屋内的光线颇为阴暗,班叔子明动作机械的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而后搬了把矮凳子坐到了柳尘的床前,“好点了么?” 迎着班叔子明的一脸关切,柳尘胡乱抬手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刚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不料状元公一摇头,示意柳尘不要说话:“大王不必忧心,闻人昊一家三口我已经派人收殓了,今夜,衍道大师会亲自护送着他们的灵柩去往大悲寺,佛主会指引着他们回归往生净土……”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班叔子明的帮衬下,柳尘坐直了身子,将腰背倚靠在柔软的枕间,“在芮城的时候,我曾给闻人昊说,他的儿子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骄傲……可是……” 想起了那团血淋淋的肉球,班叔子明眼角一挑,好半晌才忍住了胃里面传来的一阵阵绞痛,鱼太玄的残酷,毫无疑问的超出了他的预期,生生从孕妇肚子里掏出还未长成的婴孩儿,纵观东陆数万年历史,这样的惨事也都是凤毛麟角,一个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大王,逝者已矣,咱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应该坚强的去面对啊,若不然,那些前仆后继的牺牲,不都是白费了么?” “子明!”柳尘苦笑着,干裂的嘴唇也逐渐开始变得斑白:“我没办法去想象,你们,还有她们,将来有一天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咆哮么?愤怒么?对于鱼太玄来说,这些都没有用啊……” “大王!”班叔子明微笑,等到火炉上的水壶呲呲作响,他便泡好了两杯清茶,递到了柳尘身前道:“很多年前,我跟着你从长安出来,一路南下,走过了苍山洱海,征服了彩云之南……那时候,你常对我说,有关于今天的一切反抗,都是用咱们这一代人的牺牲,去换来小曦他们那一代人的幸福……对此,我们深信不疑。鱼太玄固然强大,却没有强大到让我们忘却心中对故土的热爱,我们一定会赢的,即使那一天,你我都看不到了……没关系,赢了就好!” “可是……哎!”柳尘想要反驳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轻叹。 “人这辈子,不都是在一路的失去么!” …… 电光闪烁,整个雷城都是阴雨连连,恍若昊天的哭泣,让这个颠沛流离的季节,更多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忧伤。 很多人,很多人,都是自发的在通往千佛上的积雨官道上点亮了引路的烛光,人们依偎着,哽咽着,又相互扶持着不让那些污秽肮脏的泥泞溅湿了佛光中庄严圣洁的神棺…… 闻人昊的惨死,的确刺痛了还活着的所有人,犹记得那一天的潺潺流水前,圣子殿下很是郑重的告诉了柳尘,他不想再当人奸,他想当一个好人,一个好到让自己的孩子都为之骄傲的好人。 不管怎样,他做到了,做到了此时此刻的佛国梵歌中,七里香随风飘远的北境春光里,所有人,所有事,都因他而骄傲。 忘却了过往,斑驳了年少,他依旧是人们心中那个惊艳绝伦的闻人昊,九州沧澜的圣子,誉满东陆的天骄……(。) 第八章:胡不归 因为闻人昊的死而导致的计划败露,让前去佯攻嘉陵关的数十万沧澜军团硬生生的吃了个败仗。 好在柳尘反应及时,当机立断将昊青给召唤了回来,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接连几日,域外天魔开始了转守为攻,面对鱼太玄的怒火,东陆联军不得不节节败退,各地被沦陷的消息如同雪花一般纷飞到了长安城,天下形势激变,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 雷城,沧澜军中枢大堂。 “大王,南方有使者来了……” 面色复杂的夜鸦突然静静的出现在了花厅之中,随着他话一落音,沧澜军上下所有主将皆是各自噤声,脸色阴晴不定。 这些日子以来,柳尘全然衰老了很多,还未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有了些许灰白,生生犹豫了半晌,他才缓缓起身,皱着眉头开口轻道:“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人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浑身素缟的老人,那老人面容愁苦,脚步蹒跚,要不是夜鸦一直从旁搀扶,他都要随时跌倒在地上,怕是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去站起来了。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妖族太子的身体,突然就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请……万妖城咏贤太子接旨!” 老人的声音沙哑高亢,直让那呆立当场的昊青,瞬间泪如泉涌。 “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九十三载于兹,享国悠长,夫复何憾?念朕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无负先帝付托……奈何身临末法,烽火扰关,自域外天魔降世以来,东陆十室九空,西域坚壁清野……民生日蹙,边衅渐开,每每入眼疮痍,朕夙夜难眠,恨不能有太祖之伟岸,救吾儿女于水火之中……然遘疾弥留,殆不可起,奋勇图强,允赖后人!” “陛下……呜呜呜呜!” “呜呼哀哉,天地不仁啊!” “陛下啊!” 老人颤颤巍巍的念及此处,花厅中的妖族术士们尽都涕泪纵横,匍匐于地上嚎啕不已,而愣愣跪在原地的昊青,仿佛早已失去了魂魄,手脚冰凉,目光呆滞…… “吾儿咏贤,品德端庄,心性坚韧,当继承大统,传朕遗志,守家国之太平,为东陆之永存!妖族万岁,东陆万岁!亿万万不屈战魂万岁万岁万万岁!” “……” 哀鸿遍野,天人共悲,哗啦啦雨一直下,轰隆隆电闪雷鸣……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人阻拦昊青的脚步,任由他失魂落魄的消失在雨中,良久,那传旨的妖族老者强忍热泪,抬步走到了柳尘的身前。 “先生节哀!” 柳尘拱手,满脸意味难明。 “大王,老臣此来晋州,除了迎陛下回朝之外,还有一个请求,还望大王准允啊!” 怔怔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那老者一鞠躬,佝偻的脊背使之看上去格外憔悴。 “先生请说,尘无不尽力!” “海角城之战,我族先帝阵斩海皇水破军,原本胜利在望之时,那鱼太玄携域外众高手偷袭杀出,为了掩护儿郎们撤退,先帝不得不舍身自爆,壮烈殉国……” “……” “此役,我们丢了海角城,八大妖王仅剩其一,大王的留守九营也都全军覆没了……海族全线上岸,妖域沦陷不过是须臾之间,老臣斗胆恳请大王念在往日的友好情谊上,下旨开放沧越关口,引我族遗民退守中原……” 并没有伸手去扶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妖族老翁,柳尘强自平复心绪,好半晌,他才张了张嘴,满是惶恐无措的开口问道:“我们……在海角城死了多少?” “失勇一百二十六万,陨将三万四千……中军帅府仅剩越州姬扬姬大都督和我族狐王尚在,其他十多位,尽数殉国!” …… 昊青走了,带走了一小半的猛兽团将士和参谋部的十多个术士,没有太多的安慰,也没有复杂的保重,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心里都很明白,不要告别,宁愿以后来不及…… 没过半个月的功夫,柳尘便得知了昊青在万妖城登基称帝的消息,咏贤太子变成了宣武皇帝,极星海妖族走进了一个新的时代,然而这个时代过于悲怆,无数十万大山的子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如同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失去了天空之城一样,现在,他们追随着年轻的君王,一路向北,去往了看不到黎明的九州沧澜…… ……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会不会停下来?” 满面胡茬,须发灰白,柳尘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他的疲惫与茫然,尽数写在了血丝密布的瞳孔里,一口一口的浊酒下肚,他已然分不清哪处天上,何方人间…… “你死了,我们都会死,鱼太玄会杀光东陆的所有原住民,昨天的蛮族,今日的妖族,都是我人族明天的写照……” 负手凭栏听雨,班叔子明没有去看半躺在画廊角落里的柳尘,他抬起头,远远的望着昏暗的天空,形容漠然无比:“你说过的,即便要死,你得和鱼太玄同归于尽,若不然,悲剧每一天都会重演!” “要倚靠自爆来炸死一个圣人,那么首先,我得是一个圣人……听说妖国孝宗皇帝自爆的时候,堪堪将海角城瞬间一座平地,若不是鱼太玄早有准备,搞不好他们也得死上几十万人……呵呵,想想啊,传奇高手的自爆就已经强悍如斯,那么圣人的自爆……” “够了!”腾地转身,班叔子明快步走到了柳尘身边,一脚踢开了沧澜王身旁的酒盅,稍稍弯腰,状元公狞着眉,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你就想着用自爆去对付鱼太玄?凭什么?用一个圣人的自杀,来争取苟延残喘的机会?呵呵……我相信,但凡有点骨气的东陆子孙,都没有堕落到这个地步……” “若不然,我怎么办?”嗤笑一声,柳尘抬头迎上了班叔子明眼中的怒火,如同自我麻醉,他早已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我打不过他……即便成圣了,我也打不过他,你知道的,封芒已经死了,握在我手里的,不过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我不想白白送死,要死,我得拉着他垫背,即便炸不死他,我也要给小曦争取到时间,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不受大道屏障的影响……三十年,或五十年……你们还有希望!” “东陆六圣,可没人是你想要的那种死法……” “他们点到即止,我和鱼太玄,你死我活!”柳尘笑着,笑着泪雨滂沱:“子明,我们没机会了,芮城丢了,沧澜军团被困死在雷城了,进不得,退不开,只能活活等死了!”(。) 第九章:天开函谷壮关中(上) 黑水原,函谷关大营。 “圣主,大公!” 花厅内的气氛相当压抑,玄甲军上下各路主将们齐聚一堂,各个闷不做声,唯有大都督诸葛子明一个人走到了地图旁边,满眼复杂的凝望着吴秋雨和吴锋脸上的挣扎,大都督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无比平缓。 “即便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摆在了我们面前……鱼太玄的攻势越来越激烈,函谷关,我们守不住了!” “然后呢?”吴秋雨抬头,眼眸里写满了灰败。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尽快安排民众撤离了!”诸葛大都督扭过头去,强忍着眼泪不涌出他红肿的眼眶,“还请圣主下令,让刀宗弟子保护渭州百姓东渡,留得青山在……” “不是说,还能守半年么?云州军也快到了啊!”已为人父的吴桐看上去倒是褪去了太多的青涩,一言一行也趋近于而立之前该有的沉稳,听到诸葛子明的话,他缓缓起身,面含期待道:“都督,沧澜王很快就能在南方打垮裁决卫,配合云州援军,我们还能守得住的,对么?别开玩笑,我们粮饷充足,兵强马壮,怎么可能守不住函谷关!” “少主!”强自镇定的在脸上绽放出一缕分外疲惫的笑容,诸葛子明颤抖着嘴唇,语气断断续续道:“从昨夜开始,渭州城的最后一位传奇高手也陨落在了鱼太玄的屠刀之下,除了重伤在身的老圣主,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顶尖战力了……没错,我们的确兵强马壮,粮饷丰足,可是没用,打了这么多年……刀宗已经名存实亡了,我们……等不到沧澜王的援军了……如果撤离,少主应该随同百姓一起东归,你活着,将来我们还有希望!” “哈哈哈哈哈……” 如同魔障了一般,吴桐就那样踉跄着脚步走出了花厅,走到了前坪的阳光之下,一转身,他回望着屋内鸦雀无声的人群,笑着笑着,眼泪就如同决堤的山洪,瞬间就点燃了他心中再也压抑不住的歇斯底里…… “东归?归去何方?”恨恨的踩踏着脚下的青石白条,吴桐悲从心来,“这里是我的家,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现在你告诉我,我们守不住了?呵呵……我特么怎么也要部那木东林和昊青的后尘,变作丧家之犬了?” “……” “我曾经有想过,我会想很多人一样活不过这个乱世,可是我不接受那种一直到死也回不了家的那种……我不走!哪里也不去!” “你必须得走!”快步走到泪雨滂沱的吴桐身前,诸葛子明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低吼道:“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你活着,刀宗就活着,刀宗活着,渭州人才会活着,只有渭州人活着,我们的死,才有价值!” “都督!”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涕泪纵横,吴桐突然咧嘴笑了,笑得彷如那一年的长安,没心没肺得春光灿烂:“我已经有儿子了,他可以继承我的一切,我是刀宗少主没错,但首先,我是一名玄甲军的战士,守卫函谷关是一万年前圣尊交给玄甲军的使命,关在人在,关破人亡,这是荣耀,我求之不得!” “可是你会死的……” “那就死吧!” …… 踢踏的马蹄溅起了漫天的风沙,渭城烟雨依旧在,恰似人间夕阳红…… 不理会周围人群匆匆忙忙的问安,吴桐形色慌乱的走到了西厢角落里的绣楼之前。 院子里,有一风韵犹存的中年贵妇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侍女们搬箱倒柜,离别的愁绪,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悲伤。 良久,贵妇抬头,侧眼望向了呆立在小院门口的吴桐。 “你不走么?”贵妇笑了笑,神情很是复杂的走到了吴桐身前,半晌,她抬头深深的望着吴桐那青须凌乱的双颊,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表现的分外平静:“按你爹的要求,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长安那边,也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到了那边,应该不会有这么冷吧……” “娘!”只是稍稍红了眼眶,吴桐仰起头来,不敢再去看身前妇人那满是期待的眼睛:“您带着末末和定方先走,大概到长安的时候,孩儿和爹爹就来找你们!” “没事儿!”轻轻的拉住了吴桐的手,感受着那一丝痛彻骨髓的冰凉,贵妇人黛眉轻蹙,故作镇定道:“咱们大西北的男儿,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退缩……桐桐,娘因为你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噗通!” 陡然跪在地上,吴桐狞着脸,重重的三跪九叩,青石板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咚咚声,直让绣楼前各自忙碌的人们瞬间失声,旋即泪洒当场。 “不去看看末末和定方么?” “不去了!”没有回头,却已然泪流满面,吴桐顿住了身形,挣扎了好久,他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让声音显得无比轻松:“娘就替孩儿向他们道个别吧!” “需要带话么?” “告诉定方!”抬脚远去,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吴桐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了漫天纷飞的大漠黄沙之中:“埋我白骨雪山旁,挽我旧弓射天狼!” …… 函谷关,塞北大营。 错落零散的篝火旁边,每一个玄甲军的战士都很安静,经过一段时间的疏导,函谷关的后方的渭州数十城,皆是人去成空……就在百姓们依次东归的时候,也有很多玄甲军的退伍老兵忍不住再起拿起了刀盾,换上了堆积在放假角落里的残甲,是啊,就如同当年,吴锋站在渡鸦岭前,听得那亲兵小刀很是骄傲的说:“渭州人的刀,怎么可能生锈!” 能战斗的男人,基本上都很自觉的留在了渭州,这是家,更是淋漓鲜血都冲刷不掉的旧信仰! “哎,没想到,咱们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终究还是没办法在有生之年重逢了!” 大和尚苦行将身子包裹在皮袄里头,静静的走到了独自喝闷酒的吴桐身边,安然坐下之后,他一边拨弄着眼前的火堆,一边举起酒囊于吴桐相互致意道:“你若死了,最难过的应该就是子明,呵呵……” “哼哼!”一大口烈酒下肚,微醺的潮红顿时就肿胀在他的脸上,只见他冷哼一声,很是不屑道:“他那酸秀才,巴不得老子早点而死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大和尚苦笑摇头,很是认真的低头嘟囔了一句:“人生最大的残酷,便是在你想要吵架发怒的时候,连个顶嘴的人都找不到!”(。) 第十章:天开函谷壮关中(中) “你完全可以走的……去南方,找尘哥儿,他比函谷关更需要你!” “是啊,如今这函谷关前,谁走谁留都已经不重要了!”苦行微笑,起手紧了紧脖子边的毛麾,而后大手一扬,重重的落在了吴桐的肩膀上:“人们不都说了么,咱们这些千佛山出来的和尚啊,乱世的时候就闭门清修,不问世事,一到了盛世,咱们又活跃了,全部下山去普度众生……哈哈哈哈哈!” “……”分明能看清大和尚眼角的浊泪,别看他高大魁梧,永远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顶在兄弟们的最前面,可是他也是人,他有他的惶恐,他有他的悲伤…… “我真没想过要走,因为你在这里,我们是兄弟,在十万大山的时候就说好了的,不抛弃,不放弃,不就是死么……有我陪你,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慧根粗劣,根本没办法去普度众生,那么……我只好普度自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你怕么?”兄弟俩微笑对视,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怕!怎么不怕!”大和尚一咧嘴,如同那一年的黑水原,如同那一年的一夫当关:“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我才拼命的活着,既然没办法改变即将到来的命运,那么我只好坦然接受,最起码,我还有你!” “如果有来生!”哽咽着,吴桐用力的抱住了大和尚的肩膀,:“你记得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去长安找我,我请你吃酒!” “我会吃穷你的……” “没事,我们是兄弟!” …… 战鼓响彻了黎明,黑云压城,天人共悲……也不知从何时何处,远方传来了一阵阵清亮哀婉的歌声,那歌声,唱着黄沙滚滚的西北,唱着飘雪皑皑的高山,在梦里,很多很多人,那些离乡背井的人,齐齐回过头来,遥望故乡的流彩……乌云密布的昏黄,那是渭州人最初的信仰! “爹!”一身黑甲的吴桐昂首阔步来到了吴秋雨的身前,伸手接过了掌旗裨将的旗杆,“由我来给您擎旗吧!” “呵呵!”吴秋雨笑了笑,眼底闪过了一丝痛苦,但他很快就将之压回了心底,半晌,刀宗宗主莞尔抬头,左顾右盼之后,他轻轻开口说道:“爹爹从没打过仗,这一战,你我父子为你二叔擎旗!” “咚!” “咚咚!” “咚咚咚!” 面对城关下鱼太玄亲自领军的域外天魔,吴锋接过了兄长手中的令箭,转身俯视着关内一眼也望不到边的密密麻麻。 “天苍苍兮野茫茫!” “野茫茫兮雪山旁!” “登雪山兮望大江!” “望大江兮斩苍茫!” “吼,吼!” 腾地,关内所有玄甲军将士齐齐挺胸,不断的用手中的长刀,敲击着身前的盾牌,那整齐高亢的呐喊,竟让关外的域外天魔们,陡一阵心惊胆颤…… “天苍苍!野茫茫!登雪山!望大江!埋我白骨雪山旁,挽我旧弓射天狼!” 那样的咆哮,那样的嘶吼,足让天地变色,每一面盾牌,都变成了雷雷重鼓,一下一下,敲击着天边最绚烂的朝阳! “开城门!” “传大公口谕:开城迎敌!” “开城迎敌!” “玄甲!玄甲!” “吱呀呀……” 悠长刺耳的声响过后,鱼太玄满脸震惊的看到,玄甲军的将士们脚步整齐,威武雄壮的走出了函谷关,来到了域外天魔的阵前,沉重的马蹄,叮当的飞甲……早已让域外天魔们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童玉山!” “末将在!” “着你为左路先锋,破阵斩将!” “喏!” “童镇海!” “末将在!” “着你为右路先锋,破阵斩将!” “喏!” “吴秋雨!” “末将在!” “着你为中路先锋,随本公破阵斩将!” “喏!” “诸葛子明!” “末将在!” “请最后一次,为本公擂鼓助战!” “喏!” “众将士听令:为了东陆!” “为了东陆!” …… “爹,我害怕!” “不怕,爹在,圣主和大公都在,我们不怕!” “可是我手抖……” “没事,爹爹为你掌盾!” “爹!” “又怎么了?” “再见!” 年迈的老父凝望着儿子的眼泪流过了面甲,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形容,却感受到了彼此身体里传来的余温…… “儿子,再见!” 相互告别着,微笑着,一直等到了大都督诸葛子明独自爬上了城楼的最高处,良久,战鼓响,雷雨交加…… “玄甲军!” “杀!”随着吴锋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之后,数十万玄甲军将士们如同钢铁洪流,瞬间就席卷了遮天蔽日的阴冷天空。 当腥臭的血肉模糊了斑驳的荒原,当喊杀声远远消失在昏暗的地平线上,孤独的鼓楼上,响起了诸葛大都督沙哑而干涩的高唱……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风急雨骤之时,地阶巅峰术士的自爆,足够炸毁了函谷关最后的鼓楼…… …… 沿着沧澜江顺流而下,在一艘装饰大气古朴的楼船上,姿容婉约的周末猛然回头,望向了乌云滚滚的西北方,在她的怀里,嗷嗷待哺的小童,突然就咧开了嘴,干净明媚的笑出了声来。 …… 蔷薇六年的春雨,远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来得连绵悠长,等到驻守在凌绝峰的裁决卫守军悄然撤离之后,整个沧澜军团在面如死灰的沧澜王的带领下,堪堪来到了支离破碎的函谷关…… “拿什么换?” 死气沉沉的沧澜军方阵里,柳尘越众而出,打马来到了眼前的尸山血海之前,当两具遍体鳞伤的尸体被域外天魔们高高举过了旗杆,鱼太玄颔首轻笑,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向柳尘招手示意。 “你用剑是哪只手?”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焦灼着甘甜芬芳的葡萄酿,鱼太玄兀自坐靠在云端深处,那模样,说不出的惬意欢快。 “右手!”摘掉了头盔面甲,柳尘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你给我右手,我把他们两个还给你……” 柳尘身后,班叔子明等人如丧妣考,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没有了一点心思去苦求哀劝着什么,直到柳尘挥剑斩下了自己的右臂,炼狱般的函谷关前,始终都是鸦雀无声…… “啧啧啧啧……”一抬手,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臂就落在了鱼太玄的手中,轻舔着尚存余热的血肉,鱼太玄放声狂笑,满脸狰狞阴狠道:“柳尘,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任由肩膀上血如泉涌,柳尘沉默着,仰头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脸,而他自己的面容,也随之愈发开始毫无人色起来。(。) 第十一章:天开函谷壮关中(下) “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很是嫌弃的将柳尘的断臂扔到了地面上的仙族亲卫手里,鱼太玄拿出了绣帕,仔细的清理着手中的血迹道:“在你们东陆,圣人的诞生往往最终都是依靠情道……哪怕是昊无穷那种肮脏卑劣的存在,到头来还是因为一个情字才得以登天封神……” “噗通……”因失血过多,柳尘从追星马上重重跌落,仰躺在地上,他那充血的双眸,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鱼太玄的脸。 “你是不知道,情道乃是三千大道中最没用的道,你们凡人根本就不懂太上忘情,不会太上忘情,你们永远都参透不了真正的天地大道!” “你到底是谁?”恍惚中,柳尘强忍着肩膀处传来的钻心疼痛,任它豆大的冷汗遮挡了他眼前的模糊,他咬牙,他切齿,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我是谁?你要是有将来,便可以去神国问一问鱼明阳,当然,你肯定是没机会了……没有了昭武皇帝的神国,就像这即将失去了沧澜王的人间,哼哼,朕曾经失去的,你们现在想还,也还不起了!” “你要怎样,才会放过他们?”意识越来越模糊,可柳尘依然是咬破了舌尖,让自己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状态。 “放过他们?”一脸嘲弄的瞥了一眼远处的班叔子明等人,鱼太玄冷笑,故作姿态的想了好久,突然,只见他眉角一挑,很是兴奋的俯身透过了云层,居高临下道:“你又能给我什么?让我来放过这群蝼蚁!” “你要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渭河码头摄取的拿一瓶‘昊天的恩赐’么?”仿佛是怕柳尘想不起来,鱼太玄身形一闪,便落在了吴桐和苦行的尸身下方,定定的看着柳尘的眼睛,他很是郑重道:“那一瓶不同于别的,乃是朕耗费了数千年的时间不断凝集精血而成,本想着拿它破开陈丘留在九圣塔上的禁制,没曾想最后却好上了你,嘿嘿,就是从那时候起,你的种族天赋才得以觉醒吧……” “那些能量,早已全部融进了我的心脏里面……” “那你把心给我朕!”想了想,鱼太玄又满是商量的语气道:“你别想着拿这个东西来要挟朕,呵呵,只要你交出东西,朕答应你,再给这群蝼蚁三十年时间……”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 “搞清楚情况,柳尘,你现在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么?”鱼太玄弯下腰来,缓缓的凑近了柳尘的身边,言语轻挑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把东西还给朕,给蝼蚁们争取三十年的时间来相互告别……要么,朕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毁了你所拥有的一切,放心,最多半年时间,你和你的亲朋好友们都会去到地狱共进晚餐……” “你的意思我懂了!”柳尘嗤笑,眼里写满了灰败:“就是拿我的命,来换他们三十年的苟延残喘……若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东陆出不了圣人,结局还是一样……” “不不不!”摇了摇头,鱼太玄皱眉纠正着柳尘的话道:“就算你闺女成了圣人,也肯定不是朕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让我准备一下好么?”良久,柳尘努力的冲鱼太玄绽放出一丝平和的笑意。 “当然,作为沧澜王,你有权利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 等到班叔子明颤颤巍巍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好几次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忍不住泪崩当场,压抑的干嚎,宛如那地狱敲响的丧钟…… “子明……”努力的直起身来,柳尘凑近了班叔子明的耳边,顿了顿,他又侧眼看向了远处微笑不语的鱼太玄:“我的遗言,你能不能不要偷听……就这一次,算我求你!” “好!”颔首微笑,鱼太玄一摊肩膀,随之在柳尘和班叔子明周身立起了一道隔音屏障,包括鱼太玄在内的所有人,再也没办法听到柳尘说些什么了…… “子明!”深深的望着班叔子明的泪眼,柳尘抬起左手,满脸复杂的拽紧了状元公的衣角:“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班叔子明早已心如刀绞。 “第一,你带着桐哥儿和大和尚的尸体去枫城,买一艘最大的船,将他们放在里面,很多年前,我答应过桐哥儿,要买船带他去看海……你把船开道秦淮河,让它顺流向东,带他们去看海……” “……” “第二,你带着兄弟们回家,回沧澜郡,回长安,回沧州,别想着为我报仇,你们要好好活着,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希望的……相信我!” “……” “第三,在我心脏旁边,有一颗黑色的石头,是馥儿放在我这里的,那是登天塔,你拿着它交给馥儿,告诉她,不管她当年是因为什么嫁给我,我爱她,我也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一切,经过我的精血饲养,登天塔差不多恢复到太始初年的状态了……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很爱!因为爱,我不怪她做下了这些算计……子明……对不起,我真的很累了,保护不了你们了……对不起,我没给你们带来黎明之光……留在我眼前的……全是黑暗……” “……”人世间最残忍的离别,让班叔子明浑身颤抖着,哽咽着,几欲疯狂。 “杀了我,子明……别让登天塔落到了鱼太玄的手里……那是你们的希望……没有了南国之剑,你们还有北境之雪!” “不!”恍若癫狂似的摇着头,班叔子明白着脸,眼角陡然划过了两行血泪…… “为了东陆,杀了我,求求你了,子明……趁着鱼太玄看不见,你将登天塔收进戒指里……快点……” “啊!” 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班叔子明满手鲜血的站起身来,随着他戒指上荧光闪现,柳尘的尸体就那般软瘫瘫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啪啪啪啪啪!”隔音屏障随风而散,柳尘的尸身被鱼太玄牢牢的吸在了手中,一颗不断波动的金色心脏轻吟着飞到了鱼太玄的眼前,那一刻,沧澜军团近百万将士齐齐跪地,哀嚎着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阳春三月,整个东陆都飘起了鹅毛飞雪,那雪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方……当沧澜郡的丧钟闷闷响起,当东陆的各族子民相互依偎,相互抱头大哭,当馥城广场上矗立了一座崭新的雕像…… 人们拥挤着,来到了那座举剑飞天的雕像前,东陆蔷薇六年春,渭州玄甲军全军覆没,人族沧澜王柳尘陨落,东陆西线,尽数崩溃……(。) 第十二章:断剑重铸之日 “冥君的地盘,有这么破烂?” 睁开眼来,柳尘愣愣的望着头顶的残砖断垣,他没有力气转头,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那一丝弱的杳无生息的灼热。 “这不是冥君的地盘,是我的地盘!” 柳藏兵咧嘴一笑,伸手捧起了石缝处堪堪积满雨水的破碗,抬步走到柳尘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唏嘘不已。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救的你?” 一边用那脏兮兮的手指蘸着雨水来湿润柳尘的嘴唇,柳藏兵一边眼含笑意道:“你这人啊,救了你几次,连谢谢都没有一个!” “谢什么谢啊!”等到喉头不再感到干涩,柳尘吃痛的笑着,“我身体里还流着你的血,你是我的老祖,救我不是理所当然么?” “我只是你这具肉身的老祖,你的灵魂,不过是个天外来客,没怪你夺舍了我的子孙都算好事了,你还在这里理所当然……呵呵!”等到破碗中的水被柳尘喝尽,柳藏兵还很是邋遢的舔了舔略带湿润的碗底,再次将破碗放回原处之后,他又不疾不徐的开口笑道:“鱼太玄那目空一切的臭毛病不改,迟早要吃个大亏……” “怎么说?”没有因剑神大人的落魄而感到意外,柳尘很是淡定的笑了笑。 “他把你的尸体就胡乱埋在凌绝峰上,说是要让你到死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陆走向毁灭……那煞笔,他可不知道一旦你的心脏被他挖出,他便再也没办法跟以前那般从容的在人潮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你……等于,你现在和他失联了……老子足足等了三年时间,才找到机会把你调包出来……哼哼,还好当年留了个心眼,在凝魂珠里边儿摄取了你的一道微弱神魂……奶奶的,老子可是柳藏兵啊,这不,折腾了快十年,你可算醒了!” “呵呵……生死人,肉白骨,有你柳藏兵在,那药王谷的历代药圣都得回家种田去了……” “可不是么,哥是天才,万年难遇一次的天才!” “天才也有舔碗解渴的时候?” 迎着柳尘的笑言打趣,柳藏兵并没有感到一丝羞愧,反而是很坦荡的点了点头道:“十年没出过这个山洞,一天也就那一小碗水,多的都给你喝了,老子不舔碗,咱俩都完蛋!” “谢谢!” “不用!”摆了摆手,柳藏兵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山洞门口的气墙旁边,远远的望着夜空中的星海,剑神大人一脸复杂道:“再等段时间,我想办法彻底隔绝掉咱俩的气息,然后出去吧……既然还活着,就得干点该干的事儿!” “可是……没了心脏,我已经成了废人,即使能在你的帮助下苟延残喘,那也只能成为你的累赘啊……” “别怕,有哥在,没了心脏,哥给你另外找一颗!” “……” …… 沧澜郡,馥城。 “大王驾到!” 北宫馥的绣楼前,雪族侍女的高唱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絮絮唆唆好一会儿,一位像极了北宫馥年轻时候的少女一身锦袍,昂首阔步的走进了花草盛开的庭院深处。 “娘!” 当房门被重重推开,素裙白纱的北宫馥满脸憔悴的转过身来,当她看清来人,这才在冷若冰霜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子明叔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爹爹并没有怪您,为何这么多年,您还是要这般折磨孩儿……难道,爹爹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价值的么?”少女凑近了北宫馥的身边,黛眉高竖着,一脸悲愤道:“还是像您当初自己承认的那样,自始至终,爹爹不过就是您想登天封神的炉鼎,日久生情,让您觉得惭愧了?还是因为爹爹的死,让您以为我们就没有了任何胜利的希望?” “小曦!”良久,北宫馥摇头苦叹一声,而后檀口微张,满目哀怆道:“娘和爹爹的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呵呵,对啊,我不懂!我只为爹爹感到不值……或许一直到死,爹爹还以为您会接过他的旗帜,来带领东陆的子孙奋勇抗战,没曾想,心愿得逞的神王陛下却是如同一个缩头乌龟,把自己关在这巴掌大的花园里苟且偷生……十多年过去了,整个东陆,属于我们的家土只剩下一个中州,而您呢,您又做过什么?撤撤撤?娘,我们没地方撤了!再这样下去,根本不需要鱼太玄苦等三十年,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域外天魔,就能将我们亡国灭种了……” …… 沧澜郡,馥城大营。 “都督,新入伍的九万勇士已经全部收编了,还是和往年一样,蛮族,妖族的占大多数……” “破虏啊!”步入中年的班叔子明愈发显得有些苍老,那满头灰发,看上去谁也不相信这人间最后一位智者才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笑眼望着迎面走来的昂扬少年,老状元满脸慈爱,目光柔暖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既如此,还需你即刻修书一封发往长安,感谢兰陵王殿下和宣武皇帝陛下的大力支持……” “是!”少年郎一拱手,声音洪亮道:“末将遵大都督令!” “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班叔子明一拍额头,显得有些无奈道:“破虏啊,前几天你是不是告诉过叔父,说那玄族二长老手书来信,弋城有处江口决堤了?” 顿住脚步,柳破虏一转身,再次拱手回道:“是啊,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这夏天刚到,沧澜江就发过几次大水了……咱们沧澜郡受灾最严重的当属玄族所在的弋城,好几个县,田间都受到了影响,若不赶快采取措施,弋城今年的冬天就比较难过了……” “那边直面敌占区……确实不容有失!”思忖半晌,班叔子明抬手一捻髯须,皱眉轻问道:“对了,这天地异象,你有找你姨父来看过么?” “找了!”柳破虏顿了顿声,又左右示意着帅帐内的亲兵全部退却,等到只剩下他和班叔子明两人,他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近班叔子明耳边轻轻说道:“姨父在那江口上住了三天,所得出来的卦象却是让人无法看懂……黑鹰叔父曾带着姨父的手信去了趟紫荆山,老祖宗们也不明白这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卦?”眯起了眼睛,班叔子明的神情开始变得游离起来。 “断剑重铸之日,修罗归来之时!” “你爹归墟多少年了?” “十三年五个月零十八天!” “剑神大人失踪了多少年?” “十一年八个月零六天!” “备马!”班叔子明面无悲喜,自顾回身拿起了桌上的帅印,一把交到了柳破虏手里,不顾少年那满头雾水的疑惑,状元公似笑非笑道:“叔父去一趟紫荆山,有点事情想要当面问一下各位老祖……家里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没有问题吧?” “叔父放心吧,侄儿下午就去弋城赈灾,营里的新兵训练,也会照着以往的条例来进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班叔子明想干什么,柳破虏很明智的选择了不多问,他有一种直觉,班叔子明肯定是看破了卦象上的玄妙,亦或是发现了什么别的秘密…… “对了,今天的事情,在叔父回来之前,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知道了,侄儿定当守口如瓶!”(。) 第十三章:劣等种族 “狗娘养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嘛?” 也不知是那个山旮旯里的一个茶肆里,柳藏兵很是气愤的扔掉了手里那死命嚼不动的窝头,腾地起身,剑神大人好险没因为磕牙而一怒之下杀了这茶肆里的所有人。 “砰!” “小子找死!” “哼!” 直刷刷的站起来几十号人,各种刀枪剑戟的一股脑儿将柳尘和柳藏兵围在了中间,最后,那面容阴翳的店小二踱着螃蟹步,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柳藏兵身前,满面不屑道:“这本来就是给狗吃的东西啊!” “哈哈哈哈哈!” “说得好!” “哈哈哈!” 全场哄笑,让柳藏兵的脸色愈发凌冽……还好柳尘伸手拉住了他,若不然,一场腥风血雨怎么都免不了。 “你们是人类吧……”店小二冷笑着瞥了一眼柳藏兵紧握的双拳,从他脸上,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惧怕,有的,只是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有那居高临下的蔑视:“陛下好多年前就下旨了,凡东陆原住民等,皆需要做工一年之后才能入城待上一月,平日里,劣等种族住在荒郊野外,不许自己造房子,不许自己种粮,想吃饭……呵呵,可以,做苦力去,一天三个窝头,管饱……怎么着,忍了这么多年,今天你忍不了了?” “忍忍忍,这位大人,我们忍!”一把将柳藏兵拽到自己身后,柳尘舔着脸,点头哈腰的走到了店小二身前,一脸讨好道:“这窝头好吃,多少钱……我结账!” “一两银子!” “你特娘的怎么不去抢?” “嗨……找死是吧!” “别别别!”好不容易又按住了柳藏兵的冲动,柳尘从怀里掏出了一角银子,恭恭敬敬的递到那店小二手里道:“我这哥哥小时候生过病,脑子不太好使,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担待啊……” “哼哼!”将银子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店小二依旧眼带冷笑的盯着柳尘闷不做声。 “大人……”讪笑一声,柳尘又躬身开口问了句:“钱也给了,您看是不是放过我们?” “你那哥哥太不懂事……”嗤笑一声,店小二示意着人群收缩了包围圈,逼得柳尘和柳藏兵几乎都没有了站立的地方:“现在,这顿饭得十两银子,给不起,那你们就自个儿去找官府吧……关上个十年八载的,就算还清了!” “呵呵,大人说笑了……十两是吧,我给!” 掏摸了好久,柳尘才东拼西凑着将一捧碎银恭敬奉上,在人群的哄笑声中,他和柳藏兵闷着头,远远的消失在了崎岖官道的尽头。 一路无话,两人在道路上行进了一天,沿途衣着缕烂,神情麻木的难民们时不时出现在草丛荒野上,他们,都是没来得及逃回中州的东陆各族同胞,在鱼太玄的统治下,他们如同猪狗,甚至连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了…… 好几次,柳尘和柳藏兵冷艳旁观着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域外天魔们,对所谓的劣等民族随意打杀,生命的卑贱,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时不时有那些个衣着华贵的仙族贵女们,就因为有难民饿昏了倒在路上,不小心拦住了她们的马车……呵呵,以前只知道人吃狗,今天,柳尘算是见识到了狗是怎么吃人的! 一整天,作为劣等种族的柳尘和柳藏兵,对着那些路过身边的域外天魔们跪了又跪,堂堂人间沧澜王,在这里的地位,连狗都比不上…… …… 正值夏天,天气说变就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柳尘和柳藏兵才得以栖身小憩,在他们之前,庙里早已挤满了形色各异的难民,各种恶臭污秽交错在一起,让两位沧澜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爹爹,爹爹!”篝火前,人们相互沉默着,依偎着,有不过几岁的小童确实分外高兴的挤在自己一脸灰败的父亲怀里,满目憧憬的扬声发问:“您再说说嘛,说说我们的沧澜大王……如果大王还活着,他能不能让妞妞吃到一次肉啊,上次修城的时候,妞妞听王婆婆说,那肉可好吃了……很甜很甜哩……” “呵呵……”赤着上身,饿成一副皮包骨头的老头子满脸微笑着接过了小姑娘的话,那双浑浊的眼睛,也瞬间溢满了回忆的光:“小妹妹,当年咱们大王活着的时候啊,人人都能住上青砖砌的瓦房,没事儿的时候,咱们种种地啊,养点牲畜什么的,一到过年,啧啧,那个肉香啊……你知道上元节么?上元节的时候啊,百户千灯,万家篝火……那烟花……大王喜欢烟花,所以那烟花最美的地方,就是枫城……嘿嘿,你肯定没去过枫城……八百里秦淮两岸,六千里红枫满山……呜呜……你不说,小老儿都快忘了……藏兵谷的枫,今年又会是什么模样……” 老翁话没落音,破庙里顿时就响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抽泣,好几次,柳尘想要抬起他那支完全就不灵活的右手,去抚慰一下身边人的悲伤,叹息着,他最终斜靠在残梁角落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哭声乍起之时,又有一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儿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人群中间,流着泪痴笑道:“俺爹娘死得早,一直带着俺的老瞎子临死前给俺说过,咱们东陆,曾出过五个最伟大的沧澜王,除了圣尊以外,另外四个沧澜王的法相都在馥城,只要能到云州,站在沧澜江南边儿的最高处,就能看见馥城广场上的沧澜王法相,老瞎子失了眼睛之前,曾去过馥城,亲眼见到过几位大王的样子……” “……” “你们知道么?”小男孩儿声嘶力竭,突然就围着篝火跳起了形容笨拙的剑舞,尖锐的声音,也随着那火光的摇曳直直飘出去好远,“武神独守雁门关,一夫守城,万夫莫敌!剑神南下斩海皇,一剑万里,绝世无双!剑圣西出函谷关,坚壁清野,天地苍茫!圣武大王剑指苍山,马踏洱海,打得那域外天魔闻风丧胆,毫无还手之力!他们,都是我们人族的骄傲,更是我们东陆的骄傲……风雨过后,彩虹如期而至,永夜尽头,人间自有圣光!” …… 到了后半夜,忙碌了一天又饿得晕头转向的难民们无比艰难的进入了梦乡,等到雨停,柳尘和柳藏兵结伴离开了破庙,相顾无言的走进了仿佛永远也看不到黎明的黑暗之中。 “咱们去哪里?” “北邙山!”柳藏兵淡淡开口,头也不回道:“我去给你找一颗心脏,然后,咱俩去和鱼太玄同归于尽!” “好!”柳尘微笑,顿时就忘了孱弱的身体上时不时传来的疲惫……(。) 第十四章:疯和尚 “子明,你说的,可有什么依据么?” 灯火通明的偏殿之中,东陆仅剩的十多个传奇高手齐聚一堂,各个目光凝重的盯着班叔子明那晦暗复杂的脸。 “各位老祖!”面对这么多犀利凝视,班叔子明丝毫没有怯场,左右拱手之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解释道:“当年在童城的时候,先王和思悼圣子结伴击杀闻人磊,于凶案现场,勇诚圣子曾当众说了一句鱼太玄的偈语,其中,鱼太玄将先王比作那九幽修罗,将给人间带来无尽永夜……” “那这‘断剑重铸之日’又是什么意思?”在数十道同伴的目光询问下,武成王公孙无悔眯眼颔首点头,良久,他又满心疑惑的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顿:“如果说修罗就是弋儿,那么要这‘断剑’重铸,他才会重新降临人间……断剑是什么?要如何重铸?” “鱼太玄不止一次提起过,圣剑封芒是死的……几位大王手里的封芒剑,都是没有灵魂的凡器,死了的封芒,我们可以理解成断掉的圣剑……断剑重铸,那肯定要封芒剑重新活过来!” 班叔子明说完,便抬眼定定的注视着位于最上首处的那位一身浩然之气的老者,犹豫了半晌,状元公便试探着拱手开口发问道:“武神大人,在座的各位老祖之中,只有您是亲眼见过当年活着的封芒,那是一个什么样子?我们可有办法将之重铸?” 深深的看了班叔子明一眼,鲁修轻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人敢催促他翻动老去的那些记忆,就这样所有人都沉默着,让大厅里的气氛愈发显得压抑起来。 “活着的封芒……它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说它是一把剑,也可以说他是一个人……恩师曾经有意无意的提起过,这封芒的剑魂,那是人间最纯净的剑意,也是经受过道韵洗礼的完美灵魂,假设我们要重铸封芒,那么首先,就要有一个纯粹的剑意神魄,这样的纯粹,是除了剑,什么杂念都不会有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如此纯洁的灵魂啊!”班叔子明苦笑,心中刚刚提起来的一丝希望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有,我就知道一个,纯洁得毫无杂质的灵魂!”鲁修轻笑,那轻言细语的一声呢喃,顿时就让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随之呼吸粗重,眼中精芒迸现…… “如今的东陆,接受过道韵洗礼的也就老夫和小白,还有小御,加上不知生死的藏兵,一起不过寥寥四人……四个人中,藏兵的灵魂最为纯净,在他的生命里,唯有剑,是他的一切……就是因为他心无杂念的剑道,才得以成为东陆数万年历史上最出色的剑客,就他的最好状态下,鱼太玄想杀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大厅里再次沉默,没办法,所有人都知道,柳尘的命灯熄灭了两年之后,柳藏兵的命灯也随之熄灭了,命灯熄灭,昭示着一个人的神魂俱散……而且,鱼太玄也早在多年之前就将柳藏兵的死亡昭告天下,连圣人都感觉不到柳藏兵的气息了,可以肯定的是,剑神大人的生命,肯定是走到了尽头,随着柳尘的陨落,谁还相信沧澜郡王永垂不朽的“谎言”? “如果他们两个都没死,而是用某种秘法完全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结果又将如何?” 盯着班叔子明看了好久,北宫御很是无奈的摇头莞尔道:“子明,我们都知道弋儿是你的好兄弟,但有些事实,我们都得认,你是术士,你应该比咱们这些战士都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秘法能完全屏蔽命灯的感知,更何况,鱼太玄是圣人,你会觉得他们俩能逃过鱼太玄的锁定么?” 班叔子明闻言一叹,那笔直的腰背都随即佝偻了很多,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沧澜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在这一刹那就苍老了几十岁……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俩还活着,那么恭喜大家,等弋儿登天封神的那一天,便是东陆赢得最终胜利的伟大时刻……一个破而后立的圣人,再加上一个完美无暇的剑魂,呵呵,基本是无敌的存在了!” …… 才走出了深山老林,柳藏兵突然一皱眉,赶紧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尘给扑倒在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怎么了?”被柳藏兵护在身后,柳尘皱眉抬头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前面有危险……有域外天魔高手的气息!”反正如今没有丝毫修为的柳尘是完全看不到远处的景象,只听那柳藏兵压低了嗓音,满脸戒备道:“有人往咱们这边来了……速度很快……靠!” “砰!” 一道转瞬即逝的虹光,让柳藏兵脸色陡然大变,来不及多想,他一把将柳尘抄在背上,头也不敢回的往来时的山中撒丫子亡命奔去。 “到底什么情况?”好在柳藏兵修为高深,趴在他背上的柳尘也不会感觉太过颠簸,只是这速度一快起来,那些呼啸而至的大风竟把他吹得有些睁不开眼来,浑身上下一阵难受得紧:“慢点儿,歇会儿,我扛不住了!” “歇毛啊!”柳藏兵狰狞着脸,一瞬间汗如雨下道:“也不知哪个瘪犊子没压住气儿,给人前露出了马脚,现在好了,等那域外天魔的祭司一到,保不齐都连累着咱们都跑不掉了……” “你不是说,咱们这伪装谁也认不出来吗?” “呸!”柳藏兵速度越来越快,眨眼睛就如同一束闪电般钻进了老山的深处,“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天魔祭司们的本事,都特娘属狗的,只要嗅过来一下,咱俩肯定还得再死一回!” “后面那个人,你不救救他么?” “救他?老子恨不得打飞他的脑袋,要是咱们今儿出事了,那龟儿子这‘东陆罪人’的名号可就当定了!” “前面的英雄,救命啊,救救老衲!” “是个和尚!”努力的回过头去,柳尘却依旧看不清电光火石间的任何景象。 “死秃驴,还特娘的跟着我呢!”听到那一声呼救,柳藏兵差点没气得跳脚,可是他脚下也不敢停,天晓得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域外天魔们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英雄!等一等老衲啊……你跑太快了,老衲……老衲有些跟不上!”听声音是个老和尚,那公鸭似的嗓子显得有些滑稽可笑,配合这生死攸关的场景,柳尘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你这疯和尚,死秃驴,滚!再敢跟着老子,老子绝壁乱刀砍死你!”(。) 第十五章:二位大王没有死啊 “呼哧……呼哧……” 都不知道亡命狂奔了多久,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柳藏兵才停下了脚步,反手将柳尘胡乱仍在地上,剑神大人的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嘿嘿……嘿嘿!” 一身邋遢的老和尚就比柳藏兵的速度满了小一炷香,等他来到近前,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柳尘的身边,瞧那进气少出气多的惨样儿,柳藏兵刚刚扬起手来的片儿刀也不由得愣在了半空之中。 “原来二位大王没有死啊,老衲还说是谁呢,如此超凡脱俗的身法……啧啧……啊哈哈哈……呃,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休息了半晌,老和尚咧嘴一笑,那满是红润的脸上甚至都没来得及绽放出一丝友好……电光火石间,柳藏兵狞着脸便将那片儿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狗秃驴,你到底是谁?”还好柳尘在关键时候使劲拉了一下柳藏兵的衣角,老和尚这才没有血溅五步……好一番求爹爹告奶奶之后,柳藏兵这才杀意尽收,只不过嘛,剑神大人这形容还真是恐怖非凡。 “老衲就一……” “嘘!” 柳藏兵脸色一沉,赶紧伸手捂住了老和尚的嘴巴,三人屏息凝神之后,透过那茂密的树枝,竟有几个身着黑袍的仙族高手追到了此间…… 见着对方驻足,灌木丛里的三个人可真是被吓了个半死,豆大的冷汗,瞬间就哗啦啦如同急雨似的从额头倘佯而下。 “没有感受到法则之力……”领头的黑袍人皱眉张望了好久,这才沉声开口说道:“速度如此之快,应该是雪族的余孽,吩咐下去,将这片大山包围,仔仔细细的给本帅找清楚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揪出来!” “喏!” “另外!”沉默片刻,那领头人又阴恻恻的笑出声来:“先去禀报陛下,恳求他老人家多派点神术师过来……本帅还不信了,这群蟊贼还能翻了个天!” “……” 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一直到月明星稀,待柳藏兵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仙族高手的气息之后,三人这才放松了心神,各自躺在地上一阵后怕不已。 “死秃子,你偷了人家什么东西?还有,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回大王的话……呼……呼……”干瘪的胸口不断起伏,老和尚坐直了身子,很是开心的从手里亮出了一个古朴黯淡的戒指,“嘿嘿,老衲本是千佛山铜灯寺的一个小小扫地僧……嗯,大王真的,老衲没有骗您二位……呃,这不人在江湖飘嘛,兔子逼急了也得咬人,半个多月老衲可谓是粒米未进啊,这才偷偷摸进了前边儿那块城主府……嘿嘿,酒肉没吃上,倒是顺走了一小仓库的灵草宝药,呵呵,能吃就行,老衲很满足了!” “哼哼!”眼带绿光的盯死了老和尚手中的须弥戒,柳藏兵笑得很是凶残:“你这老小子倒是满足了,可害惨了我们……如今,他们肯定加强了沿途的哨卡警戒,耽误了老子的大事,说,你想怎么死!” 眼瞅着寒光泠泠的片儿刀又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老和尚欲哭无泪,脸色甚是委屈道:“老衲也不想耽误二位大王的正事儿啊,没办法啊,学艺不精,俺被他们发现了……天晓得二位大王就藏在那路边儿的野花从里……要不,戒指里的东西,俺们二一添作五,老衲献出一半宝药来弥补二位大王的损失?” “滚!” “哎哟!” 起身一脚将老和尚踹了个狗啃泥,那脏兮兮的戒指随即落到了柳藏兵的手里,还未等到老和尚开口,柳藏兵又是飞身两掌拍在了他的脑门子上,腾地,苦兮兮的老和尚转眼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浑身不断抽搐着倒在了草丛里,活像一条死狗…… “你把他怎么了?”柳尘皱眉,很是不高兴柳藏兵的这般残暴。 “鬼晓得他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放心,老子没有杀他,只是封了他的双海,阻了他的法源……哼,娘希匹的,还特么扫地僧呢,啥时候一打杂的都能是传奇高手了?” …… 沧澜郡,馥城沧澜王府。 “叔父,我想……您的确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等到风尘仆仆赶回家来的班叔子明把话说完,柳云曦凤目微阖,瞥眼看向了身边静默不语的柳破虏,良久,她俏脸一冷,很是不愉的开口斥道:“破虏,作为柳家的嫡长子,这些个装神弄鬼的讹传以后还需少说才是……传到外边儿去了,人家会以为咱们柳家缺少家教!” “姐!” 一抬手,班叔子明满脸复杂的制止了柳破虏的争辩,转而朝高坐上首的柳云曦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失望道:“大王……您不相信老臣?” “叔父!”腾地起身,柳云曦大步流星似的走到了班叔子明和柳破虏身前,“我相信您,如同当年爹爹对您的信任一样……只是,您说的事情太过于离奇,我有足够的理由肯定,这些都是因为您忧思过度而产生的臆想……” “臆想?”一抹不甚健康的潮红就这般随着柳云曦的话一落音,而悄悄爬上了班叔子明那饱经沧桑的双颊,苦笑好久,他又满心无力的开口叹道:“大王说的对……臣的确老了,可是……沧澜江是不会骗人的,您可以否定老臣的智慧与决心,但昊天的预言……您又要如何去质疑?” “叔父!”陡然提高了音量,柳云曦的愤怒,直让花厅里的气氛猛地降到了冰点:“侄女知道,这些年来,您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可爹爹的死早已是既定的事实,在那凌绝峰上,他的白骨都已化作了飞灰……为什么,你们还是走不出这持续了十多年的魔障?我没有不相信您,也没有觉得您老糊涂了,十年了,您说要找,我有反对过么?” “……” “我们只剩下一个中州了……即便这样,您要派出邙山九绝深入敌后找寻二祖和爹爹的下落,我没有拒绝过吧?他就死在您的面前,为何到了现在,您还是不敢面对?您现在这个状态,会把咱们仅剩的东陆遗民……全部带入绝境的!” “呵呵!”失魂落魄的笑出了声,班叔子明一边摇头,一边踉跄后退,就连柳破虏刚刚向他伸出来的大手,也被他一脸死灰的拨开了:“小曦……你有过朋友么?你有经历过你最好的朋友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惨痛过往么?不是叔父不敢面对……而是不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儿说来可笑的希望么?”(。) 第十七章:佛光猎人 到最后,柳藏兵还是败在了柳尘的坚持之下,老和尚千恩万谢的重获自由,那马屁拍得够恶心,好险没让剑神大人当场出尔反尔,使之血溅五步! 小憩半晌,三人再次上路,恢复实力的老和尚背着柳尘,倒是比先前的行进速度快上了不是一星半点…… “三个……一个天阶中期,两个天阶初期!” 猫在乱石堆后头,柳藏兵捏着片儿刀,压低了声音对身后二人低道:“老秃驴,你拖着那两个小的,大的交给我……咱们速战速决!” “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柳藏兵这一瞪眼,又把老和尚吓得瑟瑟发抖,好在柳尘即使制止,这才不会出现三人行踪暴露的危险,面对两位沧澜王一白一红的询问目光,老和尚脸一黑,摊了摊手道:“二位大王啊,老衲是术士啊……不用元气可制不住他们!” “我就说了嘛,这老秃驴只会拖咱们后腿!” “别啊,大王别生气啊!”见柳尘都开始无力反驳柳藏兵的话了,老和尚顿时有些着急,连连急声解释道:“老衲虽然是术士不假,可俺有舍身决啊!” “对哦……看我这气得……你这老货,下次再这样不把话说完,看老子不砍死你!” “嘿嘿,嘿嘿!” “给我套舍身决,老子上了!” “好叻,大王请!” “嗖!” 当浑身冒起金光佛印的柳藏兵出现在那三个域外天魔的身前,砰砰砰一阵脆响,战斗顿时就升级到了白热化的境况。 柳尘透过石缝死死的盯着场中的乱战,好几次,域外天魔想要发出示警信号,都被柳藏兵电光火石之间给完美打断了,一边听着老和尚口中喃喃自语的吟唱,一边看着远处金光闪闪大杀四方的柳藏兵,柳尘心底的紧迫感,也随之消减了不少。 之前好几次遇袭,柳尘都担心没有双海元力支持的柳藏兵会被这群域外天魔打伤,现在好了,除非是对面的高手实力超过老和尚或是找机会打断老和尚的施法,若不然在一个时辰内谁也破不开老和尚套在柳藏兵身上的舍身决,这舍身决不仅是让柳藏兵在不动用修为的情况下多出一个传奇境界的护盾,更可喜的地方,是它根本就不会让仙域神术师察觉到任何东陆种族的元气波动……以往,刀宗的守如山,武神峰的无极盾,还有这佛宗的舍身决,堪堪并称为东陆三大防御神技!所谓神技,那都是没有任何元气消耗的,只要心法修为足够,就能施展出来! …… 馥城,沧澜王府。 “叔父,您得来的情报可靠么?” 站起身来,柳云曦缓步走到了黑鹰身前,当班叔子明临走时的话语不断回荡在她的脑海,她开始久久难以平复。 “大王放心,这份情报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曾经的话唠少年,如今也是风度沉稳,气质非凡,“在敌占区,阴山深处的史前森林内,‘佛光猎人’的名号,早已是人尽皆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鱼太玄手下就损失了三十多个天阶高手,甚至有一个刚刚悟道超凡的天魔,也被那人给袭杀了!” “仅凭肉身力量……就能击杀传奇境的天魔?”来回踱步于花厅之中,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柳云曦的沉思,良久,她停下了脚步,秀眉高高竖起道:“还有这个给他套舍身决的高手,也是一个传奇?” “对!”黑鹰点头,想了想又抱拳拱手道:“根据被袭杀的传奇初阶天魔来看,那个佛宗高手最少都是传奇中后期的实力!” “一个传奇中后期的佛修术士,加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族战士……又是在敌占区?”思忖良久,柳云曦的脸色愈发变得复杂道:“鱼太玄那边,对此可有什么反应?” “前日,鱼太玄独自去了一趟凌绝峰!” “凌绝峰!”花厅里的所有人,陡然神色大变,强自压抑着心头的颤抖,柳云曦又故作平静的开口发问:“然后呢?” “鱼太玄支开了守卫先王陵宫的天魔……待了差不多有几个时辰,然后就下山去了……”话锋一转,黑鹰又目光炯炯的盯着柳云曦那殷红如血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下山之后,鱼太玄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朕倒是小觑了东陆的藏龙卧虎啊!” …… 入夜,柳云曦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决定走出绣楼,飘然来到了北宫馥的花园之中。 “吱呀呀……”门被轻轻推开,北宫馥头也没抬,只顾就着那微弱的灯光,细细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娘!”静静走到了北宫馥身边,柳云曦欲言又止着,沉默了好半天,这才一脸莫名的开口轻道:“孩儿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问吧!”一抬头,北宫馥的笑容依旧写满了愁苦和悲伤。 “舅舅能不能做到仅凭肉身力量,就将姑奶奶那样的高手在发不出任何求救信号的情况下悍然击毙?” “做不到!” 合起书卷,北宫馥突然就上扬了嘴角,那风姿绰约的眉眼,配上那明媚生辉的微笑,如同那一年的登天塔下,神王回眸,倾国倾城…… “小曦,你爹爹回来了!” …… 气氛压抑愁闷的一天,当馥城的街头又开始了新的车水马龙,那灰蒙蒙的天空尽头,突然就闪过了一道耀眼的精芒。 人们或是惶恐,或是疑惑的仰起头来,望着那虚空荡漾的华光溢彩,好久好久,鱼太玄的影像出现在了东陆每一个人的眼前。 “快看……那是什么?” “是先王?” “不!是那魔鬼鱼太玄!” “天呐,他要干什么?” “……” 影像中的鱼太玄仿佛是看到了人间的惊慌失措,他笑得很开心,也很不屑。 “柳尘……很好,你又一次欺骗了朕!”天空之下,不论是敌占区,还是中州留守区,亿万万东陆子民瞬间鸦雀无声,只听那鱼太玄脸色逐渐阴冷之后,又冷笑连连的开口说道:“偷梁换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转移尸体……呵呵,很好,你和柳藏兵干得漂亮!” “……” “柳藏兵……你这疯狗倒真是下得了本钱啊,不惜放空了自己全身的精血……呵呵,花了多少时间啊,你才让柳尘的精血灌满了你的七经八络?那种水滴石穿的痛苦,你们两个还真是扛得住啊!不愧是疯狗……为了躲避朕的感知,哈哈哈,你们赢了!” “……” “还有衍行和尚!”鱼太玄的形容愈发狰狞:“当年在千佛山,你那招金蝉脱壳当真是骗得天下人晕头转向啊……谁能想到,一辈子与世无争的大悲寺佛主,还会有这样的忠肝义胆……哈哈哈,怎么?你们三个人想要逃到北邙山,去给柳尘找一颗新的心脏?哈哈哈哈……天真!” “……” “佛光猎人,啧啧!”隔着那道光影,天下人都能无比深切的感受到鱼太玄的愤怒:“原来你们有打闷棍的爱好啊……那行,朕就和你们好好的玩个游戏吧……从现在开始,你们逃,朕来追,每隔十天,只要朕抓不住你们,就击杀三十万东陆的蝼蚁,将他们的人头堆成京观,来庆祝你们的胜利,以此类推,看朕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你们!”(。) 第十八章:一条疯狗 “三戒大师,原来您是佛主啊?” 等到天空中影像消散,柳尘和柳藏兵对视一眼,脸色颇有些复杂难明。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眼中一片苦涩。 “可是!”良久,柳尘又倚靠着树干,哭笑不得道:“我曾听青阳先生说,您应该是个胖子啊……咋会!” “呃……”低头瞅了一眼自己如今瘦骨嶙峋的惨样儿,老和尚脸色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回大王的话啊,十几年啊,吃了上顿没下顿,身在敌占区,俺又不敢随意入定辟谷,能不饿成这幅鸟样儿么!” “噗哧!”柳藏兵绷不住笑,最终还是把那血淋淋的片儿刀给别回了腰间,等到老和尚心头一松,剑神大人很是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打得人老头儿肩膀一颤,腰背也愈发佝偻了些。 “佛主……” “大王啊!”抬手恹恹一挥,老和尚摇头苦笑道:“北境佛国都没了,还哪里有什么佛主啊!” “……” …… 几天之后,柳尘三人依稀能从那茂林深处看到了远方的袅袅人烟,脚下步伐加快,终于在日落之前,走到了大山的边缘。 “这是哪儿?” 躲在阴暗的灌木丛里,柳尘气喘吁吁的透过那枝叶的缝隙,举目望向了身前的滔滔长河。 “红河!”柳藏兵还在皱眉沉思的时候,老和尚陡然压低了声音开口解释道:“这是沧澜江在云州的支流,过了这条河,咱们就彻底的走出了阴山群峰,往北四百里,就是樊城!” “不可能吧!”借着夕阳的余晖,柳尘很努力的去看清了河面上的状况,良久,他扭过头来,皱着眉头朝着那老和尚满脸疑惑道:“云州盛产红土,所以才有了纵横南北的千里红河……我年轻的时候到过红河,那水可是红色的,哪跟这一样,都快瞧得见底了!” “二位大王有所不知!”黄昏的微光照耀着平静的河面,波光嶙峋的傍晚,没有了往日的船歌渔舟,多的那一份本不该有的宁静,却写满了入眼恼人的沉重,沉吟着,老和尚眼底闪过了一丝悲伤,迎着柳藏兵和柳尘的注目,他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大家都明白,这红土是铸城砌墙的最好材料,这些年,鱼太玄不断的收缩包围圈,于东陆各地征用民夫青壮来采集红土,沿着中州沧澜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军事防线……山上的红土都被采完了,这红河之水当然也就恢复了从未有过的清澈啊……” “哎……” “剑神冕下,您先别忙着叹气!”老和尚白眉直跳,突然想到了之前鱼太玄所说的话,霎时间,他那脸色还真是难看的跟什么一样:“咱们这是要去北邙山吧?” “是啊!”柳尘点头,满脸困顿道:“有什么问题么?” “大王啊,去别的地方,或许凭咱们三人的能力还真不是什么问题,可这一去北邙山,呵呵,咱们这问题就太大了!” “此话怎讲?”柳藏兵捏紧了腰间的片儿刀,一面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面沉声开口低道:“难不成这鱼太玄现在就在北邙山?” “鱼太玄如今在不在北邙山老衲并不知晓!”老和尚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做好,随手抓来了一片不知名的草叶扔到嘴里边嚼边说道:“自打咱们被打回中原退守以后,鱼太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破开圣尊他老人家的陵宫禁制……遇到二位大王之前,老衲不是去了趟新城的城主府嘛,在那城主府里,老衲不小心看到了一份天魔内部的奏报,从那封奏报上看,如今囤积在北邙山上的传奇高手,绝对不下于五十人,其他什么天阶地阶的……呵呵,多得没法看,这可算是鱼太玄手下最精锐的一部分力量了!” 草叶无毒,老和尚吃下去之后发现还算能压肚子,这才抓起了一把递到了柳尘手里,那些苦涩冰凉的味道,让柳尘面色发苦,思忖片刻,他又转过头去,一嘴花花绿绿的冲那脸色十分难看的柳藏兵开口问道:“老柳,五十个,你打得过么?” “呵呵!”无奈一笑,柳藏兵瞥了老和尚一眼,三人团团围坐,大口吃起草来:“就老和尚这种的,我吃饱喝足了能干三五个,可谁能保证,那五十个域外天魔的传奇高手之中,就没出一个能媲美小白和小御那样的存在?要是他俩联手,我只能自爆一拖二了!” “剑神冕下说得没错!”将那矮树吃个光秃秃的,老和尚脸上也稍稍多了些精神:“五十个传奇,就是鱼太玄自个儿动手,也得累掉半条命去……再说了,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五十个传奇高手,就怕鱼太玄就守在北邙山上……呵呵,那我们这一去还真就给人家送菜了!” “那怎么办?”这进退维谷的情况,还真把二位柳大侠给难住了。 “若不然,咱们先确定鱼太玄的位置……”老和尚讪讪一笑,仿佛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那模样,差点没让两位柳大侠以为这老秃子想要慷慨就义了。 “怎么确定他的位置?”柳藏兵眼角微眯,和柳尘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安静下来后,便静待老和尚开口出谋划策啦。 “今儿是鱼太玄没抓到俺们的第十天,他说了,每隔十天,他要杀三十万人来庆祝俺们的胜利……我呸!”一念慈悲,二念疯魔,老和尚脸色突变,阴晴不定了好久,这才阴恻恻的开口笑道:“杀我同胞,毁我宗庙……佛祖能忍,老衲可忍不了!” “你想做甚?” “他杀咱的人,咱就杀他的人,气死他!”应着柳藏兵的疑问,老和尚咬牙切齿道:“以他那贼瘠薄护短的性子,老衲可以保证,只要屠他一个城,他铁定立马现身,那时候,咱不就确定了他的位置?” “屠城?” “对,屠城!”老和尚目光无比郑重,看得那柳藏兵好险没惊得片儿刀都掉在地上,“二位大王,今儿后半夜咱们就过河,老衲认得路,绕过河对岸的守卫,咱直接杀到北边儿去,往东两百里外有一座新城,那是某个天魔大佬的封地……嘿嘿,是时候表演咱们真正的技术了!” “佛主?” “大王!”抬手制止了柳尘的开口,老和尚不断的咀嚼着口中的草叶来缓解心头的积郁,等到眼眸中的那一丝与佛心极不相称的杀念烟消云散,他这才叹息着开口苦笑道:“国破山河在啊,既然没办法立身成佛,那么老衲只能拿起屠刀,坐地成魔了!” “原来你才是一条疯狗啊……哈哈,我喜欢!”柳藏兵腾地起身,火红的夕阳顿时就把他手中的片儿刀给晃耀得金光闪闪。(。) 第十九章:落剑谷的枫(上) 紫荆山,天玑阁暗室。 “好了,不要争了!”昏暗的偏殿内,高坐上首的鲁修轻轻抬手,压住了人群的吵闹,他那犀利而深邃的目光,也随之巡视在身前的每一个人的脸上,良久,他望向了眉头紧皱的北宫御,稍作思量,众人便听得武神大人缓缓开口轻言道:“咱们这群人里,就小御身法最好,由他去敌占区接应藏兵他们,也算是恰到好处!” “是!”北宫御起身,朝着鲁修躬身拱手,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身前。 “大长老!”又等了半晌,鲁修抬眼望向了安坐于他身边不远处的神族老妪。 “武神大人!”老妪起身,缓缓踱步来到了鲁修的座前。 “鱼太玄在我们人族的老家伙身上都留了印记,明日,还请大长老带着其他诸族的老伙计们乔装打扮一番……去北邙山吧!” “好的!”白发红瞳的老太太晒然一笑,稍稍挺直了脊背,而后颔首点头应允。 “小白,云阳!” “在!” “待会儿等清寒他们回来了,你们好生估摸下时间吧,到点儿了大家也该多出去活动活动,帮忙吸引下鱼太玄的注意力!” “是!” …… 云州腹地,樊城东南。 “第九城?” 跟着衣着缕烂的东陆苦工们在城门口排起一条蜿蜒的长龙,柳尘惦着脚尖,抬手在额前搭起了一个帐篷,盯着毒辣的阳光,他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崭新的城门上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这便是鱼太玄的族人在东陆建起的第九个城市!”老和尚乔装成了一白发老翁,一手搀着柳尘的手臂,一手覆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老衲都打听清楚了,这第九城的城主,乃是那鱼太玄手下最得力的‘八大金刚’之一,名叫鱼百胜,本体是一条黑龙,当年在函谷关……哎,身负重伤的吴殇师叔就是陨落在他的手里……” “弋儿!”感受到柳尘身体上传来明显的情绪波动,柳藏兵回过头,双目炯炯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吼道:“你冷静点,放心,我帮你取那鱼百胜的首级!” 深深的看了柳藏兵一眼,柳尘闭上了通红的双目,而后重重点头,再也没有多的言语。 “站住!” 一行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门口,还未来得及搜检过关,却不料有一域外天魔的守卫拦在了柳尘身前。 这一下,可把三人紧张得够呛,好几次,柳藏兵都要抄家伙直接动手了,没曾想那守卫只是满脸不愉的瞪了柳尘一眼,这才出声训斥道:“他这病怏怏的模样儿,干得了活儿么?可别又来一个吃白饭的!” “吃白饭,我呸!”老和尚心中怒骂,区区一天三个硬得跟傻叉一样的窝窝头,还叫白饭?当然,人老汉也算是贼精贼精,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别样,就像是当初遇到柳藏兵的时候,这老和尚一幅哈巴狗的形容,腆着脸走到那守卫身边,一边拱手哈腰,一边讪讪发笑道:“大人,大人,您别看老汉这小儿子瞧上去斯斯文文的,可他力气大,真大,放心吧,不耽误事儿的!” “力气大?就他?”很是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尘,守卫天魔哼哼几声,也不废话,抬手就指着远处的一方青石条子,看好戏似的开口嗤笑道:“扛得起它,你就能进城!” “嘶……”不仅是柳藏兵和老和尚变了脸色,一看到那方石条,周围等着入城做工的各族难民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左瞧右瞧,那三尺见方的条子,少说也有三五百斤吧,就柳尘那面黄肌瘦,浑身一点儿元气波动也没有的状态,可不得被活活压死! “这……大人,咱是做小工的啊……” “哼!”短鞭一挥,差点儿就招呼到了老和尚的脸上,守卫天魔一脸阴冷,语气居高临下道:“城里要修广场,你家俩儿子都被征用了,今儿要么是他扛起这方条子滚进城去,要么就收押当场吧……正好,再过几天就是圣皇规定堆京观的日子,咱第九城的辖区也得交人是不!” “……” 一提到京观,第九城门口瞬间鸦雀无声,东陆各族的遗民们,皆尽垂首低头,不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域外天魔们发现各自眼中一闪而逝的仇恨,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样的情绪,早已酝酿了十年! “好,我扛!” 挣脱了老和尚那枯槁有力的大手,众目睽睽之下,柳尘踱步走到了石条边上,迎着人来人往的情绪各异,他笑了笑,几个深呼吸之后,弯腰,紧手,猛一用力…… “哈哈哈哈!” “噗哧……” “这人来搞笑的吧!” “……” 城门口的气氛格外诡异,东陆各族的难民们齐齐抬眼望着柳尘,他们沉默着,压抑着,可是那群守城的天魔门,却被柳尘的作为给逗得哄笑连连,各个捧腹难耐…… 没办法,柳尘第一次用力,脸都给憋红了,青石条子却纹丝不动,那笨拙憋屈的动作,也确实太滑稽了一些。 十多年前,身为地阶之内天下无敌的沧澜大王,区区一方青石条子他只需随意一掌,就能将之击成齑粉,到如今,沦落为普通人的柳尘,那孱弱不堪的身体,在这数百斤的重量面前,几乎是没有了任何招架之力。 “嘿……” “喝!” “吼!” 反正闲来无事,那群域外天魔们足足站在城门口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柳尘口吐鲜血,脚步蹒跚的那一刻,青石条子被他举过了腰腹,沧澜王殿下颤颤巍巍的走动几步,纵然是胸口染红了一片,可是他的眼睛,依然炙热,依然明亮…… “砰!” “咳咳……咳咳!”石条重重落地,溅起了漫天烟灰,柳尘大口大口的咳嗽着,鲜血喷涌而出,当柳藏兵和老和尚满脸关切的急步上前,柳尘颤抖着双腿,陡然挺直了腰背,凝望着那群似笑非笑的天魔,曾经的沧澜王满脸微笑道:“大人……可以了么?” “可以,滚吧!” “谢谢!” …… 一路搀扶着,柳尘被老和尚护送到了脏乱不堪的城南窝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坐下,待柳尘安然躺好,柳藏兵连忙捏住了他的脉搏,皱眉冷声道:“你要不要紧?” “没事!”摇头示意柳藏兵不要冲动,柳尘笑了笑,强忍疼痛道:“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们放心吧!” “哎!”老和尚一边往柳尘周身堆着柔软的干草,一边忧心忡忡的出声轻叹道:“还好大王当年练过搬山诀,若不然,今儿咱还真过不了这一关了!”(。) 第二十章:落剑谷的枫(中) 曾几何时,柳尘也没有设身处地的去体察过芮城难民所在的棚户区,此时此刻,若是当年的隐武卫密探们来到柳尘三人容身的窝棚,那该十分痛心疾首的感叹一句,亡国破家之后,还真是人不如狗…… 十来万东陆各族民工所扎堆的第九城棚户区,在建城之初,这里便是地图上标注的垃圾堆放点,各种腐烂的臭味还有那污水的肮脏,交织着虫鼠泛滥的草棚,别说是片瓦遮雨,就连那挡风的朽木,在此处也找不到几个完整的!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等到柳尘身体稍稍好转,柳藏兵便开始出门打探城内的情况,因为还没到广场施工的时间,旬日里,都是老和尚背着柳尘走出棚户区,来到城南的一处高坡,火辣辣的阳光灼烤着此间生机盎然的异族新城,俯瞰着身下或是忙碌,或是悠闲的人们,老和尚与柳尘常常就这般,一愣就是一天,也不知各自心底在想些什么。 燥热的微风席卷着第九城的青石板街,时不时能看到某个仙族的贵女打车出行,沿途恭敬跪拜的东陆遗民们,脸上尽是麻木,打与杀,喝与骂,如同家常便饭一样,每时每刻都在这座鱼龙混杂的新城内不断上演。 柳尘皱着眉,突然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青龙画船面见陈晟的时候,吴桐喜爱的王八汤入口微甜,小和尚初破酒戒,号称佛祖留在了心中。席间,陈晟曾有感而发,说到了一个让柳尘当时分外陌生的词汇----阶级。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阶级二字的理解,柳尘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般深刻过…… 鱼太玄没来的日子里,陈晟属于贵族,吴桐和柳尘也是贵族,时不时一顿饭下来,吃掉寻常百姓家的仨月口粮那是少见多怪,平日里,班叔子明的那些忧国忧民到了柳尘和吴桐的眼中,那叫无病呻吟……年轻的他们,完全不想去懂众生之疾苦! 朗州兵变,到函谷关沦陷,短短二十年的时间,柳尘从东陆阶级的最顶端,变成了以往从来就不屑去体会的社会最底层,他不再是一呼百应,高高在上的沧澜王,在天魔眼中,他是蝼蚁,命若草芥…… 身份处境的巨大落差,让柳尘坐在这第九城的郊外草坡上,突然就明白了一些过往生命里都不曾明白过的东西。 “佛主!”思忖良久,柳尘瞥眼望着第九城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忽而淡淡开口问道:“东陆同胞们的麻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蔷薇六年春,函谷关兵败,沧澜王陨落!”老和尚眯着眼睛,那看似浑浊的目光,早已越过了人群,远到了遥遥看不清轮廓的天边,“那一年,六月飞雪,东陆永失吾爱……” “我不曾爱过他们,他们何故爱我?” “看见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美的风光,所以我来看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老和尚抬手捻须,依旧没有侧头望向柳尘脸色的落寞:“自太始年起,北境之雪和南国之剑,便是东陆子民心中,唯一的信仰!” “信仰到底是什么?”刹那间头痛欲裂,柳尘的心,仿佛被某种力量撕扯着,揪裂着不能自已。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我东陆有史三万余载……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形容,无一不是受到过沧澜江的恩赐,那是我们的母亲河,也是我们的故乡,为了守护故乡不被侵犯,东陆的先贤们前仆后继,上下求索,才得以让后人知廉耻,有智慧……东陆诸族皆以孝道治国传家,孝为何?感恩!博爱!” “……” “呵呵!”老和尚缓缓坐直了身子,枯槁的身形,也稍稍挺拔了一些:“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作为六圣的后裔,我们感恩父母恩赐的生命,感恩君王加护的太平,感恩先贤传延的智慧,感恩神圣沧澜的无私哺养……不同于父母,君王和仙贤,沧澜江或许从来就没有强求过我们的反哺跪乳,但是,自我们懂事之日起,父母君王和先贤们皆是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们,我们该怎样去感恩!这一份神圣的感恩,我们寄托给沧澜江在人间的使徒,威威惶惶,沧澜有王……我们始终期待着这份挚爱,能通过吾王的感知,而叩请神圣沧澜的察觉,这便是我们活着,所坚持的唯一信仰!” “这便是东陆的道么?有情之道?那又何为有情?”柳尘的目光愈发迷离,直至远山日落黄昏。 “大王,你会痛么?痛,便是有情!” “可是我没有心……该如何去爱?” “爱,发于灵魂,止于知守……有没有心,爱始终永存人间!” “谢谢!”柳尘挣扎着站起身来,强忍着久坐之后的头晕与腿麻,他微笑着,冲老和尚拱手鞠躬,语气无比虔诚:“如果说以前,我是为了保护而保护,那么今天以后,我将为爱而战,欠下他们的信仰,我会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尽数回馈!” “风雨过后,彩虹如约而至,永夜尽头,黎明终有圣光!”夕阳的余晖悄悄披洒在柳尘的肩头,老和尚轻笑,透过那即将远去的红日,他双手合十,高唱梵歌,静谧的傍晚,那随风而逝的沙哑,宛如记忆深处的佛国,芬芳着七里香飘满的晚钟。 …… 月上树梢,星海缥缈。 拥挤在陋席撑起的草堆里,柳尘和老和尚相互倚靠着,皆是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打从外面回来就开始明显失神的柳藏兵。 三人很安静,整个城南棚户区都很安静,远街的歌舞升平,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一念天堂,回首九幽。 柳藏兵独坐月下,满腹心事的把玩着手中的红枫,那一抹仅存于记忆深处的红色,恍若梦别三生,经霜尤艳……苦叹今夕何年?亦不懂琼城有雨,旧风起南洋,更不知归人有剑,故乡秋意浓! “今天!”突然,柳藏兵转过身来,面对着柳尘和老和尚痴痴笑道:“我去了鱼百胜府里做工,察觉到鱼太玄的禁制,所以我没敢动手……” 柳尘二人相继点头,并未出声打断柳藏兵的落寞。 “做完了工,我刚好路过他家的花厅,瞅见他们在听戏,我就等了一会儿……”柳藏兵笑了笑,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红枫:“带着镣铐的武生,正唱起了那一年的落剑谷,我出生的时候,还有我爹,我娘……唱到圣尊给我起名儿,天魔们都在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笑着笑着,那武生却在台上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哭什么,我就是柳藏兵啊,没错啊,我就是落剑谷的枫!”(。) 第二十一章:落剑谷的枫(下) 距离鱼太玄的十日之期还剩不到两天。 人头攒动的第九城中央工地上,宏伟广场的轮廓几乎是若隐若现了,在那些天魔工头们的挥鞭驱使下,东陆的苦工来来往往,形容甚是疲惫。 沉闷的烈阳下,只能时不时听见一些青砖落地的声响,伴随着域外天魔的喝骂,气氛十分压抑,连喘息都不曾呼喊出来。 “你们听说了么?” 闷头堆砖的间隙,灰头土脸的柳尘在老和尚的帮助下稍稍有了一丝休息的机会,抬头擦汗的时候,便听得人群中的妖族老者压低了声音时急时缓道:“二位大王与佛主冕下一道,已经走出了阴山,还绕过了幽云边境的天魔大营……哼哼,我估计啊,这狗娘养的鱼百胜,而今都不敢走出府邸半步吧!” “可不是么!”又有一落魄书生模样的人族中年一边挥汗如雨的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抬头恨恨一笑道:“十多年前,剑神大人得到了勇诚圣子拿命换出来的情报,千里走单骑,差点就要把鱼太玄手下的精锐高手给一锅端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鱼太玄也不是蠢人,哪怕前些年都说剑神大人羽化了,他也不敢大意,每每建立新城的天魔,府中都留下了鱼太玄的感应禁制……哼哼,没想到他们也有害怕的时候!” “真希望大王他们现在就来第九城!”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石条,顾不得远处守卫天魔的皮鞭抽击在自己身上,血肉怦然模糊,魁梧异常的蛮族大汉愤然开口,一脸狰狞道:“只要吾王需要,老子第一个举旗造反,不杀光这群域外杂碎,老子誓不为人!” “木将军说得没错!”让柳尘和老和尚颇感意外的是,这大个子蛮人竟还是个将军,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听得他的低吼,周遭的东陆各族青壮们终于变了脸色,那不是害怕和恐惧,那是炙热,是一别经年的痴狂:“以前咱们做牛做马就算了,沧澜王陨落,东陆只能认栽,现在老天爷开眼,让咱们的大王重回人间……哼哼,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哎哎哎……你们先别冲动!”见到远处的天魔有些察觉到此间的异状,妖族老者赶紧出声制止了趋近暴动的人群,“木将军,您再忍一忍,小老儿这次进城,带来了绝对靠谱的情报,自打鱼太玄那日昭告天下之后,忍辱负重的天魔九城同胞都开始行动了,由各自城内的老将军牵头,只等剑神大人一动手,不管在哪个地方,咱们立刻点燃烽火,反了!” “此话当真?”人族书生目光一凝,双眼炯炯的盯着那妖族老者:“狐老,事关同胞们的生死,您可得慎重啊!” “董先生,您放心吧,有血书为证,假若剑神大人在咱第九城辖区动手杀人,还请木将军及时起兵攻占城北的烽火台,只要烽火一燃,凡我东陆六圣之子嗣,敢不前仆后继!” “好,就这样定了!”接过那血淋淋的白绫看了好久,一个个熟悉的姓名瞬间就让那蛮族大汉热泪盈眶,来不及多想什么,他很是珍重的将血书收进怀里,而后低道:“城内同胞甚多,还请诸位多多联系,能打能战的,都动员起来,某相信,该来点燃的烽火,已经在路上了!” 等到守卫工地的域外天魔临近,广场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几番污言秽语的训斥之后,场间倒是没了絮絮叨叨。 暗地里,柳尘和老和尚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趁着搬运石材的空当,两人悄悄退出了工地,来到了新建广场的最高处。 “大王可曾看明白了?” 高坡上的石料堆放地倒也没几个人,老和尚先是垂眉打量了一下广场上的人山人海,这便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满脸唏嘘的柳尘。 “如此厚爱,真叫人受宠若惊啊!”手中工作未停,柳尘苦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必将率先承受鱼太玄的怒火啊!” “这就是信仰啊!”老和尚微笑,一抹别样的精芒陡然出现在了他的眼角,“十多年过去了,他们或许跪过,忍过,哭过,但是任何来自于外部的压力,都无法去掩盖他们心底,最初的信仰,他们是战士,经历过太多失去以后,他们终会拿起断剑,为了旧信仰而战斗,而慷慨赴死!” 柳尘颔首点头,沉默着不再说话。 “大王你看那处!” 良久,老和尚抬手一指远处的残桓断垣间,斜插在废墟里随风摇摆的幡旗,猎猎呼啸的嘶吼,充斥着柳尘的耳膜,天魔没有王旗,那风幡,依稀能透过那些岁月沉淀的残破,看清一点有关于曾经的沧澜。 “那是我的旗帜,也许是当年子明他们撤退的时候,不小心遗留下来的吧!” “呵呵!”老和尚站直了腰身,悠悠然捻须轻笑道:“老衲且问大王,您看到的,是幡动,还是风动,亦或是心动?” “何解?”柳尘皱眉,心思不由得从广场上收了回来,怔怔的瞅着老和尚看了好久,他还是没明白老和尚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善哉,善哉!”双手合十,老和尚一转身,将脚下零碎的石材慢慢堆好装车,也不等柳尘反应,他自顾推着木车吱呀呀朝着山坡下面走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忽的莞尔,柳尘苦笑连连,不明所以的跟上了老和尚的脚步。 …… 乌云滚滚的夜间,棚户区的脏乱交错处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踩着最后一声更鼓,柳藏兵回到了搭建简陋的窝棚,不等老和尚上前替他宽衣,剑神大人挥了挥手,兀自弯下腰来,一脸欣喜道:“明天下午,鱼百胜将前往广场工地,挑选用于堆砌京观的人……” “你准备?”老和尚挑眉,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对啊!”冷笑一声,柳藏兵褪下了汗水淋漓的外衫,就那般光着精壮的上身,双目直视着柳尘道:“我说过的话算数,到时候,鱼百胜的人头,归你了!” “大王,这城主府上上下下的高手,您都打探清楚了么?”并不似柳藏兵那样胸有成竹,老和尚还是讲究一个稳打稳扎,“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啊!” “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儿发生了一件怪事!”等到老和尚洗了一把毛巾递到柳藏兵手里,剑神大人蹲下身来,围坐在柳尘身边,若有所思道:“鱼百胜得到消息,说是咱们仨出现在了沧州,二十多个天魔术士,被人在落剑谷门口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呵呵,若不是这样,他也不敢在明天离开府邸,你们说,这人会是谁?”(。) 第二十二章:死国可乎(上) “二十多个天魔术士?”老和尚眉眼一挑,下意识的出声急呼道:“他们实力如何?” “最年轻的五个,是地阶巅峰,其余的,都是天阶后期到大圆满之间,领队的那个是超凡初期!”冷哼一声,柳藏兵脸色顿时转冷,若有若无的暴虐,正悄然不觉间蔓上了他的脸颊:“原本,鱼太玄是准备故伎重演,派他们去想办法破开我柳家的祖陵,用先人灵柩来威胁你我,哼哼……他哪里想得到剑阁撤退的时候就把祖陵里的遗骸和灵位一起带去了中州……一无所获之后,那些术士正待离去,还没来及走出落剑谷,就给人堵住了,二十个脑袋,现在全部挂在沧澜江的旗杆上!” “难道,还有哪个传奇高手和咱们一样被陷在了敌占区?” 听得柳尘的疑问,柳藏兵细细的皱起了眉来,几番思忖之后,他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在阴山森林的时候,我让老和尚用千佛山秘法试探过,除了中州以外,硬是没察觉到任何东陆本土的传奇高手气息!” “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啊!”见老和尚颔首附和柳藏兵的话语,柳尘又不死心的开口发问道:“这个人在之前的时候将自己的气息屏蔽了,佛主根本就没感应到?” “呵呵!”晒然一笑,老和尚十分耐心的给柳尘解释道:“大王有所不知,末法战争一开始,东陆的传奇高手们就互相留下了大家的印记,方便随时联络和支援,除了行踪不定的剑神大人,就连武神大人的印记,老衲的法源内都存留了一缕……要不是鱼太玄设禁法屏障包围了中州,老衲早就能联系上紫荆山的那些老家伙了!” “等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柳藏兵突然出声打断了老和尚的笑言,脸上变幻良久之后,剑神大人陡然一拍双手,而后满脸炙热的开口说道:“我明白了!” “靠,你又明白了什么?能不能声音小点儿,都快被你给吓死了!”懒懒往草堆里一靠,柳尘表示被柳藏兵这一惊一乍的状态给折磨得够呛。 “哼!”冲着柳尘翻了个白眼,柳藏兵脸上笑容不减,连连开口笑道:“我早就说过,鱼太玄那目空一切的性格铁定会害惨了他!你们想想啊,那天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宣布咱们仨还活着……三师伯他们肯定也听到了,换做你们是他,会怎么做?” “大王的意思是……”老和尚沉吟片刻,还是有些琢磨不定的开口问道:“这位在藏兵谷大杀特杀的东陆高手,就是武神大人派来接应咱们的人?” “没错!”柳藏兵点了点头,又道:“就凭我对三师伯的了解,这会儿啊,北邙山附近都埋伏好了咱们的人,哼哼,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不过最起码,我们不再势单力薄!” …… 翌日一大早,棚户区的睡梦就被那成群结队的天魔大军给吵醒了。 包括柳尘三人在内的所有东陆遗民,皆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一个个跟死刑犯似的被押解到了人声鼎沸的第九城中央广场。 虽然说这广场尚未竣工,但依旧没办法阻挡仙族人民的热情啊,浑身散布着凛冽龙息的域外天魔们说笑着,欢呼着,不断的冲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蝼蚁”指指点点,如同这个蛮人好壮,那个雪族人好漂亮……等等之内的评头论足,逐渐演变成絮絮唆唆的污言秽语,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尘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东陆同胞们在这般羞辱之下的愤怒和压抑,场面沉默得有些可怕。 “老柳,看不出你还挺受欢迎的嘛……瞧瞧,人仙族的姑娘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因为站在角落,柳尘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围观群众对柳藏兵的评价……某个龙族小胖妹,说是要求着自己那当统领的爹爹在接下来的“京观人头挑选”中保住柳藏兵的性命,然后带回府里,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些个越来越失控的荤腔也让佛主大人很是不愉的羞红了老脸,涉及到大家的生死存亡,广场上也没人有心思对老头儿的害羞笑言打趣,半晌,柳藏兵满脸阴冷的仰头望向了远空还未高高升起的朝阳,面对着柳尘的打趣,他看也没看那龙族小胖妹一眼,只是弯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你懂的,这小浪货的阳寿,最多还剩下两个时辰!” “藏兵大王!”等待正主到来的时间是漫长的,习惯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佛主大人苦笑一声,突然凑近了柳藏兵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您还记得当年的朗州守将鱼幼绫么?” “鱼幼绫?”眯眼回忆了很久,反正柳尘的脸上是变得非常怪异,与老和尚一起,他也是意味深长的将目光盯在了柳藏兵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老衲听说啊,这鱼幼绫可是鱼百胜的原配妻子啊!” “那敢情好啊!”柳藏兵嗤笑一声,莞尔不觉道:“可谓是恶有恶报,鱼百胜这头顶的苍山大草原可不就是老子送给他的嘛,嘿嘿,今儿刚好,取了他的狗命,让他们夫妻二人在地府好生团圆……哼,没看出来啊,你这老货的思想还挺不正经的啊,啧啧,别介……你们是不知道啊,鱼幼绫那白白嫩嫩的身段儿,当真是好滋味啊!” “咳咳咳咳……大王啊,老衲只是觉得,您杀就杀嘛,***女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这群杂碎,在东陆**掳掠的事情干得还少么?老子只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 当广场周围突然噤声的时候,柳尘悄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人群自觉分离出来的笔直大道上,迎面走来了一对全副武装的域外天魔。 领头的天魔身材健硕,相貌英挺,只是,任谁都能察觉到那双原本应该是炯炯有神的双眼,此时竟写满了阴翳,随着他节奏分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广场边缘的东陆遗民们已经能很深切的体会出从那领头天魔的身体里所环绕出来的凌厉杀意,这样的愤怒与仇恨,与之胜利者的身份尤显格格不入。 他不是别人,正是鱼太玄麾下的第九城城主鱼百胜,这些年来,鱼幼绫受辱惨死画面时不时盘旋在他脑海,让他的灵魂饱受折磨,对于柳藏兵的恨意,可以说在整个东陆,没人能胜过他! 前些年,当人们都以为柳藏兵已经陨落的时候,鱼百胜也没有想过要走出那场梦魇,一路从西境来到云州,沿途被他折磨致死的东陆各族妇女那叫一个不计其数,甚至有传闻说鱼太玄都觉得自己这位得力干将已经趋近于变态了。(。) 第二十三章:死国可乎(下) “本帅今日将你们召集起来的目的,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了!” 站上了广场的高台,鱼百胜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底下被镣铐绑在一起的东陆遗民,“要怪,你们就去怪柳藏兵和柳尘吧……本来你们可以活得像狗一样的,因为他们,你们也只能变成死狗了!” “……”无声的沉默,作为了东陆遗民们无言的叹息。 “哟呵!”怪笑一声,鱼百胜自顾左右踱步环目,趾高气扬道:“曾经听圣皇无意提起过,在你们东陆,每当人们心怀仇恨的时候,就会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莫不成,就是你们现在这般模样?” “……”广场之外的仙族人群哄笑不断,广场之上的东陆百姓们各个目不转睛,依旧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鱼百胜的脸。 “你们的仇恨和愤怒,并没有什么卵用!”抬手示意远处的天魔们稍稍安静,回应着“蝼蚁”们的目光,鱼百胜又满脸狰狞的出声狂叫道:“低贱的生命,永远只会把仇恨埋在心里,而不敢付诸于行动……因为,你们既没有复仇的本钱,也没有愤怒的资格!在我们眼里,你们实在是比野狗还要卑贱,当然,这种卑贱只限于男人,你们的女人,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哈哈哈哈!” “大帅说得极是!” “哈哈哈!” “早就听说你们的北境之雪艳冠东陆,哈哈哈!”尖叫声,欢呼声,还有那无尽的讥讽嘲弄充斥着每一个东陆子民的耳膜,当朝阳缓缓爬过了山巅,金色的暖光披洒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照应着此间的人们,那情绪各异的脸……鱼百胜声嘶力竭,那笑声直接划破了天际:“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本帅是怎么登上沧澜郡的城头,让你们那至高无上的北境之雪,作为我族的战利品,被无上仙族的勇士们,挨个的玩弄折磨,你们猜,她会怀上谁的种?哈哈哈哈哈!” “鱼百胜!”突兀的叫唤,让满城的****戛然而止,所有人齐齐侧头,望向了广场角落里那个衣着缕烂的男人。 感受到柳尘的愤怒,柳藏兵很是时宜的挺身而出,抬头冲着鱼百胜微笑。 “蝼蚁……你是在呼唤本帅么?”心头的疑惑转瞬即逝,鱼百胜咧嘴露出了森森獠牙,迎着柳藏兵的注目,他的笑容,愈发残忍可怖。 “当然!”颔首点头之后,柳藏兵抬手拨开了周围拥挤的人流,在域外天魔们震惊无比的目光下,剑神大人身上的禁法镣铐全部化作了飞灰:“当你还在意淫咱们的北境之雪,本王早已尝过了你老婆鱼幼绫的滋味,啧啧,那叫一个爽啊,你是不知道,她求我,求我给她痛快……哈哈哈哈,所以,她直到死,都很痛快!” “你……你到底是谁?” 柳藏兵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域外天魔们人人脸色大变,也让广场上的即将任人宰割的东陆遗民们,瞬间在心底燃起了一道璀璨的光。 “别这么激动!”腾身飞到了半空,柳藏兵挥手制止了鱼百胜的肝胆欲裂,嗤笑一声吼,剑神大人的周身,腾然爆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气场:“落剑谷柳藏兵,今日,送你夫妇地下团圆……鱼百胜,受死吧!” “快,快杀了这群蝼蚁,柳尘肯定在里面!” 顾不上自己的满心惨淡,鱼百胜一边躲闪着柳藏兵的攻击,一边惊慌失措的唤醒了周遭陷入痴傻的域外天魔们。 眼看那刀甲林立的域外天魔已然欺身而近,广场上十多万被禁法镣铐限制起来的东陆遗民们各个脸色复杂,在柳藏兵出现的那一刻,很多人,已经升起了悍然赴死的决心!奈何这手足裹满的镣铐,只能让他们坐以待毙,恨呐! “呔!”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柳尘身边的老和尚手里突然就多出了一根九尺禅杖,禅杖甫一出现,便被老和尚重重穿刺在青石板雕砌的地面上,天崩地裂的瞬间,伴随着广场上金光大作,一圈流光溢彩的气墙,堪堪将十多万东陆子民尽数保护了起来。 “是舍身决……佛主!” “佛主冕下!剑神冕下!” “真的就在我们第九城……” …… 沧澜郡,馥城。 “大王,快看!” 正在例行巡视城防的柳云曦刚刚准备下楼,就被那满脸激动的亲兵守卫给拦住了身形,顺着那颤抖的手指,以柳云曦为首的沧澜军团高层将领们都看到了,看到了远处敌占区内袅袅升起的狼烟。 乌黑的狼烟直冲天际,有风来,夹裹着丝丝血腥,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鱼太玄所统治的每一座主城里,都点燃了仅属于东陆战士们最初的信仰。 …… 当那嘹亮的龙吟刺透了苍穹,摆脱枷锁参与到战斗之中的东陆各族战士们抬眼望去,在云端,遍体鳞伤的百丈黑龙正瞪大了龙眼盘旋在那一人一剑的身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也没有了作为胜利者该有的狂傲,鱼百胜所演化出来的黑龙,正在南国之剑的封芒下,瑟瑟发抖! …… “这么精纯的舍身决……呵呵,但愿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吧!” 云州腹地,刚刚斩杀了一名天魔高手的北宫御抬起头来,遥望着笼罩在第九城之上的金光,孤山剑客十分仔细的擦拭了长剑上的鲜血,下一个闪烁间,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血色交杂的晴空之下。 …… 武力上的碾压,让柳藏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把鱼百胜斩做了两半,高举着血淋淋的人头,柳藏兵傲然独立于天空之下,俯瞰着城内的修罗战场,曾经的沧澜大王仰天长啸,那声音,随风飘去了天涯海角…… “东陆众生,永不为奴!” 震耳欲聋的呐喊,沸腾着战士们血液里沉寂已久的斑斓,第九城,第八城,第七城……鱼太玄堪堪“征服”的所有城市内,不愿苟且偷生的“奴隶”们咆哮着,嘶吼着,吹响了奋勇抵抗的号角。 “苟利国家,不避祸福!”那一面面残破的红旗被高高的举过了战士们的头顶,眨眼睛,整个东陆,都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威威惶惶兮,沧澜有王! 死国勇士兮,慷慨激昂! “柳藏兵!” 睚呲欲裂的鱼太玄出现在第九城的上空,天地陡然凝结的瞬间,无数人听着那口口相传了一万年的名字,看见了那个名字的主人,伟大的沧澜剑神正双手紧握封芒,昂首阔步的朝着鱼太玄的方向狂奔而去,随着柳藏兵的奔跑,封芒剑的剑锋在长路上划出了一道道绚若夏花的星火,也点燃了人们身前,着眼最灿烂的朝阳。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第二十四章:镇山河 “不!” 望着柳藏兵悍然远去的背影,柳尘惊骇当场,想要开口制止什么,临到出声,却发现什么都来不及了。 “威威沧澜,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惶惶长江,还我家国,枯骨不灰,镇吾山河!” “轰!” 地动山摇,江河溯流,整个东陆的人们,都看清了那朝阳升起的天空中,柳藏兵的自爆,炸飞了鱼太玄的形容。 当那条仓皇逃窜的黑龙穿透了空间,当那声凄厉悲惨的龙吟响彻了东陆,漫天的华光溢彩,那是柳藏兵用生命击落在人间的新雨。 烈日当空,风雨依旧。 那一滴滴殷红鲜艳的血雨,落在了入眼无声的沧澜江边,如同那一年的黄昏,如同那一年的秦淮河岸,落剑谷的枫,终究是洒满了整个人间。 “鱼太玄!” 浑身战栗着呼喊出那个咬牙切齿的名字,柳尘站在血雨之中,仰天歇斯底里的狂吼:“有生之年,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 数天之后,云州樊城。 “你不进去看一下么?” 站在失魂落魄的柳尘身后,北宫御和老和尚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这边款款上前,抬手轻拍着柳尘的肩膀,满脸关切道:“现在离开,或许你这一生都没法再回到这里了!” “不看了!”柳尘摇头,转身一脸淡漠的瞥了北宫御一眼,而后很是勉强的笑道:“就当我此生,都没有来过这里!” “过了樊城,就是沧澜郡了,你也不去看一看么?” “不必了!”转身走远,快步去往林间,柳尘的形容,在这一刹那衰败了不止百岁:“也当我从未拥有过吧!” …… “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我总是一个人难过!” 日落月升,听着远处愈演愈烈的金戈铁马,感受着东陆子民们鼓起勇气,用生命去守护那些旧信仰,柳尘的脚步逐渐沉重,每一步下地,他的腰背也要更加佝偻一些,走过了武神峰的群山,穿过了沧澜江的白浪,他开始有了皱纹,开始生出了白发,他老了,当他离北邙山越来越近的瞬间…… “好多人,好多事,从我生命里来了又去,我很想记得,可是突然之间,我又在记忆中模糊了他们的形容……” 上山的道路依旧崎岖,柳尘脚步沉重,不断的停下来喘息,又不断的强忍着疲乏迈出了脚步。 “你们说,等到故事结局的时候,死的只有我一个,那该多好啊!” 老佛主和北宫御缓缓跟在柳尘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整座北邙山,陡然就升起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悲伤。 “天启十六年的秋天,桐哥儿和大和尚结伴与我道别,咱们说好了要一起塞外牧马,一起潇洒人间……可是我失约了,很多年,我提都不敢提这件事,我怕我一提起,那些悲伤都会让我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 “我记得那天,闻人昊在那堆篝火前拉着我,他让我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孩子感到骄傲的机会……我又失约了,你们知道么,在雷城门口,我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一看,就会后悔,后悔没有在那一年的华清池里,将他杀死……我宁愿,是我毁掉了他的一切啊!” “……” “在盘龙塔里,昊无穷也可以不选择我的……我不会怪他,更不会恨他,我多么希望他能像一条狗一样飘飘荡荡的苟活于这个人间,即便全是悲伤,活着总是好的啊!” “……” “我爹因我而死,我娘也因我而死……甚至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像我多一点,还是像玉爻多一点,他会因我而骄傲么?还是像曾经的我一样,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父亲到底长着什么模样……” “……” “柳藏兵!”老泪纵横的时候,柳尘仰起了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任它泪如雨下,任它入眼浑浊,“狗娘养的纨绔子,他都没和我说再见,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他想当英雄嘛……柳大侠啊,你镇的哪家的山河啊!” “……” “哈哈哈哈哈……他把自己炸死了!”转过身,回望着北宫御和老和尚脸上的复杂,柳尘痴痴笑着,嚎啕哭着:“你们说,我该把他埋在哪里?” “……” “北宫御!你为何总是迟到……当年救我爹,你迟到,如今老柳陨落,你还是迟到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柳尘轻轻的抚上了北宫御那苍白而又冷峻的容颜,“呵呵,只是一看到你,我竟快忘了你妹妹长什么样子……她会想我么?还是会恨我,到最后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 再转身,柳尘的眼前顿时就出现了所有熟悉的身影,鲁修,柳白,云阳,墨清寒,极乐,还有柳惊风,柳遮云,青阳老道……等等那些东陆各族的传奇高手们。 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没有了鱼太玄的域外天魔们,最终被尽数斩落在了北邙山…… 只是不论柳尘怎么努力,却都没办法在皆尽带伤的人群中,找到最期待的那个人儿,良久,柳尘又笑了,笑着往前挪动了脚步。 “我讨厌告别,你们留步吧!” “弋儿!”等到柳尘步履蹒跚的走出去好远,柳白突然出声,喊停了柳尘的身形,沉默了半晌,剑圣大人很是郑重的开口轻道:“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嗯!”单手抚胸,柳尘无比艰难的转身向众人行礼。 那一些眷念,那一些温暖,时不时闪烁在柳尘那饱经风霜的眼眸里,远山殅旗飘飘,近前一眼万年,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柳尘咧嘴微笑,望着人群角落里的老和尚,他很是用力的抬起手来,指了指中原大地上的连绵红色。 “佛主,你问过我很多次,幡动?风动?亦或是心动?”空置的左手抚上了伤口狰狞的胸膛,柳尘又笑:“现在我懂了,幡随风动,风随心动,心随幡动!” “阿-弥-陀-佛!” …… 独自行走了不知道多久,柳尘回顾了自己一生的喜怒哀乐,每一次停下脚步,他也能透过那茂密青葱的草木间,远远看见东陆的大好河山,山峦间的叠嶂云雾,适时的遮挡着人间的阴霾,留在柳尘记忆里的,全是那些美好得如同花儿一样的曾经。 那一年,长安下起了一场春雨。 那一年,垂柳芬芳的稻香坡上,白裙飘飘的白胖少女,温暖了樊城游侠的懵懂年少。 那一年,千佛山的晚钟,荡漾起洛城的花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最美的承诺,甜蜜了沧澜江畔最初的年华。 那一年,有故人抱剑东归,长安不是故乡,故乡……秋意浓。 那一年,北境有雪,南国有剑……(。) 第二十五章:三生路(上) “你是谁?”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此间是何处,柳尘挣扎着坐起身来,抬眼呆呆的望着突然就映入眼帘的那一抹和煦。 “呵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真的!” 虽然说这幅身体已经衰老得不成人样,柳尘还是谢绝了来人的搀扶,缓缓起身之后,他环顾着周遭人间仙境般的高山流水,这一愣,又是好久好久。 “来喝茶!”满脸微笑的白衫中年正端端坐在老槐树下,侧耳溪水潺潺,举目飞鸟欢快,当不知名的茶花芬香了柳尘的鼻尖,一转身,那中年示意他席地而坐。 “先生!”轻抿着沁人心脾的茶水,柳尘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冷暖自知,此间种种,皆是无比真切的体会在他的所有感知里,当他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瓷杯,却看见身前的那个白衣中年,始终微笑着,宛如春回大地:“您到底是谁啊?我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怎生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哦?”一边拾起古朴的紫砂壶给柳尘斟满茶水,白衣中年晒然一笑,眉角轻挑道:“你不知道这是哪里?” 想了想,柳尘摇头,周围风景虽好,却让他十分陌生,陌生到有些孤独。 “那你知不知道,你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鸟语花香,人间天堂!白衣中年笑着,颔首着,冲柳尘轻轻开口:“你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还是摇头,柳尘的脑海里除了疲惫,竟再也找不出一丝让他能集中精神的情绪。 “你从来出来,即将去往去处……你看到了自己内心一直期待的天上人间,听到了曾经失去多年的纯真童年!” “呵呵,您不说,我倒还真没记起!”撇了撇嘴,柳尘极目远眺,有山雀翱翔林间,有走兽轻跑溪涧,有清风吹过了枫林,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炊烟,悄悄然隐入了云间:“很多年前的藏兵谷,确实和这里很像,还有这颗老槐树,和紫荆山十八号院的那一颗真是一模一样……这花茶……也像极了再来镇的那个春天……” “你还记得什么?”这白衣中年倒像早已洞察了柳尘的知觉,当柳尘口渴的时候,他很自然的添满了新茶,当柳尘很累的时候,他也适时的地上了湿帕,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做到了柳尘心中最迫切的需要。 “我记得,我妻子是北境之雪……而我,曾经是南国之剑!” “是么?”白衣人笑意更浓,“那我们一样啊,我妻子也是北境之雪,而我,也曾是南国之剑!” 话一落音,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头空灵,宛如天边绝响。 “我还记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靠在老槐树下,柳尘的眼中尽是回忆:“我出生在一个大贵族的家庭,很大很大的那种,我爹是大将军,我娘是帝姬,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便流落到了云州的一座小城里……我在那座小城长大,我有一个很好的发小,还有一个喜欢了很久也不敢说出来的姑娘……” “那你后来有告诉过那个姑娘么?说你喜欢她,你想娶她!” “没有!”摇了摇头,柳尘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很年轻的时候吧,我坐过牢,然后被发配充军,一路都在颠沛流离,所以我就不太敢告诉人家,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在是不想拖累人家姑娘……” “当你功成名就了,就没想过回去找她?”白衣人听得十分认真,到最后,他甚至站起身来,坐到了柳尘的对面。 “呵呵,功成名就之后,我爱上了我现在的妻子……再往后,我也没回过那座小城!”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缘分吧!”两人再次碰杯,有听那白衣中年莞尔笑道:“天意便是如此,当你失去了自认为最美好的东西,皆会有更动人的风景,等在了你的前路……一切,都是命运最完美的安排,不论得失,都是你生命里的因果!” “你这话说得!”故作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柳尘冲着白衣人笑道:“就像我一朋友,还别说,你们俩说话的方式一样,就连这坐着的姿势都一样,呵呵,是不是待会儿得高唱几句圣人经义,来给我这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粗人陶冶下情操?” “呃……实不相瞒,我曾经也是一个读书人!” “是么?”柳尘很惊讶,有些难以置信:“我朋友也是读书人!” “可惜的是,我最后名落孙山了……” “嗨,我那朋友可比你强,他是状元,咱们九州大夏的琼林魁首!” “那你呢?”白衣人不置可否,又点头轻笑道:“你是魁首么?” “哎!”此时的柳尘,笑得无比洒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对这个白衣中年的时候,他会干净清澈得如同那华清池里的一汪春水:“别提了,当初有一份武状元的头衔距离我不过毫寸之遥,可临到末了,那白马夸街的荣耀却落在我另一个朋友的身上……” “你打不过他?”白衣人似笑非笑,急得柳尘立马就波动了。 “哪能啊!”连番摆手,柳尘又没好气道:“说出来吓死你,自打炼气成功开始,打架,我还真没输过!” “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也别掂量下我学的什么武技功法!” “什么武技?什么功法?如此得天独厚?” “嗯……”重重的鼻音拖得老长老长,柳尘皱眉想了好久,总算是想起了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比如那一天夜里,他畏畏缩缩的捡起了地上的帛书,等到人去无踪之后,他蓦然回首,遥看青山又遮云:“好像是……听山经,问水诀!” “这武技心法的名字不错,谁起的啊?”悠然自得的抿嘴品着香茶,白衣人自我陶醉般摇头晃脑道:“多么有意境的名字啊,听山问水……凭栏一心剑,静看花满天!不错!不错!哈哈哈!” “我年轻的时候,周围的人们每天所研习的一切武技,一切术法,都是由……那谁,我又忘了,反正就是由他一个人来命名的,都到嘴边儿了,咋就是说不出来哩……” 时轻时重的拍击着自己的脑袋,柳尘显得很苦恼,他脸上纵横密布的皱纹沟壑,也因为这一丝烦闷而开始褶褶生辉起来,老槐树下,少年白发,早已没了所谓的意气风发。 “又忘了?”再次递过去一杯新茶,白衣人满脸的云淡风轻。 “对啊,又忘了!”柳尘垂首,情绪颇为沮丧:“我忘了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往何方,我也忘了此间何处,今夕又是何年,我还忘了……对了,您是谁?我们这是在哪里?”(。) 第二十六章:三生路(中)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老糊涂了,想不起来!” 恹恹摆手,柳尘无比气恼的伸手抱住了双膝,他很难过,因为他忘了一些对他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 “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拍了拍柳尘那略显消瘦的肩膀,白衣人眼带宽慰道:“我来说说我吧,你要听么?” “呵呵,你说!”腾地抬头,柳尘孩子似的笑出了声,宛如刚才的一切不快乐,都在白衣人开口说话的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很多很多年前……” “到底是多少年前?”狡黠一笑,柳尘举手打断了白衣人的叙话。 “呵呵,就是很多年前!”安抚了柳尘的躁动,白衣人又轻声开口说道:“我出生在一个临江边的渔户家里,我是最小的儿子,上边儿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 “……” “六岁的那一年,爹爹好不容易凑齐了村里先生的束脩,我才终于能去上学了,因为家贫,童年的我比学堂里的任何人都要刻苦……读书可以出人头地,那时候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你最初是为了读书而读书!”柳尘笑了笑,拿过了身边的茶壶,有样学样的给白衣人满上了清茶。 “是啊!”轻抿香茶,白衣人接着点头说道:“我想考童生,考秀才……然后当老爷,当了老爷,爹爹和娘就不必那样辛苦了!” “后来呢?”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开始懂了书里想表达的一些东西……十三岁那年,家乡爆发了战争,邻国的军队入侵了我们!”白衣人眼角一闪即逝的痛苦,被柳尘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家人,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都死在了那一场战争里,只有我和一个同年因为进城添置笔墨而幸免于难……” “……”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痛苦过后,白衣人依旧是满脸微笑:“读书,不能只是为了自己,应该为了更多的人,那些水深火热之中的众生黎庶,更值得我去拯救!” “你不恨么?恨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帝国君王……”随着白衣人不急不缓的讲述,柳尘的颜色,也随之郑重起来,迎着来去轻轻的柔风,两人相对而坐,腰背笔挺,恰到好处。 “恨,怎么可能不恨!”白衣人嗤笑一声,“可是恨他们有用么?归根到底,那场战场都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创伤,父母既然不能死而复生,那么我必须要让更多的人,不再承受我所经历的痛苦……这便是历代先贤在书中教会我的事,很多人,他们读书读得很好,但并不理解先贤想表述的东西,他们借着先贤留下来的瑰宝,去实现他们的私心,亦或是金钱,亦或是地位,正是因为这样的曲解,才让那个时代的东陆,逐渐变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读书能使人开智,智慧又能衍生人类的自私,同一本书,同一句话,都会出现成千上万个不同的理解,你想知道哪个理解是正确的?亿万万天下苍生共同需要的,才是正确的!” “那么后来,你成功了么?”柳尘似懂非懂的眯了眯眼,那神情有些恍惚,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一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惊慌失措。 “当然没有成功!”面色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白衣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追悔:“当时有智慧的人们,都将我视作异端,他们害怕,害怕我成功之后,便让他们没办法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寄生在惶惶愚民们的身上……所以,那一年的大考,我被淘汰了,一个人的明悟,在一千个人的混沌之中,注定了失败,没有明天!” “这些狗官!”猛地将手中的天青釉茶杯仍在了草地上,柳尘非常愤怒,愤怒得有些莫名其妙:“岂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他们都懂,甚至比我还懂!” “那他们为何视而不见?” “你知道的!”将地上的茶杯捡起来轻轻擦拭干净,白衣人很友善的替柳尘重新倒满了一杯香茶:“属于自己的东西,谁会心甘情愿的拱手让人,人都是自私的啊,就像你,当你拥有了整个人间,你愿意分给我一座端庄大气的城镇么?”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一边着水滋润着稍稍干涩的唇角,柳尘一边抬头毫不犹豫的出声回道:“区区一座城而已,等我得了天下,给你又何妨!” “那当你只有一座城的时候,你可愿分我一条街?” “呃……”犹豫了半个呼吸,柳尘又笑声答道:“可以,等我有了一座城,给你一条街,添做一番有福同享的佳话!” “呵呵!”白衣人笑容更甚,言语也是愈发犀利:“如果你只有一条街,你能割让一边送给我么?” “你这人啊!”在白衣人倒水的间隙,柳尘还真是眼中划过了一道犹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再次对视,这才各自趋近于平和,“我有一条街,你要分一半,可以让我先选么?” 听着柳尘的回答,白衣人面含深意的盯着他看了好久,直接看到柳尘浑身发麻,他才失笑出声道:“所以说,人都是有私心的……很多人看似大公无私,其实嘛,你没戳到他的痛点……” “不对!”思忖半晌,柳尘把玩着茶杯偏过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那笑而不语的白衣人轻道:“你使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小气,年轻的时候,我可以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送给我最在乎的人!” “这就是你的本意!”冷笑一声,白衣人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你也说了,你的慷慨,只是面对你所在乎的人,对于陌生人,你总在权衡得失!” “既然你这样说,哼!”针锋相对,柳尘一脸冷漠的凑近了白衣人的身边,一字一句道:“你也是自私的,那些个所谓的拯救苍生,都是骗人的!” “呵呵!”摇头诡笑,白衣人很是怜悯的盯着突然失态的柳尘,“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付出总该得到回报,这也是私心的另一方面体现,我和那些人不同,我济世救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苍生回馈我什么……我只需要留得身前身后名!这样,不影响大众的得失,也算是先贤代代相承的圣人之道!” “……”柳尘沉默了,面对白衣人的狡辩,他竟无言以对。 “所谓圣人之道,本来就不是讲究一个大公无私……只要你有生命,有思想,那你肯定有私心,只是,当你付出的,都是天下人所期待的,当你得到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你就是圣人,人们会把你的故事,永远铭记在奔流不止的历史长河之中,天下人从你手中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故而回馈你永垂不朽的威威惶惶!”(。) 第二十七章:三生路(下) “那些虚名,当真就比真金白银还要来得痛快?” “当你爬上一座大山!”白衣人耐心很好,丝毫不见烦躁的解释着柳尘的所有困惑:“走在山脚下的时候,你能看到周围的走兽飞禽,他们很吵,他们无知,他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 “当你走到了山腰,身边早已没了那些惹人烦躁的声音,你会看到很多参天大树,它们沉默着,按照你栽种的方向,如你所愿的成长着,为山脚下的飞禽走兽们遮风避雨,你给它风,或许它会给人间降下一场大雨,你给它阳光,落到凡尘身上的,竟是少得可怜!” “……” “不论是山脚下,还是半山腰,你看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虽然它们的生存法则不一样,但都是存在于你一上一下的掌控之中!可是当你到达了山顶,眼前的世界,又会变了一番模样,没有了热闹纷繁,也没了寂静无声,留在你生命里的,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际会风云……云是虚的,风也是虚的,可你为什么还要爬去山顶?” “为什么?”柳尘已然断定,身前这人,可比那班叔子明要博学多了,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反驳他的话好吧。 “因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哈哈哈哈!” “你的意思是,自身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人们内心的追求?” “对啊!”白衣人收住了脸上的自得,又点了点头,对于柳尘的明悟,他表示分外欣赏:“当你站在山脚下,你去期待那些无形无状的风云?那叫痴人说梦!当你站到了山顶,却老是惦记着凡间的喜怒哀乐?别介,你稍稍俯身,就能让你摔个粉身碎骨!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做你该做的事情,想要虚的,往上爬,想要实的,好好活!” “我懂了!”低头想了想,柳尘脸色愁容顿消,语气颇为轻松道:“你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就是站在山上往下张望的……结果都摔死了?” “对啊,他们都摔死了!”起身走到了小溪边上,白衣人往茶壶里灌满了甘泉,等到火堆再次燃起的时候,他一拍双手,贴着柳尘身边坐好道:“死得惨不忍睹!” “那你呢?”下意识的躲开了白衣人即将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柳尘一脸纠结道:“既然你如此深刻的参悟了文人的圣道,那你怎么就成了南国之剑?为了苍生黎明,你投笔从戎了?” “上山的时候,我发现山上人满为患,又有些脏乱不堪,连我最好的朋友,也在半山腰上被人给活活挤死了……没办法,我只能拿起剑来,杀出一条通往山顶的大路!” “呵呵!”再次扔掉了手中的青瓷茶碗,柳尘挣扎着站起身来,有风来,簌簌了老槐树的枝桠,也萧索了垂老剑客的绝代风华:“就这样,你拿着剑,推翻了旧的一切,又建立了新的秩序,你的文道,只是为了求一个‘贤’名,可想而知,你的武道,全都是为了一个‘侠’字?说来可笑……我突然有些瞧不起你了!” “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圣人之路么?”白衣人抬头,举目对视着柳尘眼中的厌恶,轻笑了好久,他才很是理所当然的开口回道:“剑出鞘,斩苍生所不容之人物,剑归鞘,恕黎民所恻隐之万方!为了这个境界,我几乎付出了所有,所有曾经拥有的一切!” “你付出了什么?” “爱我的,和我爱的!” “值么?” “我没得选!” …… 如同晃耀在南国的秋,也像是高悬于孤山的星海,在这样一个人间仙境里,没有日落,也没有月升,恰到好处的微风早已吹乱了柳尘头上的花白,那双星辰般的浑浊正愣愣的,从白衣人脸上侧过,远远的落在了前方,前方的山峦,叠叠嶂嶂,有云湖,也有青葱碧绿的飞舟…… “对于那些给予你威威惶惶的众生,你可曾真的爱过?”良久,柳尘颤抖着嘴唇,目光骤而空洞。 “爱着爱着,也就爱上了……痛着痛着,我也习惯了!” “你到底失去了什么?”颓然垂首,柳尘一脸唏嘘道:“竟让你变得如此冷血,如此麻木……” “那时候,来自于极南之地的伟大逐渐褪去了往日的荣光,他们因为衰败,而不得不退回十万大山……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九州烽烟遍地,诸侯与诸侯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在那万里滔滔的沧澜江边,开始了无尽的征战和杀伐。” 白衣人神色平静,脸上丝毫不见波澜:“在一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血战之后,我侥幸活命……蓦然回首间,便看到了那一抹疾风劲草下的白裙翩迁,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开辟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天下大同的伟大时代……然而她最终,却为了所谓的圣人之路而放弃了我……” “……” “后来我才明白,那些记忆里最美好的偶遇,都是她刻意为之……我,不过是她登天封神的炉鼎,仅仅为了用精血饲养她的神塔而已!” 迎着白衣人的笑容,柳尘的心底,顿时就渗出了一层五味陈杂的刺痛,然而并没有等到他开口说些什么,白衣人自顾喝了杯茶,侃侃笑道:“没关系的,我并不恨她……这么多年来,每当我一闭上眼睛,黑暗中全是她的身影,你说这是爱么?应该是吧,若不这样,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她是谁?” “她姓北宫,人们习惯称她为神王吞骸!” “你又是谁?” “我是陈丘,鲁国边境渔民的儿子……” “那我呢?我是谁?” “你是鱼太玄,神域的昭武皇帝,懿文天尊鱼明阳的儿子……同时也是,我的杀妻仇人!” “对不起!” “呵呵!”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丘已经站在了柳尘的对面,两人对视,微笑间咫尺天涯,“当年,你完全可以不用害她性命的……我已经封印了她,她早就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了……在你走上这三生路之前,我恨你,因为你让我失去了一切,可是现在,我突然很可怜你,你即将失去的,远比我更多!”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鱼太玄,为何当初……” “太玄兄!”白衣人冷笑,满脸的和煦瞬间阴森:“当年,我的确想过一万种办法置你于死地,可你是堕入凡间的神啊,我杀得了你的身体,却毁不去你的根基……有什么用呢?当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当你会为了黎民苍生而苦痛,当你有了我们凡人才会有的卑微情感,哈哈哈,故事的最后,是你鱼太玄自己杀了自己,自己毁了自己,这不就很好么?”(。) 第二十八章:威威惶惶 “你早就看透了一切……为何却纵容这人间悲剧的上演,芸芸众生的颠沛流离,可曾让你心感愧疚?” 死死的盯着陈丘的眼睛,柳尘的身体,越来越疲惫,直至瘫坐在地上,淋漓冷汗,瞬间蔓延。 “我说过,我没得选!”冷哼一声,陈丘兀自转过身去,不让柳尘看清自己脸上的痛苦:“自从那一天我的名字出现在天书之上,成为了所谓的人间使徒……这一切,都已不再受到我的控制,几万年了,总有一双看不清形容的大手,来回操纵着天地间的旦夕祸福,不论是蚩尤,还是昊无穷,亦或是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串辞旧迎新的炮仗,轰的一下,涤荡了旧岁的度日如年,开辟了崭新的盛世华章……这是一场游戏,神与神之间的游戏,冥君也好,水霸天和吞骸也罢,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增加游戏的乐趣,如同戏台上的演义,足够的跌宕起伏,才能扣人心弦啊……哈哈哈哈!” “那好吧……你能借我一颗心脏么,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不用!”陈丘摇头,抬手一指柳尘那空荡荡的胸口,“你本来就是圣人,凡人的心脏,对你来说只会是累赘……” “那我该如何封神?” “你爱他们么?” “爱着爱着,也就习惯了!” “哈哈哈哈!”陈丘仰天长笑,笑得泪流满面,“我等了一万年,才等到了今天,等到了你这高高在上的神坻,如同我们这群蝼蚁一般,爱上了关于沧澜江的一切……当你走出三生路,你会失去挚爱,痛么?鱼太玄,你告诉我,现在的你,痛吗?” “痛!”柳尘颔首,心如刀割。 “痛就对了,一个纪元的岁月啊,神也成为了人的棋子,不是么?”陈丘失声而笑,那双泪雨滂沱的眼眸,早已充盈了人间最愁最苦的斑驳:“当这盘残局演完,沧澜江边终于摆脱了缠绕在人间数万年的束缚,东陆自由了,众生自由了……我陈丘,值得这一份威威惶惶的身前身后名!” 微微一笑,柳尘迈开了蹒跚的步履,呆呆望着前方,他跌跌撞撞的绕开了陈丘的身形,落叶纷飞的季节,满世界的鸟语花香,载着他去往了梦中的高山流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当柳尘的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候,东陆这盘棋,也终将尘埃落定,经历了这些年的磨难,沧澜江边的各族百姓们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放下了所有仇恨,放下了所有过往,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铸就了最完美的人间封芒。 这是一把来自于人间的剑,这把剑,终将弑神在春暖花开的黎明。 东陆的圣人们啊,不过就是一直在失去,又一直在得到,关于爱,关于恨,揪扯着他们的灵魂,迫使他们挺身而出,站在了威威惶惶的沧澜江边。 爱是无解的毒药,而恨,是以毒攻毒的解药,没有人能做到两者之间的平衡,所以,柳尘会有幸得见昊无穷的迷茫,还有陈丘的愤怒,他们,一个为了强大而活着,一个为了伟大而活着,他们是人,他们都有私心,可是故事结局的时候,他们的念念不忘,却成了沧澜江边慷慨激昂的人间绝响! 魔冥七皇的时代,当鱼太玄这个万恶的祸源堕落到了凡间,魔君,冥王,火尊,冰皇,还有那北境之雪,南国之剑……伟大的人间封芒们,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悲怆,换来了沧澜江边的最后一次对弈,也就是这最后一次,凡人安坐高榻,而神,一念黑白,落子皆殇…… 神的恶念,带来了东陆的遍野哀鸿,神的善意,却在沧澜江边,执剑为王……这是神与人的斗争,也是善与恶的攻防,没有谁赢,也没有谁输,观棋不语者,魂散身亡! “等等!” 待柳尘即将消失在光影世界的尽头,陈丘转身,开口喊停了他的脚步:“能不能最后帮我一个忙,老朋友!” “你说!”柳尘没有回头,周身也没了高山流水,全世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我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诞下一儿半女,每每看到百姓人家的悲欢离合,我都会孤独得快要窒息,幸好,在我生命里的最后时光,有藏兵一直陪着我,他的快乐,他的忧伤,都是我得以继续坚守下去的执念……我曾背着那些徒子徒孙们,悄悄的答应过他,等战胜了鱼太玄以后,我会带他去看一看,仙门的那一边,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光景……如今,我怕是做不到这个承诺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让他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也好让他心愿得偿……” “好!”重重点头,柳尘依旧沉默着没有再度迈开脚步,踌躇再三,他强自压抑着脑海里的翻涌,双唇不断颤抖道:“陈兄,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太玄兄,一路珍重!” …… 有人说,三千大道中,最无用的便是有情之道。 然后,癫狂如昭武暴君鱼太玄,最后也只能败在了这个最没用的天道人伦上。 在东陆,鱼太玄学会了怎么去爱,怎么体会众生疾苦,几万年来,他学着东陆的语言,穿着东陆的衣衫,吃着东陆的饭食,哪怕他是神,也在这岁月流逝的过程中被同化成了人,不知不觉中,他拥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习惯了凡人衣食住行,即便他的强大与高贵,曾让璀璨如耀世流星般的东陆六圣或是恐惧,或是无奈……可是当他成为了一个人,他便有了弱点,他会被那些原本在他看来如同蝼蚁飞灰般的凡人,给拉下了神坛。 当他习惯作为一个沧澜王去爱着九州东陆,当他为了守护而去守护,或者是为了赎罪而去反抗,他输了,输在了自己杀死自己的瞬间。 他不是败给了陈丘,他是败给了生他养他,恨他爱他的沧澜众生。 凡人用爱,杀死了鱼太玄,也用威威惶惶,祭奠了他的善良……(。) 第二十九章:人间(上) 沧澜郡,馥城。 或许这是属于东陆的最后一天,当完全恢复过来的鱼太玄率领所有域外天魔站在了沧澜江边。 人们互相道别,互相安慰,满是悲伤的望着那些慷慨悲歌的各族高手们,如同断了线的珠串儿,一个个失去生命跌落人间。 鱼太玄傲视云中,等风来,雨却不知停在何处。 “我来,我征服!”他如是说,直让天空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 “你就是柳尘的女儿?”很是不屑的望着城楼上的那道婀娜多姿的一身戎装,鱼太玄晒然一笑,冷哼道:“还在等你爹回来救你们吧,哈哈,一年多了,三生路哪有那么好走的,柳藏兵是条疯狗,他的玩命招数,你爹也信?” “你才是疯狗!”柳云曦秀眉紧蹙,当仁不让的反驳出声道:“总有一天,我爹会回来,砍掉你的狗头!” “小丫头挺泼辣的嘛……”鱼太玄嗤笑出声:“可不就是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嘛,太没家教了……哎,当年朕送给你爹彩凤钗和青鸾玦,如今也到了你和你那怂蛋弟弟手里吧,朕说过,等仙族彻底征服东陆的时候,携带此两样宝物者,朕免其一死……呵呵,趁着朕现在还有耐心,小姑娘,你快带着你弟弟跑路吧!” “你休想!”面对着从鱼太玄身上传来那越来越强大的威压,柳云曦一脸惨白,强忍着心头的气血翻涌,她抬头,无比倔强道:“身为东陆六圣的子孙,我们自当与东陆共存亡!” “那好……”葡萄美酒夜光杯,被鱼太玄喝进嘴里的,却是那弥漫在天地间怎么都挥之不去的血腥:“朕给你点时间,好好和亲人朋友们告别吧,待会儿啊……哼哼!” …… 回到了城楼上的议事厅,仅剩的十多个东陆传奇们顿时相顾无言,脸上尽是决然。 “呵呵!”沉默良久,鲁修抬起头来,苦叹着扫视了一遍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原本,我们还以为这三生路是最后的希望,没想到啊,却成了东陆的丧钟……” “或许尘哥儿还没死,我们只需要再争取更多的时间!”已是几个孩子父亲的木东林看上去倒是沉稳了不少,听得鲁修的叹息,他还是心存侥幸道:“说不准下一刻,他就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东林啊!”恹恹一挥手,北宫御苦着脸打断了兰陵王的话,“你是知道的,三生路乃是我们东陆辞旧迎新的圣人路,那里不仅仅存在着旧圣人的酒宴,还有可能,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一年多了,别说那三生路上的旧圣人还是人族的圣尊,就算是其他各族的圣尊设宴,柳尘也应该回来了啊!” “他或许已经出来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呵呵!”接过北宫御的话来,柳白颇感唏嘘的看着为了柳尘的生死而据理力争的东陆中生代的天骄们:“走出三生路,众生听暮鼓!现在,东陆没有暮鼓,而我们,也没有明天了……” “是啊!”鲁修摇了摇头,转身透过那窗棱的缝隙,远远的将目光落在了高坐云端的鱼太玄身上,“当年,我和小白还有小御都只敢先留道韵傍身,再上三生路受冕,柳尘走上三生路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凡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那一些天地法则的折磨……我们当时就应该想到的,这件事情,是我们,亲手葬送了东陆的一切啊。” …… 是夜,东陆各族的百姓们齐齐聚集在地积开阔的广场上,他们围绕着历代沧澜王的法相,各自面色虔诚的祈祷着。 数万年了,每当大厦将倾的时刻,他们都会如此这般祈求上苍,当然,也只有这个时候,昊天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然后降下使徒,给人间带来新生…… “祷告是没有用的!”仿佛是震撼在万人朝拜的盛景之下,鱼太玄咂摸着嘴角,兀自扬声打断了天地间的寂静:“愚蠢的凡人们,柳尘已经死了,你们再怎么求,也求不回来了!” 即便鱼太玄的声音,如同来自于九幽炼狱般让人惶恐,但还是没有人回头,他们纵使颤抖,纵使哽咽,也还是匍匐在沧澜王的法相之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心里稍稍消减一些惊慌。 “城破之后,朕定然将你们这些愚民尽数屠戮干净,明天,你们都去地狱追随柳尘吧……什么威威惶惶,朕会抽空沧澜江的水,推到北境最巍峨的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十万大山都会成为荒漠,万里草原也会变成死海……你们,终将死在历史的埋葬之下!哼!” 这一声冷哼,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跪倒在地的人们,终于一个接一个的嚎啕大哭起来,鱼太玄说的都是事实,再也没有人能拯救东陆了,整个人间,都会被浩劫与悲伤彻底淹没…… “本宫的夫君并没有死,会死的,是你!” 清冷得毫无任何感**彩的声音打破了夙夜的悲凉,霎时间,鱼太玄的眼神,陡然开始冰冷起来。 “馥儿!” “小曦,要你看住你娘……怎么回事?” “我……娘!” “不好,快出去看看!” “……” 当议事厅内的各族主脑们全部出现,却发现北宫馥早已走出了馥城,独自一人如同摇摇欲坠的落叶,就那般漫步目的的行走在夜色微凉的沧澜江畔。 “朕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神智失常的神王陛下啊……哈哈哈哈哈!”看清了白衣蹁跹的容颜,鱼太玄满脸不屑的讥讽出声道:“听说十多年前你就疯了,今天之前朕还不相信,不过现在,朕信了,怎么……神王陛下,亲眼目睹自己的男人死了两次,感觉怎样?” “本宫说了,他没死!”愣愣的抬起头来,北宫馥的血红瞳孔里,瞬间就写满了空洞,随着她一步一步的接近,域外天魔们都是一脸戒惧着摆出了防御阵型,而那天空之上的鱼太玄,却突然情不自禁的狂笑起来。 “滚!” “砰!” 突然从鱼太玄手中爆裂开来的精芒,震得馥城内外的东陆众生们一阵肝胆欲裂,当北宫馥的倩影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划过了阴冷的夜空,而重重跌落在城门外的焦土之上…… 此时此刻,人们眼中的鱼太玄,脸色也随之愈发狰狞了。 “你这疯女人,想学柳藏兵那样?靠自爆来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你们东陆的蝼蚁们还真让朕大开眼界……现在,朕会杀了你,杀了北境之雪!”(。) 第三十章:人间(下) 第三十一章:故人归 挣扎着,北宫馥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怒容,良久,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本宫笑你无知……”那倾国冷艳里的一切不屑,让鱼太玄顿时就像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最大屈辱:“孤山之雪,终年不断,那是昊天在人间最美的风景,就凭你,拿什么将之斩尽杀绝?” “就凭朕是至高无上的天地圣尊!” “呵呵!”不理会鱼太玄的几欲暴走,北宫馥依然在笑,笑声满是讥讽:“你不过是本宫的夫君从身体里切割出来的一坨污秽,如粪土一般,谈何至高无上?” “疯女人……朕要杀了你!” “来啊!动手啊!”即便是踉跄着身形连站稳都快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北宫馥的双眼,还是如俯视猪狗般居高临下的望着鱼太玄。 良久,鱼太玄狞着脸,渐渐拔高着自己的身形,好让整个馥城的所有生灵都能很好的仰视他,他享受那样的畏惧,享受他带给人间的颤抖,更重要的是,来自于北宫馥的蔑视,竟让他突然就感受到一丝意味莫名的惶恐!他需要站得很高,需要在这黎明到来之前的永夜尽头,看得很远…… “你在害怕?”迟迟未见鱼太玄发作,馥城中的人们还未来得及放下心去,却又惊慌失措的听到了来自北宫馥的冷笑连连:“每天早上,你是不是都在害怕这朝阳升起的清晨?你怕会有人,手执封芒,割掉你的狗头!” “我发现……”不知道怎么着,鱼太玄的心绪有些紊乱,连称孤道寡的习惯也被他在北宫馥的字字诛心中忘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的他,满脸铁青,胸膛急速起伏着,“你这疯女人比独孤鸾还要可恶!” “本宫只是言中了你的恐惧……可恶么?哼哼,还有更可恶的,留在后头呢!” “你!”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出来么?”似笑非笑的打断了鱼太玄的狂暴,北宫馥清冷如昔。 “为什么?” “因为,本宫是北境之雪啊!” “那又怎样?”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自白,让鱼太玄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有些疑惑了,包括那些硕果仅存的东陆遗民们,他们都是知道的,北境之雪已经消失在人们视线里很多年了,自打柳尘在函谷关前第一次陨落之后,她便远离了红尘,无人知晓生死…… “因为南国之剑来了啊……作为他的妻子,本宫理当现身迎接,高呼吾王,永垂不朽……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见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美好的风光,所以你一定会看到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沧澜江边的晨雾,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论是东陆遗民也好,域外天魔也罢,他们都是在北宫馥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中,缄默当场,直到,那倾国倾城的白裙身边,多出了一道人影,那人很高大,背影很魁梧,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北宫馥的身边,有风来,吹散了朦胧的晨雾,有故人归,带来了黎明之光…… 北境有雪,南国有剑! “咚!” 震天闷响,那不是晨钟,那是----暮鼓! 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晨雾顿消的一刹那,无数高山,无数茂林,皆尽风走雷切,猛兽飞禽们咆哮着,嘶吼着,开始成群结队,朝着黎明到来的方向,它们亡命奔袭,冲向了朝阳升起的远方,然后,有鼓声响,吹奏着永夜尽头的圣光…… 有风,有云,不知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何处,天地间陡然色变。 灰蒙蒙的天空被光影撕裂的那一瞬间,人们看到了一只强壮魁梧的白猿,白猿生于绝壁,洗于骤雨,迎着那愈演愈烈的电闪雷鸣,白猿不断跳跃,攀爬,好几次险险摔落的危机都在无故揪扯着看客们的心情,也不知过去了好久,白猿终于登上了高山,面朝着雨后新阳,它挺直了胸膛,挥舞着前臂,它开始咆哮,它开始怒吼,随着火红的朝阳轻而易举的越过了远山的层岚叠嶂,白猿的呐喊顿时就喧嚣了整个东陆。 “问水第一剑,白猿啸初阳!” “咚!” 鼓声再响,东陆瞬间沸腾,久违了一万年的鼓点,阔别了无数轮回的激动,那一声从天地间沉闷而出的信仰,是有圣人,再度回到了人间,带来了永夜尽头的黎明之光。 平静的沧澜江水,随着鼓点开始溯回,白浪滔滔,自东而西,宛如一条怒龙,它在嘶吼着有关于人间最慷慨激昂的悲歌。 呼啸声堪堪越来越近,东陆遗民们颤抖着跪倒在了沧澜江边,着眼骇然的凝望着眼前的神迹……一条,两条,十条,百条,千条,万条,十万条,万万条,数之不清的锦鲤,在那沸腾的沧澜江水中,扑腾着鱼尾跃向了高空,哗啦啦成千上万,哗啦啦九霄龙吟! “问水第二剑,锦鲤跃长江!” “咚!” 一往无畏的飞禽走兽,前仆后继的过江锦鲤,当天边泛起了绚烂的洁白,第三声暮鼓,骤然敲响。 那一刻,万物复苏,草木昭容。 那一刻,春回大地,东陆天上人间! 有不知名的花瓣,轻轻的落在了北宫馥的肩头,她颤抖了肩膀,红肿了眼眶,望着柳尘那早已不再年少的容颜,她回头微笑,那一笑,融化了孤山的雪,那一笑,温暖了南国的江,那一笑,倾国,倾城,如同无数次激荡在梦里的初见…… “问水第三剑,生!” “咚!” 第四声鼓响,宛如第四声重锤,堪堪让殅旗飘飘的域外天魔们,步履整齐的后退了第四步,那样的恐惧,犹如鱼太玄曾经给予的人间。 柳尘的手里多出了一朵白莲,当它盛开在如火的晨光下,沁人心脾的芬芳,顿时就洒满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把白莲握紧在北宫馥的柔荑,感受着久别重逢的体温,他的爱,还是如同繁夏般义无反顾…… “问水第四剑,绚若夏花!” “咚!” 鱼太玄的癫狂疯魔并没有打断众生赐予柳尘的第五声鼓响。 有一圈看得见,摸得着的气墙,不急不缓的包围了整个中州,被气墙保护起来的所有东陆遗民们,呆愣过后,尽是泪雨滂沱的狂欢…… 他们,看到了有剑,自黎明来,东陆是故乡,故乡,秋意浓! 馥城下起了一场雨,一场枫落满城的剑雨,那样一种红色,就像是沧澜江边代代相守的旗帜,那样一种缥缈,就像是每一个万年前,先贤们登天,而封神! “问水第五剑,秋意浓!”(。) 大结局:北境有雪,南国有剑 “那就是,爹爹!” 面色胀红的柳破虏,浑身颤抖着任由那漫天红枫飘落在自己身上,在他身后,东陆的遗民们放声高歌,在他身前,被气墙格挡的鱼太玄,早已癫狂…… “对,那是你爹!”满头白发的班叔子明抬手抚上了少年人的肩背,老状元脸上的皱纹沟壑,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交加悲喜而开始泪流满面:“他是南国的剑,也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鼓声八十一响,读完了柳尘这颠沛流离的一生,当他转过身去,直面着鱼太玄的狰狞,挥手间,北宫馥的身影被他完全隔绝到了气墙里面。 独自一人,他直面域外天魔的人山人海,独自一人,他抬步走近了初阳照射去的方向…… “没有封芒,你只能死路一条!”等到柳尘越来越近,鱼太玄的心情倒开始平缓了下来,“等你死后,要不了多少年,我还是能破开你的镇山河,你护不了他们一辈子!” 听到鱼太玄的话,人们的欢呼顿时戛然而止,人们各自皱眉,又是满脸悲戚的望着柳尘身后的北宫馥,正歇斯底里的捶打着身前的气墙,直至满手鲜血,那气墙巍然不动,阻隔了她和柳尘之间的一步之遥,从此海角,从此天涯…… “谁说他没有封芒?” 鸦雀无声的当场,空气中传来了人们熟悉的声调,齐齐举目间,失踪已久的邙山九绝正流光般飞出了气墙的保护,那道在北宫馥竭尽全力的击打下依旧巍然无损的镇山河,于他们手中,竟如同草纸,一点就破。 然而令鱼太玄脸色突变的,并不是邙山九绝的越众而出,而是那声音,来自于他灵魂中仅有的两次惊惧惶惑的记忆,那是落剑谷的枫,那是曾经的沧澜王,那是柳藏兵,那是人间的剑! “你……你们!” 扭曲着棱角分明的脸,鱼太玄颤颤巍巍的伸出身来,指向了天空中傲然独立的那九个人…… “不是我们,是我!”九个人,早就空洞了眼眶,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冷笑,出现在不同的脸上,那形容,诡异,又使人慌张。 “你不是……你不是自爆身亡了么?”鱼太玄的怒吼,问出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唯一的疑惑。 “就许你有分身,老子不能有啊!”九个人齐齐耸肩冷笑,很是不屑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邙山九绝,我没有朋友,自己和自己玩,不行么?” “可这邙山九绝是朕亲眼看到陈丘挑选出来的!” “你不知道吧,当年那一百零八个小童,不论圣尊他怎么选,结果都是我,都是我柳藏兵……为的就是今天,送你走向地狱!”当天空中九道形色各异的身影随风消逝在了人们眼前,柳藏兵适时出现,闪烁间,他便来到了柳尘的身边。 “封芒剑……来!” 随着柳尘的一声高唱,天空开始晦暗,大地开始颠簸,有光,如剑般刺透了阴霾,降临了人间。 “阻止他!” 等到柳藏兵含笑冲向远空的那道黝黑的光,鱼太玄惊惧当场,连忙驱使着自己的三座分身,顺着柳藏兵的背影追杀而去,生与死的大战,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白热当场。 这是第一次,东陆众生得见鱼太玄的全力出手,且不提圣人的威压,单单就是他那几欲毁天灭地的浑厚元气,足以让镇山河内的东陆各族高手们噤若寒蝉。 因为要分出意念操纵着封芒剑与柳藏兵汇合,在面对鱼太玄的凌厉攻势下,柳尘抵挡得格外艰难,局势,毫无悬念的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弋儿,放我们出去,帮助藏兵摆脱追击!” 当柳尘的身体被重重的摔落在气墙之上,入眼狰狞的血迹,直将人们的心脏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夫君……放我出去,求求你,求求你!” 隔着一层淡淡的光膜,柳尘浑身浴血的被鱼太玄踩在了脚下,他的脸,正对着气墙另一面的北宫馥,仅隔着一层薄膜,北宫馥却始终都无法摸到柳尘的肌肤,迎着北境之雪的哭泣,柳尘笑着,无声的拒绝了城楼上人们的请求。 “我会在她眼前,将你杀死!” 俯身凑近了气墙边缘,鱼太玄满脸阴翳的冲着北宫馥冷笑:“多么美好的离别啊……这才刚刚团聚,就要直面生死……哈哈哈哈哈哈!” “谁死,还不一定呢!”闭眼不再去看北宫馥脸上的凄婉,柳尘怒吼着,猛地用力将鱼太玄掀飞到了域外天魔的大军当中,嗖的一声爆响之后,他欺身而上,杀得域外天魔们哭爹喊娘。 任由鱼太玄的攻击如疾风骤雨般落在自己背上,柳尘狞着脸,只顾在天魔人堆里亡命屠杀,没一会儿的功夫,近百万天魔皆尽抱头鼠窜,沧澜江边,也变成了入眼凋敝的尸山血海…… “噗!” 好一番血肉横飞之后,城内的人们惊骇欲绝的望着鱼太玄的长枪洞穿了柳尘的胸膛,当柳尘那残破不堪的身体被长枪举向了天空,谁也没有注意到,从柳尘怀里,一颗黝黑的龙珠突然就跌落叮当…… “嘭!” “吼!” 还未来得及放声狂笑的鱼太玄突然被一股强横的力道给撞得倒飞了出去,好远好远之后,他才满脸苍白的站稳了身形,抬头再看柳尘一眼,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昊无穷!” 形势直转,一身黑衣的妖尊随手一挥,就接住了柳尘轰然坠地的身形,完全不理会鱼太玄的咬牙切齿,昊无穷蹲下身来,将柳尘放在地上,满脸微笑道:“我说过,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 “谢谢……”不断的咳血,柳尘还是在昊无穷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这样一来,你和我,都要死了……” “死就死吧!”昊无穷笑得十分潇洒,恍如曾经的桃山,“我们是朋友,能并肩作战,当然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 “你去取剑,我来给你挡着他!” 一步三回头,柳尘红着眼眶,在脑海里深深的印刻着昊无穷的背影,当一条万丈火龙出现在了战场上方,当所有极星海的子民们嚎啕着跪倒在火龙远去的方向,当沧澜江再次开始崩腾不绝,当天空之下,最后一次迎来了龙族的君王…… 风起南洋,万王之王! 柳尘纵声咆哮着,想要忘却有关于一切盘龙塔的过往,他奔跑着,和火龙飞驰的相反方向,他想要握紧那把剑,他想要立地成魔,尽斩苍茫! 被柳尘搏命缠住了鱼太玄的三具分身,遍体鳞伤的柳藏兵匍匐在地上,拖着那血肉模糊的双腿,于人们悲伤绝望的注目中,剑神浴血纵横的爬向了远方的封芒。 好在柳尘早就杀光了天魔人群中的高手,这个时候的柳藏兵,虽是没有了缚鸡之力,却也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来,阻挡他前进的身影……长路漫漫,划出了一道可怖的血痕,那道血痕不断蔓延拉伸,时光踌躇着奔向了远方。 “轰!” “轰隆隆!” “砰!” 接连三声震天动地的自爆,那是鱼太玄被昊无穷缠绕到极致的疯狂…… “不!” “夫君!” “爹!” “弋儿……” “大王!” “……” 所有人都看到,柳尘在三具分身的爆炸中没有了完整的身形,他躺在血泊里,顺着柳藏兵的留下的血路,缓缓攀爬而去…… 甚至他都没有回头,没来得及最后去看北宫馥一眼,天地徒悲,风云突变,骄傲的艳阳在这腥风血雨中隐没了身形,乌云开始滚滚,酝酿着闷雷,交响了电闪。 风来雨下,在这漫天飘零的悲伤中,在那哭声震天的黄昏下,火龙被搅碎了身体,而柳藏兵,却狂笑着抓紧了封芒! …… 二十二年后,云州,樊城。 “爷爷,爷爷,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二位大王战胜了永夜君主么?” 乘着夏日的柔风,有牙牙学语的一群稚童围绕在一个白发老翁身边,关于人间封芒的故事,正伴随着他们的成长,一代,一代,永远都不敢忘,得以喘息的东陆遗民们,忘不了那一天的黄昏,也忘不了足足下了一整个月的大雨。 “后来啊,剑神化作了封芒,圣武大王变成了万丈金龙,他们缠绕着鱼太玄化身的那条黑龙一起飞向了天空,啧啧……你们是不知道,原来在天空的尽头,还有一道仙门,从那里,可以直通仙界,当金龙挟裹着黑龙遁入了仙门,轰的一下,仿佛这天都被炸开了,我听人说,那是金龙自爆所发出的声音,鱼太玄死了,二位大王也死了,连着一个月,东陆的每一个角落里都下着那场连绵不绝的血雨,那是二位大王的血,最终还是回到了故乡,它们继续着二位大王的信仰,镇守着沧澜江边的巍巍山河!” “那北境之雪呢?”被故事激动地热血沸腾的小娃娃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白发老翁眼中的怀念:“我们有南国之剑,我们也有北境之雪啊,在那以后,北境之雪又去了哪里?” “北境之雪啊……听说是在书院,就住在圣武大王曾经生活的小院里,不过没有人见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个地方,如今可是圣地,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等闲还真去不得哩……” …… 人族帝都,长安。 “这就是那一年的末法之战么?” “对啊!”站在朱雀大街的玄武门广场上,做书院教习打扮的中年人抬手一指身前栩栩如生的雕像,回身笑望着风华正茂的各族天骄们,“你们看那火龙,便是我们的妖尊,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圣武大王和剑神大人争取了融合封芒的时间,这里,是剑神,即便没有了双腿,他也不曾忘却过心中的信仰,为了东陆的子民,他在血泊中匍匐前进,最终握紧了封芒……” 学生们的眼眶,被这些诉满了血与悲歌的过往给映红,他们强忍着热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最中间的那个倚剑怒吼的法相上…… “这便是咱们的圣武大王……你们看到的,是当年最真实的场面,得到封芒的大王已经没了双手,也失去了右腿,他是用嘴咬着封芒的剑柄,最后化龙升天的……一直到死,他也没有和剑主大人相认,不过下次你们若是有机会得见剑主大人回京,他的形容,和大王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师……您是从那一年走过来的人族强者,当时的境况,有让您感受到绝望么?”也不知哪个学生斗胆,问出了这么多年来,书院所有学子们想问却不敢开口的问题。 “有!”中年教习微笑着,满脸坦然道:“那一年我才刚刚凝神,有幸站在馥城的高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鱼太玄的强大,让人无比胆寒,可是当圣武大王登天封神的那一刻,我们都不再害怕了,纵然是死,我们和自己的圣人在一起,去到冥国,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绝望……” “……”旁听的人群很是拥挤,当中年教习话一落音,大家各个沉默的时候,有一个青衫剑客突然走到了那堆匠心独运的法相之前。 “住手!” 看到那青衫剑客就要抬手摸到了柳尘的法相,中年教习脸色一沉,赶紧挡在了他的身前,很是不愉的出声呵斥道:“朋友,圣人法相,还请你莫要亵渎!” “呵呵……好!”被无数道杀人似的目光注视着,青衫剑客讪讪一笑,也不见他躲避,而是又见他揭开了额前的斗笠,沙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你们书院,如今的山主是谁?” “大胆,山主的名讳,岂容你随意质问?” 周围的群情激昂却没法改变中年教习眼中的惊恐莫名,当他看清楚青衫剑客的脸,他开始浑身颤抖,他开始下意识的佝偻了腰背…… …… 小小的插曲伴随着青衫剑客的远去而很快就被人们给遗忘了,唯有那中年教习时不时抬手抚汗的焦虑,让这例行瞻仰圣人法相的课业变得不太是个滋味。 青衫剑客消失在了朱雀大街,绕过了戒备森严的看守,他就那般闲庭信步似的出现在了书院的禁地----曾经的十八号小院门前。 “你在听我说话么?”那是徐玉爻的声音,好像是在和某人吵架,那种阔别已久的泼辣,顿时就让这鸟语花香的小院里平添了几分生气:“反正今天,你得给我出头,公孙幽那臭婆娘,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说了樊儿的婚事你就由他去吧……他爹娘都不做声,你这做祖母的,管得也忒宽了吧……还去甘露殿上撒泼,人家是皇帝,说你几句能怎么着嘛!”听到这个懒洋洋的声音,小院门口的青衫剑客忽然就扬起了嘴角,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 “我不管,今儿咱可把话说开了,柳家,绝对不能和公孙家联姻,谁敢松这个口,可别怪姑奶奶我翻脸不认人!” “你……” “我怎么?”仅听那声音,青衣剑客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一道双手叉腰,满脸傲娇的少女模样,“人家怕你是个圣人,我可不怕你,惹毛了姑奶奶我,保管你以后没一天好日子过!” “哎……等等!” “等什么?” “外面有人来了!” “……” 等到青衣剑客如风般隐入了虚无的空间之中,通往十八号小院的林间小路上,远远的走来了一对形色慌张的少男少女。 那个男孩儿一身锦衣,眉宇间写满了英气,只是那原本应该是姿容非凡的轮廓,此刻却爬满了一些不甚淡然的苍白,他很紧张,也很惶恐。 跟在男孩儿身边的女孩儿,形容倒是颇为娇俏,相比于男孩儿脸上的惴惴不安,那女孩儿的神态更是差不多快惨绝人寰了,好像是即将面对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一般,女孩儿的肩膀,都有些情不自禁的簌簌发抖…… “祖母……孩儿,孩儿能进来么?” 来到十八号小院门口,少男少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各自惶惑不安的等待着院内的态度。 “谁和你一起来的?”徐玉爻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好险没让青衣剑客在北境之雪的审视下露出马脚。 “孩儿……孩儿和钰儿一起来的!” “那你可以走了!” “祖母!”少年猛地抬起了头来,脸色尽是惨然。 “我不是你祖母,要娶公孙家的女人,以后……”院内的冷哼,明显快要压不住火气了:“你也别求你大祖母,她做不了主,这个家里,谁都给你做不了主!” “如果祖父还活着,他肯定会同意的!” 少年人的含泪激动,让十八号院的大门轰然洞开,被气得浑身发抖的红裙少妇,还有那安坐桌前的抱书美人,桌上有茶,随风飘香,犹如数十年前的那个清早,人生若只是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你让你祖父去给你做主啊……你能让他点头,明天本宫就送聘礼去紫禁城!” 迎面而来的红裙飘飘,让少男少女不由得将跪伏的身形愈发的佝偻了,他们瑟瑟发抖,他们悲伤莫名…… “祖母……”少年人哽咽着,不断地用额头猛砸着红裙少妇身前的石板,他身边的苍白少女有心阻止,却早已被如此心情给惊得六神无主:“当年,您已经赢了陛下,为何到了今天,您还要如此咄咄逼人……孩儿只想和钰儿在一起,哪怕付出一切可以,就像您当年,奋不顾身的追随了祖父一样!” “哼哼……原来在你心里,都可以拿这黄毛丫头和你祖父相比,也不怕天下人笑话啊……柳家大少爷,今天,就算是你祖父亲自在场,听到你这番数典忘祖的话,他也不会同意的,他的一世英名,不容许公孙家的废物来玷污!” “我同意!” 没等到锦衣少年在做争辩,青衫剑客的身影,就那样微笑满面的出现在了徐玉爻的身前…… 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少男少女突然就瘫坐在地上,任由青衫剑客伸手将他们扶了起来,当和煦的暖阳明晃晃照耀在山水田园的十八号院内,红裙飘飘的少妇,踉跄着几欲晕阙,在她身后,北境之雪笑着笑着,清泪染湿了眼眶…… “破虏的儿子?柳樊……这名字不好听,肯定是你祖母给你起的……呵呵!”青衫剑客摇头苦笑,抬步走到徐玉爻的身边,伸手拂去美人眼角的热泪,他又转身,满脸慈和道:“去吧,祖父同意了你们的婚事,明天,让你爹赶紧回京,去公孙家下聘礼!” “您……祖……祖父?” “对啊,有什么不妥?”看着少年人满含哭腔的浑身颤栗,青衣剑客笑容更甚道:“我叫柳尘,柳擎和公孙盈的儿子,北宫馥和徐玉爻的夫君,柳云曦和柳破虏的父亲……这样说,对不对?” …… 失魂落魄的少男少女一脸不明悲喜的离开了书院,柳尘坐在了十八号院老槐树下的破藤椅上,午后斜阳,黄昏远方,北宫馥淡淡的靠在他身边翻着不知名的书,一页一页,带走了落叶的枯黄,良久,徐玉爻从屋内搬出了一把矮墩,也靠在了柳尘的身边,算珠儿轻点,叮咚呛呛。 背靠着紫荆山的叠嶂起伏,落眼于华清池的嶙峋秋波,长安城炊烟袅袅,朱雀街昏黄潇潇。 吾当以心,执君琼带,吾当以剑,共卿白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