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保镖》 序! 入夜。 一个少年在街上晃晃荡荡的走着,叼着烟,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的,“**妈的,不就是偷看两个老娘们儿洗澡吗?至于把老子赶出来吗?看那两个老娘们儿的姿色,都长成那德行了……我呸!莫欺穷人找不到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冬日的夜晚没有人,只有少年一个人的吵闹。冷不丁的,会传来一阵从高处飞下的酒瓶碎裂的声音。于是,又惹来了少年一顿破口大骂。 少年名叫秦杰,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砰!” 又是一声巨响,地面如同地震一般,微微晃动。 秦杰本就喝了不少的酒,在这晃动之下,身形不稳,向前踉跄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秦杰刚想破口大骂,回头看去,却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白衣似雪的复古装束,长发飘飘,面若寒霜,美眸流转,放眼华夏国整个娱乐圈,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妞儿。 秦杰酒醒了,慢慢的伸出胳膊,用手指着那个美女,调戏道:“美女你别紧张,我不是啥好人……美女你约炮不?” 那个美女显然不懂“约炮”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了秦杰一眼,刚欲开口,不曾想一口鲜血喷出,喷了秦杰一裤裆。 秦杰欲哭无泪,老子他娘的没大姨妈啊! “我要死了。”女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声音低吟,但却好像是人世间最美的旋律,让人流连忘返。 可是,这句话却是吓得秦杰屁滚尿流。如果这美女就这么死在这里了,明天条子来了,还不得认为是自己强·奸未遂,惹得这小娘们儿自杀了? 不行不行,赶紧走。 于是,秦杰鸟儿都不鸟儿那个美女,转身就要离开。 刚刚转身,秦杰就觉得不妥。再怎么说,秦杰也是三好学生,五好青年,怎么可能会把一个美女丢弃在荒郊……大街上? 就算她真的死了,万一有个特殊癖好的流lang汉经过,看这妞儿忒美,奸·尸了怎么办?给别人奸还不如给自己……呃……好吧,暂时秦杰同学是没有那种邪恶趣味的。 于是,秦杰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单纯无辜的笑脸,问道:“你是谁?” “张楚楚。”女人看了秦杰一眼,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你从哪儿来的?” “天上。” 秦杰面色微变,差点儿吓尿了,这妞儿到底是鬼还是神仙?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刚刚好午夜十二点,尼玛!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啊! “你是鬼还是人?” “都不是。”美女轻蹙眉头回答道。 “神仙?”秦杰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楚楚低头想了一阵,说道:“算是吧!” “吃人不?” 张楚楚鄙夷的看了秦杰一眼,说道:“不吃。” “那……那你,你为什么要来……地球?” “玉帝、耶稣和默罕默德斗地主,结果默罕默德输了,他不服,就说玉帝背着王母与嫦娥私通。玉帝也不爽了,说耶稣是野种,因为玛丽亚没有男人,耶稣生气了,说默罕默德脑袋上总戴个白色的破布,像是奔丧。然后,圣界……用你们凡人的话说就是仙界,展开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后来呢?”秦杰惊疑的问道。他面色古怪,脸色通红……好想笑。 “仙界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可是我仙法耗尽,掉落人间……我要死了。” 这是张楚楚仙女大人第二次说出“我要死了”四个字,秉着“学雷锋,做好事”的精神,秦杰毫不吝啬的说道:“你要我做什么?人工呼吸吗?这个我最擅长了。” “养我。” “啥玩意?”秦杰吓了一大跳,顿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想我秦杰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怎么说也算是个**丝。 **丝? 好像有点儿不太对,秦杰一直觉得自己的**比丝粗多了。 但是真的没有想到,今儿竟然鲤鱼跃龙门,有个神仙姐姐给我暖床,这真是莫大的荣幸啊!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穿个貂,夹个包,搂个小妞儿可劲儿骚的场景了。 秦杰心中感慨万千,那边的张楚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的身体周边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把她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秦杰的眼睛被那股光芒刺得睁不开双眼。 渐渐的,光芒暗淡了。 当秦杰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神仙姐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黑又瘦,看起来要比自己小上两三岁的丑小鸭……少女,她的身体包裹在那似雪的白衣当中。 秦杰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巴,大叫一声,“我勒个去!” 第1章 云哥让你当学生去! 五年后,入夜。 一处残破不堪,像是黑窝点的网吧内,喧闹声不绝于耳。 “网管,你家的耳机怎么没有动静?”一个看起来小学还没毕业的男孩儿大声喊道。 “换台电脑。”秦杰懒洋洋的回答道。 “网管,键盘没有空格。” “换台电脑。” “网管,电脑闪屏啊!” “换台电脑。” “网管,电脑里怎么没有a·片?” “靠,回家看你妈去!” 秦杰两年前救下了襄平市的黑社会老大邬云,邬云见他身手不凡,有勇有谋,本来想让秦杰跟着他干的,可是秦杰说啥都不乐意。无奈之下,邬云只好把他安排在自己旗下的公司里上班。 不过秦杰要学历没学历,要文化没文化,公司领导挤兑他两句,直接操起板砖给对方抡了。 再然后,秦杰就在这个破网吧里呆着了。 春来江水绿如蓝,本来小雨淅淅沥沥,桃花朵朵开的季节让人心旷神怡,可是现在大半夜的,正因为下雨,在网吧里通宵的人都没有多少,这就让秦杰很不爽了。 要知道,每来一个顾客,秦杰都是有分红的! 秦杰左手羊肉串,右手一瓶襄平干啤,看着抽屉里的钞票,眼睛直放光。 “杰哥哥。”一个又黑又瘦又矮的小女孩儿从里屋走了出来,穿着正常的春装,身体却是瑟瑟发抖。 “怎么了?楚楚。”秦杰紧张了,自从五年前遇到这小丫头,两个人就一直相依为命。本来秦杰只是想着少女养成计划,谁知道她哪天会变成神仙姐姐呢?孔子都曰了,人之初,性本善,养大成人就得干。 只不过,张楚楚从白天鹅变成丑小鸭后,就再也没有变回去过,也没有用过仙法。可是时间长了,对于张楚楚,秦杰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冷。”小女孩儿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你等着,马上。”秦杰丢掉羊肉串和啤酒,然后迅速的从吧台里面找出一个小太阳取暖器,插上电后,毫不费力的把张楚楚抱在怀里。 秦杰来到小太阳跟前坐下,问道:“还冷么?” “好一点了,不过还是冷。”张楚楚诚实的回答道,又把头往秦杰的怀里缩了缩。 张楚楚自从变成这般模样后,对当初的神仙姐姐已经不记得了,并且会时不时的发冷。这种冷让张楚楚身上结霜,但是秦杰的触摸下,却没有丝毫冷的感觉。 秦杰带着她大小医院都去过,可是没有任何收获。 秦杰抱着张楚楚的手臂又紧了紧,现在刚刚开春,还是有些冷的。可是距离小太阳那么近的距离,秦杰还是感觉到皮肤被烤得火辣辣的疼。 “砰!” 突然间,网吧的大门被踹开了。几个叼着烟卷,手里拎着钢管、搞把子、片刀的**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有能管事儿的没?出来!”为首的一个黄毛大声喊道。 坐在地上的秦杰一阵肉疼,脱下衣服裹在了张楚楚的身上,结实的肌肉上露出了不下十道伤疤。 “叫爹啥事儿?妈的,开门不会轻点儿啊?”秦杰看着那出现了一道细长裂纹的网吧大门一阵肉疼。丫的门坏了老子要赔钱的好不好? 秦杰一有钱不是拿去抽烟喝酒,就是带着张楚楚四处看病,混了好几个年头儿,还真没攒下什么闲钱儿。 “放你娘的屁!”黄毛扫了一眼秦杰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气势上弱了三分,“老子是土狗帮老大,今天土狗帮刚刚成立,也不坑你,拿个五千块钱,你这破网吧,我保了。” “收保护费?”秦杰笑了,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不是社会人,竟唠社会嗑。 然后,他直接从吧台柜子里抽出一把砍刀砸在了桌子上,骂道:“收保护费受到爷爷头上了,你们胆子不小啊!土狗帮……我看你们还真是一群土狗,你知道爷爷是谁不?” 秦杰在襄平市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没准儿还真的混上黑社会了,但是他还带着一个张楚楚,就不想干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儿了。 不过尽管如此,襄平市的黑社会还都是会对秦杰点头哈腰的,谁让人家秦杰是邬云的救命恩人呢?再加上邬云都发话了,要收秦杰做义子,这点面儿,都是要给的。 “谁他妈知道你谁啊?”其中一个染着绿毛的小混混骂骂咧咧的说道。 “老八,你又犯二了,你搭茬,不就真成他孙子了吗?”黄毛以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向了绿毛。 “咦?是的啊!还是大哥聪明……你小子敢占老子便宜,老子砍了你!”绿毛说完,就要抽刀上去把秦杰砍成一百八十块。 秦杰右手向前,大声喊道:“等一下!” 绿毛瞬间停住了脚步,看着秦杰,愣愣的问道:“咋……咋了?” “敢问兄台贵姓?我有缘结识诸位真是三生有幸,尤其是这位兄台,看你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清新俊逸、才貌双全、武艺高强、见义勇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咳咳……” 绿毛被秦杰夸得面露红光,浮现出羞涩的样子,有些扭捏的说道:“我姓王……” 话音未落,秦杰手掌撑住吧台的桌面,一跃而起,一只四十五码的大脚狠狠的踹在了绿毛的面门上。 绿毛连惨叫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的,你丫的一个绿毛王八,还跟我老子老子的,你是我老子,我成什么了?”秦杰一脚接着一脚,狠狠的往绿毛的脸上跺,那本来就长得够鬼斧神工的脸,霎那间就变成巧夺天工了。 “哎呀妈呀,大哥,我错了……” “不许认错!” “……” “妈的,兄弟们,操家伙干他!”黄毛这才反应过来,抡起手里的砍刀就往秦杰的后背上砍去。 秦杰身体后仰,刚好躲过这一刀,同时一脚踹在了黄毛的肚子上,直接把黄毛踹在了地上。然后秦杰顺势夺下面前一个小混混的钢管,狠狠的敲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啪!” 钢管弯了,小混混流血了。 “妈呀,血……”那个小混混顿时蒙灯了。 “我去,就这样还当黑社会呢?”秦杰甩了甩钢管上的血,对剩下的几个不敢上前的小混混笑着说道:“咋样?继续来啊!” 那些小混混看着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三个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我嘞个老天爷呀,碰到社会大哥啦……” 秦杰表示很蛋疼。 那些小混混跑了,秦杰也懒得追,正当秦杰对倒在地上的三个小混混该如何处理而犯难的时候,网吧大门又一次打开,走进来十多个穿着黑色皮夹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男人。 “杰哥,咋了这是?”为首的一个刺猬头男人戴着墨镜,叼着烟,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个小混混,疑惑的问道。 “一群小崽子跟我硬装黑社会呢!”秦杰笑了笑,然后对着刺猬头就是一个脑瓢,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大半夜的你戴个破墨镜在那装瞎子呢?” 刺猬头委屈的揉了揉后脑勺,摘掉墨镜,可怜兮兮的说道:“杰哥,再咋说我也是琉璃街的老大了,你能不能不打我头?” “哟呵,小子混的不错啊?这么快就当老大了?”在刺猬头给秦杰点燃了一根烟后,说道:“我知道你们过来有事儿,不然我这破地方你们也不存在过来。不过有事儿等会儿说,等我办完手头的事儿的。” “杰哥,这可是老大……” “老大咋了?那是你老大,又不是我老大,就算是我亲爹来了,也没咱家楚楚重要,知道不?” “知道知道……”刺猬头赶紧赔笑脸。 “杰哥哥,我没事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谈吧!”张楚楚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对秦杰说道。 “那个啥,杰哥,我可以说了不?”刺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也等会儿。”秦杰撇了撇嘴,说道:“小程,你先叫俩兄弟把这三个崽子抬走,奶腿儿的,来我这儿还露出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表情,还竟整一些社会嗑,我烦。” “那个……各位老大,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黄毛受伤最轻,所以也第一个回过神来,听到他们要把自己抬走,心里有些发毛。 秦杰笑了,“你猜猜看,尽情的假设。” “你们是黑社会大佬,还专门搞基,买通关系要把我们带到你们的私人窝点里尽情的玩弄,玩儿腻了再把我们杀掉。”黄毛弱弱的“假设”道。 “宾果!”秦杰笑着鼓了鼓掌。 听了秦杰的话,黄毛蒙圈了,趴在地上捂着脸喊道:“大哥,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孩子,您就放过我吧!而且我有艾滋、梅毒、淋病、尖锐湿疣,肯定会传染给你的。” 在黄毛嘶声力竭的叫喊声中,三个小混混被几个黑衣大汉给抬了出去。 秦杰舒爽的吸了一口烟,问道:“说吧,啥事儿?” 小程犹豫了一下,弱弱的说道:“云哥有事儿拜托你……” 秦杰不乐意了,“啥事儿你就直说呗,墨墨迹迹,跟个老娘们儿似的。不过咱话可得说前面,让我混黑社会,不可能。” 小程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云哥让你当学生去!” 秦杰嘴上的烟掉落在地,嘴巴长得老大,过了良久,才回过味儿来。 “啥玩意?” 第2章 邬云,我日你大爷! 秦杰的表情阴晴不定,心情更是九转十八弯。像是一个唐僧在唠叨,十只蚊子在吸血,百只苍蝇在耳边绕,千只草泥马奔驰而过,万只灰太狼在“咩、咩”的叫着…… 过了好一阵,秦杰才回过神来,他对着小程勾了勾手指,阴恻恻的笑道:“小程子,过来给哥疼疼。” 小程的脸色大变,连连后退数步,脑袋摇的跟拨lang鼓似的,“杰哥,不用了吧?” “过来!” 秦杰眼睛一瞪,小程就乖乖的走了过去。然后弓着身子,把屁股调整好高度,可怜兮兮的对秦杰说道:“杰哥,你轻点儿……” “我去你大爷的!”不等小程说完,秦杰对着小程的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小程从网吧大厅踹到了门口。 “哎哟,我新买的裤子……啊,不是,我的屁股啊……”小程疼得嗷嗷大叫。 秦杰撇了撇嘴,说道:“赶紧起来,老子没使那么大的劲儿,装什么装?我还没爽够呢,过来继续。” “不要了不要了……”小程连连摆手。 “你他妈的过来不?”秦杰怒声叫道。 “不过去,说啥我也不过去了。”小程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说道。 “那行,你不过来我过去。”秦杰说着就要往前走。 “别……杰哥,你也太不地道了,那是老大的主意,你打我干啥呀?”小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道。“再说了,一年前要不是你,我早被黑狼给干死了。虽说你没在道上混,可我咋说也算是你的小弟不是?” “少他妈拿云哥说事儿,我还不知道你?什么狗屁当学生,是你忽悠我的吧?”秦杰怒气冲冲的说道。 “不是,绝对不是!”小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程明发誓,如果让杰哥当学生的话不是云哥说的,那就诅咒我妈生儿子没屁眼儿。” 秦杰乐了,挥了挥手,招呼道:“哥儿几个,赶紧过去把咱们小程哥的裤子扒了,看看有没有屁眼儿。” “有!有!”程明急得嗷嗷直叫,说道:“杰哥,你忘了?昨天我吃坏肚子了,还跟你借的厕所呢!” “嗯?也对哈!你真的有?”秦杰好奇的问道。 “真的有!”程明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睛红通通的。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自己的贞操受到了不信任。 “那按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云哥的主意?”秦杰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了下来。 “是啊!是啊!杰哥,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传话儿的。”程明连忙点头说道。 “我去年买了个表,邬云,老子跟他势不两立!”秦杰二话不说,直接就要出门。一边走,一边嘟囔,“妈的!妈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他!” “杰哥,你干啥去啊?”程明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秦杰,急忙问道。 “我能干啥?找邬云那老王八去。”秦杰气得火冒三丈。 “杰哥,云哥特意让我转告你,他说他忙呢,让你别去烦他。”程明在后面大声喊道。 秦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程明说道:“他能忙啥?又背着嫂子去找小翠去了?” “不是。” “那就是找几个人通宵打麻将?” “呃……也不是。” “a和b,就这俩选项,你赶紧选一个。”秦杰不耐烦的说道。 “有没有c?”程明弱弱的问道。 “没有!” “那就……b吧!” “靠!”秦杰对程明竖了个中指,然后开着一辆二手金杯小面包,就走了。 “云哥啊云哥,我尽力了,杰哥可不是我说拉就拉得住的啊!”程明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几个小弟正在那里看着自己偷笑,程明脸都不红一下,笑骂道:“操!笑什么笑?没见过老子让杰哥打屁屁啊?” …… 既然说是打麻将,那秦杰就知道邬云在哪了。这两年秦杰和邬云混得很熟,隔三差五邬云就会找秦杰来一起喝顿酒,所以对他的“作案地点”是非常熟悉的。如果是和小翠做运动,那肯定是在南郊别墅;如果是打麻将,那肯定是在富虹夜总会。 啧啧……看这名字起的,还他娘的富虹,也就邬云这种土老冒儿能起得出来。 秦杰开着那辆二手金杯小面包就在富虹夜总会门口停了下来,保安上前,本来是想阻拦。一看这车就是没层次的人,那样的人可是进不来富虹夜总会的。 可是保安一看从车里走出来的人,便一路小跑了过来,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小杰哥,咋有空来玩儿了?” “叫我的时候把‘小’字去了。”秦杰很不爽的说道。“云哥在没?” “老大在办公室打牌呢!”保安低三下四的回答道。 “行,知道了。”秦杰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看着保安,问道:“有刀没?” “杰哥,你看我这穿着保安服呢,哪能带刀啊?浑身上下就一把指甲刀……喔,对了,还有这个警棍。”保安郁闷的说道。 “那你就把警棍接我使使。”秦杰伸手就把保安手里的警棍给抢了过来。 保安愣住了,问道:“杰哥,你这是要干啥呀?谁惹你了,你跟我说,我叫兄弟砍他妈的!” “是邬云惹我了,你去砍他妈啊!”秦杰回头瞪了保安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往副虹夜总会里面走去。 保安挠了挠头,有点儿懵。 秦杰坐上电梯,直接点上了二十三楼,因为邬云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 邬云平时也不在这里呆着,但是还非得整一个董事长办公室,这就让秦杰很不懂了。 就说这邬云,有一点儿董事长的样子吗? 冬天裹个军大衣,夏天下身大花裤衩子,上身一个老头衫,还得露出半斤肥肉。这样的人说他是董事长……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秦杰是不信。 秦杰站在连门边儿都镶着24k金的董事长办公室大门门口,毫不吝啬的一脚就踹向了大门。 “砰!” 只听一声巨响,大门就砸在了地上。 “妈的,哪个王八羔子?这门可是镶金的!”办公室里面传来了一声略带沙哑的怒吼。 “镶金的?我的脚还是烤瓷的呢!”秦杰撇了撇嘴,走了进去,看着坐在麻将桌上的四个人,还真是各有特色啊! 背朝秦杰的脸看不到,不过看那虎背熊腰的架势,估计脸也好看不到哪去。左边那个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贼。右边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样貌还算正常一些,但总是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坐在秦杰正对面的,是一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金链子,呼吸一下那一对“胸肌”就会跟着颤抖的胖子。 这个胖子,就是邬云了。 “哟,都在呢?虎哥好,蛇哥好,哈哈,鹏哥你又帅了。”秦杰对着坐在麻将桌上的几个人挨个打着招呼,唯独丢下了邬云。 “呵呵,你小子进门就不会选个正常点儿的方式吗?”被称作鹏哥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摇头苦笑道。 “我去,是你小子啊?吓我一跳。”虎哥回头看见是秦杰,也笑了起来。 “哎,你们是不知道,咱们家的小杰,是来挑场子来了。”蛇哥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挑谁的场子?”虎哥和鹏哥对视了一眼,问道。“小杰,咋了?你终于弃暗投明,准备跟着我们混了?” “当然是挑我的场子了,他不是要混,而且还是当咱们的对头呢!”邬云码好了自己面前的麻将,十分淡定的说道:“小杰,有啥话坐下慢慢说。” “说你妹啊说,邬云,当初老子救了你,今天老子就把你的命要回来!” 秦杰从腰间拔出刚刚从保安手里抢来的警棍,先是一脚踹翻了麻将桌,然后就冲着邬云张牙舞爪的冲了过去。 蛇哥、虎哥和鹏哥连忙协力把秦杰按在了地上,任凭秦杰怎么挣扎也不松手。 “小杰,有啥事儿好好说。”鹏哥语重心长的说道。 “话不投机,还聊他妈逼!”秦杰嘶吼道。 “行了,都松开吧!让他打。”邬云惬意的点燃了一根烟,对死死按着秦杰的三个人说道。 “可是,云哥……” “没事儿,松开吧!”邬云挥了挥手,说道。“就像是小杰的那样,我这条命就是小杰当初救回来的,让他把我宰了,不亏。” 在三人面面相觑的松开了秦杰后,秦杰连忙趴了起来,然后对着邬云冲了过去,警棍高高举起,却是迟迟落不下去。 “怎么?不敢了?”邬云笑吟吟的看着秦杰。 “不是不敢,是他娘的不能。”秦杰丢掉了警棍,直接坐在了地上,郁闷的说道:“你个老王八羔子这几年对我不错,我再打你,我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吗?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你让我上学是几个意思?” “啥玩意?云哥你让小杰去上学?开玩乐呢吧?”虎哥和鹏哥也是目瞪口呆,只有了解事情的蛇哥,表情还算是淡定。 邬云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先别说话。然后笑眯眯的看着秦杰,问道:“你真想知道?” “废话!”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 “上学不是目的。”邬云老神在在的说道。“目的是为了上学。” “邬云,我**大爷!”秦杰咬牙切齿的骂道。 第3章 人美逼遭罪! 邬云的表情很淡定,就算是秦杰骂了自己,但也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要日我大爷我也不拦着你,不过这事儿难度有点儿大,我大爷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邬云悠哉悠哉的说道。 “……我……操……”秦杰的嚣张气焰一下子下降了大半。 “老蛇,给小杰找个椅子让他坐。就算不在道儿上混,但在道儿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坐在地上算是咋回事。”邬云笑呵呵的说道。 蛇哥把一张椅子放在秦杰的身后,秦杰非但不起来,反而一手把椅子扒拉到了一边。 “靠,小杰,你出去打听打听,能让我老蛇拿椅子让别人做的,有几个?你小子还不领情……”蛇哥笑了笑,然后硬生生的把秦杰拉了起来,放在了椅子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小杰,你跟云哥认识也有两年多了,他啥样人你还不知道吗?别的不说,他还能害你咋滴?” 秦杰仔细的琢磨了一下,也是这回事儿。 他虽然不混黑社会,但是道儿上的人谁看到秦杰都得避让三分。一来是秦杰救过邬云,二来是邬云有着要收秦杰为义子的心,最后则是因为秦杰发起疯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秦杰跟“云门”的这几个大哥级的人物都混的不错,谁敢惹秦杰,这群人都能生吞了他。 “成,云哥,你也别跟我拐弯抹角的了,唠嗑归唠嗑,别跟我整什么社会嗑。我现在在网吧呆的好好的,你要是觉得我干的不好,你也就不用管我了,这两年你对我的好,也算是把我当初救你的那份恩情还完了。可你现在又让我当学生是几个意思?你这么做也有点儿忒不地道了吧?” 说完,秦杰很不客气的从地上捡起一盒软中华,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剩下的则是毫不在意的揣在了自己的裤兜里。他也不知道这烟是谁的,就知道是自己踹桌子的时候,从麻将桌上掉下去的。反正爱谁谁的,他就不信有人还能要回去。 “那个……小杰,你咋把我烟给揣兜儿了?”鹏哥搓着手掌问道。 “哎哟我滴天儿……”秦杰翻了翻白眼,看着鹏哥说道:“赵轩鹏,你丫现在手底下有五条街,百十来个场子,还差这半盒软中喔?” 赵轩鹏不说话了,咂吧咂吧嘴,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心疼。似乎这烟被秦杰抽了,就是一种极大的lang费。 “好了好了,都甭说废话了。这件事儿呢,反正早晚都得我亲自跟你说,只不过我想让你情绪稳定稳定,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的。” “说点儿有用的。”秦杰毫不客气的摆了摆手,打断了邬云的话。 邬云乐了,“行,说点儿有用的……小杰啊,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啊!” “少扯犊子,为了我好?你让我上学,不如一刀捅死我。”秦杰怒极反笑。 “你想啊,今年楚楚十八了吧?刚好是上学的年龄,你就打算让她跟着你闲混?”邬云看着秦杰,笑着说道:“楚楚这孩子聪明着呢,就让她这么闲混,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杰沉吟了片刻,邬云说的还真对。张楚楚很聪明,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可是却是秦杰教什么,就会什么,这一点,连秦杰本人都很嫉妒。 可是邬云并不知道张楚楚的身份,让她上学真的可行? “小杰,你还合计啥呢啊?这是好事儿啊!”旁边的蛇哥插话道。“就是先不说你,就说说楚楚,我都有心把她收做义女了,难得云哥有这份心啊!” “你可拉到吧!”秦杰瞥了蛇哥一眼,说道:“谁不知道蛇哥你啊,专玩儿小萝莉,你都认了多少个义女了?都被你俩腿中间那玩意给征服了吧?” 蛇哥老脸一红,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咋的?你还害怕我害你?”邬云笑眯眯的对秦杰问道。 “那倒不是,楚楚上学没啥问题,关键是我,我上学干啥?”秦杰抽了口烟,说道:“今年我可都二十岁了,和楚楚不一样。” “上的是大学,你管那么多事儿干什么?”邬云含糊不清的说道。“而且你长得也挺年轻的。” “是啊是啊,小杰你今年成年了吗?” “小杰,你真年轻。” “小杰,一看你就像是个小姐……呃……咳咳……” 秦杰没接受这些马屁,而是对邬云阴恻恻的笑道:“云哥,有啥事儿你没跟我说吧!” “就你精!”邬云有手点了点秦杰,然后变得扭捏了起来,“其实……还真有另外一件事。” “啥事儿,直说。”秦杰鄙夷的看着邬云,说道:“亏你还是襄平市老大呢,咋说话墨墨迹迹,跟个娘们儿似的。” “反正不是蹲着上厕所就行呗!”邬云笑了笑,说道:“我想……让你去帮我保护一个人。” “你难道都有小四了?”秦杰惊讶的问道。 “胡说!我邬云连小三都没有,哪来的小四?”邬云义正言辞的说道。 “操,那小翠是谁?” “那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们偶尔在一起吟诗做画而已。” “yin了一手好湿,做了一副春·宫图……得了,甭说那些没用的,到底是谁?”秦杰不耐烦的说道。 “我女儿,她在沈州大学读书。” “咋了?她让人欺负了?” “没有。” “那你让我干啥去?” “预防万一啊!小杰,你没当爹,不懂当爹的良苦用心啊!”邬云露出了一张苦逼的脸。 “哟,云哥,行事儿啊,都学会用成语了?”秦杰打趣道。 “现在这社会,火车都提速了,再不学点儿文化,怎么带小弟?带不了小弟,怎么赚钱?赚不到钱,我怕我死了连经济适用坟都买不起。” “我勒个去,你哪儿来那么多说道?”秦杰眼珠子一转,yin·笑道:“对了,你说是你女儿对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杰重点突出了“女儿”两个字。 邬云紧张了,“你不能对我女儿怎么样。” “云哥,你想多了不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女儿长啥样呢,先不说我能不能相中她,就连保护她都不知道她是谁。”秦杰撇了撇嘴。 邬云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说道:“你看看吧!” 秦杰接过照片一看,瞬间就怒了,“我操,这咋还穿开裆裤呢?” 邬云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整天在外面忙工作,也没时间管她。等我想管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服管了。” “狗屁的事业,忙着砍人吧?”秦杰抨击道。“就这么一张照片,你让我上哪儿找去?” “我再咋不称职,也知道她是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级读书,你到时候知道她的名字就可以了。”邬云摆出了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样子。 秦杰你到邬云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行,我去肯定把她拿下。” “不行!”邬云连忙摇头,“学校里那么多祖国的花朵儿,你愿意祸害谁就祸害谁去,你想祸害我女儿,那可不行。” “那我不去了。”秦杰撇了撇嘴,“学校里的那些花朵儿是你帮我泡啊?那不还得我自己泡?哎,泡妞儿神马的,最讨厌了,我还是喜欢吃脱光了把自己丢在床上的。” “我女儿也不能脱光了自己躺在床上啊!”邬云弱弱的说道。 “我就乐意泡你女儿,咋滴?”秦杰眼睛瞪得溜圆。 邬云犹豫了一下,又打量了秦杰一番,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小子虽然长得不帅,脾气不好,还没有多少钱,不过勉勉强强吧!如果我女儿愿意,我也没办法。” “我去,你啥意思啊?我就有那么坑袄?”秦杰弱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邬云郑重的点了点头。 “靠!”秦杰翻了翻白眼。 “我会让小程过去,正好帮云门开疆辟土,你遇到啥情况找他就行了。”邬云笑呵呵的说道。 “那如果遇到紧急状况咋办?”秦杰问道。 “那你就真的要去日我大爷了。”邬云一本正经的说道。 “操!” …… 回到网吧,秦杰赶走了所有在网吧里通宵的人,拉上了卷帘门,闷头抽烟。 上学? 这个词汇对秦杰来说,有些陌生。 从小到大除了上了一年小学,因为打人被开除外,他从来没接受过什么正经的教育,现在冷不丁的要去上学,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杰哥哥,你怎么了?”张楚楚扫过了地,走过来看着秦杰问道。 “没啥,楚楚,你也别收拾了,用不着了。”秦杰拿过张楚楚手里的拖把,说道:“去楼上收拾收拾行李,明个咱们就走。” “去哪?” “沈州。” “干嘛去?” “上学。” 张楚楚不说话了,也没有动,而是一直盯着秦杰猛看。 秦杰看着张楚楚,疑惑的问道:“楚楚,咋了?又犯病了?” 张楚楚摇了摇头,脑袋两边的小辫子跟着摇摆,问道:“杰哥哥,我是不是很丑?” “为啥这么说?是不是哪个傻逼找事儿?” 秦杰怒了,张楚楚可以说是他的逆鳞,自己说得,别人却说不得。邬云让自己去当学生,在闹了一阵后也说通了。而关于张楚楚的事儿,那是怎么说也说不通的。 “没事了,小程哥已经把人打了一顿,然后带走了。” 秦杰点了点头,程明也是跟着自己混了很多年,对于自己的脾气秉性是很了解的。说了张楚楚的人,估计是活不过今晚了。 张楚楚昂着头,看着秦杰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杰哥哥,你还没回答我,我是不是很丑?” 秦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张楚楚的小脑袋,感叹着说道:“人美逼遭罪。” 第4章 老头儿,你有病吧? 沈州市是省会,和襄平市相邻。秦杰坐车到这里,也不过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罢了。 站在沈州市的火车站门口,秦杰突然萌生出一种茫然的感觉。虽然他是个孤儿,但是也没有随便乱跑的习惯,襄平市可以说是秦杰的家。冷不丁的离开,来到一个陌生的大城市,还确实是有些不适应。虽然两座城市相邻,秦杰没事儿就来沈州市玩儿一圈,可是玩儿归玩儿,如果真的要住在这里,感觉是不一样的。 省会不愧是省会,发展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秦杰只不过是几年的时间没有来过沈州市,这里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记得上一次来沈州的时候,是带着张楚楚来看病。沈州的大小医院都看过,在对张楚楚束手无策之后,秦杰也就对沈州失去了意义。 张楚楚虽然跟着秦杰来沈州看过病,但还没有玩儿过。这次来了是要长住的,秦杰自然是要带着张楚楚四处转一转。 还没走出多远,秦杰便看到天桥底下聚拢了不少的人。秉着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唯一延续下来的精神----看热闹精神,秦杰拉着张楚楚的小手,便走了过去。 挤进去后,秦杰就看明白了。 一个写着《水浒传》五元,《西游记》十元的地摊旁边,有一个坐在小马扎上面的猥琐老头儿,正在唾沫横飞的讲述着“蜘蛛侠和白雪公主”的lang漫爱情故事,并且是以《金瓶梅》的思路往下发展。 秦杰当时就喷了,这老屁·眼儿还真能忽悠人,看着旁边那些老头儿、要饭的,还有一些一看就是性饥渴的中年男性还都听得津津有味儿。 这老头儿也注意到人群中的骚动,好像是挤进来了一个人。随意的抬头一看,眼神便凝聚在了秦杰和张楚楚的身上,在看到张楚楚的时候,老头儿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凛冽。 随后,他便看到了两个人手拉着手,好像很亲密的样子。老头儿对着秦杰慈祥的笑着,“小伙子,你过来。” 秦杰正准备拉着张楚楚离开,发现这老头儿好像是在叫自己,便问道:“叫我呢?” “对,就是你。”老头儿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五十块钱我今天就让你包场,咋样?我这可是挥泪大甩卖啊!” “你挥血我也管不着。”秦杰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还有,别跟我提钱,我信号不好。” 老头儿乐了,“那行,你去火车站前面的大排档给我买十个牛肉串,再来一瓶啤酒,回来我给你免费说一段莎士比亚版的《灯草和尚》,你看咋样?” 说着,老头儿递给了秦杰一张红色钞票。 秦杰接过那张钞票,用手指一弹,发现软塌塌的,闻着还有一股子发胶味儿,虽然摸起来还有点儿手感,但是却没有那种“嘎嘎”响的感觉。 秦杰气乐了,“我说老头儿,这世界上啥是假的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到我手上的钱是假的。你说你这喷着能熏死一屋子苍蝇的发胶的玩意儿连鬼的不收,等会儿我去对面那个西天寿衣里面买一卷天地银行的钞票烧给你,留着你慢慢喝,你看我够意思不?” “哟呵,小伙子识货啊!我这是故意要考考你的眼力,以后可别让别人骗了。”老头儿从秦杰的手里夺过那一百元钱,放进了钱包里。 秦杰瞥了一眼,就有点儿不平衡了。 现在这个社会到底是咋了,就连一个天桥底下说书的都能用万宝龙的钱包……看这架势不说了七八本书还真买不下来。 秦杰也懒得搭理这老头儿了,这典型的就是一个骗子,一会儿打他两下骂他两句讹上自己了咋整?还是赶紧走吧! 正准备拉着张楚楚离开,老头儿便又出声了,“小伙儿,我看我俩挺有缘的,你跟我走,我给你免费说上一段咋样?” “操,老头儿,你有完没?”秦杰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你丫的是贩卖人口的咋滴?虽然我长得嫩一点儿,你别总可我一个**祸可以不?”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老头儿佯怒着说道:“我老诡什么时候做过贩卖人口的勾当?” “老鬼?你再跟我墨迹,我现在就让你变成鬼。”秦杰恶狠狠的说道。 “不,小伙子,你错了。”老诡对秦杰呲牙一笑,眼神中放出幽光,“我说的是诡异的诡。” 老诡这么一笑,先是让秦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目光涣散,跟在了老诡的后面,脱离了人群。 打了一辆出租车,老诡、秦杰和张楚楚一直来到了郊外。当然,车票钱自然是秦杰套的腰包。 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下了车后,老诡一直领着秦杰和张楚楚走到了一个空旷的荒地才停下了脚步。 老诡看着秦杰,说道:“你睡会儿吧!” 然后,秦杰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张楚楚一路上都感觉秦杰有些不对劲,但她并不是喜欢多说话的人,所以也没有计较。现在看到秦杰倒在地上,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对我杰哥哥做了什么?” “杰哥哥?呵呵,你放心,他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我这么做,只是为了问你几个问题。”老诡微笑着问道。 听到了老诡的话,又看了看秦杰的样子,张楚楚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张楚楚镇定的问道:“你想问什么?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了,不要伤害杰哥哥。” “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他的。”老诡淡淡的点了点头,“你是谁?” “张楚楚。” “我不是问你的名字,我是问你的来历。” “我是个孤儿,被杰哥哥收养的。”张楚楚皱了皱眉,“这关你什么事儿?” “这的确不关我的事儿。”老诡眯起了双眼,“但如果你有意残害这个普通人,就关我的事了。” 张楚楚对老诡越发厌恶,“你在胡说什么?杰哥哥当初救了我,我怎么会害他?” “呵呵,小姑娘,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老诡笑呵呵的说道。“一个修真者,留在一个普通人身边,而且是留了那么长时间,这就值得思考了。” “修真者?那是什么东西?”张楚楚疑惑的问道。 老诡的神色有些愕然,“你不知道?” 张楚楚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不可能。”老诡断然的说道。“你可以掩饰住自己的外表,但是你却无法掩饰住你身上的法力波动,你就是修真者!”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张楚楚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你有病,可以去精神病院治疗一下,按照杰哥哥的说法,那里肯定很适合你。” 老诡被张楚楚一句话噎得半死,“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 “我是张楚楚。”张楚楚的回答没有任何改变。 老诡气馁了,“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不过假如你想让这个小伙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够离开他。”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没有的话,可不可以把杰哥哥弄醒?”张楚楚看着秦杰倒在地上酣然大睡,生怕他会感冒。 老诡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 秦杰的眼睛轻轻的动了动,然后便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张楚楚终于露出了笑容,“杰哥哥,你醒了?” 秦杰揉了揉自己发沉的脑袋,“我怎么了?” “你睡着了。”张楚楚回答道。 “呃……这里是哪儿?”秦杰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似乎一无所知。 “这儿是沈州市郊,是我带你来的。”老诡插话道。 秦杰当时就怒了,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老诡的鼻子骂道:“你他妈还敢说自己不是贩卖人口的,你就是一个典型的拍花子!不然的话,我现在怎么可能迷迷糊糊的站在这里?” 老诡似乎已经想好了说辞,毫不惊慌的说道:“我本想收你为徒,所以专门把你带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你的身体,可是你根本就不适合啊!” “老头儿,你以前没少骗人吧?这么坑爹的借口你也想得出来?”秦杰鄙夷的说道。“还收徒?你收徒是想跟着你说黄段子,还是跟着你贩卖人口?” “是修真!是至高无上的修真!”老诡恼羞成怒的叫嚷道。 “修真?就像是小说里的那样?”秦杰嗤笑着说道。 “正是。”老诡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那你凭啥说我不适合修真?”秦杰更加不满意了。 “那我再看看吧!”老诡沉吟片刻,然后便向秦杰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秦杰的手腕。过了五、六秒钟,老诡惋惜的摇了摇头,“真的什么都没有。” 看到老诡那个认真的样子,秦杰本来想要拨打110的心已经变成了120,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老诡,惊疑的问道:“老头儿,你有病吧?” 第5章 《道德经》! 装逼卖老,一律干倒。 这老屁·眼儿把自己迷迷糊糊的带到这里来,没揍他个山丹丹的花开红艳艳已经算是挺有内涵的了,还在那玩儿半仙,扯什么犊子呢? 老诡的脸一阵红一阵紫,最后气运丹田,勉强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你是真的不信?” “废话!”秦杰白了老诡一眼,“咋的?还想跟我耍狠咋滴?哥送你一个字,滚!” “哎,我本来还想指点一下你这个年轻人的,没想到你的性子这么火爆,小心肝火太盛。”老诡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年轻需要你指点,但我也不需要你跟我俩指指点点。”秦杰撇了撇嘴,拉着张楚楚转身就要离开。 “嗖!” 秦杰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老诡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老诡笑眯眯的看着秦杰,“现在你信了吗?” “不信。”秦杰断然的摇了摇头,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些打怵了。张楚楚可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女,这老头儿为什么就不能是修真者呢? “那你再看看那边的松树。”老诡的食指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深绿色的松树。 秦杰顺着老诡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发现那棵松树正在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慢慢枯萎。到了最后,松树上如同钢针一样的枝叶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地,再无生机。 秦杰的目光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然后对着老诡深深作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在下,请受师父一踹……我清梦斋不吃这一套,何况我说了,你气海损坏,体内什么都没有。”老诡摇头说道。 “我不相信。”秦杰脸上再无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反而是一脸的执着。 “这是事实。” “我不相信。”秦杰再一次重复道。 老诡看着秦杰执着的表情,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了秦杰,说道:“这是修真界里很普通的入门法则,三个月后,如果你会了书上所写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一个考核的机会。” 秦杰接过那本书,看着上面写着《道德经》三个字,但他并不相信只是普普通通街上卖的那一种。 秦杰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谢谢。” 老诡微笑点头,在深深看了张楚楚一眼后,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张楚楚揉了揉双眼,“杰哥哥,我是在做梦吗?” “这是真的。”秦杰宠溺的揉了揉张楚楚的小脑袋,然后如获至宝的把《道德经》放进了怀里。 在从老诡说出自己是修真者的身份后,秦杰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既然有一个修真者的存在,那就会有第二个。既然有一个仙女的存在,那也同样是会有第二个的。 现在虽然不能明确的肯定张楚楚究竟真的是一个仙女,还是和那个老头儿一样的修真者,但秦杰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张楚楚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人家是高来高去的神仙,怎么可能会看上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 总会有张楚楚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在她恢复记忆的时候,恐怕就是她离开自己的时候了。到了那时候,秦杰就真的一无所有。 秦杰和张楚楚相处五年多,一直是两人相依为命。秦杰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蜕变成了一个大哥哥,把张楚楚当做了自己的一切。也可以说,张楚楚就是秦杰的命! 他不希望有那么一天的到来,所以修真是一定要做的。他想的并不是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无比拉风的大侠,而是希望能够距离张楚楚更近一点。 秦杰和张楚楚在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就有点儿受不了了,“妈的,那个老屁·眼儿到底带我们来的是什么鬼地方?都走了半个多小时,别说车了,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里是沈州市郊。”张楚楚认真的回答着秦杰的问题。 “我知道。”秦杰翻了翻白眼。 …… 傍晚时分,秦杰和张楚楚站在一个高档的别墅小区大门前,有些迷离,有些无奈。 秦杰嘴里碎碎念道:“妈的,早晨来的沈州,现在才到这里,真他妈够坑的。” “杰哥哥,是你迷路了。” 秦杰老脸一红,一声不吭的带着张楚楚走进了小区。 这个小区叫“枫林别墅小区”,源于小区后面有一座山,山上有着成片的枫林。 而秦杰所住的别墅是在五号,据说和邬云的女儿邬思思相邻。不过秦杰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看邬思思长啥模样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的休息一下。 一旁的张楚楚好似不知疲倦,进门后就想要打扫一番。可是别墅里一尘不染,显然是邬云在昨天就已经派人把这里打扫过了。 秦杰楼上楼下的参观了一圈,对此非常的满意。 别墅一共分成两层,上面是卧室,下面则是客厅、餐厅、厨房,甚至还有一个健身房。并且在别墅里设施完全,就连饭菜都不需要准备,只需要下厨做一下就好了。 秦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啤酒,打开后喝了一口,这才舒爽的坐在了舒适的沙发上,“楚楚,对这里还满意吗?” 张楚楚站在原地看了一圈,然后点头说道:“挺好的。” 只要张楚楚满意,自己就满意了。秦杰咧嘴一笑,“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张楚楚也是会心一笑,“杰哥哥,我去做饭了。” “先休息会儿吧!” “没事,我不累。” 看着张楚楚娇小瘦弱的背影,秦杰的心情非常爽。 在休息了一阵后,他便想起了一直揣在怀里的那一本《道德经》。 秦杰现在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了,把书放在了茶几上,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已经让秦杰的心情变得沉重和迟疑了起来,但是他终究没有放弃,因为他无法抗拒新的世界和自己与张楚楚的未来所带来的诱惑。心中一横,他便打开了手中薄薄的书籍。 《道德经》的第一句话便是,“道是道,非常道……” 秦杰紧张而专注的顺着那些手写的墨迹向下看去,突然间,他发现眼中的这些字迹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仿佛是有人在自己的眼睛和那些字中间放了一块毛玻璃。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那些字迹,嘴角却微微翘起,他就知道,这本《道德经》可不是大街上哪哪都是的那种。现在,这本《道德经》里面的厉害,就已经体现了出来。 秦杰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强行迫使自己清醒过来,然后继续阅读。 “名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随着薄薄的《道德经》上面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的上面的墨水在秦杰的眼中已经皱成了一团团的墨污。 秦杰并非近视眼,但是他却拼了命的眯起眼睛,试图想让视线中的字迹变得更清晰一些。 可是又因为太过于专注,眉心处竟然有些隐隐作痛,而那些模糊的字迹竟然开始渐渐的飘离了纸面!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那一个个模糊的墨迹已经飘离了泛黄的纸面,进入了他的瞳孔之中。然后,又进入了他的脑海,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击。就像是大海里一艘孤帆,旁边的长桨伸入海中,不断的搅拌、激荡着他的脑浆。 秦杰并不感觉自己的头会有多痛,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可避免的跟着那种搅动开始慢慢的晃动了起来。 他的眼神越来越模糊,胸口处一阵烦闷,有种要呕吐的感觉,和晕船现象并无二般。 “哼!” 他闷哼了一声,强行合上了手里的《道德经》。 在急促的喘息后,这才慢慢的从那种玄妙而又眩晕的世界中摆脱出来。 然后,他又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正在往可以直接看到客厅的餐厅里端菜的张楚楚,听到“啪”的一声阖书声后,眉头微微蹙起,抬起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秦杰,眼神中泛起异样的波动。然后,又瞬间消失,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秦杰并不知道张楚楚看自己的那一眼,他此时仍旧是全心全意的都放在手里的那本薄薄的《道德经》上面。当他感觉自己呼吸变得顺畅,也再也没有那种眩晕的症状后,便毫不犹豫的重新掀开了《道德经》的封面,眼睛探入其中,继续向下看去。 刚才秦杰是看到了“众妙之门”,所以,他这次也要从“众妙之门”向下继续。 然而,这一次他把目光刚刚落到“众妙之门”四个字的时候,便骤然觉得这四个字所形成的墨迹漂浮而出,直接进入到了他的大脑海里,激起了一阵汹涌澎湃的海lang,然后又是“轰”的一声,那如同千百座山峰奔袭而来的海lang毫不留情的拍打下来。 秦杰眼中的书籍已经不见了,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视线不断的往下滑落,然后是别墅大厅那雪白的天花板,最后便是一片漆黑,海底最深处的那种地狱般的黑暗。 第6章 沈州大学! 秦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房间里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苍白的脸颊,随即又回到了屋子里。 “杰哥哥,你醒了?”张楚楚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小的时候,秦杰以担心张楚楚怕黑为由,让她和自己睡在一起。持续五年一直到今天,两人也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嗯,你怎么还没睡?”秦杰强颜一笑,心中却是有些感动。 不管以后她会是仙也好,是修真者也好,现在,她都是一个懂得照顾自己的张楚楚。 “睡不着。”张楚楚瞪着大眼睛,平淡的说道。 “那本书在哪儿?” “在那里。”张楚楚的手指了指电脑桌。 秦杰从电脑桌上拿起那本《道德经》,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苦笑道:“这本书……是世界上最好的书,也是最差的书。” 秦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最让他失望和恐惧的事情是他忘记了《道德经》里的全部内容。 他本来就没啥文化,《道德经》之类的东西他压根就没看过,可是今天刚刚看过只有几个小时,他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无论是他冥思苦想,脑海里都没有一丁点儿的记忆。 “我们不看这本书了不行吗?” “不行。”秦杰摇了摇头,“楚楚,还记得我当年咋跟你说的不?遇到难事儿怎么办?” “硬闯。” 秦杰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了,你先别睡。” “怎么了?” “如果我再晕倒,你好把我扶到床上去。” 张楚楚不再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后,便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的秦杰。 秦杰不再关注张楚楚,手里捧着《道德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神情凝重的翻开了封面。 “道是道,非常道……” 因为秦杰昏厥后对书上的内容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看过了什么,看到了哪里……所以他现在也就只好做着重复的事情,不得不从第一句看起。 《道德经》上的字迹不出乎预料的再一次变得模糊了起来,那一团团狰狞的墨污,迅速飘散开来。 秦杰不为所动,而是快速的翻阅。 “名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模糊的字迹又一次飘离了纸面,直奔秦杰的脑海。然后,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搅拌,耳朵里“嗡嗡”作响。 秦杰感觉这声音不像是船桨在搅拌,而是砍人的时候,西瓜刀挥舞中能够感觉到的阵阵凛冽的寒风。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抬起头休息了一阵。因为抬头的动作过于坚决僵硬,导致颈部的肌肉有些隐隐作痛。 为了消除心中的沉闷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他压抑住这本《道德经》的诱惑,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皎洁的月色怔怔发呆。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把目光再一次放到了纸面上。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墨团再一次飘洒,震荡摇晃得愈发剧烈。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不再是“嗡嗡”作响,而是觉得自己站在朦胧细雨当中,有一种阴冷在他的心中扩散开来。 然后,他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 沈州大学虽然是以城市命名,但这所大学却不能代表这座城市。完全可以说,沈州大学就是一个草鸡大学。虽然明面上是个二本,但是里面的内容,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杰站在沈州大学的校门口,有些打怵。 他现在的脑子还有一些晕乎乎的,昨天连续试验了两次,都是无功而返,除了把自己搞得很难受之外,好像没有其他的什么好处了。不过对此,秦杰是不会放弃的,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拉近他和张楚楚之间距离的机会。 秦杰咬着牙说道:“走,楚楚,我们进去……对了,楚楚,我的砍刀你带来没?” “杰哥哥,我们去的是学校,不是去打架。” “我知道。” “唉唉唉,干啥的?”一个长得一脸凶相,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拦住刚刚跨入校门的秦杰。 “上学,咋了?”秦杰吊儿郎当的说道。他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披着狼皮的小绵羊,就这熊样吓唬吓唬小学生还成,吓唬秦杰……还真差点儿。 “新来的吧?”保安乐了,说道:“行,那你去报道吧,校长室在五楼。不过你小子以后别在这学校瞎得瑟,到时候吃亏的是你,以后有啥事儿就来校门口找我。” 秦杰眼神古怪的看着保安,“你有病吧?” 保安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刚才那话我以前跟三个人说过,第一个腿儿被打折了,第二个在当天就又转学了,第三个倒是真跑我这儿来了,哭爹喊娘的。” “我又不是他们。”秦杰翻了翻白眼。 “呵呵,信不信由你。”保安神秘莫测的一笑,然后转身回到小亭子里喝茶水去了。 张楚楚一直在旁边,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问道:“杰哥哥,我们还进去不?” “进去,干啥不进去?”秦杰咧嘴一笑,他现在倒是对这个沈州大学充满了好奇。 …… 校长办公室。 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色迷迷的笑容。 而在他的大腿上,还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泼妇级别的。 “德哥哥,你说嘛说嘛,这个月的优秀教师你到底给谁了?”女人坐在中年男人的大腿上不断的磨蹭,臀部刚好和男人胯间渐渐挺翘起来的那玩意亲密接触。 这个lang蹄子! 中年男人一只手放在了女人那饱满的胸部上,yin笑道:“嘿嘿,这就要看霞妹的表现喽!” 这个女人虽然不漂亮,而且岁数也有些大了,但是冲着这一对呼之欲出的胸部,也是值得自己舒爽一番的。外面的小姐还二百一个,还要戴套,还害怕得病,这样的女人多好啊,纯粹的良家妇女,还免费干。 “哎哟,德哥哥,人家的表现不好吗?”女人声音腻人的说道。 “啪!” 中年男人用力的拍了一下女人丰满的臀部,说道:“爬到桌子上去。” “讨厌!”女人妩媚的白了男人一眼,然后顺从的趴在桌子上,甚至还帮助男人脱掉了自己的裤子。 中年男人“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手忙脚乱的脱下了裤子,便要提枪而入。 “砰!” 突然一声巨响,差点儿把中年男人给吓阳痿了。 “哟,忙着呢?那你们先忙?我在外面等一会儿也好。”一个年轻男人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杰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咳咳……楚楚,我们是纯洁的孩子,对于那种……嗯……就是那种事情,你懂的,我们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伴随着说话的声音,房门又关上了。 张楚楚一脸天真的说道:“杰哥哥,是哪种事情?我不懂。” “……你以后会懂的。”秦杰随口回答道,耳朵却是听着办公室里稀稀落落的穿衣声。 没过一会儿,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了,一个女人探出头来,面色潮红的说道:“吴校长请你们进去。” 吴校长看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二人,面色微怒,说道:“你们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难道进门就不知道敲门吗?” “我从小就没那习惯。”秦杰大摇大摆的拉着张楚楚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说道:“我叫秦杰,她叫张楚楚,今天是第一天上学。你就是吴仁德?” 吴仁德,无仁德。 秦杰很奇怪,这人的爹妈是咋给他起的名字呢?而且都叫这名字了,还能当上高中校长?本来这名字真没什么,但是有个这样的名字,再当个大学校长,那就跟毕云涛一个性子的了。 听到两个人的名字,吴校长又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的说道:“啊,原来是邬云先生的外甥和外甥女啊,快请坐快请坐……呃……已经坐下了……咳咳……邬云先生为我们捐献了一座体育馆,我代表沈东高中,向他表示感谢。” “不客气不客气……”秦杰有些迷糊,妈的,老子啥时候成他外甥了? “呵呵,你们是要和邬思思读同一个系,同一个班级,是吧?”吴仁德搓着手掌问道。 “嗯。”秦杰点了点头。 “你们不再考虑一下?”吴仁德问道。 “这个班级咋了?”秦杰好奇的问道。 “这个班级……呃……咳咳……挺好的。”吴仁德艰难的说道。 秦杰狐疑的看了吴仁德一眼,点头说道:“行,那就那个班级吧!吴校长有难度没?” “没有没有。”吴仁德连忙摇头,然后对那个女人说道:“周霞老师,麻烦你去计算机系的沈墨痕老师找来。” 周霞点了点头,便扭着丰腴的屁股,走了出去。 第7章 沈墨痕! 秦杰对吴仁德有些羡慕嫉妒恨了,刚才那个老娘们儿,不看脸的话,也算是个美女了。 在等待那个叫沈墨痕老师的时候,吴仁德一直对秦杰和张楚楚嘘寒问暖,让两人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张楚楚不管什么时候都表现得很淡定,但是秦杰却开始怀疑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双性恋了。 其实吴仁德也是有苦说不出啊!这两个人的舅舅直接给学校捐献了一个体育馆,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两个亲戚就读于沈州大学,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俩亲戚哄得乐乐呵呵的,那还愁邬云不会再捐点儿别的东西?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吴仁德现在有把柄在秦杰的手里。就算秦杰手里没有证据,但是到时候谣言四起,也够自己喝上一壶的了。 “吴校长,你也甭跟我打马虎眼了,那个什么计算机系是啥情况?”秦杰笑眯眯的问道。 “这个……其实那个计算机系只有一个班,是我们学校最差的班级了。”吴仁德有些无奈的说道。“在计算机系读书的基本上都是过来混毕业证的,没少给我添麻烦。” “那你咋不把他们开除了呢?” 吴仁德没说话,但是秦杰也懂了。 估计那群人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家里有钱,就算胡闹,只要没惹出大篓子出来,学校也就放任之了。 秦杰刚要开口说话,办公室的大门在敲了几下门后,便被打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走了进来。 秦杰不由得眼前一亮,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冰肌玉骨,粉雕玉琢,在职业套装的紧紧包裹下,屁股不小,胸部更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材料。 “吴校长,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吗?”沈墨痕狐疑的看了秦杰和张楚楚一眼,然后对吴仁德问道。 “哈哈,沈老师来了啊,坐下说。”吴仁德笑着说道。色迷迷的小眼睛一直盯着沈墨痕那饱满的胸部猛看。和沈墨痕相比,周霞的那一对小白兔就不够看的了。 沈墨痕挨着张楚楚坐在了沙发上,秦杰对于这种美女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就算不能做什么,用眼神强·奸一下也是好的。 突然,他发现张楚楚正在看着自己,秦杰连忙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调整了一个恰当的姿势,能够保证眼角的余光恰巧能看到沈墨痕高耸的胸部。 “沈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秦杰同学和张楚楚同学,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学生了。”吴仁德笑呵呵的说道。 “嗯,知道了。”沈墨痕点了点头,问道:“吴校长,还有什么事吗?” “呃……没了。” “嗯,没事的话我就带着他们去教室了。”沈墨痕起身,带着秦杰和张楚楚走了出去。在关上门的一刻,吴仁德的心里就骂开了,**妈的,臭婊·子,早晚让你在老子胯下叫哥哥。 沈墨痕一直带他们来到了一楼大厅,便停下了脚步。 正在后面意yin着的秦杰差点儿撞在了沈墨痕的身上,发现沈墨痕正盯着自己和张楚楚,便开口问道:“沈老师,啥事儿?”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杰,秦皇汉武的秦,杰出青年的杰。她叫张楚楚,弓长张,楚楚动人的楚楚。”秦杰笑着自我介绍道。 “好,秦杰,张楚楚,现在你们就是计算机大一、一班的学生了,我有权对你们有一定的了解。”沈墨痕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是转学过来的,我想知道你们转学前的成绩怎么样?” “我……不知道。”张楚楚有些拘谨的说道。 “我还凑合吧!”秦杰大萝卜脸不红不白,他压根就没看过几本书,初中生的卷纸不考个鸭蛋就不错了。只不过在美女老师面前,咋说也不能丢了面子。 “凑合是什么意思?是高还是低?”沈墨痕紧追着问道。 “凑合的意思就是……相当凑合。” “就是不好?” “学习好的话谁来沈州大学啊?”秦杰咧嘴笑道。 沈墨痕不乐意了,脸色阴沉了下来,“秦杰同学,请你看待问题的态度要端正,我不管沈州大学的成绩好不好,我们计算机系一定会出人才!哼!我早晚都会把他们调教过来的。” 秦杰张了张嘴,有些蛋疼。老子哪儿说错话了?既然吴仁德那个色老头儿都说二班很差劲,那就说明是非常差劲儿了,难道这个美女老师还真单纯到能把他们调教过来? 见秦杰不说话,沈墨痕以为秦杰是知道错了,面色稍缓,说道:“张楚楚同学跟我回教室,秦杰同学,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秦杰愣了愣,“为啥啊?你性别歧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墨痕微微蹙眉,说道:“你的头发太长了,不合格,去给剪短了再来上课。” 秦杰倒是没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但是却总觉得长头发会帅气一些。 “不剪行不?”秦杰有些不爽了,上个学,咋就那么多规矩呢?头发长了是耽误看书写字了,还是耽误打架谈恋爱了?更何况,这念的可是大学啊!什么时候大学也管头发长短了? “不行!”沈墨痕严厉的说道。“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就是一个小痞子。” “操!老子就是个小痞子,咋的?”秦杰当时就怒了,奶奶个腿儿的,给她点儿脸还上纲上线了。 在秦杰心中,什么混混、痞子、黑社会,都被他分成了一类人。只不过秦杰不是小痞子,而是大痞子。 “你……” “杰哥哥……”张楚楚拉着秦杰的衣袖,轻声唤了一句。 秦杰看着沈墨痕高耸的胸部因为生气而上下起伏,再加上张楚楚那一声呼唤,让秦杰的气消去了一大半。具体两者哪个作用大一些,秦杰就不知道了。 “得,不吵了,没劲。” “总之,你不把头发剪了,你就别想进教室。”沈墨痕气呼呼的说道。然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张楚楚离开了。 秦杰看着张楚楚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便转身往校外走去。 “操,本以为是女神再一次踏入人间,没想到是个贱人,妈的!可惜了老子的头发……”秦杰腹诽了一阵,便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 “哟,咋的?这就不念了?”那个一脸凶相的保安走了出来,笑呵呵的看着秦杰说道。 “你他妈的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啊?”秦杰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烟,骂道:“我操,那是什么逼老师啊?老子才第一天上学就让我去剪头去,这他妈事儿整的。” “你是读的计算机系吧?” “你咋知道的?” “那就难怪了。”保安乐了,“计算机系大一是全校最活跃的一个班级了,这个活跃你可别理解错了,打架、闹事儿只要是大一学生的,肯定少不了计算机系的份儿。计算机系大一就一个班级,你懂的……不过说来也奇了怪了,他们全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这个辅导员。” “因为沈墨痕那个贱人胸大屁股大?怕被憋死?”秦杰八卦着问道。 “扯淡!”保安自然熟似的,熟练的从秦杰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秦杰毫无架子的帮他点燃了之后,说道:“其实因为啥我也不知道,开始我以为是沈老师太漂亮了,所以班上学生都喜欢她。可这也说不通啊!男生可以喜欢,难道女生也喜欢?” “就不许人家是拉拉啊?” “那全班都拉拉?” “这个……好像不太现实。”秦杰挠了挠头,说道:“操!爱因为啥因为啥吧!这附近哪有理发店?我把头发剪了。” “哟,真要去剪?刚才不是骂的挺欢的吗?”保安取笑道。 “有啥办法?我妹妹都跟着去了,我咋的也得去啊!”秦杰叹了口气,说道。 “哈哈,你要去理发店的话,你就去学校正对面的那个,那里剪小平头可是一绝。”保安笑呵呵的说道。 “学校对面?”秦杰看了看,疑惑道:“哪儿有啊?” “你往路边儿看。” “操!那不是给老头儿剪头的地方吗?你丫不会是托吧?” “你爱信不信。” “得,信了。反正都要剪短了,啥样不是看?正好还少走两步路了。”秦杰丢下烟蒂,便往马路对面走去。 “小伙儿,记住了,我叫杨凯,我要去巡逻了,以后有啥事儿就来找我。”杨凯在后面喊道。 秦杰挥了挥手,也没说话。 到了马路对面,便看到在路边摆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不比秦杰大多少,身体胖得都快赶上邬云了。 “哥们儿,剪头。”秦杰吆喝道。 “剪头五十,谢绝讲价。”那个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操,这么贵?”秦杰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爱剪不剪,往东边走一百米,还有一家十五的。”男人无耐烦的说道。 “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做买卖的。”秦杰乐了,“行,剪吧!” 男人懒洋洋的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剪子,上去就要剪。 “唉,你等会儿,我说要剪什么发型了吗?” “我就会一种,平头。” “操!” 第8章 逼强! “还剪不?” “剪!”秦杰心中对杨凯的祖宗十八代一顿乱骂,怪不得说人家平头剪的好,原来就会这一种。 五分钟刚过,男人就停下了剪子,说道:“行了,给钱吧!” “这么快?”秦杰愣了愣,然后用男人递给他的小镜子照了照,挺帅,要不是剪了头,秦杰还真没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帅。秦杰笑了,从裤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说道:“行,哥们儿,手艺不错,钱拿着,走了。” 然后,秦杰就大摇大摆的回了学校。 秦杰觉得现在自己特别有范儿,软中华,硬玉溪,头发越短越牛逼。 他并不知道计算机系在哪儿,不过沈墨痕既然把秦杰带到了一楼,那肯定目的地就是在一楼了。在一楼晃了一大圈,秦杰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计算机一班的位置。 秦杰在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很安静,没有什么嘈杂的动静。这跟秦杰想的不太附合,在秦杰的印象里,既然是最闹的班级,那肯定会闹得出彩一点儿。 秦杰很失望,然后一脚踹开了教室的大门。 “砰!” 教室大门打开,班级里鸦雀无声,秦杰双手插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站在讲台上,不言不语。 美女老师沈墨痕本来面色微怒,但是看到走进来的是秦杰,脸色稍缓了一些,说道:“头发剪好了?不错,自己找个座位吧!不过以后迟到了记得敲门,而且也不要用脚踹,这是学校公共设施,坏了的话……” 沈墨痕的话还没说完,秦杰便伸出右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背后的黑板,面容冷峻的问道:“你们谁是邬思思?” 其实秦杰也不想这样,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低调的男人,因为秦杰的语录就是“长得要显眼,做人要有道儿,做事儿要低调”。可是秦杰也没啥好办法了,邬云就给了自己一张邬思思还穿开裆裤时候的照片,这得上哪儿找去啊? “操!” 邬思思没站起来,反而从后排站起了一个男生,一脸凶狠的看着秦杰。 “咋的?你是邬思思啊?我记得邬思思是个娘们儿,你是娘们儿?”秦杰冷笑着问道。 “毕强,你坐下。”沈墨痕冷声喝斥道。 然后,毕强瞪了瞪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去。 “秦杰同学,现在你就去找个空位坐下,我要上课了。”沈墨痕面若寒霜的说道。 秦杰嗤笑了一声,眼神往台下扫了一眼,发现只有一个空位了,便径直走了过去坐下。在途中,他还对坐在中间一排的张楚楚眨了眨眼睛。 座位是在最后一排,秦杰对这个座位非常满意。天高皇帝远,坐在这里,做什么小动作,也就没有人能看着了。 秦杰刚坐下,坐在前面一排的一个油光粉面的男生便回过头来,说道:“哥,你真牛逼,你是第二个敢来我们班装逼的人。” “我很装逼吗?”秦杰诧异的问道。虽然嚣张了一点儿,但是秦杰并不觉得和装逼能扯上什么关系。 “是。”那个男生点了点头。 “那第一个是谁?”秦杰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没说,我也没来得及问,他就被打断了腿丢了出去。” “你威胁我呢?”秦杰阴恻恻的笑着问道。 “没有的,哥,我就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候你缺胳膊断腿了,也算是咱们计算机一班的光荣事迹,要载入史册的。” “操!”秦杰眼睛一瞪,怒声骂道。 那个男生吓得连忙回过头去,不再和秦杰说话了。 这时候,他的耳旁反而传来了秦杰的声音,“我叫秦杰,你记住了,我不会缺胳膊断腿儿,反而谁来惹老子,老子就要了谁的命!” “哥,我叫刘福贵,以后你死了,做了冤鬼,可别来找我,我胆儿小。”男生又一次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滚!”这一次,秦杰是吼出来的。 “嗖……啪!” 一个黑板擦狠狠的砸在了秦杰的脑袋上。 “操,谁打我?”秦杰站起身,怒声吼道。 “我打的,怎么了?”沈墨痕站在讲台上,冷冰冰的说道。“上课不认真听讲,不打你打谁?” “……没事,你接着打,你爽就行。”秦杰蔫儿了,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哀怨的叹了口气。 想我秦杰五岁打架,十岁砍人,没想到,今天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邬云还真是丧尽天良啊! 一节课上得秦杰昏昏欲睡,每一次快要睡着的时候,都会有一个黑板擦飞过来。秦杰就纳了闷了,那些黑板擦秦杰都没有换给沈墨痕,她哪来的那么多黑板擦? 下课铃声响起,沈墨痕走出了教室,不过秦杰却没有动。昨天晚上他可是累坏了,现在好不容易没人管着的,他得补补觉才行。只可惜,这一切都是白日做梦。 秦杰刚刚要进入梦乡,便有一个留着小寸头的学生走到秦杰旁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不认识你。” 秦杰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看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我他妈知道你是谁啊?别耽误老子睡觉,滚!” 那人并不生气,而是淡淡的说道:“我就是邬思思,你知道我的名字,还不认识我?” “你是邬思思?少扯犊子了,告诉你,我可是看到过她照片的人,虽然是小时候的,但是我可以确定她没有小jj。”秦杰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邬思思俏脸绯红,然后一巴掌对着秦杰的脸煽了过去。 秦杰本能的一躲,刚要发怒,却发现了她因为生气而上下起伏的高耸的胸脯。秦杰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你真是邬思思?” “废话!”邬思思简直是气疯了,这是哪儿来的二货? 秦杰在那里傻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的发型很性感。” 邬思思刚要发怒,毕强便带着两个男生走到了秦杰旁边,冷笑着问道:“怎么?你俩真认识?” “不认识。”邬思思摇了摇头。 “小子,我警告你,来计算机一班老实点儿,不是谁你都能欺负的。”毕强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看到有人跟自己得瑟,秦杰也懒得解释,冷笑道:““毕强是吧?你的逼再强,能干过男人的大炮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要去撒尿。” 毕强怒了,“我操,小子,你他妈挺牛逼啊?知道我谁不?” 秦杰乐了,现在这人都咋回事?要干架就干呗,上来得先问一句“知道我谁不?”你他妈的爱谁谁啊,关老子蛋事儿? 秦杰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是逼强,你的逼很强。” “我操……”毕强喊着就要动手。 “等会儿。”秦杰拦住了,好奇的看着毕强,问道:“你刚才说啥?” “我说我操,咋了?”毕强瞪着眼睛说道。 “你是泰国来的吧?” 毕强愣了愣,“啥意思?” “一会儿逼强,一会儿又要操,这不就是双套家伙事儿么?你敢说你不是泰国进口的?”秦杰笑呵呵的说道。这一番话,惹得教室里看热闹的学生们全都哄笑了起来。 “小子,你找死。”毕强的脸色通红,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取笑得害臊了,还是气得充血了。然后,他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 “啊!” 突然间,教室内传出了一声惊叫。 “操!” 听到这声叫喊声,秦杰的心中一沉,先是直接一脚把毕强踹出了门外,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的往教室里面走去。 走到教室的中间位置,对站在原地有些可怜兮兮的张楚楚问道:“楚楚,咋了?” “没……没事。”张楚楚摇了摇头,吞吞吐吐的说道。 “说!”秦杰皱了皱眉,声音大了一些。他知道张楚楚的性格,然而他却不允许张楚楚受到一点儿伤害,谁都不行! “是……是她掐我胳膊。”张楚楚指了指坐在椅子上修指甲的一个女孩儿,低声说道。 这个女孩儿浓妆艳抹,一看就是小太妹级别的。 秦杰看着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的修指甲的女孩儿,问道:“你掐的?” 女孩儿看了秦杰一眼,没鸟儿他。 “操,贱人,哥问你话呢!”秦杰又怒骂了一句。 “你他妈骂谁呢?”女孩儿不乐意了,拍了一下桌子,就站了起来,“就是老娘掐的,咋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有本事打我一个女人啊!” “啪!” 秦杰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冷笑道:“老子确实不打女人,但是贱人就不一样了。” “你他妈的敢打我?”女孩儿跟疯了似的,那又长又尖的指甲就要往秦杰的脸上挠。 秦杰一直认为如果自己混娱乐圈的话,咋说也算是个偶像派,怎么能让她挠到呢? 在她还没有冲到秦杰面前的时候,秦杰便一脚给女孩儿踹飞了出去。 女孩儿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秦杰冷笑着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女孩儿的头发,说道:“婊·子,还跟哥装逼不?” “我操……” “操·你妈的!”秦杰拽着女孩儿头发的手向下猛地一用力,只听“咣当”一声,女孩儿的脑袋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第9章 挨揍了! “道歉,赶紧的。”秦杰面目狰狞的说道。 女孩儿被这一撞击,感觉脑子里七荤八素的,眼前全是小星星,一摸额头,全是血,顿时惊叫了起来,“啊……血……” 秦杰皱着眉头挖了挖耳朵,这小娘们儿的分贝还真高啊! “啪!” 秦杰在女孩儿的翘臀上打了一巴掌,骂道:“叫唤啥呀?老子又没非礼你,赶紧的道歉,不然老子整死你。” 啧啧,这小娘们儿的屁股真丰满,手感还真不错。 女孩儿看着站在不远处有些难看,又有些弱不禁风的张楚楚,低声道:“对不起。” 秦杰回头看了一眼张楚楚,见她点头,自己才放过了这个女孩儿。 …… “强哥,咱们一起上去干他?”仍然站在门口观望的一个男学生对身边的毕强问道。 毕强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当我是傻逼啊?他把辉哥的马子打了,直接让辉哥动手好不好?咱们费那劲干啥?” “嘿嘿,强哥就是聪明。”旁边的两个男学生拍着马屁。 毕强对那些马屁照单全收,笑着说道:“我去找辉哥去,你俩盯着点儿。” …… 秦杰一直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现在有人惹到了张楚楚,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于是,秦杰就爆发了。 熟悉秦杰的人都知道,张楚楚就是秦杰的命! 就算是邬云,也不敢虽然招惹张楚楚。邬云敢惹秦杰,因为他知道秦杰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是他不敢惹张楚楚,因为他知道,他真的惹了张楚楚,秦杰是真的会和他拼命的。当初蛇哥只不过说了一句张楚楚是个“丑姑娘”,就被秦杰拿着砍刀追了三道街。最后还是邬云出面当个和事佬,再加上张楚楚点头原谅,这事儿才算完。 既然张楚楚都点头表示原谅了,那秦杰就不好再继续“占便宜”了,拉着张楚楚的小手,就要往外面走。 “你刚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还想再打一次女人?”在秦杰走到邬思思跟前的时候,就听到了她的冷言冷腔。 秦杰松开了张楚楚的手,恶狠狠的盯着邬思思,“贱人,别以为你是云哥的女儿,我就不敢把你咋滴,把老子惹急了,我照样揍你!” “这么说,是邬云让你来的了?”邬思思皱眉问道。 秦杰气乐了,“我去,连一声爸都不叫,云哥咋让我保护你这样的人?” “你知道什么?”邬思思也有些生气,沉吟一会儿,说道:“既然你都知道我是啥样人了,你就回去吧!” 秦杰摇了摇头,“云哥拜托我来的,我不能走。” “那我就把你逼走。” 秦杰竖起了中指,“尽管招呼着。” 眼看着就要上去对着邬思思的小脸蛋儿揣上两脚的时候,张楚楚却拉住了秦杰,深深的看了一眼邬思思,说道:“杰哥哥,我们走吧!” 秦杰长长出了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邬思思一眼,然后跟着张楚楚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操场上,秦杰紧张兮兮的问道:“楚楚,你胳膊还疼不?” “杰哥哥,没事的,只是掐了一下而已,又不是砍了一刀。”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杰哥哥,我在想,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啥?”秦杰疑惑的问道。 “你和邬思思闹僵了,你接下来要怎么保护他?”张楚楚停下脚步,看着秦杰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秦杰想了想,也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云哥没事儿瞎折腾,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个叫邬思思的不男不女的玩意,能出什么事儿?就算真出点儿事,还有小程呢!” “以小程哥的性格,有云哥的命令来是肯定会来的,但是什么时候来就不一定了。” “我操,那咋整?”秦杰有些直眼儿了。刚刚闹僵,难道还要去保护她?以秦杰的性格,这很难。 “操!就是他们,干死他们!” 张楚楚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喊声。回头一看,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冲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有拿板砖的,有拿拖把的,有拿暖气管子的,有拿凳子腿儿的,还有赤手空拳的。 “我操!跑!”秦杰拉住张楚楚的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秦杰虽然是个好战分子,打小儿就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明明知道挨打的事儿,还站在那里不动,那就不是好战,是傻逼了。 秦杰跑的速度并不慢,可是有张楚楚这个累赘在,他是想快也快不起来。没跑出二十米,他们就被几个跑得快的人追上了。 “你自己先跑!”秦杰松开了拉着张楚楚的手,然后一个人站定在原地。既然跑不了了,那就跑一个是一个吧!自己挨点儿打没事,但是不能让张楚楚挨打了。 秦杰同学一直都是很怜香惜玉的。 跑得最快的那人手里拿着一个拖布把子,上来就往秦杰的脑袋上拍。 秦杰顺势抓住了拖布把子,然后一脚踹在了那人肚子上,把那人踹倒在地。 这个时候,大部队都已经赶了上来。秦杰轮着拖布把子就拍在了一个人的脑袋上。 “咔嚓!” 秦杰用得力气不小,拖布把子应声折断。 “我操,这么不结实?”秦杰咒骂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张楚楚已经跑远了,秦杰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这个功夫,秦杰的后背却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秦杰呲牙咧嘴,回身也不管是谁,便是一记老拳。 他也算是个打架的老手了,从小打到大,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在秦杰挥出一拳头的功夫,就会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挥了过来,正好打在了秦杰的脸上。 “我操!” 老子可是靠脸吃饭的,你丫打老子脸是啥意思? 于是,秦杰生气了。 在身上挨了好几拳头、好几脚,外加好几棍子的情况下,秦杰终于夺下了一个钢管。 钢管可要比拖布把子结实多了,他不相信这玩意也会敲一下就断了。 这群人直接上来就开打,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秦杰也不知道带头的是谁,擒贼先擒王的计划是落空了。 这群人要么是那个小贱人找来的帮手,要么就是毕强找来的人。可是那个小贱人估计这会儿在医院上药呢,而人群里也没发现毕强的影子。于是,秦杰断定这群人肯定是那个小贱人的人。 秦杰左右挥舞着钢管,除了头、脖子、小jj这些必须要防范的地方以外,对于其他地方都不加任何的防范。 这么多人打自己一个,就算他防了也没用,照样是挨打。有那功夫,倒不如多撂倒几个人。 这群人毕竟是学生,打架经验少,又不敢下狠手。整整过去了五分钟,秦杰愣是还站在那里,手里的钢管挥舞的风生水起,虽然已经弯曲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其他人**的打击。 “都住手!”突然一声爆喝响起。 这群学生仍旧没有罢手,对着秦杰还是一顿拳打脚踢。 “操!再他妈不住手老子告诉学校领导了啊!”那个人又喊了一声。 “都停手吧!”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淡淡的说道。 这下,所有人才全都停了下来,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 一个保安和张楚楚也跟着挤了进来,张楚楚紧张兮兮的看着秦杰,眉头皱起,似乎有些心疼。 秦杰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雅观,裤子脏得非常彻底,衣服上也被撕开了几个口子,看样子是不能再穿了,脸上还有几块淤青,嘴角还溢着鲜血。 秦杰看了一眼那个保安,又看了一眼张楚楚,问道:“你咋把他找来了?” “他不是说有事儿就找他的吗?”张楚楚理所当然的说道。 杨凯看到秦杰的样子,乐了,“咋的,都被干成这熊样了,还逞强呢?” 秦杰翻了翻白眼儿,没搭理他。 “哟,这不是杨哥吗?今天白班儿?”那个痞子相的学生笑呵呵的说道。然后顺手给杨凯点燃了一根烟。 杨凯陶醉的抽了一口烟,说道:“于辉,这才开学几天啊?你咋又干架了?” “这事儿可不赖我。”于辉无辜的摇了摇头,说道:“你问他吧!” 杨凯扭头看了一眼秦杰,见他没搭理自己的意思,又对于辉问道:“我还是问你吧!到底咋回事?” “他把我媳妇打了。”于辉冷笑着说道。 “就是那个计算机一班的吕元雨?” “对。”于辉点了点头,“杨哥,你也是明白人儿,这事儿我能就这么放了吗?” “不能。”顿了顿,杨凯接着说道:“小辉啊,那你也得理解一下杨哥,哥就是吃这个饭碗的,不能不管。真把这事儿闹大了,闹到学校那里去……小辉,你也大三了吧?再熬一年就该毕业了,毕业证不想要了?这三年就算白熬了?” 于辉想了想,说道:“行,给杨哥个面子。小崽子,别跑喔,晚上放学哥在校门口等你。” “操,怕你啊?”秦杰眼睛一瞪,好像又要动手,不过被张楚楚和杨凯又给拉了回去。 于辉用食指恶狠狠的点了点秦杰,然后带着那群学生就离开了。 第10章 哥,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一直到看不见那群学生的人影,秦杰才丢掉了手里那已经弯曲得不像样子的钢管,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一群人群殴,秦杰现在浑身上下哪儿都疼。 秦杰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苦笑着说道:“操,老子混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有一天让一群小屁孩儿给揍了。” “你不也就是个小屁孩儿吗?”杨凯笑了笑,说道:“咋样?还能走动道儿不?去保安室呆会儿?” 三人来到保安室,虽然秦杰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酸痛的感觉,但是也没什么大事。这种疼痛,秦杰都已经习惯了。 “那个叫于辉的小屁孩儿是什么来路?”秦杰坐在椅子上问道。 “你一口一个小屁孩儿,人家都大三了,你才大一,到底谁才是小屁孩儿?”杨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秦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看我像大一学生吗?” “不是像,你本来就是。” 秦杰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哥长得真的很嫩。 “于辉是沈州大学两个老大之一,另外一个叫昌浩,平时这俩人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琢磨着,他们快毕业了,不能咋闹腾,谁知道于辉让你给折腾起来了。”杨凯笑着说道。“不过你也挺牛逼,上学第一天就干架,干的人还是于辉的小女朋友,我说你是咋想的呢?” “该咋想的就咋想的,打都打了,说那些有个屁用?”秦杰毫不在意的说道。“再来一次,我还干她,就那个贱人,一看就是欠干的货。” “然后你再让于辉干一次?” “操,我都知道于辉那小崽子是咋回事了,下次我还能吗?”秦杰不爽的说道。这个杨凯,明摆着就是瞧不起自己。 “我这有碘酒和纱布,小丫头,你给他上点儿。”杨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急救箱,把里面的碘酒和纱布递给了张楚楚。“小子,你叫啥名?” “秦杰……嘶……”张楚楚小心翼翼的往秦杰的脸上上着药水,但还是疼得秦杰倒吸了一口凉气。 “喔,小杰啊,这儿又没有外人,你就别装逼了。我劝你上了药,就赶紧走吧!先旷几天课,避避风头,到时候我出面儿,你就给于辉道了歉就得了。”杨凯语重心长的说道。 “避风头?道歉?那我他妈还咋混了?”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晚上去是肯定得去的,不去的话太丢人了。” “面子和小命儿比,哪个重要?” “咋的,他还敢整死我啊?”秦杰冷笑着说道。“我还真不信这个劲儿了。” “整死你倒是不敢,把你腿儿卸下来一个,于辉还做得出来。”杨凯笑着说道。 “行了,这事儿你甭管了。”秦杰不耐烦的说道。 “行,我不管了,我出去看看有没有盯梢的,于辉总干这事儿,你俩就先在这儿呆着吧!”杨凯背着手,走了出去。 上好了药后,张楚楚坐在了秦杰的对面,问道:“杰哥哥,我们上次的话题还没说完呢!” “啥话题?”秦杰问道。 “你现在和邬思思闹僵了,怎么办?” “……凉拌呗!”秦杰垂头丧气的说道。 张楚楚不说话,盯着秦杰猛看。 感受到张楚楚的目光,秦杰郁闷的站了起来,说道:“得了,我回教室给她道个歉吧!” “杰哥哥,我不是让你回去的意思。”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于辉那伙儿人没准儿就在哪儿盯着你呢,你现在回去,容易出事儿。” “那有啥办法?” 张楚楚认真的想了想,“没了。” “那不就得了,你放心吧!啥事儿都不能有,就那几个小崽子,整得过来。”秦杰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出了保安室,回教室去了。 秦杰回去的时候,正赶上下课时间。走廊里的学生们都对秦杰指指点点,显然秦杰挨打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秦杰加快了脚步,这种感觉,他还真受不了,心里的火气有些见旺了。 刚刚踏入班级的门口,就听见了毕强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哟,这不是咱们计算机一班的老大秦杰同学吗?咋了?挨揍了?” “逼强,别跟哥装逼。”秦杰恶狠狠的瞪了毕强一眼,然后也不鸟他了,看了邬思思,心里有些犹豫。 跟他道歉? 上午刚刚吵了一通,现在就去低头认错……虽然情有可原,但是这么快就认错,不是秦杰的性格。 想了一会儿,秦杰又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前座那个刘福贵的肩膀。 刘福贵回过头,问道:“哥,啥事儿?” “你知道邬思思是啥性格不?” “哥,你想泡她?” “……不是。” 刘福贵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杰,说道:“哥,你真重口儿。” “我重口你大爷!” “哥,不行的,我大爷太老了。”刘福贵想了想,说道:“哥,估计你也活不过今晚了,要不我给你三十,你去站前小旅店找个大妈爽一下吧!” “操!滚!”秦杰接过钱,吼道。 “不借了。”刘福贵一把抢过钱,然后跑出了教室。 秦杰愣了愣,随即苦笑连连,这他妈叫啥事儿啊! 摇了摇头,秦杰起身打算离开教室的时候,邬思思却站在了他的面前。 “听说你让于辉打了?”邬思思问道。 “没事。”秦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笑着说道。 既然人家小丫头都跟自己主动说话了,那自己这个大老爷们儿还装什么啊? “后来你们咋说的?” “晚上接着干!”秦杰咧嘴笑道。似乎没把于辉的话当回事儿。 “你一个人去?”邬思冬皱着眉头问道。 “那可不,沈州我是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我总不能让楚楚跟着我去打架吧?” “要不我跟着你去吧!我跟于辉还算是有点儿交情,帮你说说,完了你就回襄平去吧!” 秦杰愣了愣,随即摇头说道:“别想着让我回去了,不可能点儿事儿。而且这事儿你也不用管了,男人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你一个小丫头就别瞎掺和了。” 随后,秦杰拍了拍邬思思的肩膀,然后错开身子,便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毕强又开始起哄了,“小杰哥走了啊?不会是跑路了吧?也是,碰到辉哥,换谁谁不跑啊?” “操!”秦杰一脚就踹在了毕强了肚子上,直接把毕强踹飞了出去,撞到了一排的桌子。 秦杰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教室,上课铃声也响了起来,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往保安室走的路上,秦杰想了想,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被接通,便传来了程明的声音。 “喂,杰哥,啥事儿?” “操,你还问我啥事儿,你打算啥时候过来?” “这个……杰哥,我最近身体欠安,过两天就过去了。” “滚你大爷的,老子还不知道你?告诉你,限你在今天晚上四点半之前,就到沈州大学门口,带好人和家伙。”秦杰怒声道。 程明一听要带人和家伙,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问道:“杰哥,咋了?” “妈的,老子让人揍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杰有点儿底气不足。让一群学生揍了,还真他妈的卡脸啊! “我操,谁敢揍我杰哥,不想活了啊?”程明一听就怒了,想了想,不太对劲儿,问道:“哥,不对劲儿啊,你不是上学去了吗?咋还让人揍了?” “妈的,上学还不能让人揍啊?再问你一次,来不来?” “必须地!”程明马上说道。“杰哥,你放心,四点半之前准时到。” 挂断了电话,秦杰就去了保安室。让张楚楚一个人呆在保安室,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的。 回到保安室的时候,杨凯已经回来了。三个人没事闲的打打扑克,消磨时间。 杨凯还算是够意思,怕秦杰和张楚楚就这么出去会出事儿,午饭都是他去食堂买的。当然了,以秦杰一毛不拔的性格,自然是不会给他饭钱的。 丫的谁让他坑老子的?指了一个剪头要五十块钱的地方。 放学铃声响起,秦杰就一个人出了校门,站在门口等着于辉那伙儿人。本来杨凯是要拦着的,但是没拦住。张楚楚更是连拦着都没有,因为她清楚秦杰的性格。 张楚楚没有出去,在秦杰的嘱咐下,让杨凯帮忙照顾一下。经过了一天的接触,秦杰觉得杨凯这人虽然有点儿二,但还是可以相信的。 学校大门打开,陆陆续续的有学生从大门走了出来。大部分的学生全都直接回家或者有些住寝的压根就没有出来,但是还是有很多学生都聚拢在了大门口,若有若无的把秦杰围在了中间。 显然,于辉和秦杰晚上要在校门口打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秦杰对这种感觉很不爽,因为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幸灾乐祸的态度,就好像是在看杀猪现场,在看自己是怎么被于辉痛殴的。 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秦杰看到这个人,撇了撇嘴,问道:“咋的,刘福贵,你有事儿啊?” 刘福贵把三百块钱又重新塞到了秦杰的手里,说道:“哥,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这钱你拿着吧!” “滚犊子!” 秦杰一阵恶寒。 第11章 给老子跪下! 在踹跑了刘福贵后,秦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四点四十了,于辉是肯定会来的,估计现在是在集合人马。至于程明……秦杰就不知道了,秦杰也没有要给程明打电话的意思,他要来也就来了,不来的话以后把他裤衩子扒了游街示众。 这时候,邬思思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说道:“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得帮你说说。” 秦杰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邬思思长得太爷们儿,他都想上去来一次长达半个小时的法国式湿吻。 不过秦杰却嘴上却是说道:“不用,这架必须打。” “嗯,好吧,那你加油。” “我操!”秦杰本来是想客气一下,谁知道这小娘皮子当真了啊! 秦杰还没骂完,邬思冬就钻进了人群,同时在人群的另外一侧开出了一条通道。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每个学生的手里都拿着家伙,那些家伙和中午的差不多,无非就是钢管、拖布把子啥的,但是数量却多了不少,来的人也有很多。 秦杰按照人头数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要有五、六十人,看起来那个于辉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不过秦杰却没有一点儿兴奋的感觉,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哪儿都是一盘菜。 这群气势汹汹的学生最前面的那个人,便是于辉了。 秦杰和于辉四目相对,同样都是恶狠狠的盯着对方猛看。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估计现在秦杰和于辉已经同归于尽了。 秦杰现在觉得,在上午踏入校门的那一刻,问张楚楚带没带砍刀,完全是正确的。看了看面前不下五十号的学生,再想想迟迟不来的程明,秦杰气得想骂娘。 “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敢来啊?”于辉冷笑着说道。 “这话应该我说吧?我都等你十多分钟了,你才过来,属王八的?这么慢。”秦杰毫不示弱的回击道。 “操,你妈的,咋跟辉哥说话呢?” “小崽子,你他妈欠干啊?” “真他妈给脸不要脸了。” “……” “小子,把你嘴放干净点儿。你现在跪下来给我道歉,我还可以原谅你。”于辉冷着脸说道。 秦杰撇了撇嘴,“傻逼。” “你他妈骂谁呢?” “老子骂傻逼呢!” “操,干他!”于辉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率先冲了上来。 “我操!”秦杰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一群学生不敢动刀子,没想到这个叫于辉的这么生猛,上来就动刀子了。 也不知道是于辉不会用刀子,还是真的想要了秦杰的命,这一刀刺的地方,估计秦杰不死也就剩下半条命了。 秦杰没预料到这种结果,所以反应慢了一些,虽然侧身躲开了于辉刺向自己的那一刀,但是衣服却是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秦杰的心里又是一阵肉疼,这衣服可是新买的,这是第一次穿。虽然是在夜市地摊上买的,那也十五块钱呢! “操!” 既然对方一上来就下狠手,那秦杰也就不客气了。 用胳膊夹住了于辉的手腕,然后膝盖向上用力,狠狠的撞击于辉的腹部。 一下。 两下。 三…… 第三下还没撞上去,大部队就冲过来了。 秦杰一脚踢在了冲在前面那人的小jj上,同时还不忘了把掉落在地上的弹簧刀给踹到了一边去。 秦杰刚要挥拳,就有一棍子抡在了秦杰的胳膊上,胳膊顿时有些用不上力了。 他的心里有些害怕了,妈的不会骨折了吧?老子才到沈州市第一天就让人打医院去了,这事儿传回襄平,多丢人啊! 秦杰的心里也发了狠,夺下了一个半截的钢管,就狠狠的往前面的人脑袋上敲。秦杰的身上挨了好几下,但他已经打红了眼,浑然不觉疼痛,每抡下去几下,就有一个穿着学生装的人倒在了地上。 至于打没打到围观的群众,那就不是秦杰的关心范围了。 就算是打到了,也还是活该!谁让你看热闹了? 打了七、八分钟,地上倒下了不下十个人,秦杰虽然依然站着,但是体力却有些支撑不住了。 于是,他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于辉的影子。 擒贼先擒王,把于辉那个王八羔子干趴下了,别人也就不敢再得瑟了。 找了一圈,秦杰终于看到了于辉的影子。原来这小子学聪明了,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如秦杰,所以躲到后面去了。 秦杰刚要往人群里扎,去抓于辉,便听到一阵阵“嘎”、“嘎”的急刹车声响起,然后便是一阵喧闹的叫骂声。 “杰哥……杰哥……你在哪儿呢?”一个男人扯着嗓子的声音传到了秦杰的耳朵里。 秦杰听出来这是程明的声音,秦杰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妈的救援部队终于来了,随即便回应着喊道:“小程,我在这儿呢!” 程明一听声音是从那群围殴的学生中间传出来的,顿时怒了,“我操!这帮逼·崽子敢围殴杰哥,兄弟们,砍他们!” 程明和其他的兄弟都和秦杰的关系不错,感情比较深。所以一听到秦杰被围殴,全都红了眼。 他们从腰间拔出了统一的大砍刀,叫嚣着冲着那群学生奔袭了过去。 砍刀的威慑力永远要来得比那些棍子大一些,在砍翻了几个人之后,那群学生就害怕了。全都开始躲躲闪闪,甚至有些人直接跑开了。 这群老爷们儿是真敢砍啊! 渐渐的,秦杰就在人群中露出头来了。这个很明显,你就看人群当中谁的模样最惨,谁就是秦杰了。 秦杰也终于有机会杀出了人群,丢掉沾满了血迹的钢管,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到程明跟前,腿上一软,直接扑倒在了程明的怀里。 程明用力接住了秦杰,紧张的问道:“杰哥,你咋了?” “没……事……”秦杰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妈的,累了,有烟没?给我来一根。” 程明听到秦杰没事,也就放下了心来。先是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地上坐着,然后又掏出一根烟插在了秦杰的嘴里,又帮其点燃,这才笑着说道:“我说杰哥,你可真牛逼,刚来沈州第一天,就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 秦杰从程明的话语里听出了戏谑的成分,翻了翻白眼,说道:“换你你咋整?妈逼的现在的学生也太狠了,真他妈的是往死里干啊!” “还真别说,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了,这群小崽子还真挺猛的。”程明笑呵说道。 “得了,甭说废话了。赶紧的,把他们围上,别让他们跑了,他们主事儿的还在里面儿呢!跑了一个,老子剁你一个手指头!”秦杰恶狠狠的说道。 “杰哥,那要是跑了十一个呢?” “老子把你那玩意剁了!” 程明急了,赶紧招了招手,吩咐道:“哥儿几个,赶紧把他们给老子围上。杰哥发话了,放跑一个,杰哥把你们那玩意剁了!” 程明带来的那群人也害怕了,赶紧把他们给围上了。 秦杰表示无语,这话让他传的,还真他妈生猛。 于辉本来是想找机会逃走的,看这架势,人家确实是个猛人。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找的人来晚了。 可是,秦杰却没给他逃走的机会。 在秦杰恢复了一些力气后,站了起来,丢掉烟蒂,从程明手里拿过了砍刀,在那群学生堆里扫了两圈,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畏首畏尾,躲躲藏藏的于辉。 秦杰在程明的耳边低声说道:“去,把那个小子带过来。” “杰哥,哪个小子?”程明看了一眼,干架的都是小子,没一个丫头。当然了,秦杰要是让丫头打成这样,那估计会成为云门第一笑柄了。 “就是那个长得跟王宝强似的。” 程明看了好几圈,终于眼前一亮,屁颠儿屁颠儿的走到人群当中。只要是程明经过的地方,那群学生都会让开一条通道,生怕他找上自己。 于辉其实长得并不像王宝强,但也不知道程明是怎么领会的精神,还真是一次就把人给抓对了。 程明把人带到了秦杰面前,秦杰看着于辉吓得小脸儿苍白,顿时乐了。 他拍了拍于辉的脸蛋,笑眯眯的问道:“小崽子,你还跟哥装逼不?” “哥,我错了。” 于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来苍白的脸上反而有些发红了。 臊的! 于辉是沈州大学的两个老大之一,从大一牛逼到现在,虽然以前也挨过打,但是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于辉那渺小的自尊心还真有点儿扛不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介啊,咋还认错了呢?我还没玩儿够呢!”秦杰笑着说道。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作势就要递给于辉,“要不,你打几个电话,再叫点儿人来?” 于辉都快哭了,“哥,我真知道错了。” “真的?” “真的!”于辉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行,给老子跪下!”秦杰笑眯眯的说道。 第12章 无法实现! “啥?”于辉的面容有点儿扭曲了。 “咋的?没听见啊?”程明在一旁瞪了瞪眼睛,“杰哥让你跪下呢!” “不是,哥,咱换个方式行不?”于辉哭丧着脸说道。 “行。”秦杰点了点头。 “谢谢哥。”于辉乐得跟狗尾巴花儿似的。 “小程,去,往他腿上砍两刀。”秦杰用下巴点了点于辉,淡淡的说道。 “哥,不带这么玩儿的。”于辉吓得腿儿都软了。 “谁跟你玩儿了,我是很认真的。”秦杰笑呵呵的说道。 “要不咱们再换个方式呗?”于辉赔笑着说道。 “你他妈烦不烦啊?就这俩,你赶紧选一个。”秦杰不耐烦的说道。 于辉不说话了,这两个一个丢人,一个太疼,自己又不是傻子,哪个都不好受。 “操·你妈的,跪下!”程明绕到于辉的背后,对着他膝盖的后面便是一脚。 于辉本来吓得就两腿发软,让程明这么一踹,直接跪在了地上。于辉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合计着,反正跪都跪了,认错也就认错吧!于是,他哭丧着脸,对秦杰说道:“杰哥,对不起,我错了。” 秦杰给了于辉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然后对程明说道:“小程,去往他腿上砍两刀。” “哥,你干啥啊?”于辉害怕了,连滚带爬的起来了,然后带着哭腔说道:“哥,我都跪下了,你咋还要砍我呢?” “那是你丫想跪下的吗?那不是人家踹的你吗?你当我是瞎子啊?”秦杰撇了撇嘴,十分不爽的说道。 “可是是我自己道的歉啊!” 秦杰想了想,“嗯,也是。那就这样吧!小程,你砍他一刀就行了。” “嘿嘿,请好吧!”程明看着于辉,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秦杰点了点头,然后就又往校门口走了过去。张楚楚还在保安室呢,秦杰忘了谁,也不能把她忘了。 在往校门口走的过程中,后面就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推开保安室的门,还不等秦杰说话,张楚楚就拿起放在桌面上已经准备好了的碘酒和纱布,蹙眉说道:“我就知道你又受伤了,坐好了,我给你上药。” 秦杰听话的坐在了椅子上,问道:“你咋知道我受伤了?” “我知道小程哥的性子,来的肯定会晚,而且肯定有他的理由,你最开始的时候就肯定会挨打。” “还真他妈让你说对了。”秦杰苦笑着说道。“小程那王八羔子,一会儿看我咋收拾他。” “行,你小子够牛逼!”杨凯对秦杰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道:“你说我是叫你小杰呢,还是杰哥呢?” “爱叫啥叫啥,甭拿我开心了。”秦杰翻了翻白眼,他知道杨凯对自己没有害怕的意思。 “要不是你在念书,我真以为你是黑社会呢!” 看了一眼张楚楚,秦杰摇头笑道:“我可混不起那玩意。” “还说混不起呢?一下子叫来那么多老爷们儿,个顶个儿的敢下手,不是黑社会是啥?一般的流氓痞子可没这么狠。”杨凯笑着说道。 “随便你吧!”秦杰也懒得解释,看着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邬思思,说道:“你回家不?” “我回不回家关你屁事?”邬思思给了秦杰一个卫生球眼。 秦杰余光瞥了一眼杨凯,说道:“你也知道我为啥来这儿的,你也别跟我废话,你走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 邬思思也不搭理秦杰了,转身就走。 刚上好了药的秦杰也没啥办法,现在有外人在,他也不好把事情说明,只能拉着张楚楚跟在了邬思思的后面。 刚走出校门,程明就凑上来了,“小杰哥,你看处理的咋样?” 说话的时候,程明用下巴点了点瘫在地上“嗷嗷”直叫的于辉。 秦杰乐了,“行,不错。你看到前面那个短发的……妞儿没?” 程明看了张楚楚一眼,脸色一变,把秦杰拉到了一边,“杰哥,我说你也太牛逼了吧?敢当着楚楚的面儿泡妞儿?而且泡的还是那么……另类的?” “滚犊子,说啥呢?那是云哥的女儿,我是让你找几个机灵点儿的小弟护着她点儿。”秦杰叼上了一根烟,点燃后说道:“我以后可能会有些忙,不能每天跟在一个小娘们儿屁股后面转,出了点儿啥事儿照应着点儿。” “那是大……大小姐?”程明的脸上满是惊悚。 “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事儿你就说帮不帮吧!”秦杰无奈的问道。 “必须地呀!”程明拍着胸脯说道。 秦杰拍了拍程明的肩膀,然后对着大伙儿吆喝道:“今天大伙儿去下馆子……小程哥请客。” 说完,秦杰就拉着张楚楚去追邬思思去了。只听见后面程明大声叫骂道:“我操,别听杰哥胡咧咧,想下馆子自己掏钱!” …… 秦杰和张楚楚跟了邬思思一段,邬思思就有点儿受不了了,转过身,怒声说道:“喂,我说姓秦的,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知道的可以说是保护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踪狂呢!” “你还咋说咋说吧!这是云哥拜托我的,我也答应了。老爷们儿就得说到做到,你有啥话你找云哥说去。”秦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邬思思气得抓狂,“秦杰,我会让你跪地求饶!” “试试呗,怕你?”秦杰鄙夷的一笑。 “行!那你等着。”邬思思又转身就走,秦杰和张楚楚便又一次跟在了后面。 一直到进了枫林别墅小区,邬思思再一次忍不住发火道:“喂,我都到了家门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到我家过夜?” 秦杰看了一眼和邬思思短发不同的那呼之欲出的胸部,笑着说道:“我倒是也想,你敢吗?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我家就在旁边,看到没?我是你的邻居。” 邬思思愣了愣,随即飞快的走进了别墅里面,“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还站在门口的秦杰听到已经进了别墅的邬思思疯狂的大喊,“邬云,老娘再叫你一声爸,老娘就出门让车撞死!” 站在外面的秦杰乐了,“她貌似没有叫过云哥爸爸吧?楚楚,你说是不?” 张楚楚没有丝毫的反应,眼神有些迷离。 秦杰有些紧张,“楚楚,你咋了?犯病了?” 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想知道我爸爸是谁?” 秦杰苦笑不已,如果她真的是神仙,那她的老爹恐怕就是自己难以触及到的老天爷了吧? “那都不重要,我也不知道我爹妈是谁,可你看我不照样活得乐呵的么?想那么多干啥?自己高兴了比啥都重要。”秦杰拍了拍张楚楚的小脑袋,低声安慰道。 回到家中,张楚楚也没有忙着做饭。两人这一天都累得够呛,所以便一起回卧室休息去了。张楚楚坐在床上,可是秦杰却改变了注意,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道德经》发呆。 是的,秦杰又想起了这本《道德经》,他把薄薄的书籍那在手里,却迟迟没有翻开。突然,他开口问道:“楚楚,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张楚楚自然知道秦杰问的是那个老诡对秦杰说的话,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既然那么厉害,我想不至于骗你。” 秦杰咧嘴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他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压根就不可能修真,可还是把这本书给我了,你说这是为啥?” “不知道。”张楚楚再一次摇了摇头。 “这说明我还有希望,就像是那么杀人犯不一定每个都得枪毙,还有死缓,还有无期,这说明我并不是无药可救。”秦杰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 “杀人犯和杀人犯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张楚楚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安静的看着秦杰的背影。秦杰的笑容也慢慢的收敛,看着《道德经》的封面,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楚楚,你说为啥这书上的玩意我一点儿都记不住呢?”秦杰叹了口气,问道。不过从他的话语里,却听不出要放弃的意思。 秦杰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张楚楚,就是因为她本来的身份是不一般的。或许她现在什么都忘记了,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间提出某个好的建议呢? 张楚楚知道秦杰是不会放弃的,她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可以记笔记,就像是上课那样,把书里的内容给记录下来。” “好注意。” 秦杰眼前一亮,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打印纸和水性笔,然后便翻开了《道德经》的封面。 “道是道,非常道……” 秦杰没有贸然求进,而是简简单单的看了第一句话,然后便马上撤离了视线。闭上双眼,仔细的背着《道德经》中的第一句话。等到他确定在写的时候不会忘记的时候,便提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性笔。 可是,意外出现了,当他想把脑海中存留的片段变成字迹留在纸面上的时候,那些脑海里的字迹就像是炊烟一般,升腾、散开,根本就无法实现。 第13章 哥这辈子都不会混黑社会!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气海里什么都没有,如今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有。 秦杰有些气馁,虽然只经过了一晚,算上刚才看的第一句话,这本书也不过看了三次而已。可是他却已经知道,再这么做下去,除了残害自己的身体之外,一切都是徒劳。 秦杰自认为不是笨人,在自己感兴趣的前提下,恐怕没什么能难得倒他。可是现在,他却真真的被这本《道德经》给难住了。 他不由得自嘲一笑,想起昨天那般的煎熬,每次都是张楚楚为自己宽衣解带,照顾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啪!” 秦杰合上了《道德经》,他现在反而是对那空白的打印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这么做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但发发牢骚总是可以的。 “老子把这书看了三次,但是没有一次能记得住,现在还没到夏天热得头昏脑胀的时候,为啥就记不住?不是老子的脑子有问题,就是这书太变态!” 他提起笔来,随意的写着。在他的心中,也压根就没有什么特定的想法,都是有感而发的牢骚话。尽管文笔看起来很弱智,一看就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写的东西,但是偏偏字体却大气磅礴,心中的烦闷也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笔画而渐渐流逝。 “当初那个老头儿说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老子的脑子里也啥啥都没有。我敢肯定我没有睡着,我敢肯定我都是认真的去看,可为啥就是记不住?” “难道因为这是修炼,所以像是里写的那样,这书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那会不会有点儿太扯了?起码我还能看到它们,我知道我能看到它们,可我就是记不住它们。这些玩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到底该不该为了还没有来临的未来赌博?” 既然是随性而写,那么写到这里,秦杰也就没有再努力下去。而是随意的把那页打印纸给夹在了《道德经》当中,然后又放在了电脑桌上。 秦杰这一次没有看到昏厥才算结束,而是克制住了这本书的诱惑,起身对张楚楚说道:“楚楚,去做饭吧!我饿了。” 张楚楚发现秦杰没有继续下去,神色有些愕然,不过仍旧点了点头,下去做饭去了。 两人的饭菜很简单,只不过是大米饭,外加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不过这对于秦杰来说,已经非常丰盛了。因为张楚楚只会做三道菜,炒鸡蛋、炒西红柿、西红柿炒鸡蛋。而这西红柿炒鸡蛋,秦杰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 吃过了饭,天色便暗淡了下来。 今天两人都累坏了,在卧室里躺着聊了会儿天,便都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笼罩了整个别墅小区,除了别墅外的几盏明晃晃的路灯,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寂静的卧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哗哗”响动,卧室的窗户被打开了。一个肥胖的身影从窗户口跳了进来。 如果秦杰看到他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人就是给他剪头的那个胖子。 胖子气喘吁吁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恼火的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小子干嘛在这破地方搞个别墅,离学校要走十多分钟,不知道这十多分钟对于一个胖子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吗?” 看了一眼酣睡的秦杰,胖子又一次唠叨道:“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发什么神经,非得让我来盯着这个普通人。不知道我白武秀是一个天才吗?一个天才怎么可以把时间lang费在一个蠢材的身上?” 白武秀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睡在床上的秦杰和张楚楚毫无反应,就好像这夜晚依然寂静一般。 随即,白武秀的目光就被放在电脑桌上的那本《道德经》吸引住了。 “这入门的《道德经》看了两天了还没看会?真是个大白痴!”白秀武摇了摇头,便把《道德经》拿了起来,却有一张白纸从里面飘落而出。 看着慢慢落到了自己脚边的白纸,白武秀愣了愣,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往入门的《道德经》里面夹着什么白纸。这种二货的行为不管别人会不会做,反正他认为自己是不会做的。 白武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那如同老鼠一般的小眼睛快速的转了几圈,然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非常痛苦的蹲下了肥胖的身子,伸出那白胖得像是大馒头似的可爱的右手,吃力的捡起了那张白纸,在起身后又做了几次深呼吸。 白武秀面目表情变得十分苦逼,“妈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悲催的人类叫做胖子吗?” 在缓了几口气后,白武秀便打开了那张白纸,看着上面的字迹,下意识的念了出来,“老子把这书看了三次,但是没有一次能记得住,现在还没到夏天热得头昏脑胀的时候,为啥就记不住?不是老子的脑子有问题,就是这书太变态……” “原来最悲催的人类不是胖子,假如这个胖子是个绝世天才的话……”白武秀猜测这肯定就是秦杰苦逼的心路历程,同情的说道:“和我这种天才相比,这个白痴真是可怜到极点了。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倒是真对,在外界看来,我们清梦斋确实是一个变态的地方。” 天才和白痴总是相距甚远的,白武秀除了对秦杰有些同情之外,毫无其他的情绪,更没有点评两句的意思。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又重新拿起了那张白纸,黑粗的眉毛皱在一起,喃喃自语道:“这小子的字写的不赖啊!” 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后,他用深表欣慰的表情点头说道:“嗯,确实很好,都快赶上我了。” 他不知道的是,秦杰虽然不爱学习,但是平时没事就喜欢在纸上按照报纸上的写法写上几个字,久而久之,字迹自然是赖不了的。 “当初那个老头儿说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老子的脑子里也啥啥都没有。我敢肯定我没有睡着,我敢肯定我都是认真的去看,可为啥就是记不住?” “难道因为这是修炼,所以像是里写的那样,这书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那会不会有点儿太扯了?起码我还能看到它们,我知道我能看到它们,可我就是记不住它们。这些玩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到底该不该为了还没有来临的未来赌博?” 看着秦杰在纸上的唠叨,白武秀满脸的不以为然。就像是富二代看着矮穷矬一样,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骄傲和自负。 想了想,白武秀便拿起笔,在白纸空白的地方写了起来。虽然他的身躯很庞大,但是字迹却是清秀得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白痴,没事看书瞎想什么?这本书自然是真实的,虽然师父在这本书上做了一些手脚,但是真的就是真的,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你可以忘记你所看到的,但是你应该相信你的眼。” “就让本天才用一种男人都能理解的方式给你解答吧!比方说你在看一个修正后的卖肉动漫,哪怕是会有几道光线打在动漫里女主角的胸部和**上,但是你仍然无法改变她的g杯罩和可爱的**,你只要重新看一次无·修正版的,你就知道她的胸部有多大,樱桃有多红,木耳有多粉了。” “现在你能理解了不?如果还不能我只能说你是无法和本天才沟通的白痴了。再粗鲁一点,无·修正的动漫和a·v就是让男人撸管女人自·慰的,你身边的那个妞儿就是让你干的!别跟我讲什么伦·理道德,那些都是屁!” 挥挥洒洒写了半篇子,白武秀对自己写的内容深表满意。随即,白武秀阴恻恻的一笑,“希望你能理解到更深层次的意义上面去,不然,只有走火入魔一条路而已。” 然后,他便跳出了窗口,消失在夜幕当中。 白武秀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一举动,改变了秦杰一生的命运。 …… 次日,走在上学路上的秦杰和张楚楚在激烈的讨论。 “楚楚,我还是觉得我应该买一把砍刀,昨天刚上学第一天就整出那么大的事儿,又把砍刀,我能踏实一点儿。” “我们是去上学,不是去打架。” “可是上学就会打架。” “他已经被你打进医院了,我想不会有麻烦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找我麻烦,那个杨凯也说了,沈州大学有俩老大呢!”秦杰反驳道。“而且你看邬思思竟然自己上学去了,没管我们俩。” “这跟你买刀有关系吗?”张楚楚疑惑的问道。 “咋没有呢?如果有一把砍刀的话,我可以威胁她,以后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你觉得她会受你的威胁吗?” 秦杰语塞,憋了半天,才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刀我必须得买!” 张楚楚站定,仰着头,认真的看着秦杰,“杰哥哥,你真的要去混黑社会吗?” 秦杰愣了愣,随即又沉默了一阵,然后叹了口气,摸着张楚楚的小脑袋,微笑着说道:“哥这辈子都不会混黑社会。” 第14章 公平的你抓我我抓你! 秦杰和张楚楚来到了班级,在他们两个人踏入教室的一刹那,原本喧闹无比的计算机一班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的学生都在盯着秦杰猛看,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于辉是沈州大学的两个老大之一,平时横行霸道,在计算机一班的严重是不可逾越的神话。然而这个神话却在昨天被秦杰无情的打破了。 不论是秦杰一人单挑于辉一群人,还是最后一帮看似黑社会份子的人突然杀出,这都给秦杰的身上套上了血腥的光环。 秦杰对于这些学生的表现心里已经有了预测,所以也并没有在意。只不过这预测出现了一些偏差,他本来以为是崇拜,没想到竟然会是畏惧。 在进了教室后,秦杰和张楚楚并没有交谈,而是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啊!” 安静的教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尖叫声的起源是已经站了起来的吕元雨。吕元雨此时脸色苍白,额头上还缠绕着厚厚的绷带,这是秦杰的杰作。 “叫唤个屁!”秦杰瞪了她一眼。 吕元雨唯唯诺诺,啥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张楚楚的身边。而张楚楚却是对她置之不理,就好像身边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秦杰料想这个叫吕元雨的小贱人也不敢对张楚楚怎么样了,他也就放下心来。眼神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然后拍了拍前座刘福贵的肩膀。 刘福贵身体一僵,然后干笑着回过头来,“哥,啥事儿?” “那个逼强咋没来?” “我不知道,早晨我好像看到他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刘福贵很老实的回答道。 “我去,你也不用这样吧!”看着浑身发抖的刘福贵,秦杰翻了翻白眼儿,说道:“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咋滴?” “哥,我怕我的腿也被砍两刀。” “砍你腿又不是扎你肚子,死不了人,怕个蛋啊?” 刘福贵都快哭了,“哥,我不怕蛋,我怕疼。” 秦杰笑了,那笑容就像是哄骗小萝莉的怪蜀黍一样,“你放心,我不会打你的。” “哥,你别这么笑,我胆儿小。”刘福贵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了秦杰,“哥,你别去找站前小旅店的大妈了,这二百也够你找个差不多的了。” “我去,你啥意思啊?”秦杰郁闷了。 刘福贵眼眶都红了,“哥,我兜儿里就十块钱吃午饭的了。” 秦杰咂吧咂吧嘴,对此深表无奈。 于是,秦杰也懒得鸟儿他了,而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邬思思的面前,一巴掌拍在了邬思思的桌子上,表情严肃的说道:“邬思思同学,今天早晨是怎么个情况?” “什么怎么个情况?”邬思思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道。 “你为啥不等我?” “我为啥要等你?”邬思思皱着眉头反问道。“你说你一个黑社会份子,没事跑到学校里来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我他妈不是黑社会!”秦杰大声咆哮道。 邬思思愣了愣,然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凶我,你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秦杰蒙了,这咋说哭就哭了呢? 扫视了一圈,发现所有的学生全都没有出声,不过眼神里透露出了鄙夷。 秦杰无奈,只好回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在秦杰回身的一瞬间,邬思思的眼泪就止住了。她撇了撇嘴,哼!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儿。 课是沈墨痕的课,平时沈墨痕上课都是展露出一张动人的笑脸,但是今天脸色却是阴沉的吓人。 不过这跟秦杰倒是没啥关系,因为秦杰压根就没看到。从上课他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了铃声响起。 秦杰本来是想出去抽根烟的,没想到却被沈墨痕叫住了。 “秦杰同学,你跟我来一下。”沈墨痕面若寒霜的说道。 秦杰先是愣了愣,随即便跟在了沈墨痕的后面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不过现在只有秦杰和沈墨痕两个人,估计是其他的老师上课还没有回来。 “秦杰同学,你能说一下昨天放学发生了什么事吗?”沈墨痕调整态度,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 “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啊!”秦杰故作迷茫的说道。 “秦杰,你不要再装蒜了,这件事全学校都知道了,你还要瞒着我?”沈墨痕怒声问道。 秦杰不屑的撇了撇嘴,“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啥呀?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于辉要打我,然后强·奸不成反被操。” “秦杰,我是你的辅导员,这里是学校,你把嘴巴放干净一些。” 秦杰乐了,“我从小就这么说话,受不了你可以不听。沈老师,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就走了啊!” “你……”沈墨痕强制性的压住心中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秦杰同学,这次的事情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听说警方都介入调查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实情,我好帮你。” “帮我?少扯淡了,到时候把我逮进警察局的肯定是你。”秦杰嗤笑着说道。 沈墨痕愣住了,“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反正你爱咋咋地吧,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么?那你就去报警把我抓了。”秦杰不耐烦的说道。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秦杰,你等等。”沈墨痕抓住了秦杰的胳膊,“这件事闹得太大,如果他们真的报警了,学校是不可能保全你的。” “没必要。”秦杰甩了甩手,愣是没帅开。他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沈墨痕,“松手!” “秦杰,你就跟我说说经过,然后我好……啊……” 秦杰不等沈墨痕把话说完,就突然转身,一把握住了沈墨痕的胸部。因为太柔软,秦杰的手过于舒适,还不由自主的捏了两下。 沈墨痕呆住了,自己的身体从来就没有男人碰过,可是今天却让自己的学生给碰了,而且碰的还是那劳里。 沈墨痕的大脑一片空白,在秦杰不由自主的捏两下的同时,她也不由自主的娇哼出声。可是就这一声娇哼,却把她拉回了现实。 “啪!” 沈墨痕一只手还抓着秦杰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则是用力的打了秦杰一巴掌。 秦杰现在俩手都忙着呢,所以也不能摸摸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蛋,但是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却是非常真实。 “妈的,臭娘们儿。”秦杰面目狰狞,握住沈墨痕胸部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啊!” 这次沈墨痕的叫声不是惊讶也不是娇哼,而是痛的。秦杰整天打架,没的别练出来,力气倒是不小。他虽然感觉力气用得不是太大,但是这也不是一个水做的女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沈墨痕面色潮红,眼眶里满是眼泪,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羞的。 “秦杰,你给我放手!” “你先放手!” “我是为了帮你,可是你竟然……” “我竟然啥呀我竟然?”秦杰打断了沈墨痕的话,冷笑道:“你抓我,我也抓你,这很公平。” 沈墨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这样会有人看到的……” 妈的,哭了? 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哭? 早晨是邬思思,现在又是这个美女老师。 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你抓我,我也抓你,这本来就很公平嘛! 不过这招对秦杰来说是非常管用的,秦杰露出一副凶相,“你再他妈哭,老子就在这儿奸了你!” 没想到,秦杰这句话倒是起了反作用,沈墨痕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秦杰无奈了,只好松开了手,做出一副无辜状,“我松开了,你也可以松开了吧?” 可是,沈墨痕却没有松手,而是执着的抓着秦杰的手腕,然后另外一只手则是不停的抹着眼泪。 “我去,大姐,你到底要咋样啊?老子今天第一次让女人打,都没说啥,你哭个屁啊哭?”秦杰郁闷的说道。“而且你就这么一直抓着我,一会儿其他老师下课回来了,看你这样,不得以为我俩有奸·情啊?怀疑我俩有奸·情也就算了,就你整出这么一出,都得以为我是抛弃了你呢!” “胡说什么呢?”沈墨痕雨带梨花的俏脸绯红,不由得松开了秦杰的手腕。 秦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那个啥,没事儿我走了啊!” “嗯,你走吧……不对,你回来!”沈墨痕又一次抓住了秦杰的手腕,“你必须要把那件事给我说清楚。” 秦杰翻了翻白眼儿,“我说你咋就那么执着呢?就是我看他不爽,然后就把他打了,明白了没?” “我不相信。” “你凭啥不相信啊?你看到了啊?”秦杰用力的甩了甩手腕,没甩开,只得说道:“我说你松开行不行?这对我不公平!你再抓着我的手腕,我也抓你的……那里了啊!” “你……你敢!”沈墨痕又羞又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 “我去,真他妈给脸不要脸。” “啪!” 又抓上了。 第15章 今晚我要去杀人! 沈墨痕这一次是真的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敢又一次抓上去,而且抓的还是同一边。 刚才因为秦杰的用力,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秦杰的狼爪再一次伸了上去,倒是真的有些受不了。 又痛又刺激又舒服,而且这个学生长得也蛮帅的…… 该死的,自己在想些什么? “秦杰,你到底要怎么样?”沈墨痕又哭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要怎么样?”秦杰一边享受着手上传来的柔软的感觉,一边说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你还不放我走,啥意思啊?” “你……你先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沈墨痕央求道。 “你先放手。” “你先放手。” “你先放。” “你……啊……”沈墨痕的胸部更疼了,只好放开了手。 “这就对了嘛!”秦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不给沈墨痕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 “秦杰,你给我回来……” 听到沈墨痕在后面的喊声,秦杰也置之不理。跑出去老远,秦杰才停下了脚步。 靠在墙上,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玩意还真是摸不够啊! 秦杰也懒得回教室了,省的沈墨痕再找自己的麻烦。 于是,秦杰就去了保安室,和杨凯抽烟打屁去了。 在秦杰踏入了保安室的时候,外面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哟,小杰,来的真是时候,刚进门外面下雨了。”杨凯笑着说道。“这雨不是你带来的吧?” “我要是有那能力我还在这儿闲扯淡呢?”秦杰翻了翻白眼儿。 “哈哈,不去上课,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不干啥,不爱上,就过来找你唠唠嗑。”秦杰郁闷的摇了摇头。 “让你们那个美女老师墨迹了吧?” “我去,这你都知道,你丫神算啊?” “神算倒不是,只不过我对这学校里的美女都比较了解罢了。”杨凯笑着说道。“沈墨痕老师对啥都不强求,但是对学生却是一心一意的,不管学生有点儿啥事儿,她都得插上一手才行。” “那不就是事儿妈么?”秦杰摇了摇头,“咱又不是小学生,有啥事儿能处理不明白的,用她操心袄?”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毕竟是老师。” “知道,所以才没跟她一般见识。”在秦杰的心里,摸两下胸部,还真不算一般见识。“不然的话,我早就抽他娘的了。” “咋的,女的你也打?” “我班那个贱人,不就打了吗?” “打女人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哟……”杨凯摇了摇头,说道:“行了,你先在这儿呆会儿吧,到点儿了,我得去巡逻一圈,于辉让你干住院了,还有个昌浩蹦跶呢,可不能让他们惹事。” 秦杰也没鸟儿他,蹲在门口抽烟,看着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心里多少有些迷茫。 别误会,他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不过是对明天的路该如何走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击打在地面上,泛起一层层的水雾。 突然,他抬起头,发现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站在了学校的大门口。保安室就在大门口,所以两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甚至秦杰“叭叭”抽烟的声音那个中年男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男人虽然撑着伞,但是因为雨太大,所以前襟和裤子上都有一些潮湿,看上去有些狼狈。 不过这个男人却没有丝毫狼狈的感觉,仍然是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平静,眼神没有焦距。 秦杰抬头看了他一会儿,也没鸟儿他,闷头抽烟。 经过了漫长的沉默后,中年男人突然低下了头,看着秦杰,笑着说道:“这烟的味道不错。” “两块五的红梅顺你能闻出来味道不错,哪儿有你这么搭讪的?”秦杰蹲在地上鄙夷的说道。 “我没抽过。” “我不打算给你抽。”秦杰直截了当的说道。“虽然是两块五的便宜货,但我也就剩下一根了,我还要留着中午吃完饭再抽的呢!” “你看起来不像是学生。”中年男人突然转移了话题,让人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秦杰先是愣了愣,随即咧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像是一个黑社会。” “我不混黑,顶多算是一个混混。”秦杰想了想,补充道:“大混混。” “今晚我要去杀人。”中年男人突然间又一次转变了话题,而且这个话题会让寻常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是杀手?” “不是。” “黑社会?”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点头承认道:“算是吧!” “为什么杀人?”秦杰很奇怪,“黑社会也不一定要杀人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天不容我,我能奈何?”中年男人叹息了一声。 “那你想杀就杀呗,跑我学校里来跟我说这事儿,你啥意思啊?”秦杰疑惑的问道。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打120叫一辆救护车来,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我在等人。”中年男人老实的回答道。 “放心吧,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中年男人奇怪的问道。 “因为你有病,神经病,我想不会有人陪你一块儿疯的。”秦杰诚实的说道。“而且我现在很不爽你,谁来了我都会把谁打跑。哪儿有跟人说了半天话,还站着的,没看见我蹲着呢吗?” “你可以站起来。” “你也可以蹲下来。” “活着真是累啊!”中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来在南边呆得好好的,非得把我调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他们又要杀我……” “所以你要杀人?”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他们要杀我,我不想死,所以我只好去杀了他们……你会不会觉得我像是岳飞?” “别给大英雄脸上抹黑,你就是一个黑社会。”秦杰鄙夷的说道。 “黑社会也是人。”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的兄弟都在他们的身边办事,他们可以很轻松的把他们扣在那里,不让他们过来,今天要来的人恐怕不会很多。” “那你还等?” “廖有生于无,而且我希望有一个人会来。”中年男人的视线看向了马路对面,那个曾经秦杰剪头的地方。 “那你希望的人没有来咋整?一个人去送死?” “你得帮我。”中年男人认真的说道。 秦杰愣了愣,“你让我跟着你去送死?” “是去杀人。”中年男人纠正道。 “为啥是我?”秦杰迷糊了。 “因为你是混混,而且是个大混混。”中年男人笑着说道。 秦杰乐了,“平白无故让我跟着你去杀人,背上几条人命,不值得吧?” “你可以开价。” 秦杰思考了一阵,问道:“你要杀多少人?” “至少五个。” “那就五十万吧!”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太少了,你要不要加点儿?” “我操,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诓我的,哪儿有你这么讨价还价的?” 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那好,成交。” 秦杰掐灭了烟头,走进雨里,笑着说道:“我叫秦杰,秦皇汉武的秦,杰出青年的杰。” “唐添。” 秦杰笑眯眯的说道:“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沈州的社会大哥。” 在约定好傍晚时分在这里见面后,唐添便走了。秦杰很奇怪他并没有继续等他要等的人,他有一种这个人就是专门来找自己的感觉。 秦杰叫程明过来送了一把砍刀,而程明则是不负众望的除了一把砍刀,还送了秦杰一把手枪。听程明说是为了保险,在黑市上买的。 放学送邬思思回家后,秦杰便准备去和那个中年男人汇合了。 秦杰正准备出家门的时候,张楚楚从厨房冲了出来,看着秦杰的背影喊道:“杰哥哥,你要干什么去?” “去杀人。”秦杰回头笑道。 “你不是不混黑社会吗?” “这次是去做杀手。”秦杰毫不在意的说道。 张楚楚微微蹙眉,“可是饭菜我都做好了。” “你先吃吧,我等回来了再吃。” “冷了就不好吃了。” “那就热一热。”秦杰知道张楚楚不想让自己冒险,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了家门。 在秦杰回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唐添已经等在那里了。仍然是那身打扮,唯一不同的是手里的塑料伞已经不知所踪。 “老唐,我来了。”秦杰四下看了看,笑着说道:“你的兄弟们呢?” “就我们俩。”唐添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杰,“你怕?” “怕了我就是你孙子!”秦杰最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己,“不过我说老唐,你的人缘也不咋滴啊,折腾了半天,合着就我们俩。” “足够了。” “要不咱们先回家吃点儿东西?我真有点儿饿了。” “你还是怕了。” “妈的,再放屁老子先在这儿砍了你!”秦杰愤怒的吼道。“说,咱们去哪儿?” “大梁河畔,我的家在那里,要杀我的人也在那里。” 第16章 唐添制造出来的春雷! 大梁河在沈州市的城边,因为环境优雅,这里已经被政府改造了一番。 而就在这大梁河畔,却有一座别墅显得十分的孤单。虽然风景不错,但是却显得有些突兀。 别墅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虽然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小洋楼,但是包括生了锈的大门全都满是灰尘。 雨后刮过阵阵春风,秦杰和唐添站在别墅院子的正中央,沉默不语。 秦杰站在了唐添的身后一步左右,就像是他的小弟一般。眼神却是在四处打量,也不知道这四周到底隐藏了多少敌人。 唐添负手而立,嘴角嵌着淡淡的微笑,眼神看着天空中渐渐暗淡的火烧云。 破旧的别墅内外,全都是一片死寂。 这里平时都会有很多人散步,但是今晚却一个人都没有。 埋伏在这里的人全都没有想到,小弟成百数千,在南方五年立下汗马功劳,却从来没有回来过的唐添竟然只有一个人来到这里,外带一个沉默的年轻人。 唐添和秦杰站在别墅院子的中央,安静的看着四面八方不知何时缓慢涌现而出的黑压压的人群。 他突然回身,对秦杰笑着问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秦杰眼睛一瞪,“姥姥!” 看到秦杰的态度,唐添笑了笑,“用跟他们介绍一下你吗?” 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可得了,你出钱,我出力,仅此而已。你要是说出我的名字,我以后在沈州还混不混了?” “过了今晚,这群人会被杀破胆,没人会把你怎么样。”唐添微笑着说道。 “那也不行,我没那么多精气神解决麻烦事儿。” 就在秦杰和唐添交谈的时候,那伙人终于忍不住了,其中一人指着唐添问道:“唐添,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不知道。”唐添摇了摇头。 “功高盖主!” “**,别说这可笑的理由了。我是不是功高盖主,可不是你说了算。” “你盖的不是那个主,而是这个主。”那个叫**的男人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说道:“你在南边儿呆得够爽,可我们这些在沈州的老少爷们儿也就不自在了。” “傻逼。”唐添也懒得废话了。 旁边的秦杰看了唐添一眼,突然乐了,没想到这个说话一本正经的家伙能说出那样的两个字。 **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唐添手底下的弟兄可不少,可今天就来了你和一个小弟……呵呵,唐添,你的死期到了!” “**,你也不用试探我了,我没后手,你放心吧!”唐添坦诚的说道。“不过你也得小心着点儿,今天我的那些兄弟没有一个人过来,说不准他们现在正和你的老婆女儿滚大床呢!” **的脸色终于变了,“唐添,你懂不懂道儿上的规矩?祸不及妻儿你不知道吗?” 唐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消失,冷声道:“你今儿找了这么多人围攻我家,我说什么了吗?我做的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唐添,你欺人太甚!” 唐添懒得理他,自顾自的说道:“沈州是天哥的沈州,天道盟也是天哥的天道盟,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替天哥说话了?” “你找死!”**眼睛瞪得溜圆,怒声吼道:“兄弟们,干死他。” 与此同时,唐添的气势变了。不再是那个说什么都是面带微笑,有些书生气的男人,而是浑身充满了恐怖的血腥的味道。 这种感觉,在他身边站着的秦杰是感受最深的。 这是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秦杰从来没有感受过,包括在邬云的身上,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唐添抽出了腰间厚重的砍刀,砍刀在月光下绽放出阵阵寒光。 秦杰看着唐添前冲的背影,并没有动。 他现在有些担心,担心这个装逼范儿会不会被这群家伙剁成肉泥。 不过秦杰很快就改变了对唐添的看法,这个家伙不是装逼,而是真的很牛逼。 唐添握着砍刀的右手高高举起,然后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狠狠的劈了下去。 那人作势要当,可是唐添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的刀刚刚举到胸口,脑袋已经如果切西瓜一样被切成了两半。 本来还在一边叫骂一边前冲的**的小弟们,看到唐添的架势突然一滞。 他们曾经想象过在南方创造出神话的唐添会在这里刮起一阵血雨腥风,但是没有想到砍杀第一个人竟然是这么直截了当。 那些小弟们停下了脚步,但是唐添却没有。他拎着砍刀,杀入人群。就好像是狼入羊群,每一刀下去,都会有一个,甚至是两个人倒在了地上。 春雨结束,血雨掀起。 看着漫天飞的头颅和残肢,任凭曾经也是拿过刀,杀过人的秦杰也有一种不适的感觉。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一路前行,唐添显得十分的轻松,就像是驱赶饭菜上的苍蝇一样简单。 他的面目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走一步便会有数人倒地。 唐添的刀又厚又重,而且他的打法又是大开大合,这是非常耗费体力的。而看他的架势,似乎并不在乎。假若他不是要杀一儆百的话,那就是他自认为有能力会把这里所有人全都拍死! 神话就是神话,虽然是黑道的神话,但那也是神话。 只是要是神话,那就是不可逾越的。 **站在最后面,身体不由得微微发抖,心中有一种想要退走的**。但是当他想起他身后的那个大人物,他就知道自己是退无可退。而且,他也不需要后退,因为在暗处还有两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咬牙说道:“妈的,全都给老子后退,用刀片扔他!” 这种打法是非常无耻的。 **这边的人有很多,而对面只有唐添一个人。刀片一起飞过去的话,唐添就当真是避无可避了。 伴随着凛冽的风声,无数的刀片呼啸而至。 唐添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轻叹摇头,喃喃自语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同时,他手中那把又厚又重的砍刀突然“嗡”的一声响了起来,随后又脱手而出,飞向了那无数的刀片。 银光在空中闪烁,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那些刀片全部都被拦腰折断。 然而,唐添的砍刀并没有停止,而是直接杀入了人群,在一声声的惨叫声中,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个人痛苦的表情和倒下去的姿势。 **的脸色灰白一片,瘫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着唐添,悲愤的喊道:“唐……唐添,你怎么是修真者?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事实便是如此。”唐添接过回来的砍刀,神情冷漠的说道。 皎洁的月光再一次被乌云遮住,然后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并不大,但是足以洗掉砍刀上的血珠。 “啪啪啪……” 突然,在外围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这脚步声,来的人并不在少数。 在这群人的后面,站着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一个手中拿着破碗,看起来像是一个要饭的。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轻声说道:“居然是个修真者,怪不得要请我们两个动手。” 乞丐咧嘴一笑,露出一派大黄牙,“看起来是金丹期的修真者。” 而在这里的后面,停着一辆奔驰房车。坐在里面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胖子冷笑道:“唐添果然不是普通人。” “嘿,那也没用。他再咋厉害能干过俩修真者?”尖嘴猴腮的家伙笑着回答道。 …… 所有的人都慌了,他们都是普通人,可是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修真者! 他们并不知道修真者的存在,所以在他们眼中,唐添假若不是天上的神仙,那便是地狱里的修罗。 唐添仍然是一步砍倒数人,缓慢的走向别墅的大门口。 秦杰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出来了,但是他却没有砍出一刀,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唐添的后面。 杀普通人,人家一刀砍死好几个,如果真的冒出来几个修真者,那自己也帮不上忙。所以秦杰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有出手的必要。 五十万赚的值啊! 在经过了一分钟后,唐添终于走到了门口。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唐添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问道:“修真者?” “是。”西装男回答道。 唐添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前两天我的好兄弟死了,一看就是修真者杀的,是你?” 西装男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那你就必须死。” 然后,唐添出手了。 他一跃而起,隔着无数黑道小混混,砍刀直接挥向了那个西装男。 在夜幕下,秦杰已经看不到唐添的身影,只能看到天空中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像是一道无法触及的闪电。 与此同时,在天空中又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鸣啸,宛如一道春雷。 这是唐添制造出来的春雷! 第17章 秦杰开枪了! 乞丐的脸比较黝黑,但是就在那闷雷声响起的一瞬间,变得及其苍白,明显是吃了一些亏。 而也就在此时,西装男眉头一皱,速度奇快的竖起中指和食指,然后指向夜幕下肉眼难以分辨的唐添的身影。 在西装男的身上突然跳出了一把短剑,在围绕着他转了一圈后,化成了一道青光,直指唐添。 然而此时,唐添的砍刀正在与那个乞丐碰撞,又该如何抵挡西装男的短剑? 唐添身后的秦杰依然没有动,因为他有一种预感,现在仍然不需要自己动手。 不知何时,乞丐手中的破碗也飞了出去,那破碗在和砍刀碰撞的时候就好像是一个铜钵,双方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突然间,那把厚重的砍刀突然剧烈的抖动,然后在空中神奇的化成了五把薄薄的刀片,又一次快速的飞射了出去。 一刀化五! 三道薄薄的刀片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绕过了破碗,直射乞丐的身体。其余的两道刀片也没有回去抵挡,而是不管那射向唐添身体的短剑,如同风一般的射向了西装男的面门。 这虽然是一场修真者之间的战争,但是这种你死我亡的狠辣,也让西装男脸色剧变。 他怕死,他也不想死。 于是,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的他又强行将短剑召回,在这最危险的一刻,击飞了即将到达自己面门的两把刀片。 然而,这种强行逆转的架势,却让他的右手微微颤抖,手背上更是青筋暴出,显得非常吃力。 西装男身边的那个乞丐也是面色凝重,眼睛死死的盯着朝着自己奔袭而来的三道刀片。此时的他,已经来不及召回自己的那个破碗了。 “喝!” 乞丐爆喝了一声,然后从袖口处飞出了一双铁筷子。这双铁筷子急速的围绕着乞丐的身体旋转起来,用肉眼看上去,就好像是把乞丐包围了起来似的。 而此时,三道刀片呼啸而至,和那双铁筷子展开了激烈的对抗,四周火花四溅,在短短的一瞬间,也不知道那三道刀片和和双铁筷子发生了多少次激烈的碰撞。 不论是短剑去了又回,破碗腾空而起,铁筷子急速运转,还是唐添的砍刀以一化五,这个过程都是非常凶险的。哪怕是有一丁点的失误,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这就是修真者的世界。 那个让普通人肉眼难以分辨的一瞬之间,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 “兄弟们,上!”一名混混头目突然厉声喊道。 那边的秦杰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在混混头目喊话的同时,他也站在了唐添的前面。 “啪啪啪……” 一个小混混脚踩着满是积水的地面,率先来到了秦杰的面前。然后他怒吼了一声,砍刀直接向秦杰的脑袋劈了下去。 这一刀展现得和唐添的第一刀很像,但是他的速度却没有唐添快,可秦杰的速度却要比唐添劈死的那个小混混快上许多。 “唰!” 只见银光一闪,秦杰手中的砍刀已经把那个混混的脖子砍掉了一半。 同样的,秦杰也没有唐添那种把人脑袋劈成两半的力气和勇气。 秦杰的刀子没有拔出,因为卡在了那个小混混的颈椎骨缝里。在他用力拔出砍刀的同时,也掀起了一阵浓郁的血雨。那“咔咔”的金属和骨骼摩擦的声音,令人心寒。 但是,秦杰的动作却没有停顿,而是伴随着血雨和春雨,直接划开了第二个小混混的肚腩。 秦杰双手握着砍刀的刀把,在唐添的四周不断的移动,只需要一个照面,便会有一个混混倒在他的脚下。 在他的四周,鲜血横飞,显得比春雨来得还要更加密集一些。 秦杰兑现了当初对唐添的承诺,不过他却十分不满的大骂道:“老唐,我**大爷的,你丫不是告诉我就五个人吗?你数数,这他妈都多少人了?” 唐添没有理会秦杰的叫骂,也可以说他现在没有理会的能力。 因为他在与两个修真界的高手展开生死激战! 那些小混混以为找到了可以杀掉唐添的机会,但是没有想到,一直站在唐添身后的那个沉默的少年,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尽管他不是神奇的修真者,但是他砍人的技术,也是非常生猛的。 如今,那群小混混的脚步也放缓了许多,因为这个年轻人呢,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砰!” 突然间,传来了一声枪响,虽然没有打中秦杰和唐添,却是激起了秦杰一身的冷汗。 然后,接二连三的枪声不断的响起,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是唐添和秦杰了。 唐添站在雨中,脸色略显苍白。 他的右臂微动,那五道刀片便“嗖嗖”的回到了身边,笼罩在四周极速的运转了起来。 那高速运转的刀片发出了狰狞的“嗡嗡”声,但是却无一例外的当下了所有的子弹,同时还有清闲的功夫去斩杀几个开枪的混混。 西装男看着唐添,满脸的惊骇之色,“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天道盟的唐添竟然也是一个修真者,而且已经到了金丹期。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清楚,要杀你的就是你们天道盟的人,那个人已经说了,如果你肯认输,那你就可以不用死。” 枪声停歇,唐添四周围绕着的五道刀片也自然停下,“你杀了我兄弟,我认输不认输的,都和你没有关系,因为你必须死。” 西装男低头沉默。 那个乞丐看了一眼秦杰,问道:“年轻人,你也是天道盟的人?” 秦杰愣了愣,不过却没有回答。但是在他的心里,已经对所谓的天道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天道盟,到底是什么地方? 见对方把矛头指向了秦杰,唐添便不紧不慢的插话道:“一个是丐帮的金丹期,一个是神话集团的金丹期,而你们……则是天道盟的兄弟,为了权利竟然和敌对势力勾结,可耻!可笑!” 那名混混头目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他真的感觉到羞愧,所以,他不敢看唐添的眼睛。 秦杰有些疑惑,这些地方到底都是什么来路? 天道盟是黑道,有修真者。 丐帮只不过是武侠小说里出现的,无非是要饭的,但还是有修真者。 神话集团一听名字就是一个大企业,可还是有修真者。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秦杰真的不懂。 “让这件事情就此结束吧!”唐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虽然他们三个修真者全部都是金丹期,但金丹期也分前、中、后,实力较强的唐添,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唐添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四周安静停着的五道刀片突然间又一次高速的运转了起来。 伴随着嗡鸣之声,刀片划破了雨夜,疯狂的刺向了西装男和乞丐。 乞丐的面容一紧,两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双手不停的变幻着动作,那破碗和那双铁筷子紧跟着飞了起来,围绕着他的身体高速旋转。 不过那个西装男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虽然短剑同样运转了起来,但是却闷哼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对!” 乞丐突然吼了一声,那些暗淡的刀光若隐若现,一直到了他的眼前,他才发现,那本来的五道刀片变成了四道! 那么,最后一道刀片去了哪儿? 乞丐正想要提醒身边的西装男,但是为时已晚。 一道微弱的刀光无声无息的绕到了西装男的身后,避开了他和乞丐的视线,然后突然高速运转,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直接刺激了西装男的后脑,又从前面射出。 “噗!” 只听一声闷响,一道血花飞溅而出。西装男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的盯着唐添,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把短剑也跟着西装男的身体跌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然后,五道刀片汇合到一处,又与乞丐的破碗和铁筷子进行激烈的碰撞。 在乞丐不停后退的同时,他的衣服上也出现了无数到口子。然后,鲜血从衣服的口子处流出,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唐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虽然竭力的控制着那空中飞舞的五道刀片,但是唐添本人却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乞丐看出了唐添的异状,突然大喊道:“他不行了,快去杀了他!” 乞丐很着急,因为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个超乎人类高度的高手这样的喊声,那群小混混自然是来了精神,挥舞着手里的砍刀,冲着唐添冲了过去。 可是他们的愿望并没有视线,因为在唐添的前面,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便是秦杰! 是的,秦杰早已发现了唐添有些支撑不住的现象,所以他一直死死的守护在唐添的其那面。 不过,这一次秦杰用的不是刀。 因为这群小混混疯了一般的冲过来,秦杰有信心逃脱,但是却没有信心确保唐添的安全。看着唐添全神贯注控制着那五道刀片,恐怕是已经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于是…… “砰!” 秦杰开枪了! 第18章 你丫的就是一个二货! 秦杰左手持枪,右手持刀,在雨中奔跑。 突然间,他举起了左手,对着那名乞丐便连开四枪。 “砰砰砰砰!” 四枚子弹闪电般射向了乞丐! 转瞬之间,在乞丐和唐添之间出现了四枚子弹,这些子弹越过了唐添的身体,穿过来细细的雨水,冲着乞丐的脑袋便“嗖嗖”的射了过去。 乞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然后,那四枚子弹竟然瞬间失去了速度,在空中变成了静止。没有一枚子弹沾染到他的身体,子弹全部在空中悬浮。 随后,静止了的子弹又轻轻的跌落在地上,就像是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漫无目的,毫无杀伤力。 然而,尽管他阻止了秦杰的攻击,可是久战不止的他,在对身边的破碗和铁筷子的控制力也失去了一丝控制。 虽然紧紧是一丝,但是对于唐添这样的强者,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 他感觉到对方的气势松了一分,自己这边的紧张程度也就松弛了一分。 然后,他一跃而起,像是一片树叶,轻盈的飞向了乞丐! 乞丐举起破碗还击,却被唐添一挥手,轻而易举的挡开。 乞丐面色巨变,调集了体内不多的法力,想要把这个难缠的家伙杀死。 可是,面无表情的唐添却是一头扎在了乞丐的怀里,撞散了他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一丝法力,然后反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喉咙! “噗!” 然后又是一阵“噗噗噗”的声音。 唐添不是刺了一刀而已,而是一刀接着一刀,左手扶着乞丐的肩膀,右手不断的疯狂的刺进他的喉咙。 最后,他硬生生的把乞丐的头颅给刺掉了。 是的,他是用刺的,乞丐的脑袋和身体连接的地方,已经是血肉模糊。 …… 在拐角处的那辆奔驰房车一直没有动,安静的停泊在这场春雨当中。无论是多么惨烈的厮杀,都没有让车子内的胖子动容。 胖子放下了手中的红酒杯,冷笑道:“真的没有想到,同样都是金丹期,他却可以以一敌二,虽然过程有些艰难,还有一个外人帮助,但他终究是杀了两个同为金丹期的修真者。” 胖子是某个大佬手下的王牌之一,此时的他心中赞叹着唐添的勇猛,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不屑之情。 然而,他却有自信,不论唐添多么强大,他终究只是金丹期,只要是金丹期,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他同样也是金丹期! 因为他是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元婴以下无敌的卫海利! “走吧,让唐添嚣张了这么久,是时候动手了。”卫海利微笑着说道。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他。 包括司机,包括坐在他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全部都已经断绝了呼吸。 卫海利的脸色骤变,因为他感觉到了房车四周浓郁的元气波动,但是却又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出没。 卫海利迅速的从车子里跳了出去,同时车子好似被一把锋利的刀片给切成了两半,仍然是悄无声息。 在地上连续翻滚了两圈的卫海利显得颇为狼狈,面色有些苍白,他悲愤的喊道:“是谁?” 在卫海利身后的那片黑暗里,缓缓的走出了一个留着长发,表情阴柔的男人,他看着卫海利,笑呵呵的问道:“我花了半天的符咒,你感觉咋样?” 卫海利回头看去,随即便化成了一丝苦笑,“咱们天道盟会鬼画符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人而已,我卫海利何德何能,竟然请得了天道盟四大鬼符师之一。” “别夸我,你再这么夸我,我也要阻止你。”长发男人仍然是笑呵呵的样子,在这个元婴以下无敌的卫海利面前,根本就毫无压力可言。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神话集团的剑师可以死,丐帮的老乞丐可以死,咱们天道盟的外围小弟死了多少我也不关心,但是,你不能死。”长发男人认真的说道。“卫海利,你应该清楚修真不容易,咱们天道盟出来个修真天才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卫海利低着头,沉默不语。 “唐添回来了,你就代替他去南边儿当三年的杀神吧!”长发男人叹息着摇了摇头,“真是傻逼,一群傻逼!如果唐添是那么好杀的话,我会留他?” …… 那个西装男死了,老乞丐也死了,唐添站在风雨中,那把厚重的砍刀也握在了手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秦杰,发现秦杰浑身上下毫发无损,只不过又是雨水又是泥浆,看起来有些狼狈。 秦杰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身体,看着唐添一动不动的样子,笑着问道:“咋?不会还有人来吧?” “确实还有人来。”唐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好像不会来了。” “为啥?”秦杰现在是信心猛涨,咧开嘴,大笑着说道:“老唐你这么牛逼,再加上我的配合,再来十个也能干掉。” 看到秦杰的样子,唐添也笑了起来,“那人是天道盟新起来的一个天才,有些人不希望他死。” 秦杰愣了愣,“不过我可希望你说话算话,以后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没有你那样的身手,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来找我的麻烦,估计我会被秒杀的……妈的,早知道往脑袋上套个丝袜好了,省的怕被别人发现。” “放心,不会。”唐添笑着说道。“陪我走走?” “完全ok。”秦杰点了点头,“我平时半夜三更可都是陪妞儿溜达的,陪你这样的大老爷们儿溜达,还是头一次。” 唐添没有理会秦杰,而是大步走在前面。 秦杰在后面跟着他,嘴里念叨着,“操,真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是秦杰感觉到有些困乏了。 突然,唐添开口说话了,“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修真者嘛!”秦杰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一次,轮到唐添发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段时间,我也会成为修真者的。”秦杰拍着胸脯说道。 唐添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得很开心。 秦杰看着唐添苍白的脸色,问道:“你感觉咋样?” “呵呵,不用担心,我从小就是棚户区长大的,长大了又加入了黑社会,打的架比吃的饭都多,比这次受伤重的也有很多,我都挺过来了。” “我说你们那个什么天道盟里是不是有修真秘籍啊?凭啥你这个黑社会老大能修真,我这个三好学生五好青年就不能?”秦杰愤愤不平的问道。 唐添愣了愣,“你不是说你是一个混混,而且是个大混混吗?” “打架的时候我是,不打架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好学生。”秦杰认真的说道。“老唐,你有没有修真秘籍啥的,借我两本儿?” 既然是秘籍了,那还能借么? 唐添对秦杰那一脸欠揍的表情苦笑不已,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现在是谁在教你?” “不认识。” 唐添迷糊了,“不认识?” “啊,就是不认识。”秦杰点了点头,“那个死老头儿留给我一本《道德经》,就跑路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这本《道德经》还真是邪乎,看完了就把书上的内容全忘了,也不知道是我记忆力太差,还是那本书里有啥玄机。” 唐添的面色有些吃惊了,“你确定是一本《道德经》?” “嗯,这我骗你干啥?” “我想你不用其他的修真秘籍了,好好读《道德经》吧!”唐添用力的拍了拍秦杰的肩膀。 “为啥?”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又走了一会儿,秦杰说道:“行了,老唐,我到家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说完,秦杰就转身走进了别墅小区。 唐添看着秦杰的背影,越想越开心。 这样的男人,不加入修真者的行列,还真是可惜啊! 秦杰回到家中,张楚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就知道她已经困得不行了,她只不过是在等自己回来而已。 秦杰笑着说道:“饿了。” “我去帮你热热。”张楚楚急忙起身,说道。 “不用,我自己来,已经很晚了,你去休息吧!”秦杰贴心的说道。 张楚楚摇了摇头,“我也没吃呢!” …… 由于太累,秦杰今晚也没有看那本《道德经》,而是吃过了饭,便沉沉的睡去。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修真者之间的战斗,那种疯狂又刺激的战斗方式,让秦杰除了为了张楚楚之外,对修真在本质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深夜时分,窗户又一次被悄无声息的打开,白武秀艰难的从窗口爬了起来。 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放在电脑桌上的那本《道德经》,从里面抽出那张满是字迹的打印纸,前后翻看了一下,不由得恼怒不已,“妈的,本天才破了清梦斋的规矩给你传授,你丫竟然不知道珍惜。你……你……你……你不是白痴,你丫的就是一个二货!” 第19章 唐添是老子罩的! 秦杰这一次上学,计算机一班的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还是那种畏惧。不过现在他对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爽。 不就是打了一个学校里的小痞子吗?至于一个个的都紧张得爹要死了似的? 不过今天秦杰却看到了自己做梦到想见到的人,那就是毕强。 秦杰双手插兜,晃晃悠悠的走到毕强面前,笑眯眯的说道:“哟,这不是逼强么?” “杰……杰哥……”毕强颤颤巍巍的叫道。他这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这辈子都不来上学了,他只能但愿秦杰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不过秦杰彻头彻尾是个小人,压根就没有打算放过毕强的意思。 “咋的?我记得前天你还那么牛逼呢,今天就萎成这样了?这也不是你的风格啊!” “呃……我那个……”毕强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前面大姨夫来了,所以脾气不好。” “我去,大姨夫?亏你想得出来,你丫怎么不去死呢?” 毕强都快哭了,“杰哥,我错了,以后你让小弟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你就别欺负我了成不?” “我他妈啥时候欺负你了?”秦杰翻了翻白眼,“要不我就让你感受一下被欺负的感觉?” “不用了不用了。”毕强的头摇得跟拨lang鼓似的。 “别介,既然话你都说了,那咱这就是得必须的啊!”秦杰阴恻恻的笑着,然后一把掐住了毕强的脖子,直接给他从椅子上给按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毕强的脑袋就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这一下不至于毕强的头像是吕元雨那样头破血流,但是肿个大包却是在所难免的。 就在这时候,沈墨痕推门而入。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秦杰虐毕强的一幕。 沈墨痕大声喊道:“秦杰,你在干什么?” 这个该死的家伙,昨天抓自己的胸部,都给抓肿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消肿了。这家伙是一天不惹事就闹心的主儿啊! 秦杰抬头看了一眼,是沈墨痕,心中有些吃瘪的他没有继续对毕强下手,而是松开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眼睛却是狠狠的瞪了沈墨痕的胸部一眼。 沈墨痕注意到了秦杰的眼神,不由得觉得胸部突然一痛。 然后,她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过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她还是强忍住了泪水。 “好了,毕强,回到座位上去,我不希望以后同学之间产生什么矛盾。”沈墨痕面无表情的说道。“开始上课吧!” 这一天,沈墨痕一直都是面无表情,让学生们都觉得本来每天都是笑脸迎人的沈墨痕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不过秦杰却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表情,因为他一直都在睡觉。而沈墨痕也没有去管,在其他学生的眼睛里似乎是一种对秦杰的放弃。只有沈墨痕自己的心里清楚,她现在是无法面对秦杰,一看到他就想起这个该死的家伙抓自己的胸部…… 这一天算是过得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发生。不过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能够让秦杰一阵激动。 放学的路上,仍旧是秦杰和张楚楚两个人跟在邬思思的身后。 现在的邬思思已经懒得废话了,反正你愿意跟就跟着吧!说话千万句,也不能让人家打退堂鼓,那还lang费那个口舌干什么? 就在马上要到了别墅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了几名黑衣大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径直走到了秦杰面前,“你是秦杰?” 看到对方的架势,秦杰不由自主的和昨晚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不过他仍旧是点了点头,毫无惧怕之心,“我就是,啥事儿?” “有人要见你。”中年男人回答道。“所以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去,我还没吃饭呢!”秦杰翻了翻白眼,最讨厌这种装逼范儿了! “放心,要见你的那个人肯定不会饿着你。” 说话的同时,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一把乌黑的手枪,正对着秦杰的肚子。 秦杰乐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无奈之举,赎罪。”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主人说什么都要见你,你不愿意见,我们只能强迫你去。” 秦杰感觉到有点儿杯具,妈了个逼的,唐添那个该死的家伙,五十万没给自己,现在又要让自己去送命了。 秦杰冷笑着说道:“有种你就嘣了我。” 不等那个中年男人说话,本来走在前面的邬思思听到了后面的骚动,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用枪顶着秦杰。 于是,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跑了过来,指着那个中年男人骂道:“喂,你干什么?难道你想在大街上杀人吗?” 一听到杀人,张楚楚也有些慌神,往前跑了两步。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笑吟吟的看了张楚楚和邬思思一眼,然后又看着秦杰。 “行,你狠!”秦杰无奈的说道。 人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摆明了就是用张楚楚和邬思思的命来威胁自己。 “妈的,败家老娘们儿,瞎叫唤什么玩意?人家是请我去做客呢!楚楚,你和思思在家等我,做点儿好吃的。”秦杰回头骂道。 “你……” “行了,走吧!”秦杰说完,就不管中年男人了,直接上了面包车。 中年男人有些发愣,这小伙儿够牛逼的啊,领着两个妞儿,还能让两个妞儿和平相处。只不过这两个妞儿的面貌和打扮貌似有点儿……不同凡响。 面包车在一幢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走的后门,然后他们直接把秦杰带到了二楼的书房里,便出去了。 书房里只有秦杰一个人,他现在还有点儿发愣,难道不是要杀自己? 看着书房里满是字画的样子,他有点儿感觉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这里看上不去不像是社会大哥的住处,反而像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知识分子呆的地方。 就说邬云吧,他的家里也有一个书房,只不过那是他和嫂子吵架后住的地方,而且书房里哪儿有这么多的墨宝,全部都是大金条大砍刀之类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个典型的暴发户。 秦杰没有坐下来,而是像是一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似的东瞅瞅,西看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典型的土包子。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最里面的桌子前面,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块宣纸,上面写着“西宫南内多秋草”。 秦杰虽然不懂这是啥意思,但是这字也忒磕趁了点儿。虽然秦杰不会写毛笔字,但是也能看出是好是难看。 于是,秦杰十分不爽的从笔架里拿出了一根铅笔,在宣纸的下面同样写上了七个大字,“我去年买了个表”。 然后,秦杰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押韵。 …… 就在这间别墅的大厅里,坐在沙发正座上的一个穿着睡衣,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尽情的咆哮。 “傻逼!你们就是他妈的一群傻逼!” 在他破口大骂的时候,在他面前或是坐着,或是站着的十几号人全都低着头,不敢反驳,甚至是大气都不敢喘。 坐在正座上的人,便是天道盟的老大,于龙天。 “你们他妈的也不好好的想想,一个在南方打拼的家伙,怎么可能在沈州还有这么多的帮手?他他妈的为啥会修真?你们的脑子都让狗tian了吗?咋都二到这地步了?他在南方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你们这些坐镇沈州的大佬的话他都敢不听,你们就没想想这他妈到底是为啥?” 看着那些自己的手下,跟着自己打拼天下的人,于龙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看你们平时一个个的多牛逼啊,现在你们倒是谁他妈的都敢动了是不?” 骂到这时候,于龙天也觉得有点儿累了,他喘了口气,叫道:“老狼在不?” 那个被叫做老狼的男人赶忙上前几步,身体轻轻颤抖,低声叫道:“天哥。” “你是在西边儿帮老子开疆扩土的,老子本来是想你岁数也老大不小了,让你在沈州享享清福,可是你丫的为了那么点儿蝇头小利,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而且最**的是你还没干过人家。**是你的人吧?不过他已经挂了,我就不说啥了,收拾收拾东西明个回西边儿呆着去吧!” “……是。”老狼欲哭无泪。 “海子。”于龙天对坐在他前面第一位的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叫道。不过他的声音,明显是柔弱了几分。“卫海利是你的人吧?” “嗯,是的。”海子点了点头。 “我把他派到了南边儿,接替唐添的活儿,你有啥意见没?”于龙天是商量的口吻,但是气势上,却有一种不容你拒绝的架势。 “没有。”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啪!” 于龙天突然用力的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怒声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给老子记住了,唐添是老子罩的!” 第20章 我去年买了个表! 就在于龙天大发雷霆的时候,另一幢别墅里,同样进行着别开生面的对话。 对话的人是唐添和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有着二十岁左右的花容月貌,身上却散发着三十岁女人的成熟韵味。 这个女人叫于雅雯,是于龙天的妹妹,在沈州市,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名媛。 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对的沙发上的于雅雯,唐添的心中唏嘘不已。自己是在二十年前和于龙天结识的,那个时候,于雅雯不过是一个学生妹而已。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在佣人送上了茶水的时候,于雅雯微笑着开口说道:“唐大哥,喝口茶吧!” “谢谢,不过这声大哥,我希望于小姐还是不要叫比较好。”唐添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看到唐添的反应,于雅雯的面色不由得一僵,随即继续微笑着说道:“唐大哥太见外了吧?我父母死得早,我哥哥又忙,那时候他怕我有危险,都是让你接我放学的呢,难道唐大哥都忘了?” “于小姐是天哥的妹妹,我可不敢高攀。”唐添面色带着礼貌的笑容,不过声音却是清冷逼人,脸上虽然没有倨傲,但是也没有低人一等的样子。 被唐添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于雅雯的脸上也没有丝毫不快的表情,“那些家伙都在监视着我,所以我昨天晚上什么都做不了。” 唐添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件事和于小姐没有关系。” 于雅雯转移了话题,在喝了一口茶水后,问道:“听说你昨天是和一个少年一起去的?而且那个少年好像不是天道盟的人。” “确实不是天道盟的人。”唐添老实的回答道。 “那他是谁?” 唐添想了想该如何回答,最终笑着说道:“是一个街头的混混,大混混。” 于雅雯有些不解,“一个混混就值得你去利用?” “于小姐,我没有利用他。” 于雅雯微微蹙眉,“难不成还是好兄弟?” “是。” “那他也把你当兄弟?” 唐添仔细的思考了一阵,然后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 “那就不是兄弟。”于雅雯帮助唐添下了定论。 唐添深深的看了于雅雯一眼,回答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话,“单恋也是恋爱。” 于雅雯没有理会唐添的话,“现在天道盟不再有人敢对你怎么样,但是他就说不定了。” “所以今天我来了。”唐添微笑着说道。“我希望于小姐能够派人保护他,或者是放出话儿去,就说他是你的人。” “他真的会成为我的人?” 唐添摇了摇头,“他会成为清梦斋的人。” 于雅雯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是清梦斋的人?” “现在还不是,但我想会是的。” 于雅雯明白了唐添的话,眉头蹙起,说道:“这笔投资风险很大。” “但是成功了你会得到很多。” “那如果失败了呢?” 唐添沉默不语。 于雅雯叹了口气,“唐大哥,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帮我。” “于小姐,我真的不敢高攀。”唐添再一次拒绝。 “你不帮我,是要去帮叶红?” “不会,我会离开这里。” “去哪儿?” “随便。” 于雅雯盯了唐添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说道:“说到投资,我愿意做一笔投资。” 唐添抬起头,看着于雅雯。 “我知道你喜欢过我。” “是一直喜欢。”唐添没有反驳,甚至还做个更正。 于雅雯笑了,“所以,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你来我身边帮我,我做你的女人。” “原来,这些年,我的爱是一个错误。”唐添叹了口气。 “什么?”于雅雯的笑容僵住了。 “你连你自己的身体都不珍惜,还有什么值得你珍惜的?” 言罢,唐添起身离开了。 …… 秦杰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写着的“我去年买了个表”七个大字满意的不得了。从押韵的角度还有字的美感,都是非常出色的。 “砰!”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从那走路的架势看起来,绝对的社会大哥。 为首的中年男人没说话,身后的一人却是不乐意了,“小王八犊子,谁让你坐在那儿的?” 秦杰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人家领头儿的都没说话呢,小弟在那得瑟什么玩意? 于是,秦杰很不客气的还击道:“把你的屁股洗干净了再出来说话。” 看到秦杰的态度,于龙天乐了,“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坐的是谁的位置?” “用他的嘴想想都能知道。”秦杰用食指指了指刚才骂秦杰的那个男人,然后站了起来,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操……” 那个男人刚要发怒,却被于龙天摆手阻止了,看着秦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却是赞许的点了点头,“很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跟我这么说话了。” 秦杰冷笑了两声,“反正你今天叫人把我抓来肯定没好事儿,我还跟你客气啥玩意?” “我抓你来,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说话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让跟在他后面的两个男人退了下去。在他们关上了房门后,于龙天才接着说道:“你往我儿子的腿上砍了一刀,你说这能是好事儿?” 秦杰在于龙天说话的时候,刚把一根烟叼在嘴上,听到他这话却是惊得嘴上的烟险些掉在了地上。 “啥……啥玩意?于辉是你儿子?” 秦杰本来以为苦逼的原因是因为唐添,没想到是因为于辉。谁能想得到,那个一脸**丝模样的于辉,竟然有这么一个带派的老爹。 “是啊!”于龙天点了点头,“你说这事儿咋整?” 秦杰低下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阵,然后抬起头,说道:“要不你也往我腿上砍一刀?”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秦杰终于放心了。再咋装逼,秦杰也明白,人家真要宰了自己,自己还真是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能活着,谁愿意死? “这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咋的?我砍你儿子腿一刀,你还想把我腿儿卸了啊?” “本来确实是有这想法的,而且不是一个腿,是俩腿。”于龙天笑呵呵的回答道。 “那你还废什么话啊?赶紧的吧!”秦杰有一种慷慨赴死的精神。 “小伙儿,说话别这么冲,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于龙天不紧不慢的从书桌的抽屉里抽出一根雪茄,掉在了嘴上。 档次! 这他妈就是档次! 老子有钱了才抽玉溪,人家直接掏出雪茄来了。 这种落差,让秦杰的心里真有点儿受不了。 “不过呢,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件事,我真的很满意,所以功过相抵,你的那两条腿保住了,也算是给小辉那个小兔崽子长点儿记性。” “我去,你也太狠了吧?”秦杰反倒是不乐意了,“你儿子的腿是金华火腿啊?那么贵?我昨天帮唐添砍了那么多人,你儿子一条还不至于残废的腿就顶上了?” 于龙天眉头一皱,“小伙儿,你的条件多了点儿吧?” “不是我多,是压根就是这么回事儿。” 秦杰心中大石落地,原来唐添和这个人的关系不错,那就有买卖可以谈了。 “唐添答应给我五十万我才去的,不然你以为我傻啊?” “俗气!”于龙天用手指点了点头秦杰,说道。 “你有钱,你当然这么说。”秦杰翻了翻白眼,一点儿面子也没给于龙天,他还真不信于龙天敢杀了自己。 于龙天打开了另外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扔给了秦杰,“里面有一百万,密码是123456。” 秦杰毫不客气的把钱揣在了裤兜里,然后站了起来,“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走了啊!” “走吧!”于龙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过小伙儿,你以后别犯我手里,以你今天的态度,让别人看到,足够你死上一千回的了。” “可我还活着。”秦杰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你等会儿!”于龙天突然叫道。 “咋了?反悔了?”秦杰回身问道。 于龙天眉头皱起,盯着桌子上的宣纸,“那几个用铅笔写的字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咋了?”秦杰点头承认,“我知道我字写的比你好看,你不用夸我。” 于龙天没理会秦杰的自卖自夸,而是问道:“我去年买了个表是什么意思?” “我去你妈了个逼!” 于龙天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小伙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是直男,绝不搞基。” 于龙天又想了好半天,这次他没想明白,不由得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真的是out了。不过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这一次,我俩真的想一块儿去了。” 秦杰也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点儿坏坏的味道,“这说明我们是同道中人。” 第21章 不留! 秦杰和于龙天相视大笑,只不过秦杰笑的是自己的得意之作,而于龙天笑的是两句话合起来之后的含义。 笑声过后,便又是一阵沉默,这种沉默险些让秦杰再一次转身离开。 于龙天沉吟片刻,说道:“坐下,再跟你说个正事儿。” 秦杰的脸上还保持着坏坏的笑容,在他坐下后,说道:“你说吧!” “就你这嬉皮笑脸的,我怎么说?” “天生笑脸,想笑就笑,你说你的呗,我听着呢!” 于龙天苦笑摇头,“你应该知道唐添是谁了吧?” “知道,你的小弟。”秦杰点了点头。 “是兄弟。” “你们这些混黑道的就是喜欢用兄弟这俩字糊弄人。”秦杰无情的抨击道。 于龙天也不解释,而是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豁出命的?” “在逼急了的时候吧……”秦杰仔细的想了想,“或者是必须去做的时候。” “那你帮唐添,是逼急了还是必须去做?” “那是一笔交易,而且他的性格也挺对我胃口的。” 于龙天对秦杰的回答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而是直接了当的步入了正题,“你跟着我混吧!” “我不混黑社会,我答应过别人的。”秦杰回答道。 于龙天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过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有人需要我。”秦杰认真的回答道。 “那你可以不用担心,沈州是我的天下,你留在沈州,就不会过那种日子。” “那我也不干。”秦杰摇了摇头,说道:“我都说了,我答应过别人的,虽然我不是啥君子,可大老爷们儿也得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于龙天再次沉默,他是在道儿上混的,对于这种承诺他是非常理解的,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你。” 秦杰愣了愣,没懂。 于龙天看到秦杰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懂,于是他解释道:“唐添现在已经把沈州的那些人打怕了,这件事我也知道了,故意发火了一阵,所以没人再敢对他怎么样。可是你不同,你就是一个无名小卒,在沈州没有人知道你,你还不是天道盟的人,所以你很有可能成为他们泄愤的对象。让你跟着我混,就是给你一个身份,也是让大家知道,你是我的人。” 秦杰明白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真得谢谢你,不过我真的不能混黑社会。” “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单纯的黑社会,唐添他是……” “修真者嘛,我知道。”秦杰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是修真者的。” 于龙天的表情有些吃惊,问道:“你也修真?” 秦杰模样扭捏的说道:“还没修成……《道德经》你知道不?那玩意忒难看,每次看都恶心想吐不说,还啥都记不住,白看。” “你是说……《道德经》?”这一次,于龙天真的吃惊了。 “是啊,难道你也修真?” 于龙天苦笑摇头,“我也想啊,可惜没那体质,人家说了,我身体里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一个猥琐老头儿?” 于龙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过看秦杰的表情有些怪异。 秦杰也注意到了于龙天的表情,“你咋这么看着我?” “你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那你知道清梦斋吗?” “不知道。” “诡叔是清梦斋的斋主,而清梦斋是修真世界没有人敢招惹的存在,你懂了吗?”于龙天解释道。 这次轮到秦杰吃惊了,“那么牛逼?” 于龙天点了点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的话,那诡叔便是天下无敌了。我们天道盟没有诡叔的庇护的话,早就被神话集团和丐帮给吞掉了。不管诡叔在哪儿,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有人敢对我们天道盟怎么样。” 秦杰听后,心中腹诽不已,谁说没有神仙?我家就有一个。 “如果你有清梦斋的庇护的话,我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了。不过现在你还不是清梦斋的人……嗯……这样吧,我放出话去,不让其他人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也愿意干嘛就干嘛,你觉得怎么样?” “好。”秦杰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于龙天笑着说道。“作为交换,你收到什么情报,得及时通知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手机号码。” 秦杰接过名片,两人也没有多聊,他便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走得仍然是后门,把他带走的,也仍然是那几个黑衣大汉。 在秦杰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客厅的灯还亮着,张楚楚和邬思思两个女孩儿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的坐着。 秦杰回来一看,有些发愣,“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秦杰回来了,张楚楚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容,“杰哥哥,你回来了。” “嗯。”秦杰微笑着点头。 邬思思光着脚丫跑到了秦杰的面前,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家伙,去哪儿潇洒去了?不知道把楚楚给急成什么样子吗?” 秦杰先是对张楚楚报以安慰式的微笑,然后又对邬思思皱眉问道:“那你在我们家干啥?” “你……”邬思思气结,抓狂的说道:“我在这儿就是等你,我就是想问问,你上车之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秦杰迷糊的问道。 “你……” “我真忘了,有啥事儿明天说行不?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秦杰皱着眉头说道。 “行!秦杰,你牛逼!老娘不伺候了。”邬思思转身就离开了。 在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后,秦杰这才走到张楚楚的面前,然后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楚楚,让你担心了。” 张楚楚摇了摇头,“其实邬思思也很担心你的。” “不可能。”秦杰摇了摇头。 两个人才认识了三天,而且一直都是对着干的趋势,她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着急呢? “是真的。”张楚楚认真的说道。 “好吧,真的。已经很晚了,我们去睡觉吧!”秦杰敷衍似的说道。 秦杰和张楚楚在卧室里熟睡后,白武秀又一次从窗户翻了进来,看到的仍旧是没有多写一个字的打印纸。 于是,换来的又是他的一阵破口大骂。 …… 这个夜晚,仍然没有结束。 在于龙天的别墅里,破口大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是的,于龙天没有休息,而是在这个深夜,又和唐添见了面。 唐添很忙,先是去了于雅雯那里,又要来到于龙天这里。 于龙天同样很忙,但是他现在却是又忙又气。 于龙天用力的拍了一下茶几,把玻璃制成的茶几拍出了一道裂痕,放在上面的茶杯“嗡嗡”作响。 “唐添,你他妈的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离开。”唐添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唐添抬起头,看着于龙天,“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放你娘的屁!”于龙天真的爆发了,“你他妈在沈州活不下去咋的?非得离开天道盟,非得自己出去闯,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要杀你?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让那两个修真者给打傻了?” “在沈州也能活着,但是憋屈,生不如死。” 于龙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天哥,答应吧!”唐添声音低沉的说道。 “不可能!”于龙天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说道:“唐老哥,我再叫你一次唐老哥,咱们俩可是有那么多年的交情在里面,你说放下就放下了?” “天道盟如日中天,修真者又那么多,不差我这么一个,背后还有诡斋主的支撑,出不了事。”唐添分析道。 于龙天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你他妈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天哥,你不是修真者,杀不了我。” “妈的,那老子不会让修真者去杀你?”于龙天气得直哆嗦,“就让那个元婴以下无敌的卫海利去杀你!” “可以。” “你不怕死?” “让我留在这里,不如死了。” “我就这么让你烦?”于龙天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是一个普通人,能掌管那么多修真者,你的能力不容小觑,再加上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我不可能烦你。”唐添认真的回答道。 “我操,那你还走?” “我必须走。” 于龙天不说话了,而是叼着雪茄,使劲儿的抽。可是他刚刚使劲儿抽了不几口,就感觉到头晕脑胀了。 “雪茄不是你那么抽的。”唐添提醒道。 “我乐意!”于龙天眼睛瞪得溜圆,不过他还是放下了雪茄,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是留下,还是不留。” 然后,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于龙天和唐添大眼瞪小眼,全都死死的盯着对方。 最后,传来了唐添平静而又坚定不移的声音。 “不留!” 第22章 因为我把你当兄弟! 秦杰突然发现最近自己很忙,虽然刚到沈州不几天,但是每天都是脚打后脑勺。 刚刚经历过一场血的考验,秦杰激动的心情也是刚刚平复。然后,他又继续做起了和天道盟,甚至是整个沈州都不相干的事情。 尽管如此,秦杰还是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自己,这件事在秦杰的心里已经平复,但是在其他人的心里并没有。 从当时的架势来看,唐添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由此可知,自己得罪的人,想必也不再少数了。 秦杰也知道这些人不敢明面上拿自己怎么样,但是癞蛤蟆落脚面,不咬人各应人,有人在监视自己,秦杰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心烦。 在秦杰要放学的时候,程明打电话过来,说是已经找到据点,希望秦杰能够看看去。 要说平时,秦杰可能真的就不会去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见识过天道盟的实力后,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儿。 程明和秦杰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可不希望程明在沈州出什么意外。 在送邬思思回家后,秦杰就打车去了程明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酒吧,名字叫深蓝,走进酒吧里,四周都黑漆漆的,还会有一阵重金属敲打乐器的声音传来。现在虽然时间还早,人不算多,但是秦杰总是会觉得这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看到秦杰来了,正在里面喝酒打屁的程明赶忙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出来,“杰哥,你来了。” “嗯。”秦杰点了点头,说道:“这地方不错,咋找的?” “别提了。”程明苦笑道。“这沈州貌似被一个叫天道盟的统一了,去哪儿都没好使。有好几次差点儿和天道盟的人血拼了,可也不知道咋的,每次要血拼的时候,他们又都撤走了。这地方是好不容易找的,你说我一个混黑的靠求爷爷告奶奶找地方,是不是太苦逼了?” “嗯,确实挺苦逼。”秦杰认真的点了点头。 “杰哥……”程明苦着脸,叫道。 “咋了?” “……没事。” 程明还不等和秦杰说上两句话,便从酒吧里面走出了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暴露,长得又十分漂亮的女人。 程明看到走过来的女人,便笑着介绍道:“来,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秦杰,这位是深蓝酒吧的于雅雯老板。” 又一个姓于的? “咯咯,你好,杰哥,久仰大名。”于雅雯娇笑着伸出了手。 秦杰和于雅雯轻握了一下,然后便迅速松开。 于雅雯的申请微微一愣,这还是第一个表现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男人呢! “你认识我?”秦杰眯起眼睛问道。 “当然,杰哥前天晚上大发神威,整个沈州市还有哪个不知道?”于雅雯妩媚的对秦杰抛了一个媚眼。 秦杰笑了,笑得很开心,“于龙天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哥。” 秦杰看了程明一眼,没想到这小子一个猛子扎贼窝里去了。 看到秦杰沉默,于雅雯便继续说道:“杰哥,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安静的地方聊聊?” “好啊!”秦杰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包厢里。 仍然站在原地的程明不由得苦叹摇头,杰哥就是杰哥,打架牛逼,泡妞儿也是好手。不见他说啥玩意,就把这么一个大美女给泡到手了。 在包厢里,秦杰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沙发上,说道:“说吧,为啥要引我过来?你哥都没找我事儿,你这妹妹咋还想替谁出头?” “为什么说是我把你引来的?”于雅雯笑着问道。 “别把我当傻逼,小程那个糊涂蛋带着弟兄扎进了贼窝,他是不知道,我能不知道?既然你是于龙天的妹妹,按理说你是应该把他们全给赶走,或者直接给做了。”秦杰不爽的说道。“你应该调查出来我和小程的关系,所以你才让他们进这个深蓝酒吧,对不?” “杰哥就是聪明。”于雅雯笑着夸奖道。“不错,就是我要引你来的。” “为啥?”秦杰打量了于雅雯一番,说道:“我可不是鸭子。” 于雅雯面色不变,轻笑道:“我需要你来帮我。” “于老板,咱别开玩笑了行不?”秦杰冷笑着说道。“你可是于龙天的妹妹,还需要我这个地皮小流氓帮你?” “能进清梦斋的人,可不是小流氓。” 秦杰脸色微变,“谁告诉你的?” “唐添。” 秦杰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面已经骂翻天了。这个老王八蛋,竟然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秦杰调整了一下心态,说道:“于老板,你也知道我是要进清梦斋的人,所以我不会混黑社会的。” “我本人也不是黑社会,怎么能叫你混呢?”于雅雯妩媚的笑了一下,说道:“而且我现在也不需要你帮我,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能站出来。” 秦杰冷笑不止,“凭什么?” 于雅雯的脸色骤然变冷,“凭我可以把门外的你那些兄弟一个不落的全给杀了!” 秦杰的笑容更胜,眼睛都快笑没了,“你威胁我?” “要不要试试?” “好啊!”秦杰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你现在就出去把他们宰了,老子皱一下眉头就跟你姓!” 于雅雯死死的盯着秦杰,秦杰也死死的盯着于雅雯……的胸部。过了一会儿,于雅雯这才又一次娇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妩媚和诱惑。 “杰哥不愧是面对修真者都面不改色的角色,果然够胆!”于雅雯对秦杰竖起了大拇指。 秦杰撇了撇嘴,“是你的演技太差了好不?” “你真的不能来帮我?” “不能。”秦杰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于雅雯站起身,说道。 既然她起身,那就是下了逐客令了,而且她那么坚持,秦杰也不好说啥,只能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在酒吧门口装逼着的程明看到秦杰出来了,神色有些愕然,“这么快?” 秦杰愣了愣,“什么这么快?” “你们俩……” “滚你大爷!”秦杰对着程明的屁股踹了一脚,然后认真的说道:“小程,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回襄平。” “为啥?”程明迷糊了,“杰哥,你让我回去也行,但是老大那边……” “云哥我会说的。” 秦杰已经做好了打算,程明是不能再在沈州呆下去了。他们不像是自己,是一个人,他们这么一大帮,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那些暗中监视自己的人,发现自己和这群家伙有来往的话,估计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程明听到秦杰这么说,也乐了。在襄平的好日子不过,跑到沈州来受苦,那可不是程明的本意啊! 走出深蓝酒吧,便发现唐添和几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周围路过的人都躲着他们走,这些人的模样都太恐怖了。 “老唐,我不去找你你反倒过来找我了。”秦杰怒气冲冲的冲到了唐添面前,怒声道:“你丫把我的事情告诉给别人是啥意思?” “还她的人情。” “那我的人情你咋还?”秦杰怒声问道。“那五十万是于龙天给的,可不是你,再有今天这事儿,加起来俩人情,咋算?” “欠一个男人的人情总比欠一个女人的强。”唐添笑着回答道。似乎没有觉得这有多么的不妥。 秦杰气乐了,“他妈哪有你这样的?欠人家人情不愿意还了还说得理直气壮的。” “这些都是我兄弟,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唐添认真的说道。“他们的命就是你的,也包括我的命。” 秦杰对那些彪形大汉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老唐,你这是啥意思,咋像是托孤似的?”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要走了。我不可能把他们带走,所以只能让他们在天道盟呆着,你还能帮衬一下。” “我不混黑社会。”秦杰都不知道这几天是第几次说这话了。 “不需要你混黑社会,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帮衬一下就好。”唐添笑着说道。“而且我相信,你用到他们的地方会比他们用到你的地方多得多。这也算是我还你一个人情吧!” 秦杰想了想,便认下了这个事儿,“那还有一次人情呢?” “我的命。” “啥?” “如果你用得到的话,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去。” 秦杰有点儿蒙,“我俩也就是五十万的买卖,不用拿命来添吧?” “因为我把你当兄弟。” “这话比五十万管用。”秦杰乐了,“行,反正咱也一起拼过命,有个修真者当兄弟,对我有利无弊。” 唐添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利益?” “我又不是傻逼。”秦杰笑着说道。“不过说正经的,你这人还真是值得交。” “那就成。”唐添这次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走了。” “用送不?” “大老爷们儿别玩儿这虚的。” 然后,唐添转身就走,没有和他的那些兄弟大招呼,毫不拖泥带水。 第23章 分开再组合! 回到家中,又是一顿炒鸡蛋后,他便拿起了已经有两天没有翻阅过的《道德经》。他看到一张打印纸夹在里面,便抽了出来。 这是他上次自己写的“读后感”,虽然只是一种宣泄,但是他却非常喜欢。秦杰不是那种喜欢把心里事说出来的人,写在纸上,倒是可以缓解心里的一些压力。 突然间,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透过夕阳,他可以看到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可是当时自己哪儿有写这么多字啊? 转过来看了两眼,便发现了不同的地方。 在他写的下面,还有一大串用蝇头小楷写的字。这些字看起来非常秀气,但是比较于好看程度,秦杰还是觉得自己的字好看一些。 秦杰看到不知道谁写的字,心里有些吃惊。然后在心中,默默的把那些字给读了出来。 “白痴,没事看书瞎想什么?这本书自然是真实的,虽然师父在这本书上做了一些手脚,但是真的就是真的,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你可以忘记你所看到的,但是你应该相信你的眼。” “就让本天才用一种男人都能理解的方式给你解答吧!比方说你在看一个修正后的卖肉动漫,哪怕是会有几道光线打在动漫里女主角的胸部和**上,但是你仍然无法改变她的g杯罩和可爱的**,你只要重新看一次无·修正版的,你就知道她的胸部有多大,樱桃有多红,木耳有多粉了。” “现在你能理解了不?如果还不能我只能说你是无法和本天才沟通的白痴了。再粗鲁一点,无·修正的动漫和a·v就是让男人撸管女人自·慰的,你身边的那个妞儿就是让你干的!别跟我讲什么伦·理道德,那些都是屁!” 秦杰的脑子有些蒙,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上面的字,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于是,他不再犹豫,迅速的翻开了《道德经》,虽然只是撇了一眼,然后就马上移开了视线,但是心里却有一种激动的情绪。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在《道德经》的后面隐藏着什么,但是他却已经知道这个秘密在哪儿了。 然后,他又在想,是谁写的这些字? 是谁在帮自己? 那个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然后,没有答案。他就又想,是不是张楚楚又变成了神仙姐姐?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不相信那样的神仙姐姐能写出这样的污言秽语,甚至还知道无·修正的动漫和a·v。 想了又想,想了再想,秦杰把脑袋瓜子都想破了,也没想出来这是谁。 不管是谁,秦杰都觉得这个人不是自卖自夸的蠢材,而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虽然说的话污秽下流,但是总结起来,却是能让人看得懂,能够理解。 如若不然,秦杰不可能这么快的就参透里面的奥义。 既然认定了这个人确实是个天才,而且是一个懂得修真的天才,那么他就要对那些污言秽语以认真的态度对待了。 他重新拿起了《道德经》,然后凝神静气,重新翻阅了起来。 白武秀低估了秦杰这个“白痴”的聪明程度,虽然他只不过是旁敲侧击,如果理解错了还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但是就这么客观的理解,对秦杰来说,已经足够了。 “真的就是真的,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你可以忘记你所看到的,但是你应该相信你的眼……这难道就是那个猥琐老头儿的本意?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自己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是看,而不是想。” 秦杰低下头,仔细的看着《道德经》,前两天看这本书可把他坑坏了,不管是精神还是**,都受尽了折磨。不管是不是对的,但是他的方法,还真的值得去试试。 只不过,你看到了一个明明你能够了然于胸,或者是非常想知道,非常感兴趣的文字,却不能去思考,哪怕是知道也要假装不知道这些字的含义,这都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看了急几次,他又一次合上了书。却发现,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记得。自己的头仍然是有些昏昏沉沉,甚至是呕吐的现象也要发生。 来回的反复几次,秦杰有点儿受不了了。 于是,他又拿起了那张打印纸,看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他看这些字,都是看的表面,而没有去往更深层次的理解。突然间,他发现,这些字都是一笔一划组成的,那些没有道理的写法,却变成了某个字。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安静的思考了起来。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眼睛变得明亮了许多。然后,他又一次翻开了《道德经》。 “道是道,非常道……” 秦杰没有去看字,而是看这些字的比划,那些一笔一划,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字。 那些字迹,又一次进入了秦杰的脑海里,但是却没有像是以前一样变成一团团的墨污,而是在他的脑海和视线当中,无比的清晰,就像是被驯服的野兽,十分的安逸。 “非常道……” 秦杰看到第一句话的最后一个“道”字的时候,突然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然后,他马上把视线离开了字迹,看向了其他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那一句话的字迹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秦杰的脑子里,脑海里在“嗡”的一声震动后,便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虽然有过两次经验,但是这个“道”字还是给了秦杰很大的激荡。 他右手撑着座椅的扶手,慢慢的站了起来。尽管这次的伤害只有最后一个字,但是仍然会让他有些吃不消。 尽管如此,他苍白的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秦杰本来还想装酷,省的一会儿张楚楚会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自己,但是这种喜悦的心情实在是太难压抑了。 不管这次有多难受,但是秦杰还是有些进步,毕竟他没有昏厥过去,他还可以用这种办法继续看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算是适应了这种感觉,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撕掉了那张写满字的纸,然后又重新拿了一张,在上面写出了自己的感谢。然后,他郑重其事的问道:“我看书之后,能感觉到那些字迹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然后又‘嗡’的一声炸开了,这是不是我已经触摸到窍门了?” 最后,他再一次把纸给夹在了书里,便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全都过得相安无事,程明已经回去了。邬云在听过这边的情况后,便把程明给调了回去。当然,秦杰是不可能透露修真者的消息的。 那本《道德经》,秦杰也已经看到了中间部分,那些字在拆分后,又在秦杰的脑海里重新组合在一起,这可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和体力。 秦杰眨了眨自己干涩的眼睛,然后便把视线转移开了。他知道,这种蛮干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残害自己的身体。 最让他失望的事情,就是那张打印纸上,再也没有那个不知名的天才留下的笔迹。 秦杰可以把字拆分了,然后在脑海里组合,但是他出于好奇,想要把脑海里的字再一次分开的时候,却险些出现了偏差。不过幸好秦杰及时收会了心里的念想,才没有造成惨剧的发生。但尽管如此,还是让他请了几天的病假。 不过,秦杰虽然没有再把脑海里的字拆分,可是他却一直都在回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用心去感受那些字。 在秦杰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画面,砍刀杀人,洪水暴发,山崩地裂。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但是这一切却又是那么真实。 …… 深夜,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秦杰和张楚楚再一次进入了深度的睡眠。而房间的窗户又一次被轻轻的打开了。伴随着“吭哧吭哧”的喘息声,白武秀非常艰难的跳了进来,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上下颤抖,看上去很是滑稽。 前几天晚上他在纸上留的话,他非常的关心。他关心的并不是秦杰的进度,而是在无聊的修真生活中,找到了一些别具一格的趣味。 不过,秦杰前阵子一直都很忙,忙到无暇顾及那本《道德经》,这让白武秀非常的恼火。同时,他也非常的好奇,虽然那家伙的文采很一般,但是从字里行间还是可以看到他不想放弃的样子。 可是,非常的不巧,这两天他刚刚陪师父去外地旅游,所以并不在沈州。今天刚刚回来,他便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马不停蹄的赶来。 走到电脑桌前,拿起了那本《道德经》,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打印纸,在看了几眼后,突然轻轻“咦”了一声,“这家伙的胆儿可真肥,竟然想出这么白痴的办法,而且……他妈的还能看懂?” 在看完后,他摇了摇头,“说他是白痴,还真是白痴了。就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懂,还好意思在修真界里混呢?” 第24章 你问我答! 白武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他在想他应该怎么去回答秦杰的问题,能够让这个比白痴还要白痴的白痴听懂。 随后,他在纸上写道:“你是傻逼吗?既然师父说你什么都没有,你就什么都没有,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怎么可以修真?如果你想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说不清楚,只能给你做一个比喻。皮球要有一个口子,往里面灌输气体,皮球才能鼓起来。你的丹田就是皮球,法力就是气体,可是你的皮球是个死口,你还怎么往里面灌气?也就是说,你的皮球是憋的,而且是没有办法鼓起来的。” 然后,又是一日清晨。秦杰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也不是吃早餐,都是连滚带爬的去拿起那本《道德经》,从里面抽出打印纸。 看着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秦杰的心里有一种难以压制的兴奋。但是在看完了一次后,秦杰又陷入了深深的失望和久久的沉默当中。 “皮球要有一个口子,往里面灌输气体,皮球才能鼓起来……” “你的丹田就是皮球,法力就是气体,可是你的皮球是个死口,你还怎么往里面灌气……” 秦杰看着纸上的字,陷入了一阵失落。无奈的笑了笑之后,对刚刚洗漱完毕的张楚楚苦笑着说道:“原来我就是一个灌不进去气儿的皮球。” 张楚楚不懂秦杰在说什么,所以她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然后,秦杰十分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更加无奈了。不过秦杰现在对写字的人却是非常的感兴趣,能够写出来这种比喻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而且,在两次回复当中,用了两个不同的比喻,可是却能够通俗易懂。 秦杰不信,所以他打开了《道德经》,继续看下去。 他运用的开是把字给拆开,然后再在脑海里组合的方法。可是,越往后,秦杰就越觉得吃力。看到第五句的时候,突然感觉像是有一股气流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种痛苦非常的恐怖,就好像一下子能把自己的心脏刺穿,但是想死又死不了,估计万箭穿心的感觉也莫过于此。 假若换成常人,这一下恐怕早就已经让他们昏迷不醒了。然而秦杰却是挺住了,虽然脸色苍白,精神虚弱,但他还是没有昏厥过去。 这并不是说秦杰多么的有毅力,而是一种信念,一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信念。 “杰哥哥,你怎么了?”张楚楚紧张的走了过来,搀扶着秦杰,问道。 “痛了。”秦杰呲牙咧嘴的说道。 “那就不要看了,一本《道德经》,也没什么好看的。”张楚楚劝解道。 “那个云南白药的广告咋说的来着?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我现在是没通,所以痛了,等以后通了就好了。”秦杰毫不在意的说道。 张楚楚再次沉默,只是再次把秦杰搀扶到了床上,让他休息休息。 “楚楚,皮球没有口,打不进去气儿了咋整?”秦杰有气无力的问道。 张楚楚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白痴的回答道:“那就用刀子打开一个口。” “好注意。”秦杰的眼前一亮,然后好像浑身又充满了力气似的,重新回到了电脑桌前,在白纸的下面写道:“我可能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就算我是没有开口的皮球,我也要自己霍开一个口!” …… 某夜。 白武秀听过了老诡戏说超**战美少女战士后,便又一次翻窗来到秦杰的卧室。当他拿出那种打印纸,看到秦杰牛逼哄哄的发言后,差点儿惊讶得叫出声来,满脸的震撼之色。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睡在床上的秦杰,低声骂道:“傻逼!真他妈的傻逼!你丫还真想逆天改命?你当自己是大罗金仙?想要自己破个口,简直是傻逼加白痴加笨蛋加……妈的!” 骂到最后,白武秀也泄气了,无奈之下,提起笔,愤然写道:“如果你想破个口就破个口,那修真还有什么难的?全天下全都可以修真了,修真者那还值个屁钱?傻逼!” …… 次日,秦杰又是火急火燎的打开了那张打印纸,看到白武秀的留言后,秦杰心中失望的心情无以言表。 不过,秦杰却是不服。他就不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逆天改命的家伙。 沉寂了一会儿心思,秦杰便重新拿出一张打印纸,写道:“我不知道普通人和你们这些修真者有啥区别,但是如果真的像是你说的皮球那样,你能修真,我不能,那这也太不公平了,凭啥?” …… 当日深夜。 白武秀又一次来到了秦杰的卧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后,便从《道德经》里抽出了那张打印纸。看着秦杰说话的语气,白武秀直接乐出了声来。 这个白痴,对自己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不过尽管如此,白武秀仍然是乐此不疲。 于是,白武秀认真的给秦杰回复。这种回复,在白武秀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越来越认真,越来越详细。 “凭啥?凭一切都是狗臭屁!你想要公平,你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公平可言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老天爷的话,那他们也只会去管牡丹、茉莉,而不会去管你这棵狗尾巴草。你可以不接受现实,但是这毕竟就是现实。” …… 再次日。 秦杰抽出了那张打印纸,看着上面“神秘人”的回复,秦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眉开眼笑的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他的心中,对这个人是腹诽不已,如果说世界上有人最装逼,那就是这个家伙了。不过对于这种人,秦杰倒是没啥反感的。因为人家是有实力的装逼,那就是牛逼。 留言来来回回也有好几次了,秦杰已经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他和老诡是师徒关系,但是也因为如此,他更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 这就像是网友聊天一样,了解得越深,想知道的也就越多。 这一次,秦杰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回道:“就算我是狗尾巴草,你也不是牡丹,就算你是牡丹,那凭什么我就不能是牡丹?我本来以为你还算是一个天才,没想到你比我还傻逼。” …… 老诡是修真界独一无二的高手,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山。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就算不是天才,也不会成个傻逼。 白武秀和秦杰这种半道出家的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从小修真,在底子和知识的运作方面,他可要比秦杰强得太多。 但是,白武秀却发现,自己天才一般的脑子却受到了抨击和不信任。 所以,他很不爽,一个连修真都修不了的家伙,竟然敢跟自己叫号。这个家伙只能算是脑子活分点儿,修真刻苦点儿,但是和天才还真是一点儿边儿都沾不上。 爱迪生以前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 但其实这句话纯属扯淡! 有些人轻轻松松考上了清华北大,有些人累死累活只上个大专,这就是差距。 白武秀觉得,这也就是自己和秦杰之间的差距。 于是,白武秀生气了。 他愤怒的在纸上写道:“你继续用拆字的方法看《道德经》,已经伤到了心肺,那我问你,这应该如何治疗?” …… 秦杰看到了这道题,一点儿也没觉得难堪,反而是轻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他自认为是一个修真天才,当然不可能在修真上面为难自己,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一点儿不挨边儿的题目来考自己。 而且这道题,就算是学医的,也未必能答得十全十美吧? 想了想,秦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给我出的题我认输,我不是学医的,我怎么知道要咋治疗?既然这样,我也给你出一道题吧!你既然自认为是修真天才,那我就问你,在这个修真世界里,有多少修真者?”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武秀就一直过得很不开心。 因为他抓心挠肝的算这么一道题,却如何也得不出答案。 说起来,这样一个没有根据的题,就算是白武秀随便给出一个答案,秦杰也会相信。但是白武秀不想这样,他觉得这样会胜之不武。 “哎哟喂,小师弟,你不是总吹嘘自己是个天才吗?现在咋了?亏了?” “我看不是亏了,是虚了吧?” “小师弟,我支持你,我屋子里还有一盒六味地黄丸,你吃点儿不?” “……” 就在一众师兄弟嘲笑白武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白武秀的房间里。然后,所有人都迅速的起身,恭敬的叫道:“三师兄。” 这个被称作三师兄的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稚,如果不是他的脖子上有喉结,头发再长一些的话,绝对是一个绝世美女! 可惜,他投错了胎,现在只能做一个男人。 “你们在闹什么?”三师兄皱眉问道。看他的样子,显然对这里的嬉笑很不满意。 第25章 你丫到底干啥傻逼事儿了? 白武秀有些难堪,不过在三师兄的威严下,他还是恭敬的把那张打印纸递了上去。 三师兄接了过来,淡淡的说道:“就连老师都说,你是咱们这些师兄弟里,最聪明的一个,怎么?连一道题都解不了?” 说完,三师兄便粗略的看了一遍这道题。 “呃……” 然后,三师兄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这道题。 随后,他直接把打印纸塞回了白武秀的手里,声音清冷的问道:“这是哪个无聊的人出这样的问题?虽然修真者不多,但也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胜数……虽然能够算出数字,但是方法太繁琐,大师兄找我去听师父说书,这种题你自己算去!” 说完,三师兄便拂袖而去。 屋子里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大眼瞪小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别看三师兄长得像是一个女人,但是却十分有威严,做起事来一丝不苟。不管是任何方面的战斗,他都没有过今天这种情况。 避而不战! 白武秀算题已经算得脑子发蒙,没发现三师兄的难堪,他反而是追了上去,苦着脸说道:“三师兄,你得给我想个办法啊!” 听到白武秀的央求,三师兄的神色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我说不算就不算,如果你连这种白痴的问题都算不出来,你就闭关三天!” …… “好吧,我也认输,这种王八蛋的问题我是算不出来。修真者多如牛毛,每天成了修真者或者死了的都数不胜数,这种问题我怎么算?你诓了我这么多天,你必须得说个答案来!” 看到白武秀的回复,秦杰笑得很开心,“真的很想知道?可是你没告诉我你出的那道题的答案,所以这道题的答案你也别想知道了。现在你告诉我那道题的答案也晚了,过日子了。如果你不爽,你继续出题啊!” “傻逼!” “我的问题你也没回答出来,这就说明你比我更傻逼。好了,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我该怎么把《道德经》里的气息给搞得柔和一些?每次看到后面,就跟万箭穿心的感觉似的,我怕明天你就看不到我的回信,而是直接参加我的追悼会了。” “傻逼!如果《道德经》里面的气息能柔和一些,那不还是每个人都能修真了吗?” “傻逼!你不是说你是修真界的天才吗?这种问题都回答不了?” “方法确实没有,不过天才有很多,但是最后大部分的天才都变成了傻逼。” “我看那些仙侠小说里都有什么魔教、邪教的,咱这现实的修真世界里有没有?他们应该修炼的路数和我们不一样吧?” “我必须警告你,在清梦斋还行,但是在外面千万别提魔教,不然的话你会被天下的修真者追杀的。另外,就算是魔教修真再与众不同,他们也没有办法把一个没有开口的皮球里灌气儿。” “那应该咋找到一条好走的路?” “哪儿有那么多的捷径?不过你能想到把字拆分开,也算是另辟新径了。不过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因此而走火入魔,如果你真的那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大卸八块。” “甭威胁我,没用。” “话说咱们来来回回聊了快一个月了,你就没兴趣知道我是谁?你要知道,我可是天才。” “你再咋天才你也就是个男人,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不搞基的。另外,你也从来没问过我是谁,或者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男人?” “有哪个女人张口傻逼,闭口无·修正的?” “好吧,你能给我介绍俩女朋友不?” “说你傻逼我看是错了,你应该就是一个无耻的人。介绍女朋友还要俩……抱歉,我认识的女人只有一个,她是我女朋友……你又是谁?哪个地方的人?你是不是在和尚庙长大的,所以这么饥渴?” “我叫白武秀,来自上海,没了。” “我听说神话集团的总部在上海,难道你是神话集团派到天道盟当卧底的?” “首先,我算不是神话集团的人,其次,清梦斋也不算是天道盟的人,最后,清梦斋一直都是有教无类,哪怕你是魔教的人,也会收你。” “那你在大老远的地方,跑到沈州来干啥?” “在家里太憋屈,在外面逍遥自在。” “你不算是神话集团的人,又来自上海,你还这么牛逼,你到底是来自哪?” “你猜?” 秦杰没有猜,他暂时没有回信,而是在傍晚看过《道德经》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张楚楚,刚刚收拾完碗筷,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秦杰,面无表情。 张楚楚眼睛里绽放出金光,一闪一闪,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如果秦杰清醒的话,他就会发现,此时的张楚楚,和平时是不同的。 虽然样子还是她的样子,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觉。 “我本来不该帮你,但是既然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帮你一次也无妨。”张楚楚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道。 随后,张楚楚周围突然绽放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她的右手放在了秦杰的丹田处,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张楚楚的右手上,金光大作。 秦杰表情狰狞,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但是,他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似乎只过去了一分钟,又似乎过去了一个小时,张楚楚手上的金光也渐渐的暗淡。 而就在这最后的关头,却出现了意外。 “该死!” 张楚楚低头咒骂了一句,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地上。 在秦杰的体内,有一团气流在横冲直撞。撞击在了他的肺上,撞击在了他的脾上,就像是一个不休止的皮球,不断的反弹。 秦杰,仍然皱着眉头,沉沉的睡着。 …… 夜幕降临,秦杰醒了过来。 然后,他努力的睁开双眼,打量着四周。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甚至是一动都不能动弹。看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张楚楚,秦杰很着急,但是却毫无办法。 而就在此时,窗户被打开了,一个胖子从窗户口跳了进来。 白武秀看到清醒着的秦杰,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是醒着的?” “真没想到,和我做了这么久笔友的人,竟然是当初学校门口剪头发的。”秦杰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你为什么清醒着?每次我进来之前,都会往房间里做好催眠术的。”白武秀认真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突然间,秦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又一次受到了撞击,他呲牙咧嘴的问道:“别废话了,再这么下去我快挂了,你快点儿救我。” 对于秦杰的态度,白武秀并不在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文字来往,他也知道秦杰是什么脾气,两人也是非常熟悉,不需要用那种陌生的口吻对话。 白武秀像是一个老中医一样,把手指搭在了秦杰的手腕上,闭目斟酌了一阵,然后猛然睁开了双眼,满脸惊讶的看着秦杰,“你小子干啥去了,咋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我他妈一直睡觉来着,啥都没干……”秦杰感觉自己的体内快爆炸了似的。 “关键是,这么重的伤,如果是个普通人,早就死了。” “你他妈盼着我死啊?”撞击停歇了,秦杰也就舒服了一些,“你再不想点儿办法,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我能有啥办法?我是修真者,又不是医生。” “你不是说你是天才吗?上次还给我提出了那个医学方面的狗屁问题。” “我那是诓你的!” “我不管,反正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秦杰咬牙切齿的说道。 说完之后,秦杰眼珠子一翻,眼皮一耷拉,直接昏死了过去。 白武秀满脸惊讶的看着秦杰,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骂道:“我靠,你丫是几个意思?你就欺负我是老实人,必须得把你治好是不?” 然后,他开始仔细的观察起秦杰的伤势所在。发现他虽然伤及五脏六腑,但是受伤的根源却是在丹田。 “咦?” 白武秀的表情更加惊讶了,“他……他真的在自己的丹田开了一个口?” 随后,白武秀站了起来,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这不可能”。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白武秀又一次给秦杰号起脉来了。然后,他可以非常肯定,这个家伙确实可以修真了! 但是,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在他的体内,有一团凌厉的气体在肆虐着,这团气体如果是针对白武秀,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硬接。 白武秀这一次是真的要抓狂了,他疯狂的摇晃着秦杰,一边摇,一边大声喊道:“秦杰,秦杰,你他妈给老子醒醒!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丫到底干啥傻逼事儿了?” 第26章 结成冰块的张楚楚! 白武秀缓缓的把手掌放在了秦杰的丹田处,瞬间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气流疯狂的涌出。他急忙的收回了手,但还是晚了一步。不听任何声响,不见任何光芒,白武秀的手便已经血肉模糊。 他面色苍白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秦杰,颤声说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人间的力量啊!” 白武秀百思不得其解,那道金色的圆球,便是热lang的根源,它极有可能在横冲直撞的时候冲回原点,击垮秦杰的丹田。到了那时候,秦杰便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白武秀死死的盯着秦杰的脸,盯了很久,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古董小瓷瓶。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犹豫,握着小瓷瓶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都说我是千百年不遇的修真天才,在入门后给了我三颗九转金丹,结果闹得那些牛鼻子老道一个个气得浑身直哆嗦,连着开了一个星期的大会,要知道当年方师兄也就只得到了一颗……” “我吃了一颗,留着一颗保命,最后一颗本来想留着给师兄日后冲关用的,就这么给你吃了算不算lang费?” “九转金丹普通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再多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修真者吃了也可以直接跨境升级……这么珍贵的药丸子,难道就要给你这个傻了吧唧的家伙疗伤?” 如果是寻常的一些金钱之类的东西,白武秀并不在意,哪怕是耗费自己的法力白武秀也无所谓,但是这九转金丹实在是太重要了,是修真界都会争抢的圣药。假如现在有人知道这九转金丹有的并没有在神话集团或者是道观里,而是流传在世,那估计会遭遇到很大的麻烦。 激烈的心理斗争在白武秀的体内不断的进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出了一声如同深闺怨妇一般的叹息,看着昏迷着的秦杰,无奈的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我觉得你的命真的比九转金丹差远了,可既然金丹没有向我求饶,你昏迷前把自己的小命托付给了我,那我就只好救你了。” 其实,这不过是白武秀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而已,不然的话,他还真的舍不得那几颗药丸子。 白武秀面露纠结,但仍旧是拧开了小瓷瓶,倒出了一颗九转金丹在自己的掌心,然后送到了秦杰的嘴边。 这九转金丹的表面呈金色,但是却毫无光泽,显得非常寻常。 “如果你丫的早点儿死了,我这颗金丹是不是就省下了?”他把九转金丹塞进了秦杰的嘴里。 “如果你看《道德经》的时候没显得蛋疼在纸上宣泄,我怎么可能留言?”白武秀在房间里找到了一瓶矿泉水。 “其实你这家伙挺聪明的,而且还能够坚持,好不容易真的在丹田上豁开了一个口子,竟然还造成这样的创伤。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得罪天上的大罗神仙了?”然后,他把矿泉水灌进了秦杰的嘴里。 秦杰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了起来。 白武秀看了秦杰一会儿,发现他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才苦逼着脸说道:“如今你的丹田已经有道口子,现在你还真的可以修真了。幸亏你遇到了我,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无比珍贵的九转金丹被水化开,然后顺着喉咙缓慢的往下渗透。还没有来到秦杰的胃部,便瞬间进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当中。 然后,一股浓郁的生命力在秦杰的体内爆发出来。他那满是创伤的五脏六腑,在瞬间便愈合了。 最后,秦杰醒了过来。虚弱的睁开双眼,看着那肥胖的身体,用力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看着我挂的。” “你小子还有脸说?如果你不是昏迷前把自己托付给我了,我才懒得管你。” 秦杰虚弱得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是怎么救我的?” 白武秀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胳膊腿儿,嗤笑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个天才!你这么点儿小伤如果送到医院去,还真治不好,可是这里有我,在本天才的眼里,这都是小事儿。” 白武秀送出了一枚珍贵的药丸,但是既然送了,那就不能总提起,那就显得有些小心眼了。倒是大气一些,还能够让人感激。 “对了,我发现了一些秘密,你想知道不?”秦杰问道。 白武秀愣了愣,“啥秘密?” “真的想知道?” “废话!” “那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楚楚抱到床上?” 白武秀虽然不知道楚楚是谁,但是这个房间里就有三个人,唯一倒在地上的那个丑姑娘,肯定就是楚楚了。 这个事情对白武秀来说,并不吃力。甚至他都没有触碰张楚楚的身体,便看到她悬浮在空中,然后落在了秦杰的身边。 “谢谢。”秦杰真诚的说道。 “少废话,你要跟我说啥秘密?” “前阵子我和于龙天一起喝过一次酒,从他的口中得知,上海有两个地方是值得忌惮的。一个是神话集团,另外一个是天师观。既然你不是从神话集团来的,那肯定就是神话集团背后的天师观来的!不过我很奇怪,一个天师观的天才,为什么要跑到清梦斋来?” 听到这段分析,白武秀满脸的惊讶之色,随后,他声色内敛的低吼道:“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小心本天才一巴掌拍死你!你那么点儿小聪明,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白武秀虽然平时表现得很滑稽,再加上那胖胖的身材,看起来很是可爱。但如今发怒的时候,倒是真的有几分君临天下的味道。 不过秦杰倒是不怕,甚至是好不半点儿反应,反而问道:“白胖子,你杀过人吗?” “呃……” 白武秀本来还想反驳几句,体现一下自己的王八之气,但是却找不到借口,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看起来非常扭捏。 “鸡呢?” 白武秀咬着嘴唇,转过身去,像是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似的。 秦杰乐了,“就你这样的,顶多也就是踩死了几只蚂蚁而已,还好意思威胁我?” 于是,白武秀一声不吭的掩面而去。 夜晚远远没有结束,昏迷了这么久,就当是睡觉了一般,秦杰现在虽然浑身乏力,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杰本想转身看一眼张楚楚,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冰块! 秦杰惊呆了,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张楚楚吗?怎么变成了一个冰块? 在手的触摸下,秦杰感觉不到任何凉意,就像是触碰到墙壁一般,毫无感觉。 他打开床头的台灯,仔细的透着冰块往里面看去,他看到了蜷缩在冰块当中的张楚楚。 这一瞬间,秦杰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这里是沈州,不是襄平的小网吧,秦杰在这里也没有买小太阳之类的东西。 该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秦杰便把冰块抱在了怀中,然后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两个人的身体。 他并不知道张楚楚为什么会突然犯病,而且是史无前例的严重。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结了一层冰霜,可现如今竟然成了满身的冰块。 虽然秦杰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知道,这样的张楚楚,再这么持续下去不等变回神仙姐姐,就会死掉的。 秦杰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莫名其妙的身负重伤和张楚楚的昏倒,是因为天道盟的某个败家孩子来暗中害他们。可是因为察觉到白武秀的到来,这才中途遁走。秦杰决定,等到张楚楚身体康复了,一定要去质问一下于龙天去不可。虽然说人家于龙天是大人物,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人家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作为比较敢兴趣,再加上臭味儿相投。可是,哪怕是如此,秦杰仍然要去。张楚楚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他必须要讨回一个说法不可。 可是,秦杰这还真是错怪天道盟的人了。 实际上,是张楚楚恢复了神仙姐姐的意志,可惜法术不够用,还不能够变回原来的模样。在给秦杰的丹田豁开个口子的时候,因为法术不够,所以出现了偏差。张楚楚本身也受到了反噬,病情也就更加严重,变成了现在这般摸样。 “楚楚……楚楚……” 秦杰在这天晚上,不断的呼唤着张楚楚的名字,似乎把他叫她一年的力气都用光了。 张楚楚仍然没有半点反应,或许在冰块的阻隔下,她压根就听不到秦杰那虚弱的声音。但是,秦杰仍然可以感觉到,张楚楚身上厚厚的冰块在一点点的消融。 于是,秦杰抱着张楚楚的身体又更加紧了几分。 他真的很怕,怕张楚楚会被这厚厚的冰块冻死。虽然秦杰感觉不到这冰块的凉意,但他知道张楚楚感受的是非常的清晰。 第27章 从今天起,我也是修真者了! 在迷迷糊糊当中,秦杰睡着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量,因为张楚楚对他并不能造成影响,再加上九转金丹的作用,秦杰现在身体恢复了很多,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对于一般的日常生活已经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了。 秦杰紧张的看了看身边的张楚楚,发现她身上的冰块已经全都融化了,床上的被褥以及两人的衣裳,早已变成了水洗的一样。 “楚楚……楚楚……”秦杰轻声唤道。 张楚楚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和床上的潮湿,又看了看秦杰,问道:“杰哥哥,这是怎么了?” “楚楚,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秦杰问道。 “昨天?”张楚楚想了想之后,便摇了摇头,说道:“昨天我们好像很早就睡觉了的样子。” 秦杰心中叹了口气,对张楚楚说道:“你去换一身衣服吧,这么潮,穿在身上会生病的。” 张楚楚顺从的点了点头,便去隔壁的房间换衣服去了。而秦杰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干爽的。 秦杰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舒服了很多。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于是,秦杰就觉得不去学校了。虽然最近秦杰都没怎么去学校,但是一方面沈墨痕对秦杰已经算是放弃,看到他就会想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所以他不来沈墨痕倒是可以松一口气。另一方面,大学对迟到早退的现象管理的很松,尤其是这种野鸡大学。 不过在晚上放学的时间秦杰还是需要去学校一趟的,毕竟邬云交给自己的任务要去完成。 张楚楚也没有上学的打算,因为昨晚的事情使得屋子里乱糟糟的,别的不说,就是这些床上的用具,就都需要换洗了。 秦杰则是坐在椅子上,又一次拿起了《道德经》,认真的看了起来。 “道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在看到《道德经》开始的段落,秦杰一点儿都没有磕磕绊绊,而是直接继续往下看去。对于这一点,秦杰非常的满意,看起来以前对这本《道德经》无数次的阅读,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的。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已知其子……” 看到这里,秦杰深深的提起一口气。他每次都是读到这里,便会出现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久而久之,秦杰对后面的内容产生了很大的畏惧。 不过,秦杰可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就算前面有座山,秦杰都能那一把大砍刀给劈开。于是,秦杰的视线集中在了下面那句话当中。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 秦杰愣住了,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是没有一点儿不通畅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在读一本普普通通的有些难懂的文言文罢了。 他用的仍然是把字分开,再在脑海里组合的方法,可是这次毫无压力,非常通顺的接了下去。 难道自己已经过了这个坎儿? 于是,秦杰又往下看去。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 秦杰表示,毫无压力。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非常通顺。 “无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依然通顺。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辨,辩者不善……” 一本《道德经》就这样被秦杰读完了,虽然因为有些字生涩难读,再加上要把字分开再组合,所以秦杰读得很慢,但是依然读完了,没有半点儿卡壳的地方,身体也是毫无反应,十分的平常。 秦杰放下了《道德经》,眼睛瞪得溜圆。 既然他能把一整本的《道德经》读完,这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自己能修真了? 秦杰对此有些怀疑,但是心中却是涌现出难以克制的兴奋。 于是,秦杰决定要试试。 秦杰努力的让自己的意念进入丹田之内,催动着丹田内的气体。然后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他这才用力的挥出手指,似乎是要把那团气体给放了出来。 挂在窗户上的窗帘,好似被轻风吹拂一般,微微颤抖。 “这……就是法术?” 秦杰不确定,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他妈就是法术,这他妈就是天地灵气,老子成了!哈哈哈哈……” 然后,顾不得穿上拖鞋,秦杰就光着脚跑下了楼去,下楼的时候因为没留神,还险些摔倒,一直冲到了门外,看着在院子里吃力的抱着厚重的棉被,试图挂在高高的晾衣架上的张楚楚,声音有些沙哑的叫道:“楚楚……” 张楚楚转过身来,看着秦杰那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扭曲表情,以及那沙哑的声音,有些狐疑的问道:“杰哥哥,你怎么了?” 秦杰上前两步,把张楚楚那小小的身躯狠狠的抱在了怀里,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酸,声音嘶哑的说道:“你还活着,真好……我离你又近了一步,真的……真的很好……” 张楚楚仰起头,看到秦杰眼眸中泪眼汪汪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看过秦杰流泪,虽然这次他的眼泪还是没有掉出来,但是这样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张楚楚也不知道为什么,两行清泪飞快的滚落。 然后,一对年轻的男女,在别墅小区的院子里相拥落泪,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小情侣一般。 相拥结束,哭泣告了一个段落,张楚楚天真的问道:“杰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秦杰被逗乐了,“你不知道我为啥哭,那你哭啥?” “看你哭了,我就想哭。” 秦杰揉了揉张楚楚的小脑袋,兴奋的说道:“我成功了,那本书我真的看完了。” “真的?”张楚楚虽然不懂看完那本《道德经》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却知道秦杰一直在耗费大量的精力对付那本《道德经》,如今终于看完了,兴奋之情同样是无以言表。张楚楚眉开眼笑的说道:“我去外面饭店买点儿好吃的,今天不吃鸡蛋和西红柿了。” 秦杰表示非常的欣慰,“这还差不多。” 说是好吃的,也不过是一些比较出彩的家常菜罢了。什么锅包肉、红烧肉、肉段,几乎全都是肉菜,这让一直以来以鸡蛋和西红柿过日的秦杰大饱口福。 可能是因为两人全都过于兴奋,所以他们全都喝多了。就连一直以来滴酒不沾的张楚楚,在今晚也是开怀畅饮。 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下午,秦杰则是一直睡到了天黑才醒了过来。看着倒在桌子上仍然在酣睡的张楚楚,秦杰笑了起来,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和惬意。 这他妈才叫生活! 然后,秦杰轻轻的把张楚楚抱了起来,回到了卧室当中。 张楚楚身材瘦小,体重自然不会很重,秦杰抱着她一点儿也没有吃力的感觉,显得十分的轻松。就像是一个身材健硕的怪蜀黍在抱一个小萝莉。 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屋子里有一个非常的身影,吓了一跳,“我操,谁?” 因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又没有开灯,所以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秦杰因为俩手都在抱着张楚楚,只能艰难的用手肘打开了灯。这时候,那人笑呵呵的说道:“是我,咋了?耽误你们**一刻了?” 看到来人,秦杰深表无奈,蹑手蹑脚的把张楚楚放在了床上,细心的帮她盖好了被子后,不爽的说道:“我说你来了就不会敲门吗?非得从窗户跳进来,你丫有病啊?得了,咱去大厅说,别吵到楚楚了。” 跟在秦杰后面下楼去的白武秀心里非常愤怒,早知道就不救他了,还lang费了老子一枚珍贵的丹药。本来他是准备爆发的,不过听到秦杰的话,十分懂得怜香惜玉的他倒是忍住了,一直跟着秦杰走到了一楼客厅,他这才爆发出来,“秦杰,你大爷的!老子担心你的身体情况,所以过来看看,还得让你喷!” 秦杰这人重情重义,并不是那种吃了回扣就倒打一耙的小人,知道白武秀说的是真的,便走过去,勾住了他的肩膀,咧开大嘴笑道:“嘿嘿,咱俩谁跟谁啊?这份恩情,以后我肯定还你。” “不用。”白武秀甩开了秦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爽的说道。 秦杰今天心情不用,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你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要不……我请你吃顿饭?” “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就请我吃一顿饭?” 秦杰很是无奈,“那你总不能让我自杀,把命还给你吧?” “说不用就是不用了。”白武秀看到秦杰的样子,乐了起来,“你是普通人,我是修真者,你能咋报答我?” 秦杰听到这话就有点儿不乐意了,很认真的说道:“从今天起,我也是修真者了!” 第28章 修真等级! “什……什么?”白武秀惊讶的看着秦杰,脑袋摇得跟拨lang鼓似的,“这不可能!就算你真的在丹田豁开了一个口,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会修真的。” “事实上就是这样。”让白武秀惊讶,秦杰感觉到很满意。 白武秀上前两步,扣住了秦杰的手腕,他能够探知到,秦杰的丹田内确实有一股微弱的气流在流动。这种感觉,便是天地灵气。 看到白武秀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了,秦杰便咧开嘴笑道:“咋样?没忽悠你吧?” “你……是怎么办到的?”白武秀吃惊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秦杰摇了摇头。 白武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脸上的惊讶之色也渐渐的消退了。进了清梦斋的人,都不是寻常人,尽管秦杰的事迹太令人惊讶,可既然他是要进清梦斋的人,那也就不再惊讶了。 秦杰想了一阵,说道:“再有一个月左右我就要考清梦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清梦斋在哪儿?” “在齐云山上,不过告诉你了也是白扯,就算你现在去了,也不会找到清梦斋的所在。”白武秀毫不客气的说道。“清梦斋的四周有一个结界,不是说进去就能进去的,起码也要元婴期的水准,才能够在里面畅通无阻。不过进去了也没用,我的师兄师姐都在那里,擅自闯入者,只有一个下场……” “死!”秦杰补充道。对于这种台词,他已经听过了。然后,他继续问道:“既然我进不去,那我考试的时候咋整?” “我是清梦斋的人,要避嫌,不能带你进去。不过这事儿你可以去找于龙天,你不是跟他的关系不错吗?我想他会叫人带你去的。” “好吧!”秦杰点了点头,“那我能不能问你点儿修真方面的问题?” “可以,你现在已经可以修真了,告诉你一些修真界寻常的讯息,也无妨。”白武秀像是一个老师一样,十分有范儿的说道。“猜想也是,你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涉及到这方面,肯定是个修真白痴。” 秦杰没鸟儿白武秀的抨击,因为他现在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斟酌了一下,秦杰问道:“修真到底是啥玩意?” 白武秀愣了愣,“小杰,你这问题也问的面儿太广了吧?我要是给你说,能给你说上三天三夜去,能不能缩小点儿?” “行,那就问……修真到底有多少等级?前阵子一个修真者带我去和别人pk,那些人都说什么金丹期金丹期的,那很高吗?” “不高,起码对于我来说,不算高。”白武秀傲然的说道。“要知道,我从小修真,金丹期也不过是一盘小菜而已。” “说重点。”秦杰打断道。 白武秀被咽得翻了翻白眼,说道:“修真大体上来说,分为四个境界,分别是初级、中级、高级和大乘。每个境界里,又分有三个等级,也就是说,在修真者所知道的修炼法门中,是有十二个等级。” “第一个等级,是筑基,就是筑造了身体的基础,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能够用意念运用丹田中的天地灵气。” “第二个等级是开光,在丹田内天地灵气提升的前提下,能够看到常人说看不到的东西。” “第三个等级是心动,这是修真的第一个危险阶段,因为你的心灵会出现悸动。在你的丹田内,会开起一朵莲花,而这朵莲花会有自己的心脏,也就是说,你的体内会出现两个心脏。这两个心脏的跳动和对真意的迷茫,是心动期最常见的表现。” “筑基、开光、心动是修真的初级境界。” “第四个等级是灵寂,在你心中波动平稳后,就会真正的步入修真的前阶段,你会有自己的本命。明白本命是什么吗?既然你见识过修真者之间的战斗,那你也应该清楚他们在战斗的时候,会操控一样武器,对吗?” 秦杰想了想,唐添操纵的是一把大砍刀,那个西装男和乞丐分别操纵的是短剑和破碗,然后,他便点了点头。 “那就是本命,如果你死了,你的本命也会死。如果你的本命死了,你也同样会死。” “第五个等级是金丹,你现在可以催动自己的意念感受一下,你的丹田是什么形状?” 秦杰闭上双眼,努力的去感受丹田,过了好一阵,他才说道:“球儿。” “白痴就是白痴,这么久才感受出来……你说的不错,就是球儿。到了金丹期,你的丹田就会变成金色,其实金丹期也可以说是一个胚胎,就像是女人怀孕一样。” 秦杰面色非常古怪,“难道修真都要怀孕?” “放屁!”白武秀怒了,在狠狠的瞪了秦杰一眼后,继续说道:“第六个等级是元婴期,就是丹田破裂,在你的那个莲花心脏上,蕴育出一个本相婴儿,这时候,你才算是真正的步入修真殿堂,也可以不需要意念,而是随心所欲的操纵自己的本命。” “这也是中级阶段的灵寂、金丹、元婴中,最难的一个。” 秦杰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这有啥难的?” “傻逼!生孩子还有死胎和大出血的现象呢,修真可要比生孩子危险多了!” “那不还是怀孕了吗?” 白武秀气得直翻白眼,不理会秦杰的无理取闹,而是继续说道:“第七个等级是出窍,你别以为是《西游记》里的元神出窍,其实就是对本命的操纵更加熟练的一分罢了。” “第八个等级是分神,也就是说,你就是本命,本命就是你,不需要你做什么,就连随心所欲都不需要,本命自己就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第九个等级是合体,就是你的元婴在慢慢长大,完全可以跟你一起修真,你修真起来事半功倍,就连你的本命等级也会跟着提升。你应该也看过吧?那里面有什么宝器、仙器之类的东西,就差不多是那样。虽然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还是本命的强弱是有很大的可能影响修真者之间的战斗的。” “出窍、分神、合体便是高级境界。” “第十个等级是渡劫,意思是说你的身体已经和万物同步,可以一步千里,你想要去哪儿,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第十一个等级是大乘,也就是说,你的修真已经结成果实,功德圆满了。” “以上两个,便是大乘境界。” “不对吧?”秦杰皱眉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有十二个等级呢吗?你这才说了十一个。” “第二个等级没有人知道是什么。” 秦杰鄙夷的看着白武秀,说道:“你不知道就说你不知道呗,还把天下的修真者全都扯上了。放心吧,你不是天才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丫放屁!”白武秀怒骂了一句,然后又认真的说道:“是真的没有人知道,现代的灵气缺乏,能够到大乘期的修真者也是寥寥无几,至于最后一个等级,没有人知道最后一个等级的名字是什么,也没有人达到过,或许师父已经到了……” “那个老头儿那么牛逼?”秦杰真的惊讶了。 白武秀乐了,“那个老头儿就是那么牛逼。” “喂喂喂,那个老头儿是你师父,你咋能这么说话呢?”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留言说的话不?在我们眼里,什么都是屁!”白武秀鄙夷的说道。“别说我这还是夸他,我当面骂他,他也得受着。不过在师父他老人家遇到啥危险的时候,咱们这些师兄弟肯定都第一个冲上去受死……虽然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因为师父他真的……很牛逼。” “我现在是什么等级?”秦杰问道。 “筑基而已。”白武秀鄙夷的说道。“你现在也就能运用微弱的天地灵气,身体要比寻常人强壮一些,没别的了。” 秦杰不乐意了,“喂,白胖子,我才修了不到俩月的真好不好?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现在到了筑基,已经很不错了。” “本天才一个星期就已经到了心动期了,你还差得远呢!” 秦杰听完就蔫儿了,“我说,如果你的那些师兄弟都和你一样的天才,我这个普通人还是别去了,省的卡脸。” “像是本天才这样的人物可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你真当天才是大白菜啊?师门里,大部分还都是需要时间和积累,才可以突破的,甚至有人比你还慢呢……”白武秀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憨厚的笑脸,然后他本来骄傲的胖脸蛋变得有些扭曲了。 “是谁?”秦杰很感兴趣,既然有比自己修真慢的,那一定要狠狠的打压才行。 “我的大师兄。” “他是什么级别?” “合体期。” “我操,那还叫慢?你诓我呢吧?排除最后一个没有人到达的等级外,他已经是倒数第二个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据听说,他从元婴期到出窍期,整整修炼了二十年!” 第29章 天地灵气赌大小! 夜晚,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挂天空,路上零星的行人匆匆走过,唯有两个年轻的男女在路灯下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秦杰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夜总会招牌,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楚楚,你说咱们一会儿赢多了,他们会不会赖账?” 张楚楚的脸色也是非常紧张,目光同样注视着马路对面的夜总会,颤声说道:“杰哥哥,我更担心的是你那个办法能不能管用,懂得运用那个什么天地灵气,真的就能看到骰子上的点数吗?你有没有把握?呆会儿你把钱都输光了,又把我压上去怎么办?” “说啥傻话呢?就算我把你压上去,人家也未必肯要啊?”秦杰乐了,“至于这个办法,今天白天我都跟你试验这么多次了,那不都是百试百灵么?赢是肯定会赢的,我就怕赢了人家赖账不给钱,那不耽误事儿呢吗?” “肯定能赢?” 在见到秦杰认真的点了点头后,张楚楚一咬牙,一跺脚,从兜子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说道:“这次上次你带回来的那张,我一分钱没动,平时花的都是云哥给的钱……杰哥哥你拿去赌吧,最好能多赢点儿。” 平日里管钱的都是张楚楚,而张楚楚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守财。能够让她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可见这诱惑是有多么的大了。 海星夜总会以前是天道盟**的地盘,但是**被唐添杀死,这个海星夜总会还关门了一段时间,如今又一次开门营业,背后的老板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 海星夜总会里面最出名的不是高档的娱乐场所和旗袍分叉到屁股的美女,而是这里的赌场。这家夜总会的赌场,可以说是整个沈州市以内数一数二的了。然而尽管这个赌场全市皆知,可包括警察在内,没有人敢把这里怎么样。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海星夜总会的大老板是于龙天。 在进了夜总会后,直接让服务员把二人引到了赌场的范围。 推门进去,便可以听到一阵压抑着的惊呼声。秦杰在襄平也去过赌场,对这里感觉有些奇怪,襄平的赌场全都吆五喝六的,就像是一个闹市区一样。而这里,秦杰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装饰得非常的富丽堂皇,可是赌场终究还是赌场,没有人会注意这里的装饰,而是尽情的在赌桌上厮杀。 秦杰和张楚楚穿梭其中,因为两人过于年轻,所以倒是引起了这里的经理的注意力。不过这经理也是身经百战,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没准儿这是哪个富二代,倒是也没有上来找什么麻烦。 至于其他的赌客,自然是不会注意到两人的,他们穿着高昂的服装,满面红光,紧张兮兮的在一个个的赌桌上拼命的厮杀。 赌博不是做慈善事业,在这里投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投的越多,想要赚的也就越多。秦杰好奇的打探着四周,心里反倒是有些紧张。从他们的出手可以看出,这些可都是大户,几百万的失和得,在每个赌桌上都会发生。他现在都在想,带了一百万来这里,会不会很丢人? 在柜台处换取了筹码,又问了问下注金额后,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秦杰带着张楚楚,直接去了赌大小的那一座。 秦杰对砍人和赌博的要求是一样的,关键是要简单。再加上秦杰对天地灵气的运用,还是在这种赌大小的上面会好一些。 赌大小,顾名思义,骰钟里会有三个骰子,然后赌客再压这三个骰子的数字究竟是大还是小。当然,如果出现三个同样的数字出现,那便是豹子,是会通杀的。不过,如果有一些赌客想要试试胆量,或者闲着蛋疼找抽的话也会压到豹子那一项,如果押对了,不仅仅是要通杀所有的赌客,就连赌场也要配上钱的。只不过,这种事情在赌场里很少发生。 这个赌桌的荷官是一个女人,就是那种旗袍分叉的屁股的美女。她像是在变戏法一样,上下滚动着大大的骰钟,听着里面重重的骰子和骰钟的撞击声,然后又听了听落地的声音。 秦杰沉着头,像是在思考一样,但是实际上已经开始催动天地灵气,感知着四周的一切。这种感觉很奇妙,那些念力所能触及到的地方,都会转移到自己的脑海里,就像是幻灯片一般。大概是天地灵气还不够使唤,所以画面并不清晰,但是这也足够让秦杰看清楚一切了。 然后,他成功了,他真的看到了,一个身上穿着阿玛尼西装的中年男人在荷官落下了骰钟后,把五十万的筹码压在了“大”上,虽然几百万都可以市场出现,但是五十万也不算是少数了。他把剩下的筹码压在手掌下,只是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秦杰并不关心赌客的心态,更别说是怜悯了,赌场里十赌九输,可秦杰就是想要运用自己的能力获得唯一的那一份胜利。说到底,秦杰是来捞钱的。 “只剩下两万块的筹码了,还这么装逼?” 秦杰通过天地灵气看到中年男人手掌下的筹码,心中腹诽不已。 因为模糊,所以只是知道,但是并没有亲眼看到的那种感觉。这一点秦杰并不奇怪,他也早已想通了。华夏五千年文化,他相信历史上的修真者加起来不计其数,那肯定也会有yin·荡的人存在。他们没准儿就会偷·窥女人的身子。如果是那种真实的肉眼看到的画面,一边运用天地灵气,一边气血翻腾,那估么着早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美女荷官微笑着看了一圈四周,然后轻轻的开启了骰钟,看着安静的落在骰钟里的“二二三”的数字的筹码,中年男人手掌瞬间的一僵,面色苍白,紧紧的抓住最后一枚筹码,然后对身边的人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转身离去。 中年男人走出人群,也给瘦弱的张楚楚留了一条通道。她艰难的挤进了人群,来到了秦杰的身边,踮起脚尖看着赌桌上的动态。 在一阵清脆的撞击声中,骰钟又一次落到了赌桌上。然后,美女荷官重复着每一局开始都要说的话,“买定离手,如果在骰钟落下的时候还没有出手,那请等下局。” 秦杰从来就没有赌过这么大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要知道,张楚楚可是一个守财奴,久而久之,也把秦杰给“带坏”了。 看到秦杰紧张的样子,旁边一个赌客笑着打趣道:“这是谁家的小屁孩儿?居然敢来海星玩儿?” 为了今晚的赌博,白天秦杰可是做了很多次试验。隔着墙壁可以看到外面春风吹刮着树枝,隔着房门可以看到张楚楚在换衣服,而且她的胸部好像又大了一圈…… 他并不理会赌客的打趣,而是凝神静气的盯着骰钟。 秦杰控制着体内的天地灵气,缓慢的穿梭在骰钟的厚壁上,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穿越到一半的时候,天地灵气却难以再往里行走半分。 秦杰微微发愣,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骰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局的时间已经快了,秦杰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他强行运用天地灵气,疯狂的刺进了骰钟当中。 “妈的,给老子破开!” 然后,那天地灵气就好像变成了一根细针,“噗”的一声穿透了骰钟,钻了进去。 在看到骰钟里面的三枚骰子后,秦杰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然后他把一百万的筹码,直接放在了“大”的一边。 因为秦杰是最后一个下注的,所以美女荷官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轻轻的打开了骰钟。 五五六。 大! 美女荷官把秦杰赢的钱拨了过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赌桌上的赌客全都看向了自己。赌大小是一个刺激的赌博游戏,但是一般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只凭借运气取胜的赌博当中,下大注的人并不多,秦杰这一百万,在这里面也算是不小的赌注了。 一个中年胖子看着秦杰,笑着说道:“一个小屁孩儿竟然敢玩儿这么大,赢了还面不改色,很不错啊!” 秦杰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擦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一般的修真者,全都躲在深山老林里,或者是像白武秀那样大隐隐于市,并不会运用修真法门胡作非为。像是秦杰这样运用天地灵气大肆揽财的古往今来肯定有很多,但是在如今的修真界里,秦杰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在骰钟一次次的落下中,秦杰已经从一枚一百万的筹码,变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他玩儿了十把,也就赢了十把,甚至途中美女荷官还帮他把那些筹码换成了一千万的了。 而且,每次秦杰都是把自己的筹码全部推出,这种壮观的景象,还是非常少见的。 在赌桌旁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眼神中都带有着狂热,但是却和秦杰、张楚楚拉开了距离。因为能开赌场的,都不是一般人,如果因为太亲近,背后对自己下绊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30章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 美女荷官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可是这个笑容已经不再那么灿烂,反而有些勉强。在向身边的赌客道了一声歉后,便离开了赌桌。 赌场方面,又找来了一个中年荷官接替她。那些赌客们都知道是这个年轻人实在是难以应付,所以换了一个牛逼的人物出场,如果熟悉赌场的人,一定会认出这个家伙是海星里面的坐镇高手。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和秦杰赌大小了,全都是跟着他的脚步走,压的虽然不敢太多,怕赌场方面记恨,但是却也赢了不少。在看到这个中年荷官出场后,跟身边的人议论了几句,就没有再押,而是暂且看看再说。 秦杰在襄平也没少去赌博,不过那都是小打小闹,就算是秦杰赌个十块五块的,仗着和邬云的关系,也没人敢说他什么。如果真的赌起来,秦杰的赌术还差得远呢!不过既然他是要用天地灵气来作弊,那赌场找来再牛逼的高手,也一点儿用都没有。 中年荷官出来后,秦杰又连续赢了两盘。在秦杰身后的那些赌客再也忍不住了,都纷纷掏出筹码,准备再一次跟风走。如此一来,赌场方面的钱就消耗得更快了。虽然中年荷官表现得面不改色,但是脸上却也黑了几分。 骰钟轻轻的落在桌子上,骰子撞击骰钟的声音随之消失,中年荷官移开了放在骰钟上的手,并没有看其他的赌客,而是直视秦杰,微笑着说道:“先生,买定离手。” 秦杰看了一眼那个中年荷官,然后又低头沉默了一阵,这才把筹码全都推到了距离中年荷官最近,也是最小的区域里面。 赌桌周围骤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这些沈州市非常注意仪表的赌客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着的震惊。 “豹子!” “他……他竟然押了豹子?” “他是怕赌场忌讳,所以故意输点儿?” “胡扯,他又没病,故意输点儿会全都压上?” “……” 中年荷官的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平静的看着秦杰,“先生,您确定?” 秦杰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必须的。” 押豹子,自然是赢得会很多,但是这种几率实在是小得可怜,所以这一局,没有人跟着秦杰一起下注,他们可不敢这么赌。 在众人的注视当中,中年荷官迟迟没有掀开骰钟,而是抬起头,对秦杰微笑着说道:“先生,交个朋友?” “好啊!”秦杰没有催促他掀开骰钟,而是爽快的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赌场方面的意思了。在和张楚楚低声细语了几句后,就离开了赌桌。 在最开始的那个美女荷官的引路下,秦杰跟着来到了赌场里面的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秦杰和张楚楚走了进去,房门一关,外面的嘈杂声顿时全都听不见了。 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满脸的笑容,“我是海星赌场的经理,先生您能愿意和我们做个朋友,真是非常感激。” 离开赌桌,并且没有让那个中年荷官掀开骰钟,那是因为秦杰觉得自己赢得够多了,总是要给对方留一点儿面子的。 这里是沈州不是襄平,他总要想好赢了之后的问题,总是不能闹得太僵。 “前面先生您一共赢了五千五百万,最后一局是个豹子,按照规矩赌场方面会全赔……” “进二……”不等经理说完,秦杰便笑眯眯的打断道。 经理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声音也更加柔和了,“朋友做事果然够大气,本人做主给您添个整数,算是代表我们赌场了,你看行么?” 然后,经理搬来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他和秦杰就直接在网上转了账户,秦杰也不怕他会作弊了。 “以后欢迎随时来玩儿。”经理笑着说道。 “谢谢。”秦杰和经理握了握手。 他自然是清楚经理的意思的,既然都已经是“朋友”了,那还好意思赢得太多吗?欢迎随时来玩儿,那就是不欢迎了。 就在秦杰准备带着张楚楚离开的时候,经理好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似的,说道:“如果朋友你还没有尽兴的话,在西边儿最近开了一家新的赌场,那里的设备也都是一流的,我想会让你满意。” 秦杰应了下来,便转身和张楚楚离开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经理的脸色变得阴霾了起来。 房门打开,那个中年荷官拿着那个骰钟走了进来,叹息着说道:“那个人确实是个修真者……可就算是个修真者,咱们这是不是太客气了点儿?” “林哥挂了,咱们这夜总会能重新开起来,那都是仗着天哥怜悯林哥留下孤儿寡母的,还有咱们这一帮兄弟要吃饭……现在,咱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还敢闹事儿?更何况你刚才也说了,那个人是个修真者,林哥是咋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把他咋滴?” 被唐添那么一闹,修真者在天道盟里面,已经不算是个秘密了。 经理拿起骰钟,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骰钟破开,里面露出了一张黄纸,黄纸上画着一个生涩难懂的图案。 经理面色阴沉,“这是一张符文,咱们这次开店儿,我专门找天道盟里面的修真者求来的,那是一般人能看得透的吗?” “这样的人来赌场干啥玩意?”中年荷官愤愤不平的说道。“哼,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在西边儿那个赌场能闹出什么风lang,那里可不是咱们这里。” 经理听后也是苦笑不已,“一个修真者,没事的时候不去大山沟子里修行,跑到赌场里来赌钱,这不是有病吗?” “这不是有病,这是欺负人。”中年荷官幽怨的说道。 …… 张楚楚腰包里的银行卡已经从一百万变成了几千万,这让她兴奋得走在路上,都时不时的傻笑两声。 “杰哥哥,我们真的要去西边儿的那间赌场?” “必须得去,这种赚钱的方法我们只能用一次,那还不得一次赚个够啊?” 想着刚刚到手的几千万,直接重昏了秦杰的头脑,就连张楚楚那平时瘦小的身躯如今也是壮志凌云,恨不得把整个沈州的赌场全都赢个底儿朝天。 秦杰并不知道西边赌场叫什么名字,不过比较大的夜总会也就只有一个,名字直接就叫“西城夜总会”。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先是接二连三的赢钱,因为赌资丰厚,所以他赢的就更加的酣畅淋漓。新开的赌场荷官被秦杰这么赢得脸色大变,然后恭敬又带着胁迫的味道,把他带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里,开始了新的赌局。 现在的情况仍旧是和以前一样,不管对方作弊与否,秦杰都会一直赢,狠狠的赢。 当他把这家新开的赌场赢得快倒闭的时候,站在赌场背后的人终于站了出来,“朋友,三哥很欣赏你,想要和你聊聊。” ……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水,享受着大老板的待遇。这个男人本来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只是因为和唐添还有几个兄弟拜过把子,排行老三,又因为姓赵,所以辈分比他大的都会叫他一声赵老三,辈分比他小的就是叫他一声三哥了。 唐添走了,以前和唐添称兄道弟的于龙天自然是要做好善后处理的。唐添是一个人走的,他的那些兄弟都留在了沈州。虽然他已经离开了沈州,离开了天道盟,但是于龙天做事却是以义气为重,不能寒了兄弟的心。所以,他给唐添的这些弟兄,都找到了好的行当。 就在赵老三无比惬意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敲门进来,又在赵老三的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赵老三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水顿时全都吐了出来,喷出一道水雾。“你……你说啥玩意?你没忽悠我吧?” “绝对没有,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那个小子还先去海星那边儿赢了几千万。” 赵老三拍了拍脑门,有些无语的说道:“一个修真者,跑到赌场里来捞钱?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可是……我怎么就觉得有点儿奇怪呢?” 那个小弟苦着脸,说道:“别说是三哥你不信了,我也不信啊!海星那边的经理也不信,后来不也把钱乖乖的交出来了吗?然后他们就赶紧派人在我们这边儿通了信儿。” 赵老三自然是会相信自己小弟说的话的,确定的的确确是有个修真者非常不要脸的在自己的赌场里捞钱。然后,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妈的,让他把钱都给老子吐出来,不然就让兄弟们把他给老子砍了!又不是金丹期的世外高人,在咱这耍什么戏法?” 虽然赵老三说的凶狠,可他也要去见见这个不要脸的修真者才行。在路上的时候,又有人传话,那个人已经赢了更多的钱了。 所以,现在赵老三的心情很糟糕,脸色阴沉的吓人。 在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正在赢钱的那个人,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怪异了起来。想要哭,哭不出来,想要笑,笑不起来。 心中只是忧伤的想着,“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 第31章 丢人丢到家了! 秦杰也看到那个推门而入的魁梧男人了,他的表情也同样变得丰富了起来。然后,秦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其实咱不熟,别说啥高抬贵手之类的话了。不过既然你是唐添的兄弟,我也是唐添的兄弟,那今天就打个对折吧!” 秦杰和赵老三没有说过一次话,但是在唐添走之前,也把赵老三带去了,两人还是见过面的。 赵老三听到秦杰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后怒极反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这赌场里赢的钱,你还真想要?” 秦杰翻了翻白眼,没说话。要说也还是刚才那些话,反正双方不熟,不赢他赢谁去啊?更何况,秦杰刚刚已经赢了七千多万啊!为了这七千多万,就算是让秦杰卖身去……其实他也未必能干…… “干啥不要?我赚来的钱我不要,你当我有病啊?”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既然是唐添的人,那秦杰倒是不怕他们会动手了。 “你就是有病!”赵老三毫不客气的说道。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碰着一个小盒子走了过来,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地契和房产证,“反正这个夜总会本身就是你的,你想要赢自己的钱随便你,你爱咋玩儿就咋玩儿。” “啥玩意?”秦杰不可置信的逃了掏耳朵,“你是说谁的夜总会?” 赵老三拿起旁边没开封的矿泉水便打开灌了一口,怒声低吼道:“我他妈说了,是你的夜总会!” 秦杰惊疑不定的拿起放在赌桌上的房产证和地契看了一眼,发现落款还真是自己的名字。他顿时愣住了,看了赵老三一眼,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明所以。 看到秦杰的申请,赵老三便解释道:“唐大哥走之前交代了我们兄弟很多事,其中有一件事还是关于你的。” “啥事儿?” “他说你这几年活得挺苦逼的,好像很需要钱,都穷得红了眼了,那天晚上为了五十万就敢不计后果的跟着他去杀人,有点儿忒恐怖了……他怕你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傻逼呼呼的为了几十万去杀人,所以就给你留了点儿东西。” 秦杰表示很无语,不过他真的很需要钱。有钱了,才能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些事情,比如说,给张楚楚治病。 国内的大小医院秦杰去过不少,可是都没啥效果。有时候秦杰就在想,要不要带张楚楚去国外看看去。不过现在既然自己能修真,甚至还要拜入那个牛逼的老诡门下,在出国之前,秦杰想找他试试。 赵老三看着思考中的秦杰,摇了摇头,郁闷的说道:“看起来唐大哥的担心还真他妈的没错儿,太他妈的有先见之明了!我说你现在也跟唐大哥一样算是一个牛逼哄哄的修真者了,比咱们这些普通人牛逼的嗷嗷多,你咋还跑到赌场里来骗钱呢?寒碜不?丢人不?唐大哥走之前还他妈把我们托付给你,你能办点儿人事儿不?我说你这些年是穷疯了还是咋滴?” “我乐意。”秦杰被赵老三训了一阵,有些哑口无言,看着这房产证和地契,秦杰的心里感觉有些暖洋洋的。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有时候兄弟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在寻常人眼中,通常把这种人叫做基友,或者是……**。 镇定了一下情绪,秦杰问道:“老唐现在人在哪儿?” “半个月前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是要去横渡长江,我看他也是没事儿闲的……”赵老三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现在他人在哪儿,我也不知道,除非他想要联系我们了,不然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想了想,秦杰反倒是不乐意了,“我说,这是老唐给我的,你丫扣在手里这么久,你捞了多少回扣?” 赵老三气得翻了翻白眼,“秦杰,你大爷的,别以为你现在和唐大哥还有天哥称兄道弟我就不敢骂你,唐大哥走之前都已经说了,让你有事儿没事的过来,你这几个月啥时候来了?我又不知道你家住哪儿,我上哪儿找你去?” 骂得口干了,赵老三把刚刚喝了半瓶的矿泉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在喝多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又喷了出来,满脸惊讶的看着秦杰,“你……你丫是修真者?当初和唐大哥去杀人的时候,你还是个普通人,也就是手段狠了点儿,别的也没啥,你啥时候会修真的?而且……看这情况好像还有了境界?” “哟,对于修真的事儿知道的不少啊?”秦杰笑着说道。 赵老三点了点头,“唐大哥就是修真者,从他的嘴里知道一些。” “我这也是这两天的事儿,一个初级水准,和老唐比起来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秦杰谦虚的说道。 赵老三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是啊,如果像是唐大哥那水准还出来骗钱,那我们这些开赌场的可都得关门喽!” 秦杰自知理亏,也不跟他争辩,说道:“得了,反正我这钱也赚不了了,你就留点儿口德吧,啊!对了,这事儿你得给我保密。” “保密个屁!我敢保证,过了今晚保证全城皆知。”看到秦杰要说话,赵老三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要说啥,没整,我也就是在天道盟里混口饭吃,你真当我是社会大哥,能管住那么多人的嘴?” “行,那就让别人知道吧,我也牛逼一把。”秦杰无所谓的说道。 “今天可算看到你了,你说啥也不能走了,要走也得先把协议签了。”赵老三拉着秦杰的胳膊,说道。 “啥协议?” “转让协议。”赵老三一本正经的说道。“签个字,这个西城夜总会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 秦杰有些扭捏,“我说爷们儿,咱就不用了,我还是个学生。” “学生你大爷!你见过谁家的学生拎个片刀还杀人不眨眼?”赵老三眼睛瞪得溜圆,“还有,我叫赵老三。” “那三哥,你觉得一个不混黑社会,没人脉没势力的人,带着一个看着像是未成年的小丫头,看着一个这么大的夜总会,能好使吗?”秦杰有些无奈。 “也是。”赵老三想了想,说道:“要不就怎么滴吧,这夜总会我帮你看着,你每个月就给我们几个兄弟一点儿喝酒钱,其他的都是你的,咋样?” “行!”秦杰马上点了点头,在两人签下了协议后,秦杰就拉着张楚楚转身就走,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秦杰走得很快,快到张楚楚都要小跑了。 在打到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后,张楚楚便马上跑上了楼。秦杰用屁股想都知道,她肯定是要把那张都有了几千万的银行卡藏起来。 当张楚楚再一次下楼的时候,发现秦杰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张楚楚看着秦杰的样子,奇怪的问道:“杰哥哥,你怎么了?样子好奇怪啊!咱们今天赚了这么多,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跟你欠了人家多少钱了似的呢?” “我能高兴得起来吗?”秦杰翻了翻白眼儿,“今天这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我他妈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妈的,好死不死的,咋就碰到赵老三他们一伙儿人了呢?” “这还不好吗?天上掉馅饼,你平白无故得到了一个赌场。”张楚楚认真的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事儿不是这么回事儿。”秦杰苦笑着说道。“谁见过修真者没事儿跑去赌场骗钱的?估计明天整个修真界都得知道,沈州市有一个用天地灵气骗钱的帅哥……不说这个了,楚楚,反正不管咋说,咱也都是有钱人了,以后每顿饭必须要有肉……” “我不会……” “不会就学!”秦杰瞪了瞪眼睛,看到张楚楚委屈的表情,他也没有变。吃了那么多年的西红柿炒鸡蛋,是人就会吃够的啊! 想了想,秦杰继续说道:“反正咱今天这事儿闹得挺大,他们也应该能记住你的样子了,以后每个月月底你就去西城夜总会找赵老三收钱。我现在可以修真了,估计以后会很很忙的。” “好的。”张楚楚俩眼放光,让她收钱,这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到现在为止,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了,秦杰和张楚楚便去楼上睡觉去了。秦杰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就听见窗户被打开的声音。他睡眼惺忪的睁开了双眼,便看到一个肥胖的身体挤了进来。 秦杰看了一眼已经睡熟了的张楚楚,然后把食指放在了嘴边,白武秀自然明白秦杰的意思,两人蹑手蹑脚的又去了一楼的客厅。 “我说,你咋每次都翻窗户进来呢?过瘾啊?”秦杰不爽的低吼道。 白武秀有点儿委屈,“我又不是没敲门,没人给开啊!” 秦杰一想也是,都睡的迷迷糊糊的了,谁会在意一楼的敲门?秦杰有点儿无奈,说道:“就算没人给你开你就翻窗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有一种……一种我俩在偷·情的感觉!” 第32章 连升三级! “出去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以后还要娶老婆的。”白武秀不满的说道。“既然你到这个时候还没睡,显然是为了等我,说那么多屁话有啥用?” “咱这都等会儿的,中午一直喝酒来着,菜还真没咋吃,热一热,咱俩边吃边唠。”说着,秦杰就把菜端进了厨房。 白武秀无奈的摇了摇头,“求人办事儿就请吃剩菜,真他妈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秦杰懒得鸟儿他,在热好了饭菜,又拎了两瓶啤酒,说道:“今天喝的有点儿多,就剩下这两瓶了,一人一个,没啥问题吧?” “你看我的肚子,能是有问题的样儿么?”白武秀看着啤酒,眼睛放光,“啧啧,在清梦斋的时候,三师兄不让喝酒,抽烟也不行,反正抽烟我从小也就没学过,可是不让我喝酒就会憋出问题了。” 秦杰乐了,“看你的体型,貌似一人吹一箱都没问题吧?” “啥叫看我这体型?你啥意思啊?”说完,白武秀还是用牙齿启开了啤酒瓶盖。 “没啥意思,我就是一直都在想,你的身材是咋爬到二楼的?” 白武秀翻了翻白眼儿,懒得理会秦杰的打趣,而是问道:“现在也喝上了,吃上了,有啥问的你就问吧!” “别问问的,咱这是切磋……”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切磋?就你也能有资格和本天才切磋?”白武秀鄙夷的看了秦杰一眼。 “我呸!你也就现在跟我吹吹牛逼吧?我是才开始修真的,等以后谁知道谁能在这条道儿上走得更远?你现在对我态度好一点儿,以后吃亏的又不是你。再说了,你那连鸡仔子都没杀过的玩意,还有啥资格跟我俩舞舞扎扎的?要不咱交换一下,你教我修真的一些知识,我教你杀人的知识?”秦杰眉飞色舞的说道。 白武秀被秦杰的话说得稀里糊涂的,也没搭理他,而是拿起筷子,哼着小曲,夹走了最大的一块锅包肉。 “对了,我说你白天不会就是忙着剪头吧?干啥每次见面都是晚上啊?”秦杰有些疑惑的问道。“第二天白天我还有事儿,你这样还让不让我办事儿了啊?” 白武秀一大口吃掉了那块锅包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能有啥办法?清梦斋明文规定是不能帮助外面的修真者的,我指点了你这么多,是冒着被三师兄暴揍的危险,你也不说多表示一下。” “这不是请你吃饭了吗?”秦杰笑着回答道。“不过……你那个三师兄到底是谁啊?你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白武秀看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秦杰,冷笑着说道:“我劝你还是别打探太多三师兄的事儿,我只能告诉你,在三师兄面前,清梦斋的规矩是非常温柔的。” 秦杰有些不理解了,难道这三师兄是洪荒猛兽? 就在秦杰思考的时候,白武秀风卷残云般已经把桌子上的饭菜消灭了七七八八。在打了一个饱嗝后,白武秀在舒服的坐在椅子上,问道:“说吧,你到底想知道啥玩意?如果是想让我帮你作弊,直接进清梦斋,那你想都别想了。虽然师父那人特别的……呃……随便,但这种大事儿上他还是很认真的。” “那种便宜买卖,你让我干我也不干。”秦杰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就是想问问你,我现在能感受到天地灵气了,《道德经》也看完了,然后我要干啥?” “你现在是筑基期,刚刚可以修真,你这时候啥都不能干,要做的就是稳定一下心神,把你的境界给稳定住,别太贪了。” “我都二十了,你们比我咋修行了二十年,我总不能落下去。” “你别这么想,我们师兄弟当中,也没有几个像是我这样从小就开始修真的。师父挑选弟子不看年龄,不看资质,你能在某一个方面做到极致了,入得了师父的法眼,你照样能进清梦斋。”白武秀拍了拍秦杰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秦杰知道白武秀在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果说筑基期是能够感觉到天地灵气的存在,那然后又该怎么用它?我现在能用天地灵气感觉到具体事物的存在,就像是脑海里的投影……” “你说啥玩意?”白武秀的小眼睛瞪得溜圆,“你能感觉到具体的事物?” “是啊,咋了?”秦杰狐疑的看了白武秀一眼,然后举例道:“我能看到楚楚把我家的银行卡藏在哪了,能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在打野战……我靠!都是男的?还有,你今天穿的内裤是红色的……我说你个大老爷们儿穿什么红色的内裤呢?” 白武秀没理会秦杰的鄙视,那双小眼睛反而瞪得更圆,满脸的惊讶之色。 要知道,可以闭上眼睛,运用天地灵气的往返还感觉你看不到的东西,只是需要心动期才可以做到的。 可是秦杰一个筑基期的修真者,是怎么做到的? 白武秀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秦杰,看得秦杰浑身发毛,问道:“咋了,你用是这眼神瞅我?” “你……确定你能感知到……” “咋了?”秦杰对白武秀的惊讶并不明白,“除非你今天穿的真的不是红色的内裤,不然我就猜对了。” “咳咳……”白武秀的脸红了。 “今天晚上我还去赌场里赌钱了,我能够看到骰钟里面的凹凸不平的地方……” “你竟然真的到了心动期?”白武秀是个天才,也是个修真高手,在仔细的端倪下,自然是能够看出秦杰的天地灵气的修为。 “心动期?”秦杰愣了愣,还没有领会精神,而是傻乎乎的问道:“貌似你说过,心动期是很危险的。” 白武秀很是无奈,“那是对于常人来说,你昨天刚刚筑基,今天就连升三级到了心动,谁知道你会不会有危险?” “你是多久从筑基到了心动的?”秦杰好奇的问道。 “我……三天……”白武秀弱弱的说道,似乎颇受打击。但是放眼修真世界,这种疯狂的升级方式,貌似没有几个可以做到。 “你以后就别叫自己是天才了,你还是叫我天才吧!”秦杰拍了拍白武秀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我呸!你这才刚刚开始修真,以后你慢一点儿,看我怎么挤兑死你的。” 秦杰也很想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一夜之间连升三级,不过既然是白武秀说的,那自然是不能是假的。 “我为啥能连升三级?” “你问我问谁去啊?”白武秀不爽的翻了翻白眼。被一个骂了好几个月白痴的家伙,竟然升级速度比自己还快,他想爽也爽不起来啊! 想起今天的作弊,秦杰心里的好奇心便越来越重,“那就像是我今儿去赌场,如果我想波动一下骰子,应该咋整?” 白武秀愣了愣,然后满脸痛恨的指着秦杰骂道:“你他妈逆天改命,很牛逼!你他妈一日之间连升三级,也很牛逼!但是你现在就想着用修真和天地灵气去赌场里作弊?世界上咋就有你这样的人呢?真是……真是白痴!” 秦杰听到白武秀的破口大骂,知道有点儿掉价,但仍然死要面子的说道:“你懂啥啊?我这是举例问你,我就是想知道我啥时候能用天地灵气控制不在手里的东西,就像是……本命那样……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当初和老唐去砍人的时候,那个老乞丐是控制两样东西的,难道两样能都是他的本命?” 听到秦杰的解释,白武秀气呼呼的把最后一口啤酒给喝掉了,然后耐着性子解释道:“不管你现在是筑基期,还是心动期,你都是初级境界,想要运用天地灵气来控制物体,咋说也要等到中级境界,也就是说,你要达到灵寂期才行。因为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虚的,到那时候会是实的……” 秦杰不怎么开心了,自言自语的感叹道:“修真真的很麻烦啊!” “少放屁!”白武秀的眼睛一瞪,怒声道:“如果有人能像是你这样连升三级,那不得高兴的把房盖给掀开啊?” “那又怎么样?我怎么连升三级我不也还是初级境界吗?”秦杰摇了摇头,然后颇有自知之明的说道:“我虽然不笨,但我也知道我不是啥天才,能够一天连升三级算是走狗屎运的了,难不成我还能在短时间之内有所突破,达到灵寂期?”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啊!”白武秀又翘起了尾巴,笑着说道:“你也别这么想,别忘了,中级境界也有三个阶段,未必就是在灵寂期便可以控制物体的……再有,就算你可以控制了,那也不会太强,因为那不是你的本命。” “那本命到底是啥玩意啊?” “有人喜欢用剑,所以他的本命就是剑,有人喜欢用刀,所以他的本命就是刀……你能明白不?” “明白。”秦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就像是花钱上的妓·女,你说她是你的,她就是你的!” 第33章 天才?怪物! “胡扯!”白武秀发现自己在面对秦杰的时候,总是被迫的生气,甩了甩头,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说道:“是需要你和你的本命产生共鸣。说得再简单一点儿,是你俩要有一种情侣一样的感觉,并且还要明白对方的心意。” 秦杰愣了愣,“那如果我要是要耍剑,我还每天晚上抱着剑睡觉,隔三差五再来一炮?” “你要是这么龌龊,那也随便你。”白武秀没好气儿的说道。 “喂喂喂,是你说的要像是情侣似的好吧?”秦杰不满的反驳道。“一个人能有几个本命?” “你有几条命?” “好吧,一条……那你的本命是什么?” “我的本命凭啥告诉你?”白武秀翻了翻白眼,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说道:“这本书是给你的,既然《道德经》看完了,你也不能闲着。不过师门里的绝大多数的书都要元婴期以上才可以观看,像是你这种低等级的秘籍,少得可怜。” 秦杰翻了翻白眼,在接过了那本书后,发现上面写着《逆天符》三个大字,:“《逆天符》……这么牛逼的名字咋还是低等级的?” “就是低等级的,我就是看中了逆天两个字,你能逆天改命,在丹田上豁开了一个口,那就说明你有那本事。听说这本书是当初小师叔练过的,你可以试试。”白武秀笑着说道。“不过你也别瞧不起这是低等级的,虽然这《逆天符》放了这么多年,没有人练过,但我想小师叔练过的,一定错不了。” “你小师叔是谁?” “我师父的师弟。” “废话!” 白武秀叹了口气,说道:“除了大师兄、二师姐和三师兄之外,我们这些当徒弟的没有人见过小师叔长什么样,因为他已经去世了。” 秦杰深表同情的拍了拍白武秀的肩膀,“节哀顺变。” 白武秀眼睛一瞪,“关我屁事儿?” “他不是你的小师叔吗?” “我又没见过他。” 秦杰对此表示很无语。 “你的字写的不错,又能自己想到把字分开再组合的方法看《道德经》,说明你对字的理解已经达到了更深的层次,也就是说……你很适合《逆天符》。”白武秀解释道。 “符咒和写字有啥关系?”秦杰不懂的问道。 “我们一般叫符师的符咒叫做鬼画符,那是因为电视里演的太多了。其实,真正的符师很简单,就是写字而已。” “在哪儿写字?也是黄纸?” “如果是神符师那就想在哪儿写在哪儿写,你在天上写,也没人管你。” “说跑题了,我该咋知道我的本命是啥?” “这个得问你自己……”白武秀认真的说道。“你那么爱钱,竟然用天地灵气去赌博,没准儿你的本命就是钱,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如果是自己在乎的……那会不会是楚楚?”秦杰面色古怪的问道。 “楚楚?你的那个小情侣?”白武秀神色愕然,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从古至今,还没有把人当作本命的先例。你总不能看到敌人,念一段口诀,然后把楚楚丢出去吧?” 秦杰深表无语。 …… 白武秀返回清梦斋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旭日刚刚升起,白武秀也刚刚走到清梦斋的大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前面,穿着整齐,一尘不染,那像是一个美女一般俊俏的脸蛋上,有着冰冷的寒霜。 “三师兄。”白武秀恭敬的叫道。 “最近你经常半夜三更的跑出去,为什么?” “呃……最近认识了一个朋友,所以每天无聊的时候,都会去找他聊聊天。”白武秀的回答模棱两可。 三师兄愣了愣,“你能克制住自己好吃懒做的毛病,和朋友一起去玩儿,倒是不错。不过清梦斋有清梦斋的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你是知道的。” 虽然三师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白武秀还是听出了赞许的成分。 “哪儿能啊?”白武秀的小眼睛转了转,说道:“其实我也就去和他聊一聊数学,就像是上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修真者这样的算术题。” 听到白武秀的话,三师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原来是那个家伙。” 然后,三师兄转身就要离开。虽然是非常隐晦的不战而逃,没有人说他什么,但是三师兄还是觉得这件事是他这辈子的奇耻大辱。 白武秀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气喘吁吁的说道:“三师兄,我想问你点儿事儿。” “什么事儿?” “有个人,根本就不具备修真的能力,但是却自己逆天改命,在丹田上真的豁开了一个口子,口子不大,勉强进了筑基期。可是他从筑基期直接莫名其妙的一日之间连升三级,到了心动期,并且已经有一只脚踏入灵寂期了,这样的人,算不算是天才?” 三师兄停下了脚步,凭借他的头脑,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猜测到白武秀说的那个人,就是他的那个所谓的朋友。在蹙眉片刻后,回答道:“当然不算天才。” “为啥?一日之间连跳三级,还不算天才?” “一日之间从筑基到了心动,并且还有一只脚踏入了灵寂期,这种人不能算是天才,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变态的天才。所以,我通常管这种人叫做怪物。”三师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完成这个流程,也用了两天的时间……” 三师兄说的这话听起来有些信心不足,但是白武秀知道,这正是他骄傲的所在。两天能够连破三级,这个世界上,上哪儿找第二个的存在? 虽然会有,但是三师兄是不会承认的。 白武秀想了想秦杰,又看了看三师兄,心里颇受打击,自己可是吃了九转金丹后,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连破三级…… 这一路走来,白武秀一直在想,难道秦杰真的和三师兄差不多,是个旷世奇才?那自己这个天才算什么?在三师兄的理解里,秦杰是个怪物,自己只是个天才,而且怪物还要凌驾于天才之上…… 想到秦杰曾经说过“以后谁更牛逼还不一定呢”的话,不由得让白武秀大惊失色,如果真的让他超过了自己,那还得了? 在走到三师兄居住的房门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白武秀问道:“他真的只用了一天?” 既然是三师兄的问题,那白武秀是一定要认真对待的。 沉着头,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阵,想了想那天快要挂了的秦杰,那时候他已经在丹田上豁开了一个口儿,可那时候他真的是筑基期了吗? 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恭敬的说道:“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两天。” 三师兄的目光很严肃,说道:“一天就是一天,两天就是两天,哪儿有你这么不清不楚的?” 白武秀哑口无言。 三师兄摇了摇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同时,屋子里还飘出了三师兄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就说么,他怎么可能一天……” …… 秦杰最近一直都是请假旷课,有时候连去学校门口接邬思思的功夫都没有了。如今连跳三级,虽然照比白武秀那些牛人还相差甚远,但是秦杰自己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更何况白武秀也说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秦杰也害怕自己没整好,反其道而行,导致最后走火入魔,那就不好了。 白武秀给自己的那本《逆天符》秦杰已经看过一次,虽然没有看懂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没有像是《道德经》那种呕吐的现象发生。也不知道这是秦杰已经足以破解上面的加持,还是说这本《逆天符》上就压根没有下什么法术。 在和杨凯打了一个招呼后,秦杰就和张楚楚一起来到了班里。在秦杰进入教室的一瞬间,本来吵吵闹闹的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虽然秦杰很久没来教室了,但是这种威慑力还在,秦杰对此深表满意。 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坐在秦杰前面的刘福贵回头颤声说道:“哥……你咋来了?” “我咋不能来?”秦杰翻了翻白眼儿,“我说,你也不用这样吧?我又不打你,又不咋滴你的,你是不是太弱了?” “哥,不是我弱,是于辉又回学校了,而且还扬言要报仇呢!”刘福贵解释道。“哥,我和你是统一战线的,我劝你今天还是赶紧走吧!” “于辉?那小子还不老实?”秦杰现在在想,是不是应该代替于龙天再教育一下于辉。看到袄刘福贵关切的眼神后,秦杰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上次啥样你又不是没看见,我不怕他。” “这我倒是知道,可关键怕他搞突然袭击啊!如果在学校里把你打了,你也不值得啊!”想了想,刘福贵犹豫着低声说道:“哥,如果你答应让我当你小三儿的话,我会帮你的。” “我操!你他妈滚犊子!”秦杰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第34章 于辉报复 秦杰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以前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个刘福贵就是一个“基”! 他并不怕什么于辉,咋说自己也是一个修真者了,能怕一个小屁孩儿?但是他现在怕刘福贵啊!这种癞蛤蟆落脚面不咬人各应人的感受,是非常煎熬的。 “哥,你别骂我,我是真的被你傲然的身姿迷住了,我知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但是你真的不需要男朋友吗?”刘福贵深情的说道。 “我……真的不需要。”秦杰认真的说道。“富贵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就说那逼强,本来是个爷们儿,还逼……强,这种人是不是特别适合你?我相信,他一定是属于你的。” “哥,在你来之前,我一直觉得毕强是最牛逼的,是属于我的那个男人,我愿意把我的菊花奉献给他……”说到这里,刘福贵的情绪明显失落,“可是我被拒绝了,还被他打了一顿。”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秦杰无耻的笑了起来。 “可是哥,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就喜欢你。” “为啥呀?”秦杰捂着脸,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你说我哪里好,我改还不行吗?” “哥,你哪儿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帅了,让我缺乏安全感。” 这话本来不错,但是秦杰听着怎么就感觉那么别扭呢? “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哥?哥,你不用考虑了,我这辈子非你不嫁!好吧,哥,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她,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可是我真的不介意的,哥。如果可以的话,只要你一个星期有四天是陪我的就足够了……” “哥你大爷!” 秦杰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对着刘福贵的脸就狠狠的踹了一脚,直接把刘福贵给踹飞了出去。 全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全都盯着秦杰和刘福贵两个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毕强一个人是懂得的。本来他是想要幸灾乐祸的,但是想起刘福贵当初对自己表白时候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哥,我忧伤了。”刘福贵擦了一把鼻血,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大声喊道:“我向大家宣布,从今往后,我会一直追求秦杰,直到把他追到手为止!” “嚎!” 计算机一班瞬间沸腾了,所有人全都敲桌子打椅子,此时此刻,秦杰已经不是计算机一班所畏惧的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取笑的人罢了。此时,就连张楚楚和邬思思也都笑得前仰后合,这让秦杰很是郁闷。 郁闷过后,便是爆发。 秦杰一把抓住了刘福贵的衣领,然后一记老拳就k了过去。 “啊……” 刘福贵惨叫了一声,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只不过,这种惨叫反而让秦杰觉得他是在呻·吟,于是,秦杰打得更加用力了,一记记的拳头打在了刘福贵的脸上,虽然秦杰已经收了力气,但是刘福贵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惨不忍睹。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门打开了,已经听到了惨叫声的沈墨痕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秦杰。然后,她的脸就更冷了。 “秦杰,你在干什么?”沈墨痕大声吼道。 “妈的,没看见吗?揍人!”秦杰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他正忙得欢呢,哪儿有空抬起头去看? 全班哗然,沈墨痕在计算机一班,那就是女神一样的人物,不只是男生把她当成女神,就连女生也是如此。再加上沈墨痕平时对班级里的学生非常好,这也让学生们都对她非常的喜欢。 不过,倒是没有人敢对秦杰怎么样,人家的牛逼本事又不是没使唤出来过,如果真的让他给盯上了,那恐怕少不了一顿毒打了。 见秦杰不停手,甚至还骂了自己,沈墨痕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奔着秦杰就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抓住了秦杰挥出去的拳头。 秦杰发现有人敢耽误自己,便愤怒的回身,另外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打过去,但是却在半空中停顿了。 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自己抓过胸部的女人。 秦杰看到沈墨痕愤怒的眼神,有点儿发蒙,“沈老师,你有事儿?” “你……你还问我?”沈墨痕气的都快要抓狂了,“你在做什么?” “呃……” 秦杰这才反应过来,从杨凯口中也知道沈墨痕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师,现在被她抓了个现形,那是说啥都没有用的了。 看到秦杰无话可说,沈墨痕心中的愤怒也平息了一点儿,说道:“来几个同学,把刘福贵送到医务室,秦杰,你跟我到办公室去,其他同学自习。” 沈墨痕带着秦杰走了,全班都在自习,却没有人去管刘福贵。因为没有人会想去碰一个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的家伙。 现在是上课时间,老师们都去上课去了,办公室里只有秦杰和沈墨痕两个人。这种情况,让两人又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场景。秦杰都是无所谓了,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倒是沈墨痕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霞。 “沈老师,你很热?脸咋那么红?”秦杰不明所以的问道。 沈墨痕又羞又气,狠狠的剜了一眼秦杰,然后面容严肃的问道:“秦杰同学,你将近一个月都不来学校,一来就打同学,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秦杰翻了翻白眼,一猜就知道是要问这件事的,“他欠揍,你又不在,我就帮你教育教育他。” “秦杰,端正你的态度!”沈墨痕听到秦杰胡搅蛮缠的语气,新仇旧恨就一起爆发了,“如果刘福贵同学哪里做的不对,你应该来告诉我,用你教育什么?而且,你那是教育吗?你那明摆着就是打人!” “是啊,打了,咋的?”秦杰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沈墨痕的声音也提高了分贝,“你知不知道你连续旷课了一个月,都足够把你开除的了!你……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我真该把你的光辉事迹告诉吴校长。” 秦杰也生气了,“行啊,去啊!你不去你都是我操的!” “你……”沈墨痕气得不轻,高耸的胸部上下起伏,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执着的盯着秦杰。 秦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沈墨痕的胸部,然后转身就走。这一次,沈墨痕没有拉住他,也不知道是怕了他在抓自己的那个啥,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起来。 秦杰直接回到了教室,发现人都挺齐全的,唯独缺少了刘福贵。秦杰一想,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心想,这个刘福贵的人缘还真够差劲的,去医务室都得自己去。 上课之后,秦杰突然发现,原来修真也是有缺点的。这个缺点就是精力太旺盛了,他竟然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就连睡觉都睡不着,这让他感觉非常的煎熬。 在秦杰坚持了一节课之后,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准备去找杨凯聊天打屁去。可还没走出教室的门呢,便来了几个人,堵在了教室门口。 秦杰一看就乐了,“哎哟,这不是于辉么?咋了?从医院出来了?” 看到正往外走的秦杰,于辉也乐了,“我操,小子,刚才听说你来学校了,我他妈赶紧过来找你,你面儿挺大啊?” “找我干啥?想我了?是又想给我跪下了,还是腿又痒痒了?”秦杰冷笑着反问道。 于辉面色一变,想起上回的事情他都觉得丢人,“行,小子,你够牛逼,有本事跟我出来单独唠唠,别在那站着跟我俩舞舞圈圈的。” “跟你出去?行。”秦杰笑着点了点头,他也很想知道,以自己心动期的修为,能不能解决这群小屁孩儿。 秦杰刚跟着于辉走出教室的门,就被从远处走来的沈墨痕看到了。 沈墨痕快跑了两步,抓住了秦杰的胳膊,“秦杰,你干什么去?” 秦杰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她。 沈墨痕看了看站在前面的那个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寒着脸问道:“于辉,你要干什么?” “沈老师,我劝你别管,这没你啥事儿。”于辉冷笑着说道。 “不行,秦杰是我的学生,这事儿我必须管。”沈墨痕执着的说道。 “妈的,你能管得了?”想起来秦杰上次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于辉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现在就在这儿干他,我看你能咋滴?” “操,沈老师是你骂的袄?” 只听“呼啦”一声,计算机一班的学生全都站了起来,怒视着于辉。 于辉站在门口指着他们,不屑的叫嚣道:“一个个的都他妈给老子坐下,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不服就一起出来嗑一场。” 沈墨痕见事态更加严重,赶忙说道:“同学们先坐下,我没事。” 一班的学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没有坐下,也没有动弹,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如果沈墨痕受到了一点儿委屈,他们会直接冲出去。 …… ps:生病了,一直在打针住院,赶紧更了一章,还有一章会更晚,见谅。 另外,祝自己生日快乐 第35章 好疼! 于辉站在原地没动,而是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叫人了。 见状,沈墨痕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沈墨痕叫的是学校的领导。但是秦杰觉得她这么做没什么用,学校的领导敢过来掺和这事儿,那才叫出鬼了呢! 程明他们都已经回襄平去了,秦杰无人可叫,但他也觉得不用叫人。他是想要跟这群小屁孩儿试试身手,如果叫来一大帮,那还怎么试了? 秦杰悠哉悠哉的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坐在班级里的张楚楚也没有什么担心的成分,她知道秦杰已经暴揍了于辉一次,所以她相信这次的结果也是如此。邬思思的眼神中倒是有些担心,但也不知道是担心秦杰,还是担心站在一边的沈墨痕。 “于辉同学,这里是在学校里,我已经给学校领导打过电话了,你难道希望被开除吗?”沈墨痕面若寒霜的说道。 “操,开除?怕你袄?”于辉嗤笑道。“我他妈今天站在这里,就没打算再念下去。就算是老子被开除了,在此之前也得把这小子捅两刀。” “你……” 沈墨痕还要点什么的时候,旁边的秦杰插话道:“于辉说的对,沈老师,你真的相信那些学校的领导敢出面阻止这件事?我舅舅出钱给学校盖了一个体育场,至于于辉的老子……于龙天知道不?” 沈墨痕愣愣的摇了摇头,旁边的于辉倒是乐了,“我操,小子,你还知道我爸是谁呢?那你还敢跟我对着干,你丫挺牛逼啊?” 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那么聪明的老子,咋就有了这么一个**的儿子呢?自己的话都点到这里了,他还是没有明白,这也太……二了吧? “牛不牛逼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秦杰笑着说道。“我说沈老师,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去保护你的那些纯洁的学生们去吧……你放心,他不能把我怎么地,上次我能干他一次,现在我就能干他第二次。” “操,小子,真不够你装的,一会儿我看你还装不装了。” 于辉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秦杰仔细一看,就笑了起来。这于辉还真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这次叫来的可不是一群学生,而是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估计是在天道盟里借来的一些外围小弟吧!也不知道杨凯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任由这群人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走进来。 这群人挥舞着片刀,面目狰狞的走了过来。 沈墨痕看到后就慌了,拉住秦杰就往教室里拽,“秦杰,快跟我进教室,那些人你惹不起。” 秦杰看了一眼沈墨痕,她脸上紧张的神情不是装的,这让秦杰对她的印象有很大的提高。不过,秦杰也没有听沈墨痕的话,而是一巴掌把她给推到了教室里,然后对教室里面喊道:“毕强,把教室门儿关上,如果出了点儿什么问题,老子把你腿儿卸了。” 毕强听到这话哪儿敢怠慢,赶忙和几个学生一起把沈墨痕给拉了进去,然后把教室的大门给锁上了。而毕强则是站在教室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去。 计算机一班的学生们都沉默了,他们虽然总喜欢惹事儿,但也不算是小孩子了,起码还是懂得是非的。虽然这件事是因为秦杰而起,但是今天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担心班级里的同学们受到伤害,就冲着这份心意,就值得赞许了。 “毕强,你干什么?让我出去,一会儿秦杰出了点儿什么事怎么办?”沈墨痕试图把毕强拉到一边去,但是毕强却无动于衷。 毕强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沈老师,您就别为难我了,呆会儿秦杰真把我腿儿打折了咋整?” “你再不让开,他的腿儿就要断了。” “不能的。”毕强认真的摇头说道:“秦杰敢让我们躲在屋子里,那说明他肯定有招儿,他不是傻子。” 就在毕强和沈墨痕交谈的时候,吕元雨走了出来,对毕强说道:“强子,你让开吧,我去和于辉谈谈。” 毕强愣了愣,“你那么好心?秦杰可是打过你的。” 吕元雨翻了翻白眼,“他不也是打过你呢吗?” 毕强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说,你让不让开?再不让开等他们打起来就来不及了。”吕元雨有些着急。 毕强摇了摇头,“吕元雨,你也应该能明白,这事儿你掺和不起,刚开始是因为你,但现在是他们之间的事儿,你插不上手。再说了,以秦杰的性格,你一个女的帮他说话,好使么?” 吕元雨也不说话了。 然后,所有的学生全都聚集在了门口,从窗口往外看去,似乎是怕秦杰受到什么伤害。 秦杰并不知道,他刚才无意中的做法,却得到了全班学生对他的认同。 此时的他,正在和于辉对峙。 “行啊,小子,够拽,咋的?你这是想一个人单挑我们一群呗?”于辉冷笑着说道。 “我还真有这想法。”秦杰笑着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行了,别墨迹了,要么赶紧的上来,要么就滚犊子,真不像一个老爷们儿。” 男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秦杰这番话无疑是刺激到了于辉的末梢神经,于是,于辉大手一挥,怒喝道:“操,干他!” 然后,一群操着大片刀的混混就在狭窄的走廊里直接冲向了秦杰。 对于这种地方的战斗,秦杰反倒是非常喜欢。虽然说秦杰手里没有武器,对方的片刀一定会密集的砍向秦杰,但是同样的,他们也全都施展不开手脚,反倒是秦杰一个人,可以任意的出手。 两把片刀“嗖”的一声砍到了秦杰的面门,秦杰后撤了一步,两把片刀就顺着秦杰的鼻子前切了下去,秦杰毫发无损。 这时候,秦杰突然发现,这些人的动作,都要慢上好几个节奏,就好像是《蜘蛛侠》里面的彼得·帕克被蜘蛛咬了一口后的效果是一样的。 虽然秦杰没有学过什么修真路数,如果让他和修真者pk,他也不过是用小混混打架的方式而已,尽管白武秀给了他一本《逆天符》,可他也只是粗略了看了一遍,还没有学习。 就算是把所有的客观因素全都算上,秦杰毕竟是个修真者,而且是初级境界的末期,开光期的修真者,并且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灵寂期的大门! 这,就是修真者和普通人的区别。 秦杰没有预料到修真后竟然还有这样奇妙的用处,但是他没有愣神,而是抬起右腿便对着左边的一个混混踹了过去。 跟这群人打架,秦杰就不会像是痛殴刘福贵那样手下留情了,而是用了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个小混混就飞了出去,压倒了一片人群,同时还吐出了一口鲜血。显然是肋骨折断后,不小心扎到了内脏。 秦杰可不管这群人的死活,既然于辉寻仇,那就应该给他一些教训才行。而且,秦杰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退学的机会。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秦杰突然感觉到邬云的担心是多虑的,或许在襄平或者其他的城市上学,邬思思有可能会出现什么事故,毕竟邬云能当上老大得罪的人定然不在少数。但是,这里是沈州,是天道盟的地盘,秦杰还真没发现有谁敢在天道盟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至于张楚楚,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人家是真的来上学念书的,自己只是措科打诨,冷不丁的还得和这个打一架,和哪个老师吵一架,惹了一肚子气,犯不上。有那个时间,秦杰现在倒是想都运用在修真上。 于辉这次叫来的人具体有多少秦杰不知道,总之是走廊里黑压压的一片,倒下了一片人并不影响他们冲向秦杰,甚至有些人踩在了秦杰刚才踹倒了的那个人身上。 秦杰只能暗叹一声,“哥们儿,节哀。” 秦杰没有像是前面几次似的空手付白刃,夺下他们手中的家伙,而是只凭借一双胳膊,两个沙包大的拳头,就把他们打得妈妈都不认识了。 一个小混混一刀扎向秦杰的肚子,秦杰侧身一躲,然后一拳头便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然后,便又是“咔嚓”一声的脆裂声和“啊”的惨叫声。 随后,那个小混混就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后还没来得及痛呼一声,就被后面紧追而上的家伙踩在了脸上,直接痛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后面一把刀飞快的砍向了秦杰的后背,秦杰虽然早有意识,但是当他有动作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虽然没有砍到皮肉,可是衣服却是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大爷的,这他妈是楚楚昨天新给老子买的衣服。”秦杰眼睛瞪得溜圆。 于是,秦杰怒了,用劲全力的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那个混混的小jj上面这个举动没有让秦杰感觉什么,但是对方的那些小混混以及在教室里观战的学生们,却是不由得觉得下体一凉----好疼! 第36章 门儿都没有! 衣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那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这里毕竟是走廊,空间太狭窄,那么多银光闪闪的片儿刀突然一起砍了过来,换做谁,都是要发蒙的。 虽然说秦杰看着他们的动作会很慢,但这并不代表秦杰自己的速度会很快。这只不过是他修真之后的小试牛刀,根本就没有学过任何修真**,也不知道具体的对天地灵气的运用。所以,尽管他有信心对付这群人,但是稍有失误,是必然会身负重伤的。 秦杰就在人群中左一拳,右一脚,每每挨到秦杰一下攻击的,都会传来“咔嚓”一声,然后也就没有了再战之力。 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那群小混混已经被秦杰撂倒了七七八八了,当然,绝大多数是人压人,给压在身子地下的。 秦杰踏着小混混的身体,笑眯眯的走到了于辉的面前,“咋样?服不?” 于辉现在俩腿直哆嗦,腿肚子都钻筋,刚刚的几分钟,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梦幻一般。他并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天道盟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知道那是一个牛逼的黑社会组织,虽然他也见识过虎入羊群,以一敌百,但是当他真正的身临其境的时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还能站着的也不过是三个人而已,而且那三个人全都面如死灰,看样子要比于辉还害怕。 “服……服了……”于辉小声说道。 秦杰满意的点了点头,“服了就行。” “那个啥,杰哥,我能走了不?”于辉干笑着说道。 “啪!” 秦杰直接抽了于辉一个大嘴巴,“你丫脑袋让屁嘣了啊?三番五次来找我麻烦,然后说走就走了?你当我闲的没事儿干是不?” 于辉的脸颊高高肿起,眼眶里布满了眼泪,也不知道是臊的,吓的,还是疼的。 秦杰四下看了看,然后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把不知道是哪个小混混丢下的片刀,在手里掂量了两下。 于辉看到后,马上就慌了神了,后退了两步,俩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颤声道:“杰……杰哥,你这是要干啥?” “上次在你腿上划一刀,你也没长记性啊,那这次我就把你的脚筋给挑了,我看你以后还咋得瑟。”秦杰阴恻恻的笑着说道。 “别……别介,杰哥,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敢挑事儿了。”于辉都快哭出来了,虽然脚筋挑了以现在的医疗环境也能治好,但是那条腿也得算是废了。毕竟是伤过的,今后别想再能用上力气。 秦杰乐了,“你说你一个小屁孩儿跟我俩装什么社会人?就算你是社会人,是于龙天的儿子能咋滴?狼到哪儿都吃肉,**到哪都得挨揍,懂不?” “懂,懂。”于辉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是点头点的跟拨lang鼓似的。 秦杰笑眯眯的拍了拍于辉的脸蛋,说道:“记住了,想要绊倒我的人,我会让他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今天算是给天哥个面子,放了你,以后看到我躲着点儿,指不定哪天我气儿不顺就拿你撒气的,懂不?” “知道了……”于辉又一次点头。 “赶紧把这些人带走,妈的没看到全校的人都在这儿看着呢吗?”说完,秦杰就走进教室里去了。 刚踏入教室门,就听到于辉在走廊里喊道:“妈的都看啥玩意呢?赶紧给老子滚犊子,不然老子砍死你们。” 秦杰乐了,妈的这个小兔崽子,还有心情装逼呢啊? 秦杰进了教室,教室里便响起了一阵疯狂的欢呼声。唯一最淡定的只有三个人,沈墨痕、张楚楚和邬思思。但是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也挂着喜气洋洋的微笑。 “秦杰,你可吓死我了,以后千万别再干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沈墨痕紧张的说道。 “嗯,以后估计也没这事儿了。”秦杰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清楚沈墨痕是真的关心自己,那秦杰多多少少是要对这个辅导员保持一些尊重的。 “那就好,不过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啊?我刚才看到,吴校长他们都在外面看着呢,这件事估计很难办啊!”沈墨痕担心的说道。 “没事儿。”秦杰笑着摇了摇头,“估计这学校我是念不了了,不管谁对谁错,这件事儿闹的这么大,我还是主角之一,那肯定是跑不了的。” “那咋整?”毕强傻眼了,“杰哥,我刚打算跟着你混的,你咋就要不念了呢?那我咋整啊?” “就是啊,杰哥,你别不念啊!” “大不了咱们一起闯进校长室,没仁德那家伙敢让杰哥不念,咱就让他没有小jj。” “……” 班级内的同学们争论的声音一lang接着一lang,看到秦杰刚刚热血沸腾的一幕,也把他们的心给带动了起来。 以他们现在的年龄,虽然过了懵懂的时期,但是对于某些事情还是非常感兴趣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计算机一班很合,那就说明他们的兴趣爱好是相同的。 秦杰的心里突然间有一种舒爽的感觉,看着这些稚气未脱的笑脸,他也觉得能够融入到这个集体,也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这时候,教室门又一次打开,满脸包裹着纱布,像是木乃伊一样的刘福贵走了进来,奇怪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 全班的学生全都放肆的大笑了起来,就连沈墨痕也笑得毫无责任。 随后,班级内又是一阵喧哗的争论的声音,这种现象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沈州大学的校长吴仁德这才推门而入,然后班级内的声音瞬间消失。 吴仁德扫视了一圈,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沈墨痕和秦杰,冷着脸说道:“沈老师,还有秦杰,你们俩跟我去趟校长室。” 沈墨痕的神色有些慌张,秦杰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对于这种结果,他早就已经猜到了。 来到校长室,吴仁德便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看了沈墨痕和秦杰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俩坐下来吧!” “谢谢校长。”沈墨痕客气的说道。秦杰反倒是无所谓,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既然知道了后果,那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是无用功。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听过了,我已经做了决定,把于辉开除!”吴仁德直截了当的说道。“不过这件事情闹得实在是太严重了,在学校里发生持刀砍人的事件,这事儿传到警方和教育局的耳朵里,我不好交代啊!我知道秦杰同学不是主动挑事的,但是你毕竟是主角之一,所以……” 沈墨痕顿时慌了,“吴校长,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秦杰是一个好学生,这件事又不是因他而起,你不能那么做。” 吴仁德狠狠的看了一眼沈墨痕高耸的胸部,然后叹息着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知道秦杰是一个好学生,他来学校这段时间的表现,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不过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吴仁德的心里在咆哮着,来吧来吧,给我钱吧,最好是外带一个沈墨痕的以身相许,那我就会让秦杰留校的。 秦杰看着吴仁德的演戏,不由得笑了起来。 都看在眼里? 扯什么犊子呢? 自己进了学校也有几个月了,但是加起来上学的时间连一个月都没有,这还是好学生?这还是看在眼里? 正当秦杰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校长室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计算机一班的学生一拥而上,全部挤了进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吴仁德害怕了,这么多的人一起冲了进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全都是一脸的凶相,就像是要生吞了自己似的。 邬思思走在最前面,先是看了一眼秦杰,然后对着吴仁德说道:“吴校长,这件事和秦杰没有关系,是于辉主动闹事,你不应该开除他!” “啪!” 毕强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说道:“吴校长,杰哥正当防卫,哪儿做错了?你刚才也看到了,是一群人拎着片儿刀找他麻烦,又不是他主动生事,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相信我哥是好人。”刘福贵认真的说道。 “如果你要开除秦杰,我们计算机一班集体退学!”吕元雨也在一旁插话道。 秦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说话的几个人。这些人要么是和自己争吵过的,要么是被自己k过的,可是他们今天却全都站在了自己这边。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大脑里空白一片,心里好像是有着什么莫名的情绪在滋长。 “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吴仁德怒了,大声咆哮道。“我是校长,你们集体闯入我的办公室,还威胁我,你们把我这个校长放在眼睛里了吗?” “没有。”计算机一班的学生集体喊道。 吴仁德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对沈墨痕说道:“沈老师,管管你们班的学生。” 不等沈墨痕站出来,秦杰深吸了一口气,在沈墨痕之前走到了吴仁德的面前,“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面容阴狠的说道:“你想让我退学?门儿都没有!” 第37章 强大如斯! 吴仁德蒙了,看到秦杰站出来,他是真的蒙了。秦杰刚才在走廊里的暴力手段他是亲眼看到的,那些年轻力壮的小混混都被他一拳头ko了,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挨他一下,那不还得死这啊? 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吴仁德也不能丢了面子,说道:“秦杰,你想干什么?你也在这儿威胁我?你还想打我?” 秦杰看到吴仁德声色内敛的样子,笑了起来,说道:“吴校长,你可是校长诶,我怎么可能打你呢?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妻子儿女之类的……哎,一个人的生活实在是太寂寞了。” 吴仁德的脸色变了,“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咋滴?服不?”秦杰冷笑道。“你真敢开除我,我就真敢那么做,有本事你就报警,如果警察能找到证据,我就跟你姓!” 吴仁德气得直哆嗦,“你……你……好……” “咦?周霞老师去哪儿了?”秦杰故作奇怪的表情问道。 吴仁德的表情一下缓和了下来,笑着说道:“哈哈,秦杰同学,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更何况我也一直没说要开除你,我怎么可能开除一个好学生呢?” “大家都听到了吧?吴校长许诺,不会开除我的,大家都回班级里上课去吧!我随后就到。”秦杰笑呵呵的对计算机一班的学生们喊道。 “吼……” 学生们全都兴奋的大吼了起来,然后三五成群的回班级去了。 “沈老师,他们在班级里没你看着,肯定得大呼小叫的,耽误其他班级上课,你还是回去管管他们吧!”秦杰又笑着对沈墨痕说道。 “可是……你……”沈墨痕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没事。”秦杰笑着说道。“我和吴校长的关系很不错,而且还有点儿私人的关系,没事儿。” “对对对,沈老师,你回去吧!”吴仁德连忙点头,顺便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沈墨痕狐疑的看了一眼秦杰和吴仁德,不过还是点头走了出去。 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秦杰便开心的笑了起来,“吴校长,你丫很牛逼啊?当时那么多人要群殴我,你无动于衷,现在在这儿跟我摆谱呢,是不?” “当时那么多人,我上去了能咋?他们能听我的?”吴仁德干笑着解释道。心中却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毕竟自己是有把柄握在秦杰的手上的。 “操,你还有理了?”秦杰气乐了,“再咋说我也是你的学生,你就不管我?”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学生?”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吴仁德也没必要装成伪君子了,说道:“你一个学生敢跟校长这么说话?而且还……还威胁我?” 看到吴仁德的样子,秦杰便笑了起来,“行了,咱俩谁也别说谁了,于辉整走了,我看那个叫昌浩的也挺老实,没惹我,以后也应该没啥事儿了。” “呵呵,行,只要你不再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吴仁德笑着点了点头,“教育局和警察局那边我会去说的,你不用担心了。” 这时候的吴仁德,也不敢要什么好处了,赶紧把这尊大神请走,那才是真的。 秦杰和他也没什么可聊的,看到这事儿算是真的解决了,秦杰也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秦杰除了上学,送邬思思回家之外,便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逆天符》上面。 虽然说《逆天符》并不是《道德经》,这是需要理解的,而秦杰却是什么都理解不了,毕竟文化水平不够用……但是,秦杰也并没有像是最开始的时候那样迫不及待,反而是循序渐进,一句话一句话的思考、理解,再加以修炼。 到了晚上,偶尔白武秀会过来,两个人之间会接着几瓶啤酒和几盘好菜,再聊一聊修真方面的问题。 这一个月,没有仇恨,没有厮杀,有的只是学习和等待。 …… 神话集团虽然是一个企业性质的集团,但是因为神话集团里面修真者数不胜数,所以同样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与天道盟交界。 清晨,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来到了天道盟的地盘,进了一间酒吧。 在酒吧里的一个包厢里,确认没有人偷听之后,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眼神冷冽的看着自己的同伴,低声训斥道:“你知不知道为了刺杀那个人,集团做出了多少的牺牲?损失了多少的利润?你怎么来这里这么鲁莽?” 年轻男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不过就是一个莽夫,我真不相信他能怀疑我什么。” “天底下想要杀那个莽夫的人可不在少数,可是你看哪个成功了?他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中年男人冷漠的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从这间酒吧到他的别墅之间的距离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足够我们发起偷袭。但是你以为那个莽夫是普通人呢吗?我们能偷袭他,他就不能察觉?” “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我们偷袭他,还是他要偷袭我们?”年轻男人显然还是不服。 而就在此时,中年男人脸色剧变,突然起身打开了包厢的门,眼神惊慌的看着远处。 …… 天道盟能够做上最强的组织名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叫来的,他们的防备是非常的森严。更何况,这里是天道盟和神话集团的交界处,自然是严中又严。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躺在酒吧斜对面的一幢别墅里酣睡着,虽然他在睡觉当中,但是身上的肃杀之气一览无遗。 突然间,中年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酒吧的方向,深色漠然,目光如电。 …… 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没有看到那个魁梧男的眼神,但是身为一名修为极高的修真者,自然是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 他突然间感觉到浑身有一种刺骨的严寒,破空而出,猛然袭入他的身体。 他面色再次剧变,在闷哼一声后,抢先出手。 他那皮包骨一般的双手瞬间在胸口前变幻出了一个手印,在手掌的纹路上,突然变得鲜红,然后一道天地灵气疯狂的喷涌而出。 外面不远处的别墅上的空气,如同是受到这股疯狂的天地灵气影响,突然变得如同暴风雨袭来的震动一般,旋转了起来,而那名躺在床上的魁梧男,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咔嚓!” “撕拉!” 巨大的床塌应声损坏,床单被褥也在这一瞬间撕裂开来。魁梧男悄然落地,毫无反应,就好像是有无数的绳索拉扯着他,不让他跌倒似的。 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是神话集团新一代崛起的一名金丹期高手,未满三十岁就进入了金丹期,在修真界也算是一个天才般的人物了。所以,因为这种顺风顺水,神话集团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也让他的心理上有一些骄傲。 如今,他看到同伴站在包厢的门口如临大敌,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知道了,想起那个对手的暴戾和身手,哪里还敢怠慢,赶紧用牙齿咬破舌尖,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手指抖动,发出一道剑诀,破血而出。 年轻男人一动手,便动用了他所有的修为! 然后,在他西装里面的一把飞剑骤然飞出,“呛”的一声化作了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窜出酒吧,刺进了那晃动不安的别墅当中。 别墅里的魁梧男人仍然是神色漠然,毫无紧张的情绪,任由撕裂开的床单被褥不断的撞击自己的身体,可他居然是毫无反应。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那把如同闪电般的飞剑,嘴角勾勒出一道轻蔑的笑容。 那些飞舞着的被褥,在中年男人控制的天地灵气的牵引下,纠结在了一起,像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飞剑。 两把飞剑一起射向了魁梧男人,一直到不足他眼睛三寸的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魁梧男人微微一笑,然后无比惬意的说道:“破!”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声音不大,谈不上洪亮,甚至有一种沉闷的感觉,但是这道声音却回响在别墅和酒吧的上方,震耳欲聋,如同天空中的一道惊雷! “轰隆隆!” 雷声响起,天地灵气席卷而来,强大到无人可敌! 那柄飞剑,在空中轻微颤抖,然后只听见“咔嚓”一声,便碎成了一段段的小铁片,软弱无力的跌落在了地面上。 那用床单被褥纠结而成的飞剑也是如此。 然而,魁梧男人从口中说那一个字而引起的雷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轰隆隆”的雷鸣声伴随着强大的天地灵气奔袭到酒吧之内。 酒吧里,突然狂风骤起,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的颈椎“咔嚓”一声,便突然折断,紧接着脑袋又如同西瓜一般爆裂开来。 在中年男人脑袋中的鲜血和脑浆溅射到年轻男人身上之前,年轻男人突然如同没有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滩血肉。 没有人想到,那个满是慵懒之色的魁梧男人竟然强大如斯! 第38章 神话集团的高层! 修真者之间战斗的声音震耳欲聋,天道盟的小弟们自然也是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有的冲向别墅,有的寻找奸细,有的隔空眺望神话集团的方向。 突然间,那些小弟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体站得笔直,恭敬的叫道:“宇哥。” 魁梧男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淡淡的对那些人点了点头,脸上仍然保留着刚刚的肃杀之气。 这个男人,便是杨昊宇,是天道盟镇守一方的头目。同时,杨昊宇也是修真世界的巅峰强者,身体如同钢筋铁骨一般,再加上冷漠的表情,对事情残暴的处理方式,也让他在加入天道盟以来,所向无敌,为天道盟开疆辟土,也是神话集团在对天道盟最为不可逾越的沟渠。 杨昊宇走进酒吧,来到了两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丧命的现场,淡漠的说道:“十年前,你是神话集团的部门经理,找我单挑失败后遁走,听说被派到了后勤,不理修真界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你还敢来刺杀我……” 话音未落,他又看向了那一滩肉泥,脸上勾勒出一丝冷笑,“一个小小的金丹期,就敢对我出手,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时候,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面色平静,说道:“这两个神话集团的人能够轻松混入我们天道盟的地盘,是因为身上带了属于我们天道盟的印记。” 听到这个情报,杨昊宇突然转身,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的双眼。 如果换成一般的下属,在杨昊宇这样平静而又犀利的目光下,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但是这个中年男人,却毫无反应,平静的说道:“虽然有天道盟的印记,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个中年男人名叫王君,善于谋略,杨昊宇对他是非常的信任,既然他说不能说明问题,那就是不能说明问题。 于是,杨昊宇移开了目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神话集团派来了一个和我有仇的高手和一个小小的金丹期来刺杀我,想来……他们是不想那位神话集团的那个家伙回去了。” 这一次,神话集团好像是计划周密的派出两个顶尖的高手来刺杀杨昊宇,但是相比较于杨昊宇,他觉得那两个人更像是在送死。 王君听后,不由得赞叹道:“宇哥就是牛逼,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次刺杀的成功与否并不重要,主要是天哥一定会动怒,如果宇哥你能给天哥打个电话,只怕是那个人就要永远住在沈州了。” “嗯,虽然我不能接受神话集团的意思,但是这个电话我必须打,也会和天哥说明一切的。”杨昊宇点了点头,“他们希望把那个人留在沈州,可事实哪儿有那么容易?” 王君也乐了,“没准儿那个人也不愿意留在神话集团,不然大老远的跑去沈州,要跟诡先生修行什么?” …… 此时的秦杰,正坐在于龙天的别墅里,和他开怀畅饮。说是开怀畅饮,其实也不过是于龙天一个人而已,秦杰只不过是作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在于龙天的面前,秦杰觉得自己还是要矜持点儿好。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吧?”于龙天喝得爽了,这才开口问道。 “确实有事儿。”秦杰点了点头,说道:“昨天你儿子来找我茬,找了一大堆看样子就是你们天道盟的家伙,让我给打跑了。” “哟呵,你小子挺厉害啊?”于龙天笑了起来。 秦杰翻了翻白眼,“那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又打了你儿子。” “那你今天是负荆请罪来了?” “也不是,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秦杰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也去说说你家那小子,别整天找我麻烦,我可没功夫搭理他。你是知道的,我可是要考清梦斋的人。” “哈哈哈哈哈,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负荆请罪来的呢,没想到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好,我一会儿会教育教育那个小兔崽子。”沉吟片刻,于龙天放下了酒杯,说道:“你说起清梦斋,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今天就会到沈州。” “谁?”秦杰很好奇,既然是于龙天提起来的,那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云正铭。” “不认识。” “就你这见识还要进清梦斋呢?”于龙天不满意的摇了摇头,说道:“云正铭出生在上海的大户,只不过因为上面有个哥哥,所以没办法继承家主之位,所以常年在外游历。而且……他是一个天才。” 秦杰乐了,“我虽然来沈州才三个月左右,可是这天才俩字我可是听了太多太多了,多得我耳根子都生出茧子来了。” “他是真的天才。”于龙天一本正经的说道。“他游历全国,修真**学过不少,一直到进了神话集团,才算是安定了下来。现如今,他已经算是神话集团的高层了。” “高层?”秦杰皱了皱眉,他知道神话集团的不同之处,从那里走出来的高层,那定然是身手贼牛逼的那种,不由得问道:“就这样牛逼的人物,来沈州干啥?” “他要考清梦斋。” “清梦斋?要跟我同窗?”秦杰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很牛逼。 “你咋想的那么美呢?别忘了,清梦斋只录取一个人,如果他上去了,你就下去了。”于龙天翻了翻白眼,说道:“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是敌人。” …… 三更半夜,白武秀腆着大肚子坐在沙发上剔着牙,秦杰则是无奈的看着他,“我说你把我家当啥了?改善伙食的地方?” “我教你那么多修真方面的知识,让你每天供我吃一顿饭咋的?不行?”白武秀不满的瞪了瞪眼睛。 “我确实不咋满意。”秦杰诚实的说道。“不过今天我要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啥事儿?” “云正铭来沈州了。”秦杰看着白武秀,说道。 白武秀有些迷糊,挠了挠后脑勺,奇怪的问道:“云正铭是哪门哪派的?” 秦杰也愣住了,“你不认识云正铭?” “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那个叫云什么玩意的?”白武秀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奇怪的问道:“那个人很牛逼吗?” “应该很牛逼。”秦杰点了点头,说道:“他是从上海的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听说现在是神话集团的高层,而且像你一样,被修真世界的人认为是天才,所以你不可能不认识。” “可我就是不认识。”白武秀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神话集团的高层多个鸟儿?我就必须得认识?不说我说啥,上海那地方出来的天才可不少,我怎么还得哪个都得认识?他是个什么玩意都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你以前也算是神话集团的牛逼人物,虽然是离开神话集团很多年了,可你咋连这种牛逼到拉风的人物也不认识呢?” “那都是你瞎猜的,我啥时候说我是神话集团里走出来的了?”白武秀放下了啤酒瓶,没好气儿的说道:“你现在还在这么认为,我都纳闷,你是不是脑子里有什么污垢,让你变成傻逼了?” “你居然不是神话集团里出来的?”秦杰惊讶了一阵,然后郁闷的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你这么牛逼,肯定是神话集团的高层,起码要比那个云正铭还要高,我本来打算抱你大腿来着呢……” “我……我靠!我本来以为你是一心想学,真的想跟我学点儿什么修真方面的玩意,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想法……”白武秀深恶痛疾的摇了摇头,感叹道:“秦杰啊秦杰,没想到你真的是一个傻逼!” “滚犊子,再骂我傻逼我明天不给你饭吃!”秦杰翻了翻白眼,对于这种朋友之间的玩笑,他并不在意。 “想着抱我大腿,就不想着自己牛逼的那天,你不是傻逼是啥玩意?” 秦杰懒得鸟儿他,而是接着问道:“按照修真界的划分来看,神话集团和天道盟之间的关系貌似真的不咋的……” “是非常的不咋的。”白武秀插话道。 “既然这样,双方都是对手,那清梦斋怎么可能会收一个敌方势力的人?就不怕有啥秘密被人家发现了?”秦杰不解的问道。 “咱们清梦斋收人向来都是有教无类,只要你有那本事,你是熊瞎子我们也不管你。师父他老人家连我这种天才人物都敢收,更何况那个小小的高层了。”白武秀不屑的说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人家远来是客,天道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虽然他在沈州也会老老实实的,但是我想你别去找什么麻烦,就算他只是小小的神话集团高层,但那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秦杰见白武秀认真的样子,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我连那个云正铭长啥样都不知道,咋找他麻烦?不过我听说他的顶头上司貌似是个女人,叫什么李彤……连一个云正铭我都搞不起了,李彤我得咋搞啊?” 第39章 喝酒! 听到李彤这个名字,白武秀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吼道:“不是难搞,是非常的难搞!你知道么?她是一个疯子,而且疯得太他妈纯粹了!在我眼里,什么云正铭之类的玩意都是屁……不对,连屁都不如!就算你得罪了他们,我说护着你,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但是如果碰见了那个贱人,我希望你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因为我看到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秦杰愣了愣,没想到一直以来都体现出自己多么牛逼的白武秀,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后,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不是很牛逼的吗?咋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你还是个老爷们儿不?” “不一样,我都说了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疯子!”白武秀失魂落魄的说道。 秦杰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不是说你和神话集团没啥关系吗?你这可是把自己给暴露了啊!” 白武秀愣了愣,嗤笑道:“咱们打个赌?” “不赌。”秦杰十分干脆的说道。“其实这件事我都是从于龙天的口中得知的,我很纳闷儿,难道元婴期的高手很牛逼?” “现在的世界天地灵气稀薄,能够进入到元婴期的修真者屈指可数,你说牛逼不牛逼?” “哎,没想到我被一个看起来不牛逼的牛逼人物教了好几个月。”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武秀当时就怒了,咬牙切齿的说道:“秦杰,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啥意思?” “我没啥意思啊!”秦杰无辜的说道。 “元婴期算个屁!在老子眼里,出窍前期也就是个屁!”白武秀嚣张的说道。 “随便你咋说,反正也没办法证明。”秦杰耸了耸肩。 “你想让我咋证明?”白武秀无奈的说道。“你总不能让我找个元婴期的修真者来揍一顿吧?” 秦杰深表赞同,“这个主意值得思考。” “思考个屁!”白武秀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没事闲的找一个元婴期高手就打一顿?那我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修真者唾弃,说我欺凌弱小吗?” 秦杰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听说云正铭一只脚已经踏入元婴期了,既然他已经来了沈州,那完全适合当试验品。” 白武秀正想着该怎么找到云正铭,然后暴揍他一顿的时候,突然醒悟了过来,看着秦杰,恶狠狠的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希望我把他打了一顿?然后好没有人跟你竞争清梦斋的资格了?” “胡说啥呢?我是那种人吗?”秦杰撇了撇嘴,毫无被戳穿心思的脸红,而是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不是说你是天才吗?现在又有一个天才来沈州了,我真的想知道你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才。” “得了吧,就你这套小嗑,我劝你还是收回去吧!”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想被三师兄暴打一顿。” 秦杰乐了,“要不你给我表演一下也行。” “表演?”白武秀真的怒了,“秦杰,老子是修真者,不是他妈耍猴的!” …… 在于雅雯的别墅内,无数人齐聚一堂,如果有修真者经过,会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天地灵气实在是旺盛得恐怖。 因为,今天于雅雯在别墅里展开了一次宴会,宴会的对象,自然是这一次要考清梦斋的人。包括天道盟的修真者,也包括神话集团的云正铭等人,自然也有一些闲云野鹤。 同样的,秦杰也来了。不过既然是来参加宴会,有好吃的好喝的,秦杰自然不会是一个人过来,所以,张楚楚也来了。 虽然他们坐在角落里,但眼神仍然是聚集在了云正铭的身上。秦杰在看他,张楚楚也在看他,于是,秦杰很不爽的在张楚楚的脑袋上敲了几个大包。 云正铭长得很英俊,比电影明星还要英俊很多,简直就像是妖精变幻出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一般。 而云正铭的外貌,自然不仅仅是吸引了张楚楚那么简单,被于雅雯邀请来的几个名媛,也全都在那里抛着媚眼,暗送秋波。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温文儒雅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这个人,便有很多人起身迎接。原因无他,这个人是天道盟里面位高权重的人之一,周夏阳。 虽然他并不是修真者,但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修真者在他的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周夏阳径直走到了云正铭的跟前,拍了拍起身给他让座的一个年轻男人的肩膀,说道:“云先生想要进清梦斋读书,这可是大事,我旁边这位年轻才俊叫吴士,在修真方面颇有心得,你们二人可以亲近亲近。” 听到这话,云正铭微微点头,点头的动作非常细微,如果不是仔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显然是没把那个叫吴士的人当回事。 周夏阳坐在了吴士的位置上,而吴士则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很久,等待着云正铭的“亲近”,可是云正铭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惹得吴士只好再去找一个位置,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天哥曾经跟我聊过几次,以云先生的修为和气度,想要进清梦斋,想来是轻而易举了。”周夏阳笑眯眯的说道。说的看是一些客套话,但是却布满了杀机。 坐在其他桌子旁的一个年轻男人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清梦斋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天道盟本来就是一群混混的聚集之地,是一个黑社会组织,管理制度也没有那么严格。什么大人物说话小人物不能插嘴的那都是放屁,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当中,全都是畅所欲言。 一直沉默着坐在云正铭身旁的人叫柏金,算起来,是云正铭进入神话集团的引路人。所以这次云正铭来沈州,也把他邀请来了。 柏金冷着脸,说道:“我们神话集团人才辈出,修真者数不胜数,正铭更是修真界里的瑰宝,天才中的天才,如果他不能进清梦斋,那谁能进?” “天才就一定能进清梦斋的话,那估计清梦斋的大门都会被挤破了。”一个魁梧的男人嗤笑道。“在这个世界上,称之为天才的修真者可不在少数,能够这么年轻就一只脚踏入元婴期,云先生确实有过人之处,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定能进清梦斋。” “哼!我只是知道丐帮之类的地方出现了很多修真天才,我倒是真的不知道天道盟在这些年以来出了什么厉害的角色。”柏金怒声说道。 魁梧男人同样发怒,低声吼道:“我们天道盟的卫海利现在只不过是杨昊宇的小弟而已,听说宇哥现在在守护着天道盟和神话集团的交界处,让神话集团的人不敢逾越一步,而卫海利只是他手底下最普通的一个小弟而已。可惜啊,元婴以下无敌的称号,到现在也没有人能拿走。” 这一次,不等柏金说话,旁边的云正铭反倒是笑了起来,“贵姓?” “谢林。” “谢先生,麻烦你转告卫先生一声,让他赶快的回沈州来,我要参加清梦斋的考试,没有功夫去找他……虽然我与他神交很久了,但是如果他再不回来,我真的就不能帮他改掉那个称号了。”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云正铭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要考清梦斋的人,很快就要到元婴期了,到时候元婴期再去打一个金丹期,那就明显是欺负小孩子了。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云正铭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这不只是在说他们自身,而是涉及到了两大实力。这里是天道盟的地盘,天道盟的人自然不希望就这样认输。 谢林脸色憋得通红,最后只憋出来了一句,“喝酒!” 然后,全场继续安静。 在远处的角落里,秦杰倒是嘲弄的笑了起来,“这个傻逼,竟然去跟一个金丹期,一只脚踏入了元婴期的人喝酒,那不是找虐吗?幸亏我没加入天道盟,没想到天道盟里都是这种傻逼。” “好,喝酒。”云正铭点头微笑着说道。 然后,双方便开始开怀畅饮了起来。 一杯。 两杯。 三碗。 四瓶。 于雅雯用来招待贵宾的酒,自然不是寻常的货色,单说这酒的纯度就足以令人乍舌。 可是,酒瓶在倒了一地的时候,谢林也倒了下去,云正铭却面不改色,仍然自斟自饮,看起来很有范儿。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七八瓶的烈酒,竟然没有男主云正铭,修真方面的事情又拿他束手无策,这该怎么办? 而就在此时,在角落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所有人都看过去的时候,就全都目瞪口呆了。 然后,坐在角落里的秦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把酒瓶子弄倒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于雅雯看了一眼秦杰,又看了看跌落在地的十多个空酒瓶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出声问道:“秦杰,这些酒都是你喝的?” 第40章 问题和答案! “准确的说,是楚楚喝的。”秦杰指了指身边的张楚楚,笑着回答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张楚楚是怎么回事,上次喝酒没喝多少就喝醉了,可是今天她可当真是千杯不醉啊!本来秦杰以为这酒的度数低,还喝了一大口,险些没喷出来,这哪儿是低度数的酒啊? “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能喝这么多?”于雅雯脸上满是惊讶之色,然后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云正铭一眼。 柏金看着张楚楚怯生生的样子,并不像是天道盟的人,便随口问道:“这小丫头是天道盟的人?” “不是。”于雅雯摇了摇头。“她是秦杰的女朋友。” “秦杰是天道盟的人?” “也不是。” 柏金勃然大怒,“今天是天道盟和神话集团的宴会,不知道于小姐请两个不相干的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不相干的人,秦杰也是要考清梦斋的。”于雅雯仍然保持着微笑。 “全天下要考清梦斋的人数不胜数,难道于小姐还要全都请来?” 于雅雯见柏金有点儿无理取闹,脸上的笑容渐冷,“柏先生,这里是我的家,我想请谁就请谁,难道还得接受你的批准?” 双方的唇枪舌剑并没有影响云正铭和秦杰的心情,云正铭看了一眼秦杰这边以后,对于身边的争吵置之不理,反而是直接干掉了一大碗的白酒。 然后,场面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云正铭的举动,显然是对张楚楚的一种挑衅。 秦杰笑着对身旁的张楚楚问道:“这酒好喝不?” “嗯,好喝。”张楚楚点了点头。 “那你还想喝不?” “想。” “那你就继续喝。”秦杰帮她倒了一碗白酒,笑着说道。 张楚楚有点儿扭捏,“这么多人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秦杰乐了,“没啥不好意思的,你想咋喝就咋喝,没人敢管你,放心吧!” “明天可就要去清梦斋考试了,不知道大家准备的如何?”于雅雯出声笑着问道。 虽然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却让在场的人猜到了她的几分用心。于是,他们全都收回了目光,和于雅雯交谈着。 张楚楚可不管那么多,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现在在她的眼中,什么东西都没有面前的烈酒更加的迷人。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是知道羞涩的。每一次开怀畅饮后,都会不留痕迹的擦拭一下嘴角留下的酒迹。 云正铭看到后,莞尔一笑,然后也跟着喝掉了一碗。 这本来是参加清梦斋考试的修真者之间的宴会,但是现在却演变成了云正铭和张楚楚之间的对抗。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一共喝了多少的酒,只是张楚楚越喝眼神就越明亮,而云正铭的面色则是有些凝重了。 张楚楚已经忘记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酒,也不管多少人看着自己了,反正她本人是越喝越开心。 云正铭喝的也不比张楚楚慢,脸色在凝重过后,眼神中也有了一些奇异的色彩,似乎是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就这样,渐渐的,好几箱的白酒全都被云正铭和张楚楚一扫而空。 云正铭没有用天地灵气逼出酒气,此时他的眼神中有了一些迷离之色。而张楚楚,则是除了脸色微红之外,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秦杰见已经没有酒喝了,然后又看了看张楚楚和云正铭的状态,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笑声,让本来声音就很小的宴会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云正铭和张楚楚的身上。 然后,他们就知道,这场战役,是张楚楚赢了! 云正铭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的迷离之色顿时荡然无存,然后他笑着问道:“你叫秦杰?” “对。”秦杰点了点头。 “那是你的女朋友?” “是。”秦杰再一次点了点头。 云正铭笑了笑,然后跟站在他身后,像是秘书一样的年轻人低声细语了几句。 那个男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说道:“云先生很喜欢张小姐。” 这个男人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人却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是“喜欢”,但不至于喜欢张楚楚这种又黑又瘦的样貌,而是喜欢她在拼酒当中,赢了自己。 但是不管怎么样,云正铭就是喜欢了张楚楚。而这其中的意思,也就是他希望张楚楚去他的身边。甭管是做个小三,还是正房,哪怕这辈子云正铭都不会碰她一下,这也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秦杰懂了,张楚楚也似懂非懂了,在场的人只要不是笨蛋就全都懂了。 对于这种事,在场的人全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于雅雯也是如此。秦杰不是神话集团的人,更不是天道盟的人,他们没有理由管他。相反的,一些名媛和一些修真者,都对秦杰和张楚楚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要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一个女人,换取的利益无疑是巨大的。 秦杰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真的很想现在把桌子掀了,去和云正铭大战三百回合,但是他没有,他知道这种场合不容许那种事情的发生,更何况自己也打不过他。 于是,秦杰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叫秦杰,有些人可能认识我,但我想绝大多数的人是不认识的。前阵子传出有修真者在赌场赌博,那个人就是我。” 听到秦杰光明正大的承认,在场的人除了愕然之外,还有一些不屑的笑声。显然,用天地灵气作弊赌博,是为常人所不齿的。 “我不是沈州人,初来咋到,没钱没势,所以我很需要钱。我要钱可以不要脸,但是我要脸也能不要命!”秦杰冷笑着说道。“你云正铭很牛逼,二十多岁就能一只脚踏入元婴期,我没你牛逼,我同样二十多岁但我今天才是心动期而已。但是我不爽,真的不爽,因为我不爽,所以不可能。” 秦杰说完,全场哗然。 虽然这里是天道盟的地盘,云正铭不敢放肆,但是他的身份却摆在那里,身为神话集团的高层,那是何等的显赫? 可是,秦杰却拒绝了,而且拒绝的那么直接。 在鄙视秦杰不上道的同时,在场的人心中也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这小伙儿,纯爷们儿!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女人奉献出去,哪怕是委婉的表达方式,哪怕是今后会得到许多的东西,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 哪怕是心不甘情不愿,在现实生活中,能够真正意义上做到的,又有几人? 云正铭的面色阴沉了下来,然后转而又变成了一张微笑的脸。 “为什么?”云正铭问道。 “因为我不愿意。”秦杰嗤笑着回答道。 云正铭声音冷漠的说道:“你应该清楚,因为你的这一句不愿意,你会得不到很多东西。” “得不到的东西我不要,也不稀罕。”秦杰不屑的说道。“我就怕我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我不想失去的反而失去了。” “比如我的友谊呢?” “你的友谊就那么值钱?比金子都贵?” 云正铭的面色这一次是真的阴沉了下来,“看起来,你对你的女朋友很好。” “是非常好。”秦杰认真的说道。“不过,这貌似跟你没啥关系吧?” “确实没关系,但是我对她的兴趣反倒是越来越大了。”云正铭冷笑着说道。 “那也和我没啥关系。”秦杰直截了当的说道。如果张楚楚是那么容易就被拐跑的话,那他可就白混了。 看到双方争吵了起来,张楚楚的心里有些不安,扯着秦杰的衣袖,说道:“杰哥哥,我们回家吧!” “行,回家。”秦杰笑着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动,而是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后,对云正铭说道:“你是神话集团的高层,是天之骄子,修真天才,那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还真的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呢!” 云正铭轻轻眯起了双眼,从话语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失了身份,只能说道:“请问。” “天是不是蓝的?” “是。” 秦杰紧接着问道:“人是不是会动的?” “是。” “脑子没了是不是会死的?” “是。” “天道盟是不是于龙天说了算?” “是。” “修真是不是毫无止境的?” “是。” “你是不是男的?” “是。” “楚楚是不是女的?” “是。” “你妈是不是有*?” 云正铭刚张开嘴,又合上了。他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他实在了没有办法回答。随即,他的面容阴冷得吓人,眼睛死死的盯着秦杰,似乎要把他生吞了一般。 “真没想到,这么无聊的问题问到最后,竟然是想羞辱我,不过,我好像让你失望了。”云正铭声音冷冽的说道。 秦杰叹息着摇了摇头,“楚楚,你解释一下。” 张楚楚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说道:“根据‘妈’字的结构,偏旁是一个女字,所以妈妈一定是个女人。只要是个女人,就一定有那个什么……也就是说,你妈真的有那个什么。” 第41章 苦恼! 这一次,又是让全场沉寂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瞠目结舌的表情。 于雅雯掩嘴低声娇笑,而神话集团的几个人,则是面色阴沉的吓人。没有人能够想得到,刚刚云正铭还想要得到的女人,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惊天的理论。 秦杰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我刚才也问过你了,你也是个男人,你也有脑子,我想你应该知道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这意味着什么?不要以为你现在的实力强大,那就是真的强大,修真是无止境的。”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那看似随意的问题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玄机。 云正铭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笑着说道:“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修真的的确确是无止境的,但是人的潜力却是有限的。就像是你,二十多岁的年纪,仅仅是心动期,这就说明一些问题了,不是吗?相信我,以你的实力,是保不住你想要保住的东西的。” 秦杰乐了,“你这是威胁我呢?” 云正铭笑而不语。 秦杰把视线转移到了于雅雯和周夏阳的身上,“于小姐,周老,你们俩可是听见了,他在威胁我,你们说我该咋整?” 周夏阳没想到秦杰一枪扎在了他的身上,有些尴尬的笑道:“怎么会?大概是你听错意思了。” 于雅雯淡淡的看了周夏阳一眼,然后对秦杰笑着说道:“就算人家威胁你了,你能怎么?难不成你还找他打一架?你可不是云先生的对手……不过,我还真的想不出来,有谁敢在天道盟的地盘伤人。” 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于雅雯的一句话,可要比云正铭的那种文艺范儿来得凶猛得多。 柏金正要发怒,却被云正铭以眼神制止了,他笑着问道:“秦杰,你也是要考清梦斋的人吧?” 不等秦杰说话,便有人嗤笑道:“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考什么清梦斋?别说笑话了。”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秦杰虽然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是却也知道声音发在天道盟的那些人里面。不由得,秦杰有些心寒。 云正铭笑了,笑得很开心,“那就有点儿遗憾了。” 张楚楚又一次拉了拉秦杰的衣袖,说道:“杰哥哥,我们回家吧!” “回家。”秦杰点了点头,起身便要走,走了两步,他又突然转身,对着刚才说话的方向说道:“我确实只是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你们一个个的牛逼得拉风,但也不过是于龙天的小弟。别的话我不多说了,刚才的事情虽然起因是楚楚,但我也是站在你们这边,说真的,失望了。” 在踏出别墅的一刹那,秦杰的声音又一次飘了进来,“天才啊,牛逼啊,失望啊……” 然后,云正铭和那个说话的天道盟的人,面色都阴沉到了极点。 …… 深夜。 白武秀学乖了,这一次是从大门进来的,堂而皇之。秦杰也没有锁门,省的敲门或者门铃的声音会吵醒熟睡的张楚楚。 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张楚楚觉得自己玩儿得很开心……准确的说,是喝的很开心。 秦杰把白武秀迎到了餐厅,看到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式的时候,白武秀有些发蒙。 “锅包肉、红烧肉、肘子肉、炸牛肉、爆炒羊肉……”白武秀挠了挠头,不明所以的问道:“你这是干啥?” “我就是想知道,明个可就要清梦斋考试了,我想进,到底有多少希望?” 白武秀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秦杰。 秦杰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干笑着说道:“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就是一个小痞子,没能力也没人脉,啥啥都干不了。不管哪个方面,我都没办法赢那个云正铭。但是如果你把考题偷偷告诉我,我是不是就能有点儿希望了?” 白武秀盯着餐桌上的佳肴,伴随着“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能。” “我操!”秦杰当时就怒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他妈就不信了,没你帮忙,我还真就考不进清梦斋了?” 白武秀有些怜悯的看着他,说道:“以前你说过很多次清梦斋,我知道你很想进,但我也没咋在意。虽然你的资质差得可以,就算修真也是逆天改命得来的,但是本天才教了你好几个月,我想寻常的修真者倒是比不过你,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那个神话集团的高层,叫云……云正铭的家伙来了沈州,要和他比较,你真的是相差甚远。” 秦杰听到后,更加不乐意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你说过的,那个云正铭在你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咋的?我连那个连屁都不是的玩意都不如?” “何必说得那么明显呢?”白武秀笑着搂着秦杰的肩膀,安慰道:“我这不是害怕伤害到你的自尊心嘛!” “滚犊子!”秦杰往旁边靠了几步,不让白武秀碰到自己,怒声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神话集团出来的,可上海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儿,云正铭能不认识你?你就不怕他看到你知道,把你的行踪再给汇报回去?” “这我也没啥办法,要怪,那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白武秀无奈的说道。“师父和大师兄旅游去了,二师姐常年不在清梦斋,所以这次的考题是由三师兄出的。我跟你说过不少三师兄的事儿,你也知道他是啥性格,我敢问么?就算问了,除了被他打一顿之外,啥都得不到。” “那他妈咋整啊?”秦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有些泄气。 “点儿背不能赖社会,我是真没办法了。”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师父他老人家在的话,我去跟他求求请,没准儿你就进去了。” 秦杰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郁闷的说道:“这老诡头儿也真是的,没事闲的出去溜达什么玩意?这也忒不负责任了吧?” “你盼着师父回来,不就是希望他不负责任的把你招揽到清梦斋吗?”白武秀不屑的说道。 秦杰想了想,说道:“得了,我也不指望你泄漏考题了,但是起码你也得告诉我一下考试的范围吧?不然我这稀里糊涂的就上去了,会死得很惨的。” “这可以说,但是说了等于白说。”白武秀一边吃着红烧肉,一边含糊的说道。 “啥意思?” “清梦斋每一次收徒的规矩都是不一样的,全都是由师父来定。有可能是让你写两个字,也有可能是让你画个大蛤蟆,还有可能让你去沼泽地里游泳,甚至是让你在树上上吊……” 秦杰蒙了,直接打断道:“你先等会儿再说,在树上上吊?那丫的都死了,还招个屁徒弟啊?” 白武秀理所当然的说道:“就是这样啊,最后活下来的,就是师父的徒弟了。” “那考这玩意有啥意义啊?” 白武秀放下了筷子,无辜的说道:“我哪儿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啥意思啊?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就是我师父了吗?就这些玩意,我还是听我师兄师姐说的呢!” “那你当时考的啥玩意?”秦杰好奇的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白武秀的装逼范儿又出来了,撇了撇嘴,十分淡定的说道:“我一直在跟你说,我和那些寻常的修真者不一样,我是个天才!我当初可是特招的,直接进了清梦斋,考试神马的我都不知道,当初师父他老人家就在山坡上接的我,大师兄还摸过我的头……我这牛逼的经历,你是不可能有的。” “你丫牛逼个屁,问你啥你都不知道,亏你还总在我这儿吹牛逼,显得你在清梦斋多受宠似的,其实你也就是个二货。”秦杰破口大骂道。 “我丫咋的?我丫咋的?”白武秀也不乐意了,怒声道:“如果没有本天才,你现在连个屁都不是。” “我现在也就顶多是个屁呗!”秦杰深受打击的说道:“在没有接触修真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牛逼,不说别的,我说砍谁肯定砍谁,没二话,但是那个云正铭……我是真他妈想剁了他,但是我知道我干不过他,我还咋干?” 看到秦杰落寞的表情,白武秀也有点儿难受了,安慰道:“虽然我是天才,无法理解你这种寻常人的痛苦,但是你看这几个月你不也过得挺好的吗?有什么修真秘籍,我能拿来的都给你拿来,我能教你的,我全都教你,你看咋样?其实,清梦斋并不重要。” “重不重要我心里还没数吗?”秦杰翻了翻白眼儿,反驳道:“我整天听你吹牛逼,我都听腻歪了。跟你学,我能超过你?什么长江后lang推前lang,那都是扯犊子的玩意,我如果跟着老诡头儿学,那超越你还不是轻松加愉快的?” 白武秀不乐意了,“你丫到底啥意思?难道我还满足不了你了呗?” “滚犊子,歧义了。”秦杰不爽的反驳道。 第42章 清梦斋开启! 对于秦杰来说,清梦斋的开启,是一件大事。无论他是有多么渺茫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都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想放弃。 秦杰并不知道清梦斋在哪儿,所以于龙天派来了谢林来接他,正好谢林也是要去清梦斋的,两人可以一起前往。 沈州仍然是一片漆黑,秦杰和张楚楚上了谢林的车,便直接去了齐云山脚下。 现在时间还早,清晨的微风有些凉意,但是四周却已经是热闹非凡,一个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男人警惕的巡逻在四周,显然这是天道盟的人马。 在临时搭建的小棚子下面,一个小头目正在紧张的安排着座位,毕竟今天会有许多人来到这里,而且有很多人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世。 在不远处,站着一群浑身都充满着杀戮味道的男人,这些男人不言不语,不苟言笑,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危险的味道。 看着周围热闹又严肃的氛围,秦杰有点儿不适应。但是他也明白,清梦斋的开启,是天道盟的大事,是沈州的大事,如今神话集团的高层云正铭的参加,也让这件事变成了天下的大事。 由于守卫严格,所以张楚楚没有办法进入,只能坐在外围的草坪上,安静的等待。 清梦斋会在中午开启,现在也只不过是清晨天蒙蒙亮而已。虽然说是谢林把他带来的,但是他还真有些无事可做。 于是,秦杰就像是观光的游客一样,四处的打量着,放缓脚步,一边缓慢的行走,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象。 在穿过了一道松树林后,便是一大片的空旷的草地。白天可以晒太阳,晚上可以赏月亮,这里的确是一个情侣之间恋爱的好去处。秦杰在想,下次要不要把张楚楚也给带过来。 在草地中央,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浑身上下被红色的劲装所包裹,皮肤白嫩,长得清纯动人,但是她却有着一双诱人的桃花眼,已经呼之欲出的胸部。又清纯,又妖艳,任凭秦杰平时看到美女有多淡定,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等秦杰说话,那个女人反而率先问道:“你是秦杰?”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近,但是因为这里十分的安静,所以秦杰很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声音。随后,他点了点头,“我是秦杰,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秦杰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你要考清梦斋?” “嗯。”秦杰又一次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很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看出了秦杰的疑惑,女人回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也许你很快就知道了,也许你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你。” “受谁之托?”秦杰问道。 “你猜。”女人调皮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呃……”秦杰对于这个女人从严肃突然转变成调皮的样子有点儿接受不了,“是白武秀?” “小弟弟,你真聪明。”女人又变成了妩媚的样子。 秦杰现在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精神分裂症,如果哪个男人和她在一起,一定会很刺激的。“大姐姐,我一直都很聪明……既然是白胖子找你来的,那你一定是清梦斋的人了?” “当然是。”女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要考清梦斋,那我问你,你都准备好了吗?” 秦杰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准备啥,就是今天早晨楚楚让我换了一条红内裤,说是吉利……昨天晚上我追问了白胖子半天今天考什么玩意,他也不愿意告诉我,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女人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清梦斋的规矩,我没有办法违背。听说神话集团的云正铭也要来考试,对吗?” “是的。” “那我劝你放弃吧!”女人直截了当的说道。 “为啥?”秦杰愕然。 “因为你比不过他,你不是他的对手。”女人说话很直接。 秦杰被打击了,有些无语。 想了想,女人说道:“如果你不参加考试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实力不弱于三师弟的强者。” 这句话里,秦杰得到了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这个女人是清梦斋的二师姐!第二个意思是因为白武秀的求情,她会搭上一个很大的人情。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白武秀,但是秦杰还是感觉到十分的惊讶。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秦杰凝视着女人的脸,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的表情来证实她随口而出的话语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秦杰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想试试。” 二师姐的眼神里满是惊讶之色,“为什么?” 秦杰对于二师姐的表情非常满意,咧嘴笑道:“因为我努力了这么久,试都没试,就放弃了,那我也太水了吧?” “真是可惜了。”女人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离去。还没有走到远处的树林里,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要不是秦杰已经了解了一些修真世界的信息,他都会以为见到鬼了呢! 当秦杰回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人,把齐云山下的广场里挤得满满的。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广场上这才出现了几个重量级的人物。比如于雅雯,比如被于龙天称之为海子的男人,比如神话集团的几个中年男人。 然后,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看到这个男人,所有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认识他,神话集团的云正铭! 秦杰仍然出现在角落里,哪怕有着昨天晚上和云正铭的抗衡,但是也没有人把他当作云正铭的对手。因为在其他人的眼中,秦杰他不配! 这时候,从山上走下了一个中年男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是因为他是从山上走下来的,所以于雅雯、海子和神话集团的那些人,全都对他微微的鞠躬致意。原因很简单,从山上走下来的人,定然不会是普通人。 “清梦斋在今日开启,只招收一人。”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是也不知道动用了多少的天地灵气,竟然把话语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当中。 “考试的办法很简单,我的身后是齐云山,想要进清梦斋的人,可以随便登山,谁能到达山顶,谁就进清梦斋,时间以一日为限。” 登山? 用这简单的法子来顶多谁进清梦斋? 在场的人全都面露不解之色,都觉得这样做有点儿太儿戏了。而于雅雯和海子等人自然是不会流露出那种神色的,他们认为这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但是跟儿戏却是扯不上关系的。 然后,众人开始抬头看山,这齐云山不是一般的高,至于有多高,没有人知道。因为山已经高到了耸入云层,看不到它的全貌。也不知道为什么,众人突然对这种看似寻常的山峰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既然没有人去,那贫道就先行一步吧!”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年轻男人轻声说道。 这个道士看起来二十多岁,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却又满是补丁的残破道袍,赤着脚,脚上却没有沾染一丁点儿的泥巴。 看到那个登山的道士,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今天他是代表天道盟才参观的,虽然不指望天道盟的人能够战胜云正铭,但是他也希望天道盟的人能够勇敢的站出来。 “这个道士是谁?”海子对旁边的一个混混头目问道。 混混头目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回答道:“他是灵虚观的道士,很久之前就已经提出要来考试,天哥已经批准了。” 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清梦斋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向来都是有教无类,就算是魔教的人来,考试通过后,他们也是照样录取的。 老诡在修真世界是无人可及的存在,所以每一个修真者,都想要进清梦斋,这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海子的脸色很难看,那个从山上走下来的中年男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常年居住在山上,对于山下的修真者是怎么样的修为,他并不了解,但是现在看起来,倒是真的让他有些失望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一眼就看出绝非天道盟的修真者踏上了齐云山的山路。 在后面,沉默了很久的天道盟的年轻一代修真者便有些躁动了起来,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吴士。 吴士感受到了这些目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这里虽然是天道盟的地盘,但咱们也不能太谦让了。” 旁边一个年轻人拍了拍吴士的肩膀,笑着说道:“吴兄弟,我跟你上!” 然后,天道盟的修真者们便传出了一阵欢呼的声音。 这真欢呼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但是却没有吸引神话集团方面的人。因为他们的目光,全都盯在了还没有动弹的云正铭的身上。 第43章 有多远你丫给我死多远! 云正铭缓缓的站了起来,只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让周围所有的议论声顿时荡然无存。 他是修真者,不可能存在腿麻之类的问题。现如今,他站了起来,也就说明,他要登山了!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云正铭面带微笑,缓步向山路走去。 …… “妈的,你看看这虚伪的熊操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最牛逼,可他偏偏要最后压轴出场,还在那慢条斯理的……这就不是坏肚子,我看他坏肚子上厕所的时候还是这样不?”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林出现在了秦杰的身后,把秦杰吓了一跳。随即秦杰又笑了起来,“这话说的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谢林挤眉弄眼的说道:“哈哈,那是我说的够直接,拐弯抹角不是我谢林的风格。” 转而,谢林又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不过也听说你大发神威的那一幕。可惜像是今天这状况,你没办法再羞辱云正铭一顿,天道盟的那几个修真者也全都小心眼儿,小到比虱子的逼都小……你不是天道盟的人,却为了天道盟出头,刘安那家伙还说出那样的话,真是**。” “刘安?”秦杰想了想,就知道这个刘安肯定是昨天晚上讽刺自己的天道盟的人。不过他现在没精力去理会那些事,眼睛看着高耸的山坡,那里有很多人在前行。 绝大多数人,在踏上山路后,便开始行走缓慢,就像是有什么阻力在阻挡着他们一般,显得非常吃力。 那个来自于灵虚观的小道士相对来说要轻松一些,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是在旅游观光一一般。 而在这不算陡峭的山坡上,有一个人不受任何的影响,闲庭信步如履平地,这个人,便是云正铭。 …… 简单的山路走得很困难,大部分人全都是拼尽全力,才能向前迈出一步。但是,没有人相信清梦斋会真的伤害到他们,所以这种画面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甚至是有些乏味了。 那些来自于各个地方的权贵坐在棚子下谈天说地,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突然间,他们看到有四个壮汉抬着担架从山上疯狂的往下奔跑。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全都惊讶了,怎么登山还能登到担架上去?这件事,听上去真的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秦杰却不意外,能够往《道德经》上加持符文的家伙,肯定会变着法整人的。 “让让,别耽误治病。”抬着担架的壮汉大声喊道。 秦杰的面色有些发白,回想起当初读《道德经》时候的痛苦,突然感觉有些寒意。现在这种痛苦,可是连修真者都受不了的啊! …… 就在山脚下哗然一片的时候,山上的云正铭仍然是闲庭信步,面带微笑,但是却没有直视任何一个“对手”,包括超越那个小道士的时候,也是如此。 突然间,云正铭停下了脚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团浓郁的迷雾。凭借本能的直觉,让他断定这迷雾非同小可。在思考了片刻后,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又一次走了进去,仍然是非常的寻常,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 紧随其后的小道士来到了迷雾前,却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得吓人,迟迟没有踏出。 在云正铭进到迷雾当中之后,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一次踏入进去。而上山了的天道盟的修真者,也有一大半被担架抬了下来。 山下观看的众人,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便有了判断。这天底下,还真的找不出能够超越云正铭的年轻人了。 神话集团的人全都骄傲到了极点,摇头尾巴晃,十分的得意。反观天道盟这边,则是一个个面色阴沉得吓人。 海子更是如此,紧紧的握着拳头,低声怒吼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去叫杨昊宇把卫海利放回来了,不然哪儿能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于雅雯瞥了海子一眼,嘲弄的说道:“海哥,卫海利被掉到外面,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海子的脸色有些尴尬,最后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别提这件事儿了,丢人啊!不过就算是把卫海利叫回来,也不见得有用。虽然他称为元婴以下无敌,但是云正铭可是一只脚已经踏入元婴期了啊!” “海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今天来到这里,不就是要亲眼看到云正铭进清梦斋吗?” “这是天哥的意思。” 于雅雯听到后,便沉默了下来。 …… 白武秀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吃了一半的鸡腿,视线落在了秦杰的身上,不由得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他妈的还要等到啥时候?” 就好像秦杰听到了白武秀的话似的,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说道:“要不然……我试试?” 虽然秦杰的声音很轻微,但是却被身旁的谢林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表情一僵,惊讶的喊道:“你说啥玩意?你要试试?你想登山?” 安静的山脚下,被谢林的大嗓门子给扰乱了,所有人全都看向了声音初始的地方。 秦杰翻了翻白眼,“小谢同学,我说敢再大点儿声么?” 于是,谢林真的更大声了,“你真的要登山?真的要进清梦斋?”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无数的人把目光都投向了秦杰,有些吃惊,有些难以置信。 秦杰也不搭理他了,而是径直向齐云山山路的方向走了过去。他一直觉得,男主角就应该最后一个登场。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没有胆量上山的修真者冷笑道:“这个傻逼,又在发疯,他是真的希望云正铭把他宰了才甘心啊!” 如果秦杰听到这个声音,就一定会知道,这个人和昨天宴会上讽刺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有本事你也上去!”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怒声喝斥道。“他虽然修真境界不高,也许上去走不了两步就被抬下来,但是起码他敢上去,你们连上去都不敢。” 刘安刚要发怒,但是感受到那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天地灵气的波动,便不由得忍气吞声了。 众人的议论声绝非仅此而已,而是熙熙攘攘,更多的是嘲笑。坐在棚子下的于雅雯,回想起当初那个嚣张的少年,如今再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海子同样把眼神投在了秦杰的身上,虽然秦杰不是天道盟的人,但他也知道他和天道盟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更知道当初他和唐添在大梁河畔制造出的惊天事件。在海子的眼里,这个曾经想要杀掉的人,现如今成了他微弱的希望。 站在山道前的中年男人,挡住了秦杰的去路,有趣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不能进?”秦杰愣了愣,“你就是说一天之内必须要登到山顶,你也没说不让进啊!” “确实可以进,但是我不懂,你到底是为什么?”中年男人继续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只是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天地灵气很薄弱,而且你上山的时间也晚了许多,我真的不明白。” “既然清梦斋让我们登山,我想一定不是简单的登山那么简单,我就知道有啥难题,现在知道了,我就该登山了。至于修真等级……等级的高低我觉得不一定能决定一切,就像是仙侠小说里那样,很多牛逼的高手都被一群以为自己是天才的傻逼给击败了。” 中年男人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满嘴的脏话,“可这里不是小说,你也知道你是个……呃……” “是,我是知道。”秦杰点了点头,“我就是想留下一个傻逼击败天才的传说。” 中年男人乐了,“好,那你去吧!” 秦杰也是笑了两下,然后毅然决然的走向了山路。 刚开始的山路,十分的平坦,毫无困难可言,就跟平时登山相比,没什么两样,但是秦杰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上了没几步,秦杰就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躯,躲在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白武秀挥舞着大鸡腿,低声道:“如果上不去也别勉强,别以为你能逆天改命,就真的什么都能改。你别忘了,以前考试连上吊都有,就算你死了,也没人可怜你。” “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的啊?”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能给点儿加油声不?从上山前到现在,我听的都是泄气的。” “上路好走的话,那就谁都能走了。”白武秀毫不在意的说道。“更何况现在云正铭已经距离山顶不远了,你很难超过他。” “我压根就没想过超过他,不是说一天的时间到了山顶就行吗?又没说第一个到了,第二个就取消资格。”秦杰无赖的笑道。“不过……在这儿超过他也不错,真的不能给我开个后门啥的?” “有多远你丫给我死多远!”白武秀不满的骂道。还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用吃光了的鸡腿骨头砸向了秦杰的脑袋。 第44章 这阵法,就是一个屁! 秦杰继续前行,虽然还是毫无异状,但是山路却越来越窄,那本来的青石路已经被一些小石子所代替,旁边的树林里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安静得可怕。 突然间,秦杰眉头一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正从他踩踏着的石子路面,侵袭着他的大脑。 这个痛楚是突如其来的,使得他双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面上,只是强行的用手掌撑地,稳住身体,然后看着地面上那隐约可见的字体。 “好强大的天地灵气,果然是神符师的作为……” 在读过《逆天符》后,秦杰也对符师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此强大的精神攻击,只有神符师才能做得到。 开始的时候,秦杰在山脚下也看到了登山的人行动非常缓慢,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也能猜测到他们正经受着很大的痛苦。可是任凭秦杰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清梦斋竟然会如此变态,一上来就动用了神符师的强大符咒。 而且,这种符咒,在清梦斋的引导和诱惑下,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的办法,那就是硬闯! 正如秦杰所说,要钱他能不要脸,要脸他能不要命! 要说平时,秦杰真的有可能转身就下山去了,在排除张楚楚的因素外,他也是因为云正铭。他不喜欢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既然云正铭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的很牛逼,那他一定要更牛逼才行。 于是,秦杰身体前倾,抬起左脚,然后狠狠的踩在了石子路面上。 那无数无形的钢针,从细小的石子缝里窜出,隔着厚厚的鞋底,深深的扎进了秦杰的脚掌,那非比寻常的痛楚清晰的传进了秦杰的大脑里。 秦杰面色苍白,咬着牙却又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过了好一阵,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又一次向前走去。 ……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嘲弄,可不管怎么样,在秦杰上山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当人们看到他只迈出一步便跌倒在地的场景,大家还都是轻蔑的摇了摇头。一个心动期的小家伙,竟然还想考进清梦斋?太自不量力了! 不远处的刘安冷笑着说道:“他是在耍猴吗?那我可真佩服他,卖乖出丑,取众人一乐。” 那个和刘安针锋相对的女人看了刘安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真的只是哗众取宠吗? …… 秦杰走得很慢,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但是这每一步,那符咒所施展出的千万无形的钢针,都对秦杰的精神和**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在这种抗衡当中,秦杰只要反应得越强烈,那符咒施展出来的威力就会更加的恐怖。虽然秦杰没有像是第一次那般跌倒,仍然在缓步前行,但是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个临界点。 在踏过了一座小桥后,秦杰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第一关,在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然后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 秦杰突然发现在桥头处,斜靠在树上有两个修真者,他们的神色暗淡,甚至可以说是绝望,就算是听到了秦杰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显然,考取清梦斋,是他们最大的梦想。而这个梦想,也在他们的心头破灭。 秦杰又一次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落寞的神情,说道:“哥们儿,能放弃也是一种幸福。” 在路过吴士身边的时候,秦杰没有停下来和这个天道盟的骄子交谈,而是径直走过。既然人家看不起自己,那自己去和他交谈干什么?自讨苦吃吗?反正在这里也不能和人家pk一顿,那干脆不去理会就好了。 反而是吴士,看着秦杰渐渐远去的背影,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眼神有些复杂,有些迷茫。 秦杰知道这桥后的山路定然不会一帆风顺,虽然自己已经闯过了第一关,但是以清梦斋那些变态的性格,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不过,秦杰仍然是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山路,仍然是缓步而行,不过这一次的速度明显是加快了一些。但是,一路走来,他却是畅通无阻,只是到最后,他又回到了原点。 秦杰很奇怪,他不懂这是为什么。本来是明摆着的上山的路,怎么会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点呢? 看着仍然斜靠在树上的三个修真者,秦杰便释然了。这便是第二关的考题吧? 要说昨天晚上,吴士会对秦杰冷嘲热讽,但是今天,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想法也都没有。看到秦杰的表情,吴士突然有些自嘲,自己自以为是个修真天才,年纪轻轻便小有成就,可是相比较于这个小小的金丹期修真者来说,自己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放弃,因为他能够以一个心动期修真者的身份,坚强的闯过了第一关!第一关的痛苦,吴士感同身受,他虽然聚齐了全身的天地灵气保护着脚底,但仍然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个心动期的天地灵气会有多少?他能怎么保护?也就是说,秦杰承受的痛苦,要比吴士大得太多。 吴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手撑着树干站了起来,虚弱的说道:“这个山道是假的,是幻觉,但是天地灵气的流动却是真的,没有突破口,一切都是自然流动着,你过不去的。” 听到吴士的话,秦杰心中一动,努力的催动出丹田内的天地灵气,然后顺着空气中天地灵气的流动方向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桥头上,又出现了秦杰的身影。 这一次,秦杰仍然是无功而返。 不过,秦杰却没有放弃,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条山道,是个阵法,而且是一个即为高深,又非常肤浅的阵法。当秦杰试图用天地灵气找寻出路的时候,阵法中的天地灵气就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虽然看起来不值一提,但就像是算数时把小数点点错了位置一样,会让一道题算错。如果秦杰执着的追寻下去,那定然会落得万劫不复。 更加神奇的是,任凭那个人的天地灵气再充足,阵法也会在那个人找寻到出路之前,以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天地灵气,把那条通道摧毁。登山者拥有的天地灵气越强大,那就越能找到出路,但是同样的,阵法所摧毁出路的动作,也就会越快。 如果想要破解这条山路,只有四种办法,第一种办法,那就是直接对阵法进行摧毁,但是这需要很强大的天地灵气和修为,恐怕除了创造出这阵法的那种境界的人,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二种办法,是登山者的速度足够快。当他发现到真实的出路的时候,便如同闪电一般,在阵法启动之前,穿越过去。 第三种办法,是登山者的境界足够高,只是随便一看,就知道出路在哪里,然后就可以闲庭信步一般走过去。 第四种办法,那就是天地灵气足够强大,但是释放出去的又不能过于强大,在不被阵法发现的情况下,走出去。 前三种的办法秦杰是做不到的,为由第四种办法,尚且可以一试。虽然机会渺茫,但起码是一个机会。 “制造这阵法的人,真是变态啊!”秦杰不由得感叹了说了一句,“不过,我也是变态。” 秦杰确实是个变态,因为第四种办法,也就只有秦杰可以尝试。虽然他逆天改命,可以可修,但是终究比不上那些与生俱来就有修正体质的家伙。所以,除了刚开始的连升三级之外,现在秦杰的进展很慢,仍然是心动期,毫无突破的迹象。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天地灵气很弱,就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一样。 因为少,所以弱。 因为弱,所以像一个女孩子。 因为像一个女孩子,所以很温柔。 秦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把那微弱的天地灵气逼成一道细线,慢慢的探索了起来。 吴士见秦杰还不愿意放弃,虚弱的说道:“秦杰,你只是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你怎么能走得过去?” 秦杰乐了,第一次回答道:“我本来不能修真,不能走到这里,可是我都做到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啥事儿是我做不到的。在山下我就跟那个守山的老头儿说过,我就是个傻逼,但是我就是想赢那个叫云正铭的天才,真的很想。因为我想,所以我就去做了。你是天道盟的人,你应该知道在清梦斋的人眼中,除了自己和自己想的东西,其他的都是屁!在我眼里,心动期又能咋样?这阵法,就是一个屁!” 说完,秦杰凭借传输到脑海里的那段路,缓步走了过去。 开始的时候,秦杰走得很快,但是没过多久,他的脚步就放慢了许多,有时候地下身子,甚至有时候是跳两下,就像是小孩子在玩儿什么游戏似的。 第45章 那些年那些事 山脚下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呼,“看到了!我看到秦杰了,他在那儿!” “他在那干啥呢?一会儿抬腿,一会儿跳两下,一会儿趴在地上……钻狗洞呢吗?” “我想他一定很擅长。”刘安冷笑着说道。 秦杰是最后一个登山的,但是却坚持了这么久,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对于那些不敢登山的人来说,在羡慕的同时,也有一些愤恨。 谢林看着山上的秦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这小子能坚持多久。” “一个**,值得你们那么关注?”刘安嗤笑道。 那个面相普通的女人横了刘安一眼,嘲讽道:“就是你口中的**,已经超过了所有的天道盟的兄弟姐妹,在咱们沈州,他算是第一人了。” 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 在山路上,秦杰体内的天地灵气被小心翼翼的调动,轻柔的和空气中的天地灵气结合在一起,然后慢慢的寻找着真正的山路。 这一次,秦杰没有再次回到桥头,而是消失在了吴士的视线里。吴士不懂,他并不知道秦杰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真的可以穿越这个阵法。 吴士对着秦杰消失的方向大声喊道:“秦杰,你超不过云正铭的,他已经进雾很久了。” 吴士死死的盯着那个地方,可是那个地方却久久没有声音。一直到吴士即将放弃的时候,那个地方却飘来了秦杰的声音,“现在我没打算超过他,可我毕竟超过你了。” 吴士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愣,然后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 山顶,云雾当中。 “三师兄,秦杰快要进雾了。” “过了石碑没有?” “还没有。” “那就还有一定距离。石碑上的字除非是金丹期以上的高手,不然无法堪破。” “秦杰能堪破《道德经》,难道就真的堪破不了一道石碑?” “十本道德经也比不上一个石碑。” “那咋整?三师兄,有后门没?” “武秀……” “三师兄,我错了……” “云正铭走到哪了?” “已经进雾了。” “在雾里走到哪了?” “还有一半,就到山顶了。” “他一直没休息?” “没有。” “还算不错,神话集团的那些家伙,确实有些道行。” …… 此时的秦杰,已经走到了三师兄和白武秀所说的石碑前。 石碑四四方方的插在地面上,上面写着“修真养”三个大字。本来是四个字的,可是最后一个字却被一张纸给盖住了。看到放在地上的一根铅笔,秦杰就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填空了。 “修真养……性?” 秦杰乐了,虽然他没上过几年学,也没学过什么成语,但是这么简单的成语,他还是知道的。 带着笑容,秦杰便拿起地上的铅笔,准备在那张纸上填写上“性”字。可是就在他提起笔的一刹那,却愕然发现自己忘记了自己要写什么字。 然后,秦杰又放下了笔,他明白这座石碑和那本《道德经》是同一个道理,既然是同一个道理,那就要把字分开再组合了。 秦杰刚刚准备这么做的时候,突然又自嘲一笑,“傻逼!”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骂清梦斋的人,还是骂他自己。 …… “三师兄,秦杰已经过了石碑。” “这怎么可能?就那个白痴的把字拆开再组合?我不相信。” “他好像本来是想用来着,但是后来没用。” “那他怎么做的?” “他先是试着把那张纸给撕下来。” “白痴就是白痴,如果那张纸可以随意撕下来的话,那还用石碑考什么试?” “然后他又试着把那个石碑从地底给挖出来。” “白痴到一定地步了,这石碑是连接到山底的,凭他还想把山挖开?” “最后,他用手掌狠狠的按在了那张纸上,把纸后面的字印在了手上,然后对着自己的掌心抄写了一遍。” 三师兄不由得哑然。 这纸不是寻常的纸,是撕不破,穿不透的纸。但是纸终究是纸,只要是纸,那就一定是软的。虽然秦杰投机取巧,但也是过了这一关。 “三师兄,你当年上山的时候,不会也是这么干的吧?” “你看我有那么无耻吗?” “呃……这无耻也有无耻的好处,你看秦杰,这不就是开创了我们清梦斋的先河了吗?” “有人这么做过。” “是谁?” “大师兄。” …… 山脚下鸦雀无声,包括于雅雯和海子在内,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山上那孤独而又执拗的背影。 “这……这不可能,这一定是运气。”刘安声音颤抖的说道。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理会他了。在场的人都在想,这个第二个进入了迷雾当中的男人,会不会第一个走到山顶? …… 此时的秦杰,只是刚刚走进迷雾当中,但是他却突然听到了身后有一些响动。他不由自主的转过了头,便如同幻灯片一般,浮现在秦杰的面前。 这是这些年以来秦杰已经忘记,也可以说是不愿意想起的回忆。那种阴暗的心情弥漫在了他的心头,无法退去,而秦杰的身体,也由此变得僵硬了起来。 那本来的迷雾和山路全都消失了,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高速公路,一个中年男人开着一辆轿车,嘴角嵌着幸福的笑容。后座上,一个看起来十多岁大的孩子在妈妈的怀里不断的嬉闹,车内时不时的会传出一阵阵笑声。 突然,一辆大货车好像是失控了似的,先是撞击在了旁边的护栏上,然后又横冲直撞的直奔那辆载满了温馨的小轿车。 “咣!” 只听一声巨响,任凭坐在驾驶室的中年男人猛地打着方向盘,但是仍然无法避免和大货车相撞的命运。 货车停下了,小轿车已经钻到了货车的车底,整个车篷都被掀翻。 旁边行驶着的车辆赶忙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的男男女女奔跑向这边,试图能够以最快的时间救出车里的人。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坐在驾驶位置上的男人死相及其恐怖,整个脑袋已经找不到了,满地的鲜血和碎肉。后座上的女人仍然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唯有那个孩子,一直被母亲抱在怀里,才能幸免于难。 货车上没有人,连驾驶的人都不存在。可是,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只是无助的被送进了医院。 他从那些大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词汇,“蓄意谋杀”! 这个孩子,便是秦杰。 因为没有钱交住院费,也没有人来看过秦杰,所以在接受治疗的三天后,秦杰就被赶出了医院。 秦杰想回家,但是却没钱坐车,如果步行回去的话,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以,秦杰迷路了。 就这样,一个人,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开始了自己的流lang生涯。 深夜里,秦杰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低声哭泣。白天,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自己真的很饿。 这时候,走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秦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哎,可怜的孩子,这钱你拿着,去买点儿吃的吧!”女人叹了口气,塞给了秦杰五十块钱,然后就走掉了。 这是第一个帮助过秦杰的人,虽然只是给了五十块钱,虽然秦杰已经找不到她了,但是这却给了年幼的秦杰一个灵感。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怜,那如果去要钱的话,会不会有很多的收入? “叔叔,叔叔,给点钱吧!” “阿姨,我好几天没吃饭了,给点吃的好么?” “大姐姐,我好饿……” 秦杰走在街上,看到人就会拉住他去要钱,哪怕是一点点的吃食。 可是,那终究还是少数,更多的,是白眼和唾骂,遇到一些心狠的,还会往秦杰的身上踹上两脚。 一日深夜,秦杰蹲在路灯下,从小小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这里有一毛的,有五毛的,也有一块的,还有第一次那个年轻女人给的那一张五十的。 秦杰耐心的数着钱,毕竟也是上过几年学的他,数钱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会算明白的。 “哟,小孩儿,挺有钱啊?把钱借给我花花,咋样?”一个吊儿郎当,身上还穿着校服的男生说道。 秦杰用小手把钱攥了起来,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那个男生却没有放过秦杰的打算,一把按住了秦杰的肩膀,“小孩儿,这么多钱你也花不了,就借给我吧!” “不借。”秦杰挣扎着要脱离那个男生的手掌,但是却无可奈何。 “妈的,拿来!”男生一脚把秦杰踹倒在了地上,然后开始去掰秦杰的攥着钱的手掌。 秦杰死死的攥着,可是力气终究是太小了,这些钱,还是被那个男生夺走。 看着男生跑远的方向,秦杰没有去追,更没有哭泣,甚至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是安静的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第46章 那些年那些事(二) 秦杰还小,身体薄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也支撑不住,饿昏在了街头。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人家里面,而他面对的,是一个满脸凶恶的大汉,和一个浑身脏兮兮,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儿。 此后的日子,仍然是要饭的生活,只不过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凶恶的男人。 又是一夜的黄昏,秦杰把要来的钱全都揣进了裤兜里,然后便回到了现在的“家”。 “我回来了。”秦杰进门后,大声喊道。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儿跑了出来,“小杰哥,你咋才回来?” 秦杰看到小女孩儿虎头虎脑的样子,不由得咧嘴一笑,刚要说话,便听到那个凶恶男人冷声问道:“今天的收获咋样?” “还行。”秦杰回答道。 凶恶男人的脸上没有慈祥之色,反而满是贪婪和狠辣。 “吃饭。” 凶恶男人抓起一块肘子肉就吃了一口,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对,回手就打了那个小女孩儿一巴掌,“妈的,小贱人,我他妈让你少放点儿盐,你他妈还放这么多。你知道现在盐多少钱了不?败家娘们儿,他妈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不出去要饭,要不是看你长的水灵,过几年把你的处破了,老子留你干屁?” 小女孩儿低着头,豆大的眼泪流了下来,满眼的惊慌之色,但是她却没有哭出声,怕一出声,又会招来一顿毒打。 秦杰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碗里如同白开水一样清亮的米粥,只是那粥水折射出秦杰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的凶狠。 对于这种训斥,秦杰已经听过很多年了,对于这种毒打,他也同样承受了很多年。凶恶的男人喝酒吃肉,他和那个小女孩儿连咸菜梆子都吃不上。或许他已经习惯,但是心里却终究是习惯不了。 又是一日回到家中,又是一句“我回来了”,但是这一次,换来的却是凶恶男人满脸惊慌的表情,以及那个小女孩儿,下身满是鲜血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凶恶男人仍然没有忍住自己的兽·欲,把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儿给强·奸了。如此小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这个?直接下身大出血而亡。 “秦杰,你回来的正好,帮忙把这个小贱人弄出去埋了。”凶恶男人惊慌失措的说道。 秦杰虽然不明白小女孩儿怎么会死,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真的死了,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凶恶男人。 “为啥?”秦杰淡淡的问道。 “什么为啥?”凶恶男人愣了愣,“一会儿你想问啥就问啥,现在赶紧把小贱人抬出去啊!” “她已经死了,你为啥还叫她贱人?她一点儿都不贱。”秦杰很认真的说道。 “操,让你这小崽子办事儿真他妈墨迹,滚犊子!”凶恶男人一脚把秦杰踹飞了出去,然后抗着小女孩儿,就要往外走。 秦杰心中仇恨的火苗瞬间爆棚,飞快的跑到厨房里取出了一把菜刀,对着正在忙碌着的凶恶男人的后脑勺,便是狠狠的一刀挥下。 虽然秦杰的力气还小,但是刀子毕竟是刀子,凶恶男人的脑袋瞬间就被开了瓢,同样倒在了血泊当中。 看着死不瞑目的凶恶男人和现在还残留着惊慌表情的小女孩儿,秦杰面无表情,转身走了出去。 一转眼数年已过,包括遇到张楚楚,包括邬云,全都历历在目。 ……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有不少观看登山盛况的人已经离开,但是如同于雅雯、海子、柏金这样的人,则是在默默的等待。因为在山上只剩下两个人,分别是他们的希望。天道盟的人也没有离开,他们沉默的看着山上,表情复杂。 刘安看着神色没落的吴士,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说道:“吴哥,没啥可看的了,秦杰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难不成还想赢了云正铭?” 旁边天道盟的修真者无不关心的眼神看着吴士,他们都知道,这个外表温和的家伙,其实骨子是非常自负的。如今登山半途而废,不说云正铭,就连秦杰也没有比过,这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吴士摇了摇头,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想看看结果。” 突然间,人群中传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呼声。众人抬起头看去,突然看到,本来领先了秦杰很远的云正铭,已经迈开了脚步,大步向山顶走去。 显然,云正铭已经克服了和秦杰同样的遭遇。 刘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道:“幸好,不是秦杰赢了云正铭。”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冷冷的横了刘安一眼,说道:“我真纳闷,你们的脑子都合计啥玩意呢?我真应该留在天哥身边继续做我的保镖,而不是呆在这里看到你们这些人的嘴脸。不错,我以前也认为秦杰是个废物,是个笑话。可就是这样的人,成为了我们天道盟的希望……啥?秦杰不是天道盟的人?是,他的确不是,但是他也亲口说了,他是代表着天道盟的!我每天都呆在天哥身边,难道不知道他和天哥的关系吗?说真的,现在和你们站在一次,真是耻辱!” 自从秦杰登山开始,对他的冷嘲热讽就没有断绝过,但是当他超越了一个个的修真者后,这些声音便小了许多。而当他进入了迷雾后,这种声音也就彻底消失了。因为现在的秦杰,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可以和云正铭抗衡的人。 “从中午登山登到了大半夜,这也该差不多了吧?看那小子的速度,一个月之后也上不了山顶,直接宣布云正铭进清梦斋就可以了,现在我们还在等什么?”柏金不满的说道。 于雅雯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柏先生等不起了,可以回去,没人逼你留下。” “你……” 柏金刚要发怒,但是想到于雅雯的身份,也就忍了下来。 …… 夜幕下,张楚楚独自一人坐在外面的草坪上,很是无聊。 而就在这时候,那个第一个登山的年轻道士走了出来。他看到坐在草坪上的张楚楚,不由得眼前一亮。眼神从惊讶变成惊喜,从惊喜变成痴迷,从痴迷变成迷恋,最后又变成了迷惘。 而这个变化,过了很长时间,道士一直没动,张楚楚也一直没有理会他。 又过了一阵,道士面带微笑的走向了张楚楚,赞美的说道:“小姐,你真美。” 张楚楚听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乐意了,“不许骂人。” 道士愣了愣,随即仔细的看了一番张楚楚的面容后,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我没有骂人,说的是真心话。” 张楚楚本来还是很欣喜的,但是看到道士那炙热的目光,让张楚楚没有由来的对他心生厌恶。 看到张楚楚不理会自己,道士也没有放弃,而是继续问道:“小姐,你在等谁?” “杰哥哥。” 道士的脸色变了,变得很认真,说道:“我觉得,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值得让你去等待。” “真酸,酸的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张楚楚不满的说道。“而且,你现在都已经下山了,可是杰哥哥还在山上,他比你厉害。” “那是因为我不想进那片迷雾……”道士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的那个杰哥哥是秦杰?” “嗯。”张楚楚点了点头。 “很好,我会去杀了他的。”道士认真的说道。 张楚楚又一次把视线转移到了山上,不再理会道士。 看到张楚楚的样子,道士便有一种失望的情绪,“小姐,我不可能一直陪你等下去,所以,你只能跟我走了……” 说完,道士划拳为掌,以一记手刀劈向了张楚楚的后脖颈。虽然他没有伤人的意思,但是这一掌下去,也足以让张楚楚昏迷不醒了。 突然间,他感觉到整个手臂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然后右臂的道袍瞬间化为了灰烬,只留下了白白的手臂。 “谁?”道士突然大声喝道。同时,他连连后退,紧张的观察着四周。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转眼便到了道士的眼前。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风衣的慈祥老头儿,但是话语却十分的狠辣。 “道情,如果你敢在天道盟的地界胡作非为,那就不要怪我神符把你凌迟了!” 道情猜测到了那个老人的身份,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道情道情,以道生情,贺老难道是要用神符师的身份压我?” “压你就压你,你能怎样?”贺老神色冷峻的说道。“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哪儿,你也应该这是谁的地盘。别说你在这儿闹事,就算你没有闹事,我在这儿把你杀了,你的那些牛鼻子长辈也不敢说一个字。” 说完,贺老也不理会道情,而是面露慈祥的微笑看向了张楚楚,“你有朋友在里面?” 张楚楚点了点头,“杰哥哥在山上。” “为什么不进去?” “听说不让。” 贺老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跟我进去,老诡头儿不在,我看这清梦斋有谁敢拦我!” 第47章 清梦斋加试! “你赢了,不错。”三师兄对恭敬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云正铭说道。 “谢谢,那我是不是可以进清梦斋了?”云正铭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 三师兄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也在登山。” 听到还有一个人坚持到现在,云正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他的计算当中,除了那个道士之外,没有谁能够坚持到峰顶。究竟是谁,能够跟上自己的脚步? …… 迷雾中的山路上,秦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已经死去了的小女孩儿,面无表情,“我是不是应该一刀剁了你?” “小杰哥,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是假的,我需要证明你是假的。”秦杰笑了,然后在虚空之中伸出手,拿出了一把砍刀,狠狠的砍在了小女孩儿的胸口。 “小杰哥,我恨你!”小女孩儿恨声说道。眼神中,还充满了迷恋。 “恨吧!因为你是假的。”秦杰叹息着说道。 小女孩儿认真的看着秦杰,“我是真的。” 秦杰乐了,“楚楚在哪儿?” 张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秦杰的身旁,“杰哥哥,什么事?” “你说我杀了她,咋样?”秦杰笑眯眯的问道。 “杰哥哥,她是你的朋友,你不能这么做。”张楚楚认真的说道。 “可是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 “那我就让她死一次。” 说完,秦杰一刀挥向了小女孩儿,直接把她的脑袋给砍掉了。 然后,在秦杰眼前的迷雾消失了,露出了山路本来的面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道下面便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盘膝坐在三师兄身边的云正铭睁开了双眼,看到衣衫褴褛的秦杰,正顺着山路慢慢的走上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比乞丐还要狼狈万分。 云正铭看着走上来的秦杰,不由得面色凝重,双拳紧握,如临大敌。 秦杰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三师兄的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抱歉,哥儿几个,让你们久等了……没超过时间吧?对了,有啥吃的没?妈的大清早就过来了,一天没吃饭,饿死我了。” 三师兄看了秦杰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从身后的托盘里拿出一碟糕点,递给了秦杰,“知道你们很辛苦,所以有过准备。” 秦杰二话不说,就接过了糕点,囫囵吞枣的吃了两个,然后递给了云正铭一块糕点,说道:“这糕点不错,你吃不?” 云正铭看着秦杰递过来的糕点,有些发怔。他怎么也没想不明白,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是如何登上这座山的。虽然他晚了,但是他上山的时间同样是很晚的,也就是说,两个人之间,没有太大的差距。这让心高气傲的云正铭,多少心里有些不服气。 突然间,云正铭看着秦杰,笑了起来。 秦杰有些不爽,这家伙笑起来更帅了。于是,他收回了糕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我说姓云的,你不会以为我是幻觉吧?” 云正铭没有回答秦杰的话,反而是三师兄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都到了山顶,那就没有先后之分,我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会有加试。加试的题目是你们两人选择我们在山上的师兄弟打一场,赢了自然可以进入清梦斋。不过我们也不会欺负你们,你们挑选出一个师兄弟比试的时候,他只允许用和你们平级的能力和你们比试,明白了吗?” 秦杰和云正铭同时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走出了五个人,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 “他们是我的师兄弟,除了大师兄和师父在旅游之外,其他的都在这里,你们可以任选其一。”三师兄淡淡的说道。 “我对清梦斋三师兄仰慕已久,今日有此机会,是我的荣幸。”云正铭站起身,对三师兄恭敬的说道。 “好。”三师兄淡淡的点了点头,“你是金丹期的修真者,那我便用金丹期的修为。” …… 山脚下,所有人除了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之外,全都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表情。 虽然秦杰进了迷雾,但是没有人想得到,秦杰竟然真的能登到山顶! “咦?怎么出现这么多人?” “他们都靠到了四周,云正铭和一个人在中间……” “那个人我知道!是清梦斋的三师兄!” “……” 听到议论声,柏金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要干什么?” “既然有两人登上了山顶,那清梦斋是一定要加试的,看这架势,想必是要比试一番。”于雅雯笑着回答道。 “这……这简直是胡闹!”柏金怒声喝斥道。“清梦斋的老三都是何等的修为,这……这简直……” “金先生不必担心,清梦斋不会欺负人的。”海子冷笑着说道。“如果清梦斋不想让云先生进,那就会直说,不会搞出这冠冕堂皇的一套。” …… 山顶的面积很大,但是清梦斋的这些是兄弟们却没有离得太远,因为他们相信三师兄哪怕是用金丹期的修为,也是轻而易举的把云正铭搞定的。 包括三师兄在内的六人当中,秦杰只认识两个,一个是今天早晨见到过的二师姐,一个便是白武秀了。而这两个人现在就好像是不认识秦杰一般,理都不理秦杰。 秦杰对此也是非常理解的,毕竟他们要避嫌。 三师兄负手而立,淡淡的说道:“动手吧!” “得罪了。”云正铭微笑着说道。 然后,云正铭的面色便变得凝重了起来,然后用力的一挥手,便有一道强劲的天地灵气挥出,直奔三师兄的脑袋。 三师兄仍然是淡然的样子,眼看着那道天地灵气袭来,却是一动不动。 就在天地灵气距离三师兄不过一米左右距离的时候,那道天地灵气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云正铭愣了愣,然后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你应该知道,我用的就是金丹期的修为。”三师兄淡淡的说道。 “我认输。”云正铭恭敬的说道。 三师兄皱了皱眉头,“有些早。” “不早,既然知道不敌,那做得再多,也是无用功。”云正铭洒脱的笑了起来。 …… “云正铭输了!” “这怎么可能?” “别忘了,在山上的是清梦斋的人,输了是肯定的。” “……” 柏金的脸色很难看,反而于雅雯轻笑了起来,“云先生好像辜负了金先生的美意。” “那个小子也未必能赢!” “拭目以待。” …… “你千里迢迢来到沈州,又千辛万苦的登山,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不可惜?”三师兄好奇的问道。 云正铭笑而不语,其实他的心里并不相信,自己不能取得成功的事情,秦杰能够成功。他很清楚,哪怕是修为等同,但是经验上面,自己还是相差甚远。同样的,秦杰也会如此。 三师兄见云正铭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强求,而是看着刚刚消灭掉最后一块糕点的秦杰,说道:“到你了。” “这么快?”秦杰愕然,随后对云正铭报以同情和鄙夷的目光,这让云正铭十分的不舒服。 “选一个人吧!”三师兄淡淡的说道。 秦杰在这六个人当中逐一看过,最后眼神在白武秀的身上停留,嘴角还流露着阴恻恻的笑意。 白武秀被盯得浑身一哆嗦,迎着秦杰的目光,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我就选他了!”秦杰指着白武秀说道。 三师兄看向了白武秀,白武秀则是腆着大肚子走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秦杰。心想,你小子不是瞧不起我吗?那老子今天就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妈的,就算老子把修为逼到心动期,你也不会是老子的对手! “这位胖子兄弟,能开始了不?”秦杰笑眯眯的问道。既然他装作不认识自己,那就要装到底的。 “随时可以。”白武秀装作一副道风仙骨的样子,只是那肥胖的身材,影响了形象。 “我干你大爷!” 秦杰怒吼了一声,然后直接冲向了白武秀,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倒在了地上。 “哎哟……” 白武秀痛呼一声,刚要爬起来,就见到秦杰那沙包大的拳头就对着自己的鼻梁打了过来。 “砰!” “砰!” “砰!” 秦杰一拳头接着一拳头,骑在白武秀的身上,不断的挥舞着手臂。 他用只有白武秀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让你骂我白痴……让你整天装逼……让你自称天才……让你装作不认识我……让你不帮我作弊……老子***……” “啊……” “喔……” “no……” 白武秀不停的痛呼,声音传到了整座山峰,但是除了二师姐之外的那个女人,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挥了一下手,便把声音在山脚下阻隔住了。如果这些痛呼的声音让山下的人听到,那清梦斋的颜面何存? “妈的,服不服?不服老子继续揍你?”秦杰举着拳头,对鼻青脸肿的白武秀问道。 “你还是不是个人?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 “妈的!” 又是一顿拳头挥舞了下来。 “服……我服了……我认输……”白武秀嘶声力竭的喊道。 第48章 傻逼击败天才的传说! 比试已经结束了,所有人全都看着站在山顶,蹲坐在地上傻笑的男人,沉默不语,但是却面带微笑。 突然间,悠扬的箫声响起,五师兄微笑而吹。紧接着,四师姐突然射出几根绣花针,同银线连接在了松树上,手指轻弹,以线做筝,六师兄手抚棋盘,黑白子交相挥下,每每叩击棋盘,便响起荡气回肠的声音。 山下听上去,宛如一道惊雷,足以地动山摇。 山上听上去,好像一曲安眠曲,足以让秦杰心生温馨。秦杰满足的笑了,说道:“我留下了傻逼击败天才的传说。” 然后,他俩眼一黑,倒地而睡。 凌云震惊雷,登山,心动齐云坠,往事,游魂不可追,一曲,迎客泣辛水。 秦杰睡着了,那如同惊雷般的安眠曲也就告一段落。 看到白武秀连滚带爬的跑到师兄师姐身边,五师兄笑着说道:“武秀虽然修为高深,但却从未比武,连鸡都没有杀过,也算是这个小子走了狗屎运……不过云正铭身为神话集团的高层,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听到神话集团这个名字,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白武秀。 白武秀那五眼儿青的脸上有些尴尬之色,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可没去过什么神话集团,我认识李彤的时候,她也就是刚进神话集团的样子……哎哟……秦杰这个王八羔子,还真他娘的打啊!” “天下巾帼三女之一的李彤,果然非同凡响。”四师姐面带微笑的说道。 “虽然现代赶不上以前,但是那些个大型修真门派怎么可能没点儿底蕴?虽然说他们的伎俩我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虽然不能和清梦斋相比,但是在外面行走,已经足够了。”三师兄淡淡的说道。 其他的师弟师妹赶忙附和着三师兄的话,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们知道三师兄是个非常自恋的人,恐怕天底下也就只有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赢了云正铭,而且还是秦杰这个小家伙。”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白武秀。 白武秀有些无奈了,“我说诸位师哥师姐,你们看我干啥啊?刚才我可没作弊,你们都可以过来验伤,这可都是实打实的。五师兄刚才也都说了,我连鸡都没有杀过,更别说打架了。” 四师姐笑容更深,“我们想的不是这一点,在二师姐和三师兄面前,我们相信你不敢作弊……我们想的是,他是怎么登到山顶的?” 白武秀也有点儿纳闷,说道:“我也没想到他能登到山顶,就我对他的了解而言,这家伙确实挺能吃苦的,他就读了三个月师父给他的那本《道德经》,别的玩意啥都没学过,我也真的不敢相信他能走到山顶。” “我们这个未来的小师弟叫什么名字?” “秦杰。” “什么修为?” “心动期。” 这群人又是一阵惊呼,“云正铭已经是一只脚踏入元婴期的人,竟然输给了心动期?更何况,心动期怎么可能上来?” 对于说话的这个人,三师兄则是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既然上来了,就是上来了,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咯咯咯咯……” 突然,在山顶传出了一阵媚笑声,听到这个声音,包括三师兄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身子前倾,面带恭敬之色。因为,二师姐要说话了。 从开始到现在,二师姐都和他们站着的地方有些距离,好像是有点儿疏远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对二师姐的尊重。 “师父教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呢?这个世界上,包括境界,包括修真的等级,哪儿有什么正确的规则?赢了,就是规则。”二师姐娇声说道。“秦杰虽然只是心动期,但是又有谁告诉你们心动期的修真者就不允许登上山顶了?如果只有云正铭这样的修为才可以登到山顶的话,我们还考试干什么?直接让云正铭进了清梦斋不就行了吗?你们都别忘了,当年的大师兄和秦杰也是同样的修为,但是他也同样登到了山顶。” 六师兄颇为惊讶,“二师姐,秦杰那小家伙怎么可以跟大师兄相提并论?” “你怎么那么傻?”二师姐用手指戳了戳六师兄的脑袋,像是训斥小孩子一样训斥道:“秦杰是除了大师兄以外第二个以心动期进了清梦斋的人,凭什么就不许相提并论?” 然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众人的话,一字不落的被云正铭听了去,不管清梦斋的人是夸他还是扁他,他都是低着头沉默着。 然而,这一次在众人沉默的时候,他却开口说话了,“我不怕你们看不起我,但是说实话,我不服。” 三师兄看向了云正铭,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盯了云正铭执拗的脸一会儿,平静的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不服。” “我说的不是最后的比试,输了就是输了,那只能说我的运气不好,我虽然呆在神话集团里常年不出世,但也知道运气也是修真的一部分。”云正铭看着三师兄,眼眸里满是不甘,“可是我不服,为什么他比我登山晚了那么久,修为又比我低那么多,还可以登到山顶,甚至和我的时间相差无几。” “你们差了一个小时。” “这并不多。” 三师兄想了想,回答道:“开始的路秦杰走得很慢,和你的闲庭信步比起来,他更像是一只狗在地上爬……可是你们最大的差距却是差在了迷雾里。你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挪动脚步,可是秦杰只用了半个小时。” 云正铭愕然,“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正如心动期的秦杰赢了你,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三师兄认真的回答道。“迷雾的本质就是让你们看到内心的恐惧,可是这恰巧说明了你们之间的差距。” “你是说他没有恐惧的事情?”云正铭看着倒在地上酣睡的秦杰,眼神更是复杂。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恐惧,你有,秦杰有,我也有。也许是秦杰把心里的恐惧藏得太深,导致迷雾无法堪破,也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这时候,白武秀嘴里还是对秦杰骂骂咧咧,但是却把秦杰背了起来,往山的后面走去。 站在原地的那些清梦斋的师兄师姐都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师弟只不过是精神和身体的消耗过于剧烈,所以才会脱力得昏厥过去,并无大碍。 云正铭看着白武秀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董事长和那个女人提起过的天才人物,不由得吃惊不已,“难道他就是……” “他就是。”三师兄毫无隐瞒的说道。 云正铭看着把秦杰背到了舒服的地方后,又被师兄师姐调笑和使唤的胖子,不由得自嘲着笑了起来,“像是他这样真正的天才,先是被秦杰痛殴了一顿还不罢休,又让你们呼来喝去的……我本来还想在清梦斋里大放异彩,现在看起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错了,他在清梦斋里,也是一个天才,虽然距离我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天才到哪里都是天才。”三师兄解释的同时,还不忘自恋一番,说道:“你也不必过于失望,其实你今天的表现非常出彩,如若不是秦杰这支异军突起,我很高兴在后山迎接你。” 云正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还是不服,但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对三师兄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 山脚下,早就已经是议论声非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虽然那些大人物还都勉强的矜持着,但是那些小混混和修真者,已经无法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兴奋和好奇,他们都十分急切的想要知道,秦杰和云正铭之间,究竟谁才是胜利者。 就在这时候,主持这次清梦斋开启的那个守山的中年男人缓步从林中走出。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很欣慰,又好像很震惊,外带一些狐疑和好笑。 在今日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谁。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全都知道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神符师之一,曾经想要拜老诡为师,但是却遭到了拒绝。谁知道他不甘心放弃,一直停留在齐云山中,虽然老诡没有收他为徒,但他也算是清梦斋的一份子了。 如今看到他在这里,谁还敢造次?他们全都下意识的停住了议论的声音,看着他的深情,便知道,结果已经出来了! “牧晨,你矜持了屁呢?” 在场唯一一个敢在牧晨面前大放厥词,直呼其名的,自然是只有神符师中的神话,天道盟中有一无二的贺飏贺老先生了。 此时的贺飏,心中也是无比的焦急,他在于龙天那里,看到了一张纸,于是他决意要收登山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为徒。在听说他选择了要入清梦斋后,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这里。 神符师,是要写字的,而他,看到的便是几个大字。 “我去年买了个表”! 第49章 一个又冷又可笑的笑话! 秦杰不是幸运儿,贺飏也不是小说里主角身边跟着的那个牛逼老头儿。相反的,在他听说过秦杰的事迹后,反而对他不太感冒。因为一个人如果过于嚣张,总是不会长寿的。 但是在调查出秦杰曾经的经历,再加上秦杰可以修真以及写了一手好字后,他又对秦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贺飏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现如今有一个完全附合条件的年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虽然贺飏的辈分要比牧晨高出好几辈,但是牧晨现在却懒得理他,“今天清梦斋招收学生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不知道怎么的,贺飏突然感觉到大事不妙,急忙的喊道:“等一下!” 眼看熬了这么久的比试终于要结束了,可是现在连结果都不能宣布。任凭他们都知道贺飏的身份,但是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嘘声。所谓法不责众,你贺飏再牛逼,你也不能把这里的人全给灭了吧? 牧晨毫不客气的瞪了贺飏一眼,心里腹诽不已,刚刚让老子赶紧说的是你,现在又不让老子说了,你到底闹哪样啊? 这话心里说说也就算了,面上他是不敢说的。只是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要等?” “清梦斋开启,这是个大事儿。更何况,现在诡叔并不在沈州,就算是现在要宣布结果,也不能这么敷衍,起码也要沐浴更衣之类的。”贺飏大义凛然的说道。 然而,这番话却是换来了更大的嘘声,甚至连于雅雯和海子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贺飏听到这些嘘声,顿时勃然大怒,“谁他妈再敢嘘一声,就过来跟我单挑,老子让你俩胳膊俩腿儿!” 听到这话,嘘声瞬间消失。不过那些柏金之类的大修真者,全都别过了脸去……丢人!谁没事儿闲的跟神符师的神话去pk?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牧晨有点儿受不了了,“贺老,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贺飏没有回答,而是不顾牧晨的反对,把他拉到了树林当中。一起过去的,还有于雅雯、海子和柏金。 …… 当柏金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很长时间没有说出一句话,僵直在了原地。云正铭这次来到沈州,带着的是神话集团的骄傲和尊严,可是没想到,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换来的却是另有其人! 假若这件事传回神话集团,董事长会愤怒成什么样子?自己又要受到怎样的惩罚?柏金不敢想象,于是他勃然大怒,“这……这不可能!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怎么可能战胜正铭?正铭可是一步踏入元婴期的强者,那个叫秦杰的又算是什么东西?清梦斋一定做了手脚!” 其实,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个结果,恐怕会有着和柏金同样的情绪,如果说是元婴期以下无敌的卫海利还可以接受,但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心动期修真者,这还真让人有点儿接受不了。 一只蚂蚁,怎么可能搬动大象? 秦杰能够赢了云正铭,这不由得会让人觉得是清梦斋作弊了。 可是,清梦斋怎么可能作弊呢? 牧晨勉强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冷声说道:“云正铭登山过程中确确实实表现非凡,也要比秦杰先到山顶一个小时,换做以前,定然能进清梦斋。但是今年的清梦斋只招一人,秦杰更胜一筹。”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随后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移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一个魁梧男人,这个男人,他们都知道是于龙天身边的人。 那个男人愣了愣,然后憨厚的挠了挠头,说道:“今天是天哥让我来带走一个人的,你们聊你们的,和我没关系,天哥也没让我说啥。” “反正我坚持反对秦杰进清梦斋!”贺飏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你用脚后跟想想都能想明白,那个小屁孩儿怎么可能赢得了云正铭?清梦斋一定有问题!” 牧晨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贺老,虽然你是长辈,但是你说话也是需要证据的。” “那你有证据证明清梦斋没有作弊吗?”贺飏胡搅蛮缠的说道。 牧晨无奈了,“贺老,咱别耍无赖行不?” “我就耍无赖了,咋滴吧?”贺飏怒发冲冠的吼道。“反正诡叔不在沈州!” 贺飏这样的神符师的神话,都要称呼老诡一声诡叔,可见诡叔的辈分之高,让人望尘莫及。 牧晨等人看着贺飏耍无赖的样子,不由得愣住了。贺飏是天道盟的人,可他三番两次的发言都是站在了神话集团那边,这又是闹哪样? “贺老,这里是清梦斋的地界,事情也是清梦斋的事情,你再怎么耍无赖,也都是无用功。”牧晨冷声说道。 “清梦斋是天下的清梦斋,既然他们可以有教无类,难道还怕别人去说吗?就算我的反对没有用,我也不让秦杰进清梦斋,现在诡叔和老大都不在清梦斋里,我看谁能拦得住我?” …… 不知道什么时候,于雅雯已经离开了树林,来到了齐云山下宽阔的广场上。 她看着远方,脸上仍然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自嘲着说道:“今天开始,估计会有很多大人物开始调查秦杰的身份,你当初说过他会进清梦斋,我不信,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我错了,我本来以为我足够有诚意了,现在看起来诚意还少得太多。那些家伙争吵有什么用?清梦斋是代替诡叔收徒,除了诡叔自己,还有谁能取走他的徒弟?唐添,你真的是对的。” 广场上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但是又不敢进到那片树林中,只能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事情。在看到于雅雯走出来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希望她能告诉大家答案,可是于雅雯什么都没有说。 而这时候,那个一直对刘安冷嘲热讽面向普通的女人则是走到了于雅雯的身边,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似的,低声问道:“雅雯,到底是谁赢了?” 于雅雯看了一眼树林,现在还能听到那里激烈的争吵声,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微笑,以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姿态说道:“秦杰。” “啊!” 任凭这个女人一直在替秦杰说话,但是她仍然难以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惊讶。或许,没有人相信秦杰能够赢。 但是,他真的赢了。 傻逼击败天才的传说,也终于兑现。 于雅雯简单的两个字,便公布了答案,广场上一片死寂。 刘安的脸色阴沉得吓人,颤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怎……怎么可能是他?” 吴士身体一晃,险些跌倒,他看着齐云山的山顶,喃喃自语道:“在你的眼里,我们都是笑话,你……一直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那个女人看着惊讶着的刘安和吴士等人,冷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秦杰是怎么赢的,但是我相信他一直会赢。因为他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小人物敢选择那个时间登山,那就说明他不是笑话,正如你们现在心里想的,你们真的是个笑话,虽然很冷,但是很可笑。” 谢林站在原地,傻笑不止。虽然登山的不是他,进了清梦斋的也不是他,但是他相信凭借今日,他和秦杰的相处还是不错的。这代表着,自己以后鲤鱼跃龙门指日可待了。 突然,一个爆喝的声音从树林中响起,传遍了整个广场。 “秦杰一个心动期的修真者,怎么可能进清梦斋?” 刘安好似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惊喜的说道:“听听!你们都听听!那可是贺老说的,秦杰不可能进清梦斋的!就连他老人家都认为秦杰不能进清梦斋,那他就一定不会进清梦斋!” …… 树林内。 “你们要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是于龙天都要对我保持尊重,清梦斋起码也得掂量掂量吧?”贺飏怒吼道。 牧晨颇为无语的看着贺飏,说道:“贺老,你到底是有什么想法,大可说出来。”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贺飏yin·荡的笑了起来,说道:“如果没个满意的结果,那我可不干。” “你先说。”牧晨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觉得……秦杰的修为太低了,进了清梦斋,也会丢了诡叔的颜面,不如入我门下……” “你是说……秦杰有神符师的潜质?”牧晨惊讶了。 贺飏看到牧晨的表情,十分满足的点了点头,“当然,不然我现在这么坚持干啥?不过咱话可得说话了,他是我先相中的!” 神符师是需要强大的天地灵气支撑才可以做到的修真者,在这个天地灵气稀薄的年代神符师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所以,这个消息不论是对于神符师本身来说,还是对于修真世界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牧晨在惊讶过后,转而对贺飏十分的感激,说道:“贺老,你觉得这件事如果让清梦斋知道,他们还会放人吗?” 贺飏勃然大怒,指着牧晨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说好的先商量,我才把事情告诉你们的,你……你就是个小人!” 第50章 我皱一下眉头,我就跟你姓! “商量商量,就是要得出个结果,可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结果了,那还商量什么?”牧晨得意洋洋的说道。心里想着,诡叔的徒弟干什么的都有,但是还真没有一个神符师,如今秦杰来了,倒是要把这个空缺补齐了。 “你……你无耻!”贺飏气得不行了。 牧晨恭敬的对贺飏鞠了一躬,然后笑眯眯的说道:“这都是跟贺老您学的。” 贺飏勃然大怒,“我贺飏活了这么大岁数,就看到了秦杰这么一个奇才,谁要是敢和我抢这个徒弟,老子跟他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牧晨面色一变,随即又干笑了起来,“贺老,您这话就有点儿吓人了。假若我不是站在齐云山脚,恐怕真的会望风而逃啊!” …… “我贺飏活了……秦杰……奇才……徒弟……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神符师贺飏暴怒之下的话语,宛如一道惊雷,传遍了整个齐云山脚下的广场。 刘安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嘴巴长得老大,看起来非常的滑稽。如果说秦杰这个默默无闻,修为低微的修真者考入清梦斋算是一道响雷的话,那么这个神符师的神话想要收秦杰收徒,这就是一道闷雷了。 广场上,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心情了。 谢林看着刘安苍白的脸色,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要是你,回去就拿根面条上吊算了。” …… 贺飏气得“呼哧呼哧”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牧晨说道:“不管咋样,这个秦杰,你们清梦斋不能要!” “贺老都看上的家伙,我们清梦斋凭什么不要?”牧晨嗤笑道。 “那个小子最适合修炼符师,全天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当他的师父?” 牧晨脸上的笑容更胜,“别的我还真不敢说,要说神符师,我们清梦斋倒是可以找出几个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虽然我们能耐没有贺老您大,但是教一个徒弟却也足够了。更何况,还有一个诡叔在,我想就算他修的不是符,但是也会符。” 贺飏语塞,“反正是我先看上的,你们别想抢!” “如果真的要轮这个,早在几个月之前,诡叔已经给了秦杰一本《道德经》,这……到底是谁先看上的?” 贺飏愣了愣,还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可是都已经争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愿意放弃。更何况,秦杰能以心动期的修为登上山顶,最后赢了云正铭,定然是有他的不凡之处,这更加让贺飏坚定了收秦杰为徒的决心。 “今天我不要我这张老脸,我也要把秦杰争到手!” “没用,就算天道盟的于龙天吃你这套,神话集团的董事长和董事会吃你这套,我们清梦斋也不吃。”牧晨认真的说道。 贺飏和牧晨的争吵就像是两个地痞无赖在吵架,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二人都是神符师。如果真的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那恐怕整个沈州就都不得安宁了。 海子也想到了这点,不得不打起了圆场,“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可争论的,你看秦杰的修为只是心动期,和清梦斋皆强者的传统不符,不如就让贺老收秦杰为徒,让云正铭进清梦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牧晨愣了愣,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儿道理,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儿。 海子见牧晨发愣,紧忙接着说道:“如果清梦斋担心过不去面子的问题,那也可以让秦杰主动放弃,这样不就好了吗?” 牧晨眉头皱起,问道:“秦杰凭什么放弃?” 海子见牧晨有松动的架势,顿时笑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回答牧晨的问题,而是对贺飏问道:“贺老,如果秦杰真的成了您的徒弟,那您会如何对他?” “我膝下无子,更没有徒弟,我照顾他当然得像是照顾自己子孙一般,这还用问?”贺飏没好气儿的说道。 “贺老的身份众所周知,暂且不说是天道盟的守护神,同样还是神话集团董事会的成员,说不定秦杰以后会接掌贺老的地位,前途光明,他有拒绝的理由吗?”海子微笑着说道。 牧晨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深深的看了海子一眼,天道盟于龙天身边的第一军师,果然名不虚传,这么阴狠的招数都想得出来。如果秦杰抵挡不住那么多头衔的诱惑,那清梦斋恐怕真的就争不到人了。 …… 清晨,秦杰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屋子里,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什么摆设都没有。昏睡了这么久,觉得有些口渴,便准备出去找点儿水喝。 刚刚走出屋子,秦杰便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山脚下,他不由得有些愕然。 昨天的一切都是梦?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真实的自然是真实的,他真的登到了山顶,真的痛殴了白武秀,真的赢了云正铭。 然后,秦杰笑了,这说明他在修真的路上,已经开始真真正正的起步了,说明他和张楚楚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想起昨天登山时发生的一切,秦杰又觉得有些不舒服。其他的痛苦,他都可以忍受,但是让他挥刀却砍那个曾经和自己渡过了一段童年的小女孩儿,还真有些下不去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砍下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砍下去。或许是因为那段回忆本身就太过黑暗,也有可能因为童年过于遥远,所以对那个小女孩儿已经淡忘。 走出门去,透过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射下的阳光,秦杰发现有几个人正在门口默默的站着。这些人他一个不认识,但是可以猜得到,这些人不是天道盟的人,就是清梦斋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道盟的田海,你大概听说过吧?”田海笑呵呵的说道。 秦杰点了点头,“海哥的大名我如果没听说过,就白在沈州混了这么久了。” “你现在还不是清梦斋的人,所以你可以选择退出。我会给你安排另外一条路,虽然路不同,但是同样可以修真,而且会让你的名声传遍整个修真世界。” 秦杰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后,便陷入了沉默。 田海捏了捏鼻梁,来减少昨晚彻夜未眠的疲惫,说道:“我觉得你应该选择第二条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天道盟的利益,让云正铭进入清梦斋,会有很多事迎刃而解……”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天哥的意思?”秦杰笑着问道。 “是我的意思。”田海诚实的说道。 “那我就要跟海哥说句抱歉了,因为我不是天道盟的人,我没理由毁掉自己的前途去帮你们。”秦杰冷笑着说道。 田海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很好,我给你一个理由。贺老是神符师中的神话,为了你,他不惜耍赖,把他的一世英名都给毁掉了。可以见得,他对你的看重。” “贺老是谁?” “你不知道?”田海有些愕然了。 “不知道。”秦杰摇了摇头。 “贺老名叫贺飏,是神符师中修为最高的存在,虽然不如诡叔,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敢于和他抗衡的人,屈指可数。而且,他的身份非凡,他是我们天道盟的守护神,同时也是神话集团的董事会成员……你,明白了吗?”田海解释道。 秦杰皱了皱眉头,“天道盟和神话集团不是对着干的吗?” “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 秦杰又一次沉默了下来,这一次的冲击对他来说是太大了。一个未曾见过面的神符师的神话,竟然要收自己为徒。秦杰虽然嚣张,但是也有着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天才相差甚远,那么他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自己真的成了香饽饽? “我知道你和天哥,和小姐的关系都很不错,我在这儿也给你一个承诺,天道盟是不会亏待你的,等你迈入了元婴期,成了神符师,天道盟下一任的守护神,便是你了。”田海诱惑道。“清梦斋虽然都是狠人儿,但是名留青史的能有几个?但是天道盟不同,数年过后,我保证整个修真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 天道盟的守护神? 秦杰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中已经是惊涛骇lang了。 他知道天道盟的守护神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一条星光大道在自己的脚下铺开了。 想了想,秦杰笑了起来,用戏谑的眼神看着田海,但仍旧是不说话。 感受到这种目光,田海有些发怒了,“秦杰,这是天道盟给你的机会,你应该知道这个机会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更何况,贺老对你十分的看重。你如果不给天道盟和贺老的面子,后果是什么,你需要掂量一下。” 秦杰听后笑得更开心了,“海哥,你这是威胁我呢?” 田海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想海哥找我之前,肯定已经调查过我,你应该知道我的经历的。”秦杰嗤笑着说道。“我会怕你?有本事你让天道盟所有的人追杀我,我皱一下眉头,我就跟你姓!” 第51章 争秦杰! 田海的脸色变了,现在他身处高位,就连于龙天都要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角色跟自己舞舞扎扎的了? “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吗?”田海怒声回道。 “不,我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有种你就干死我,不然总有一天我就***的!”秦杰咬牙切齿的说道。“本来我还在思考,我是不是应该满足你们,因为这对于我来说也没有坏处,但是谢谢你提醒了我,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我不会加入黑社会的。” “你……” “我就这样!”秦杰有恃无恐的说道。“你想动手,随便,现在你过来干我都行……不过我希望海哥你能想清楚,不管咋说,我现在是考进了清梦斋的人,正如你所说,那个叫贺飏……还是什么玩意的对我青睐有加,你虽然在天哥旁边很牛逼,但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田海冷声问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秦杰嗤笑道。“再咋说清梦斋和天道盟是分不开的,你是天道盟的人,我以后也是清梦斋的人,既然不是敌人,那你就别跟我舞舞圈圈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也就别指手画脚的。” “你……” 秦杰回身狠狠的瞪了田海一眼,冷声道:“别装逼,再装逼老子把你打成古代公务员!” …… 于龙天别墅内,天道盟的高层齐聚一堂,正在激烈的讨论着。当然,说话的除了几个特殊的人之外,全都是修真者。早晨和秦杰对峙的田海,也在其中。 田海早晨被秦杰气得不轻,现在面色还阴沉得吓人,如今他也是率先发难,“现在有很多人都认为是清梦斋作弊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我却亲眼看到的确是云正铭技高一筹……那么为什么最后赢的是秦杰?为什么?” 田海在天道盟里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不能修真,但是以自己的头脑,给于龙天很多的帮助。所以,他说话的分量还是非常重的,在场的人都知道田海是早晨在秦杰那里吃了哑巴亏,但是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在想,难道真的是清梦斋做过什么手脚? 于雅雯淡淡的看了田海一眼,眼神有一种在看白痴的感觉,“我说你们有聊还是无聊?最后该是谁赢的就是谁赢的,你们讨论这些有意义吗?你们希望谁赢,谁就得赢吗?就算是不考试,清梦斋直接让秦杰入了清梦斋,你们能说什么?你们和神话集团的事儿,和清梦斋有什么关系?我听不下去了,我走了。” 于雅雯是于龙天的妹妹,于龙天都没说话,他们敢说什么?而且于雅雯这么一走,反而还带走了几个人。 不过,即便如此,客厅里的议论声仍然不绝于耳。 “好了,都别进行这没意义的争论了。”于龙天无奈的制止道。“贺老还什么都没说,你们这么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义?”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一个鬼头鬼脑的小正太钻了进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四周。 所有人都不认识他,对于这个小正太的出现,有些愕然,反而是于龙天笑了起来,显然是认识他的。 “乐乐,有什么事吗?”于龙天笑着问道。“是不是三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少爷今天早晨起床,知道现在秦杰入了清梦斋的消息还没宣布出去,他很生气。”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除了于龙天之外,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都知道清梦斋三师兄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但是脾气却是比牛的还大。如果他真的生气了,虽然不至于说把天道盟怎么样,但是终究是会感觉到压力的。 反而是天道盟的老大于龙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任凭你们怎么说,他也无所谓。相反的,于龙天现在希望这些人赶紧离开,实在是太闹人了。 田海虽然现在在气头上,但是他也不敢对清梦斋的人过于不尊重,“进清梦斋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怎么宣布?” 他本来以为这个小正太会和他顶几句,毕竟他是清梦斋老三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他的脾气也不会太好。谁知道这个叫乐乐的小正太有些怕生,听到一个答案后,转身就跑掉了。 房间里的争论声又一次响起,可没过多久,乐乐就又跑回来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有些累了。可是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诡异,难道三师兄就在门口?不然的话,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少爷问你们,什么叫没定?” “没定就是没定,秦杰在登山上输给了云正铭,后来为什么清梦斋选择了他?”田海眼睛等的留言,“我们现在怀疑是不是清梦斋作弊了,这样不可能做到心服口服!” 小正太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次转身跑了出去。 这一次,房间内没有争论,因为他们有预感,乐乐一定会很快就回来的。 果不其然,伴随着房门的打开,乐乐再一次跑回来了,看着田海,问道:“少爷问,姓田的,你不服?” 田海愣了愣,看着乐乐那可爱的小脸蛋儿,看着他天真的大眼睛,突然有点儿不想撒谎了,直接说道:“不服!” 乐乐跑开了,然后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 这一次,乐乐有些支撑不住了,搀扶着沙发,看着田海说道:“少……少爷说……” 在场的人都很紧张,田海也是眉头紧锁,反而是于龙天看到乐乐可爱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三先生说什么?” 乐乐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稍微喘匀了气息,便说道:“少爷说,田海,我知道你是为了天道盟好,我不怪你,但是你也记清楚了,清梦斋是清梦斋,天道盟是天道盟,不可混为一谈。你也应该知道,清梦斋是什么!” 乐乐把这段话叙述的十分的流利和迅速,再加上肢体和表情的表演,活脱脱的就是儿时的清梦斋老三亲临现场,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爱,可是那些话则是让人的心里有些发冷。 “三先生到底想说什么?”田海皱眉问道。 “清梦斋就是规矩,天下人说的话都是屁!不服也可以,单挑!”乐乐认真的说道。“师父和大师兄外出旅游,二师姐不理世事,所以在清梦斋里,我就是规矩!不管你服不服,你都得服,再不服,我也要把你打服!现在,马上,把告示贴出去!” 田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是在耍无赖,还是在显示清梦斋的霸道?” “呀!少爷真厉害!”乐乐开心的鼓起掌来了,一蹦一跳的开心说道:“他让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服众,我只需要服从!如果你不服从,我不介意下山杀你。” 有个人实在不忍心看见叱咤风云的田海如此吃瘪,插嘴道:“这件事就算不去管神话集团和贺老的意见,也得听听秦杰的选择。” 乐乐走了,然后又回来了。他的身上已经满是汗水,脸色累得有些苍白。 “尊重秦杰?就算他真正的进入了清梦斋,他也只是我的小师弟,凡事都要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尊重他?”说到这里,乐乐突然嗤笑了一声,把清梦斋的老三给表演得可爱至极,“至于说贺飏那个老头儿,他很牛逼吗?” …… 齐云山顶,三师兄和贺飏对视而立。 三师兄面无表情的看着贺飏,说道:“居然敢把手伸到清梦斋里面,真够胆色。不过这件事你真的欠考虑了,别说是你,就算是神话集团的董事长,也不敢!” 贺飏对于三师兄的语气并不介意,反而笑了起来,“清梦斋的老三果然是骄傲无比,说话也果然是那么难听,不过我年纪比你大,所以不跟你动手,不然别人说我欺负小孩儿就不好了。不过秦杰那个孩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就算是诡叔在这里,我同样是这个态度。” “既然你都叫师父诡叔,而我又是师父的徒弟,那你就应该明白,我们是同辈,更何况还有一个武秀……既然你要抢人,那就打吧!” “说了不打就不打。”贺飏摇了摇头,说道:“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和你这个年轻人动手?更何况,这里是清梦斋,是你的主场,你当我是傻了吗?不过秦杰的事儿,怎么说都需要看他的态度的,就算你再强势,也要听他怎么说。” “没有必要。”三师兄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正如我和天道盟的人说的,就算是秦杰,也要听我的。” 贺飏有些无奈,“老三,你怎么就那么霸道呢?就你这性格,咋就没让人劈死?” 三师兄毫不在意他的话,“我很少下山的,所以那些能够劈死我的人不敢上山来找我,因为山上有师父。而那些我想要劈死的人,早就已经劈死了。” 第52章 宣布结果!【第一更】 贺飏气得不行了,怒声道:“你小子怎么连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懂?” “尊老爱幼是什么东西?”三师兄冷笑一声,说道:“当年若不是你过于执念,偏偏要入符道,怎么可能现在还停留在分神期?” 贺飏没想到这个清梦斋的老三竟然直接戳中了自己的痛楚,面容狰狞的怒吼道:“我他妈这步没跨过去,难道你跨过去了?” “你看,你让尊老爱幼,但是你满嘴脏话,为老不尊,我为什么还要尊老?”三师兄淡淡的说道。“至于在修真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你是不可以了,毕竟你年老体衰,想要再走,很难。可我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心中有些感触,如果有一个契机,合体期指日可待。” 贺飏愣了愣,说道:“传说中北陵李山已经一只脚踏入渡劫期了,你呢?” 听到北陵李山四个字,三师兄的眼神中完全没有悻悻然的意思,反而满是骄傲和自信,兴奋的说道:“我本就是一个天才,又入了师父的门下,如果不能比李山先跨入渡劫期,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贺飏有点儿迷糊,难道在如此高等级的较量中,这个清梦斋的老三,还要一下子跨过两级,超过李山?这也不知道是自恋的,还是傻逼的。 三师兄看着贺飏古怪的脸,并不介意,直接了当的说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我就是想问你,你到底是想要一个传人,还是想在天道盟或者是神话集团高层多出一个神符师?” “这有啥区别?”贺飏狐疑的问道。 三师兄没说话,安静的看着贺飏,意思很明显,你自己猜去。 突然,贺飏明白了三师兄的意思,毫不犹豫的说道:“都要!” 三师兄摇了摇头,“我已经退让一步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贺飏勃然大怒,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让一个小屁孩儿说不懂事,这也太丢人了。 他刚要说话,便听到三师兄接着说道:“如果你非得两个都要,那我俩一起从这山上跳下去得了。赌一赌,到时候是你活还是我活,你看如何?” “不如何。”贺飏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是神符师,身体薄弱,哪儿跟你们这些修剑的相比?” “如果是我,一定是传人比较重要,毕竟在你油尽灯枯的时候,还会有个人在你身边陪着你。如果是天道盟,我可以保证,只要清梦斋不灭,天道盟就会永存于世。再说神话集团……关我屁事?”三师兄认真呢的看着贺飏,说道:“这个事儿我可以替我师父做主,如果秦杰进了清梦斋,你不强迫他入了天道盟的话,那没事儿可以跟你学学鬼画符。” “我知道你们外界对神符师的叫法,但是我还真没见过谁敢在我面前说那三个字。”贺飏怒声道:“冯思秋,你不要欺人太甚!如果是诡叔在我面前说也就算了,你就是一个清梦斋的学生,算是个什么东西?” 冯思秋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你要不要赶紧给去痛快话儿,要不是你发现秦杰有神符师的潜质,你以为我会理你?” 贺飏沉默了,任何争论到最后都会变成实力的划分。显然,贺飏的实力不如冯思秋,所以他现在感觉自己有些苍凉。在思考了一阵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 齐云山脚下的某个房子里,田海和秦杰对立而坐。然而不论是田海说什么,秦杰都是不屑的撇着嘴,但是却一句话不说。 秦杰这个人还是比较小心眼儿的,如果有人刺激到他,还不能揍他的话,秦杰的选择就会是这辈子都不理他。 最后,秦杰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开口说道:“虽然还没通知我进清梦斋的消息,但是我毕竟考过了,也算是半个清梦斋的人,这事儿咋说,你们就不用问我了,直接去问清梦斋就好。” 田海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慢慢收敛,冷声说道:“很好。” “我一直都挺好。”秦杰嗤笑着说道。 田海气得拂袖而去,如果秦杰进了清梦斋,那云正铭怎么办?出了门口,对身边的一个小弟问道:“这件事清梦斋方面怎么说?这件事涉及到了各方面的利益,清梦斋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吧?” 那个小弟苦笑不已,说道:“海哥,清梦斋已经逼着天道盟把消息散播出去了,确定了秦杰进清梦斋的事实,我也曾经去清梦斋问过理由,但是没让我进去,最后只是在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他们告诉我,不需要理由。” 田海愣了愣,然后顿时勃然大怒,只不过虽然他是天道盟的头号军师,但是却不被清梦斋放在眼里,再怎么破口大骂,最后换来的也是冯思秋的一句,“有种单挑啊”! 在田海等人离开了齐云山范围后,秦杰便走出了屋子。一直住在这儿也不是个法子,于是他决定离开。在走到齐云山出口的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站在那里。 秦杰走上前去,真诚的说道:“对不起。” 白武秀乐了,“如果你要道歉的话,给我来点儿药膏让我涂脸上,再摆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要比你这一句话实用的多。” “行,各种肉菜,随便你吃。”秦杰大气的说道。“不过这件事儿你得疏通一下楚楚,我家她管账。” “妻管严。”白武秀鄙夷的翻了翻白眼,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从今往后,咱们可就是师兄弟了。” 秦杰看着白武秀的大胖脸,真的想再上去揍两拳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叫道:“师兄。” 白武秀立马眉开眼笑着说道:“乖师弟。” 秦杰出乎预料的没有生气,反而和白武秀相视而笑起来。 几个月过来,两人不由得都唏嘘不已。就连这个不懂白痴世界的天才,也对秦杰从不能修真,再到逆天改命,最后进了清梦斋的事情叹为观止。白武秀是一直跟着秦杰成长的,所以他对秦杰感触更深。 “蝴蝶终于破茧而出了。”白武秀感叹道。 “我还蝴蝶?我顶多是飞蛾扑火,你这马屁太臭了,我不稀罕。”秦杰笑着摇了摇头。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比喻不夸张,我就是要赞美你,因为我虽然亲身经历,但是我还是难以置信。你就是一个丹田没有破口的废物,竟然能够逆天改命,一跃青云……最让我惊讶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你小子竟然还有神符师的潜质,被贺老看重,你知道贺飏那个老头儿在符师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吗?那就是神!” 说到这里,秦杰又开始纳闷儿了。那个叫贺飏的老头儿压根就没看到过自己,从哪儿看出来自己有神符师的潜质的?为啥拼了命的就要收自己为徒? 走到齐云山的大门口,便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他走上前去,轻手轻脚的摘掉张楚楚身上和头发上的杂草,温柔的说道:“楚楚,辛苦你了。” 张楚楚用力的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杰哥哥,你才是真的辛苦呢!” 经过了那么久的折磨,虽然秦杰昏睡了一晚,又休息了一白天,但他还是感觉思绪混乱,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而张楚楚也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块草坪上坐了一夜,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一只受伤的孤独的小鹿,在一片荒原上自己tian舐着伤口,那种伤害,也让她疲惫至极。 迎着夕阳,秦杰和张楚楚,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齐云山,却发现在拐角处那些天道盟的人还没有离开。或者是他们离开了又再一次回来。 秦杰拍了拍谢林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从来不会让兄弟失望。” 谢林听到这话,激动得热泪盈眶,用力的用拳头击打自己的胸口。 天道盟的修真者们表情复杂,他们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说什么。 然后,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出来,对秦杰轻轻鞠躬,说道:“秦杰,你可能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值得你来认识。我们就是天道盟里的无名小卒,修为不比你高出多少,但是我们必须要道歉。不仅仅是你赢了这场比赛,进了清梦斋我们讨好你,而是你代表天道盟赢了神话集团,我道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也怀疑过你……也可以说,是一直都在怀疑。” 秦杰乐了,“咱不用这样,你能说出原因,我就觉得你也是个爷们儿,爷们儿之间玩儿这虚头八脑的多俗气,其实我也不相信我自己能赢,我压根就没啥信心,但是我终究还是赢了。” 几个魁梧的汉子相视一笑,然后让开了一条路,让秦杰走过去,这倒是有一种夹道欢迎的感觉。 接下来,还有许多天道盟的年轻一代修真者跟秦杰道歉,秦杰也是十分客套的一一回礼。 第53章 我就是男主角!【第二更】 这段不算长的路,秦杰走得很慢,时间也就过得很久。但是这一路走来,他却没有看到吴士,可是他却看到了刘安,还有几个跟着刘安随声附和的家伙。 都说过,秦杰很小心眼儿,所以他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他们的道歉,反而是想给他们一种压力。这种压力会让他们不爽,让他们难受,然后,秦杰就会非常的爽。 在向那几个魁梧的汉子以及谢林点头致意,表示要离开后,便和张楚楚并肩走了出去。 刘安双拳紧握,面容狰狞,对着秦杰的背影喊道:“秦杰,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道歉,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你确实赢了云正铭,你用事实证明我们的眼光不够好,小看你了。但是,这就是你骄傲的本钱吗?” 听到后面的叫喊声,秦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便一眼可以看到刘安和那些想要道歉却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的天道盟修真者们,“首先,那不是你们小看我那么简单,你可以对别人解释,就算他们都接受,我也不会接受。再说了,我为啥要接受?你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儿子,你有你解释的权利,但是我没有原谅你的义务。” “其次,我赢了云正铭就是赢了云正铭,关你们屁事?你以为你在我的眼里是什么东西?我的目标是进清梦斋,不是赢云正铭,我难道为了拨乱反正,才去进清梦斋?是你们傻了还是我傻了?不过,既然这件事能让你们难受,那我就会很高兴。” “最后,你说我骄傲,我骄傲了吗?如果这就是骄傲的话,我从小到大一直都保持着这份骄傲。我就是一个市井小民,一个小痞子,一个不知道掌握机会进天道盟的傻逼。可即便我是傻逼,我也不会爽你们这些连我这个傻逼都不如的人说我是傻逼!别问我为啥,因为你们不配。” 说完这些话,秦杰连一个字都懒得对他们说了,直接走出了齐云山地界。 天道盟的修真者们就像是呆头鹅一样一个个的傻傻的看着秦杰的背影,刘安满脸通红,双拳紧握,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林不由得叹息一声,以后秦杰鲤鱼跃龙门,刘安充其量还是如此,既然两者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那秦杰临走之前为啥还要狠狠的羞辱他一番? “我有点儿审美疲劳了,秦杰给我的震惊,还真是多啊!”谢林感叹着说道。 “可是我真的觉得够爽。”那个魁梧的汉子笑着回答道。 谢林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很爽。” …… 刚刚走出齐云山的地界,秦杰又被拦住了去路。这次拦截下他和张楚楚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头儿。那个中年男人他认识,正是齐云山的守山人牧晨,至于另外的那个老头儿,秦杰不认识,但是也可以猜得到。 秦杰没有行礼,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只是眼神里略带一些恭敬。 贺飏早已没有了当初争夺秦杰时候的无赖样子,反而像是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说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结果了吧?如果你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跟着我学一些符师的本事。” 神符师在修真世界是怎样的存在秦杰并不清楚,但是当时他听到和看到其他修真者的恭敬和畏惧,便可以想像得到,这会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秦杰的心中十分的兴奋,但是到了嘴边却有一种黔驴技穷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看起来你刚进清梦斋,还没有被老三的骄傲传染,还好,还好。” 秦杰沉默了一阵,说道:“贺老,我们貌似没有见过面儿吧?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神符师潜质的?以后我让你失望了可得咋整?” “失望?不可能。”贺飏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过你在于龙天那里留下的七个字,虽然比你写得好看的人有很多,但是从这里,我却能看出你神符师的潜质。你自己看不出来,因为你不是神符师。” 秦杰挠了挠头,“这话咋感觉有点儿无理取闹呢?” “我说的话,便是理。” “你应该进清梦斋。”牧晨无奈的说道。 贺飏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而是对秦杰说道:“你现在跟我去一下我家,你现在对神符师的修行不过是一张白纸,这条路很长,必须要抓紧时间。” 听到贺飏的话,秦杰和牧晨都惊讶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么急?” 贺飏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淡淡的说道:“大限将至,不得不急。” 这一次,沉默下来的是秦杰和牧晨。 可是,这时候却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跑了过来,对秦杰恭敬的说道:“小杰哥,天哥让您去一趟。” “把小字去了。”秦杰翻了翻白眼,然后说道:“今天不行,让天哥等一天吧,我明天再去。” “无妨。”贺飏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于龙天让你去的,你就去吧,我也不差这么一天,正好回去准备准备。” 既然贺飏都这么说了,秦杰只能先上了车,同时还让那个来接秦杰的人派个车把张楚楚给送回家去。 来到于龙天的书房,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无奈的说道:“我说天哥,你知道我有多累不?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天啊?” “你累也得挺着,这话让我晚一天说,我就会纠结一天。”于龙天乐了,说道:“既然现在你已经是清梦斋的人,而且贺老也收你为徒,那有个礼物正好适合你……不过不是现在送给你,起码你也得跟贺老学得七七八八的。” “那是啥玩意?”秦杰好奇的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也算是我祝贺你的礼物吧!”于龙天笑呵呵的说道。 “和修真有关?” “算是有关。” 秦杰沉吟了一下,问道:“天哥,我想你们应该是希望云正铭去清梦斋的,现在我去了,你不生气?”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那件事一直都是田海一手操办的。”于龙天摇头说道。“不过你也别怪海子,他也是为了天道盟的发展着想,我也不好说啥。但是其实我心里都清楚,天道盟和神话集团的关系可不是永远的利益,就是永远的敌人。如果有一点机会,我想双方都不会放过的。” “我就是一直在想,这事儿怎么可能呢?”秦杰笑了笑,但是他看到了于龙天眼神中的厉色。 显然,他对田海也是一直容忍,等到他真的忍无可忍的时候,估计田海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只不过是因为田海为天道盟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于龙天才会什么都不做。秦杰也暗中打听过,当初要杀唐添的人,也是田海。 “以后你也是清梦斋的人了,有什么事可以来这里找我,放心,凭借你清梦斋和贺老徒弟的身份,没有人敢拦着你,就算是我,也得退避三舍喽!”于龙天玩笑着说道。 秦杰明白,于龙天一是为了保护自己,二也是为了拉拢自己。 秦杰现在身份特殊,虽然他修为不是很高,但是他的名字估计在几天之内,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对于于龙天的安排,他虽然不会觉得受宠若惊,但是也心里也会有些想法的。假若不是张楚楚的关系,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进了天道盟了。 秦杰婉拒了和于龙天共吃晚餐的邀请,便离开了别墅。刚刚离开别墅大门,便有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在了秦杰的跟前。秦杰停下了脚步,狐疑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猜想是谁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没让秦杰多想,于雅雯便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身职业套装,乌黑的披肩直发,呼之欲出的胸部,这完全是一个魅惑众生的女人。她给秦杰的感觉和清梦斋二师姐的感觉相差不多,但是二师姐的身上总觉得有一种风尘之气。 “秦杰,刚去我哥那了?”于雅雯对秦杰笑着问道。 “啊,你特意把我拦下来,有啥事儿啊?”秦杰大大咧咧的问道。他对这个女人虽然谈不上交恶,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好感。 于雅雯知道秦杰的性格,也没有生气,反而邀请道:“和我一起走走?” 秦杰看了于雅雯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漫步而行,但是却没有人率先开口说话。单说容貌,于雅雯还是非常养眼的,起码秦杰非常喜欢。可是身后跟着的那群保镖,就有点儿让人不爽了。 “你进了清梦斋,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呢!”于雅雯微笑着说道。 “不用,这是必然的。”秦杰认真的说道。 于雅雯这一次不再是职业性的微笑,反而是真的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太自恋了?在比试之前,你就确定能赢了云正铭?” “我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儿,我是要进清梦斋,又不是要打败他。”秦杰笑呵呵的说道。“小说里不是有很多**丝男主角赢了高富帅吗?我想,我就是男主角!” 第54章 齐云山后山腰!【第三更】 “你真不是一般的自恋。”于雅雯笑着摇头。 “这不是自恋,是自信。”秦杰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从小就是一个混子,在外面混到大,没资格修真,也没理由修真。可是当我真的认识到,修真我会得到极大的好处之后,我就玩儿了命的修真。可是我就是个普通人,没那个体质,但我也没放弃,老子把丹田豁开个口子,把那些个狗屁的天地灵气给灌输进去……你可以说我虎,也可以说我傻,但是你不能说我是自恋,我就是自信!我就是想,我今天能把丹田豁开个口子,明天我就能把齐云山劈成两半!” 于雅雯深深的看了秦杰一眼,一直在他好似宣泄似的语言结束后,才笑着问道:“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你。” 秦杰撇了撇嘴,“不要搞的我们俩像是很熟似的,我没有理由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可是我想知道。” 于雅雯没有搔首弄姿的诱惑秦杰,也没有胁迫秦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简简单单的微笑,简简单单的看着秦杰。 秦杰乐了,“哪儿有你这样的?我从小到大的事儿可不少,要是让我说,最近你啥都不用干了,就听我讲故事吧!” “我时间很充裕。” “我时间不多……”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应该清楚,以后我会很忙,哪儿有空给你讲故事去?” “你没有时间,我可以去问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于雅雯笑着说道。 秦杰狐疑的看了于雅雯一眼,问道:“于小姐,你是不是还想着让我跟着你混呢?” “这不是自然的事儿么?”于雅雯反问道。她没有那种被秦杰戳破心事的窘态,反而十分的淡定,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似的。 “于小姐,你就别往我身上使劲儿了,我不会跟着女人混的。”秦杰摇了摇头,“一个大老爷们儿,跟着一个女人混,算咋回事?” “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大男子主义了?” “我一直都这样。” 于雅雯沉默了一阵,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变得绯红了起来,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跟一个女人混,那你就做那个女人的男人,怎么样?” 秦杰愣住了,“你至于吗?” “我觉得这笔投资很值得。” “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帮我。” 于雅雯没有说明,秦杰也懒得追问,而是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于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处于啥目的才会这么说,但是我想你也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现在小三儿挺多的。”于雅雯坚持道。 秦杰有点儿不舒服了,这娘们儿咋就那么不要脸呢? 于是,他跨下了脸,说道:“于小姐,我虽然对你有性·趣,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兴趣。” 于雅雯听懂了“性”和“兴”的区别,脸色不由得一阵红一直白,最终是转身离去。 …… 清晨。 张楚楚帮秦杰打好了热水,挤好了牙膏后,就去早餐铺买了二十个牛肉馅的小笼包,还熬了粥。在秦杰吃饭的时候,张楚楚又拿出了洗干净了的她认为秦杰穿上最帅的一套t恤。在张楚楚的服侍下,秦杰穿上了衣服,便出门去了。 来接他的,是一辆奔驰房车。这辆车本来是于龙天的座驾,但是现在送给了秦杰。秦杰也没有跟他客气,他知道既然进了清梦斋,以后和天道盟少不了联系,更何况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如果天道盟出了什么事情,他是自然要帮衬一下的。 秦杰出门的时候,专门给现在属于秦杰的那辆奔驰房车的司机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车旁,等候着。他不知道秦杰是谁,也不知道清梦斋的所在,他只不过是受到了于龙天的吩咐而已。反正赚的钱都一样多,给谁开车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车开得很平稳,秦杰打量着四周,发觉有钱人真的很会享受。可是没打量多久,他便开始昏昏欲睡了。虽然这些天都比较累,但是昨天晚上因为过于激动,所以加起来也没睡上多久。 从一个流lang街头的小混混,变成一个襄平市的社会大哥们都要照顾的大混混,再到沈州见到了老诡,再到可以修真,最后终于走到了清梦斋。秦杰觉得唏嘘不已,终于距离张楚楚又近了一步! …… 沈州的一条主干道上,一辆劳斯莱斯行驶在马路中央,四周被几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夹在中间。看起来,像是哪个国家的元首出国访问似的。 云正铭坐在车内,透过窗口,平静的看着路边,听着隐约传来的汽车的轰鸣声,突然间笑了起来,“我来的时候,于雅雯请客摆宴,于龙天亲自接见,无数人都对我溜须拍马,可是如今却只能选择在早晨这个时间段离开,这树倒猢狲散的感觉我还真是第一次感觉到……你觉得我像不像是丧家之犬?”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柏金脸色微变,转瞬便恢复了正常,干笑着说道:“正铭,别想这么多了,根本就不是那样。” 虽然柏金叫的是云正铭的名字,但是态度却略显恭敬。虽然他曾经是云正铭的师父,但是现在云正铭的身份和地位却要比他高出太多。 云正铭没有跟着柏金的话说下去,而是说道:“师父,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神话集团最大的耻辱是什么。” 柏金的面色终于改变而无法变回,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清楚,当年老诡一个人站在神话集团总部楼下,一剑将总部大楼拦腰折断,导致死伤无数,但是却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是啊!多大的耻辱……”云正铭靠在椅子的后背上,自嘲的笑道:“我打算进清梦斋,也是要把这份耻辱给讨回来,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又让那个叫秦杰的小子给羞辱了一番。” 柏金想要安慰一下云正铭,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真的不用说,因为我反而要谢谢秦杰,因为我好像在那个门槛上又踏出了一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秦杰能够快速的强大起来,我不想在我讨回这段羞辱的时候,被别人嘲笑说我是欺凌弱小。” 柏金把安慰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如果云正铭真的能突破元婴期,或许董事长会因为这件事放过自己呢! 看着道路上越来越多的行人,云正铭的面色渐渐发冷,“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让天道盟不复存在,要让齐云山倒塌,要让沈州生灵涂炭!” …… 秦杰在齐云山的大门口下了车,穿过大门,穿过广场,没有丝毫的停顿,对于他来说,前几天在这里的记忆,真的不值得回味。 一直走到了上山的路口,他才停了下来。因为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正站在山路道口,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秦杰。 乐乐先是对秦杰鞠了一躬,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先生好,我是我家少爷的小管家,少爷让我带您上山。” 任凭秦杰再嚣张,但是看到乐乐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家少爷是谁啊?还有,你为啥叫我小先生?” 看到秦杰的样子,他知道这不是在取笑自己,有些娇羞的笑了起来,挠了挠头,说道:“少爷排行老三,称呼是少爷让我叫的,您是齐云山上最小的那个,我当然要叫你小先生了啊!” 秦杰来了兴趣,看着乐乐可爱的小脸儿,继续问道:“那白武秀是几先生?” “以前他是小先生,但是现在他是七先生了。”乐乐认真的回答道。 秦杰愣了愣,“就那肥头大耳的还小先生呢?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乐乐也笑了起来,声音十分的悦耳,“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少爷就让我这么叫,我也没办法。” 秦杰现在有点儿怀疑,清梦斋的三师兄,不会是有恋童癖吧? 今天秦杰的目的是见一见山上的师兄师姐,自然是不能走上一次登山时候的山路,因为那样的话,估计到了地方他的半条命也就没了。 在穿过了一片树林后,便在一片迷雾下停下了脚步。迷雾是环绕整个山峰,不管是从哪儿走上来,都会遇到的。 可是秦杰的面色就有点儿古怪了,“这雾……没啥不同的吧?” 乐乐明显没有明白秦杰的意思,认真的说道:“和普通的雾一样啊,我经常走的。” 秦杰这才放下心来,跟在乐乐的后面,走进了迷雾当中。这雾确实没有什么,也没有再让秦杰想起那些煎熬的回忆,但是他还没走十几步,却已经到了齐云山的后山腰。 秦杰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由得呆住了。秦杰也知道“世外桃源”这个成语,而用这个成语来形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青山绿水,松窗竹户,万千潇洒。 野鸟飞来,瀑布欢鸣,又是一般闲暇。 第55章 师兄师姐!更】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和你一样,被这里的美景震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武秀出现在了秦杰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秦杰看了他一眼,问道:“和你以前住的地方相比咋样?” 白武秀摇了摇头,“那里是庄严肃穆,和美不沾边儿。” “我觉得那也是一种美。” 白武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右手,“欢迎来到清梦斋。” 秦杰笑着和白武秀握了握手,说道:“看起来,你今儿是准备给我做导游了?” “必须的,谁让我跟你熟呢?”白武秀笑了笑,就带着秦杰在这后山漫步了起来。通过了一条厚重的草地,便来到了一条木桥。 木桥下的湖水潺潺流淌,白色和黑色的水鸟和鱼鹰不断的掠过湖面,捕捉鱼食。在看到有人经过木桥的时候,并没有惊得飞走,反而是停下观看,似乎是要记住秦杰的样子似的。秦杰发现,这里的天地灵气要比外面不知道充足多少倍,而这些动物,似乎也都有了灵性。 在这木桥的中间,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年轻女人,正认真的操纵着一个老式缝纫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秦杰的耳朵里回响。 白武秀带着秦杰来到女人的跟前,恭敬的叫道:“四师姐。” 四师姐抬起头,对秦杰微微一笑,说道:“带小师弟到处逛逛,别等他下次自己来的时候迷路了。” “是。” 秦杰也是微微躬身,“四师姐。” 四师姐对秦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笑容古怪的看向了白武秀,“以后你可以休息了。” 白武秀干笑了两声,没敢说话。 秦杰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但是白武秀却装作了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而四师姐则是继续低头摆弄那个老式缝纫机。 走过了木桥,确定不在四师姐的听觉范围之内,白武秀才对秦杰说道:“四师姐叫褚燕,专攻阵法。你上次登山的时候遇到的那片迷雾,还有桥后的迷阵,都是出自四师姐之手。听三师兄说是数年前师姐在阵法上遇到了瓶颈,怎么也迈不出这个坎儿,最后才通过考试,求于师父。师兄师姐们都没啥好办法,最后师父让她去当裁缝,这裁缝她都做了两年了,也不知道突破了没有。” 秦杰不明白,阵法和裁缝有哪门子的关系,不过既然老诡说有关系,那就当作有关系吧!不过秦杰还是很好奇,问道:“就在这儿后山当裁缝?” “当然不是。”白武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师兄师姐们都有自己的工作……除了三师兄要守着家门,就像我,是个理发师,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今天为了让你见到诸位师兄师姐,所以除了陪着师父旅游去了的大师兄之外,其余的人都在这里。” 白武秀带着秦杰来到一片树林前,便可以听到树林中传出一阵箫声,声音悦耳,就算是秦杰这种不懂音律的家伙,也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吹箫的是五师兄孔杰,他精通音律,最擅长吹箫……”介绍的时候,白武秀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似乎“吹箫”一词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被曲解了。 “咳咳……”秦杰也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只是,我来了多久,就听五师兄吹了多久,可恐怕修行的是什么法门,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这是几个意思?自己连修行的是啥都不知道那还修行什么玩意?”秦杰惊讶的问道。 “师父从来都是安排任务,让我们去做一些事情,但是却从来不会说理由。”白武秀认真的解释道。 这时候,树林里的箫声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孔杰用箫指着白武秀,没好气儿的说道:“什么叫我自己都不知道?” 白武秀乐了,“那你说说,你在清梦斋修行这么多年,到底修的是啥玩意?” 孔杰不说话,而是用那把箫狠狠的砸了一下白武秀的脑袋。 白武秀捂着脑袋后退了几步,大声嚷嚷道:“五师兄,你这是要干啥呀?说不过就打人啊?哪儿有你这么不讲理的?” “你该打!”孔杰呛了白武秀一句,然后对秦杰笑着说道:“小师弟,我吹的是箫,修的自然就是音律了。像是武秀这种五音不全的人是根本体会不到这种美的,我希望你不会是这种庸俗之人。你前天登山看起来十分的洒脱,又传出贺飏要收你为徒,显然你很有艺术家的潜质,有时间我们一定要切磋一番才行。” “当然当然。”秦杰连忙点头。其实秦杰的心里苦涩不已,他也属于五音不全的“庸俗之人”,咋跟五师兄切磋啊? 孔杰兴奋得用箫击打了一下手掌,“好!小师弟果然和武秀不一样。” 转过身去,白武秀又带着秦杰往一棵参天大树的方向走了过去,“你真的喜欢听这种古风的音乐?” “没啥兴趣,那些阿猫阿狗的娱乐明星我一个都不认识。不过我今天刚进清梦斋,五师兄又盛情邀请,我咋拒绝啊?” “你傻逼啊?这件事就得拒绝的彻彻底底!”白武秀痛彻心扉的说道。 秦杰迷糊了,“你骂我干啥?我到时候不愿意听我就不听呗,能咋的?” “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于五师兄每天都是一个人吹箫,太孤独寂寞冷了,所以他需要一个观众!这些年以来,还没有一个人愿意安安静静听他吹箫的,你既然答应了,那你就等着每天都被他拉着去当听众吧!” “难道五师兄吹的不好听?不能啊,我刚才听着还不错啊!我这个不懂音乐的人,都能听出来点儿味道。” “你不知道五师兄是干啥的吧?他可是古典音乐协会的主席,他的音律水平能差吗?但是,他吹的再牛逼,可成天到晚翻来覆去的就那一个曲子,让你听个千八百次的,你受得了?” 如果让你每天都是酸梅你会不会倒牙? 如果让你每天吃锅包肉你会不会吐? 如果让你每天都不断的码字你会不会疯? 答案是,会的。 秦杰声音颤抖着问道:“五师兄不是古典音乐协会的主席吗?那听他吹箫的肯定不少,总不能就找我一个人吧?” “现在这是啥世界?都是商业世界,五师兄偶尔外出演出,可是能被他奉为知己的却一个没有,他看你这么感兴趣,而且你还是他的师弟,他不找你找谁啊?” “我可以躲。”秦杰这一次在“躲”方面的信心已经坚定了。 “我曾经躲过,可是这清梦斋就这么屁大点儿地方,你往哪儿躲?”白武秀很是无奈。 “我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的。” “他能去你家找你去。” 秦杰还要反驳几句,却发现已经来到了那棵参天大树之下。树下有一幢木屋,推开门,走进去,便发现屋子里有一个火炉,一个膀大腰圆,胡子拉碴的男人正不断的用铁锤击打着火炉上的铁块。 秦杰和白武秀一直站在门口,不敢打扰。 过了一阵,木屋里嘈杂的声音才算是停歇了下来,对着秦杰和白武秀憨厚一笑,说道:“我是你六师兄。” “六师兄叫孙元至,主要是打造一些法宝,像是四师姐在清梦斋做完的衣服,都会送到这里,六师兄也会帮忙加持一些符文。如果你以后有啥需要,可以直接来找六师兄。六师兄为人亲和,你别看他一脸凶相,又不爱说话,但是人挺好的,答应的事儿也一定会做到。” 刚才,秦杰一直在观察着孙元至的动作,发现他击打铁块特别的有节奏,对于这种脏活儿,秦杰反而觉得要比五师兄孔杰的爷们儿多了。 不过,听到“符文”二字,秦杰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六师兄是神符师?” “算是吧!”六师兄憨厚一笑,说道:“不过我跟贺飏那种神符师是不一样的,我只会往服装或者武器里加持符文,如果让我以天地为纸做字,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 见过了三师兄之后,两人便又一次走在了草坪上。秦杰低头算了算,说道:“说起来只有出门的师父和大师兄没有见,在清梦斋里的也就只有二师姐和三师兄了。” “二师姐这会儿不一定在哪儿,找她太费劲了,我还是先带你去见三师兄吧!”想了想,白武秀警告道:“既然要去见三师兄,我得把话跟你说明白点儿,前面那些师兄师姐虽然看着怪异点儿,但是其实他们都是好人,心底十分的善良,就算你惹恼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三师兄不一样,他为人十分的严格,对身边的人也同样严格,任何事情都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瑕疵,如果你出了什么纰漏,小心你入门第一天就被三师兄毒打……” 秦杰听完心头不由得一紧,白武秀和他说过太多三师兄的事情,三师兄的骄傲和霸道早已深入人心,现在他也有些紧张了。 秦杰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问道:“你看我这样行不?” 第56章 师兄师姐!(二)【第二更】 “哎哟喂,秦杰,你小子竟然会紧张成这样?”白武秀嘲弄着说道。 “你懂个屁,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道会挨揍的事儿我还去做,你真当我是傻逼啊?”秦杰撇了撇嘴,不满的说道。 “狗屁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忘了前几个月给我出的那道题?你知道现在咋样不?那道题可是把三师兄逼得闭关了一个月,你觉得三师兄能忘了这件事?” 虽然白武秀在恐吓秦杰,但是秦杰不相信三师兄会是这种人。在走到距离瀑布很近的三师兄的住处后,发现的确如此。 站在瀑布前,冯思秋平静也可以说是冷淡的看着两个人,说道:“秦杰,小师弟……不对,七师弟带着你在后山转了一圈,感觉如何?” “几位师兄师姐都在潜心修行……” “狗屁!” 不等秦杰把话说完,冯思秋就怒喝了一声,冷然说道:“那帮家伙整天的吹箫打铁,这也算是潜心修行?老六本来在符师上面很有潜质,可是不知道脑子里少了什么东西,竟然去锻炼符师最为薄弱的身体,在符师的境界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进步!如果不是师父都不愿理会,我早就把他们全都打一顿,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进步!你说他们是潜心修行,简直就是狗屁!” “呃……”秦杰有些愕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听说你是自己把丹田破开了一个口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秦杰诚实的说道。 冯思秋看了白武秀一眼,见他点头,就知道秦杰没有说谎,便继续说道:“修真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古时候讲究个得道成仙,但是现在是否真的能够成仙,已经难以考证了。不过我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师父比天都高,可是他终究没有上过天。所以你不用想太多,既然你是我们的小师弟,我们就会照顾你的。” 在离开了瀑布前面的小院后,秦杰便疑惑的问道:“师兄师姐们都是啥境界了?” “三师兄早就已经是焚神期了,至于现在是中期还是后期,我也不知道。至于各位师兄师姐,也都是出窍期,上中下不等。” 秦杰愣了愣,然后吃惊的看着白武秀,“你都是焚神期了,他们咋还停留在出窍期呢?” 白武秀看了秦杰一眼,鄙夷的说道:“事儿不能这么轮,长江后lang推前lang懂不?虽然我入门时间比较短,但是像我这样从小就开始修真的人还是少数,不过其实分神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秦杰摇了摇头,“你又开始装逼了。” “装个屁,我说的是真的。”白武秀认真的说道。“等你到了我的这个境界,你就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那师兄师姐都是咋进的清梦斋?” “师父招进来的呗!” 秦杰无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谁跟你不正经了?”白武秀看着秦杰,有点儿纳闷,“有谁比四师姐更会绣花?有谁比五师兄更懂音律?神符师里有谁比六师兄体格更好?我的那些师兄师姐,虽然可能在修为上不如我,但是他们都是某一方面的天才……只不过今年貌似出了点儿意外。” “我操,你啥意思?”秦杰怒声问道。 “你懂的……” “我懂个……好吧,我懂的。”秦杰苦笑摇头,和他们相比,自己这个小混混貌似真的啥啥都不会。 想了想,秦杰发现了一个问题,继续问道:“按照你这么个说法,其实师兄师姐在入门之前已经成为某个方面的顶尖人物,那师父把他们招进清梦斋还有啥意义了?都已经是牛逼哄哄,天下无双,师父把他们招进来之后还让他们做这些,没啥意思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我说没有人能够在他们的领域战胜他们,那是需要排除一个特例的。”白武秀认真的说道。 “谁?” “大师兄。” 秦杰呆呆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惊,说道:“你的意思是大师兄啥玩意都懂,而且啥玩意都是最牛逼的那个?” “不知道。” “操!” 白武秀看了秦杰一眼,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知道,在咱们这个清梦斋里,师父一般不给我们上课,帮我们解惑的都是大师兄。” “不……不可能吧?”秦杰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全才?” “是不是很受打击?我也是。”白武秀苦笑着说道。“你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专长,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很骄傲,我也很骄傲,但是最骄傲的三师兄,在大师兄的面前却骄傲不起来,而大师兄本人……压根就不懂啥叫骄傲。” “这个世界上为啥会出现这样的人呢?” 秦杰确实受到打击了,人家专攻一样还好,毕竟那些是可以学的。可是大师兄竟然是个全能型的人才,那就有点儿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们的师父。”白武秀笑着说道。 秦杰也乐了,“我来清梦斋是为了修真而来的,可你今天带我溜达了一大圈,我到底要干啥,咋没人告诉我呢?” “第一点,你现在是心动期……咦?我靠,你小子啥时候又突破了?” 秦杰也是十分的愕然,“我又突破了?灵寂期?” 白武秀翻了翻闭眼,无所谓的说道:“算了算了,你修真了这么久,早就一只脚踏入灵寂期了,如果你再不突破,就对不起我们清梦斋的名声了……第一点,你现在是灵寂期,就算你是灵寂期,你能操纵的天地灵气也是少得可怜,很多东西压根你就没有办法学。第二点,我们清梦斋都是自修,按照师父给我们制定的方向,自己去探索、感悟,如果有啥不懂的,就去问大师兄。现在师父和大师兄旅游去了还没回来,所以你就只能自学了。” “大师兄……现在是啥境界了?” “除了老师,我们谁都不知道,也许大师兄自己都不知道。”白武秀悠哉悠哉的说道。 “你又开始了……” “这是真事儿……”白武秀无奈的说道。“因为我们师兄师姐都觉得大师兄对修真这个事儿压根就没有认真过。” “既然大师兄那么牛逼,那咋没有人找他做学术上的探讨呢?” “你傻啊?”白武秀翻了翻白眼,说道:“就拿五师兄举例,你明明知道人家吹箫比你厉害,你还去凑热闹,找虐呢?” 看着白武秀的表情,秦杰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说道:“现在我是小师弟了,你是不是觉得解放了?” 既然秦杰看出来了,白武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笑呵呵的说道:“是啊,以后再也不用让五师兄逼着天天去听那些雅曲,也不用被六师兄逼着去踩水车,更不用被四师姐逼着去雾里插那些旗子,最重要的是不用让三师兄逼着去算那些山海一样的数字,算错了还会被打手板的……” “因为我最小?” “必须地。”白武秀深深的看了秦杰一眼,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大的野心,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执着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问师兄师姐的境界,就是为了超越他们。这虽然是一直动力,但是我并不同意你的这种生活方式,因为很累。” “我又不傻,我能不知道累吗?”秦杰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说道:“有时候,就算累也得挺着,因为以后我会很幸福。” “如果不幸福呢?” “幸福,是创造出来的。”秦杰笑着说道。 “真想不到你小子没上过几天学,还会拽文呢!”白武秀笑了笑,“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反正我觉得呆在这齐云山里,挺幸福的。” “这里的景色确实挺好,老了来这里归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你一直呆在这里,就不会腻歪?” “当然腻,不腻的话我怎么可能认识你?”白武秀叹了口气,说道:“当时师父只是让我来看看你,可是我闲着没事儿干就稀里糊涂的给你写了一段话……”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你貌似对女人有些不同的见解啊!” “我那是愤青,在外面吹吹牛比败败火,其实如果让我找个女人,很简单,是个好人就行。”白武秀笑着说道。 “真就这么简单?” “真正的好人很少。” “好吧……”秦杰点了点头。 白武秀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不远处的湖边,对着秦杰叫道:“快看,三师兄的那只公鸡。” 秦杰转过头看了过去,一只五颜六色,高傲到了极点的大公鸡正叼着一个小竹篮,然后慢慢的把竹篮里的鱼食慢慢的撒在湖水当中。在把竹篮里的鱼食全都挥洒到湖水里后,还“咯咯咯”的叫了三声。这只大公鸡看起来已经不像是鸡了,而是三师兄就站在这里! 秦杰惊讶不已,“公鸡……喂鱼?” 第57章 出世之人!【第三更】 在那只大公鸡昂着脑袋,高傲的离开了之后,秦杰才笑着说道:“就你这么懒,想要找一个好女人,还真可以理解。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啥都不用做,都让那个好女人去做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白武秀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这么想的也没整,就你这二三百斤的肥肉,哪个娘们儿能经得起你压一下?难道你还想玩儿个女上男下?”秦杰嘲笑道。“更何况,你那玩意够不够大都不知道呢,小心别让肥肉都给夹里面,新婚之夜过后你未来的好女人还是处女。” “秦杰,***大爷!”白武秀气得不轻,怒声道:“体型大咋了?只要我未来老婆有强大的实力,那还差这些事儿了?” “一个女人,千辛万苦修行了那么久,合着就是为了满足你的欲·望?” “再强能强哪儿去?在这个世界上,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不会有一个能是我的对手……也就那些深山老林里的老太婆,也许我打不过,可是我还没瞎呢,总不能去找她们吧?” “那神话集团的那个妞儿呢?”秦杰笑眯眯的问道。 “你这是打我脸呢吗?”白武秀无奈的说道。“哎,其实真打起来,那个疯娘们儿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只不过是我尊敬她哥,所以才一直不出手而已。” “我是谁?我是天才!年轻一代里面,能强过我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而已。大师兄和三师兄,我在上海的那个师兄,还有一个哑巴和一个姓周的,大师兄和三师兄没有妹妹,你觉得我没事儿闲的会在这茫茫人海当中,专门选剩下的那三个人的妹妹做老婆?” “话别说得太满了,真有那么一天,你得咋整?” “你也别在那儿笑话我,你咋了?就找个楚楚那样的女人。” “楚楚咋了?哪儿不好?能给我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对我千依百顺,我要求真不高。”秦杰笑着说道。“再咋说我还有个楚楚呢,你有谁了?” “以后总会有的。”白武秀不愤的说道。 秦杰懒得跟他进行这么无聊的话题,“你刚才说了几个人,大师兄和三师兄我知道,哑巴是谁?” “道门的出世之人。” “不懂。” “出世之人,就是在天下游历的人,也可以说,是年轻一代,道门的代表。”白武秀解释道。“千万别以为道门是统称,道门就叫道门,是天下道观封为尊者的地方。” 秦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那个上海的师兄应该就是李彤的哥哥吧?应该就是神话集团董事会的出世之人,那么那个姓周的又是谁?” “魔教的出世之人,是一个很神秘的家伙。”白武秀满不在乎的说道。 看到白武秀满不在乎的表情,秦杰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挫败感,“我就是一个灵寂期的小小修真者,连清梦斋里的书都看不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赶得上他们。” “你自卑啥呀?你得知道你是从啥时候开始修真的。几个月的功夫就到了灵寂期,放在哪儿,那都是绝对的天才人物。” “为啥我没这感觉呢?我发现我遇到的修真者全都是牛逼人物。” 白武秀十分同情的看着秦杰,说道:“刚到沈州你就遇到了天下最牛逼的人物,也就是咱们的师父,后来你又遇到唐添,看了《道德经》就遇到了我,在清梦斋里又有一群的变态,云正铭更是修真界中那些修真者眼里的天才……你和我们这些天才接触多了,你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蠢材。但是你得保持清醒,你修真也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你已经超越了天道盟年轻一代绝大多数的修真者。或许你先天不足,但是你后天的努力,也足以成为一个天才。” “这是你第一次称赞我,很爽。”秦杰笑着说道。 “其实我私底下称赞你不少次呢,不过我还真不想让你知道。” “但是我是逆天改命才得来修真的机会,而且口子开得很小,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秦杰这一次没有表现出自卑,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似的,“我听说过,魔教的修炼**是不管丹田的口子开了多大,而是直接把天地灵气纳入身体里……” “你想说啥?”不等秦杰说完,白武秀就把他的话头打断了,神色凝重的问道:“难道你还想着去修炼魔教的**?” “不管我升级的速度有多快,有些事实是改变不了的。我悟性再高,修行再努力,可就这么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终究是赶不上你们。难道我还能像是小说里那样,遇到了什么奇遇?”秦杰认真的说道。“不说咱们清梦斋的这些人,就说修真界的那些出世之人,我一个都比不上,就算是云正铭想杀死我,放个屁就能直接把我嘣死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还是普通人的时候,我就能做到没有谁敢来招惹我,我现在是修真者,我也希望是这样。” “修真只有一条路,你能不能走下去,你能走到哪儿,只有你走了才知道。如果你想走捷径,抱歉,我想你会跌落万丈深渊。”白武秀的表情越发严肃,他完全没有想到,秦杰这种偏激的思想已经这么深了。 秦杰刚要说话,白武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刚才的想法,已经有了入魔的征兆,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你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到时候超越我们只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 “不疯魔,不成活。我从小就在最底层摸爬滚打,我把生死真的看得很淡。虽然说能活着的情况下我不会死,但是这么憋屈的活着,我倒不如一死了之……”秦杰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成魔的人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但真的还有一个。就算是这百分之一的情况,我也不希望放弃。就像是你说的那个魔教的出世之人,不是照样牛逼?” “现在讨论的不是你能不能在‘魔’这条路上能不能成功,而是这条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魔教的人和你这种逆天改命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逆天而行。他们把天地灵气强行吸入身体里,这是邪魔外道的行为……我不会打着正义的旗号说一些屁话,我只能说,那绝非人道!”白武秀盯着秦杰的眼睛,严肃的说道:“秦杰,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接触魔道,我不会等着你修魔成功或者爆体而亡,我会直接杀了你!” 秦杰没有说话,心中的想法破灭了,他总要缓和一阵。 可是,白武秀却没有给秦杰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魔教以前也是一个大门派,可是现在已经被逼迫到了北方的最边缘……或许你觉得他们没有办法,才会如此修行,但是错的终究是错的。” “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不懂你为啥会跟我说这些。清梦斋一直都是有教无类,而且规矩就是一个屁,你为啥那么在乎魔教的事儿?” “因为魔教的修行方法哪怕是不伤害别人,也会伤害自己。我会让你伤害你自己,最后惨死?” …… 北方,草原上。 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破旧衣服的小女孩儿站在草地上,乌黑的马尾辫随着轻风舞动,小女孩儿脸蛋儿通红,眉清目秀,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还是一个小萝莉。可是,就在这个小萝莉的脚下,却满是鲜血。 在她的手里,有一把刀,这是一把鲜红色的弯刀,这红色就像是鲜血一般,红得诡异,红得惊悚。 突然,小女孩儿听到了一声凄凉的狼嚎声,她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刀子,眼睛盯着草原的深处,身体却有些瑟瑟发抖。她很害怕,但是她却必须要面去面对。 “周莉莉,你是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女人,你绝对不会认输!”小女孩儿大喊了一声,然后举着手里那把巨大的弯刀,像是疯子一样大呼小叫的冲向了远处那漫山遍野的狼群。 那群草原狼眼神冷漠的盯着那个向自己冲过来的小女孩儿,就像是盯着一个可以活动得美餐。狼群的后面,已经有许多的草原狼蠢蠢欲动,但是却不敢直接扑上去,只是眼神中的贪婪之色越来越明显。 狼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然后一头看起来十分强壮的草原狼冲出了狼群,直接冲向了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周莉莉。 这头狼不小,虽然只是草原狼,但是身材竟然要比周莉莉还要高,巨大的草原狼和周莉莉小巧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令人绝望的对比。 草原狼的奔跑速度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体型较大,看起来比较迟钝,但是只是转瞬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周莉莉的跟前。 那草原狼后退猛地蹬地,然后前身用力,前爪闪电般的扑向了小女孩儿那小巧的身躯! 第58章 狼!【第一更】 巨大的影子笼罩在草原之上,把小女孩儿笼罩其中。两只带着腥臭味道的狼爪撕裂着轻风和空气,直奔周莉莉的脑袋。 周莉莉那稚嫩的脸庞上,毫无惊恐之色,双腿微微弯曲,身体呈现出弓形,然后瞬间弹地而起,轻巧的避开了草原狼的这一次攻击,同时身体已经跳到了空中十米高的地方。 在空中的周莉莉俯视着地面上的草原狼,双手紧紧握着那把血红色的弯刀,然后用力的劈了下去。一道红色的寒光闪过,精准的砍在了草原狼脑袋的正中间位置。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这头强壮的草原狼的头上,便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那两颗甚至要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大的眼睛从贪婪慢慢的变成了绝望。 “啪!” 又是一道响声,周莉莉那双皮靴用力的砸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草原狼轰然倒地。 她盯着远处的那密密麻麻的草原狼,然后那可爱的小脸儿上出现了一丝决然,拖着那把巨大的弯刀,向漫山遍野的狼群发起了冲刺。 草原狼似乎感觉到了小女孩儿的挑衅,发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欺辱,于是,在草原狼群的后方,发出了一道霸道的嘶吼。紧接着,草原的地面发出了轻微的颤抖,无数的草原狼迅速的散开,然后对着周莉莉展开了围杀! 巨大的弯刀仍然在地面上拖行,地上嫩绿的小草被无情的割开。 当有草原狼冲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便艰难的举起那把巨大的弯刀,然后缓慢的砍向挟风而来的草原狼,伴随着四处飘洒的鲜血,草原狼便轰然倒地。 眨眼之间,已经有三匹草原狼,死在了小女孩儿的红色弯刀之下! 两头草原狼在嘶吼声中向周莉莉扑了过来,她双腿弯曲,又一次跳到了空中。可是,虽然草原狼是动物,但是在猎杀上面,却具有着非常高的智慧。此时草原狼已经猜测到了周莉莉的动作…… 侧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劲风,然后周莉莉便被一只偷袭的草原狼给撞飞了出去。 就在周莉莉撞飞的那道抛物线的末端,已经有三头草原狼虎视眈眈的一跃而起,狼爪挥舞,准备把她那小巧的身体撕裂开来。 “喝!” 周莉莉怒喝一声,在空中竟然强行的扭动了自己的身体,手里的大刀横向一扫,通过大刀挥舞所产生的惯性,她勉强的躲避开了那六只狼爪的攻击,可是又差点儿撞击在了另外一只草原狼的身上。 周莉莉顺势抓住那只草原狼的毛发,然后手腕用力,随着身体的旋转,大刀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然后直接刺进了草原狼的眼睛里。 在她落地的同时,身体已经冲了出去。周莉莉神色木然,眼神中也看不出兴奋或者是恐惧,只是那种坚定的意志,让人望尘莫及。就好像是有一种哪怕是死亡,也无法阻拦她前进的道路一般。 周莉莉和狼群的战斗仍然在持续着,现在已经是十数头的草原狼倒在了血泊当中。而她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不知道是刚刚转眼即逝的战斗中的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让她受了伤。 那把巨大的红色弯刀沉重到了极点,就在周莉莉行走的时候,都是在拖行,看起来格外的吃力,给人一种她已经抬不起刀的感觉了。可是,当觉得她是最后一次抬起这把大刀的时候,下一次她仍然可以抬起。 如果说,巨大的草原狼就像是一座大山,那么这把大刀就是血红色的月亮。每一次当草原狼扑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都可以精准的挥出大刀,然后留下了一座草原狼尸体组成的山峰。 周莉莉和狼群的战斗充满了肃杀之气,但是却十分的枯燥,因为动作无一例外的是劈砍,给人一种视力疲劳的感觉。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次又一次的和狼群对抗。 如果是白武秀这样修为高深,但是却从来没有过实战经验的人能够看到这场战斗的话,他一定会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战斗,什么才叫真正的无所畏惧。 周莉莉的伤势已经越来越重了,虽然她已经深入狼群,但是却终究无法到达狼群的最深处。 “嚎!” 在那周莉莉想要到达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吼,虽然同样霸道,但是不再是愤怒,反而有些欣赏。 可是,就是这道欣赏的声音,让周莉莉的心中升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狼是天生的武者,它们的欣赏,会用用尽全力来表达。然后,她便准备回到来时的地方,可是却有几头年轻力壮的草原狼阻隔了去路。 几头草原狼围住了周莉莉,嘴角流着腥臭的口水,滴落在草地上,身上的毛发刺起,似乎要不惜一切的代价,把她留在这里。 其他的草原狼,则是沉默的从那几头围绕着周莉莉的草原狼身边走过,去的地方,便是周莉莉来的地方。虽然它们都知道肯定绝大多数的草原狼会死在周莉莉的刀下,但是这些草原狼却没有停下。 这几头草原狼在接到首领那绝情的命令后,便幻化成了凶狠,它们死死的盯着周莉莉,狼爪下泛着寒冷的光芒。 周莉莉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了她来时的方向,看向了它们去的方向。想到那里住着一群牧民,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下来。 突然,就在狼群聚集的地方,那个负责开道的强壮草原狼,竟然直接的横飞了出去,在空中发出如同被虐得小狗一样的哀鸣。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无数的草原狼被扔到了空中。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魁梧男人出现在了狼群前面,他毫不畏惧的看着前面的狼群,冷声说道:“马上离开,或者,死!” 不知道这些草原狼能不能听懂人话,只是它们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疯狂的再一次向男人的方向冲杀了过去。无数头草原狼疯狂的冲锋,场面绝对是震撼的。草原大地止不住的颤抖,飞起的杂草伴随着尘土飘扬。 男人原地不动,一直到一匹狼靠近的时候,他才伸出一脚,只听见“咔嚓”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便横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男人收回了脚,漠然的注视着前方的狼群。然后突然在草原上刮起了一阵狂风,与此同时,男人一跃而起,跳到了半空中,高速落下。然后,一匹狼便就这样被狠狠的砸在了地表面以下。 “砰!” 在巨响响起来的时候,一股气lang冲向了四面八方,卷起了四周的数只草原狼。而男人却没有就此罢手,面对高速奔袭着的狼群,他以更快的速度冲杀到狼群中,然后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甚至是用强壮的身体和草原狼进行碰撞。对于那些被他击打出去的草原狼,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 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许多的狼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而男人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裤子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可是男人仍然是表情漠然,然后再一次冲向狼群。或许他已经受伤,但是这些伤口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在草原上长大的他,知道这点伤害,真的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虽然体型上,男人和这群草原狼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他好像是钢筋铁骨一般,不断的冲杀狼群。战斗开始没多久,在狼群原本冲杀的地方,却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圈子。 突然,狼群中响起了一阵嘶吼,然后草原狼全都沉默的喘息着,仍然是保持着那个半圆,暂时停止了对男人的冲锋。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半裸的男人,但是眼神中却多了一些恐惧。 …… 另一边,围攻周莉莉的几匹狼同样停止了攻击,他们浑身鲜血,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那把血红色的弯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周莉莉拖着那把大刀,气喘吁吁的和那个男人汇合在了一起。 这时候,狼群中央突然骚动了起来,一头比其他的草原狼更加高大的狼走了出来,毛发柔滑,洁白无瑕,看上去美丽而又高傲。 “呀!这匹狼是首领吗?好漂亮!”周莉莉惊喜的叫道。 “这是一头母狼,应该是首领的妻子。”男人淡淡的说道。 周莉莉听后愣了愣,然后把目光投到了那匹白狼的身上,却不由得身体僵直住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白狼的前面,又出现了一匹狼。这狼身材矮小,看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的狼崽子一样。小狼低下了脑袋,前腿微微弯曲,对那个男人和周莉莉表示了尊重和服从。 这只瘦小的草原狼,便是首领,他拥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妻子。 男人上前两步,对着草原狼首领微微摇头。意思很明显,他并不接受草原狼的尊重和服从。那么,剩下的路,也就只剩下了一条,那便是死! 第59章 草原上的兄妹!【第二更】 那头草原狼首领伸出右爪,身体后弓,身上的毛发跟着一根根的炸起,然后如同王者一般,一声怒吼喷涌而出。 “嗷……” 狼嚎在草原上回响,伴随着的是疯狂的风暴,这道飓风凄厉嘶吼,害的那些草原狼全都畏惧的匍匐下了身体,浑身颤抖,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那头巨大的白狼是惟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了,它坚定的站在了首领的身后,眼神警惕的看着那个男人和周莉莉,似乎他们稍有移动,它就会把他们给撕成碎片。 这道嘶吼声太过强大,甚至连周莉莉都感觉到有些吃力,唯独那个男人完全不受影响的站在那里,甚至还帮周莉莉当下了大部分的风lang和音波的攻击。 突然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右脚上前一步,隔空挥出一拳。 一道强劲的气lang撕裂飓风,狠狠的砸向了草原狼首领的脑袋。首领脑袋一偏,鲜红的血液顿时从它的口中流出。虽然没有受到重伤,但是那道嘶吼声也就此停止。 “嗷……” 又还是一声吼叫,然而这一次却是那个男人! 他的吼叫声中没有任何的力量,只是一道充满野性和强悍的味道,似乎是在狼群宣誓,你们谁都休想踏入身后一步! 首领沉默的看着那个强大的人类,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发出了一道低沉的吼叫。随着他的吼叫,身后的那些巨大的草原狼全都不甘心的后退了一段距离,那匹白狼也顺从的退到了狼群的最后面。 周莉莉狐疑的看着那些倒退的狼群,“它们真的退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大个儿的草原狼会听这个小不点儿的话?” “因为它最强。”男人淡淡的回答道。 狼群很有秩序的退后了一百米,但是首领却没有离开,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周莉莉和她身边的男人。 “它要干嘛?”周莉莉疑惑的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安静的站在那里,和草原狼首领对视,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没有多久,那头美丽的白狼便慢慢的从狼群的后面走了出来,他走到首领跟前,温顺的低下了狼头,然后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很小的白白的东西在首领的身边。 那团小东西毛茸茸的,雪白雪白的看起来十分的可爱,偶尔还会动弹两下。白狼不断的和那团小东西做着亲昵的动作,神色中满是不舍。 首领回头看了白狼一眼,眼神中有些不悦,但是看到白狼眼中的哀伤,它终究是没有做什么,反而偏着头,和妻子巨大的狼头磨蹭了两下,表示安慰。 周莉莉看到这一幕,终于知道它们想要做什么了,不由得用小手捂住了嘴巴,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然后忍不住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男人似乎也没有想到首领会这么做,而话不说,转身便向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首领看到男人的动作,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嘶吼。 突然间,首领感觉到一个阴影遮盖住了自己,抬头一看,便看到了那个雌性的人类已经出现在了它的面前。而她的神态和动作,似乎已经放弃了防备。 周莉莉如获至宝一般,轻手轻脚的捧起了雪白的小狼,她眨着明亮的眼睛,对面前的首领说道:“你放心,就算是他再厉害,也得听我的话,所以让它跟着我,比跟着他强。” 首领看了一眼周莉莉怀中的小狼,然后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那头白狼眼神哀伤,依依不舍的看着它自己的海子,周莉莉同样不忘安慰道:“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白狼离开了,草原上再一次变得荒芜了起来,无数头草原狼组成的狼群,慢慢的走到了草原的深处。 周莉莉看着远去的狼群,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问道:“它们能不能在黑天之前,找到食物?” “找不找得到,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男人冷漠的说道。“你应该记住,这里是草原,而且是草原的最深处,这里需要的不是怜悯,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 周莉莉撇了撇嘴,把小狼抱得更紧了,“反正不用你操心。” 男人身上本来被狼攻击留下的口子,已经渐渐的消失了,也不知道他究竟练的是什么**,竟然会如此的霸道! 夜幕降临,草原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二人慢步在草地上,毫无目的。他们刚刚帮忙驱逐狼群,也不过是因为碰巧遇到而已。 周莉莉抱着小狼跟在男人的身后,问道:“周雄,我们真的要往南边儿走吗?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周雄,那些所谓的城市是什么样的?我们是哪个城市的人?” “周雄,既然他们都叫我们魔教中人,把我们赶到了这里,那我们还过去干什么?” “周雄,我们为什么姓周?” 周雄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他抚摸着周莉莉的脑袋,眼神中满是怜惜,“你和我不一样,草原上的生活太苦了,你不应该过这种生活。” “我觉得哪儿都一样,都是要和辛苦的。” “听说有个地方还是不错的。”周雄沉默了一阵,回答道:“沈州市有一座齐云山,齐云山上有个清梦斋。” “我要去找我师父,算起来,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周雄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知道,所以这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我无法保护你,所以只能把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留在这里不安全吗?” “这里的人为了生存,甚至能把人吃了,你觉得安全吗?”周雄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去外面的世界,你也不用害怕什么,你要相信,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我们都活了下来,以后我们会活得更好。” “知道了。”周莉莉点了点头,“不管我能不能进那个清梦斋,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在去找师父之前,我必须去杀一个人。” “谁?” “天道盟里一个叫杨昊宇的男人。” 周莉莉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小狼。突然,她想起了一个事情,仰着俏脸,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那头草原狼的首领那么小,白狼又那么大,他们是怎么生孩子的?” “咳咳……”周雄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我是你哥,这件事我不能回答你,以后你问你的男朋友吧!” …… 白武秀的一席话打掉了秦杰的积极性,但是他却仍然对魔教的事情有些迷惘。带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走出了齐云山,却发现在门口,有一辆奔驰房车和一辆悍马车停靠在路边,一辆是现在属于秦杰的那个座驾,另外一辆的主人却不知道是谁。 正当秦杰准备上奔驰房车的时候,悍马车的车门开启,贺飏从上面走了下来。秦杰看到一惊,然后连忙跑过去,恭敬的叫道:“贺老,您咋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小子今天能来找我?”贺飏翻了翻白眼儿,说道:“都说了今天中午来找我,你看看时间,现在都他娘的几点了?就算清梦斋再厉害,你也不过是心动期……” “贺老,我已经是灵寂期了。”秦杰略显骄傲的说道。 “灵寂期就灵寂期,不差啥。”贺飏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也不管深受打击的秦杰,继续教训道:“你灵寂期也没啥,现在诡叔没回来,你啥玩意都学不到,有那功夫跟着我学学符道不好吗?” 贺飏都把话还说到这地步了,秦杰能说什么?只好跟着贺飏上了那辆悍马车,不过说起来这老头儿的品位也够可以的,这么大的岁数,竟然还开着悍马……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坐在这辆悍马车里,连一点颠簸的感觉也没有。虽然悍马的减震系统很好,但是却做不到一丁点的感觉也没有。而且,秦杰感觉得到,这辆车很轻,就像是树叶落到水中一样轻,又像是巨大的岩石砸在地面上一样无法动摇。 也就是说,这辆车里,一定加持了符文! 贺飏开着车,余光看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秦杰一直在低头沉默,便问道:“你想啥呢?” “我就是琢磨着,这辆车上加持的是啥符文?竟然能让这么重的悍马车变得这么轻……”秦杰笑着说道。 “你没问我加没加持符文,而是直接问的我加持的什么符文,很好,很好……”说着,贺飏停下了汽车,然后走了下来,对跟着自己下了车的秦杰问道:“你现在感受一下。” 秦杰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悍马车厚重的车皮。他看得很仔细,然后他便发现了那些繁琐的符文由某种利刃刻在上面,但是却不明白,只是有一些淡淡的印记,如果不是像秦杰这样的修真者,那恐怕也就只能用放大镜来看了。 秦杰看过《逆天符》,里面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对符道的讲解,但是这全都是他自学,现在让他在这么繁琐的符文中找到真正起到作用的符文,还是太难了一点儿。 不过既然贺飏让自己感受,那便不是感受,而是考试! 第60章 符道!【第三更】 秦杰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抬起手臂,用指尖轻轻的摸索着那些深入钢铁的符文。 突然,秦杰的眉头稍稍皱起,因为当他用天地灵气感受的时候,会发现指尖上,多了一层很薄很薄的东西,就像是一层薄膜,阻隔在了他的指尖和符文之间。但是,如果秦杰的天地灵气一收回去,那层薄膜的感觉便会随之消失。 秦杰沉思了片刻,然后,再一次操纵天地灵气去触摸,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层薄膜又一次出现。可是,这一次秦杰早有准备,感受得更加深刻,他竟然能够感受到那层薄膜正在缓慢的流淌。 “你感受到了什么?”贺飏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 秦杰想了想,回答道:“很少很淡的天地灵气,而且……似乎是在流动。” “你不确定?” “不,我确定。” 贺飏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是咋流动的?你感觉像啥?” “像是水,但是又比水轻太多了,像是风……不对,不可能是风。” “为啥不能是风?” “因为符文上的天地元气流动是有规律的,就像是有一个通道让它必须得这么走。可是风的流动却是没有规律的。”秦杰皱着眉头回答道。 贺飏笑了,笑得很开心,脸上的皱纹混居在了一起,似乎是在赞叹秦杰的表现。 秦杰看到贺飏的表情,反而心里更没谱了,挠了挠后脑勺,说道:“贺老,我这都是胡诌的,完全凭着感觉来,其实我啥都不懂。” “感觉,就是修行符道最基本的要素。”贺飏慈爱的拍了拍秦杰的肩膀,说道:“你很敏感,我非常满意。你能感受到天地灵气中有风的味道,那是因为我加持了风的符文。至于你说的风为什么会按照指定的路线去走,就像是你说的,有一个特制的通道让它这么走……” 秦杰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跟我过来。”贺飏缓步向一棵里边的杨树走去,在杨树的旁边,还有一个凉亭,供人休息。 秦杰走跟在贺飏的身后走了过去,在贺飏坐在凉亭里的时候,中间的那个石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套茶具。秦杰看到贺飏正准备自己烹茶,赶紧过去给贺飏沏茶。虽然这位神符师哭着喊着要收自己为徒,但是这种马屁不拍白不拍。 秦杰不会烹茶,但是他也看过不少的电视剧,好喝不好喝暂且不论,这一套下来的动作还是非常有范儿的。 贺飏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秦杰坐下,在秦杰坐下来之后,这才说道:“修真世界里有很多的法门,我想你也应该清楚。玩儿剑的叫剑师,玩儿刀的叫刀师,像是我这种玩儿符的,就叫符师。但是我们不喜欢,现在甚至还有人叫我们鬼画符的,我更不喜欢,因为我们喜欢把这个称之为符道。” 秦杰先是沏了一杯茶放在贺飏的面前,然后坐在石凳上认真聆听。 “你知道符道是啥不?” 秦杰愣了愣,然后试探着说道:“以符入道?” “哈哈哈哈……”贺飏突然大笑了起来,“每个人都想入道,有的以剑入道,有的以情入道,就算是神话集团的那些老家伙都是这种逻辑思维,更何况是你这个小屁孩儿了?只不过,他们统统都错了!符道是啥,其实很简单,符道就是符道!” 秦杰不懂,他真的不擅长这种文字游戏。 “符是啥玩意?符是纹路,是痕迹,是线条。”贺飏表情严肃的看着秦杰,说道:“蛇在沙子里爬过的痕迹,那是符,叶子上的脉络也是符,车轮的纹路是符,身上的血管还是符……” 非常简单的说法,秦杰听后却是感觉无比的震撼。按照贺飏的说法,天下万物都是符,那岂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吗? 秦杰灵机一动,马上问道:“贺老,难道符师画符是要模拟自然的痕迹来画?” 贺飏愣了愣,然后笑着说道:“你说的那个是画家,不是符师。” “呃……”秦杰尴尬不已。 贺飏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我们身体里的血管是符,那是因为血管能让血液流通,能让我们继续活着;叶子里的脉络是符,那是因为它们能够吸收从根部汲取上来的养分。这些符都是大自然的力量,它们都是生于自然,死于自然,和天地灵气是相互依偎的共存状态,就像是我们能够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道理。可修真是什么?修真是逆天的行为,也可以说是高于自然,高于天地灵气。” 秦杰认真的听着,虽然有些深奥,让他有点儿一知半解的感觉,但是他却也能感觉到,这些话里面,有很多的大道理在其中。 贺飏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什么是符?符就是要从大自然中提取精华后,所剩下的那些痕迹。” 秦杰帮贺飏又倒了一杯茶,好奇的问道:“那道是啥玩意?”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秦杰迷茫,你没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必须知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 “你身上的天地灵气都知道,你凭什么不知道?” 秦杰有点儿蒙,“我身上的天地灵气知道啥?” “不是天地灵气知道啥,是你要让天地灵气知道你要干啥。”贺飏微笑的对秦杰说道:“我们修真的手段再高深莫测,也都离不开对天地灵气的操纵。剑师用天地灵气遥控飞剑,但是太过于间接了,念师直接用天地灵气攻击对方的大脑,又太过于简单……唯独符师的境界是在二者之上,因为符师的最高境界,不是你做什么,而是你能够让天地灵气知道你要做啥,然后再去帮你做那件事。天地灵气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它永远不会知道人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你又该如何让它知道你要做啥呢?所以,就有了符。符是人和天地灵气之间的桥梁,符师发动符咒,根据那些纹路,就能够让天地灵气感觉到。” “我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秦杰皱着眉头说道。“我曾经听一个朋友说过,人的丹田就是一个皮球,天地灵气就是空气,只有和天地灵气产生了共鸣,才能让那个皮球鼓起来。按照贺老您的说法,那我们体内的丹田,不就是符吗?” “你的那个朋友境界很高,说的不错。”贺飏赞同的点了点头,“当然了,你也不差,你丹田开的口子太小,所以修行一般的剑师之类的过于吃力,但是符道不同,符道是只要你能够感觉到天地灵气,然后再与之共鸣,仅此而已。” “千百年来应该有很多符师留下了符咒,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用他们的符咒来使用了?” 贺飏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 “为啥?” “世界上有两个同样的人吗?” “没有。”秦杰摇了摇头,哪怕是双胞胎,也会有不同的地方。 “这不就得了吗?因为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也就没有完全相同的思想。我们想的事情不可能一样,天地灵气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不懂。”秦杰老实的说道。 “这么说吧,每一个符师都是不同国家的人,我用阿拉伯语划出来的符咒,你这个华夏人能够明白吗?连你本人都不明白,天地灵气上哪儿明白去?” “懂了。”秦杰点了点头,有一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和精神力,就像是同一个题目让你写作文,两个人之间写的肯定不会一样,这是同一个道理。”贺飏笑着说道。“我教你符道,不是教你怎么用我的符道……换句话来说,你是学生,我是你的作文老师,我只是教你怎么写作文而已。符道是天赋,不是求就能求得来的,你能有这个资历,是你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说真的,这有点儿难。”秦杰挠了挠头,说道:“我有点儿打退堂鼓了。” “为啥?”贺飏奇怪的问道。 “按照你的说法,符道不能运用,那不就是不能传授了吗?每一个人的符咒都有自己不同的画法,我该咋研究啊?” “符道确实无法传承,但是传承的却是精神。符道终究是有一个创始人的,难道他创造出符道是巧合?就算创始人是个巧合,难道第二个还是吗?第三个呢?” “可是也有一辈子都写不出符咒的人。” “不探索,你确实一辈子都写不出。你有这个资历,上点心,我说你写得出,你就一定写得出。” 贺飏的话,无疑给了秦杰很大的动力,于是,秦杰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过秦杰,我不是危言耸听,你真的要给我认真听好了。”贺飏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符道的传承只能是精神,所以我也会把这个精神传授给你,你会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和尝试,但是你到最后能不能成功,能够成功多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失败了,那么也就失传了,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 秦杰突然感觉到压力倍增。 第61章 符道!更】 贺飏叹了口气,说道:“符道的出现真的非常艰辛,能够传承到今时今日,已经不是艰辛二字可以形容的了。所以,在我发现你有神符师潜质的时候,我才会激动得不能自已,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潜质和机会,你不是为了你自己珍惜,我希望你还会为了符道的传承珍惜。” “我一定会的。”秦杰坚定的点了点头。 贺飏欣慰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会的,因为我有一双神符师的眼睛,我能够看得出,这对于你来说,绝非难事。不过我的希望不是仅此而已,我希望你能日后走得比我更远,我也一直坚信着这一点,这是一个神符师,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我能行吗?”秦杰有点儿没自信了。 “你必须行!” 看着贺飏那苍老的面容,秦杰的心里有些酸楚,说道:“贺老,您说了这么多,我基本上都懂了,我想您还是教我一些东西吧!” 贺飏笑了,笑得很欣慰,很开心,“你想我教你什么?” “咋画符?” “首先呢,你要感受天地灵气,感受得越深越好,越细腻越好,然后你才能画出天地灵气的流动轨迹。” “我看不到咋整?” “你是修真者,你记住了,修真者看世界,从来不会用眼睛。” “那咋整?” “凭借感觉去画。” “那我随便画不就得了吗?” “那你得先把眼睛戳瞎了。”贺飏没好气儿的说道。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几本书丢给了秦杰。 秦杰吓了一跳,差点儿被砸死。这哪儿是几本书啊?而是十几本书!每本书都非常的厚,加起来要比白武秀的体重还要重一点儿,也不知道这老头儿从哪儿拎出来的。 秦杰随便拿出一本翻开了首页,却发现上面不是字,而是一条条十分抽象的弯曲的曲线,他不由得惊讶的问道:“这是符?” “这就是符。”贺飏温和的笑了笑,说道:“这是我一生收集的符,大部分都是道符。这些都是前辈智慧的结晶,你以后可以参考一下。” “既然不能抄袭,也不能学习,那我看这些符咒有啥用啊?” “只是借鉴,不是让这些符咒束缚你。你通过对这些痕迹的观察,你要找到它们的精神所在,然后再去寻找最适合你的那种符咒。” 秦杰愣了愣,然后转而笑了起来,这不是跟自己的那种拆分再合起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都是要先忘了字的样子,然后再组合起来。然后,秦杰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这种方法说给了贺飏。 贺飏听后笑了起来,“看起来不是老天爷选择了你,而是你真的有这个资历学习符道。” “我曾经听人说过,神符师可以凌空画出符来。如果是在纸上画,那一定很容易,可是我应该怎么在空中画?那样……恐怕不好控制吧?” “你用笔,你就能保持每一道符咒都是一样的吗?符咒是随心而动,那些细微的诧异并不重要,如果你是顺着自己的意思划出来的符,效果会更好。所以说,你在空中画,也不用刻意去掌握那个一笔一划,你怎么舒服怎么画就好了。” “那到啥时候才能凌空画符?” “神符师。”贺飏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秦杰咂吧咂吧嘴,没说话,但是心里则是备受打击。人家神符师可以那么帅的画符,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种境界。 “我把符咒分成两种,一种是固定的,一种是瞬间完成的。不过这两种都有自己的缺点,固定的符咒虽然威力大,但是同样的需要时间也是稍微长一些,同样的,凌空画符会瞬间画出,但是威力却会小上许多。”贺飏笑着说道。“符咒的威力是很强大的,同等级的修为当中,如果我把符咒写在纸上,我就是最强大的。但是这也只限制于在纸上,如果真的和修真者打架咋整?人家李山一道飞剑破空而至,我还得手忙脚乱的去找纸和笔?” 听到贺飏的讲解,秦杰惊讶的问道:“贺老,您还和修真界用剑第一高手剑圣李山交过手?” “比喻!我这是比喻!”贺飏怒吼道。心里想着,老子当年虽然被李山一剑伤及内脏,但是老子也一笔毁了他半边的头发,这种光辉事迹会告诉你吗? “以后如果你不想刚走上擂台,就被对方一掌拍死,你还是赶紧到了神符师吧!” “神符师?那得需要很久吧?” “你在符道上的潜质非常好,又有我这个神符师教导你,这种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回去把那些书背下来,然后用心去感悟天地灵气……”贺飏对秦杰说道。“你现在是灵寂期,只能初步的感受到天地灵气的流动规律,再多点儿就不行了。如果你到了金丹期,你就能融入到天地灵气当中。如果你到了出窍期,你就能彻底的掌握天地灵气的规律,再加上你对符道上面的天赋,你以后就简单多了。” 如果能到了出窍期,那我还拼了命的学符道干啥?秦杰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是十分恭敬,“贺老,那你觉得……我啥时候能成神符师?” “如果你专心修炼符道,离开清梦斋跟着我潜心修行的画,十年就可以了。” “还得十年啊?”秦杰叫苦连天。 贺飏怒了,“十年之后你才多大岁数?也就三十左右岁。如果那时候你就成了神符师,绝对可以在历史长河中排进前三,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秦杰骄傲得笑了起来,如果自己在符道上的天分真的可以排进前三,那白武秀知道后会不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秦杰骄傲的表情,贺飏的心里反而暗叹一声,只可惜……我不能教你十年了…… 秦杰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看着贺飏认真的说道:“贺老,既然我已经跟着您学符道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师父了?” 贺飏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不行,既然你已经进了清梦斋,那诡叔就是你的师父,诡叔在修真界的地位是你无法想象的,我这么跟你说,你现在是诡叔的徒弟,如果我再收你为徒,那我就会被天下人唾弃,甚至是追杀……你还是叫我贺老吧,我觉得也不错。” 秦杰看得出,贺飏对老诡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然后他并不死心,反而是笑着说道:“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叫师父有点儿太老套,我就叫您老师吧?” 贺飏满意的笑了起来。 …… 枫林别墅小区秦杰的别墅里,秦杰正端着一听啤酒,唾沫横飞的对张楚楚讲述着今天的经历。 “你可不知道,我一叫贺飏那个老头儿一声老师,他立马就眉开眼笑的,老师还说要给我一份见面礼,可最后他好像忘了似的,我也没好意思问。” 张楚楚正在认真的擦拭着地面,没有搭理秦杰。 秦杰有点儿恼火了,“我说,你能不能认真点儿听我说话?” 张楚楚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抹布,说道:“我在忙呢!” “喂喂喂,我十年后可就是神符师了啊!你表现得激动点儿不行袄?” “杰哥哥,可那是十年后的事情呢,我今天必须得把地面擦完。”张楚楚认真的说道。 秦杰备受打击的去楼上看书去了。 他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三本书。他先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却找不到什么共同之处,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按照贺飏的说法,这些只是让自己当做参考,领悟精神,最后具体要怎么画符,还是要在于自己的悟性。可是这些画儿不像是画儿,字不像是字的玩意该怎么领悟? 随后,秦杰从那小山一般的书籍中抽出了一本,然后看到封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水”字。难道这是水符?不过秦杰的精神却是提了起来,毕竟是因为水和人的生活密不可分的,也算是比较亲近的东西,他觉得体会起来,会容易一些。 秦杰先是翻看了几页,却发现有很多的符咒都是有着相似之处,绝大多数都是从上到下有六根线,只不过是粗细不同罢了。而最奇怪的,是有几个符咒上,六根线竟然纠缠在了一起。 从上到下的六根线,其实也就是三根线而已。 那会是什么字? 秦杰皱了皱眉头,是“三”吗?三和水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那么就是……“川”! 秦杰死死的盯着那些符文,突然间,眼前的符咒竟然化作了一道道的流水,就好像秦杰的四周,在下着倾盆大雨一般。 秦杰不再去看书上的符咒,而是取出纸笔,但是当他拿起笔的时候,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皱起了眉头,又一次看向了书上的符咒,用把字拆开再组合的方法去吸收到脑海里。然后,他发现那符咒竟然迅速的扩散开来,化作一道乌云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可是,乌云中的雨水,却是怎么都不愿意落下。 第62章 折腾人的清梦斋【第二更】 夜深人静,灯火通明,书桌上已经出现了一碗大米饭和一盘子的炒鸡蛋。 秦杰到现在都没有提笔,虽然他感受到了那道符咒里面水和符咒之中蕴含的东西,但是却依然无法写出属于自己的符咒,他无法把水和符咒联系起来。 秦杰依然坐在那里,身体有些僵硬,捏着水性笔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手里的笔却始终不能落到纸上。 张楚楚躺在床上,没有睡觉,而是一直盯着秦杰的背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吃过饭了,但是她没有喊秦杰,虽然她不懂修真的事情,但是她也能看得出秦杰遇到麻烦了。而这个时候的秦杰,就会像他在看《道德经》的时候已经拼命。虽然她很担心,但是却也已经习惯,所以以沉默对待,并没有阻止。 秦杰在外面嚣张,同时也养成了他的一种精神,那就是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不突破这个坎儿,他是不会去做其他事情的。就好像,他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其他的人和事,只不过是3d的立体电影罢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杰也算是一个天才,因为他可以做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尽管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尽管再这么下去迎接他的会是死亡,他也会一直坚持下去。 遇到其他的事情,秦杰也是如此,所以,她也已经习惯了秦杰如此。而且,她也知道,秦杰在这种情况下,是非常需要照顾的。 张楚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只是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秦杰仍然坐在书桌旁,竟然连手的姿势都没有变过。走近一看,发现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写,而整整熬了一夜的秦杰则是精神萎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张楚楚站在原地,盯了秦杰好长时间,却发现秦杰压根就没有发现自己,她便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出去做饭去了。 突然,一道热毛巾扑在了秦杰的脸上,秦杰这才回过神来,晃晃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身酸痛,仿佛生锈了一般。 他去洗手间用凉水狠狠的洗洗了两把脸,这才恢复了一些精神。随便的吃了两口饭,然后把《水符》那本书拎在手里,就准备去清梦斋了。 走到门口,突然回过神,对张楚楚说道:“这次我遇到的难题虽然不至于会像是《道德经》那样晕倒,但是也确实要麻烦很多。这东西我可能几个晚上都没办法搞定,学校我暂时就不去了,你晚上也不用陪我了。白天你要上学,晚上再陪我,我怕你犯病。” 张楚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齐云山的后山,仍然是风光无限,美丽得不可一世。在来时的路上,秦杰在车里睡了一会儿,如今又看到这样的美景,精神也随之一振。 秦杰手里拎着那本《水符》,准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看书。这里风景秀丽,天地灵气多得吓人,说不定会对符道的感悟起到一些作用。 正当秦杰四处寻找的时候,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师弟,你来得正好。” 秦杰回头望去,便看到了一身紫色衣服的褚燕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连忙转身,笑着叫道:“四师姐,有啥事儿吗?” 褚燕没有回答秦杰的问题,而是好奇的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怎么了?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好。” 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分别的,和男人说话,可以肆无忌惮,而和女人……尤其是和美女说话,那一定是要表现出自己美好的一面,这或许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种本能。 “昨天刚来清梦斋,有点儿兴奋,昨天晚上也没咋睡。” “嗯,那我就不用担心了。”褚燕拿出了一张清单递给了秦杰,“你知道齐云山的阵法是由我来负责的,所以还得麻烦你去外面买一下。” 秦杰突然想到了白武秀当初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得对自己刚刚的回答有点儿后悔,不过谁让自己小呢?小师弟小师弟,最小的当然是最被欺负的了。 “好的,四师姐。” “你动作快一点儿,呆会儿阵法里的材料更换还得你来动手呢!”褚燕笑嘻嘻的说道。 请几个嘴巴长得老大,半天才回过神来,“四……四师姐,你的意思是呆会儿我还得去雾里换材料?” “是啊!”褚燕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别介啊,四师姐,我眼神儿不好……” “既然是我要你来帮忙,怎么可能去让你到里面当睁眼瞎?我只是要去其他的阵法里检查情况,没有办法自己动手,所以就只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杰眼睛转了转,说道:“要不……我去把白胖子抓来?我想我们两个人,应该会快一些。” “小师弟,我知道你和武秀很熟,但是他毕竟是你的七师兄,你的称呼应该换一换了。”褚燕笑着说道。“虽然说清梦斋不像是其他门派那么迂腐,但是尊师重道这种事情还是要讲究的。” 秦杰欲哭无泪,他明白了褚燕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我是你师姐,你是我小师弟,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接下来的日子,秦杰过得充实,非常的充实,甚至充实的都快死翘翘了。家里的那张纸依然是雪白的,秦杰依然是无从下笔,于是他一直都是彻夜未眠。早晨又要来清梦斋里帮忙,简直是水深火热一般。 如果他不想跟着四师姐玩儿阵法,那就要听五师兄的音乐,如果他不想听五师兄的音乐,那就要帮六师兄打水车……总而言之,秦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秦杰今天好不容易争取来了半天自己休息的时间,赶紧找了一个地方,拿起了那本《水符》看了起来。还没看上几个字,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 “我靠,见鬼了!”白武秀吓得直接后跳了一步,然而这仅仅一步,却掠出了二十多米。 秦杰虚弱的转过头,“你丫才是鬼,你全家才是鬼!” “你……是秦杰?” “废话!” “那你就不是鬼。”白武秀认真的说道。“可是你咋变成这样了?你不是鬼,难道你见鬼了?” 秦杰的身体不由得一哆嗦,“确实啊,我在清梦斋这里见到了一个拿我当苦工的绣花儿鬼,一个让我听音乐的雅致鬼,一个让我帮忙砸铁的壮鬼……还有你这个一点儿义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我知道那是非人的生活,但是我入门也好几年了,也没像是你这模样啊!”白武秀看着秦杰,疑惑的问道:“到底是啥事儿,把你折腾成这熊样了?” “还不是这本书?”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我现在在跟着贺老学符道,可是我学了这么久,啥都没会,也不知道是这玩意难,还是我忒笨。” “你虽然不算聪明,但是也不会太笨……”白武秀低着头思考了一阵,问道:“你那个拆分再组合的方法用没?” “用了,没起啥作用。”秦杰看着这本《水符》,突然自嘲一笑,“以前吧,我就觉得自己很牛逼,啥事儿我都能办成,但是这次我真有点儿气馁了。就这破逼书,我丫竟然啥玩意都看不懂。不能修行那会儿,我真没想过放弃,就是睡觉的时候,我也得想一想这《道德经》该咋整,可是这《水符》就有点儿太折腾人了,不管我啥时候想,都想不明白。” 白武秀看着秦杰憔悴的面容,突然灵机一动,拉着秦杰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杰跟着站了起来,疑惑的问道:“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一个老头儿。” 秦杰突然精神一振,“那个老头儿是神符师?” “不是。”白武秀摇了摇头,“那个老头儿不会符道,甚至连修真都不懂。” “那你让我见他干啥?”秦杰不爽的问道。 “那你别管,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修真?”白武秀认真的问道。 “废话呢吧?我不想的话,我坚持个屁啊?” “既然你想,那你就得坚持下去。”白武秀看着秦杰,认真的说道。“我带你去看那个老头儿,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真的痴迷于某个领域的时候,会做到哪个地步。” “那个老头儿不能修行,竟然还留在了清梦斋?他痴迷啥玩意啊?” “读书!”白武秀沉重的说道。“他对外界的事情都不喜欢,就喜欢读书!” 秦杰跟在白武秀的后面,走到了一个山洞,他们的目的不是山洞里面,而是旁边的一幢小木屋。小木屋上面满是风雨的痕迹,显然已经伫立在这里很久了。 突然,秦杰捂住了鼻子,“这啥味儿?” “嗯?”白武秀愣了愣,“没味儿啊!” “你没闻到?”秦杰愣住了,“这么浓的味道你没闻到?我说,你让我见的人不会就连上厕所都在屋子里,怕lang费时间吧?” 第63章 厉老!【第三更】 “我真的没闻到。”白武秀笑呵呵的说道,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秦杰仔细打量了白武秀一番,这才从他的鼻孔里看到了两团卫生纸,顿时骂道:“白胖子你大爷的,你丫知道这里有味儿,也不告诉我。” 白武秀自知理亏,干笑了两声,掏出了两团纸,说道:“我给你准备了……” “操!”秦杰对白武秀竖起了中指,然后把两团卫生纸塞进了鼻孔里,这里的味道,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木楼的下面有一个露天的天台,天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木桌,桌子上又放了成堆的书籍。和这些书籍不起来,秦杰从贺飏那里抱回家的,还真有点儿小巫见大巫了。 在那高高的书籍后面,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雪白的头发和胡子已经拧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头了,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桌子旁边还放着一个发了霉的月饼。 老头儿的手里攥着一根快没有油了的水性笔,只见他时不时的对着书点点头,又时不时的在纸上写着什么。看书的时候,又不知道是看到了哪个精彩的地方,竟然眉飞色舞了起来。 这老头儿看书抄书,全神贯注,不管是秦杰和白武秀的靠近,还是风声水声,都无法影响到他。这跟秦杰在钻研《水符》的时候很像,完全是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秦杰看着这个老头儿,有些愕然,“他确实是在读书呢,但你让我看他读书干啥?我没觉得能对我的符道起到帮助。” “你知道吗?他才是真正的修真天才,包括我,在他的面前,都会甘拜下风。”白武秀指着那个老头儿,说道。 秦杰真的愣住了,“不会吧?” “这是真的,是大师兄亲口告诉我的,大师兄为人憨厚,从来不会说假话的。”白武秀认真的说道。“如果说你的丹田只开了一个小口,那么他的丹田就是开了四分之三,我不敢说他如果一直修真的话会超过师父,但是超过大师兄我想应该没啥问题……可是,他当时却拒绝了。” “为啥?” “因为在他眼里,读书才是最重要的,修真之类的,都实在lang费时间。”白武秀颇感无奈的说道。“这老头儿除了读书之外,其他的事情啥都不会做,就连师父也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而且他的脾气不太好,如果有人打扰他读书了,那他就会不高兴,是非常的不高兴。所以,这么多年了,也就是每天会有人给他送来一些吃食。他的性格……咋说呢,这么说吧,就是连大师兄,都懒得搭理他。” “他有病吧?”秦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你这也太客气了,你知道三师兄咋评价的不?”白武秀笑了起来,说道:“三师兄说,这老头儿就是个傻逼!” 秦杰乐了,可是这笑容没持续多长时间,他就乐不出来了,“白胖子,我说你啥意思啊?你让我来看个傻逼,你就是希望我像他学习,也成个傻逼呗?” “你咋那么多思想呢?”白武秀翻了翻白眼儿,说道:“虽然我们有点儿烦这老头儿,但是也非常的敬佩他。我就是要告诉你,你那个自以为牛逼哄哄的毅力,在某些人的眼里,不值一提。” “这老头儿应该算是岁数最大的人了吧?”秦杰看着仍然在那里流露出丰富表情的老头儿,说道:“我总感觉他比老诡……咳咳……比师父的岁数都大。” “他的年纪应该算是第三高的吧!”白武秀笑着说道。“你别看师父一天天的游戏人间,但是其实他的年纪是最大的,在民国时期的修真史册上,就已经有了对师父的记载。” “那第二高的呢?” “应该是小师叔吧!”白武秀笑着说道。“虽然我没见过小师叔,但是听说他可是修真界的一个猛人,可惜……只有大师兄见过而已。” “那他人呢?” “死了。” “这么牛逼的人还能死?” “就是死了。” “咋死的?” “我不能说,这个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三师兄,或者干脆等师父回来,你去问他。” 说完,白武秀走上了台子,对着书籍后面的老头儿笑着说道:“厉老,好久不见。” 可是,厉老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看着书,仿佛他的面前没有白武秀和秦杰似的。 白武秀又一次大声喊道:“厉老,好久不见!” 这道声音很大,甚至都在山坳中出现了回音,厉老这才惊醒,看了白武秀和秦杰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你来干什么?赶紧走,别耽误我看书。” 白武秀和秦杰对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继续对厉老笑着说到:“小师弟还没看过你呢,这不,我带他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厉老不满的说道。“你小师弟是书吗?天啊,你已经耽误了我多少时间?最少也有三十秒!你知道三十秒我能看多少字吗?” “你这老眼昏花的,估计看不了多少。” “胡说!我为了看书,在眼睛的保护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你知道个屁!” “我啥都知道,你成天点灯熬油的,眼睛迟早废掉。”白武秀撇了撇嘴,说道:“你看你的眼睛,离书那么近,估计我得买一副近视镜给你了。” “胡扯,晚上我的眼睛都不用开灯,只用月光和星光就可以了。” “那是因为这里是清梦斋,这里的月亮要比外面的亮很多。” “傻逼!同样都是一个月亮,怎么可能亮很多?” “二货!你知道个屁?这里天地灵气都要比外面充足,凭什么月亮就不可以比外面的亮?” 两个人隔着书桌唾沫横飞的破口大骂,秦杰在一旁有点儿迷糊。他这时候才相信这老头儿真的是读书读傻了,也相信清梦斋的人还真的是对这老头儿不怎么待见。 厉老气得满脸通红,胸脯高低起伏,再加上年老体弱,压根就不会是白武秀的对手。 突然,厉老回过神来了,狠狠的瞪了白武秀一眼,怒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专心看书,你……你真的是用心太险恶了!我不和你说话了,这么多的书我得抓紧时间看完,你……你的做法是谋杀!” 说完这话,厉老果断的不再理会白武秀的破口大骂,认真的钻研书籍了。 秦杰隔着窗户,看到木屋里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的书,他上哪儿能看完去?就算是他再废寝忘食,也不可能看完的。” 白武秀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带他进了木屋旁边的那个山洞。 走进山洞里,秦杰彻底的惊呆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书!数不尽的书!漫山遍野的书! “清梦斋成立之后,便一直在收集藏书,这里面就连扑街写手笑看雪舞的《极道太子》和《特工教师》都有,其他的书籍就更是数不胜数。从古到今,只要出现过的书,这里就都有……你觉得,厉老是不是很痛苦?” 秦杰在里面随便看了看,顿时有些无语了,“这里咋连《金瓶梅》都有?” “我说了,只要出现过的书,这里就都有。而且……咳咳……师父也用得到。不过,你得记住了,看什么书,都要看你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你当正经的书看,那这就是正经书,如果你把他当成黄色·小说,那这就是黄色·小说。” “那你把它当成啥看?”秦杰笑眯眯的问道。 “当然是黄色·小说了……”白武秀认真的说道。“我的境界可没那么高,而且我虽然修真方面是个天才,其他方面倒是真的很**丝……” 说完,白武秀不由得yin·笑了起来。随即,山洞中,传出了两人怪笑的声音。 走出山洞,回想着山洞里密密麻麻的书籍,想了想,他就走到了厉老的身边,“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既然白胖子叫您厉老,那我也就这么叫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个世界上的书数不胜数,尤其是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写书,这样一来,你就始终读不完,那你会咋整?有没有感觉到绝望?你这样读下去的意义在哪儿?” 秦杰虽然同样称呼这老头儿为厉老,但是语气却恭敬了许多。秦杰虽然嚣张,但是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嚣张,什么时候应该低调。 或者是厉老听出了秦杰语气中恭敬的味道,也可能是感觉到秦杰和自己某个方面比较相似,他竟然没有赶秦杰离开,而是放下了书,回忆着说道:“你问我有什么意义……那我倒是要反问你了,你们这些像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都说修真是无止境的,其实这和读书一样,既然无止境,那你为什么还要修真?等你大限到的时候,你还没有修到顶峰,你会怎么办?” 第64章 我要逆天!【第一更】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问你。”秦杰很老实的说道。 “说实话,我都忘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读书的了,但是我记得我二十岁的时候,自以为可以读完所有的书籍。”厉老叹了口气,说道:“但是等我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在我不断读书的过程中,也有人会不断的写书。而且,因为年纪大了,我读书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更可怕的是,我小时候读过的书,基本上都忘光了。我都忘光了,我还哪儿好意思说我都读过?所以我又开始重新读,为了不会忘记得太快,我就开始抄写……” “那速度不是更慢了吗?”秦杰疑惑的问道。 “是的。”厉老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早就已经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把世界上所有的书都给读完,甚至我连清梦斋的藏书都没有办法读完。” “那你不失望?” “不失望,因为绝望。”厉老摇了摇头,说道:“当你发现你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结果终究是完不成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有时候连这书都不想读了。” 一个整天除了读书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会做的老头儿,竟然连书都不想读了,可见这样的打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秦杰联想到最近几天自己的状态,问道:“厉老,那你是咋过这个难关的?” “因为我思考了一个问题。”厉老笑着说道。“我在想,我到底是喜欢读书,还是喜欢读完书……这个问题我没想多久,我就知道答案了,我还是喜欢读书。我今年刚好一百岁,没准哪天我就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我不知道我会哪天死,所以我不断的读下去,读不完又能怎么样?只要我每天都在读,每天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非常满足了。” 走在山路上,想着厉老刚刚对自己说的话,秦杰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抓不住重点。一直到听到山林里悠扬的箫声,他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一直沉默着的白武秀看到秦杰的样子,笑着问道:“想明白了?” “嗯。”秦杰点了点头,“我想,我还是喜欢修真。” 听到箫声,秦杰就能想到那个痴迷于箫的五师兄,也能想到痴迷于绣花的四师姐,还有那个痴迷于打铁的六师兄…… “每个人都会碰到很多的难题,想要解开这些难题,就得专心的做下去。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遇到很多事情我都会痴迷到疯狂的地步,但是我貌似忘了,痴迷的本质是因为喜欢。” “这句话说的真他妈好。”白武秀赞叹道。 秦杰翻了翻白眼,“别小瞧哥没文化,咋说哥也是上大学的人。” 秦杰和白武秀下山去了,心里琢磨着,是找个地方睡一觉,还是去学校把楚楚接出来,陪她逛逛街。 可就在这时候,却从树林中钻出了一个人,“小师弟,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我今天又把曲子改了改,你过来听听吧!” 秦杰愣了愣,然后笑着摇头说道:“五师兄,我今天只想睡觉,不想做其他的事情。” 孔杰有些愕然,吃惊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听。”秦杰十分干脆的说道。 “不可能啊!你前两天听得挺带劲儿的啊!”孔杰疑惑的问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五师兄失望,装做带劲儿……” “那你还频频点头……” “那是我困的想睡觉。” 白武秀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有点儿发蒙,手忙脚乱的把秦杰拉到了一边,“我说你丫有病啊?咋跟师兄说话呢?就算你真不爱听,也不能这么直接啊!” 秦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我就是不爱听,咋了?” 而就在这时候,在山路上传出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直接把正在交谈的三个人搞得大气都不敢喘。 “不爱听就不听,我喜欢说实话的人。”长得花容月貌的三师兄从山上走了下来,在和三个师弟微微点头示意后,对秦杰赞许道:“小师弟实话实说,君子也!你们都要像他好好的学习。” 听到表扬,秦杰不由得愣住了,自己这熊样的,也算是个君子? 看到秦杰的表情,冯思秋微微一笑,沉声说道:“从今天开始,谁也不允许耽误小师弟修行,不然我就用斋规处置!” 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但是却蕴含着强大的天地灵气,整个青云山的师兄师姐,全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孔杰苦着脸答应了下来,却忍不住瞥了秦杰一眼,心里腹诽着,我好不容易找来了一个对音乐颇为敏锐的师弟,竟然还被你这个死人脸给抢走了。 清梦斋排行老大的自然是大师兄,但是大师兄为人谦和憨厚,甚至可以说是傻乎乎的,所以师弟师妹们和他都很秦杰,不会感觉到害怕。排行老二的是二师姐,不过她平时不呆在清梦斋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会觉得害怕。唯独这个三师兄冯思秋,只要他一发话,那就没有人敢违背了。 白武秀一想到秦杰以后不用被那些师兄师姐骚扰了,又想想自己当初做“小师弟”时候可歌可泣的生活,不由得愤慨不已。他看着冯思秋,认真的说道:“师兄,现在龙门阵现在正在大修阶段,四师姐每天都需要秦杰帮忙,你看这……” 白武秀的话里有使坏的成分,秦杰也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冯思秋在这儿,他都能对着白武秀的大肥屁屁狠狠的踹上两脚。 白武秀却故作没看到秦杰眼神中的愤怒,反而挑衅似的对秦杰眉飞色舞了起来。 “龙门阵还没修好?小四她这大半年的都干什么来着?什么?龙眼?喔……那个地方确实比较麻烦,小师弟刚刚入门,可没有什么时间lang费在这种事情上。武秀,我记得你以前和小四一起修过龙门阵,有了经验,这件事也就只好拜托你了。” 白武秀长大了嘴巴,欲哭无泪。 冯思秋看到白武秀的表情,皱了皱眉头,“怎么?不愿意?” “我……” “就算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冯思秋可没有想要知道白武秀的答案,然后对秦杰说道:“小师弟,跟我过来。” 在经过白武秀身边的时候,秦杰深表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屁颠儿屁颠儿的去追冯思秋去了。 秦杰和冯思秋没有怎么沟通过,在和白武秀他们闲聊的时候,秦杰知道冯思秋是一个非常骄傲和严肃的男人。不论是对人对事,甚至是对自己,冯思秋都是非常严格的,所以秦杰的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少惹他为妙。秦杰对自己的地位认知的很清楚,在清梦斋里,自己是最小的一个,在修真世界,自己也就是一只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而已。可是,今天冯思秋却一句话解决了自己的大难题,秦杰对他的感官也就随之改变,发现他变得很可爱。 冯思秋突然开口说道:“你的境界,确实有点儿低……” “我知道。”秦杰跟上冯思秋的脚步,苦笑着说道。 “清梦斋对于你这种灵寂期的修真者,没有什么经验。”冯思秋颇感无奈的说道。“虽然大师兄进清梦斋的时候,还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是由师父亲手教导的……可是现在师父和大师兄还在旅游的途中,又没有手机,我找不到他们。现在只能是我教你,可我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 秦杰有点儿失望,他本来觉得冯思秋是可以给自己一些教导的,但是现在貌似什么都没有。不过秦杰也没有过于失落,毕竟还有大师兄和老诡。 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湖边,看了一眼湖心亭子里绣花的褚燕,冯思秋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虽然现在师父和大师兄没有回来,但是你终究是清梦斋的人,总是得以清梦斋的传授为主,堂堂清梦斋可不能让贺飏那个老头儿给比下去。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进了清梦斋,秦杰才算是正式踏上了修真路,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秦杰很忙碌,精神也很糟糕,再加上清梦斋的师兄师姐们一个比一个荒唐,这让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突然听到冯思秋的发问,他也不由得有些茫然了。 秦杰想了想,问道:“三师兄,修行别的和符道不会产生冲突吗?” “万变不离其宗,或许在中间的某个阶段会出现一些分歧,但是你现在只是刚刚踏上修真路,不用在意这些。” “那就好。”秦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师兄你可能知道,我开始的时候不能修真,老天爷对我不公平,我就稀里糊涂的来了一次逆天改命,把丹田豁开了一个口子,这才可以修真的。所以,我对老天爷的不公平很不爽,然后我一直都一个想法……我要逆天!” 第65章 逆天剑!【第二更】 冯思秋皱了皱眉头,“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不够具体。” 秦杰想了想,说道:“那就小师叔吧!我听白胖子说过,小师叔貌似很牛逼,我也想很牛逼。” 冯思秋眼前一亮,“好!小师叔的**便叫《逆天》,你能够想到小师叔,可见你确实应该学小师叔的**。” “《逆天符》是小师叔的作品?” “你知道?”冯思秋有些惊讶,不过仍然点头说道:“是的,不过我对符道了解并不深,反倒是对于《逆天剑》有一些理解,我可以教你。” …… 听说冯思秋要传授秦杰《逆天剑》,安静很久的清梦斋终于迎来了难得的热闹。那些平日里散漫的过着自己生活的师兄师姐们,全都聚集在了一棵古松下面窃窃私语。 孔杰蹲在地上,不由得摇了摇头,“飞剑这玩意有啥好学的啊?一点儿美感都没有,除了杀人还能干啥?” 褚燕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孔杰的脑袋上,“老虎狮子都挺美,你敢去抱着亲两口?他们追求的不是美,而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力量。我对于小师弟的事情听说过一些,你这个音乐协会的主席是在享受生活,小师弟是在拼命的生存。” 孔杰有些恼火,“四师姐,你的力量是不是就用在打我的头了?” “我是你师姐,我打你你还不服?”褚燕瞪着孔杰说道。 孔杰像是受气的孩子一样往旁边挪了挪,嘟囔道:“服,哪儿敢不服?不过让小师弟学飞剑的是三师兄,你打我也没有用。” …… “你虽然看过《逆天符》,但是小师叔在符道上的造诣却远远不及飞剑上。”冯思秋看着秦杰,认真的说道:“你现在要学《逆天剑》,就应该从头开始。” “轻师兄指教。”秦杰恭敬的说道。 “你知道飞剑是什么?” “让剑自己飞的方法。” “你这是废话。” 秦杰尴尬的笑了笑。 “飞剑是用天地灵气的操纵,等于说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帮助你握着剑柄……飞剑的威力在于三个地方,第一个是天地灵气的强大程度,第二个是精神力的强大程度,第三个是剑身本身的强大程度……”冯思秋解释道。“你现在是灵寂期,已经到了可以触摸甚至是操纵外物。如果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你现在就能和外物有不错的联系,但是你能操纵天地灵气的数量,也是息息相关的。” “理解一半。”秦杰老实的说道。 冯思秋想了想,说道:“你可以把天地灵气理解成一根绳子,你能控制的天地灵气越多,绳子就越粗,越结实,而且越长。” “明白了。” “修真的剑法,简单的来说就是通过天地灵气对剑身不同的操作方法而已,下面,我来说口诀。” …… “你记住了吗?” “只记住了一半。” “那我再说一次。” “谢谢师兄。” …… 冯思秋再一次问道:“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秦杰诚实的回答道。 冯思秋眉头舒展,赞许道:“小师弟果然好悟性。” 秦杰点了点头,照单全收。实际上,秦杰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用脑子,也没有被一大堆的abcd塞住脑子,脑子是空的,自然是吸收什么都快了。 冯思秋突然伸出手,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把木剑,刚好落到了他的手中。冯思秋把木剑递给了秦杰,“我刚才说过,你得从头开始学,现在你用剑试试。” “好。”秦杰接过木剑,点头说道。 旁边的师兄师姐们,看到秦杰终于动剑了,便全都从草坪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好奇之色。虽然他们全都坚持的认为秦杰学剑是一个错误,但是他们真的很好奇这个秦杰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秦杰缓缓的闭上了双眼,用手掂量了两下手中木剑的重量。那本来轻飘飘的木剑却好像很重似的,把体内的天地灵气快速的催动了起来,和空气中的天地灵气混杂在了一起,然后,按照冯思秋教导的方法,使得天地灵气一点点的缠绕上去。 秦杰突然睁开了双眼,爆喝一声,“起!” 丹田内的天地灵气喷涌而出,缠绕在剑身的天地灵气也瞬间跟着一紧,然后剑身猛地漂浮了起来。 可是,在空中的木剑却是颤颤巍巍的,飞得很慢,好像非常吃力,又好像木剑本身非常的惊恐。而且,木剑的飞行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一会儿在秦杰的左边,一会儿跳到秦杰的右边,一会儿落到地面,一会儿又自己飞了起来。停留在空中的木剑,就像是刚在学习走路的小屁孩儿似的。 附近的师兄师姐们全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久久没有办法合拢。 本来教训着孔杰的褚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把绣花针掉到了湖水里,被一只贪吃的鲤鱼给吃掉了。 孔杰掩面说道:“这把剑如果用‘飞’来形容的话,会不会是对这把木剑的一种羞辱?” 白武秀干脆低下了头,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和秦杰是朋友。 …… 木剑又一次颤颤巍巍的飞了回来,秦杰眼睛瞪得溜圆,在木剑马上就要跌落在地上的时候,闪电般的把木剑抓在了手里,不由得感觉有些后怕。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对冯思秋兴奋的问道:“师兄,你觉得我咋样?” 秦杰脸上的兴奋表情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他已经用尽了全力,而且木剑也真的飞了起来,对于第一次的成功,秦杰是深表满意的。 冯思秋愣愣的看着秦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道:“小师弟,你现在还没有本命,修为又不高,能这样已经很好了,继续努力,加油……” 说完,冯思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杰有些愕然,转身看去,发现师兄师姐们也全都离开了。绣花的继续绣花,打铁的继续打铁,吹箫的继续吹箫,没有人安慰秦杰,也没有人嘲笑他。因为在他们的眼里,秦杰表演《逆天剑》的画面,简直是荒唐得吓人。 秦杰想了一阵,终于想明白他们为什么离开了。不过,秦杰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练习对于木剑的操纵。 本来以为已经算是不错的表现,没想到在清梦斋的师兄师姐眼中,是非常糟糕的。这种心理落差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不过对于从小就接受打击的秦杰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儿。 于是,在清梦斋里,总会出现一只木剑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然后又迅速的跌落在地。有一次还落到了湖里,还得秦杰野浴了一次。 秦杰仍然在练习,一次又一次不断的练习,一直到丹田内的天地灵气被他挤榨得一点不剩,他才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完成了今天龙门阵修理工作的白武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秦杰的身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拼命就能拼出来的。” “我刚才和三师兄说过,我就是想要逆天。我当初不能修真都能逆天改命,凭啥我现在不能?起码我现在还能修真了呢!”秦杰不服的说道。 “但是你就这么拼命,身体吃得消?” “我选择,我喜欢。” …… 在秦杰回到家中的时候,张楚楚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秦杰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便准备继续练飞剑。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妥,这里是在家里,打碎一些物件儿倒是没什么,如果打到了张楚楚,那就不好了。 于是,秦杰上了楼,再一次坐在了书桌前,提笔盯着那张白白的打印纸,开始发呆。发了一阵呆,秦杰便起身,时不时的在屋子里转悠两圈,甚至还哼着小曲,看起来十分的轻松。 张楚楚进屋准备拿秦杰的换洗衣服,看到他这般摸样,以为他是走火入魔了,便无奈的说道:“杰哥哥,实在不行你就先画一个试试呗!” “我都知道不行了,还画什么?”秦杰笑着摇头。 “就算不行,也可以拿去卖钱啊!”张楚楚笑嘻嘻的说道。“我上次都听见那个收你为徒的老人家说过,他很喜欢你的字。” 秦杰听到张楚楚的话,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张楚楚这才发现,秦杰的思绪很正常,没有走火入魔。而且他也没有像是以前那样发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楚楚洗过了衣服,在把给秦杰的洗脚水端到屋子里的时候,发现秦杰捧着一本书,挤眉弄眼的看着,看得十分的专注,甚至连张楚楚进来都没有发现。 她看到秦杰的模样,对于他今天的遭遇越发好奇,她轻手轻脚的把盆放在了地上,疑惑的问道:“杰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秦杰突然发现张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自己的身边了,他哪儿敢说这是自己今天从山洞里偷出来的《金瓶梅》?只是咳嗽了两声,尴尬的说道:“没啥,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儿破事儿,你还小,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66章 飞剑?飞针?飞刀?【第三更】 又是一日的清梦斋。 正专心打铁的孙元至突然眉毛一挑,挥起右手握着的沉重的铁锤,向一道灰蒙蒙的剑影砸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那把飞剑就被砸在了地面上。 而这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只见他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过了一阵,才对孙元至谄媚的笑道:“六师兄,抱歉,抱歉。” “没事。”孙元至笑了笑,说道:“只是我在想,你已经把飞剑打到我屋子里三次了,其实师兄师姐那里,你打过几次?” “咳咳……这个……马有失蹄嘛!我刚开始学《逆天剑》,出点儿差头也是可以理解的。”秦杰走过去,拎起了那把飞剑,笑着说道:“还得谢谢六师兄,如果你这一下砸实了,那估计我还得找三师兄再要一把剑。”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是秦杰对飞剑的操纵仍然是糟糕至极。丹田的口子开得不大,能够掌握的天地灵气也就那么一丁点儿,想要指哪儿打哪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绕过了湖水,来到了一个树林前,和孙元至的小木隔湖相对,心里琢磨着以自己的境界,这么远的距离应该肯定打不到了吧? 于是,秦杰调整好了呼吸,催动着天地灵气,操纵着木剑再一次飞了起来,围绕着他的脑袋转了两圈。秦杰抬起头,看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木剑,不由得深感满足,“啧啧……这种感觉忒好了,虽然还不能杀人,但是回家给楚楚变个戏法儿也行啊!” 正想着,那把飞剑就脱离了他的操纵,“嗖”的一声从空中飞落了下去,吓得他感觉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可是,木剑在落地的一刹那,也不知道是秦杰天地灵气的感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竟然诡异的再一次飞了起来,然后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直接飞到了树林里面。 趴在地上的秦杰狼狈的站了起来,用手指捻出了一道剑诀,却发现木剑已经在自己的感应之外了。 而就在这时候,树林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就看到五师兄孔杰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着箫和木剑,惨兮兮的走了过来。 “我说小师弟啊,你没这个天赋就别练了……你再这么练下去,伤了我们倒是无所谓,可是这林子里的鸟儿都让你吓得一干二净,我找谁来听我的箫声啊?” 秦杰勉强忍住笑意,接过木剑,认真的说道:“师兄,既然没有鸟儿听,那我听可以吗?” …… 湖心的凉亭中,褚燕一边绣花儿,一边哼唱着小曲。 突然,只见她眉头一挑,一根绣花针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声,闪电般的飞出,精准的打在了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木剑上,只听“啪”的一声,木剑便跌落湖水中了。 秦杰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湖边,对着凉亭里的褚燕挥手喊道:“四师姐,你帮我把木剑喊上来行不?我今儿都下水三次了,都没衣服换了,再这么下去,我非裸奔了不可。” 褚燕对秦杰翻了翻白眼儿,说道:“懒得理你,堂堂《逆天剑》竟然让你练成了背后偷袭的飞镖,阴狠的厉害,如果不是清梦斋的人都有自保能力,指不定谁就会被你的‘不小心’给杀了。” “四师姐,我也不想啊!可是这玩意不听我的话咋整?我又不能揍它一顿……” 褚燕听到秦杰的话,不由得掩嘴娇笑,然后手指微动,只听一声轻鸣,秦杰的衣服上就多了一样东西。秦杰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一根绽放着寒光的银针,正好就在自己的衣领处,只差一厘米,就要射进自己的咽喉了。 秦杰有些愕然,这里距离湖心的凉亭还很远,说话都要大声,可她是怎么有这样的精准度和力量的?这玩儿针玩儿的也忒牛逼了吧? “你真是傻,你的天地灵气不足,那就不要玩儿飞剑了,飞针不是也一样吗?”褚燕笑着说道。 秦杰站在原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 再来一日的清梦斋。 秦杰没有练习《逆天剑》,而是老老实实的在木屋里帮孙元至打铁,从早到晚,都不知道挥舞了多少下的锤子,即便是他的身体再强壮,也不由得觉得有些酸痛。 孙元至解开了围裙,递给了秦杰一杯水,笑着问道:“小师弟,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杰“咕噜咕噜”的直接干掉了一杯的白开水,说道:“四师姐让我尝试一下飞针,可是我总觉得飞针太轻了,估计会更不容易掌握,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孙元至想了想,问道:“虽然你现在才是灵寂期,但是在本命的选择上,应该有点儿想法了吧?” “没有。”秦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孙元至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好吧,我用锇给你做吧!不过饿虽然重,但是也非常的脆弱,所以我还会想办法在里面混杂一些别的东西。” 秦杰惊喜不已,真诚的说道:“谢谢六师兄。” …… 再来一日后的第二日,还是清梦斋。 秦杰拎着三把锃亮的砍刀放在孙元至的面前。 孙元至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小师弟,你想玩儿飞刀?” “嗯,像是剑之类的都是古代的玩意,我又没玩儿过。反而以前经常用砍刀砍人,然后你再掺杂一些其他的材料进去,我想应该会比飞剑更牛逼的。”秦杰点头说道。 孙元至的表情有些僵硬了,“飞刀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大的飞刀?” 接下来的时间里,清梦斋变得很诡异。箫声时不时的挺停顿,天空中总有银针飞舞。而在一幢小木屋里,孙元至则是满脸委屈的在帮秦杰设计“飞刀”。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疯了?”白武秀放下了秦杰带来的一个盒饭,纳闷的问道。 “你说的是啥?是飞针还是飞刀?”秦杰疑惑的问道。 “都有!”白武秀没好气儿的说道。“《逆天剑》你还没入门,跟着贺老学的符道也没走上道儿呢,你哪儿来的那么精力去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人家不都说么,活到老学到老。” “修真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你现在要做的是打好基础,不是这么着急。”白武秀真诚的说道。 “我资质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光打基础有个屁用啊?” “我觉得你还是专心符道吧,贺老说你有符道的天赋,那你一定就有。” “为啥不能一起学?” “贪得无厌。” “我一直都很贪,因为我啥啥都没有。”秦杰笑着说道。 “我发现你咋就那么二呢?比三师兄都二!”白武秀气得不轻。 “我想去找三师兄了。” “一顿饭。” “不需要,我吃饱了。”秦杰指了指身边空了的饭盒。 “那你要啥?” “钱。” “我靠,你别那么俗气好不好?” “你管我呢?我一直都这样,咋的?给不?” “行行行,你牛逼。”白武秀咬着牙说道。“就算你这么折腾是为了修真,可是你天天去骚扰师兄师姐干啥呀?最开始的时候,让你听一段曲子你脸都吓得煞白,可是现在咋就转了性子了?” 秦杰乐了,“最开始是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去做,但是现在三师兄都发话了,没有人敢强迫我,我就会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五师兄的箫确实吹得不错,这完全可以当作业余爱好,陶冶一下情操,以后在外面溜达的时候我可以说我是听过音乐协会主席吹的曲子,多牛逼啊!” …… 当天夜里,清梦斋除了秦杰、老诡和大师兄以外,所有的人悉数到场。不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师姐,就连可劲儿读书的厉老都被叫过来了。只不过厉老一门心思想着看书,压根就不管他们说什么。 “你们难道不觉得小师弟很牛逼吗?他竟然把《逆天剑》练成了黄蜂尾后针……不过这肯定不是他想做的,而是他的资质就是那个水平,所以他才会每天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主意。我说你们都得乐呵点儿,别总给他摆脸色。你别看他一天天嬉皮笑脸的,我估么着他心里不一定咋哭呢!”褚燕随意的说道。 听到这话,孔杰便开口了,“难道我们能真生小师弟的气吗?现在重点是该怎么帮小师弟解决修真上的难题。” 坐在角落里的二师姐妩媚一笑,但是却什么都没说。 孙元至沉声说道:“现在师父和大师兄都不在,二师姐你说说怎么办吧!” 二师姐笑着摇了摇头,“我对小师弟不太了解,还是让三师弟说吧!不过当时小师弟练飞剑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说实话,老三,你那天说的话确实有点儿过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你应该多夸夸他,让他在《逆天剑》上重新树起信心。” 冯思秋愣了愣,如果别人和他这么说话,他早就生气了,可是说话的却是他的师姐。 想了想,冯思秋苦笑着说道:“我真不会撒谎……” 第67章 太那个啥了!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二师姐也没有再说话,反而是褚燕冷笑了一声,只不过在笑声过后,便又是沉默了。 冯思秋微微蹙眉,问道:“小四,你笑什么?” 褚燕似乎并不惧怕冯思秋,反而是直视冯思秋的眼睛,毫不畏惧的说道:“三师兄不会说谎?那天晚上用**欺骗云正铭打不过你的是谁?” 冯思秋怔了怔,随后回答道:“他本来就打不过我。” “我说你们拉到吧!”白武秀看了褚燕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三师兄啥性格你们不知道咋滴?他说不会撒谎就是不会撒谎,那天是我找他帮忙的,本来云正铭真打不过他,可是等我求完情,他真差点儿输了。你们都不知道三师兄紧张成啥样,脸上镇定,衣服都湿了……你们还指望着三师兄给秦杰增加信心呢袄?就那家伙,猴精猴精的,一眼就能看穿了。” “什么信心之类的,我觉得都太虚了,一点儿实质性效果都没有。”孔杰开口说道。“小师弟他《逆天剑》练不明白,那就得从具体的手段上入手。飞剑的运行曲线很好计算的,空气的阻力和飞剑的运行速度计算虽然有点儿麻烦,但是总能有个结果不是?秦杰脑子活分,这么教他,我想他应该能理解得好一些。” 孙元至却是摇了摇头,“你的办法固然不错,但是不管你怎么算,怎么教,怎么搞,都没有办法解决掉小师弟最根本的问题。小师弟他丹田破开的口子太小,能够操纵的天地灵气很少,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是等师父和大师兄回来,帮他进入到元婴期也没啥意义,因为他会是最弱的元婴期修真者。” 冯思秋想了想,说道:“小六,你先帮他把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弄好,小师弟以后就算自己不行也可以借助外物的帮助。” “我觉得,干脆让小师弟跟我学音乐吧!将来就算是离开了清梦斋,也能有个谋生的手段。”孔杰开口说道。 褚燕撇了撇嘴,嘲弄道:“五师弟,跟你学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将来饿死他了怎么办?你还真打算让他去当明星?” 孔杰苦笑解释道:“四师姐,咋说我也是古典音乐协会的主席,以后就算小师弟是个废人,我养他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啊!” 会议开到这里,已经有些不着边际了。屋子里的人劝都七嘴八舌的争论着,全都表示着帮忙解决秦杰以后的谋生问题,就算不行也能负责他以后的人生…… “我说各位师兄师姐,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白武秀啃了一口苹果,笑着说道:“秦杰是个啥样的人,我比你们谁都清楚。他虽然在修真方面有点儿白痴,但是他的脑袋瓜子可不是白痴。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吗?自从这小子来了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跟着他转了……像是这样的人,哪儿用得着我们为他操心啊?我敢这么说,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挂了,包括我们也全都挂了,他肯定不会死,更何况他还能饿死咋滴?” 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孔杰皱了皱眉,抚摸着手中的长箫,说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小师弟如果想听曲子了,就会钻进林子里找我给他吹上一曲,如果不想听,那坚决不听……我怎么感觉自己跟个卖唱的似的呢?” 孙元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孔杰,说道:“秦杰对我还算是不错,虽然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他倒是时常帮我打铁,给我省了不少的事儿。” 冯思秋眉头一挑,不满的说道:“秦杰是我们最小的师弟,照顾他一点儿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事情有什么可说的?” 看到冯思秋严肃的表情和生冷的话语,屋子里的人全都不敢说话了,纷纷点头称是。就连敢于和冯思秋对着干的褚燕,也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虽然我很瞧不起贺飏那老头儿游戏人间的态度,但是我必须得承认,身为神话集团供奉和天道盟守护神,双重身份的他,的的确确有着修真界超一流,甚至可以说是修真界最强大的神符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冯思秋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小师弟在符道上面有天赋,那就让他以后跟着贺飏学吧!” 褚燕皱了皱眉,问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再怎么说小师弟也是我们清梦斋的人,现在来算,也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结果一身的修为都是外人教的,这话传出去哪儿像话啊?虽然说我们不惧外面的风言风语,可是等师父和大师兄回来了,该怎么看我们?” …… 不知道等老诡旅游回来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灵寂期,而且资质极差的关门弟子,会不会很失望?而且,这个关门弟子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竟然是贺飏的符道手段…… 不管老诡失望与否,秦杰暂时是没有那么多的情绪。虽然《逆天剑》还是如同臭棋篓子一般,但是他却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很好,而且最近的日子都在清梦斋学习,偶尔还会去学校溜达一圈,表示自己上学了……每一次的周末,都会跟着贺飏在沈州市溜达几圈,以一种轻松的方式,来学习符道。 夏日已到,贺飏带着秦杰好似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 “你看这楼,咋样?”贺飏指着一幢建筑,问道。 秦杰定眼看去,便到了一幢十分奇特的曲线型建筑,“不好看,但是很协调。” “那是雨线,你就没发现,它很顺滑吗?” “老师,就算这个走雨线了能证明啥呀?”秦杰不解的问道。“就算是盖这么一幢大楼,也不可能请符师来吧?难道他们也能感觉到天地灵气?” “他们不可能知道天地灵气的存在,甚至有可能连为什么要盖这样的建筑都不知道。但是,他们的祖师爷却一定知道。”贺飏微笑着说道。“人类都是从学习开始的,学习是什么?就是模仿,模仿先人的知识和理论。你可以不理解,但是你一定要知道。模仿得多了,才会有属于自己的风格。”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大梁河畔,秦杰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唐添怒而杀人。那清澈的大梁河中,满是尸体,鲜血染红了大梁河,如今却又是清澈无比。 秦杰所站的地方,就是唐添的家门口,如今大门紧闭,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去了哪儿。 似乎感受到秦杰的情绪,贺飏笑着说道:“唐添就是看着这大梁河进的金丹期,这样的机缘,实属罕见。” 秦杰如今也算是知道唐添在修真界里是个大修真者,回想起那一夜奋力厮杀的场景,秦杰也不由得汹涌澎湃了起来。 “你应该看过唐添的刀法。” “嗯。” “你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嗯……很快,刀很重,但是他挥的很快。”秦杰思考后认真的说道。唐添的刀确实很快,但是一想起自己那歪歪扭扭的飞剑,秦杰有点儿羞愧了。 贺飏乐了,“还有别的没?” 秦杰突然想起来了,确实还有别的,但是那可能是唐添压箱底的本事,虽然贺飏是自己的老师,可有些事真的不能随便去说。 看到秦杰沉默,贺飏颇感意外,“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秦杰笑了笑,说道:“也不是说我重情重义,就是因为唐老哥对我还不错,离开了沈州,还想着我的生计问题,丢给了我一家挺老大的夜总会,咋说为了钱,我也不能那么忘恩负义。” “唐添一刀化五,这件事儿你不说我也还知道。”贺飏笑着说道。“我说这个事儿呢,只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把砍刀是他的本命的话,他是怎么一刀化五的?又是怎么能让五把刀全都听他使唤的?” 秦杰愣了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当时在这里血战的时候,他还不能修真呢,所以也没什么可以值得思考的。现在虽然可以修真,可是他一直很忙,怎么会想到那种问题? 贺飏不是那种为难学生,然后自己享受快感的变态老师,看到秦杰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就直接解释道:“唐添的本命可以一刀化五,那是因为这五把小刀互相有着联系,依靠的是阵法……而这话总阵法,也可以说是一道符,一道更加依赖材料的符。换句话来说,你可以认为剑诀是符,手印也是符,世间万物都是符。” 秦杰乐了,“老师,我知道你很牛逼,我也知道每个符师对符道是非常热爱的……但是如果像你这样,把所有的修行全都归结于符道上,不是有点儿……太那个啥了?” “那个啥?”贺飏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好奇的问道:“那个啥是哪个啥?” 秦杰凑到贺飏身边,小声说道:“太自恋了……” 第68章 名曰杀神! “修真重要的是修心,你得敢想敢认,这条路很长,如果没有自信能够走到最后,你怎么迈过那些个门槛儿?所以,你得自信,自信到自恋的地步,才算是成功。” 秦杰长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飏这话虽然是歪理,但是仔细琢磨琢磨还真有点儿道理,尤其是冯思秋和白武秀这两个自恋到极致的家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离开了大梁河畔,又回到了市中心,秦杰却是突然凑近了贺飏,低声说道:“老师,你给我一道符呗!” “你咋了?看见啥不干净的玩意了?还是被啥玩意压床了?” 秦杰很无语。 “开个玩笑而已。”贺飏笑了起来。 秦杰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就是想在刀上刻一个符而已。” “虽然说有些符可以单独使用,但是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如果你想要在贴身兵器上刻符,还是你自己来吧!” 秦杰苦笑不已,“那我得等到啥时候啊?” 贺飏拍了拍秦杰的肩膀,认真的说道:“我相信你在符道上的天赋,现如今你只不过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你慢慢的感悟下去吧,希望终究是在前面的。” 秦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你看那边是什么?” “是啥呀?” “我是在问你问题。” “好多树……” “树后面呢?” “车。” “我是让你看你看不到的东西!” “呃……希望?” “你怎么这么酸?” “那到底是啥玩意啊?这里也没有夜总会啊,吸引不了我的。”秦杰认真的说道。 “秦杰。” “咋了,老师?” “你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我就用黑字符让你一辈子都看不到东西。” 贺飏和秦杰没有看到希望,而是看到了一道古朴的墙壁。 “我让你看的就是这道墙。”贺飏语气生硬的说道。 秦杰抬头看去,皱眉说道:“老师,你让我看这道墙干啥?难道你准备让我当飞贼?” “黑字符……” “老师,对不起。” 贺飏过了好一阵,才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指着那道墙壁,面色铁青的说道:“准确的说,我让你看的不是墙壁,而是雕刻在墙壁上的那个野兽,你释放出天地灵气去感受,看看有什么。” 听到贺飏的话,秦杰顿时认真了起来,沉默了一阵后,便缓缓的释放出天地灵气,隔空接触那几头蹲在墙壁里的野兽。野兽的存在通过天地灵气又反馈回了自己,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些野兽就好像活了一般,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的目光! 紧接着,秦杰的心跳开始加速,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可是脑海中的那些野兽却是越来越清晰了,那种压力越来越沉重。 贺飏站在秦杰的身边,看到他的模样并不紧张,反而有些开心,因为秦杰对墙壁里的野兽非常的敏感。 突然间,秦杰摇了摇头,从刚才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看着贺飏,笑着说道:“老师,我感觉到了,也懂了。” 贺飏怔了怔神,他还真的没有想到,秦杰自己能从这种强大的压力下摆脱出来。 “老师,我想你应该是要告诉我,这墙壁上雕刻的野兽也是符,是神符师赐予的某种强大的力量,让它们拥有生命和威压?” 贺飏点了点头,“没错,但是我现在反而很疑惑,你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为什么不紧张?” “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心。”秦杰笑着说道。“连人我都不怕,我为啥要怕几头野兽?” 贺飏笑了,慈祥的摸了摸秦杰的脑袋,说道:“听你说话办事儿,我总觉得你压根就不适合修行,不过我很欣慰,你再一次证明了你的潜质和能力。” 秦杰很骄傲,“潜质和能力一直都在我的身体里,还真不需要证明。” “你应该改改你臭屁的毛病。”贺飏笑骂道。 秦杰跟在贺飏的身后走着,没走多久,两人就再一次停了下来。 “你再看看这个。”贺飏笑着说道。 秦杰朝着贺飏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大道中央的地方雕刻着一个巨龙的画像,不知不觉中,秦杰突然觉得嘴唇发干,浑身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起来。 这条巨龙十分的庄严肃穆,盘踞了起来,就好像没到重新翱翔天空之时。可是,那一对不怒自威的眸子却是还认心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它都在盯着你。 秦杰依然手脚冰凉,身体僵硬,因为他总觉得一直有一双冷漠的眸子在盯着自己,这和雕刻师的手法无关,因为这历经无数风雨的巨龙,是活的! …… “这条巨龙我们叫它古龙,看到后你有什么感受?” “我感觉……它也是活的。” “为什么它是活着的?难道它有生命?” 秦杰想了想,也没有想出答案。 “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因为这本来就跟我让你来看古龙雕塑无关。”贺飏笑着说道。“我带你过来,是想要告诉你,这个古龙和艺术没有关系,因为它也是一道符。” 秦杰愣住了,他还真没把古龙和符道联系在一起,因为他感觉到古龙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力量,这种力量十分恐怖,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一个是恐怖的力量,一个是微妙的存在,他真的无法把古龙和符道联系到一起。 “你刚才说过,说我们这些符师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看成了符,这很自恋……但是我现在很明确的告诉你,那古龙就是符,是曾经的前辈所留下的遗产。” “遗产?” “遗产!”贺飏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是一道神符。” “神符?”秦杰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老师你也是神符师,但是你不可能催动神符,那这就说明他……更牛逼?” “必然很牛逼,不过牛逼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他应该成仙了……”秦杰感叹道。 “虽然修真界里有得到飞升一说,但是终究没有人看到过,那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贺飏感慨万分,“换句话来说吧,你还是普通人的时候,看我像不像是神仙?” “嗯。”秦杰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确定张楚楚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看到她当初从天而降的场景,倒是真的很像神仙姐姐。 “因为从来没有人飞升过,所以我真的不相信有飞升那么一回事。”贺飏笑着说道。“在我眼中,所谓的神仙,只不过是高不可攀的修真者罢了。” 秦杰皱了皱眉,“就算这是一道神符,很牛逼很牛逼,但是谁能催动这道神符?” “这道神符从开始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被催动过,不过当年诡叔判断,古龙神符一旦催动,可以相当于一个分神期的高手全力一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不觉中,秦杰跟着贺飏已经走出了老远。贺飏带着秦杰上了一幢高楼,坐电梯直接上了楼顶。 “老师,你们到底有多厉害啊?我曾经找了一个出窍后期的修真者表演过一次,但是到现在都没见过元婴期以上的修真者打架呢!”秦杰好奇的问道。 贺飏皱了皱眉,“哪个糊涂蛋居然傻逼到给你表演?” “老师,你骂人了。”秦杰认真的说道。心中却是对白武秀腹诽不已,他除了修真方面,其他的还这是很白痴。 “我一直都这样。”贺飏翻了翻白眼,说道:“至于你说的大修真者打架,难道你还打算让我去找北陵李山去打一架不成?” “呃……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好奇。” 两人来到了床边,对整座城市一览无余。贺飏指着齐云山的方向,说道:“大修真者究竟强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说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你的那个三师兄,也是强悍到一定程度的,他只需要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秦杰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想起自己最近对冯思秋还真算不上尊重,看起来以后得改改了。 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认真的观看着高楼大厦,蚂蚁一样的人群,和远处的山峰。 过了好一阵,贺飏才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到周末,贺飏就会带着秦杰在沈州的旅游景点不断的游玩。而且,每一次到一个地方,贺飏都会发问。秦杰知道贺飏是想让自己通过观察,对符道有着更深的认识。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秦杰看到的是整个沈州市,除了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心情之外,秦杰真的看不出整个沈州市,和符道有什么关系。 “沈州市,便是阵!” 秦杰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啥?” “我说,整个沈州,便是一座大阵!” 秦杰惊呆了,已经到了无法言语,不知所措的地步。 “这座大阵集合了无数先辈的力量,是天地之间最强的大阵,名曰杀神!” 秦杰笑了,笑得很勉强,“听着有点儿恐怖,我还真没看出这里哪儿像是阵。” …… ps:其实今天应该三更,但是亲人生病,没人照顾,需要我去,所以时间不够了,很抱歉、今天算是欠的,明天补上 第69章 昌浩挑衅!【第一更】 贺飏看着秦杰的表情,微微一笑,说道:“沈州的这座杀神阵自然不能用肉眼看到了,绝大多数都是埋在地底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阵眼就是古龙,古龙也是这座阵里最强大的一道神符。” 秦杰惊讶了很久才算回过神来,“这座大阵开启,得是啥样的场景……” “没有人知道会是什么样,我想设计者都不一定能够知道。”贺飏神色严肃的说道。“杀神阵启动,就说明天道盟要被破了,那只能说明,我们的一切都快结束了。” 秦杰怔了怔,“老师,我觉得这种事情你还是别告诉我好了,我可没那么强大的实力来隐藏这么牛逼的秘密。” 贺飏瞥了秦杰一眼,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沈州的这座杀神阵是谁来负责?” “谁?” “我。”贺飏微笑的看着秦杰,说道:“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传人,当我离开了人世后,这座杀神阵就应该由你来负责,所以提前让你知道一些情况,也是必须的。” 秦杰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抬起头,哀怨的眼神看向了贺飏,“老师,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我可没吓唬你,我怎么能吓唬我的乖学生呢?” “关键是这事儿听着太匪夷所思了,有点儿假。” “哪里假?” “你把整个沈州市,把天道盟,把杀神阵交给我,凭啥?” “因为修真世界里有资格主持杀神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能够让天道盟信任的则是更少了。”贺飏笑着说道。“清梦斋里倒是有不少隐居的神符师,可是从天道盟进去的,也就只有牧晨。虽说你的那位六师兄可以信任,但是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了打铁上。而你,秦杰,你是我的学生,是诡叔的徒弟,天道盟凭什么不信任你?凭什么不能把杀神阵交给你?” “可这事儿谁能同意啊?” “我同意。” “老师,你同意就够了?” “于龙天也同意,他说过,等你真正的进入了符道之后,就会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秦杰想了想,点头说道:“天哥确实和我说过,但和我们现在说的这事儿有啥关系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 能够成为地位崇高的神符师,无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当你成为神符师以后,要负责整个沈州市的安全,这种幸福,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了自己的身上。秦杰不喜欢拘束的感觉,现在想想以后的事儿,就觉得有些沉闷。 …… 夏天某日。 刚过中午,正是天气最闷热的时候。 秦杰站在大太阳下面,眼睛看着天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张楚楚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屋檐下,这种大太阳她可受不了。 突然,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的击打在屋檐上,草地上,和秦杰的身上。 张楚楚有些慌神,“杰哥哥,你快点儿进来,雨太大了。” 秦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却有些古怪,突然,秦杰笑了起来,“你看,多漂亮。” 张楚楚感觉秦杰又在发疯了,刚才秦杰在太阳下像是一个傻子,现在在雨中像是一个疯子。于是,张楚楚准备跑到雨里把秦杰拉回来。可是当她刚走到雨里,就被秦杰揽入怀中。 张楚楚的大眼睛盯着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惊讶的说道:“还真的挺好看的呢!” 他们一直都站在雨里,一直到夜晚雨停了,两人才回到房间里。 秦杰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后,便再一次坐在了书桌前。那张打印纸,还是雪白一片,和秦杰第一次提笔时是一样的。 秦杰看了看外面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想了想白天倾盆而下的大雨,然后终于把笔落在了纸上。 一笔。 两笔。 三笔。 一共三笔,也就是三道线。 秦杰一气呵成,然后把笔丢到了旁边。 张楚楚倒在床上,突然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破别墅,才住多久,屋顶就漏雨了。” “这里怎么可能漏雨,你喝多了吧?”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在于雅雯那里尝过鲜后,张楚楚现在可以说是无酒不欢了。 “我看杰哥哥你才是生病了说胡话呢!你看看那张纸……” 不等张楚楚说完,秦杰就一把把张楚楚的身体抱在了怀中。张楚楚有点儿迷糊,他觉得今天的秦杰有点儿不一样,迷茫的任由秦杰抱着。 秦杰紧紧的抱着张楚楚,过了好一阵,他才笑着说道:“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张楚楚听到这话,顿时身体一僵,然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书桌上那张雪白的打印纸,那三道线已经不在了,而是只有一大片的水痕。 那不是雨,只是水。 …… 画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道符,秦杰的心里自然很高兴,所以,他没有呆在家里,没有去找贺飏,更没有去清梦斋,而是去了托别已久的沈州大学。 来到学校,秦杰突然感觉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感觉自己有点儿格格不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还真说不清楚。 下课,沈墨痕就把秦杰叫到了办公室去了,具体的事情,自然就是秦杰无故旷课那么久的事儿了。然而,最后则是以秦杰的一句“事儿妈”解决了战斗。 刚走出办公室,秦杰就被拦住了去路。几个痞子模样的人站在秦杰的面前,冷笑着问道:“你就是秦杰?” 看到有人以装逼的模式出现,秦杰终于找到了当年的感觉,“你谁啊?” “我叫昌浩。”昌浩冷笑着说道。“小子,你可让我们好找啊,打完了于辉,竟然一直都没来上学,够牛逼的啊!” “我一直都这么牛逼,有啥事儿直说,默默唧唧的。”秦杰不耐烦的说道。 “我操。”昌浩乐了,“行,小子,果然牛逼。我今儿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咱学校到底谁老大。” “屁大点儿学校还要争个老大出来,你够硬的啊!”秦杰笑着说道。“你都这么硬了,当初于辉在的时候你咋不争呢?现在于辉转学了,你和把于辉干了的人争,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让屁嘣了啊?” 昌浩脸色变了,冷笑道:“秦杰,别以为你干了于辉就多好事似的。他就是个憋子,我和他从小就认识,给他点儿面儿,不整这事儿,不然你以为我会留他?现在我他妈可不认识你是谁,再加上你把我发小干了,咋说我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了你。” “行,那你来吧!”秦杰对昌浩勾了勾手指,说道:“要中午了,我赶着去吃饭,下午迟到了沈墨痕那娘们儿就又得墨迹了,你就速度点儿吧!” “现在不行,你要吃饭我也得吃,正好给你找人的时间,别让别人说我是欺负小孩儿。”昌浩冷笑着说道。“等放了学,就在学校的操场,谁不去就是孙子!” “没问题。”秦杰笑着点头说道。“虽然我对学校老大的位置没啥兴趣,但是你也别跟我装逼,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操!”昌浩对秦杰竖起了中指,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和张楚楚吃过午饭,刚回教室,秦杰就被一群人围上了。 毕强第一个站了出来,问道:“杰哥,听说你要跟昌浩干架?” “嗯,你咋知道的?” “整个沈州大学还有谁不知道啊?” 秦杰郁闷的摇了摇头,“这也传的太快了吧?确实有这么回事,他跟我装逼,我也不能服软啊!” “哥,我帮你!”刘福贵撸胳膊挽袖子的说道。 “滚滚滚,你这个死人妖能帮上杰哥吗?”毕强一脚踹在了刘福贵的屁股上,然后对秦杰说道:“杰哥,要不我叫点儿人帮你?” “不用了,人家是冲着我来的,你们上去算咋回事?”秦杰摇了摇头,说道:“那个昌浩在你们眼里也算是个狠人儿了,你们没必要冲着他,我自己就行了。” “我操,杰哥,你啥意思啊?瞧不起咱们还是咋滴?”毕强有点儿不乐意了,旁边的一些学生也流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没那意思,就是我这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等哪天我没来,你们再被昌浩干了咋整?不值得的。”秦杰笑着说道。 “怕挨干的话我还咋混了?”毕强撇了撇嘴,然后讨好着笑道:“而且我相信杰哥会帮我报复回去的。” “操!”秦杰乐了,“那行,他说晚上去操场,到时候你们谁要去就跟着我去吧!不过话我得说明白啊,挨干了别找我,那是你们自愿的。” “行!我他妈早就看昌浩那逼不顺眼了。”毕强笑着说道。 “妈的,干他!” “不能给他脸,腿儿必须打折。” “哥已经很久不干架了,没想到今天又重出江湖了。” “……” 听到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秦杰有点儿听不下去了,这牛逼让他们吹的,都快到天上了。 秦杰起身离开了座位,刚准备出教室溜达一圈,却又被一个人拦住了路。 第70章 陈红!【第二更】 “秦杰,你怎么一来学校就打架?”邬思思站在秦杰面前,皱着眉头问道。 秦杰翻了翻白眼,无奈的说道:“大姐,你听清楚,是那个叫昌浩的挑事儿,你以为我乐意干架啊?有那功夫我多睡会儿好不好?” “你属猪的啊?就知道睡觉。” “睡觉咋了,你有本事一个星期不睡觉试试?” “我睡不睡关你屁事儿?”邬思思娇声反驳道。“只是邬云让你来保护我,你最近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都是楚楚跟我回家的。难道你还打算让楚楚保护我?” 秦杰认真的说道:“别小看楚楚,楚楚是很牛逼的。” “我呸!少跟我扯没用的,晚上打架带我一个。” “我们老爷们儿打架,你去干啥去?”秦杰有点儿蒙。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说小妞儿,你不会相中我了吧?”秦杰色·迷迷的说道。“不过你看上我了也没用,我对你这种中性的没啥兴趣。” “你……胡说!”邬思思俏脸绯红的跑了出去。 秦杰站在原地怔怔出神,难道这小妞儿真看上自己了?不会吧?一见面就吵架的玩意,这怎么可能呢? 到了晚上,秦杰带着计算机一班的全体男生,还有一些其他班级的男生,声势浩大的去了操场。去的时候,昌浩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他带的人可不少,秦杰和他相比,还真有点儿小巫见大巫了。 “我操,小子,你还真敢来啊?”昌浩冷笑着吐了一口痰,说道:“带着一群小崽子,你就以为能干过我?” “我可不习惯当孙子,我以为你能当孙子呢,真让我失望。”秦杰笑眯眯的说道。“至于他们,自愿跟来的,和我无关。” “行,小子,够拽,那就别说啥了,干吧!”昌浩甩了甩手里的片刀,说道。 看到他手里的片儿刀,秦杰乐了,“来吧,人儿不大,都敢玩儿刀了,确实比于辉牛逼啊!” 话音刚落,昌浩一群人就冲了上来。而这边还不等秦杰动呢,毕强他们却是已经冲了上去。 “我操!”秦杰有点儿傻眼,他没打算让这群人出手,毕竟刀子是不长眼睛的,真捅到谁了,谁都不好受。 于是,秦杰也马不停蹄的冲了上去,在人群中寻找昌浩的身影。 不等秦杰去找他,他就已经找上秦杰了。挥舞着大片刀就看向了秦杰。秦杰脚步往后一侧,躲开了这一下,如果被这一下劈中了,那估计脑袋都两半了。 秦杰手里没拿家伙,纯粹的赤手空拳,然后一拳头打在了昌浩的胸口上。昌浩后退了两步,然后稳了下来。 秦杰和昌浩全都惊讶的看着对方,随后又异口同声的喊道:“修真者?” 秦杰刚才那一拳虽然没用全力,但是也有一般人受的了。可是昌浩却愣是咋滴没咋滴,只是后退了两步,明显就是运用天地灵气保护住了自己。 “修真者多个鸡·巴,老子照样劈你!”昌浩又一次冲了上来。 从昌浩冲杀的动作和速度来看,他的修为并不是很高,起码没有秦杰高。秦杰心里有了谱,也跟着冲了上去。他现在急于把昌浩搞定,然后问问他是遇到了什么机缘才可以修真的。修真者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数不胜数,但也不是说碰到就能够碰到的。 秦杰没有从修真秘籍里学到什么套路,运用的还是打架的套路,只不过是把天地灵气集于一身,速度更加敏捷,力量也是火力全开。 昌浩挥舞着砍刀,完全是大开大合,好像真的看到过什么修真秘籍,挥舞着刀,也是有着套路的。所以,哪怕是昌浩的修为不如秦杰,两人也是打得难解难分。 旁边的双方学生们都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地上趴了一片。幸好的是,对方除了昌浩之外,其他人拿的也都是暖气管子之类的东西,不是打在头上等致命的地方,不会有太大的危害,顶多是有点儿淤青罢了。 双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学生们也全都分开了,没有继续打,而是盯着场中央的两个人,秦杰和昌浩。这两个人已经打了十多分钟了,但是还没有分出胜负。看起来好像是秦杰吃亏,但是秦杰却始终能找到机会还击。 不过这些学生都是普通人,看不到两人挥舞而出的天地灵气,他们觉得秦杰吃亏也是吃亏在手里没有家伙的上面。 本来毕强还想要丢给秦杰一个家伙的,但是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典型的贴身肉搏,就算毕强想要给秦杰家伙,也插不上手。 而就在这时候,秦杰却找到了机会。 昌浩一刀直接砍向了秦杰,秦杰侧身一躲,然后左臂横向伸直,凭借自己的速度和力量,直接砸在了昌浩的喉咙上。 这一下下去,如果换做普通人,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昌浩有天地灵气护体,虽然倒在地上不断的咳嗽,甚至还咳出了几口鲜血,但是却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秦杰一脚踢开了掉在地上的砍刀,然后坐在了跌倒在地的昌浩的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舒爽的抽了一口,“妈了个逼的,累死我了,咋的?服不?” “服了。”昌浩点了点头,说道。 秦杰乐了,“我去,你还挺直接的啊?” 昌浩翻了翻白眼儿,“输了就是输了,还不承认咋滴?别把我当于辉那傻逼。” “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啥,这是祖传的,以前我觉得特别牛逼,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昌浩说话的时候,有点儿无奈。 秦杰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对计算机一班的学生们招呼道:“ok了,走吧!” “吼!” 计算机一班的学生们全都发出了兴奋的吼声,在他们的眼里,秦杰都快超神了。先是干掉了于辉,现在又干掉了昌浩,以后计算机一班在沈州大学那还不得横着走?谁敢七七八八的?老子可是杰哥罩着的! 秦杰又和毕强等人聊了两句,就和张楚楚回家去了。 还没到家呢,秦杰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赵老三打来的,他说是有人要请自己吃饭。秦杰有些发蒙,他虽然今天干了一个不算修真者的修真者,信心膨胀,但是也没有膨胀到众人皆知的地步。 莫非昌浩的家里也很牛逼? 秦杰不相信,这又不是,怎么可能遇到一个就是美女,遇到两个就能双飞呢? 不过赵老三为人还算不错,总是不会害了自己的。在把张楚楚和邬思思送回了家后,秦杰就去了西城夜总会。 到的时候,赵老三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秦杰笑着走了过去,“三哥,你这请我吃饭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赵老三摇了摇头,说道:“我有钱没地儿花了啊?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我不可能请你吃饭,请你吃饭的是别人。” 秦杰没有因为赵老三的话生气,反而乐了,“那是谁啊?我在沈州认识的人可不算多。” “我也不知道她叫啥,反正是我们夜总会里的妈妈。”赵老三解释道。“一般我们都叫她红姐,不过你也别看她是老鸨子,上面特意传话,谁也不许碰到,好像身份不太一般,不然你说我能这么着急吗?” “我去,一个老鸨子就这么牛逼,你这个夜总会经理是咋当的啊?”秦杰取笑道。 赵老三眼睛瞪得溜圆,“我咋憋,也比你这个甩手掌柜牛逼。” 两人一边互喷,赵老三一边把秦杰带到了一个包间的门口,然后赵老三就离开了。显然,里面的人确实是很牛逼的那种,起码赵老三惹不起。 秦杰开门进去,便看到了一个抽着女士烟,穿着红色旗袍的中年女人坐在那里沙发上。这个女人算是熟女了,不过看着却没有太“熟”,总是有一种风韵犹存的感觉。 “红姐?” “秦杰?”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又全都笑了起来。 秦杰笑着坐在了沙发上,对红姐问道:“红姐,貌似我们不认识吧?” “你应该叫我红姨。”陈红笑着说道。 “凭啥?”秦杰有点儿纳闷了,“哪儿有你这样上来就占人便宜的?人家都叫你红姐,到我这辈分就降了袄?” “你们清梦斋的人除了诡大哥之外,其他都要叫我一声红姨,你还不服?”陈红娇笑着说道。“就算是薛氏,也得如此。” “薛氏?” “薛氏是谁?” “你刚入门,他又没在清梦斋,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陈红解释道。“薛氏,就是你的大师兄。” “哦……”秦杰恍然大悟,“我说红……姨,你今天叫我来到底要干啥?不会是给我召·妓吧?” 陈红瞪了秦杰一眼,说道:“你一个清梦斋的人,怎么有这种龌龊的思想?你现在应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修真上面,你怎么还总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真闹出来这些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第71章 枪!【第三更】 第二天,在去清梦斋的路上,秦杰还在想陈红。陈红一个风尘女人,但是却好像对清梦斋特别了解似的,从老诡到自己,她全都知道。可是秦杰本人,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陈红的名字。 昨天秦杰也问了很多问题,陈红却一个都没有回答,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问冯思秋好不好啊,褚燕好不好啊……在把所有的师兄弟都问个遍后,又问厉老头儿好不好啊……一直到最后,把秦杰问得浑浑噩噩,才算是结束了这一次的问答会。 到了清梦斋,秦杰伴随着瀑布击打清潭的声音,走进了冯思秋的小院落里面。在赶走了那只大公鸡后,看到从屋子里走出的冯思秋,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陈红在询问冯思秋的时候,是叫他“小秋秋”,难道是他对陈红做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冯思秋递给了秦杰几本书,说道:“前几天在山洞那边找到了基本雕刻符文的**,你最近一直都热衷在兵器上刻印符咒,我想你应该用得着。” 秦杰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那几本书,但是却没有离开,看着冯思秋的脸,欲言又止。 想了想,最终秦杰开始开口了,“三师兄,有没有人叫过你小秋秋?” 为人正直严肃,做事又非常严禁的三师兄,不管怎么想,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和“小秋秋”联系在一起。在秦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冯思秋打pp的准备。但是,秦杰没有想到,冯思秋没有打他,甚至连生气都没有,反而是身体顿时僵硬,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木讷,有些茫然,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好一阵,冯思秋才从僵硬总恢复了正常,盯着秦杰的眼睛,沉声问道:“你见过红姨?” 看到冯思秋的神情,秦杰好像是狗仔队拍到了八卦似的兴奋,当然这仅限于心里,他可不敢在冯思秋面前表现出来。秦杰恭恭敬敬的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个不落的说了出来。 看到秦杰古怪的表情,冯思秋的面容有点儿冷,“别瞎想,红姨在当年和小师叔的关系不错,算是长辈。” 秦杰愣了愣,他想了好几个答案,但是也没想到陈红竟然能和小师叔联系在一起。秦杰没有见过小师叔,但是也听说过几次,但不论是白武秀说起,还是现在冯思秋说起,表情都是充满了凝重和尊重。 不过可以想象得到,能够让冯思秋和白武秀这样骄傲的人无比尊重的人物,那该强大到什么样的程度,只可惜,秦杰没有见到,而且也见不到了。 “三师兄,小师叔到底是个啥样的人?为啥你们都那么尊敬他?”秦杰疑惑的问道。“你们对小师叔的表情,我感觉像是比对师父还要尊重似的。” “小师叔……很了不起。” “比师父还了不起?” “不一样。” “那小师叔真的死了?” “嗯。” 大概是因为小师叔的故事不太美好,所以冯思秋除了简短的介绍了两句后,也没有对秦杰讲述太多小师叔的经历。秦杰有点儿遗憾,但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跟冯思秋撒娇啊! 离开了冯思秋的小院儿,秦杰又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太阳太毒,秦杰有些燥热,于是他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随便写两笔,那纸瞬间就不见了,而变成了在手中捧着一些清凉的水。 秦杰用水擦了擦脸,自嘲着笑道:“牛逼是牛逼,可是除了变个戏法啥的,用不到打架上面,等于没用一样。” 贺飏作为神符师,眼光自然是差不了的。秦杰在符道上的潜质和天赋无疑是罕见的,他最近一直都沉浸在符道的世界里,虽然已经掌握了几百种符咒,但是释放速度太慢,而且效果不佳,用来战斗压根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秦杰现在的修为不高,天地灵气又少,用符咒战斗,不如拎着一把砍刀去砍人来得爽呢! 贺飏以前说过,想要用符咒战斗,要达到神符师的水准。而秦杰要达到神符师,要十年的时间,可这十年之内遇到敌人怎么办?所以,预备一把砍刀,有备无患。 秦杰来到了孙元至的小木屋,他没有帮孙元至打铁,而是在他的身边说了两句话,两人便一起走出了小木屋。 孙元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刻刀和染料,又在地上随便捡起了一个石头,开始专心的雕刻了起来。秦杰也是照样学样,在石头上画着复杂的线条。 “六师兄,你那条线是不是有点儿问题?为啥风符你整的那么宽?” 孙元至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因为石头太重了,如果你想借助风符来让石头浮起来,线条就必须更多更深更粗,这样才能激发更多的风。” 秦杰皱了皱眉,“也不对啊,符文上的线条是厚了,风是多了,可是消耗的也快啊!” 孙元至终于抬起了头,想了好一阵,“你有什么办法没?” “再加一个木符和水符?让石头更轻?” “似乎可以。” “那就试试吧!” “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元至手里石头上的符文已经刻好了,然后,秦杰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把石头放在地面上。两人闭上了双眼,以天地灵气催动着地面上的石头。 那石头在地上轻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又安静的停在地面上。 秦杰和孙元至同时睁开了双眼,大眼瞪小眼,有些无奈。 “看起来真的不行。”孙元至叹了口气,说道:“想让重物腾空,需要无数的符文和阵法,你想用这么小的符文就达到相同的效果,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秦杰也很遗憾,“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的奇迹。” “可以再试试。”孙元至拿起那两块石头,丢到了水里。 然后,孙元至闭上了双眼,秦杰也同样如此。两人再一次催动天地灵气,影响着水中的石头。 石头在水中先是挣扎着晃动,然后缓慢的浮了起来。 “这证明这道符是有效的,只不过效果不佳,所以需要溪水的浮力才行。”孙元至看着浮起来的石头,说道:“小师弟,你刚才能够想到把木符和水符加持上去,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好像忘了,你加持的是石头本身,而不是外界。” 秦杰想了想,说道:“前阵子一个朋友送给了我一把枪,如果我把符文刻在子弹上,会不会好一些?”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还是不可能。” 秦杰愣了愣,“为啥?” “原因有很多,而且原因很复杂,说了你也未必能够明白。你只需要知道,这种方法在枪支出现后就被试验过千百次,但是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没事儿,失败是成功他妈。” “小师弟这话说的不错,但是你别忘了,世界上也有很多当妈的难产了。” “我想再试试。” “可以,但是你需要重新设计符线。以你现在的符线,只有大柱子能够刻下,但是你上哪儿找那么粗的枪?你总不能以后抗个火箭炮出门。” “六师兄……” “嗯?” “我今儿才发现,你说话也挺损的。” “其实我一直都挺损。” “……很好很强大。” 秦杰手里确实有一把枪,那是程明留下的,一直都被秦杰丢在抽屉里。如果不是秦杰现在修真,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那玩意。 秦杰在小木屋里呆了半天,才算是画出了一道符。他把细长的符咒递给了孙元至,认真的说道:“六师兄,这事儿能不能行,那就得看你的了。” 孙元至拿出了几枚打造好的子弹,然后把符纸缠绕上去,皱了皱眉,“虽然大小合适,但是我总觉得还是会失败。” 孙元至掏出刻刀,坐在明亮一些的地方,开始按照符纸上的线条勾勒,他的手很稳,动刀的时候看着很迟钝,但是却十分的精准。 等到刻印完毕,秦杰有些惊讶,“六师兄,你这手艺放外面也是绝活儿啊!” “我就是个手艺人,玩儿得多了,就绝了。” 两人走到湖边,秦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念力催动到枪内子弹上的符文上,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子弹便射了出去。而就在这时候,秦杰的天地灵气也随之喷涌而出,子弹随着一阵轰鸣声,飞射出去,但是却不知道射到了哪里。 湖水的对面,没有子弹的痕迹,甚至四周也找不到子弹射到了哪里。 秦杰愣了愣,然后回头看向了孙元至。 孙元至弹开手,看起来十分的无辜。 然后,褚燕从湖中心的凉亭里走了出来,她的表情十分的愤怒,头上还有些焦糊的感觉,似乎是被火烧了一般。 孙元至修为高深,老远就看到褚燕的模样,他顿时身体僵硬,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把房门反锁了起来。 秦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以褚燕的修为,应该可以看到子弹的运作,便开口喊道:“四师姐,你看没看到子弹射到哪儿了?” 第72章 仇!【第一更】 褚燕强制性的压抑住怒火,微笑着问道:“什么子弹?” “就是……手枪的子弹。” 褚燕指了指发焦的头发,说道:“全都在这里。” 秦杰浑身一哆嗦,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小木屋狂奔,“六师兄,救命啊!开门啊!” 可是秦杰还没有跑到小木屋的门口,秦杰就闷哼一声停止了奔跑。他艰难的回头看去,脸色苍白,差点儿哭了出来。在他的屁股上,多了十几根的绣花针,根根入肉。 凉亭中,褚燕冷笑不止,“先是剑,然后针,再然后刀,现在把手枪都拿出来了,下次真不知道你会不会去偷一些核武器回来。”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对于子弹刻符的实验仍然在继续。而且,经过了在湖畔的一阵闹腾,又多了两个凑热闹的观众。白武秀整天闲着没事儿干,褚燕又害怕秦杰伤到自己,于是两人都凑了过来看这稀奇的玩意。 “就算子弹能够刻符,但是风符的力量再加上手枪本身弹出去的力量,根本就不是子弹能够承受的。”褚燕缕着发焦的头发,对秦杰和孙元至说道:“你们如果不能把这问题解决了,怎么试验都是无用功。” “从前有人做过这个试验吗?有;他们成功了吗?没有;那些前辈神符师比你秦杰更牛逼吧?是的;他们成功了吗?没有。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为啥坚持这个想法?”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你有那时间,多把境界抬高点儿不行啊?” 两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并没有影响到秦杰的动力。他直接把手枪抬了起来,“准备。” “射!”白武秀大声喊道。 “砰!”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褚燕、白武秀,包括秦杰在内的三个人连忙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唯独孙元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孙元至正认真的寻找着那枚子弹的轨迹,作为研发人员,是少不了这种冒险精神的。 在看了一阵后,孙元至摇了摇头,说道:“好了,没事了。” 褚燕小心翼翼的从孙元至魁梧的身体后面露出头来,问道:“六师弟,子弹在哪儿?” 孙元至指了指湖对面的树林,说道:“好像去了那边儿。” 白武秀的面容有点儿古怪,“那是五师兄吹箫的地方。” 褚燕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就没事儿了,五师弟只要一开始吹箫,那就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了。别说是溅上一身火星子,就算是子弹打到他的屁股,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秦杰叹了口气,“看起来材质真的不咋的。” 孙元至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枚子弹,“还要试吗?” “没啥意义啊!”白武秀摇头说道。“如果秦杰你真能把这符弹研究成功了,你完全可以出去自立门派了,还用得着学啥狗屁的符道真意?” “你这话挺损,但是我对没用,我已经决定要试试了。”秦杰无所谓的说道。“这次,我就站在原地,不遮脸了。” 然后,他按好子弹,直接释放天地灵气,激发枪内的子弹。 “砰!” 只听一声巨响,湖畔烟尘四起,引来了一阵咳嗽声。 秦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普通材质真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必须得换。” “换什么?” “啥结实换啥。” 孙元至想了想,“那就精钢吧!” 白武秀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精钢虽然结实,但是精钢打造出来的子弹该怎么射?你确定手枪能射出那样的子弹?精钢多重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用ak47还有点儿可能把精钢子弹射出去,但是手枪就有点儿为难了。” “刻符后,会不会好一点儿?”褚燕开口问道。 秦杰摇头,“我和六师兄试过,能轻点儿,但是那么点儿都没啥意义。” “我觉得可以把枪也给改造一下,加点儿符文啥的,这样我想效果会好一些。”白武秀认真的说道。 “好主意。”孙元至点了点头,“不过既然要把枪本身给改了,子弹上的符也需要重新设计。” 秦杰想了想,说道:“六师兄,我想这次应该重一点儿。” 看着讨论中的二人,褚燕有点儿疑惑了,“你怎么不去找贺老?神符师刻出来的符咒,应该会更好吧?” 秦杰刚要解释,便听到孙元至说道:“神符师的符咒威力自然强大,但是那毕竟是别人的符咒,用得最顺手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因为二者心意相通,能够应变周围的环境变化,对于提升自身的修为,会有决定性的作用。而且,像是小师弟这样有着大机缘的人,如果让贺老出手,恐怕会适得其反,对神符产生依赖性,对小师弟自己的修为不利。” “那杨昊宇的盔甲是怎么回事?”白武秀突然发问道。 “杨昊宇那件神符盔甲,是牧晨亲自设计的,我只不过是在技术活儿上打打下手罢了。”孙元至解释道。 秦杰乐了,“能够让牧晨这样的神符师亲自动手,又有师兄你做精心的加工,看起来镇守一方的杨昊宇面子果然够大。” 孙元至摇了摇头,说道:“杨昊宇对于我来说,没有一点儿影响,其实是牧晨的面子罢了,既然他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 “牧晨和杨昊宇很熟?”秦杰诧异的问道。 “牧晨在来清梦斋之前,是天道盟的人。” 在清梦斋过的日子,秦杰总是觉得要比在外面过得更快一些,还没怎么样,太阳已经西下了。白武秀主动提出要送秦杰下山,虽然两人关系不错,但是让这个胖子多活动活动,绝对是一个困难的事情。如今他主动提出,反倒是让秦杰有些诧异。 进到迷雾之前,白武秀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面色凝重的看着秦杰。 秦杰看到白武秀的表情,有些发愣,“咋了?” “秦杰,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一下。” “你不会是想跟我表白吧?抱歉,哥不搞基。” “是正经事。”白武秀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是关于你们一家三口出车祸的事情。” 秦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着白武秀,面无表情。 白武秀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怪吓人的。你来清梦斋,我们自然是要把你的身世调查清楚,而这件事就落在我的身上了。在调查到你们一家三口出车祸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再那么一往下调查,就发现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而是谋杀!” “是谁?”秦杰面容冷峻的问道。 “还记得刚刚我问杨昊宇盔甲的事情吗?”白武秀叹息着说道。“其实,那是我帮你问的。” 秦杰笑了,“你的意思是,是他?” 白武秀点了点头,“当年你的父亲也是天道盟的人,因为利益关系,被杨昊宇和其他几个人密谋杀害,我把那些人整理出了一个清单。” 说着,白武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秦杰。秦杰接过后看了一眼上面的几个人名,真诚的说道:“谢谢。” “先别谢我,我希望你现在就去找杨昊宇,他的修为和我相差无几,你不是他的对手。”白武秀摆手说道。“而且,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的修真路,如果因为这件事你入魔了,那我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了。” “怎么可能呢?你可别忘了,贺老曾经说过,我在符道上面的资质可以进前三的,我需要入魔?”秦杰拍了拍白武秀的肩膀,安慰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因为这个比不上我,就感觉到空虚了。想开一点儿,你天生就没有办法进入符道,何必跟我比这个呢?想想北陵李山,他在符道方面,这辈子都别想超越我。” 听到秦杰的说法,白武秀心里的沉重也一扫而空,“扯淡,我堂堂一个出窍后期的修真者,一只脚已经踏入分神了,我还会羡慕你这个小小的灵寂期?” “话不能这么说,我修真才几个月啊?”秦杰笑着反驳道。 “丹田口子开得太小,你只是资历低下,这个你必须承认。”白武秀同情的看着秦杰,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师父回来强行把你的资历调高,那又能咋样?就你那榆木脑袋,你就是渡劫期了也没啥用。” 秦杰有点儿不乐意了,“我是丹田豁开的口子小了,又不是脑血栓了。” “反正你是不是符道前三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就算你到了出窍期,你也是出窍期最弱的修真者,影响的天地灵气微乎极微,你还好意思到时候说你自己是大修真者?” 听到白武秀的话,秦杰深受打击,心想等到师父回来了,自己应该就不是这样了吧?大不了让他拿剪刀把自己的丹田的口子剪大点儿? “师父和大师兄啥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都出去旅游好几个月了,总该回来了吧?” “外面多快活,没准儿他们是舍不得回来呢!” 第73章 老诡和薛氏!【第二更】 北方的草原上,一辆牛车在草原上缓缓的行驶着,时不时的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牛是普普通通的老黄牛,只不过是看起来非常的强壮,四肢有力,在草原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仍然是保持着匀速。 驾牛车的,是一个穿着蜡笔小新t恤和一条破牛仔裤的憨厚男人,一路的风尘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不过神色却是十分的朴实,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的笑容,脚上的一双残破的帆布鞋甚至都露出了大脚趾。 “哟……我是齐云山滴子民哎哟,嘿伊啊哟……” 牛车里传出了一道歌声,憨厚男人轻轻拍了拍大黄牛的后背,让它停下来,然后对车厢里面说道:“师父,想回家了?” 车帘拉起,老诡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看着漫无边际的草原,恼火的说道:“都出来好几个月了,都在这些个鸟儿不拉屎的地方晃悠,吃没的吃,玩儿没的玩儿,谁不想回家?” 老诡就是清梦斋的诡叔,憨厚的男人自然就是清梦斋的大师兄了。 薛氏憨憨的一笑,扶着老诡的胳膊,把他从车上扶下来,安慰着说道:“能看看风景,也不错。” 老诡越发不爽了,“有啥风景可看的?最北边儿那片海还真被冻住了,大夏天的我想冬泳都不行。” “虽然不能冬泳,但是起码还有玲珑鱼可以吃。” 在极北的地方,有一种鱼,因为晶莹剔透,所以叫做玲珑鱼。这种鱼,恐怕也就只有老诡这般人物才能知晓了。 听到玲珑鱼三个字,老诡赞同的点了点头,“孩儿啊,你说的这倒是真的,只要是有玲珑鱼陪伴,走再远的路我也心甘情愿了啊!” 薛氏从车里拿出菜刀和案板之类的东西,然后又取出了一同震在了冰块里的玲珑鱼,拿起刀便直接把玲珑鱼切片。 神奇的是,玲珑鱼并没有死,还在不断的挣扎着。老诡吞了一口口水,“食物这东西,是越新鲜越好吃的,如果不是这鱼在极北的大海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口感?” 薛氏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认真的切着。 这时候,老诡也拿出了一碟辣根,夹起一块白色的鱼片,在碟中轻轻一沾,然后就送到了口中。 一面吃着,一面闭着眼睛享受,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双眼,催促道:“你快点儿。” 薛氏笑了笑,仍然是匀速切着,速度不快不慢,但是这在老诡的眼中,却是太过缓慢了。老诡一把抢过了菜刀,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干啥都慢吞吞的,都快急死我了。” 薛氏挠了挠头,说道:“我脑子笨,所以做事儿都得先想一想,我怕做错了。” “这方面你真得想思秋学一学,该想的时候想,该做的时候什么都不去想。” “三师弟脑子灵光,天赋极佳,不是我能相提并论的。” 老诡翻了翻白眼,“如果思秋听到你这话,又得像是小时候那样,用头撞大树了。” 老诡下刀飞快,没一会儿的功夫,案板上便全是薄薄的肉片,看上去晶莹剔透,美丽极了。身下的鱼骨也像是琥珀一般漂亮。 在老诡吃完了之后,薛氏才用筷子吃了几块。剩下的大师兄则是端到了大黄牛的跟前,用筷子夹起一块喂给它吃了。 大黄牛吃了一块,先是一怔,然后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行清泪,然后不断的摇头晃脑,前提踢踏着,口中还发出“哞哞”的叫声。 薛氏有些迷茫了,“师父,它是高兴的,还是被辣根辣到了?” “当然是高兴的。” 薛氏觉得老诡的话就一定是正确的,所以他继续喂大黄牛吃鱼。不要问我牛为什么吃肉,一个能在这样的地方拉车这么久的大黄牛,肯定不一般,所以吃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薛氏整理好菜刀等工具,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清梦斋现在怎么样了。” 老诡坐在牛车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的回答道:“等咱们回去后就知道了。” “其实我挺好奇的,到底是谁进了清梦斋。” “想知道你就回去看看呗!” 薛氏摇了摇头,“太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突然,薛氏站了起来,看向草原的一个方向,脸上流露出干净的笑容。在那个方向,有一群高大的身影,那是一群凶猛的草原狼,数百头巨狼像是战士一样一字排开,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可是,不论是薛氏,还是老诡,都对此情此景毫无反应。 狼群正是当初周莉莉遇到的那一波,那只瘦小的狼首领带着那头雪白的母狼脱离了大部队,缓慢的向牛车的方向走来。走到牛车前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薛氏看到那匹狼的首领,惊喜道:“师父,这不就是七年前的那匹狼吗?居然有老婆了。” 老诡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薛氏上前几步,对着首领指了指西边,说道:“别往北去了,我刚从那边回来,那里有很多人,去西边吧,那里有一个大林子,足够你们栖息了。” 首领前腿躬下,好似是对薛氏和老诡下跪一般,过了一阵才站起来,在依依不舍的看了牛车方向一眼后,疯狂的嚎叫了一声,然后带着妻子和下属们,向西边奔袭而去。 老诡钻进了车里,说道:“走吧,回沈州。” 薛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的地方,然后笑了笑,架着黄牛车,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慢慢远去。 看着消失在草原边际的牛车,周莉莉抱着熟睡中的小白狼站了起来,“那个人就是老诡?” 周雄点了点头,“本来我还想着看你有没有机会能够让你拜老诡为师,但是既然老诡没有表示,那就说明缘分还不到,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周莉莉惊讶得长大了嘴巴,“你是说……老诡知道我们在这里偷看?” “既然是老诡,那就一定知道。” 周莉莉捏了捏小白狼毛茸茸的毛发,好奇的问道:“那头狼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老诡多年前外出游历的时候遇到过,那匹狼能够开窍,应该和那次相遇有关吧!”周雄猜测道。 周莉莉惊讶不已,“他连狼都能点化?这也太厉害了吧?哥,你说老诡和教主,谁更厉害?” 周雄想了想,说道:“当初师父不如老诡,我想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是不如。” “哥,你说老诡那么厉害,难道天道盟的老大就不怕位置不保?” “老诡怎么可能去做一个黑社会的老大?” …… 夜里,张楚楚和秦杰都没有入睡。 突然,张楚楚开口问道:“杰哥哥,那个叫冯国的家伙,什么时候会去夜总会?” 秦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明天。” 想了想,张楚楚继续说道:“杰哥哥,既然冯国马上就要死了,那你死之前总得告诉他为了什么吧?” “是这么个儿。”秦杰点了点头,“对方就是死了也不知道我为啥杀了他,那我还真的会有一种白杀了的感觉。” “所以我说你要告诉他。” “可是我咋告诉他啊?我总不能说,我是代表月亮惩罚你吧?”秦杰郁闷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还真没想到,现在咋连杀个人都得有点儿文艺范儿呢?” 张楚楚眉头蹙起,想了好久,才说道:“杰哥哥,不行你就写诗吧!” “写诗?”秦杰愣了愣,然后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这都啥年代了,还写诗,多俗。” “那你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那就写诗。” “可是我不会。” “我帮你写。” “好啊!” 在张楚楚写完后,秦杰认真的斟酌了一番,说道:“嗯,这诗写的比我好。” …… 一辆豪华轿车停靠在西城夜总会的门口,一种中年胖子下了车,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而他身后的保镖,也是在外面等候,并没有跟进去。 冯国好像对西城夜总会很熟悉,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个房间,此时的他,满脸的逍遥惬意,殊不知,他已经被一个刚刚来到沈州没有多久的少年盯上了。秦杰此时正站在角落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冯国的背影。 冯国走进了一个包间里面,却突然大喊道:“他妈的,人呢?老子来这里是消费来了,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 人是自然不会有的,因为在冯国进去后,秦杰就以大老板的身份驱逐了所有的服务员,甚至连小姐也没有派进去一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家伙,秦杰怎么可能让他在享受中死亡呢? 冯国的叫喊声停歇后,秦杰便走了进去。冯国看到推门而入的年轻人,本来以为他是服务员,却发现他没有穿工作服,便皱眉问道:“你是谁?” 秦杰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一个手帕塞到了他的嘴里,然后七手八脚的把他捆绑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第74章 复仇!【第三更】 冯国拼命的挣扎着,肥胖的身体扭动起来,像是恶心的蛆虫,被毛巾堵住的嘴巴发出含糊的呼救声。 突然间,冯国发现,自己挣扎不开这个绳索,四周好像也没有人似的,没有一点动静。于是,他绝望了。他死死的闭上双眼,畏惧着死亡。 “这种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玩儿得多,我本来以为塞上嘴之后,你会含糊的喊着我不喜欢s·m……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老实,现在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秦杰的声音很平静,里面还带着一些嘲讽的味道,根本不像是一个凶徒,就像是两个好朋友之间在说笑似的。 冯国觉得自己不能上当,所以双眼仍然紧闭,甚至皱得眉心都有些发痛,说什么都不肯睁眼。他的心里只是在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自己。 “你把眼睛睁开,不然我就用我手里的玩意把你的菊花给爆了。”秦杰冷笑着说道。 冯国浑身一哆嗦,然后连忙睁开了双眼,他可不想这么大岁数了,还菊花不保。 秦杰蹲在距离冯国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拎着一根暖气管子,笑脸迎人的看着冯国。 秦杰看着冯国惊恐的脸,笑得很温柔,“我把你嘴里的玩意拿掉,但是你不能喊,如果声音大一点的话,我马上就会杀了你。我知道天道盟里有很多人都不怕死,但是那些人里没有你。” “我们有仇吗?”冯国压抑住心中的恐惧问道。心里飞快的想着自己在沈州的一些敌人,但是他却又觉得好奇怪,因为他把所有的敌人都想过了,却发现现在自己真的没有敌人了。因为他的敌人,全都死光光了。 “在电视剧里,一般都会说我们没仇,我只是替天行道……”秦杰笑着说道:“可是真的很遗憾,我们有仇,而且是深仇大恨。正好,我就是一个记仇的小心眼儿,所以今天你必须死。” “你才多大?我们能有什么仇?”冯国颤声问道。 秦杰清了清嗓子,然后深情的朗诵道:“那一年,艳阳高照;那一年,一辆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那一年车毁人亡;那一年,死了两人……” 听到这里,冯国俩眼一黑,差点儿昏厥了过去。他现在终于知道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和自己是怎样的仇恨了,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如果不断的赞美能够让对方停止报复的话,那他肯定会把新华词典拿出来逐一赞美。可是他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那场车祸,可以说是震惊了整个天道盟,同样的,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也会是无法化解的仇恨。 冯国眼神暗淡无光,心里想着今天真的是活不下去了,但是却还想多活一会儿,哪怕是一秒钟也好。 冯国哭丧着脸说道:“我是受人指使的,我只是……” 他准备大声呼救,他相信那种看似绝望的求饶,然后马上变成呼救的话,对方是反应不过来的。只要把“救命”两个字喊出口,无论是自己的保镖还是夜总会的保安,都会迅速的做出反应,到时候就有这个年轻人给自己陪葬,也没准儿他会忘了杀死自己…… 这个计划很美好,但是现实却很残酷。不等冯国喊出那两个字,秦记手里的那个暖气管子已经狠狠的刺进了冯国的喉咙。那个暖气管子是歇着切的,所以有一边很尖锐,一下过去,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 很奇怪的是,冯国并没有马上死掉,而是倒在地上不断的挣扎,想要大喊却只能喷出几口献血,他的眼珠不断的上翻,看上去非常的恐怖。 “受人指使,那也要有代人去死的觉悟。不过你是我因为这件事杀的第一个人,如果你现在能爬到外面去,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秦杰冷笑着说道。然后解开了他的绳索,便走了房间。 …… 某日,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秦杰举着一把雨伞,在大街上缓慢的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在棚户区的一个残破不堪的房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秦杰把砍刀从腰间抽出,然后推门而入。 他看着蹲坐在炕上的老人,问道:“你就是陶正?” 蹲坐在炕上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肩膀头上有几块烧焦的痕迹,听说这老头儿现在是在烧锅炉,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如此。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说道:“我是。” 秦杰丢掉了雨伞,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砍刀。 陶正从炕上跳了下去,腰间掏出了一把斧头,看着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声音沙哑的说道:“你终于来了。” 秦杰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一刀劈了出去。这砍刀秦杰在家可是磨了很久,今天便一往无前的砍向了陶正的脖子。 陶正同时挥舞斧头,二者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 “砰!砰!砰!砰!” 秦杰紧握砍刀,面无表情的一次又一次向陶正砍了过去,陶正也同样一次又一次挥舞着斧头,两者之间不断的碰撞,甚至击打出一些火星。 “咔嚓!” 斧头断了,跌落在地。秦杰一共劈出了二十刀,而陶正却挡下了十九刀。 陶正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满身的污泥,苍老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胸腹间也被砍出了几道口子。最深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骨头,看到内脏,只不过不断流出的鲜血模糊了视线。 秦杰收起刀,看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上,还有几道血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自己现在算是一个修真者了,竟然被一个花甲之年的普通老人打成这样,是不是太水了一点儿? 陶正无力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人,在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血水后,虚弱的说道:“我以为你们早就把我给忘了。” “你确实是那些人里面,被遗忘得最干净的一个。我想大概是当初你背主求荣,所以天道盟里面没有人敢用你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了,你后悔过没有?” 陶正沉默不语。 秦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得谢谢你被他们遗忘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杀你的时候不会闹出很大的动静。但是也没啥,以你现在的身份,就算他们知道我杀了你,啥都说不出来。喔,对了,这个的原因,是因为我进了清梦斋。” 陶正的眼眸中有些疑惑和不解,但是他却没有发问,而是淡淡的说道:“给个痛快吧!” “时间还早,天还没黑呢,你就赶着去投胎了?”秦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都让我不痛快这么多年了,我凭啥要给你痛快?” “你要怎样?” “就是念首诗给你听罢了。”秦杰看着奄奄一息的陶正,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年,艳阳高照;那一年,一辆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那一年车毁人亡;那一年,死了两人……” 听完了这首不算诗的诗,陶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从迷惘变成了释然,他浑身颤抖,盯着秦杰的眸子,颤声说道:“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丰哥的儿子还活着,你……你说……你说你进了清梦斋?好!真好……哈哈哈哈哈……我这些年活得这么累,死前才知道……丰哥的儿子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真的可以瞑目了。” “好不好只有我知道,我不会说累,因为每个人都累。我不懂啥大道理,我就知道我爸妈还活着的时候我生活的不错,虽然这那的补课班一大堆,但是毕竟我还很幸福。可是爸妈死了之后,我就开始一个人流lang,要饭,被拐卖,最后要不是我凭借一把砍刀砍了几个人,你以为我能有今天?”秦杰说着说着就有些发怒了,“我他妈本来活得好好的,你们凭啥杀了我爸妈?那时候我他妈小学还没毕业呢好不好?你现在还说我活得很好,我他妈好个鸡·巴!” 回想起这些年的时光,如果不是遇到邬云,如果不是在邬云后又遇到张楚楚,如果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死了,他现在会是怎样的生活?他现在到底还能不能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秦杰一直以来都很嚣张,他自己都明白,那只不过是没实力的装逼而已。因为他从小就受尽了白眼,真的受够了。现在,秦杰来到了沈州,有了一个挺老大的别墅,有了一个每天陪在自己身边的张楚楚,有了清梦斋里的师兄师弟,他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我这么累,活得这么不顺,都他妈是你们造成的,所以我要杀!我要把你们一个不留的全都杀光!反正我从小就学会杀人了,杀死你们,还算比较轻松的呢!我要让你们身体里的鲜血留在地里,让我爸妈看到,让他们爽了,我才能爽!”秦杰笑眯眯的看着陶正,说道:“你可以认为我变态,我也觉得自己挺变态的。你只是第二个而已,所以我现在还不是很爽。” …… ps:推荐一本兄弟书,《官场特种兵》 第75章 复仇!更】 秦杰甩了甩砍刀上的鲜血,看着陶正说道:“你能不能瞑目,关我屁事儿?这个问题,等你下了地狱你再去问我爸吧,我想他老人家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 然后,秦杰握紧了砍刀,非常熟练的砍断了陶正的脖子。收起砍刀,举起雨伞,推门而出。 陶正,这个穷困潦倒的老人,最终还是瞪大了冰冷的眼球,眼神中满是绝望。最后,他还是无法闭上双眼。 张楚楚一直站在棚户区的门口,默默的看着巷口的方向,从开始到现在,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雨越下越大,甚至连手里的伞都已经没了用处,她的头发和衣裳都已经被打湿,但是她却没有退去的意思。 巷口仍然是空无一人,但是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抬头看去,便看到了秦杰从巷口走了出来,两人连忙的离开了这条小巷。 名单上的名字又少了一个,被杀死的陶正是秦杰父母死亡的直接凶手之一。可是刚刚回到别墅的秦杰,情绪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在擦干了身上的雨水后,便直接上床睡觉了。 这些天秦杰一直都在苦练符道,如今又冒雨杀人,再加上得知自己父母死亡真相的伤痛,让他的精神和身体都衰弱到了极点。结果,是一个修真者出乎预料的生病了。 任凭张楚楚给秦杰盖了两层的棉被,秦杰的身上也没有多少热的感觉,他默默的盯着天花板,喃喃说道:“你知道我为啥一定要进清梦斋吗?你知道我为啥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吗?” 张楚楚正蹲在地上给秦杰找药,没时间回答他的那种无聊的问题。 “这个问题有点儿胡闹,而且我不可能告诉你理由,哪怕告诉你,你也听不懂。”秦杰艰难的笑了笑,说道:“不过我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虽然我是修真者,可我没想到杀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都这么费劲。现在的我,在普通人眼里神仙一样存在的我,却没有实力去杀死杨昊宇。杨昊宇真的太强大了,他可是和白胖子修为差不多的存在,如果不是稀里糊涂的踏上了修真路,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张楚楚拿着药片和一杯白开水来到秦杰面前,先是喂他吃下,然后才低声说道:“白胖子上回过来的时候说过,如果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会入魔的。” 秦杰虚弱的笑了笑,说道:“这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动力,为了杨昊宇那个乌龟王八蛋,说啥我也得努力努力了。” “杰哥哥,其实你已经很努力了。” “还不够,我能逆天的修真,我想我早晚有一天就能逆天的杀了杨昊宇。” 半夜时分,秦杰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因为他发了高烧,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晕。 “车祸,血;要饭,血;当混混,血;邬云,血;修真,还是血!凭啥?凭啥呀?我他妈这辈子就跟那破逼玩意分不开了咋滴?”秦杰抓住了张楚楚的小手,眉头紧皱,眼睛红红的,似乎是要哭似的。 张楚楚赶忙把秦杰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哄劝道:“都是他们不好,和杰哥哥没关系的,他们都是坏人。” 早晨,雨停了,秦杰的烧也退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正准备习惯性的喊张楚楚,却发现张楚楚已经坐在床头睡着了。 秦杰心中满是歉意,正准备自己起身去倒水,却惊醒了张楚楚,她急忙把秦杰重新按在了床上,然后跳下床去。 秦杰看着张楚楚的背影,开口问道:“楚楚,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杰哥哥,你又说胡话了。” “本来就是,我都是灵寂期的修真者了,没想到竟然还会生病……” …… 六月来临,太阳越来越毒,温度也随之越来越高了。酷热的气候笼罩了沈州的各个大街小巷。冷不丁会刮来一阵风,但终究是温热的感觉。不过幸好的是,秦杰的别墅里,有空调,在屋子里呆着,也感受不到这种酷暑的感觉。 秦杰最近白天偶尔去一次清梦斋,不过还是呆在学校里的时候居多。虽然连续杀了两个人,但是还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只不过因为冯国是清梦斋的人,有些人已经针对此事展开了行动。不过秦杰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儿,他没觉得这会有怎样的结果。 深夜风起云卷的吃了一顿西红柿炒鸡蛋,秦杰便走向了街头。秦杰的路走得好像是漫无目的似的,连续晃悠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在哪儿停下来。 不过,秦杰知道自己的目的。今天,他要抹掉名单上的第三个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叫曹安豪,出自天道盟,是一个金丹期修真者! 这人在那件事之后,便被天道盟随便找了个借口,赶了出去,于是他就成了沈州市清晨卖豆浆的小商贩。 曹安豪的小摊摆在闹市区,但是在闹的地方,在凌晨三点钟也是十分安静的。 此时的太阳还没有升起,除了几盏路灯,四周漆黑一片。附近的湖面倒映着月光,但是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秦杰走到这条街上,对着正在摆摊的曹安豪缓步走来。 曹安豪眼神平静的看着秦杰,突然笑了起来,“这么早就来闹市区散步的,我想应该不会一般。见你身上有天地灵气的流动,我想……你应该是来杀我的吧?” 秦杰没想到曹安豪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感觉到自己的来意,好奇的问道:“你是咋知道的?” “因为你的眼神里有一种杀意,这种杀意我很久没有见到过了。”曹安豪摇了摇头。 秦杰乐了,“得,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就直接点儿吧!我想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场车祸,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曹安豪眉头蹙起,他想到这个年轻人是来杀自己的,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他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人知道真相,但是没想到,天底下当真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想了想之后,曹安豪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和我有关,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前途无限的修真者,怎么会变成了一个摆地摊的小商贩?” 听到曹安豪的回答,秦杰很开心,“你很诚实。” “我应该不是你找的第一个人吧?”曹安豪看着秦杰,笑着问道:“其他人现在都过得怎么样?虽然同在沈州,但是却好几年没有见到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秦杰沉默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和动静,然后回答道:“他们过得不咋的,起码不如你,还能一天天的这么逍遥自在。” 曹安豪嗤笑了一声,说道:“别看我一天摆地摊是小本经营,但你还真说对了,我确实是逍遥。他们不敢做大,甚至是不敢抛头露面,因为他们怕死。” “你不怕死?” “我也怕死,但是我对天道盟还有一些用处。” 秦杰一直在盯着曹安豪,他发现在他说话的时候,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把没有柄的小剑! 秦杰瞳孔一缩,笑着说道:“看起来我调查的还真没错,你的确是一个修真者。” “沈州市里修真者多如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曹安豪笑了起来,说道:“反倒是你,一个灵寂期的修真者,竟然要来杀金丹期,我是应该说你勇猛,还是说你无知?” “还是无知吧,我承认的。”秦杰很认真的说道。“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把握杀死你,我只是在赌,赌我得到的消息是假的,可既然这是真的,那我就只好逃跑了。” 说逃就逃,话音刚落,秦杰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 曹安豪饶有兴趣的看着秦杰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既然知道我是修真者,那你跑得了吗?” 曹安豪的话语很温和,但是身上却是杀意凛然。他的左手迅速弹动,捻出了一个剑诀,然后向秦杰的方向隔空点去,动作潇洒至极。 随着他手的一指,桌子上的那把小剑便伴随着嗡鸣声突然弹起,然后化成了一道暗淡的光芒,撕裂了夜空,直射秦杰的方向。 秦杰的后背突然传来了一阵疼痛感,但是他的眉眼间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似乎这种伤害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 秦杰左突右闪,穿过了好几条巷子,才算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那柄飞剑。 可是,也不知道秦杰是怎么跑的,跑来跑去,竟然又回到了曹安豪摆摊的地方。那把锋利的砍刀已经被秦杰拎在了手里,他一跃而起,砍刀伴随着劲风狠狠的向曹安豪的脑袋劈了过去。 从秦杰来到这里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逃跑。如果对方是个普通人,秦杰完全可以杀了他。不管他再强,在修真者面前,也不可能会支撑得太久。如果对方是比自己还要强大的修真者的话,那秦杰就更不会逃跑了。 因为在强大的修真者面前,逃跑,就意味着死亡! 第76章 复仇!(三)【第二更】 “叮!” 秦杰突然挥刀,但是却被那把从身后飞来的灰色的剑光挡住了去路,身体也从半空中坠落了下去。 紧紧这一次碰撞,已经让秦杰的刀口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而他身上的衣服上,也多了一道非常细小的破口。 秦杰仍然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曹安豪的对手,但是他的双脚狠狠的扎在地上,宁死,也不愿意离开。 突然,他瞬间举刀,以左肩上的一道血痕作为代价,避开了那道剑光,同时手中的那种轻轻的震动感,让他足以确定自己的刀锋已经接触到了那把飞剑。 秦杰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曹安豪,耳朵却是仔细的在这个宁静的夜里听着时不时响起的那轻微的嗡鸣声,他想要以此来判断那把飞剑的位置。 突然,秦杰上前了一步,然后,便如同大山倒塌一般的跌倒在地,那道灰色的剑影从他的肩膀上掠过,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左手狠狠的拍在地面上,然后腰腹用力,又一次站了起来。伴随着飞剑在他的四周环绕,他的脚步闪电般的移动,只听“砰”的一声,飞剑扎在了他脚前的地面上,然后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秦杰距离刚才自己所站的位置,又退了三步!他和曹安豪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十数步而已,然而这却成了秦杰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把飞剑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把飞剑什么时候会出现。 这一次,秦杰不再妄动。而是双手紧握刀柄,双脚死死的踩在石板上。没有任何缝隙,也没有任何的突起,他要保证随时能够借助大地的力量。秦杰眼神平静的看着曹安豪,十分的专注。 这不是秦杰第一次和修真者战斗了,和唐添那次算是第一回,昌浩算是半个,可是现如今单挑这么强大的修真者,还真的是第一次。秦杰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机会,也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很有可能无法复仇,甚至是自己的死亡。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恐惧。相反的,他很兴奋,一种把所有事情全部总结后,留下解脱的兴奋。 今天,不是你死,变是我亡! 飞剑的嗡鸣声再一次响起,闪电般的刺来。他挥刀砍出,哪怕是没有砍到飞剑,也可以在这种战斗中保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叮!叮!叮!叮!叮!” 飞剑和砍刀不断的碰撞,秦杰的身体上已经出现了无数条血痕,鲜血渗透外面的衣服,浑身上下仿佛是一个血人一般。但是,秦杰仍然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砍刀,双脚也仍然如同钉子一样扎在地面上。他的眼神中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最初的兴奋也荡然无存。 “你很强。”曹安豪收敛了笑容,看着浴血奋战中的秦杰,平静的说道:“虽然你的修为很低,但是我连续刺了你十五剑,竟然只给你留下了一些小伤口,这说明你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你的毅力很强。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就算只是一些小伤口,流血会很慢,但是流得久了,你还是会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会在我把血流干了之前先干掉你!”秦杰狰狞的笑着回答道。 “我不会给你那种机会的。”曹安豪看着秦杰,眼神中有些同情。然后,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说道:“天快亮了,我要做生意,所以就不陪你玩儿了。” 说完,曹安豪便又一次开始整理地摊上的东西了,可是秦杰却一直在盯着他的动作。现在曹安豪两手都在忙碌着,自然是没有办法再捻出剑诀的。 于是,秦杰定在地上的两条腿突然一紧,然后身体前倾,双手紧紧的握着砍刀,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向曹安豪冲了过去。 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劲风,曹安豪看着疯狂的冲杀过来的秦杰,眼神中有着一些怜悯和嘲讽,然后,他的右手突然轻轻的一弹。 之后,整条街都响起了破风的声音,并不是秦杰冲杀过来所产生的气流,而是某种东西在撕裂空气的声音! 就在此时,那把不知道消失到何处的飞剑再一次嗡鸣声响起,闪电般的直接刺向了秦杰的后背。 秦杰突然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了一种冰冷的感觉,虽然还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但是他却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秦杰知道,一个金丹期剑师的全力一击,那种毁天灭地的味道,一个死神,正在悄无声息的对自己靠近。 可是,秦杰没有回头,更没有躲避,依然是猛虎下山的势头,依然是疯狂的奔跑。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么近距离的躲避,到头来也是徒劳。此时此刻,他只是在向死亡奔跑,或者是希望能够比死亡跑得更快一些。这,只不过是一点点微薄的希望。 在冲到距离曹安豪只有两步距离的时候,秦杰就已经开始不管不顾了,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曹安豪的脖颈,然后挥起砍刀,狠狠的砍了上去。 看着迎面劈来的刀光,曹安豪脸上仍旧十分的平静,他可以从天地灵气的运转中判断出,在这个年轻人把刀砍到自己之前,自己的飞剑足以让他丧命。 秦杰手中的砍刀距离曹安豪的脖颈还有三厘米,可是曹安豪的飞剑却距离秦杰的后背只有一厘米。修真者之间的战斗在乎于分秒,也在乎于那么零星一点的距离。不管怎么计算,修为较弱的秦杰还是不会碰到曹安豪分毫,并且会因此而丧命。 下一刻,秦杰本来应该死了,可是他却没有死。 他接着挥刀的惯性,悄无声息中,从衣服里,贴近心脏的位置上又掏出了一件白色复古的女性衣服,然后直接披在这自己的身后,直接挡住了那道灰色的飞剑。 曹安豪感觉到了不同,于是调集了全部的天地灵气,准备做出全力一击的架势。可是,在那把飞剑刺上了白衣后,便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没有撕裂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激烈的碰撞声,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似乎是黏在了衣服上一样。那原本高速运转中的飞剑竟然突然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在片刻后,本来属于本命的飞剑仿佛没有了生命一般,颓废的跌落在地。 曹安豪的表情突然变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感应不到那把本命剑的存在,天地灵气竟然被切断了! “吼!” 曹安豪突然怒吼了起来,同时双手合十,直接把秦杰的砍刀夹在了手掌当中。他的手掌和秦杰的刀锋之间还有一丝的距离,可是秦杰却感觉比万能胶还要牢固。 曹安豪的眼眸中布满了杀意,先是一掌拍开了刀面,然后伸出右手,以指为剑,身体向秦杰的方向倾斜,直接刺向他的喉咙。 秦杰把贴在后背上的衣服扯了过来,护住了脖颈的位置。 曹安豪见状,也马上左右画弧,不过这样距离要远一些,也给了秦杰生死之间的一点时间。其实曹安豪也是不得不如此,因为他要避开秦杰手中的那件衣服。虽然他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什么东西,但是下意识里,他还是觉得不要碰为妙。 可是,曹安豪要花时间绕行,秦杰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白衣披在身上。这件白衣并不小,虽然不能包裹住秦杰整个身体,但是却也包住了大半,最终,曹安豪的手指还是狠狠的戳在了那件衣服上。 突然间,曹安豪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手指和白衣接触的地方,内心深处涌现出一阵惊恐的情绪,身体也随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的他震惊的发现,和自己内心的那种恐惧感一起涌出来的,还有他体内的天地灵气! 曹安豪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修为低下的修真者和一件看似普通的衣服逼到了这种地步,甚至是生死边缘!不过,他没有就此罢手,因为此时此刻,不论是他还是秦杰,不分出个胜负,谁都没有办法离开。 在凄厉的啸声中,这位隐藏了十余年的修真者终于爆发了他的小宇宙,以恐怖的速度催动着天地灵气通过丹田环绕四周,把周围所有的天地灵气全部调动过来凝聚在指尖,攻击那件白衣。 曹安豪霸道的剑气已经透过了白衣,传到了秦杰的身上。秦杰双拳紧握,护在胸口,曹安豪的指尖也刚好是指向了那里。秦杰完全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左手骨头断裂的声音,但是他却咬牙坚持,拼死不退。 秦杰把身上的天地灵气全部凝聚到了白衣当中,所以哪怕秦杰可以空出一只手拿刀,却也没有了那份挥出去的力量。 指尖在白衣上,白衣在秦杰的身上,这种僵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天地灵气汹涌而至,在曹安豪的指尖上凝聚,然后疯狂的剑气猛然地刺了过来。 第77章 古龙和白衣的战斗!【第三更】 曹安豪闷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青筋暴出。而也伴随着这道闷哼,秦杰后退了一步。 因为,曹安豪指尖的剑气穿透了一分,狠狠的扎了进去。与此同时,秦杰“噗”的一声,血水便从他的口鼻中喷出,染红了秦杰和他对面的曹安豪的脸。 曹安豪的脸上也在流血,不只是秦杰沾染上的,还有他自己的。他把丹田内的天地灵气压榨得太多,也也导致他接近于油尽灯枯的边缘了。 现在,两人就要看谁能够坚持得更久了。 秦杰不断的后退,曹安豪不断的向前,秦杰现在已经是七孔流血,血水低落在地上,在衣服上,在鞋子上。他艰难的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着对面的曹安豪,发现他那消瘦的脸颊上已经变得更加瘦弱,眼窝深陷,显然已经支撑不住了。 突然,秦杰感觉到透过白衣过来的力量弱了一分,于是秦杰突然抬头,然后强行向前走了一步!这件衣服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盾牌,逼迫曹安豪随之后退了一步。 “啊!” 如同野兽般的怒吼从秦杰的口中喷涌而出,然后他调动体内最后的一点天地灵气托着他的胳膊,举起手中的砍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咔嚓!” 刀锋深深的砍进了曹安豪的脖子里,然后伴随着恐怖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前行,从这一边直接砍到了那一边,硬生生的把曹安豪的脑袋砍掉。 曹安豪的脑袋滚落在地,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 秦杰挣扎的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脑袋,急促的呼吸着,说道:“你虽然是金丹期,但是你只是金丹期的普通人,不再是修真者。我说过要杀你,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两人之间的战斗,好像经过了很久,但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现在仍旧是黎明前的黑暗,沈州市的街道上也仍然是那么安宁。街道上没有行人,甚至是连野猫也没有看见一只。 秦杰踉踉跄跄的奔跑着,满身的鲜血,虚弱的脚步有时候会突然一软,然后倒在地上。再然后,他又从地上爬起,最后继续拼命的奔跑。他已经听到了警笛声,沈州市的警察已经出动,任凭他的身份再高,被抓了一个现形,恐怕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而且,那样的话还会惊动无法匹敌的杨昊宇,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秦杰疯狂的狂奔,狂奔在他压根就没有认出来的市中心,那条名字叫“古龙街”的大道上。披挂在身上的白衣时不时的发出白色的光芒,浑身浴血的青年,就像是从修罗地狱爬上来的复仇者一般。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越来越缓慢,甚至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只是知道,自己要奔跑,一定要拼命的奔跑。某种深刻入骨的思想,在告诉他,一定要回到枫林别墅小区,一定要回到家中,一定要看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丫头,才算是安全。 这种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一直在奔跑。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南边儿跑到了市中心,跑到了这里原本一看到就会惶恐不安的古龙街。 嘴角流出的鲜血可以用手擦拭,但是衣服上的血却无法擦掉了。那些血滴落在地,渗进了地表面,然后惊醒了隐藏在深处的某种生命。 这条笔直的古龙街,突然燃起了无尽的火焰,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秦杰踩在柏油马路上,感觉脚底板滚烫滚烫的,没走出一步鞋底就会少了一层,那突然爆发的火焰仿佛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一般,非常的痛苦。 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是在奔跑,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痛苦,可他仍然是在不断的坚持。突然,他的身体僵直在了原地,然后痛苦的捂着心脏的地方。他感觉到好像是有一把利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似的。 可是,这种疼痛感只有一瞬间,在下一刻,那种毁天灭地一般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不见了。秦杰的眉头舒展了起来,只不过他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再是古龙街,而是其他的地方。这一切,就仿佛是幻觉一般。 突然,他听到了一道叹息的声音,他连忙用劲全身的力气回过头去,同时双手紧握着砍刀,但是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四周还是那种如梦如幻的世界。 秦杰脸色苍白如雪,茫然的看着四周,下意识的去寻找那道叹息声的来源。 路边的石狮子在叹息,停靠在路边的汽车在叹息,墙壁在叹息,高楼在叹息,树在叹息,草在叹息,四面八方满满的叹息声,只留下秦杰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孤立无援。 “啊!” 秦杰站在马路中间,大声的吼叫,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些无形的声波渗透到自己的耳朵里,清晰的传到他的脑海里。 他在古龙街的中央,软弱无力的跪下,然后倒下。伤口处流出的血水透过披着的白衣,流进了地面伸出。 血水在地面上绽放出一个个鲜艳的小花儿,然后一直向前,不断的向前,直接奔向了远处的那个古龙雕塑。 古龙一直安静的屹立在那里,一双不怒自威的眸子永远是那样的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事物能让它动容。但是,这一刻他背上的那一对翅膀,竟然缓缓的舞动了起来,仿佛即将破石而出似的。 秦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远处古龙的那奇妙的变化,更不知道有一股来自远古的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已经笼罩了自己。 突然间,那地上的鲜血好似被某种高温的力量给蒸发了,地面变得洁净无暇。而那股力量,竟然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直接侵蚀着秦杰的身体。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被灼烧得红通通的,头发也随之变得焦黄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一直披挂在秦杰身上的白衣突然白光大作,散发出一股刺骨的严寒,包裹了秦杰。然后,这种力量缓慢的,但是却又不可抵挡的进入秦杰那滚烫的身体,没过多久,他脸上和胳膊上的红色便慢慢的退却了,头发也随之变得乌黑锃亮。 随后,古龙的翅膀停止了舞动,又一次恢复了原本的安宁。不过,似乎在他安静下来之前,好像还深深的看了秦杰一眼。 而那件白衣,也随之恢复了平静。 白衣,是张楚楚的白衣,是她从天而降的那个夜晚,身上穿的衣服。 秦杰其实并不知道这个衣服能不能扛得住修真者的攻击,他只是知道,这件衣服是真的刀枪不入。本来秦杰有心把这件衣服做抹布的,可是却剪刀剪不断,刀子劈不断。所以,秦杰在这一晚,只是一种试验,用自己的生命试验。 然后,他成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杰醒来了。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然后挣扎的走进了一条小巷里面。他知道,呆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情。 来到小巷里,秦杰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却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很疑惑,但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虽然存在一些模糊的印象,但是对于古龙和那件白衣指尖的战斗,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秦杰把那件白衣裹成一团拿在手里,然后脱掉满是口子的衣服,丢到了垃圾桶里,穿着一个满是口子的衣服,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胸口处虽然没有伤痕,但是那种疼痛却是清晰无比,每走一步,都会让他脸色苍白一分。就好像是轻轻的一个颤抖,都是让他心脏上豁开一个口子似的。 当他走到小区门口准备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这样子根本就进不去。因为身上的伤口还在,虽然很小,但是现在已经蒙蒙亮了,站在门口的保安,一定会看出端倪的。 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一辆奔驰房车出现在了小区门口,这正是每天接送自己去清梦斋的那辆汽车。 于是,秦杰在虚弱的身体里提足了力量,借助天地灵气,闪电般的冲了过去,然后钻进了车里。 秦杰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用疲惫的声音喊道:“走吧!” 司机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到赤·裸着上身的秦杰,惊讶着问道:“杰哥,你啥时候上来的?我咋不知道呢?” “就在刚刚,你是不是看见美女,就没注意到我啊?”秦杰轻笑着开着玩笑,尽量让自己保持得正常一些。 突然,秦杰脸色一变,然后低下身子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赶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听着这种压抑着的,却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司机关切的问道:“杰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起来的早了,光着膀子跑了几圈,锻炼了一下身体,冷不丁停下来还真有点儿凉。” “这天儿还没到时候呢,早晚儿是凉,回家后还是吃点儿药比较好。”司机笑呵呵的说道。然后踩下油门,就开车离开了。 秦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在手上,赫然是一片鲜血! 第78章 于雅雯的邀请【第一更】 秦杰醒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一个小屋子里。他不知道是怎么晕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晕倒的,不过他可以肯定,当时他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左右的位置了。这个小屋子虽然秦杰不长来,但是他也认识,这是三师兄冯思秋的住处。知道了自己身处清梦斋,秦杰也就放下心来了。 “感觉怎么样?”站在床头的冯思秋,声音淡漠的问道。 “好点了。”秦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痕只留下了一些伤疤,而胳膊的骨折也已经痊愈了,也不知道冯思秋是不是给自己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为什么要杀他?”冯思秋沉声问道。 秦杰愣了愣,然后故作疑惑的问道:“杀谁?” “曹安豪,不要说你不认识。”冯思秋冷漠的说道。“现在整个沈州市都已经传开了,我们清梦斋自然是知道的。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竟然在商业区的大街上杀人,幸好没有目击者,不然我真的包不了你。” 既然都知道了,秦杰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笑了笑,“那老小子跟我装逼,你说我能让份儿吗?一怒之下就把他给杀了!” 冯思秋皱了皱眉头,“不要对我撒谎,不要以为你现在受伤了,我就可以不对你执行斋规,要知道,你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你一个灵寂期……喔,不,应该是金丹前期的修真者,怎么可能是一个金丹后期的对手?” 秦杰愣住了,“师……师兄,你说啥玩意?金丹期?” “你突破了,你怎么突破的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应该是在那场战斗中,得到了什么大的机缘。”说到秦杰突破的时候,冯思秋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下来,“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赢的?” “我也不知道。”秦杰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件白衣,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说道:“反正我就是稀里糊涂的用一把砍刀把他给宰了。可能……是他的年纪大了?” 冯思秋想了想,说道:“现在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这件事闹得挺大,你在闹市区杀人,还把人家的脑袋砍下来了,就算警察有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可能了。你暂时先在这里避避风头吧!” 秦杰心系家里的张楚楚,摇头说道:“不用,既然没有人发现是我,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如果我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反倒是会引起一些人的疑心。” 冯思秋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 秦杰在家修养了两天,身体也就恢复健康了。作为金丹期的修真者,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是一个强者了,这让秦杰的心里有很大的满足感。 冯思秋再也没有问起当天发生的事情,秦杰自然是没有把那个胆小如鼠的白武秀给供出去,这件事也就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 不过秦杰是闲不住了,修为大幅度的提升,但是天地灵气还是少得可怜,对于手枪刻符的研发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子弹已经变成了白银掺杂着精钢制成的了,而这也完全出自于孙元至的手笔。 在秦杰不懈努力的情况下,终于写出了适合这把手枪的符,可是接下来的试验却是失败的。子弹从枪口喷射而出,满天乱飞,褚燕和白武秀上窜下跳,才勉强躲开了子弹。只是湖水里的鱼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也不知道被子弹杀死了多少只,只是最近秦杰的午饭一直都在吃鱼。 “其实我总觉得这次的问题不应该出现,只要我把射出去的子弹上加上符文,那后面根本就不需要天地灵气的支撑,一定会按照正常的轨迹行走,可是我为啥总失败?”秦杰挠了挠头,有些无解了。 褚燕、孔杰、白武秀三个人站在原地,同情的看着秦杰。这些天的枪械实验,也吸引了孔杰的关注,但是他们并不是符道上的高手,看着一筹莫展的秦杰,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你也知道现在的问题所在,在子弹弹射出去的一瞬间,符文必须被激发,如果你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想得再美好也是没有用的。”孙元至站在木屋门口,认真的分析道。 秦杰瘫坐在地上,苦笑点头,说道:“这确实是问题所在,我前几天就注意到了,并且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些修改,确保同时进行,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失败?” “因为天地灵气。”孙元至解释道。“不管是怎样的激发子弹,都是需要天地灵气去控制,可是你能保证在你扣动扳机射出子弹的同时,能够动用天地灵气吗?” 秦杰挠了挠头,“我知道,所以还专门打了提前量。” “多少提前量?你是怎么计算的?难道是凭感觉?你怎么知道你自己的意念有没有影响到手的动作?你怎么知道你能够准确的把手枪和脑子分成两个步骤,但是却要一起完成?”孙元至严厉的训斥道:“在符道上,你确实很有天赋,但是你却忘记了符道在于实践,像是武秀那样修为超过了我们绝大多数的师兄弟,可是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不照样被你打的满头包?” “六师兄,你咋说我身上来了?”白武秀委屈的叫嚷道。 “我觉得我已经很精确了。”秦杰不服的辩解道。 “什么是精确?哪怕是差零点零一秒,你做的也还是无用功,明白吗?如果像是你这么简单有研发出符枪了,还能轮得到你?”孙元至冷声说道。 听到孙元至的话,秦杰终于服气了,低着头,沉思了起来。他一直以来都被贺飏称之为符道上的天才,秦杰多多少少有点儿被冲昏头脑了。如今被孙元至这么一训斥,还真有点儿醍醐灌顶的感觉。 孙元至看到秦杰不说话了,语气便放缓了一些,说道:“小师弟,其实你的这道符设计的非常好,而且我看也是可行的。只不过你需要再冷静一些,把关键的问题想清楚,我想……我能够亲眼看到符道上的一次重大的突破。” …… 第二天,清晨,清梦斋。 明显是一夜未眠的秦杰再一次出现在了孙元至的小木屋里,本来应该十分憔悴的脸上却是精神百倍,满脸的兴奋之色。 他声音颤抖的说道:“师兄,你说得对,人体内的天地灵气是无法和射出去的子弹同步的,于是我琢磨着,既然人不能和枪械同步,那我们可不可以让子弹自己激发出来?” 孙元至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让子弹自己激发?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只不过你得怎么做到?难道你还打算战场上刻符?” “自己刻符肯定不行,所以我就琢磨着,把符文留下最后一笔,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在用枪的时候,让枪自己完成最后一笔,你觉得咋样?” “射出去之前再加上最后一笔……”孙元至愣神了老半天,才喃喃说道:“小师弟,你真的是一个天才!” ……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杰过得枯燥乏味,因为不只是子弹要进行改造,手枪也同样需要,不然单纯的那把手枪,恐怕承受不住几发子弹的。所以,秦杰把手枪也留在了孙元至的小木屋里。 秦杰也没有闲着,因为他要把符文的力量再一次加大,想办法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持一些东西。而最麻烦的,是那最后一笔,他到底要怎么做。 这时候,秦杰别墅的大门门铃响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秦杰以为是白武秀,没好气儿的打开了房门,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 秦杰皱了皱眉,“你谁啊?” “秦先生你好,我是于小姐的保镖,于小姐请你去她那里一趟。”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恭敬的说道。 “啥事儿啊?”秦杰打了一个哈欠,问道:“必须去啊?” 保镖苦笑着说道:“杰哥,具体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于小姐的安排,应该是一个私宴,你最好还是去一次吧!” 秦杰还真没想懂啊,在顶撞了于雅雯之后,她竟然还会邀请自己。不过既然邀请了,面子总是要给的,所以秦杰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跟着保镖出去了。 到了于雅雯,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私宴,于雅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就算是秦杰来了也不理睬。 秦杰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坐在了沙发上,看着于雅雯问道:“我说于大小姐,你派人叫我过来了,又不搭理我,啥意思啊?我现在很忙的。” 于雅雯放下了原本那在手中的咖啡,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的事情也很急,如果我不提前告诉你的话,恐怕你会怪我的。” 秦杰叼起了一根烟,问道:“到底啥事儿?” “我哥准备让你带着天道盟年轻一代的修真者去北边儿磨砺一番。”于雅雯微笑着说道。“据说最近北边儿那些人闹得挺凶,如果不去教训他们一下,恐怕会不把天道盟放在眼里了。” 第79章 你当我是傻逼啊?【第二更】 秦杰的脸上突然变得纠结了起来,眉头紧锁,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于小姐,这粑粑事儿干啥非得让我去啊?再说了,我不混黑社会的。” “如果是黑涩会帮派自己的事儿,也不会找你。我哥恐怕已经把这个消息送到清梦斋了,我想三先生不可能拒绝。所以,这一次的北方之行,你是必须得去了。”于雅雯笑着说道。 秦杰有些不懂了,“我现在已经了清梦斋,还用得着去北方实修?” 于雅雯对秦杰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你怎么就不愿意去呢?你要知道,天道盟那些年轻一代的修真者以后可是天道盟的栋梁之材,现在你带他们去北方实修,以后不管他们能不能记得你的好,起码表面上会对你很恭敬的。” 秦杰还是摇头,“这种空头支票我不稀罕,我就知道北方很危险。” “以前在襄平市叱咤风云的秦杰跑到哪儿去了?怎么?沈州市太太平了,把你的骨头都给磨软了?” “那倒不至于,那边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一些消息,听说本来被驱逐到极北的那些人都在往我们这边靠拢,是吧?让我砍谁我都没啥意见,天哥对我还不错,报恩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你让我带着一群小崽子上战场,那得死多少人啊?我还得替他们的生命负责,压力忒大。”秦杰认真的解释道。 于雅雯笑了起来,“你说他们小,你才多大?不要忘了,他们的境界有的可是比你还要高?” “还有金丹期的?”秦杰撇了撇嘴,对于现在的成就,他很满意。 “金丹期?”于雅雯吃惊的打量了秦杰一番,然后笑了起来,“那自然是你最高了。” “其实岁数大小都是其次,你信不信,就让他们上战场,连普通的老油条都干不过,更何况那地方遍地都是修真者的玩意,我哪儿能护得住那么多人?没准,我都自身难保呢!”秦杰不满的说道。 “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实修就是给天道盟磨砺人才的事儿,哪儿能让你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那样护着他们?生死无眼,能够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让天道盟认真的培养,所以你只需要带他们去,能回来多少人,和你无关。” 秦杰心中一惊,面容有些发冷,“那就更不用找我了,随便找个带队就行了。” 看着秦杰那比较俊俏的脸蛋,于雅雯没有说话,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些悔意。当初她也试图招揽过他,可是和秦杰的潜力比起来,招揽他的力度也确实是小了一些。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变成了神符师贺飏的传人,清梦斋的关门弟子……等她再想招揽他,甚至不惜用自己身体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过了一阵,她才从失神中惊醒,看着秦杰,微笑着说道:“我哥让你带队去北方,不是看重天道盟里的那些年轻修真者,而是看重你。这一次不只是我们天道盟会派人,包括神话集团、丐帮那些大门派,都会有人过去,他是希望你能为天道盟争一些颜面。” 秦杰苦笑着说道:“天哥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虽然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我们能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你和你师门中的那些师兄师姐不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哥才会对你看重。你应该知道,天道盟不是普通的黑社会,你也应该清楚,清梦斋和天道盟是密不可分的,所以你虽然不是天道盟的人,但是你也是清梦斋的人,你的野心对于天道盟的未来,很有作用。”于雅雯语速飞快的解释道。 “野心?”秦杰乐了,“我还真没有那玩意,我要是有野心的话,我早就凭着我和我老师的关系,把天哥踹下台,然后自己坐上去了。” “那就换个词汇,理想。” 秦杰沉默了。 他确实有理想,他的理想就是赶上张楚楚的脚步,甚至是超越她。虽然他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是她却成为了他心中最为牵挂,最难以割舍的人。 看到秦杰不说话,于雅雯就还知道说到点子上了,继续问道:“你每天都往清梦斋跑,两点一线,你喜欢这种感觉?” 秦杰抬起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必须地。” 这种问题现在不可能让秦杰困惑了,因为在齐云山的一处普通的山洞旁边,厉老已经帮秦杰解答了。 “可是当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难道你就不想用那种力量做一些你想要做的事情?” 秦杰又一次沉默了下来,想起张楚楚,想起杨昊宇……然后,他拿起于雅雯刚刚喝了半杯的咖啡一饮而尽,就像是喝酒干杯一般,然后笑着说道:“以前我还真挺想着出名的,现在我已经达到了,反而因为这一点,有了一些烦恼。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以后还能去做啥玩意。” 于雅雯安静的看着秦杰,突然想起来秦杰现在是老诡的徒弟,对于世间的名利还真的是不太看重了,不由得,她的心中升腾出一种挫败感。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于雅雯平静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庸人只能浑浑噩噩的一辈子,如果你有那般想法,就算你的修为再高,你也就是一个庸人。秦杰,你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而且你也有野心、有理想、有勇气,我相信你不是甘于沉寂的人。” “恭喜你,答对了。”秦杰笑了起来,说道:“说实话,你的话还真没说服我,只不过是我想去北方看看,听说那边一直都在闹挺,都没消停过,我想知道是怎么个闹挺法儿。我去北方的那段时间,楚楚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放心吧,我挺喜欢那个小丫头的。”于雅雯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于雅雯的照顾,在沈州市内恐怕没有人敢欺负她,但是秦杰这一次去北方恐怕要走很久,所以在得到于雅雯的答复后,秦杰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秦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不许有人欺负她!” 于雅雯听出了秦杰的话语中,有着一些血腥的杀意,只不过从小就在天道盟里长大的她,并不在意,笑着点头说道:“放心,如果有人欺负她,我会让欺负她的那个人生不如死。” “我觉得满门抄斩更好一些。”秦杰皱着眉头说道。“记得灭门的时候还要凌迟。” 于雅雯的身上一哆嗦,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竟然有着这么狠的心。 …… 杨昊宇坐在别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在经过上一次的事件过,这里一直是十分的安定,再也没有人敢于闹事了。 而就在这时候,王君从门口走了进来,来到杨昊宇的身边,恭敬的叫道:“宇哥。” 杨昊宇睁开了眼睛,淡淡的说道:“什么事?” “最近的沈州市不太太平。”王君认真的汇报道。“不知道宇哥还记不记得那个人,他叫曹安豪,曾经是天道盟一个不小的头目,但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一个金丹期修真者……这个人当年是在齐云山脚开悟,但是却因为十年前的那个事儿被赶出了天道盟,然后一直安安稳稳的在沈州市商业区卖豆浆油条。没想到的是,在前几天的早晨,竟然死于非命。” 别墅里的气愤变得凝重了起来,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杨昊宇才淡淡的问道:“这是今年第几个了?” “冯国喉咙被刺穿,陶正横死棚户区,再加上这个被砍掉了脑袋的曹安豪,已经是第三个了。”王君轻声说道。“现在曹安豪被砍掉了脑袋,可是根据观察,和冯国、陶正的死因非常相似,手法也是相同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所为。” “事情有些蹊跷。”杨昊宇眉头紧促的说道:“当年的那个事情已经让他们夫妻二人双双身亡,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我记得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当初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现在活着还是死了都是未知数。” “总是要查一查的。” 杨昊宇想了想,说道:“警告办事儿的人,就算查出了什么也不要动手,证据全都交给天哥,沈州死了那么多天道盟的人,总是要天哥来动手的。” “是。”王君点了点头,然后便退了出去。 杨昊宇独自一人站在窗口,站了好久好久,才喃喃自言自语的说道:“韵儿,如果当年我不亲手杀了你,或许我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 枫林别墅小区的大厅里,秦杰和一个中年男人相对而坐,那个人秦杰认识,是于龙天身边的人,似乎地地位不低。 “哎呀,小杰,反正你都要去北方的,就帮天哥一个忙,也没啥问题啊!”中年男人劝解道。 秦杰撇了撇嘴,“我说狗哥,你当我是傻逼啊?杨昊宇那是啥人啊?还让我看着他……我怕我没近身就让他给宰了。” 第80章 感动!【第三更】 “如果杨昊宇真的一点儿证据也没有留下来,那天道盟确实没有办法替你出面,但是如果你死之前能留下杨昊宇的一点儿证据,那就没啥说的了……”狗哥看到秦杰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猛看,便尴尬的笑道:“哈哈,小杰,你知道我在开玩笑的。” “这个笑话不好笑。”秦杰冷漠的说道。 狗哥安慰道:“小杰,你也不用担心,天哥也就是让你看看杨昊宇平时的行事和反应,然后回来之后再把一些细节告诉天哥,你不需要冒险的。天哥对你有多看重我想你心里也有数,你现在又是贺老的学生,诡叔的徒弟,杨昊宇虽然暴戾,但是并不是说他像是古时候的张飞那样没脑子,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你的。” 秦杰没说话,心中腹诽不已,要是老子一不留神得罪了杨昊宇,那算谁的? “没啥问题了吧?”狗哥满怀希翼的看着秦杰,说道:“如果没啥问题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天哥一声,沈州市里面有啥不放心的事儿,你告诉我一声就ok了。” 秦杰笑着说道:“你知道我有个女朋友,我希望你能找人帮我照看一下。喔,对了,我邻居家有一个小丫头,长得跟个假小子似的,叫邬思思,当初他父亲求我照顾,我现在离开了,也得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这都不是事儿。”狗哥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狗哥离开后,张楚楚才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秦杰问道:“会有危险吗?” “主要就是察言观色,没啥危险,要是有危险的话,我就不做了,我又不是傻逼。”秦杰笑着说道。 “所以你就答应了?” “不答应也没招啊,人家于龙天有事儿求我,我也不能说不干吧?”秦杰笑着摇了摇头,实际上,这对于秦杰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复仇的机会。 张楚楚不说话了,站在秦杰的对面,低着头,手里捏着衣角,看起来十分的委屈。 看到张楚楚的样子,秦杰叹了口气,说道:“放心,我虽然现在金丹期了,但我也知道,人家杨昊宇一口唾沫就能把我淹死,我还没傻逼到马上动手去报仇的地步。” 张楚楚终于抬起了头,开口说道:“杰哥哥,既然你不能带我去,那你一定要答应我,看到杨昊宇的时候,你必须得忍住。” “嗯,我知道,这点儿耐心我还是有的。”秦杰笑着说道。 “需要准备一些什么吗?” “你看着办,别太多了。” …… 世间剑道第一强者北陵李山居住在一个普通大山的山脚下,那是一座旧式的古典阁楼。数十名年轻一代的修真者双膝跪地在阁楼的前面。 阁楼里一直很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传出了一道凌厉的声音。 “谁若是丢了脸,那便别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跪在地上的数十名修真者全都面色一变,显得十分的紧张,又好像是非常的激动,在大声的回应后,钻进了奔驰车里,向北方驶去。 ……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漠然的看着身前的那些晚辈,声音嘶哑的说道:“这次去北方,必须要穿过沈州市,不过既然这次是结盟去的,我想他们不会为难你。” 一个年轻的乞丐诧异的看着老太太,问道:“何奶奶,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何奶奶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狠毒之色,冷声说道:“走沈州,我怕脏了我的脚,我自己会想办法过去的,不用你们操心。” …… 清梦斋,夜幕降临。 秦杰把符文摔在了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疲惫的看着小木屋里的炉火,不知不觉当中,竟然睡着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拿出了解决方案,我前些天说小师弟是个天才,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一个天才。”孙元至拿着秦杰丢下的符文仔细的看着,然后对昏睡当中的秦杰说道:“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动力。” “小师弟和我们不一样。”孔杰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不一样,但是这件事他总是太着急了一点儿。他好像是有什么担心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北方了。” 孔杰皱了皱眉,说道:“北方那边,是因为神话集团担心魔教死灰复燃。不过小师弟可是我们清梦斋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魔教当初被小师叔杀得还不够惨?” 孙元至挠了挠头,“就是因为小师叔当年把魔教杀得太惨了,所以我才担心小师弟的。” 孔杰以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孙元至,说道:“如果魔教的人敢碰小师弟一根汗毛,魔教就不怕再招来灭顶之灾?就不怕小师叔再杀一次?” “可是小师叔已经死了。” “小师叔是死了,可是还有师父,而且三师兄一直想要效仿一下小师叔的行为。” “那小师弟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不知道。”孔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不知道,但他毕竟是我们的小师弟,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这些做师兄的,都必须得让他不怕!” “那我们怎么办?” “先帮他把符枪做好吧!” “好。” 对话结束,两个人就忙碌了起来。孔杰放下了箫,而是拎起了大锤,开始打铁,而孙元至则是细心的雕刻着符文。本来对话的声音,如今已经变成了一阵打铁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孙元至一直按照秦杰画的符纸雕刻,孔杰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准备用什么刀雕刻?枪和子弹的的材质都是比较硬的,普通的刻刀没有太大的用处。” “我有这个。”孙元至晃了晃手里的金刚石刻刀。 孔杰摇了摇头,“金刚石耐性不够。” “所以我又包裹了一层钢铁,当然不是普通的钢铁,是作为回报,杨昊宇无疑中找到的一种异种钢铁。” “锋利吗?” “我磨了三天了,应该差不多。” 孙元至举起了金刚石,那明黄的火焰突然闪开,看起来如同璀璨的星空一般。然后,他们便开始做最艰难的事情,就是打造子弹的本体,也正是这个地方,让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这四种金属是最好的材料,比例也没有问题,但是这种金属本身就带有杂质,而且不是普通的火就能够去除的。”孙元至皱着眉头说道。 孔杰这回开始无奈了,“你让我打铁,我倒是可以,但是你说这材质那材料的,我还真不明白,不过我也明白了,需要很高的温度呗,你就说我怎么做吧!” 而就在这时候,小木屋的大门被打开了,褚燕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椅子上昏睡的秦杰,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对孙元至和孔杰说道:“我带来了两个帮手,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 孙元至抬头看到来人,顿时乐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符道的前辈没有研究出来符枪,可是小师弟却即将成功了。能够让两个出窍期的高手来当铁匠,除了小师弟,还谁能有这种待遇?” 冯思秋走了过来,接过铁锤就抡了起来。 白武秀也笑着走了过来,站在炉火前面闭上了双眼。只见周围的天地灵气迅速的向炉火靠拢,然后炉火变得更加的明亮,颜色也从明黄变成了幽蓝。 “咣!” 冯思秋狠狠的抡了一锤,声音巨响,天地灵气喷涌而出,除了白武秀之外,其余的人全部被震倒在地。这声巨大的响声如同闷雷一般,响彻了整个齐云山。 椅子上的秦杰也被惊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不过还不等他揉两下摔痛的屁股,便被这闷雷的声音震晕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杰才从昏睡中惊醒。这时候的小木屋,已经空无一人了。只不过,在一张木头桌子上,放着一把刻印着花纹的手枪。 秦杰拿起手枪,在手里摆弄了两下,看了看枪口,发现枪口处有一块突起,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因为那块突起,便是子弹上符文的最后一笔! 拿着手枪,走出了屋子,突然听到了湖边有一阵呼噜的声音。他转过头看了过去,便发现师兄们正靠在一棵大树下酣睡,旁边还有几个酒壶。 白武秀是睡得最死的,嘴角还流着口水。 褚燕直接倒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酒瓶。 平常一丝不苟的三师兄冯思秋,此时也是宽衣解带,看起来十分的邋遢。 秦杰沉默的看着东倒西歪的师兄师姐们,能够想象得到他们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心里突然一阵激动,但是张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冯思秋睁开双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示意秦杰跟着他走到湖畔的其他地方去了,并没有打扰那些疲劳过度又喝醉酒的师弟师妹们。 沉默了一会儿,冯思秋开口说道:“这次去北方,不能让清梦斋的名声弱了。就算清梦斋不可能被你一个人扁得一文不值,你也不能弱了自己的身份。” 第81章 出发前! “我可没啥身份,也就是个一般人儿。”秦杰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三师兄,昨天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其实我还打算去找牧先生呢!” “符道的事儿我不懂太多,但是你老师已经是符道上面的顶尖人物,如果他都研究不出来,就算你去找牧晨,也是无济于事。” “人家都说清梦斋有很多高手,虽然各位师兄师姐确实是高手,但是和‘很多’好像不挨边啊!” “就像是牧晨,也算是我们清梦斋的。和牧晨相似的人在清梦斋有很多,他们全都隐居在齐云山的各个角落里。” “我咋没看到过呢?” “因为齐云山很大。”冯思秋看了一眼秦杰拿在手里的符枪,问道:“要不要试一试?” “必须地。”秦杰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在草丛中沉睡中的师兄师姐也全都醒来了,就连平时很少见到的二师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群人围绕在秦杰的周围,紧张的等待着。 秦杰往弹夹里放了一枚子弹,然后把手枪高高举起,瞄准苍穹,仿佛是要射下无法触及的太阳一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指挂在了扳机上。 随着秦杰的动作,湖畔周围的议论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变得非常安静。清梦斋的师兄师姐们全都紧张、好奇的看着秦杰那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 秦杰右手的食指缓缓的扣动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枪口内的子弹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骤然射了出去。 只不过,因为枪口内突起的最后一笔符文,也让子弹划出了一道金黄色的轨迹,虽然速度很快,但是他们还是可以捕捉到这个轨迹。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在下一瞬,子弹竟然消失了。 湖畔没有人知道那枚子弹飞到了哪里,更别说找到什么运行轨迹了,只有抬头看天的冯思秋,轻轻的眯起了双眼。一直到一阵无名的风刮起,众人感觉到丝丝的凉意,才回过神来,他们看向秦杰,却发现秦杰的浑身上下,全都已经湿透了。 片刻后,他们全都看向了天空,也不知道天上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可是,他们没有找到子弹,却看到了一团巨大的云彩的中间,出现了一处空洞,透过空洞,竟然还可以看到更高处的天空。 “这……是射出来的?”孔杰声音颤抖的问道。 “这……应该是射出来的。”孙元至声音嘶哑的猜测道。 “这……真的是射出来的?”褚燕惊喜的问道。 “这……一定是射出来的!”冯思秋肯定的回答道。 湖畔的众人面色一变,看着天空中的那个破洞,发出了一阵喜悦和惊叹的声音。二师姐的脸上也带着妩媚的笑容,似乎连她都没有想到,这枚符弹竟然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白武秀揉了揉自己软绵绵的脸蛋,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天空,疑惑的问道:“那子弹跑到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是很关键的,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是没有人关系那件事情的了。目睹了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的符枪诞生,清梦斋的众人懒得理会白武秀这个败兴的家伙。 “我很高兴。”孔杰拿着箫,满脸笑意的说道。 “三师兄打铁,用的是我的锤子。”孙元至赶忙的邀功。 褚燕也不甘示弱,“我也帮了不少的忙。” 而就在孔杰想要吹箫奏乐的时候,突然在天空中想起了一阵刺耳的轰鸣声。清梦斋的师兄师姐们马上就猜测到了原因,表情突然便得煞白,以最快的速度瞬间从秦杰的身边跑开,各自寻找藏匿的场所。 秦杰现在还处于兴奋当中,根本就没想到发生了什么事,仍然是傻笑的看着天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冯思秋和白武秀分别站在秦杰的两旁,抬头看天,表情各异。 尖锐的轰鸣声越来越刺耳了,那枚小黑点刚刚进入秦杰的眼眸,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破空而来的子弹壳。虽然没有了火药,只是一个子弹壳,但是从这么高的地方坠下,而且还是加持了符文的子弹壳,恐怕这一下就会让秦杰爆体而亡了。 冯思秋拍掌到秦杰的头顶,一把抓住了那枚子弹壳,但是他却没有停顿,原地转了一个圈之后,直接把那枚子弹壳甩了出去。虽然冯思秋的动作很快,但是距离他很近的白武秀,仍然看到了冯思秋的手掌上,破了一个小口子。 “轰!” 只听一声巨响,湖中央的凉亭竟然直接被轰塌了大半。 秦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湖中央的一片废墟,“我错了……” 褚燕的脸上则是有些愤怒,“我要杀了你!” 众人再一次汇聚到湖畔,兴奋的议论了起来,似乎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一个小小的子弹壳,都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六师兄的脸上也流露出了笑容,这是一种夙愿达成的满足感。 想了想,孙元至走到了秦杰的面前,递给了秦杰一个小袋子,说道:“小师弟,你想法真的是除了天才之外,谁也不会想到的。只不过符弹的材质是非常珍贵的,制造起来十分的不容易,昨天加班加点,才做出了十五枚子弹,你到了北方,省着点用。这段时间,我也会继续制作的。” 秦杰认真的点了点头,“六师兄,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一次就全都用完的。” “你要一次性用完,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冯思秋用湖水清洗了一下手上的伤口,站起来对着秦杰说道:“以你金丹前期的修为,最多能够射出三枪,再多身体就承受不住了。” 秦杰的脸垮了下来,“那可咋整?” “知足吧!”孙元至拍了拍秦杰的肩膀,说道:“这已经是开创了历史的先河,只可惜这个办法无法推广出去。” “为啥不能推广?” “因为你写的这道符,只能配合你的天地灵气……想要使用符枪,那使俑者本身就得是一名符师,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写出这道符,所以,没有办法推广。”孙元至认真的解释道。 …… 制作出了符枪,秦杰也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孙元至。临走之前,秦杰又眉开眼笑的递给了孙元至一把砍刀。秦杰的砍刀只是普通的砍刀,有这么一位制作大师在这里,自然是要继续努力一下了。 砍刀不仅仅是加工而已,上面也加了几道符文,银光闪闪的刀面上,有着几道简单的条纹,看上去有些秀气,但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无尽的杀意。 “神话集团已经把消息散发出去了,这次去北边儿的年轻高手不少,我想神话集团也不会那么吝啬,云正铭是肯定会去的。”冯思秋对秦杰认真的说道。 听到云正铭这个名字,秦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两人现在都是金丹期,但是一个是金丹前期,一个是后期,中间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如果云正铭比较记仇的话,那秦杰恐怕就要有苦头吃了。 “明天我不能送你,只能提醒你一句话。”冯思秋继续说道:“这一次去北边儿,你带的是天道盟年轻一代的修真者,可你代表的是清梦斋,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允许你给清梦斋丢脸。不管是北陵还是丐帮,乃至于神话集团我们都没有输过,所以你也不能输。” “不管啥事儿都不能输?” “是。” “那我打不过咋整?” “打不过也不能丢脸。” 秦杰郁闷了,“师兄啊,你这挺有难度啊!” 冯思秋不乐意了,“打不过你就得想办法打的过,实在打不过也不能认输,想办法逃跑,然后修行几年回来再找他打!难道你还一辈子都打不过?” …… 齐云山门口,人声鼎沸,那些修真者,都会有一些亲属或者朋友来道别,他们之间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语。 站在人群中,有些孤立无援的秦杰,显得十分的显眼,对旁边那个在秦杰考清梦斋的时候就不断为他说话的那个女人笑着说道:“没想到,还真是没人送你。” 夏秋若笑着说道:“我是为了实修才去北方的,我爸也是修真者,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意义,他什么都没说,就勉励我两句让我多杀几个敌人而已。再说了,你不是也一样没人送么?” 秦杰摇了摇头,“我没爹没妈,连一个亲戚都没有,谁能来送我啊?” 夏秋若看向了一个方向,说道:“看起来,你还是有人送的。” 从齐云山上走下了两个人,分别是二师姐和白武秀,虽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看他们是从齐云山上走下来的,自然也就能猜测到一些。于是,连忙给他们二人让路。 秦杰和二师姐没有多少联系,今天看到她来送自己,心里有些惊讶,说道:“二师姐,你咋来了?” 二师姐笑了起来,“怎么?不欢迎我?” 第82章 北方生活! 二师姐送给了秦杰一块小东西,然后笑着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可送的,就送你一句话吧,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跟着心走,不要为难自己。” “我知道了。”秦杰点了点头,然后疑惑的问道:“二师姐,说起来咱们认识也有挺长时间了,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二师姐妩媚的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吸引了绝大多数男性的注意力,但是却感受到她身边白武秀凌厉的目光,又不由得把眼神给收了回去。 二师姐笑着说道:“我叫李萍,你记住了哟!” 秦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个肥大的身躯,笑着问道:“白胖子,你就不打算送我点儿啥玩意?” 白武秀撇了撇嘴,“我现在来送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秦杰郁闷的摇了摇头,“你咋越来越无耻了呢?” “和你学的。” “我呸!”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一阵,白武秀才认真的问道:“你有啥要交代的没?”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有个女朋友。” 一个从襄平市过来的小角色,先是赢了吴士,而后赢了云正铭,在众人的鄙夷中,登上了齐云山,最终成为了清梦斋的关门弟子。如今,他又要率领天道盟的修真者们去北方实修,秦杰毫无疑问已经成了传奇人物。 他和夏秋若说话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现如今李萍和白武秀和他聊天,自然是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只是这时候的注意力里面,羡慕的成分要多上很多。 …… 因为援军的到来,本来强势南下的那些魔教信徒便放慢了脚步,在草原上,都难以找到魔教信徒的身影。 那些魔教信徒很不好对付,因为他们身体强壮,火拼的时候很占优势,而且他们的身后就是大草原,打不过就跑,想追都没法追。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秋天,北方的秋天还是比较冷的,草色也变得枯黄。 秦杰所处的位置是草原的边缘城市,这里偶尔会有魔教信徒袭击,但是却又都被打了回去。每一次,都会有尸体和伤员从草原上送回来。 秦杰坐在一间酒吧里,手里把玩儿着一个玉牌。这是他离开清梦斋的时候,李萍送给自己的,他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处,只是在想沈州的时候,用这个来解除一下思念。 这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从秦杰的身边走过,皱着眉头恼火的说道:“真他妈不知道上边儿合计啥呢,听说宇哥到现在都没有来北边儿,还在南边和神华集团对峙呢,这他妈有啥用啊?” 这个男人秦杰认识,是当初下了齐云山后,第一个给自己道歉的人。秦杰看着他,笑着说道:“我记得你叫朱哲吧?这道理你都不懂?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那些魔教信徒,还用得着宇哥出马?天哥已经调过来不少人了,这已经够给那些魔教信徒面子的了。其实吧,这场仗根本就打不起来,也就是这些小打小闹而已。” 这些天憋得朱哲够郁闷的了,听秦杰这么说,心情更加烦躁,“天道盟和神话集团啥的都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能说不打就不打了?” 秦杰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你应该没咋干过架吧?不管是修真者,还是普通人,都是一样的。你仔细想想,现在这架势,是要打仗的样儿么?” 朱哲一屁股坐在了秦杰的身边,说道:“小规模的一直都在继续,但这不像是打仗,像是两边儿在玩儿过家家,大规模的攻击是啥时候……我还真不知道。” “小规模的那是肯定的,那是因为双方都要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你以为天道盟和神话集团都整来那么多人是为了啥?”秦杰翻了翻白眼儿,说道:“你能明白为啥整来这么多人,还不干,你就能知道是打不起来的了。” “我还是不懂。”朱哲挠了挠头,说道。 “你觉得魔教信徒没事儿闲的为啥要扰乱我们这边儿的安宁?” 朱哲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因为他们贪婪,而且凶残。” “你这是废话!”秦杰没好气儿的说道:“谁不贪婪?你敢说你不贪婪?” “那是因为……南下?” 秦杰笑着说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还在极北的魔教子弟,神话集团是害怕魔教会因为南下而死灰复燃,至于我们天道盟……你应该知道,当年可就是天道盟和清梦斋把魔教打残的,当然要警惕他们报仇了。所以归根结底,大家畏惧的,还是那些真正的魔教子弟。” 朱哲想了很久,才问道:“那咱们现在咋整啊?” “这都不知道?”秦杰失望的点了点头,说道:“看现在的局势,就是等着吧!等人家开炮,然后我们殿后。” “哎哟喂,杰哥,我可找你老半天了。”一个年轻的混混苦笑着说道。“这里危险,谁知道啥时候会有北方魔教的人混进来当奸细,你还是赶紧跟我回酒店去吧!” 秦杰看到来人,也苦笑了起来,“我说,这里可是天道盟的地盘,你紧张啥呀?难道你们还能整天跟着我?” 那个混混恭敬的说道:“这是天哥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们这些当小弟的,哪儿敢违背啊!” 秦杰无奈的站了起来,在和朱哲打了一声招呼后,就离开了酒吧,坐在回酒店的车上,秦杰忍不住抱怨道:“我也不是啥大官儿,结果天天整一大堆小弟跟在我身边,这算啥事儿啊?我可不是杨昊宇,承受不起啊!” 坐在副驾驶上的混混说道:“杰哥,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到底是啥身份,但是天哥发话了,你的命,要比宇哥的命还要重要。” 秦杰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在于龙天的眼里,也确实是如此,天道盟的那些修真者可以死,死多少他都可以无所谓,但是秦杰不能死,因为他是清梦斋的人。 回到酒店,秦杰给自己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对那个小混混说道:“你也喝点儿吧!” 小混混找秦杰都找了一天了,没吃饭没喝水的,现在有啤酒喝,他自然是十分的欣喜。 “对了,明天我要去草原上一趟。” “啪嗒!” 混混刚拿出来的啤酒就掉在了地上,然后惊恐的说道:“杰哥,你干啥呀?草原都是魔教信徒的地盘,去那儿太危险了。” 秦杰摇了摇头,“我来这边儿都一个多月了,可是一点儿危险都没遇到,对于我来说,这才是最大的危险。” 混混的任务就是保护秦杰的安全,至于他要去哪儿,自己也管不了。想了想,问道:“杰哥,你去草原到底要干啥,我好帮你安排一下。” “我不是要去干啥,就是替天哥随便看看而已。”秦杰笑着说道。“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是别想看到啥玩意了。” …… 第二天,秦杰带着数十个混混保镖,就往草原的方向进发了。这里距离草原不远,才两个多小时,就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在这里,有十多个混混小头目等着秦杰,他们并不知道这位杰哥到底是谁,但是终究是一个沈州来的大人物。 秦杰下了车,对那些混混头目笑了笑,然后来到一个女孩儿身边,问道:“在这边住的咋样?” “虽然没有你那么舒服,但是也能凑合。”夏秋若笑着回答道。 “你说你一个女孩儿,没事主动要跑草原上来干什么?你看朱哲,不照样在城市里呆着呢吗?” “在这边虽然住的不太好,但是心理面舒服。” 秦杰翻了翻白眼儿,然后扫视了一眼众人,发现当初很多嘲笑过自己的人都在里面,不过秦杰也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了,相反的,反而再一次见到以前认识的人,便全都聊开了。至于那些个误会和嘲讽,也都抛之脑后。 在经过了真正血的洗礼后,这些天道盟年轻一代的修真者越发成熟,腰板儿也更加挺拔了。过去的一切,也全都烟消云散。 过后,秦杰和夏秋若走到一处湖畔,用湖水洗了洗满是风尘的脸,看着沉默中的秦杰,笑着问道:“不习惯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吧?” 秦杰苦笑摇头,“我哪儿享受过这待遇啊?不过这是天哥安排的,我能说啥?” “受着吧,也是为了你好。”夏秋若笑着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你如果出了点儿意外,不只是魔教遭殃,恐怕天道盟也会跟着遭殃的。” 秦杰摇了摇头,“我现在就是觉得不太舒服,你看那些人。以前把我当只狗,狠狠的蹂躏我,嘲笑我,现在他们把自己当成狗,跟我卑躬屈膝的,这落差才是最让人不能适应的。” “所以你才把我单独叫出来?” “是啊!”秦杰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怕别人误会啥吧?” 夏秋若很汉子的撇了撇嘴,说道:“误会就误会呗,其实我还真想和你有点儿啥呢!” 第83章 北方生活!(二) “这里风景不错,要不咱来一炮?”秦杰色·迷迷的看着夏秋若说道。 “讨厌!你难道想要老娘把处女血送给大自然啊?”夏秋若俏脸绯红的说道。 “呃……” 秦杰有点儿迷糊,没想到夏秋若长得虽然一般,不过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可做的事儿怎么就那么让人没办法接下去呢? 看到秦杰的表情,夏秋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转移了话题,说道:“来到这边,才知道天道盟的管理制度跟军队有得一拼,不管上面的命令有没有道理,让你往前冲,你就得往前冲,哪怕是送死。离开沈州来到这里,参加过几次战斗,被那些连修真都不会的混混头目们狠狠的敲打了一番,我们谁都能够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说到这儿,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自己选择来到草原,而且在这里干得还挺出彩的。”秦杰笑着说道。 毕竟是天道盟选拔出来的念经俊杰,一旦经过了真正战争的洗礼,他们很快就会展现出自己的实力。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些低级的头目,但是却在自己的角色上混得风生水起。夏秋若也算是出身名门,才识非浅,来到草原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已经杀了十多个魔教信徒,现在就等着受到嘉奖了。 “现在那些魔教信徒还没有胆量和我们全面开战,这些信徒也不是魔教的精锐,只不过是草原上一个个的小部落而已。”夏秋若英姿飒爽的站在那儿,毫无半点儿骄傲,说道:“杀一些魔教信徒算什么?我想碰到的,是真正的魔教子弟。” 听到夏秋若的话,秦杰也不由得热血沸腾了起来。想起当初自己快意恩仇的时候,那怎叫一个爽啊!只不过是在张楚楚出现以后,他才慢慢收敛的。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秦杰摇头笑了一声,说道:“我就是一个混混,一个痞子,从小杀人,在鲜血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我的嘴巴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血了。” “警察没抓你?” “你以为他们能抓得住我?”秦杰嗤笑着说道。“其实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有人想杀我,有人曾经想要杀我,所以我就要杀了他们。” “虽然我不知道你曾经具体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个神话。”夏秋若惊叹的说道。“可你现在是个修真者了,你还想着杀人?” “我修真,就是为了杀人,杀那些挡在我前面的人。”秦杰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你可别往外乱说啊!” 夏秋若饶有兴趣的说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到底是什么想法?” 秦杰叼起了一根烟,点燃后说道:“修真者确实是拥有强大的实力,但是在我看来,包括你,包括所有的修真者,都不知道该咋去杀人。” 夏秋若愣了愣,然后开始低头思考了起来,过了一阵,他才狐疑的问道:“杀人不就是杀人吗?” 秦杰看着夏秋若傻傻的样子,笑了起来,说道:“天道盟毕竟是黑社会组织才发展到这一步的,也许会好一些,我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我看你能不能回答得出来。” “嗯,你问。” “咋样才能用最少的力气去杀死一个人?咋样才能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干掉对方?咋样才能利用周围的环境去杀人?咋样才能在重伤的情况下榨干自己去干掉对方?咋样才能杀死对方而不让对方杀死?”秦杰一连串提出了好几个问题。 夏秋若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杀人真的这么复杂?我一直都是看到敌人就抽刀子砍,我是修真者,魔教信徒都是普通人,我杀他们轻而易举。” “那如果你面对的是修真者呢?” “你教教我吧!”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这玩意没法教,杀的多了,你就会了。其实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最适合磨练自己的地方,只不过修真者能有几个没事儿来到这种破地方杀人来的?” 说完,秦杰向那片湖水走了过去,说的话有点儿多,所以就感觉有些渴了。 可是,夏秋若却阻止了秦杰,说道:“这片湖是咸水,不能喝的,你没发现都没有人在这附近扎营吗?不过说起来,那些魔教信徒过来的时候,都是从湖水那边的林子里钻过来的,不过最近都没有看到有人过来。” 秦杰眯起眼睛,看着湖水对面的那片树林,过了一阵,开口问道:“能过去吗?” “那边不是我们天道盟的地盘了,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不怎么过去,他们也不会过来。” “你见过那些人没?” “什么人?” “就是神话集团的人啊,丐帮的人啊,北陵的人啊之类的……” 夏秋若摇了摇头,“别的没见过,不过神话集团的人我还真见到了。” 听到“神话集团”四个字,秦杰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了起来,“什么情况?” “上次我们遭遇到了魔教信徒,基本上已经歼灭了他们,可谁知道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神话集团的人突然杀了过来。” “他们是想要抢功?” “嗯,很多首级都被他们抢走了,最后谢林还和他们吵了起来,结果也没吵赢。” “我本来以为你们来了这里,能成熟不少,没想到还这么幼稚。”秦杰摇了摇头。 夏秋若有点儿生气,“难道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吵?” “当然不应该吵,有啥可吵的?”秦杰翻了翻白眼,然后冷静的说道:“以后你记住了,谁再抢功,抽刀子砍他娘的!出了事儿,我抗着!我把你们带到这里,虽然我不和你们在一起,但是你们也不能给我丢脸不是?这事儿要是让三师兄知道了,会打我屁屁的。” 秦杰为人很有霸气,不说嫉恶如仇,但是这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事情,他是不会让步的。在这里,不是学生打架,有什么可骂的?对方不服,那就干他!有种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打死你! 夏秋若怔了怔神,然后苦笑摇头,心中腹诽,谁能有你那样的靠山,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你真能兜得住? 于是,夏秋若转移了话题,“我爸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是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秦杰愣了愣,“然后呢?” 夏秋若撇了撇嘴,“我才不嫁呢!” 听到夏秋若的答复,秦杰的心里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这种事儿,你确实得慎重一点儿。现在可是21世纪,哪儿有啥玩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啊?” 夏秋若笑了起来,“我可听说,在沈州有很多人想招你做女婿呢!” “你爸也这么想的?” “我爸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也知道我们认识,他还真有过这种想法。”夏秋若背着手,用脚踢走了一个小石块,“不过我没答应。” 秦杰刚吸了一口烟,差点儿被呛着,“为……为啥呀?” “因为我不想嫁人呗!”夏秋若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湖畔,“这些年来,天道盟里一直都是男的出头,我真没看到哪个女人能够很厉害的呢!我想成为天道盟里的独一份儿,让男人都对我卑躬屈膝,我有这么远大的理想,哪儿有空嫁人?” 秦杰笑了,只不过笑得有些尴尬,“嗯,我现在一门心思的修真,也没啥时间考虑……” 夏秋若突然抬起头,看着秦杰的眼睛,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如果有时间考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秦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玩笑的,还是认真的说道:“就喜欢你这样的。” …… 最近一段时间秦杰都是呆在这里,可是人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有秦杰一个人整天闲的蛋疼。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这种单调枯燥的煎熬,偷偷的溜出了大本营,来到那个咸湖看看风景。 秦杰在湖边用石子堵了一个大坝,像是小孩子一样在湖边抓鱼,不过还真让他抓到了几条。 突然,一抹白玉的颜色映入了他的眼帘,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仍然让秦杰生起了警觉。秦杰闪电般的拔出符枪,对准了树林的某一个方向,然后沉声喝道:“出来!” 树林里传来了一阵声响,然后十几个年轻人钻了出来,他们有人同样用枪瞄准秦杰,更多的人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秦杰,手里还拿着砍刀,蓄势以发。 秦杰根本就不理会那些人的手枪和砍刀,而是表情平静的瞄准那群年轻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少女。秦杰稳稳的站在原地,稳如泰山一般,手中乌黑的符枪上面的纹路散发着幽光,黑洞洞的枪口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好像是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下一秒直接用子弹刺透那个少女的胸口。 这种强烈的感觉让那些人脸色苍白,至于那名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微微凸出的胸部上下剧烈的起伏。 第84章 北方生活!(三) 一个年轻男人勇敢的挡在了那名少女的前面,手里拿着砍刀,身体微弓,有着即将发动的架势。 秦杰看着那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就知道他们是来自哪儿了,心里也就轻松了一些,他看着那群人,笑着说道:“我是天道盟的人。” 清梦斋是不能随便暴露的,所以秦杰也就只能暂时说自己是天道盟的人。而秦杰说出了自己的来历,然后放下了符枪。他看得出,对方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明显是温室里的花朵儿,他先放下武器,以免到时候出现什么误伤。 果然,听到秦杰是天道盟的人,前一刻还表情十分紧张的男男女女,下一刻就全都松弛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枪械刀具。 “我们是雁荡山的人。”那名少女声音清脆的说道。 因为天道盟十分的强势,声势浩大,所以其他的各门各派和天道盟的关系都不是特别的融洽,但是雁荡山却是一个例外。有可能是距离产生美,雁荡山和天道盟的关系一直都很暧昧,隔一段时间双方还有派出一些人做一些互动。 这些人的穿着明显就是城市里穿的服装,并不是魔教信徒应该有的,而他们的胸口会有一个标志,这个标志便是雁荡山独有的。雁荡山是符圣王青的修行场所。那么这些人,自然就是符圣的弟子。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只有五个男性而已。秦杰心中腹诽不已,那个王青还真是个**啊! 符圣自然是用符道的,只不过也不知道是称圣的王青厉害一些,还是天道盟的守护神贺飏要厉害一些。只不过双方没有比试过,甚至连面儿都没有见过,这些事只能靠世人揣摩了。 刚才那个一直被秦杰用符枪指着的那个少女走了过来,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你真的是天道盟的人?” 秦杰揉了揉鼻子,笑着反问道:“冒充天道盟的人,你能给我一百块钱啊?” 少女嫣然一笑,说道:“师父总不让我出门,每次和天道盟的交流都不让我去,我还真没怎么看到过天道盟的人呢!” 秦杰乐了,“哪儿的人不一样啊?都是俩眼睛俩耳朵一个鼻子一个嘴,没啥不一样的。” 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上前来,歉意的对秦杰微微行礼,然后掏出了自己的一个像是身份证似的卡片,递给了秦杰,示意秦杰也交出自己的。这个卡片是自己的身份证明,这次联合抗衡魔教,杀错人了恐怕是会引起很大的纷争的。 确认了秦杰是天道盟的身份后,那些来自于雁荡山的弟子顿时完全的轻松了下来,甚至有些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显然刚才秦杰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 那个女人则是歉意的说道:“刚才不知道先生的身份,做了一些唐突的事情,希望先生能够谅解。” 秦杰对于这种知书达理的女人还挺少见的,赶忙笑着摇头,说道:“美女,你就别客气了,我想你们在这湖畔已经呆了一阵了,我算是一个……呃……那个成语叫啥来着?啊,对,不速之客,要是道歉,那应该我道歉才对。” 女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愧是天道盟的人,胸怀如此大度,我是雁荡山的三弟子世芳,我们来这里其实是发现了前面有一个温泉,如果先生喜欢的话,可以……” “别介别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十天半个月的不洗澡除了味道难闻点儿,谁能说我啥?你们不一样,在这破地方,没地方洗澡,你们身上有味道,以后可就嫁不出去喽!”秦杰摆手拒绝道。“我其实今天就是随便溜达溜达,还真不知道那边儿有温泉呢,更别说是抢你们的地盘了。” 听到秦杰的话,世芳虽然俏脸绯红,但还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一个女孩子,好几天不洗澡还真是有点儿受不了。世芳又对秦杰微微鞠躬,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先生清修了。” 秦杰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升腾起的水雾,还有一张约么两人高的黄布。显然,是那些女生在温泉里洗澡,也难怪刚才她们会那么紧张,如果被偷窥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秦杰觉得这里的风景不错,正准备在这里清秀,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好奇的转过身,就看到自己用符枪瞄准的那个少女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粉嘟嘟的脸蛋上多出了一些红晕,看起来可爱极了。 “你有事儿?”秦杰疑惑的问道。 少女眨着乌黑的大眼睛,盯着秦杰故意放得温和一些的脸庞,想起刚刚那种冷冽的杀意,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然后问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我们一起从林子里钻出来,那么多的师兄师姐,你为什么就用手枪瞄准我呀?” 秦杰乐了,“我说是为了擒贼先擒王,你信不?” 少女“咯咯”的笑出声来,摇头说道:“当然不信啦,雁荡山那么多的弟子,我一直都是最差劲的一个,而且我手里什么兵器都没有,师兄师姐的手里可都是手枪和大刀,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觉得是我对你有威胁呢?” 秦杰没想到她能想到那么多的事情,便诚实的回答道:“今天瞄准你,确实是因为你最弱。我可是寡不敌众啊,如果不能确定谁是最重要的,那就必须要干掉最容易干掉的。这样下来,如果继续打的话,你们少了一个人,如果不打的话,我也有了谈判的本钱。” “如果……如果当时真的发生什么误会的话,你真的会杀了我吗?”少女好奇的问道。 秦杰沉默的点了点头。 少女乌黑溜圆的眼眸里流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们天道盟的人也会欺凌弱小?” “天道盟也有好人,也有坏人。” 少女不解的揉了揉脑袋,“可是你不是坏人啊!” 秦杰看到少女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掐了掐她的小脸蛋,笑着说道:“这是一场战争,战争上是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只有活人和死人。小妹妹,你记住了,你不想被别人杀死,你就必须得去杀死对方,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和你没有丝毫的关系。” 少女似懂非懂的想了想,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追过来,就是问我这个事儿?” “嗯。”少女笑了起来,俏脸绯红,“还有就是,我想告诉你,我叫蓝柔。” 说完这句话,少女便转身跑了回去,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少女的背影,秦杰不由得莞尔一笑。他没有过多的逗留,便顺着湖畔走了下去。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处从石头缝里渗出来的水池,湖水清澈见底,四周的风景也不错。而且这里的距离也足够远,不会引起那些雁荡山弟子的误会。 …… 第二天,秦杰又来到了这里。这里风景宜人,更重要的是天地灵气十分的充裕,虽然不如清梦斋,但是也十分不错了。 他坐在草坪上闭目冥想,突然睁开双眼,抬起手指在风中轻轻的画着难以分明的线条,只有他自己知道,把这些线条组合在一起,便是一道符。然后,秦杰的手指停顿了,因为他遇到了一个难题。在思考了很长时间后,便用意念抹掉了无形的符咒,重新画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清晨的寒风变得有些燥热了。秦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解开了衣领上的纽扣,活动了一下微微僵硬的身体。然后,秦杰的目光很自然的看向了右边,落在了远处林中的一块清晰的黄布上。也许是秦杰真的很闷骚,也许是自然的反应,反正他看了过去,而且耳边也听到了银铃般的欢笑声。 “她们怎么就那么爱泡温泉呢?”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 秦杰这一次过来,还背了一口大黑锅,每天在这里清修,也不能早中晚还要回到营地里去吃饭,所以只能带一口锅过来的。至于食物,湖水里有很多,以秦杰的技术,抓一些鱼虾蟹也不是难事。 “你还会做饭?”蓝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秦杰的身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秦杰点起来的火焰,说道:“现在女孩子会做饭的都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做饭?” 秦杰看到是蓝柔,先是又一次掐了掐她的小脸蛋,说道:“我可不会做饭,我就是听说这一片儿的湖水是咸的,再抓几条鱼,直接放到锅里煮一下就ok了。在这荒郊野外的,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哪儿能那么挑剔?” 蓝柔蹦蹦跳跳的拍着手掌,娇笑着说道:“我来帮忙。” 秦杰看着她满脸的希翼,虽然不相信这个小屁孩儿能做出什么东西来,但还是笑着让开了位置,能够忍受五六年的西红柿炒鸡蛋,做得再难吃,秦杰也无所谓。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蓝柔小小的年纪,厨艺竟然十分的精湛,只不过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完成了所有的程序,然后洗干净了手,就等着佳肴出锅了。 第85章 北方生活!(四) 听着锅里“咕噜噜”的沸腾声,闻着已经溢出来的肉香,秦杰惊讶的看了蓝柔一眼,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么精湛的厨艺。揭开锅盖,盛了一碗汤,秦杰递给了蓝柔一碗,然后两人就在湖边吹着寒风,喝着热汤,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雁荡山在浙江,应该会很暖和吧?” “嗯。”蓝柔点了点头,看着湖面上结起的薄冰,颤抖着说道:“虽然雁荡山总是下雨,但是却挺暖和的,可没想到北方这么冷,路上买的棉袄都挡不住。” “现在还只是秋天,等真到了冬天会更冷的。东北有句话,叫一口唾沫一个钉,到时候你就知道是啥意思了。”秦杰笑着说道。“说起来,你才这么小,你师父咋就忍心让你来北方呢?” “人家今年都十六了,不小了。”蓝柔眨着大眼睛,不满的说道。 “十六就不小?” “古时候十六都是孩子的妈妈了,哪里小呀?”蓝柔嘟起了可爱的小嘴。 秦杰莞尔一笑,没有搭茬。在把锅里的汤都给喝得一干二净之后,他才从背着的行囊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说道:“一点小礼物,算是谢谢你帮我做饭。” 蓝柔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在秦杰打开了盒子后,便欢呼了叫了一声,然后接过精致的盒子,问道:“你怎么会有糕点?” 秦杰揉了揉鼻子,笑着说道:“在别人手里抢的。” 蓝柔惊喜万分,抱着糕点盒子就像是抱着宝贝似的。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丰富,看起来很是幸福。看到蓝柔脸上的笑容,秦杰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这种纯粹的笑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难找到了。 这原本是秦杰的谢意,但是没想到第二天雁荡山弟子竟然送来了一大锅的炖鱼作为那份糕点的回礼。炖鱼的味道确实不错,那些雁荡山的美女们也全都温柔有礼。不过秦杰反倒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又掏出了一份糕点送给了他们。 于是,糕点和炖鱼的交换在不断的进行,时间也随着这样慢慢的溜走,冬天也算是正式到来了。只不过,秦杰和雁荡山的子弟全都非常默契的没有进行过太多的交流,也没有互相询问过一些事情,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安宁。 …… 冬天虽然到了,但是温泉水仍然冒着滚滚热气,因为那里的温度颇高,所以蓝柔只穿着一件内衣而已。坐在温泉的边上,小脚击打着水花,手里拿着几个糕点开心的吃着。轻薄的内衣因为水蒸气的缘故,让它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身上,流露出了一条还不算过于明显的s型曲线。 蓝柔对温泉的那边大声喊道:“就剩下最后两块了,你们真的不吃吗?” 世芳缓步走到温泉边,看着不远处水潭的方向,笑着说道:“大师姐,试试吧!” 在那白色的雾气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人的人影,伴随着山林中的寒风,人影也随之清晰了一些。在水潭的中间,有一块岩石,岩石上,站着一个女孩儿。她十分的安静,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 “你们吃吧!” 世芳眼神忧虑的看着那个女孩儿,“大师姐,那些所谓的盟友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们,不管是后勤还是营地,都为难我们,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儿呆下去?” 蓝柔赌气的撇了撇嘴,气鼓鼓的说道:“要是我说,我们就去天道盟那边,我想他们一定会很欢迎我们的。” 世芳轻轻的揉了揉蓝柔的小脑袋,苦笑着说道:“虽然说我们雁荡山和天道盟的关系不错,但是我们毕竟是接到了神话集团的消息才过来的。而且,你也别忘了师父他老人家也是神话集团董事会的成员,如果我们去了天道盟,会给师父带来麻烦的。” 蓝柔的大眼睛转了转,惊喜的说道:“大师姐,要不你干脆和他们说了你的身份吧!前几天我看到丐帮的水燕霏进营地的时候,那些家伙全都毕恭毕敬的,如果他们知道你也在这儿,哪儿敢对我们这么坏。” 站在岩石上的女孩儿沉默了一阵后,淡淡的说道:“去惹那嫌气干什么?” …… 某日,秦杰来湖畔的时间比以前早了一点,他仍然是选择原来的地方,和雁荡山的子弟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随意的看了一眼雁荡山子弟休息的地方,却看到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在晨光中,在冬梅枝下,站着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身上穿着轻薄的黑衣,黑发如同瀑布一般披下,赤·裸着的小脚丫踩在一块巨石上,看起来十分的惬意。 现在张楚楚不在身边,看到这么美丽的女孩儿,秦杰总是会忍不住调戏一下。但是这一次,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下意识里,他不忍心打扰这番景象。 站在巨石上的女孩儿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轻轻拂动着黑色的衣袖,然后身影也消失在了那块明显的黄布后面。秦杰皱了皱眉,他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儿的容颜,只是知道在她黑色的衣服上,有一条蓝色装饰的腰带。 那个黑衣女孩儿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从清晨到傍晚,秦杰一直时不时的看向那个方向,但是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猜测到对方是雁荡山的女弟子,其他的,一无所知。最后,他也只能悻悻然的回去了。 …… 随着冬天真正的到来,草原也迎来了第一场雪。而在天道盟草原的营地里,也来了一个修真者,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擅长阵法。 现在的世界上,修真者很少,会阵法的更是少之又少,有这么一个阵师,能让营地固若金汤,在场的不论是修真者,还是小混混,自然全都是对他热烈的欢迎。 阵师来到了秦杰的帐篷里,恭敬的叫道:“杰哥。” “你是谁?”秦杰眯起了眼睛,疑惑的问道。 “吴凯,是天哥让我来的。” “嗯,天哥跟我说过。”秦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天哥身边的人,也在前线,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啥事儿吧?” “魔教南下,这件事虽然算是大事儿,可就算是神话集团担心魔教死灰复燃,可是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是有点儿让人匪夷所思。”吴凯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一直都在想,神话集团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们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知道,原来这件事跟传说中的七本无字天书有关,最后,我们得到了一个字。” “啥?” “明!” “这是啥意思?” “明就是明卷,明卷就是无字天书的第一本。”吴凯看着秦杰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这是您的师父贺老认定的,应该不假。” “你咋确定这本无字天书和神话集团这一次做的事情有关?”秦杰皱眉问道。 “因为无字天书第一册很有可能在魔教的手里。” “为啥?” “神话集团虽然是一个财团,但是却和一般的财团不一样。他们的副董、总经理,都有各自的势力,可以说比较零散,但是他们却全都会听董事长的命令,说起来里面的关系是十分复杂的。”吴凯皱着眉头说道。“在数十年前,神话集团的总经理去了北方,本来是想把北方的人全都收拢到神话集团里面,却没有想到自己误入歧途,开创了一个新的门派。” “魔教?” “不错。”吴凯点了点头,说道:“而在他开创魔教的时候,也带去了一本书,便是无字天书的第一册。只不过那本书,一直到魔教覆灭,也没有找到。” 秦杰对于无字天书的事情听说过一些,无字天书一共有七本,据说集齐了七本并且看懂,真的能够灭天。只不过无字天书上面到底有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虽然秦杰也听说过,但终究是距离自己太过遥远,所以他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我知道无字天书每个人都想要,可这跟我有啥关系啊?” “能够有资格抢夺无字天书的人,天道盟在北方的,只有你一个。” “所以这事儿就得我做了?”秦杰吃惊的问道。 “是。” “那那本无字天书到底是啥样的?” “不知道。” “大小呢?” “不知道。” 秦杰怒了,“你啥都不知道,让我上哪儿找去?” 吴凯无辜的看着秦杰,可怜兮兮的说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无字天书都是各大门派最高层的机密,每个大门派都会收藏一本,只不过时间长了,遗失了很多。具体的模样啥的,我这个小人物上哪儿知道去啊?” 秦杰眉头皱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白武秀。他不论是在上海的神话集团,还是在沈州的天道盟,都有着非常高的身份,或许他能知道?想到这里,秦杰就有一种给白武秀打电话问问的冲动。 第86章 秦杰VS乞丐! 在吴凯离开后,秦杰才算是明白,在进入了清梦斋后,他还是低估了自己,没想到竟然连无字天书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会和自己有联系。早知道这样,当初他肯定会诱惑白武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了。 突然间,秦杰的眉头皱起,既然天哥知道,那杨昊宇岂能不知?如果是那样的话,看起来就会增添了几分困难,这必须要好好的筹划一番了。 秦杰虽然嚣张,但是也不会在自己的羽翼没有丰满的时候去挑衅杨昊宇这尊杀神。那种做法看上去热血沸腾,其实就是个傻逼才能做出来的事儿。你倒是死得很潇洒,人家杨昊宇活得还是很自在,这能有个屁用? 这并不代表着他怕了杨昊宇,根据他的分析,杨昊宇是在出窍期巅峰,如果把冯思秋和白武秀拉下水,再加上自己,怎么着也能把对方给灭了。然而还没明白该如何利用清梦斋的资源,就遇到了无字天书的事情。如果杨昊宇得到了无字天书,就像是传说中那样轻松的破镜到了分神期,那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他? 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杰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厉色,心中的决心也随之坚定了起来。 如今的草原上,可以说是强者云集,神话集团副董事长、云正铭,甚至连那位白武秀都畏惧的李彤也在其中。以他区区金丹前期的修为根本就毫无作用,不过他依然是要去的。只要杨昊宇得不到那本无字天书,秦杰宁可把无字天书给烧了。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算是停歇。秦杰醒来,看着原本阴沉了几日的天空露出了大大的太阳,刺激的光芒照射到屋子里,外面更是白白一片,干净而又明亮。 秦杰又一次来到他每天修行的地方,发现湖面上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层,但是上面却没有一丝白雪的痕迹,看起来晶莹剔透。突然,伴随着风声,秦杰听到了几声闷响,就像是金属和某种坚硬的木材碰撞的声音。秦杰飞快的跑了过去,便在温泉旁边清晰的看到两个正在交手的人影。 秦杰要去草原深处,那自然是要这些雁荡山的子弟们帮忙,只不过还没想到应该怎样去交谈罢了。 …… 世芳在师妹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一道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纵使是这么冷的天气,乞丐仍然是袒胸露ru,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深深的插在雪里。 世芳是雁荡山的三弟子,在这群师弟师妹当中,修为是最高的,但没想到竟然不是那个乞丐的一合之将。 想着这些日子受到的屈辱,世芳便死死的盯着乞丐的眸子,“营地最潮湿阴冷的地方,你们让我们住,我们现在被迫离开,躲到这荒郊野外来,你们难道还不满意吗?” 那名乞丐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大黄牙,“嘿嘿,分营地是人家神话集团的事儿,和我们丐帮有什么关系?” 世芳擦掉了嘴角的鲜血,质问道:“那你们还抢这个温泉?” “这个温泉你们都用那么长时间了,应该足够了。”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世芳皱着眉头,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沉声说道:“先来后到这种道理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乞丐的笑容逐渐冷了下来,说道:“我只是知道,我相中的,我必须得要。” 世芳不说话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有着毅然决然的神色。 乞丐注意到了世芳的眼神,心中知道对方也许是要用雁荡山的绝招了。他眉头蹙起,不悦的说道:“都是同道中人,何必分出个你死我活?实话对你说,这温泉是替何奶奶和水小姐找的,你们还是早点儿离开吧!” 听到何奶奶这个名字,世芳眼神中的决然便减弱了一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黄布后面一眼,她身后的那些雁荡山子弟也随之低下头去。一个乞丐口中喊出何奶奶,那一定是修为极高但是却蛮不讲理的何伊了,他口中的水小姐,也一定是闻名天下的水燕霏了。 “水燕霏就很了不起吗?难道就可以随便抢走别人的东西吗?”蓝柔大声喊道。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她的脸蛋红通通的,十分的可爱,哪怕是训斥对方,也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可是,乞丐却笑不起来了,他死死的盯着蓝柔,脸色阴沉得吓人,“小丫头,小心祸从口出。” “哼!”蓝柔冷哼了一声,对身边的世芳说道:“三师姐,你休息一会儿,我去会会他!” 说完,蓝柔同样握着一把长剑,走上前去,脸上不再是那么可爱,只有肃杀之气,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乞丐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右手前探,手中的木棍随之舞动了起来。 “杀!” 一道尖声从蓝柔的口中喊出,只见一道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长剑便一往无前的掠了过去。 乞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一道血痕,如果刚才蓝柔再往前一分,估计乞丐现在就命丧当场了。 蓝柔保持着半蹲持剑的姿势,胸口微微起伏,小脸通红,明亮的眼眸中却是充满了兴奋,这是她第一次战斗,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取得了胜利。 乞丐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了起来,怒视蓝柔,寒声说道:“没想到一个刚刚进了金丹期的小丫头,竟然会如此的心狠手辣。” 蓝柔刚才用的是雁荡山剑法秘技中的第一式,讲究的就是一个诡异,可这在乞丐的眼中,却和偷袭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偷袭,她又怎么可能会伤到自己? “啪!” 一层白色的雪突然迎面扑来,砸向蓝柔的脸。 蓝柔感觉到迎面扑来的劲风,看着逐渐逼近的雪花,这位初次战斗的小丫头到底还是慢了半步,她连连后退,然后瞬间拔剑,斩向了那层白雪。 雪被展开,可是接踵而至的是乞丐手中的木棍,狠狠的对着蓝柔当头砸下。 树林间,雁荡山的子弟们全都发出了一声惊呼,但是却已经来不及救援了。在黄布后面的一个女孩儿,握着水性笔的右手突然顶住,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 一枚子弹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从林外疾驰而来,紧贴着蓝柔的秀发疾驰而过,准确的射中了那根木棍,然后改变了方向,狠狠的扎在了一棵大树里。 突如其来的惊变震惊了所有人,险死还生的蓝柔也是连连后退。 乞丐没有回头,也没有后退,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但是他却爆喝一声,再一次举起木棍,向蓝柔砸了过去。 在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一连串的脚印,然后一个人影瞬间飘出,一道银白色的刀光迎着木棍而上,狠狠的砸了上去,寒意侵袭着乞丐的手指,于是他被迫疾驰后退。 可是,那把砍刀却随之上前,速度要比乞丐快上许多,在瞬间之后,刀刃已经逼迫在了乞丐的咽喉之上。乞丐双臂垂下,不敢有一丝一点的动作。 秦杰握着砍刀,笑眯眯的看着刀下的乞丐,“老头儿,你也就欺负欺负小丫头能耐?” 乞丐因为感受到刀锋上的寒意而微微颤抖,在他看到秦杰胸口上的标志后,不由得震惊了起来,“天道盟的人?” “是又咋滴?” 乞丐强制性的镇定了下来,怒声说道:“你这是偷袭!” “偷你妈的袭!”秦杰翻了翻白眼儿。 乞丐没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过了一阵,才怒声说道:“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秦杰嗤笑了一声,说道:“刚才我咋没看你讲啥道理呢?” 乞丐语塞,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秦杰乐了,“老头儿,你觉得我们得咋整算是比较合适?” 乞丐眼前一亮,说道:“我不服,再来一场!” 距离二人最近的蓝柔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气鼓鼓的嘲弄道:“你还要不要脸啊?刚才明明就是你偷袭的我们,结果说是我们偷袭你,凭什么还和你打呀?” 秦杰开心的笑了,像是没有听到蓝柔的话似的,缓缓的挪开了放在他脖子上的砍刀,然后后退了两步,和乞丐拉开了距离。 乞丐沉默的看着秦杰,眼眸中充满了冷漠和警惕,他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天道盟的家伙是谁,也看不出对方的境界。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这个家伙的修为远高于自己,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是个修真者。 这么年轻就到了元婴期?这种可能性不高,刚才看到秦杰的枪法入神,刀法又是非常的犀利,并没有施展过任何修真者的手段,于是他越来越确定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可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在公平的情况下,战胜一个修真者呢? 第87章 不一样的战斗方式! 乞丐盯着不远处的秦杰,深吸了一口气,赤·裸着的双脚深深的陷入了积雪当中,他单手伸出,说道:“请!” 话音未落,狰狞的神色便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如同刚刚对阵蓝柔一般,先是一脚踢飞一大片的积雪,随之而来的,是木棍“轰”的一声砸向秦杰的身体。树林中,天地灵气变得不安了起来,四周随之剧烈的颤抖,仿佛即将发生爆炸了一般。 秦杰左手持刀,右手持枪,盯着迎面扑来的积雪和粗壮的木棍,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就在积雪即将到了眼前的时候,秦杰突然双腿一弯,然后保持着这种姿势,行走着诡异的曲线,竟然在满是积雪的攻击中躲避了过去。 随着秦杰的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手一翻,厚重的砍刀从下方往上挑起,随着又是一层积雪的掀起,双方积雪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四处飘零。 紧接着,那根木棍也随之而来,秦杰握住砍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砍了下去。 “砰!”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木棍伴随着痛苦的“唔唔”声飞了出去,插在了雪中。乞丐的脸颊顿时变得苍白,在识海里再也难以找到本命棍的影子,身负重伤。 “撕拉!” 乞丐破旧的衣服被扯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衣服,低落在积雪上,泛起了一道道的红花。这还不算完,秦杰又是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乞丐的膝盖上,然后手腕灵活的转动,厚重的砍刀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刀背狠狠的砸在了乞丐的喉咙上,憋回了乞丐刚要发出的一声惨叫。 乞丐单膝跪地,鲜血从嘴角流出,再加上胸口上那道深深的刀痕,外表看上去十分的凄惨。不过,秦杰其实下手是十分有分寸的,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可是,乞丐却不这么认为,再一次感受到脖颈处那阴冷的寒意,使得他的脸上无比的苍白。震惊、恐惧、迷惘的神情在乞丐的脸上不断的变换,他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挑飞了自己的本命棍,并且把自己逼入绝境? 刹那间,这场胜负便已经揭晓了,看着单膝跪地的乞丐,雁荡山的子弟们全都长大了嘴巴,他们可不是同情丐帮的这个老乞丐,而是没想到这把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西瓜刀,竟然能够挑飞一个金丹期修真者的本命棍,而且到最后还搁在了乞丐的脖颈之上,没有给对方半点还击的机会!他们和乞丐震惊并且不解的事情都是同一个,为什么这个天道盟年轻人的刀子能够挑中那根木棍? 秦杰看着在自己刀锋下,单膝跪地的乞丐,笑呵呵的说道:“这可是你非得要打第二场的,可别说我欺负你。” 乞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颓废的问道:“我认输,你叫什么名字?” 秦杰眯起了双眼,问道:“问我的名字干啥?咋的?以后还要来找场子?” “不敢。”乞丐连忙摇头,然后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咳出了几口鲜血,说道:“只是回去后,前辈问起来,我总得有一个交代。” 秦杰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应不应该报上自己的师门和名字。乞丐也是在沉默着等待,就连雁荡山的子弟也全都好奇的聆听着,哪怕是黄布后面的那个女孩儿,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纸,等待着答案。 随后,秦杰笑着说道:“如果你们丐帮的前辈问起来,你就说赢了你的人,是清梦斋刘安。” 听到清梦斋三个字,乞丐本来僵硬的身体随之一颤,声音也变得颤抖了起来,“原……原来,是清梦斋的通道……是我唐突了。” “你问我师门和名字,是有着想用丐帮和神话集团打压我的想法吧?”秦杰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很可惜,我是清梦斋的人,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够出现打压清梦斋的地方,你说是不?” “不敢,不敢。”乞丐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有没有也跟我没啥关系,我们清梦斋是最讲道理的地方。如果你不讲道理,那我就打到你讲道理。不过你也不用跟我讲道理,因为你打不赢我,我就是道理。”秦杰冷笑着说道。“一个金丹期的老乞丐,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有何奶奶、水燕霏罩着你,你就牛逼了?” 冯思秋给秦杰上过一堂课,这堂课的内容就是什么是规矩。而规矩的定义很简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这一次北方之行,冯思秋给秦杰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不丢清梦斋的脸就ok了。换而言之,只许秦杰去欺负别人,但是却不能让别人欺负秦杰。 听到秦杰的话,乞丐不敢有任何的质疑,老老实实的听着,生怕这个热血的清梦斋的人,给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伤口。 “滚犊子,以后别他妈让我再看到你!”秦杰移开了砍刀,恶狠狠的说道。 看到乞丐落荒而逃,秦杰觉得很爽。三师兄啊,小师弟可没给你丢人啊,刚来北方几个月,就已经开始欺负人了。 “谢谢师兄。” “不客气。”秦杰懒得玩儿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直截了当的对世芳说道:“清梦斋的名号并不能吃遍全天下,就算丐帮忌惮,但是一样会找你们麻烦,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儿吧!” 蓝柔在旁边不高兴的说道:“师兄,你干嘛要给那个家伙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呀?万一你打不赢他怎么办?” 世芳知道秦杰是出于好心,才出手相助的,自己的师妹这么指责他,担心对方会不高兴,便赶忙打起了圆场,“那个乞丐应该是丐帮第二代的弟子,没想到在刘师兄的手底下走不了一个回合,看起来师兄应该是清梦斋的佼佼者了。” 秦杰脸上的笑容有点儿牵强,心中腹诽着,该不会自己隐藏身份,以后还能帮刘安创下一个大好的名声吧?那到时候,恐怕自己哭都来不及了。 双方寒暄了几句,秦杰就离开了。他没有回到老地方清修,而是一个人沿着湖畔散步,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今天的战斗。要说什么骑士精神,秦杰还真没有,他给对方第二次出手的机会,更不是为了要对方心服口服,而是他需要一个对手来试一试他最近研究出来的新的战斗模式。 做这种试验,找天道盟的同仁是不行的,毕竟都是自己人,不可能会下狠手。但如果找云正铭这样的生死大敌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太牛逼了,估计自己还没出狠手,就让人家给撂倒了。而今天遇到的这个乞丐,正好是金丹中期,只比秦杰高一点而已,正是最为合适的实验对象。 今天的战斗中,秦杰一共只用了两刀,从力量、速度、角度上来说,都比以前不知道要进步了多少,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秦杰对付一个这样的高手,并不需要动用天地灵气。 当年大梁河畔,唐添轻轻一刀,便死伤无数。和普通人比起来,修真者要强大得太多了,根本就无法战胜。但是在秦杰看来的主要原因,就是修真者可以控制天地灵气,以此来加强自身或者本命。 但是,这对于已经进入了修真世界的秦杰来说,并不是难题。虽然秦杰的资质极差,丹田的口子太小,能够操纵的天地灵气更是少之又少,不论是速度还是威力,他都难以占到上风。不过,因为秦杰在符道上的天赋可是不容小觑的,因为他的感知特别的敏锐,能够查询得到周围天地灵气的最为妙的变化。这一点,在秦杰当初考清梦斋登山的时候,已经得到了证明。 天地灵气的变化是很为妙的,并不是每一个修真者都能够捕捉得到,而秦杰可以,那他也就能够知道对方会选择什么时机出手,也会知道对方本命或者自身的弱点。今天,他成功了,他真的找到了那根本命棍的弱点,然后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把对方拉到近战当中去。 不管是符道的修真者,还是其他的修真者,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肉身太弱了。像是秦杰这样贴身肉搏还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如果秦杰能够感知到对方天地灵气的运转,那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杰琢磨出来这种战斗方式,和他本身的修真资质是有着直接关系的。在神符师不能够画出符咒的时候,想要战胜和自己境界相仿的修真者,甚至是比自己境界要高的修真者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手段。 记得当初贺飏和秦杰说过,“就算你的飞剑能够杀敌于千里之外,但是如果敌人能够站在你身前一米,就算你的飞剑再牛逼也都是狗屁。就像是北陵李山那样牛逼拉风的人物,一旦被你三师兄近身,也只能干瞪眼等死。” 第88章 因为我们不够强! 在秦杰走后,雁荡山的子弟们仍然在兴奋的讨论着,蓝柔把精致的小脚泡在温泉里,开心的说道:“刘师兄竟然是清梦斋的弟子,怪不得那么厉害。”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清梦斋有刘安这个人,不过也知道他定然是天道盟的人,不然大师姐为什么会让我们对他那么客气?如果换成了别人,早就把他撵走了。”世芳笑着说道。“不过也幸好有刘师兄帮忙,不然丐帮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蓝柔的脑海里想到的全都是秦杰和那个乞丐的打斗过程,不由得好奇问道:“打赢那个臭乞丐,刘师兄没有用过任何修真手段,甚至感觉不到天地灵气的波动,师姐,他到底是不是修真者啊?” 世芳愣了愣,犹豫着说道:“我真没听说过清梦斋又新出来什么天才人物,就算是天道盟的吴士,也才刚刚进金丹期而已,这个刘师兄看起来应该是不能修真的吧?” 其实,这话说的连世芳自己都不相信,一个普通人,凭借一把砍刀,怎么可能战胜一个强大的修真者呢? …… 如今的秦杰,所走的路是和普通的修真者截然不同的,他的修真,并不是为了杀人,但是却一定要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起码遇到强敌的时候,可以杀死对方。他的境界虽然很普通,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手了,在面对普通修真者的时候,秦杰可以像是刚才那般,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现在让他去大梁河畔,如果现在让他再在商业区对上金丹期剑师,他也不会身负重伤,恐怕是轻而易举了。当然,如果是遇到云正铭、卫海利这样的高手,秦杰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真的在草原上遇到那种强者,秦杰自然是有别的手段的。不管是还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符道手段,还是符枪,甚至临走之前贺飏还给了自己锦囊,这些都成了他最后保命的手段。秦杰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对自己情况的判断其实是很客观的,他很清楚自己在一群高手面前抢夺无字天书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没事儿做点儿手脚,给杨昊宇添点儿麻烦,那他还是有点儿自信的。 “杰哥,你想一个人去草原?我……我不同意!”一直伺候着秦杰的那个小混混急得亮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看着秦杰,怒声说道:“如果你想甩开我,一个人进草原的话,那……那你就得踩过我的尸体!” 秦杰看着这个视死如归的小混混,不由得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件事是一个秘密,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告诉的。 而且,秦杰还真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他更在乎自己应该怎么进草原,怎么能够安全的撤离。自己一个人进草原听上去很是牛逼,但他知道那种情况下,能够活下来的几率微乎极微。秦杰很嚣张,但他还没自恋到谁都能放自己一马的地步。 秦杰皱了皱眉头,“你说……我到底有啥办法,进草原才算是最合适?” 混混愣了愣,脸上流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他没想到刀子都顶在自己脖子上了,这位杰哥居然不鸟儿自己,依然坚持要进草原,甚至还询问自己方法,难道非得自己在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他才能看自己一眼么? 秦杰突然想到了草原上的那群雁荡山子弟,便笑了起来,说道:“有个事儿你得帮我办一下,天道盟来这边儿的实修生里面,有一个叫刘安的,他现在也在草原上,你给我想办法把他囚禁起来,不能让外人知道,你能做到不?” 混混举着刀,手臂有些酸,脖子也有些僵硬,他感觉自己的举动真的是太滑稽了,苦笑着说道:“应该没啥问题,可是杰哥……” 秦杰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用这招威胁我了,没用。我从小到大就不受人威胁,而且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关我屁事儿?而且你现在拿刀的是右手,如果你想自杀的话,刀子应该横翻一下,搁在你脖子的右边吧?” 混混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握刀的方式有问题,不由得羞愧万分,掩面而去。 …… 丐帮地位超然的何伊和天下闻名的绝世美女水燕霏想泡一泡温泉,听起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那个温泉已经属于雁荡山的子弟了,所以,这个要求就变得有点儿过分。然后,进而引发了争执,又引出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都是神话集团召集来的修真者,雁荡山来的都是普通子弟,符圣并没有亲自参加,而丐帮却是由何伊亲自带队,再加上丐帮的水燕霏和神话集团的云正铭有着旷世佳话,于公于私,神话集团的态度都是很明确的。 秦杰帮忙,暂时的击退了丐帮的乞丐,替雁荡山子弟保住了温泉的所有权,可是这件事刚过去没有多久,便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神话集团和魔教信徒莫名其妙的展开了和谈,不过这也是没有道理。魔教信徒并不是魔教中人,只是生存在草原上,或者是当年魔教子弟的晚辈而已。他们对魔教没有多少感情,如今有和谈的机会,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为了表达诚意,神话集团决定送过去一批粮食,帮助魔教信徒熬过冬天。可是养虎为患这种事儿他们是不会做的,所以这批粮食数量并不多,只是象征性的意义而已。可是现在用直升机送过去,估计没到地方,就会被草原上流窜的盗贼给打下来了。唯一的做法,就是用车深入草原,而这,同样有遇到盗贼的危险。 而且,虽然是和谈,但是对于魔教信徒不得不防,所以草原边境的防御是不可能掉以轻心的。所以,这一次护送粮草的任务,只能由少量的人来完成。而领取到这个任务的,自然就是雁荡山的子弟们。而他们既然要护送粮草,自然是无法再继续占据这块温泉了,而且以后在路上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出现什么样的事故,那都会是他们的责任。 蓝柔气鼓鼓的说道:“太过分了!我们应该向神话集团投诉!” 一名男弟子也有些垂头丧气,“这本来就是神话集团的意思,我们投诉有什么用?” 世芳不由得叹了口气,“云正铭是丐帮的未来驸马爷,你说神话集团向着谁说话?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也能猜到这个命令的理由了。丐帮的何伊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刘师兄是清梦斋的人,她没有办法,可对付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如果她不这样做,怎么显示她的嚣张气焰?” 然后,在场的雁荡神的子弟们全都沉默了下来。想着深入草原的路上,有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脸上布满了忧虑的神色。然后,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了黄布后面的那个黑衣女孩儿。 “大师姐,事已至此,你必须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了。” “有什么可说的?”黑衣女孩儿一直都是背对着他们,哪怕是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转身。她的声音很小,也很平静,或者说毫无半点情绪。 世芳和蓝柔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然后,世芳上前几步,对黄布后面的女孩儿说道:“大师姐,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他们可不敢这么偏向丐帮的。” “既然是收到通知一起来抗击魔教信徒的,哪儿有什么偏向?接到任务,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是这样,和深入草原,肯定是能够遇到盗贼,或者不怀好意的人的,那我们怎么办呀?” 早雁荡山一起生存这么多年,世芳知道黑衣女孩儿的性格,她不是冷漠无情,而是对符道十分的痴迷,对世间的事情绝大多数都不会放在心上。然而现在雁荡山面临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她是唯一一个能够扭转乾坤的人,她不能再这么继续冷漠下去了。 世芳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大师姐不出面,我们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草原上。你可能会活下来,但是我肯定会死,柔柔也会死,而且那些无耻小人会听到我们的死讯而高兴。一直想要气压我们的丐帮,没准都会放鞭炮呢!” 黑衣少女沉默了片刻,问道:“我们为什么会死?” 世芳苦笑不止,“因为我们不是敌人的对手。” “如果雁荡山子弟的修为都提高上去了,都是元婴期的高手,或者像是我师父那样出窍期的大修真者,那么这次就算是深入草原,有几个人敢对我们无礼?谁又敢用这种无耻的把戏还陷害我们?” 世芳愣住了,不知道黑衣女孩儿到底要说什么。 “因为我们不够强,所以我们才会被欺负,因为我们不够强,所以才会恐惧死亡。”黑衣女孩儿的声音仍然是不带有一丝的波动,“如果我们强了,就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第89章 秦杰是八哥! “你想要变成强者,必须要有勇气去面对历练,为什么世界上没有人敢小觑清梦斋?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会有一段穷凶极恶的故事。”黑衣女孩儿淡淡的说道。“面对艰难局面的时候,不要总是想着让别人替你出面。在修真世界和你们的眼中,我可能还有几分虚名,但是你们根本不清楚,虚名是没有用的,只有力量,才是根本。” 站在世芳身后的蓝柔不解的问道:“可是大师姐你的境界已经那么高了,难道还不够强大吗?” “金丹后期……听上去还算不错,但是天道盟的卫海利号称元婴下无敌,云正铭距离元婴期只有一步之遥,李彤是一个连云正铭都会感觉到恐惧的女人,那么,金丹后期又算得了什么?” 这三个人都是当世年轻一代的强者,在她淡淡的语气中,也有着对同门的警告,而且,也流露出了一种自己能够和他们三个人相提并论的傲然。 听到这话,蓝柔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大师姐这话说的不对,他们虽然修为高深,可也不过是和大师姐你相反而已。如果说是强大,那起码也得是元婴期高手才算,可那样的大修真者不是哪个门派的顶级人物,就是开宗立派的绝世人物,寻常的修真者一辈子都看不到一个,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遇到。” 蓝柔这话说的不错,元婴期以上的修真者,还真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看一面,真的很难。但是这话让秦杰听到,肯定就不乐意了。和他朝夕相处的冯思秋、白武秀、贺飏,还有没有见过面的大师兄薛氏和老诡,这可都是出窍期以上的修真者啊,元婴期神马的都是浮云。 既然黑衣女孩儿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么雁荡山的子弟们虽然有很多想法,但是也只能憋在心里,不能再说出来了。站在湖畔前,想起要去危险重重的草原深处,世芳的脸上布满了忧虑。 他们都来自南方,从来就没有去过草原,无论是饮食、气候,他们都是一片空白。虽然同盟中派出了向导,可是向导能有个屁用?没有援军没有靠山的情况下,换谁都会感觉到恐惧的吧? 年纪最小的蓝柔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她现在还处于对神话集团和丐帮的愤怒当中,对于深入草原,还真没有什么恐惧的心理。在她的心里,大师姐就是神,有她在,一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所以,她还有心情惦记着秦杰手中的糕点,以及那伴随着雪花的刀光,一路小跑来到湖畔,准备找秦杰道别。 秦杰听到雁荡山子弟的情况,沉默了一阵,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笑了笑,这种淡淡的笑容中,隐藏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比如果然我很天才之类的…… 蓝柔愣愣的看着秦杰,突然说道:“师兄,你笑得太可怕了。” 秦杰也愣住了,“难道不是如花似玉,闭月羞花,犹抱琵琶半遮面吗?” 蓝柔“咯咯”的笑了起来,引领般的笑声响彻整个湖畔。 秦杰看着她,表现得十分随意的说道:“说起来挺巧的,我也准备去草原里办点儿事儿。” 蓝柔的眼前一亮,“师兄真的要去草原?” “是啊!” “一个人吗?你真厉害!”蓝柔看向秦杰的目光里,出现了许多小星星。 “虽然我对草原不熟悉,但是起码能活下去。” 虽然秦杰已经猜到了雁荡山子弟可能会遇到打压,但这更多的是运气,而不是他的分析能力。毕竟秦杰不是神仙,不可能掐指一算就知道那么多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蓝柔带着秦杰去了雁荡山的营地,告诉了世芳秦杰的事情。 世芳皱了皱眉头,看着秦杰,疑惑的说道:“刘师兄你是清梦斋的弟子,似乎有些不太方便吧?” 通常在小说中,一个人要去某个危险的地方去做什么事情,而且还是结伴而行,一般这个人不是老土匪,就是什么杀人犯,只要是有点儿阅历,就能够感受到巧合中隐藏的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只不过,秦杰是清梦斋的人,所以这些天双方互赠食物,才算是熟络了起来,再加上那天秦杰击败老乞丐,为他们解围,所以现在对秦杰说话才会那么委婉,那么客气。 秦杰有点儿不乐意了,皱了皱眉头,问道:“有啥不方便的?你担心神话集团不高兴?” 世芳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秦杰撇了撇嘴,“这有啥难的,我打扮成雁荡山子弟不就行了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收拾着行李的雁荡山子弟们,心里不由得感慨了起来,那位符圣大人也真够放心的了,竟然把这群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给派到这边来历练。 “既然是送粮草进草原,我想没有谁会闲的没事儿干调查队伍里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秦杰笑眯眯的说道。“如果我的身份暴露的话……嘿嘿,我觉得雁荡山的同道们是值得信任的,你说是不?” 秦杰虽然是笑呵呵的态度,但是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而且,其中还有一些威胁的味道。 世芳的呼吸一滞,心里想着,如果拒绝了这位热心的清梦斋刘师兄的话,那语气难免会生硬一点,说不定会因此而得罪了对方。 秦杰笑眯眯的看着世芳,“咋样?还有啥问题没?” 秦杰话音刚落,在黄布后面便传来了一道生冷的声音,“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去草原?” 然后,黄布掀起,从里面走出了一个黑衣女孩儿,秦杰马上就认出这是当初站在石头上的那个女孩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黑衣女孩儿的长发披在肩头,但是却丝毫不乱,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十分的平静,但是却好像没有焦距似的。看起来,有些冷漠,白嫩的脸蛋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显得十分的木讷。 不管是容貌,还是神态,这个女孩儿绝对是一个绝世美女,只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似的。 过了好一阵,秦杰才回过神来,重复了一下对方的问题,“为什么要去草原……” 黑衣女孩儿看着秦杰,沉默不语,等待着他的答案。 “为啥要去?因为我呆的太无聊了,都快淡出鸟儿来了,你觉得这个回答咋样?” 秦杰的话很随意,就像是在调戏她似的。但是黑衣女孩儿却没有因此而生气,依然是直直的盯着秦杰。 秦杰突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张楚楚之外,又多了一个能够击败自己的女人。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借口,我知道,虽然这件事不能外传,但是你们得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而且,我能够保证你们在草原里活下去,你们帮我隐藏身份,这就算是双赢吧!” “为什么?” “天道盟……嗯……也可以说是清梦斋和你们雁荡山关系一直良好,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为什么?” 秦杰终于被干败了,在用目光示意世芳把蓝柔带走后,这才无奈的说道:“神话集团对草原和魔教感兴趣,天道盟自然也是感兴趣的,而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清梦子啊,也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 黑衣女孩儿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因为清梦斋只是想去看看,另外……天道盟天哥让我做一个密探,这些事终究是要秘密进行的。” 后面的那句话是完全的扯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黑衣少女好像是相信了他的这种说法,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继续问道:“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我代表着的是清梦斋,不管是神话集团还是丐帮,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忌惮的。” 黑衣女孩儿摇了摇头,“你隐藏身份,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有谁会忌惮?” 秦杰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必要的时候,我就不会再隐藏身份了,我相信以雁荡山的自尊,也就只有这种情况下,才会需要我的帮助。” 黑衣少女不再一直盯着秦杰,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湖畔,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清梦斋,值得信任。” 黑衣女孩儿沉默了一阵,然后点头说道:“好!” “美女叫啥名?” “王雨珊。” “好名字。”秦杰赞叹着说道。“我是清梦斋刘……呃……我排行老八,你叫我老八哥就行了。” “八哥?” 秦杰无语了,他只是不希望刘安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没想到最后竟然出来了一只八哥,秦杰很想泪奔,找一只鹦鹉痛哭一阵。 王雨珊走上前来,仔细的观察了秦杰一番,然后拍了拍秦杰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秦杰迷糊了,这是怎么个情况?没相中我?他突然有一种上了非诚勿扰,二十四盏灯全灭的感觉。 第90章 神话集团的总经理! 王雨珊对秦杰很满意,但是又很不满意。她满意秦杰并不认识自己,以后自己的耳根子底下会清静不少。她也不满意秦杰不认识自己,这样的话,她以前的某些想法也就只能被推翻了。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情绪,才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学着师父当初的样子,拍拍对方的肩膀,表示鼓励。 傍晚,坐在火堆旁,世芳看着身边的王雨珊,蹙眉说道:“我没有怀疑过刘师兄是清梦斋弟子的身份,对方可是沈州清梦斋,双方互惠互利,没有什么不妥的。但是刘师兄毕竟是天道盟的人,他可以有很多的办法进入草原,为什么偏偏要跟着我们?而且,不管他对大师姐你有什么样的解释,在这件事情的背后也都会隐藏着一些什么。咱们雁荡山人微言轻,卷到这种事情里,以后恐怕不好脱身了。” 蓝柔摇了摇头,不同意的说道:“这怕什么呀?跟着清梦斋的人去草原是肯定有好处的,就算他骗了我们,不是清梦斋的人,可也是天道盟的人啊!以后或许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但是他的身份也是一道保命符啊!” 世芳无奈的摇了摇头,用手揉了揉蓝柔的小脑袋,以天道盟和神话集团的关系,这道保命符没准会变成催命符的。 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的王雨珊,突然开口说道:“到时候就让他跟在我们的车队后面吧!” 听到这话,蓝柔开心的笑了起来,看着世芳安慰道:“有大师姐盯着,那还怕什么呀?就算刘师兄是清梦斋的子弟,他也不敢乱来的吧?” 王雨珊微微摇头,“他真的不是清梦斋的弟子,说起来还真有点儿可惜。” 蓝柔惊讶的问道:“大师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他是清梦斋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呢?” …… 第二天,秦杰讨要来了一辆悍马车,换了一身普通寻常的衣服,戴着一个鸭舌帽,挡住了半边的脸,胸口也带着一个雁荡山的徽章。 秦杰在咸湖附近下了车,便走了过去。王雨珊从黄布后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休闲装,同样戴着一个鸭舌帽遮住了半边的脸,两人互相看到后都不由得一愣,突然发现两个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随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但是却没有说话,而是简单的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秦杰感觉到,王雨珊的目光并不是放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由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咋的?难道老子就这么磕趁,让你看一眼都不屑? 雁荡山子弟整队已经完毕了,在同盟营地里取了援助魔教信徒的粮草。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去草原的危险性,所以他们都没有对雁荡山子弟加以为难,谁让他们马上就要经历更加为难的事情了呢? 二百个同盟选出来的保镖,将近二十个司机,再加上十几个雁荡山子弟,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上路了。护送粮草的保镖沉默着,开车的司机麻木着,雁荡山子弟分别坐在四周边缘的车子里警惕的观察着。在除了这些大部队的车之外,还有两辆车显得格格不入。一辆宝马x6中,王雨珊便坐在里面,而秦杰则是开着悍马车紧随其后。 草原不是马路,这里漫山遍野的杂草,地面更是坑坑洼洼,指不定还得爬上几个小山丘呢!普通的轿车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安歇保镖坐的都是面包车,运送粮草的是大货车,而王雨珊和秦杰的都是底盘较高的越野车。 开出了十多分钟,身后的营地便彻底看不到了。他摘掉了脑袋上的鸭舌帽,看着地面上枯黄的杂草和积雪,听着远处传来的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尖啸,秦杰突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草原上的队伍缓慢前行,因为担心遇到盗贼,所以他们全都是小心再小心。可是,一路走来,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连景色也好像是一成不变。 神话集团既然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雁荡山,本来就有着要为难他们的意思。但是在明面儿上,他们还是必须得做到位的。这个运送粮草的队伍的命令权,也全都交给了雁荡山子弟,那两百个保镖全都要听从他们的命令。 秦杰虽然不了解草原的情况,但是却也做了很多的调查,可以说对草原非常的了解,和那些不谙世事的雁荡山子弟相比,他就要强上太多了。所以队伍的行进路线,扎营的地点、时间,都会是秦杰来安排的。 秦杰开着车,加大了油门,来到宝马车旁边,和车子里的王雨珊交谈了两句,然后车队便停了下来。虽然每一次休息的时间都是中午刚过,而且也不见得能看到水源,但是却能保证充足的饮水和木材的供应。 保镖队长曾经对休息的时间过早提出过抗议,毕竟这样每天行进的距离太短了,按照现在的速度,等到粮草队伍到了魔教信徒的大本营,恐怕那些人都得饿死了。如果影响了神话集团和魔教信徒的谈判,那可就出了大事儿了啊! 可是,雁荡山子弟们压根就没鸟儿那个保安队长的意见,在他们看来,既然大师姐同意让那位清梦斋的子弟负责,那就听从便是,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只要能够安安全全的到了魔教信徒的大本营,再平平安安的回去就好了,谁会去管神话集团生气不生气啊? 草原上虽然已经到了冬天,十分寒冷,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全都畏畏缩缩的。就说那些从南方来的雁荡山子弟们,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次十分新鲜的经历。 秦杰虽然对这种事情也觉得新鲜,但是他却早已没有了新鲜的感觉,每天指路、扎营,不断的重复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会觉得乏味。大多数的时间,秦杰都是开着悍马缓慢而行。偶尔的,他会带着蓝柔去射几只野山羊来改善一下伙食。用的是符枪,但是子弹却是普通的子弹而已。 秦杰不知道的是,在他办成雁荡山子弟进入草原之后不久,有很多强者也全都闯入了这片草原,这些人里面有北陵的剑师,有丐帮的乞丐,有天道盟的高手,也有神话集团的强者。云正铭自然是神话集团强者中的强者,也不知道此时,只差一步便进了元婴期的他到底在什么地方,看着什么样的风光,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云正铭不知道的则是,在神话集团中死死压制着他的那个女人,早已一个人闯入这片神秘的大草原之中。 …… 神话集团后面不远处,有一个仓库。仓库很大,似乎占地面积比神话集团还要多。而就在这仓库的底下,居住着一个好像随时都有死亡征兆的老人。 地牢的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的走了进来,嗅着空气中带有的淡淡的血腥味,使得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中年男人七拐八拐的走着,走过了所有的地牢,一直在地牢的最后一间,他才停了下来。 打开铁门,露出了一个生满了铁锈的栏杆。他跪在栏杆前,对着地牢里白发苍苍的老人嗑了三个响头,声音颤抖的说道:“总经理……” “我算是什么总经理?”老人笑了起来,满身污垢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总是觉得很纯洁。 跪在门前的中年男人,看到老人后再也难以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如今的他,已经是副董事长的得力助手,甚至是连李彤和云正铭都不敢小觑他。但是他仍然记得,这位老人,永远都是最受爱戴的那一个。 中年男人额头扣地,似乎并不觉得这地面有多脏,“副董说让我来看看你,所以我就来了。” “你不来看我,我也想去看看你。”老人笑着说道。 中年男人心中一紧,声音颤抖的问道:“总经理,您……您看到了什么?” 老人站了起来,看向了北方,虽然这里没有窗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可他就是知道那里是北方。他淡淡的说道:“我看到了有一个影子,出现在了沈州市。” 听到这句话,中年男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被囚禁了多年的总经理,依然是总经理。而历代的总经理,都有一个特殊的能力,那便是预言! “这……这件事我应该马上告诉副董……不,是董事长。”中年男人声音颤抖的说道。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神话集团,包括神话集团的高层,已经腐朽了。” 中年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在抬起头,看到老人的脸后,又充满了兴奋的表情,“您……你那是要离开了吗?” 老人叹息了一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怜悯的说道:“你会死,很多人都会死。” “我愿意!”中年男人不假思索的说道。“为了修真界的未来,为了您能够出去,哪怕死再多的人,我们也都心甘情愿!” 第91章 沈州市的老人! 西城夜总会里,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一间包间里,轻轻的品味着红酒,看起来不亦乐乎。牧晨看着贺飏,缓声说道:“贺老,那个人应该已经来沈州市了。” 贺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深陷的眼窝中没有无理取闹时候的猥琐,也没有平日里的慈祥,而是淡然中增添了几分伤感,“总经理好不容易从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逃出来,来沈州市干啥?是想找人,还是想找死?” 牧晨苦笑了起来,“神话集团的总经理,恐怕想来沈州市找死,在死之前也会引起一场很大的动荡。” 贺飏想了想,说道:“原因,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为啥要来。” “按照董事长的说法,应该是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有关系。” 贺飏微微蹙眉,对于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他不想多加评论。而是对牧晨问道:“董事长都说啥玩意了?”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轻松的挣脱了铁笼。神话集团推断他会来沈州市,希望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或者杀死他。”牧晨没有注意到贺飏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继续说道:“董事长还说,副董已经带着神话集团的高手去了草原,但如果天道盟同意,他们愿意来到沈州市,协助我们行动。” “我真想不到,那位老朋友被囚禁了这么久,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反而现在神谕术越来越强。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局面,以他的才能去草原寻找一本无字天书,根本就不是啥难事儿。”贺飏感叹着说道。 听到无字天书四个字,牧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道:“草原上虽然风起云动,但是没准那本无字天书压根就不在草原上呢!这只不过是各大势力派年轻一代的修真者出去找一找,历练一番……总经理重现人间,可要比那件事重要多了。” 贺飏微微摇了摇头,问道:“于龙天对这件事咋说的?” “当年是天哥刚刚当上天道盟的老大,中间的事情有许多他都插不上话,所以沈州市当年才出现了这种事情。天哥早就想让他死了,不过天哥的态度很明确,就算是要杀他,也是我们自己杀他,不能让神话集团的人插手。”牧晨看了贺飏一会儿,接着说道:“贺老,当年和他相交莫逆,这种事情,还是由我来处理吧!” 贺飏又一次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是清梦斋的人,这种事情难道要请清梦斋动手?这毕竟是神话集团的事情,而我,也算是神话集团的高层。” “可是……” “没有可是!”贺飏断然说道。“他以前就比你牛逼,我相信,现在的他要比以前还要牛逼。” 牧晨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贺飏知道牧晨没有听进去,不由得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尽力而为吧,做不了就不要去做,一切都是命。” …… 老人名叫谢君元,如今他逃离了地牢,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沈州。在车站下了客车,缓步而行。在走到古龙大街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然后收回了脚步,转而向东边儿走了过去。 在周围行人的眼中,老人只是腿脚儿有点儿不方便,并没有别的异样的地方。他们更不可能知道,就在老人的脚掌刚刚要触及街面的那一刻,古龙大街那远处的古龙雕刻,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合上了眼睛。 “好大的一座阵。”走到东边的一条小巷里,谢君元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随便的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会在沈州市里背着手,佝偻着腰,逛逛名胜,看看市场,去小吃部整点儿小菜,来杯白酒,打发着闲暇的日子。 某日的清晨,天刚亮他就起床了。来到街边的一家卖早点的地方,要了一碗豆浆。正准备拿到一旁桌子上吃早餐的时候,却被背后的一个人撞翻了,豆浆洒在了棉袄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一个小姑娘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帕,帮他擦掉污迹,然后又帮他买了一碗豆浆。谢君元道谢,她却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然后拎着刚刚买好的早点,便离开了。 谢君元愣了愣,然后把手里的早点一股脑的塞给了坐在路边的一个乞丐,然后跟在那个小姑娘的后面离开了。谢君元跟着她一路走到了枫林别墅小区,糊弄过了门口的保安,看着那个小姑娘在别墅的院子里不断的忙碌着。 谢君元越看这个小姑娘,就越发喜欢,虽然她的皮肤很黑,但是却那么的干净。他越看,便越觉得欣喜。 接下来的几天,谢君元仿佛忘记了去找那道影子,而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观察张楚楚了。张楚楚上学,谢君元便蹲在校门口等待。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引来了他剧烈的几声咳嗽,身体也随之更加的佝偻。 突然,一道声音随着寒风飘来。 “今年的沈州要比以前冷上不少,你年纪那么大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谢君元依然佝偻着身体,笑着回答道:“我都那么久没有来过沈州了,怎么可能知道沈州有多冷?”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以后你可以一直住在沈州,这样你就能真正领略到沈州的冬天。” 老人安静的看着走过来的牧晨,然后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紧紧是这一个动作,就让这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人变得无比的高大,一股庄严肃穆的天地灵气喷涌而出。面对神符师牧晨,谢君元就不再是那个吃饭喝茶看楚楚的普通老人,而是神话集团的总经理! “神话集团传来消息,说你很强大,前几天跟贺老聊天,他也说你很强大,甚至说你有可能比董事长还要强大。”牧晨看着谢君元,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自己心里想的杂事儿太多了,所以在修为上一直存在着缺陷,所以你比我强大,也不是一个丢人的事儿,我不会认为那是一种耻辱。” “修行这么久,如果连这点事儿都无法堪破,那岂不是太白痴了吗?” “所以我看不透你。”牧晨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说道:“你和董事长、副董事长不一样,当年贺老和我在你的身上都没有看到什么野心,甚至对神话集团本身的信仰都不太感兴趣。你钻研修真典籍,救死扶伤,你很慈悲,但是又很冷漠,你就是典型的老天爷的代表人物。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那样的你,会变成这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了那个事儿,你成了神话集团的阶下囚,可是我真的不懂,你现在脱困了,为什么还要来沈州?” “人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被注定了,我现在所在的位置也早就注定了,就像是命中注定我能看到黑暗……”突然,谢君元看了一眼学校里面,那个位置,刚好是计算机一班,然后他流露出慈祥的笑容,接着说道:“如果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使命,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要处理一些事情就会简单得多。当年我看到黑暗,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帮我处理,所以我只能多做一些了。” 牧晨不同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因果注定,那我们修行是了什么?如果真的有黑暗,自然会有老天爷来净化,还需要你多管闲事儿?还有,你真的清楚你的位置和使命么?你是神话集团的总经理,并不是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谢君元沉默不语。 牧晨看着谢君元,心中升出一些复杂的情绪,说道:“神话集团历代的总经理都是拥有大智慧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话集团的问题都会出在你们的身上。当年深入草原的那位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为什么?我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因为你们总是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然后你们就会和这个世界脱轨?” 这话听起来情真意切,谢君元也有一些动摇,但在下一刻,他便把表情变得冷漠了起来,“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亲眼看到了,还能是假的?” 听到这话,牧晨不由得勃然大怒,“但是除了你,没有人会这样认为!十年前你以董事长的名义传出话去,让田海和杨昊宇做了那件事,天哥真怒,董事长同样真怒!如果不是你要与整个世界为敌,那这个世界怎么会和你为敌?天哥和董事长怎么可能会一起认为你是该死的?你那么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会沦落为阶下囚?” “我没有以董事长的名义传话。”谢君元摇头说道。 牧晨愣了愣,然后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你成了董事长的替罪羔羊?” 谢君元的语气越发平静了起来,“谁有胆量让我做替罪羔羊?” 牧晨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管怎样,这件事终究是你搞出来的。” 第92章 沈州市的老人!(二) “不错。”谢君元点了点头。 “你就没有考虑一下天哥和董事长的想法?”牧晨问道。 “于龙天和董事长的想法,关我什么事儿?” 牧晨冷笑不止,说道:“怎么?脱困以后来到沈州,你是还没放下那个事儿?” 谢君元默认了下来。 牧晨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当年你的一句话,沈州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当年真正的战神秦辰军一家子的人也都死了一干二净,你竟然还不满意!” “不满意。” “他们都死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有死。”谢君元摇头说道。 “你……你说什么?”牧晨瞳孔微缩,表情身份的震惊。 “当年不管是神话集团,还是天道盟的田海、杨昊宇,都同意配合我。因为没有人愿意看到地狱修罗降临人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我看到的是假的,田海也认为是受到了我的蛊惑,你们的天哥非常生气,所以现在明明有人知道秦辰军的一家子里还有人活着,但是却不愿意再查下去,甚至没有人再提起那件事。”谢君元平静的说道。“为什么我会被囚禁这么多年?因为我知道地狱修罗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越来越强大,我要继续寻找,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地狱修罗,如果我继续查下去,神话集团和天道盟之间的裂痕会越来越大,所以那些人只能把我关押起来。神话集团、天道盟……整个世界都已经腐朽了,不是我要与世界为敌,而是整个世界都有黑暗陪伴,与我为敌,与天为敌。因为我叫谢君元,因为我是神话集团的总经理,所以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敌人。” 牧晨身体僵硬,想要张嘴,但是却怎么也张不开。 “我不知道当年大董事在想什么,虽然我很尊敬他,但是我仍然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牧晨沉默的看着谢君元苍老的脸庞,这才知道原来神话集团的总经理被囚禁,是大董事亲自出手。而后,他又觉得这个人能够在大董事的面前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在心中升腾出钦佩之意。 “因为坚持,所以不会放弃。”谢君元淡淡的说道。“我被囚禁的这些年里,一直没有停止用这双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牧晨神色凝重的问道:“你的这双眼睛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真的在沈州?” “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存在,但是却看不见他的存在。有一天,我看到他出现在了沈州,我很着急,所以我来了。”虽然说是着急,但是谢君元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着急的神色。 牧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在心里思考着这些话,最终,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传说终究是传说,毕竟从古到今没有人去过地狱,也没有人看到过修罗。诡叔游历多年,大董事也在南边儿行走,也许他们也一直都在寻找地狱的所在。这么多年了,连他们都没有看到过地狱,那么地狱很有可能就是不存在的。如果没有地狱,就不会有修罗,你看到的,就有可能是假的。” “当然有地狱,肯定有修罗。” “那地狱在哪儿?” “不知道。” “那你怎么就断定有地狱?” “因为有,所以有。” 牧晨有点儿无奈,难怪这位神话集团的总经理会和贺飏相交莫逆了,说起胡搅蛮缠,还真是不分上下啊! 谢君元看着牧晨,笑了笑,说道:“关于地狱和修罗的传说,在无字天书中都有记载,只不过那本天书被那个人带到了草原,就此遗失,再也没有人看过,所以也就渐渐的被人们淡忘了,甚至变成了一个虚空飘渺的传说。” 牧晨皱了皱眉,“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看过无字天书。” “我确实没有看过,但是你别忘了,那个人和我一样,都是神话集团的总经理,对于一些事情的记载,总是会流传下来的。” 牧晨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谢老,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因为一个幻觉,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甚至是一场梦,你就放弃了一切,和整个世界为敌,这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谢君元摇了摇头,说道:“你看到的,你就得相信,如果你不相信你看到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算是幻觉,可幻觉也是真实。” 牧晨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向前踏出了一步,前脚落地,便有一道非常淡的气流喷涌而出,如同石入湖底,泛起层层涟漪。 牧晨冷冷的说道:“一眼能够看到世间所有的一切,这种事情只有老天爷才能做到,你虽然会神谕术,但你是人,不是神,更不是天。” 谢君元看着他的前脚,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淡淡的说道:“因为我不是老天爷,不是天,所以你不信我?” “是!”牧晨身上的衣服微微颤抖,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把长剑,嗡鸣之声十分刺耳。“就算你是神,在沈州市,还有一座杀神阵!” 谢君元摇了摇头,“杀神大阵不会对我这个老头子感兴趣的。” 牧晨上前一步,手中握着那把泛出龙吟声的长剑,看着谢君元苍老的面容,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看看,所以在这四周已经布上了天罗地网,我也祭出龙吟古剑,我想试试能不能留下你。” “不能。”谢君元摇了摇头,自信的说道:“神话集团的铁笼拦不住我,天罗地网也不能。” “天罗地网是老天爷的恩物,难道比不上你们神话集团的铁笼?” “铁笼困的是心,天罗地网困的是身,心受困自然比身受困难得多。” 牧晨沉默了一下,似乎认同了这种说法,转而说道:“杀神阵不会因你而起,但是你要脱困,势必会释放出所有的天地灵气,到时候杀神阵自然有办法镇压你。” 谢君元平静的说道:“我在沈州,只是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子而已。” “因为有我,所以你不可能一直都那么普通。” 谢君元看着缓步向自己靠近的牧晨,笑着说道:“牧晨,你是一个有着大机缘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一生当中还没有遭遇过死亡的威胁,如今,你又怎么可能会威胁到我?” 被这样轻视,牧晨也没有动怒,反而笑着说道:“我刚才就说过,我不是你的对手。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人把你留下来。” 谢君元散发出天地灵气,感觉到了四周密集的呼吸声,摇头说道:“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你的机缘太好,经历又太少,当年你意气风发的时候,李山决意向你挑战,但是却被贺飏拦了下来。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和最强的人交过手,所以你也不会理解,到了我这种境界,并不是人数多,就能够取胜的。” 话音未落,那些手里拿着枪械的家伙便全都露出头来,乌黑冰冷的枪口全都对准了谢君元。那些阵师们,也在拼命的往天罗地网的大阵里面灌输着天地灵气。 牧晨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谢君元,面无表情的说道:“虽然你会神谕术,但你的身体毕竟是**凡胎,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杀不了我。”谢君元直接了当的说道。“就算我是**凡胎,可你也说了,我会神谕术,我的眼睛,是代替天去看这个世界,我的存在,便是代替天。” 牧晨沉默不语。 这一番交谈,似乎很普通,没有胜负,但实际上,却是谢君元大获全胜,于是,无需再谈。 “砰!砰!砰!” 枪声不断的响起,子弹密集的射出,从四面八方席卷着谢君元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隙。几乎同时,天罗地网也被启动了,这条街上,天地元气产生了剧烈的震动,无数的天地灵气化成了一道道无形的绳索,强行锁死了谢君元四周的空间。然后,便是一声龙吟声,龙吟古剑出窍,如同闪电般飞出,在空中幻化成一条青龙,嘶吼着撞向谢君元。 这是牧晨筹谋已久的刺杀,因为目标是天道盟的总经理,所以他们必须要准备充分,在除了这些攻击之外,还有很多后续的布制。 可是,谢君元的应对却是十分的简单,面对漫天飞来的子弹,面对天罗地网的枷锁,面对化剑为龙的龙吟古剑,他深邃的眼眸中放射出了一道金光。然后,第二道,第三道……成千上万的金光。 一瞬间,四周光芒大作。 就好像是一个太阳,在地面升起,四周要比白昼还要白昼,那本来有些肮脏的地面此时也变得圣洁无比。数十名枪手不由得丢下了手里的枪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惨叫着向地面倒去。凄凉的叫声在四周盘旋,刺眼的光芒在一瞬间之后消失,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 第93章 沈州市的老人!(三) 大街上聚集在一起的小混混全都痛苦的捂着双眼,有些人甚至不知因何而七孔流血而死,街面上一片狼藉,看上去惨不忍睹。 隐藏在暗中的阵师们更是面色苍白,有很多人的衣服已经布满了鲜血,虽然他们没有受到天地灵气的反噬,但是在脑海中却是出现了良久的震动和惊恐,那种精神的冲击,让他们很难去确定目标。他们修的是天地灵气,谢君元也是如此,而他们的差距,就在于谢君元的天地灵气是无比的圣洁,无比的纯净。你用绳索去捆住空气,这有可能吗? 在沈州市的大街小巷,无名的刮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席卷而来,掀起了阵阵飞沙,迷住了行人和游客的双眼,使得他们全都下意识的低下头,或者捂住眼睛。就算他们没有这么做,恐怕也看不清楚在那条古龙大街上,一道深邃的巨龙身影,腾空而起,飞沙走石,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迅速的环绕了沈州一圈。可是,它没有发现任何敌人,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发出了一声龙吟声。 牧晨沉默的站在远处,听到云霄之上那道龙吟,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叹息,然后收敛了气息,收回了那把龙吟古剑。和天上的巨龙相比,自己手中的龙吟古剑,就好像是一只小虫。连杀神阵当中的古龙都无可奈何,区区一把龙吟古剑,又能怎样? …… 谢君元站在别墅门外,看着院子里忙碌着的张楚楚,心中充满了赞叹和喜悦,这种情绪甚至使得他差点儿哭了出来。没想到,自己屡次违背老天爷的旨意,却在即将入土的时候,收到了这么珍贵的礼物。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比这个小丫头更适合做神话集团总经理的传人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她更干净,更纯洁的人了。 谢君元推门而入,对着忙碌中的张楚楚笑着说道:“你好。” 张楚楚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你好。” 这些天,她早就注意到,有一个可怜的老头儿,总是会出现在她的眼前。暗中对张楚楚保护的人问过她,是不是要把那个老头儿赶走,但是张楚楚却是拒绝了。因为她感觉这个老头儿应该没有恶意,所以不去搭理他就好了。 “你知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 张楚楚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回答道:“不知道。” “能不能想一想?”谢君元无奈的说道。 张楚楚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人比畜生还要畜生,所以我们比畜生厉害,所以我们可以吃掉畜生。” 听到这个回答,谢君元有些惊讶,“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我真的不知道。”张楚楚摇头说道:“这些话都是杰哥哥告诉我的。” “你的那个杰哥哥真是个妙人儿啊!”谢君元感慨的说道。“他如果不是大善人,那就一定是大恶人。” 张楚楚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秦杰到底是是大善人,还是大恶人,于是她说道:“杰哥哥就是杰哥哥。” 她的话明显没有说完,但是她也没有把话说完的习惯。对方能理解也就理解了,理解不了也不关她的事儿。 其实,张楚楚的意思很清楚。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儿子就是儿子,老公就是老公,杰哥哥就是杰哥哥。杰哥哥是好是坏,和她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杰哥哥,所以他就是杰哥哥。 谢君元沉默了一阵,然后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人和畜生的区别在于传承,畜生死了就是死了,而人起码还有精神可以传承下去。华夏五千年的历史,就是传承的一种。只要是个人,就想在人世间留点儿什么东西。可是,一旦这种传承成了一种传统,那么这就会成为一种负担。” 张楚楚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这个满嘴胡话的老头儿,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想找个媳妇儿生孩子了?可是你岁数都那么大了,你还能生孩子吗?” 谢君元的脑子“嗡”的一下,好悬昏厥过去,就算是对上牧晨,他也觉得轻松加愉快,但是却被张楚楚一句话搞得头昏脑胀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楚楚愣了愣,然后羞涩的摇头,“不行,你的岁数太大了,不适合我。而且……我也不想给别人生孩子的。” 谢君元咬了一下舌尖,才让自己没有再一次天旋地转,然后神色认真的说道:“我不是想要找个媳妇儿生孩子,而是想找一个徒弟来继承我的衣钵。” 这下,轮到张楚楚天旋地转了。心里想着,你找徒弟关我什么事儿呀?我又不是什么旷世奇才,虽然你的衣服挺脏的,但是也不是乞丐,这跟《功夫》里的情节明显不符……腹诽了好一阵,张楚楚才开口问道:“你是想找我做你徒弟,还是想我帮你找个徒弟?” “我想收你为徒。” 张楚楚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而是继续收拾卫生。谢君元也不再说话,深邃的眼睛一直盯在张楚楚的身上。从早晨到晚上,他都没有离开,而是沉默的看着张楚楚。看着她擦地,看着她擦玻璃,看着她做饭,看着她一个人吃饭。不知不觉中,谢君元已经来到了别墅里面,张楚楚没有撵他,也没有让他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意思。 站在客厅里,看到餐厅中独自一人吃饭的张楚楚,同情的问道:“你是不是很孤独?” 张楚楚拿着筷子的手一僵,然后点了点头。一句话不说,继续吃饭,只是这一次看起来吃饭的样子貌似很用力似的。吃完饭,张楚楚洗碗、洗脸、洗脚,然后就准备上楼去睡觉了。 临睡前,张楚楚对谢君元说道:“你已经看我一天了,睡觉你就别看了。楼上有很多空房间,除了最里面那个是我和杰哥哥的,其他的你睡哪个都行,被褥什么都有,你也不需要准备。” 听到张楚楚的话,谢君元笑了起来,心中越发的坚定,问道:“小姑娘,你相信缘分吗?” 张楚楚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似乎自己也很矛盾。 “我相信缘分。”谢君元笑着说道。“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命中注定遇到某个人,做某件事,而这些,是老天爷的安排,这,便是缘分。” 张楚楚想了想,说道:“那我也相信。” 谢君元浑浊而又深邃的眼眸中突然明亮了起来,但是却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才开口说道:“几年前,我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来到这座城市,所以,我遇见了。既然遇见了,那就没有办法再分离,只是因为看到的不真切,遇到的不彻底,所以我只是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却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相信缘分,既然我看到了他,遇见了他,那缘分就一定会让我看得真切,然后再杀死他。可是,我一直都没能杀死他,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知道他还活着的人。所以,我又来了,我想重新找回那个缘分。” 张楚楚挺着谢君元的碎碎念,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问道:“那你准备做什么?” “杀了他!” “如果你很厉害,你当年就应该可以杀死他。” “因为缘分未到,所以我还杀不死他……更何况,在这座城市杀人,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当初就算是杀他,也是我找人来做的。最关键的是,没有人会真的相信我看到的是真的,没有人相信我。”老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并不清楚以后会发生什么,老天爷的安排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永远无法揣摩,但是我相信缘分。虽然我还没有遇见他,可是我遇见了你。” 张楚楚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声音平静的问道:“我跟你学,能学到什么?” “神谕术。” “神谕术是什么?” “修真的一门**。” “很厉害吗?” “很厉害。” 张楚楚认真的想了想,继续问道:“杰哥哥也很厉害,如果我学了之后,能不能帮他去打人?” “一定可以。”谢君元笑着说道。 张楚楚抬起头,认真的问道:“能打赢你么?” 谢君元看着张楚楚的小脸蛋儿,虽然皮肤黝黑,但是眼眸中却是纯净无比,没有一丝杂质。在想了想之后,谢君元坚定的回答道:“一定能!” “神谕术是什么术?” “修真讲究的是对天地灵气的操纵,神谕术就是能够让你感受天地灵气,以此为媒介,感知天道。所谓天道,其实我们都有看到的。” “那是什么东西?” “阳光。”谢君元只说了两个字,但是在他的指尖,却是明亮一片,不知道这片光是从哪儿聚集而来,只是知道这道光很美,很圣洁,让人心中升腾出一种敬意。谢君元看着张楚楚,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要感知到天道,十年都算是少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你需要的就是隐忍和耐心。” 第94章 马贼! 草原上,已经接近了天道盟边境的某处,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正在做饭。他左手拿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右手却是在锅中慢慢的搅拌。身旁的老诡早就已经调配好了调料,眼巴巴的看着锅中的食物,时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恼火的叹息。 “要说缘分这玩意,谁都不知道自己能看见啥玩意,能遇到啥玩意,谁都不知道自己遇见谁,代表着啥,想法和现实压根就是两码事儿。”老诡用筷子击打着碗,叹息着说道。 薛氏知道老诡是等得着急了,他便放下了书,全神贯注的熬汤。但是因为薛氏做事都非常认真,所以这份汤,一时半会儿他也熬不出来。为了让老诡分神,薛氏便开口问道:“师父,难道您也能看到未来?” 听到这个问题,老诡顿时勃然大怒,指着灰蒙蒙的天空,怒声喝斥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现在连这阴天都看不出来,一会儿还得等着雪打一身,我能看到个屁未来?” 薛氏没有说话,而是把已经熬好的汤盛给了老诡一碗,看老诡美滋滋的样子,薛氏便笑了起来,擦干净了双手,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盗贼,问道:“师父,你说小师弟一个人进了草原,能应付得了吗?” “那孩子挺不容易的,虽然他没来过草原,但是我想应该没啥问题。如果真的有啥问题了,那不是还有你呢呢吗?” 薛氏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 “砰!” 在草原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虽然子弹没有打到人,但是却也足以让营地上的人精神紧绷。这明显就是对方的示警,或者说是炫耀,那么真正的攻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的到来。 草原的远方,露出了数十个骑着野马的魁梧男人,他们手中拿着猎枪,看到一个营地,仿佛看到了猎物一样,兴奋的叫喊着。营地里,一队保镖冲了过去,但是他们却马上避让,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秦杰是第一个发现这些盗贼……也可以说是马贼踪迹的。不过秦杰很奇怪,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距离过年也没有多久了,谁能想到竟然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大批的马贼,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盯上送粮队的。 雁荡山的子弟们久居南方雁荡山上,对于草原上穷凶极恶的盗贼虽然早有耳闻,但这也是第一次遇到。包括蓝柔在内,所有的雁荡山子弟全都皱着眉头,看起来十分的紧张,但是却没有慌张的成分。他们手里都握着自己的武器,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而就在此时,在保镖的队伍当中突然分出了一个小队,飞奔而出。这些人都是联盟后选出来的人,虽然名义上是由雁荡山的子弟们负责管理,但是其实他们都是彼此看不顺眼,不会怎么听从命令。如今他们擅自离开,雁荡山的子弟们也是习以为常,世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没有责怪,反而赞叹了一声。 “能在第一时间选择去报信,他们的反应还真不赖。” 听到这话,秦杰摇了摇头,来到世芳的身边左下,“你想的太多了,这里没有手机信号,开车去报信来回的时间我们早就挂了。而且,这些马贼说不定就是魔教信徒的人呢!” 世芳和雁荡山的子弟们全都愕然的看着秦杰,有些不理解。 秦杰也懒得解释,看着那些开着车急驰而去的保镖们,说道:“如果我们还是在边境,他们去报信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现在我们都已经深入草原了,他们是跑不出去的。” 当初在咸湖旁边秦杰的表现,再加上今日的朝夕相处,让雁荡山的子弟们都对秦杰有着一种信赖感。如今听到秦杰这么说,他们都会下意识的相信秦杰的判断。尤其是蓝柔,站起身看着远去的三辆车,脸上布满了担忧的神色。 那些保镖的反应速度确实很快,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反应速度太快了,才让秦杰连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到日落西山,那三辆车早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才传来了三个爆炸的声音。每一次声音的响起,都会让营地里的人心为之一紧。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数十个马贼,骑着野马飞奔而来,在野马的身后,还捆绑着几个烧焦了的尸体。营地里的人不是傻子,他们能够猜测得到,这些尸体,便是中午放出去的那些人了。 两批马贼汇集在一起,发出了一阵嚣张的笑声。对于这种笑声,秦杰完全置之不理,至于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秦杰也是熟视无睹。连更可怕的尸体都看到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受了,他们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跑到角落里呕吐了起来。 营地里的氛围十分的紧张,包括秦杰在内,没有人看到过真正的马贼,只不过是听说而已。尤其是那些开车的司机,此时已经面如土灰,浑身颤抖,连开车都有可能踩刹车的时候一脚踩油门了。 此时夜幕降临,营地里烧起了几堆篝火。保镖队长亲自安排了哨岗,他们全都紧张的守护着外围,他们真的很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难以睁开。在帐篷里睡觉的那些人,也睡得很不安稳,因为他们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贼就会攻过来。 秦杰倒是不管那么多,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既然马贼没有攻过来,那自然是要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还要起个大早送粮草呢! 而就在此时,秦杰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天地灵气。他马上跑了出去,却发现营地的外围,燃起了熊熊火焰,在火焰的另外一头,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秦杰自认为眼神不错,但是在黑夜中,却对那道身影难以捉摸,就好像那是一个幽灵一样。 秦杰若有所思,过了一阵,他又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倒头就睡。 夜深的时候,营地的外围突然传出了几道凄凉的惨叫声,还有马匹疯狂的嘶吼声,一直警惕着北边儿的那些保镖慌张的看向惨叫声的来源处。 秦杰同样惊醒,但他只是安静的倒在帐篷里,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在动静消失后,秦杰又想起了睡觉前看到的那个景象,然后笑了笑,安心睡起了觉来。只不过心中有些感叹,自己啥时候能写出那么牛逼的火符呢? 夜里没有人再继续探查,也有像是秦杰这样了解情况,而不想去探查的人。第二天早晨,营地里的人发现,除了外围留下了几具烧焦的人类和马匹的尸体外,没有其他的存在。而那些马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还没等他们高兴,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马匹的啸声,迎着晨光,可以清晰可见一群马贼站在那里,只不过这一次是警惕的拉开了距离,不像是昨天那么嚣张了。 世芳找来了保镖队长,严厉的训斥了一番,这些雁荡山的子弟可都是修真者,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保镖队长只能悻悻然的点头,不敢反驳。 然后,不再去管那些马贼,运送着粮草,继续启程上路。 接下来的几天,马贼一直都跟在后面,可是这一次看起来十分的谨慎,扰乱他们的心情,但是却没有发起过一次袭击。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马贼分成了好几个队伍,距离粮草队最近的那些马贼,竟然一人双马,看起来像是古时候打仗似的。 众人已经深入草原很久了,距离魔教信徒的大本营也没有多远了。如果加大油门,估计四五天就能够到了。但是这毕竟是运送粮草的队伍,他们不敢行进太快,以当前的速度计算,起码还要半个月的时间。而且,因为秦杰的话,让大家都对魔教信徒产生了怀疑,估计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也不见得会有多么的安全。 在粮草队四周游荡的马贼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但是数量上,却一直保持着对粮草队的压制。但是这样连续数日,粮草队中,人们的心难免会有些恐惧和涣散。尤其是那些司机,估计打一道雷,就能把他们吓得求爷爷告奶奶了。 又一次扎营,世芳看着远处的马贼,忧虑的说道:“必须得做一些事情,让那些马贼对我们有所忌惮,如果再让他们这么跟下去,不用对方攻击,估计我们大部分人都会发疯的。” 秦杰没有参与到这一次的讨论当中,人家毕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秦杰毕竟是天道盟的人,双方关系再好,也是个外人,这时候发表什么意见,难免会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为了一己私利,所以,还是闭嘴比较好。 不过,秦杰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王雨珊的身上。自从那夜看到了火符后,他就已经猜测到了她的身份。能够和这种大人物在一起,自己的性命,也就能多留几日了。 第95章 马贼!(二) 护送粮草队的保镖人数众多,再加上雁荡山的修真者们,如果真的跟马贼干起来,孰强孰弱还真分不清呢!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马贼一直都是紧紧的跟在粮草队的后面,没有选择攻击,甚至就在那一次野火焚烧的惨剧后,就连一次夜袭都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只要马贼不攻击,保镖们就不敢放松警惕,尤其是晚上是最为紧张的时候。虽然他们都没有看到,但是秦杰却看得一清二楚,每一次深夜到来的时候,夜幕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他知道这是王雨珊在布制符咒。 这样一连数日,就算是王雨珊的天地灵气再深厚,也没有办法再这么持续的坚持下去。眼看着坐在宝马x6中王雨珊的俏脸逐渐消瘦,面色越发苍白,秦杰再也忍不住,终于决定出手了。 他跟着贺飏学了那么久的符道,明白符师在进入元婴期之前,符道终究是要以防御为主,很难主动发起进攻的。而王雨珊虽然修为难测,但是对于符道的运用,明显还缺少很多的经验。 三更半夜,天上灰蒙蒙的,看不见月亮。虽然营地里灯火通明,但是草原的四周却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在这黑暗中,隐藏了多少的危险。这时候,最大的营帐里,王雨珊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准备去营地外围做符咒。突然,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看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 秦杰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来,看着王雨珊说道:“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些马贼就算再多上一倍也别想留下你,但是这里并不是你一个人,有很多的粮草和同伴,而且还不知道要这样持续多少天,像是你这样,根本就撑不住。” 王雨珊沉默的看着秦杰,除了白嫩的脸蛋,头发衣服全都和身后的黑夜混为一体,目光沉默而淡然,看着秦杰,眼睛一眨不眨。 秦杰感受到她的眼神,无奈的说道:“我说美女,我还能害你咋的?你如果是个神符师,我都得求你去把那些马贼一个不露的给灭了,可关键是你现在还不是神符师,所以你的方法就必须得改变。” 王雨珊抬起头,问道:“什么办法?” “不管外面的那些马贼是真的还是假的,是魔教信徒养的还是神话集团养的,我必须得让他们付出点儿代价。只要他们知道在我们手里得不到相应的利益,我想他们就会离开的。”秦杰认真的说道。“很明显,这些马贼的情报里,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他们现在只是被迫改变了计划而已。既然这样,我们理所当然的要先下手为强。” 王雨珊微微蹙眉,“你知道我是谁?” “那不重要。”秦杰笑着说道。 “那怎么才能赶走那些马贼?” “啥叫马贼?他们骑马,就是马贼,不骑马,也就是游牧民族,普通老百姓而已。如果不是被逼疯了,谁愿意当马贼?谁又愿意给别人当狗?他们可不管什么天下的大势,他们只在乎谁的刀锋更加的锋利,谁能够杀得人更多,抢夺的物资更多……想要震慑或者是击退他们,那就得用马贼的方式。” “什么方式?”王雨珊继续问道。 “我说过了,马贼的方式。” “什么方式?” 秦杰觉得这小妞儿还真够无聊的,解释道:“我们也做一次马贼,去宰了他们。” “我不会杀人。” “我教你。” “好。” 对于那些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采取攻击的马贼,秦杰并没有做出准确的判断。那些马贼就算是因为现在的事态而动手,但是却缺乏情报和对局势的分析。雁荡山的子弟们运送粮草,承载着神话集团和魔教信徒的和谈之意,现在草原的局势那么紧张,真正的马贼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躲着去了,可现在这些马贼跑过来杀人抢粮,明显就是和粮草无关,只是想要破坏这一次和谈而已。 有理由这么做的势力并不算多,那些极北的魔教子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这么一大帮马贼在这里,神话集团本身就想和谈,来破坏就更不可能了,丐帮虽然是陷害了雁荡山子弟,但是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因为一个温泉,就陷害得这么彻底……那么,是谁会下此毒手? 想来想去,秦杰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那么几个势力能有这么强劲的实力,可是他们没有理由去这么做。不过这个问题,秦杰也没困扰多久。因为爱是谁就是谁吧,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要杀掉这些马贼,一切的事情,容以后再说。 脚踩在积雪和杂草上,自然会发出一些稀稀落落的声音,那些马贼十分的警觉,听到这个声音,马上就从梦中惊醒。 秦杰倒在雪中,以积雪来掩饰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掏出乌黑锃亮的手枪,瞄准了过去。同样倒在秦杰身边的王雨珊奇怪的看了秦杰一眼,虽然这支枪的射程确实足够,但是在这么黑的夜色里,射程够远能有什么用? 在这漆黑的夜里,那些马贼已经醒来,拿起手中的刀子和枪械,准备迎战。但是,隐藏在积雪中的秦杰却是闭上了双眼,枪口对准了某处,然后轻轻的扣动了扳机。 “砰!” 夜空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然后远处便有一个马贼胸口中枪,迸溅出一道血花,然后直接倒地身亡。 “砰!” 又是一声枪响,然后便又有一名马贼倒地不起。 秦杰弓着腰,在草原上缓步前进,跟在他后面的王雨珊,虽然仍旧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眸中却是绽放出一些奇妙的异彩。 草原的上方是乌漆麻黑的云彩,遮住了月光和星光,在这种漆黑的夜里,秦杰甚至连握着枪的手都看不清楚。但是,他却能精准的射中每一个马贼,这件事看起来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就好像,夜色虽黑,但是却遮掩不住他的眼睛,就好像,他能够清晰的看到眼前的一切。 其实,不是这样的,这和秦杰登山、温泉pk是一样的,虽然他修真资质差得可怜,但是经过长期的锻炼和积累,让他体内的天地灵气能够像是一根细针一样凝结,而且,对于周边的事物,也会感知得十分的敏锐。 此时,崽子河中漆黑的夜里,秦杰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那些马贼的所在,靠的也是这个。他把体内的天地灵气凝聚成一根细针,然后再跟外面的天地灵气混杂在一起……对于他来说,这片草原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这种方式以前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修真者用过,毕竟这种方式太过于lang费了。如果天地灵气充足,那直接干掉对方就好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为了勘测……那岂不是太傻逼了?可是,秦杰不是傻逼,只是因为他操纵得天地灵气少得可怜,感知能力又要强于他人,再加上他现在正在研究把修真和小混混打架联系在一起,才有了今天这番景象。 当秦杰射出第二枪的时候,王雨珊就在旁边安静的看着,身为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她敏锐的察觉到了秦杰开枪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天地灵气。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难道他真的是一名修真者吗? 安歇马贼已经全都从梦中惊醒了,两道枪声,便有两个同伴倒下,这种的枪法虽然让他们十分的正经,但他们还是井然有序,并且十分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们跳上了马背,疯狂的向枪声来源的地方冲杀了过去。他们想要以最短的时间拉近双方的距离,毕竟他们没有秦杰那样的眼神,离得近了,才能发起反击。 马蹄声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由远至近,秦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便射中了一匹马的脑袋,然后马背上的马贼便被掀翻在地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虽然没有集中马贼,但是却擦着一名马贼的脸颊飞射而去,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转瞬之间,马贼便已经由远至近,夜幕下,隐约中还能看到他们手中的刀光。看到越来越近的马贼,听到马贼们凄厉的怒吼声,王雨珊不知道秦杰会怎样应对,只是从袖口中轻轻的捻出了一样东西。 秦杰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向那些马贼奔跑了起来。双方的距离逐步的拉近,接触只是在瞬息之间,甚至是那些马贼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他们也清楚的看到了敌人的模样,这只是一个眉清目秀,眉宇间带着一些戾气的年轻人而已。 最前面的两个马贼驾着野马,停也不停的冲向了秦杰,准备直接撞飞他。后面的那些马贼也抽出了大片刀,不断的挥舞。 而此时,秦杰也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双脚一错,避开了那两匹飞奔而来的野马,然后右手一转,刀锋在空中划出了两道银光,鲜血瞬间迸射而出。 第96章 马贼!(三) 两匹野马哀嚎一声,重重的摔在了草原上,发出了两声闷响,激起了一层积雪。而那被砍刀砍断的前蹄,仍然保持着惯性,在空中飞舞,划出了两道凄凉的血线。 虽然此时是黑夜,但是对于秦杰来说,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他轻松的避开了那些马贼手中片刀的威胁,然后秦杰手中的砍刀又在空中挥舞了起来。于是,野马前蹄也又断了几个,马贼的肚子也被豁开了几个,同样的是,他们全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难以再一次爬起。 眨眼之间,秦杰已经冲过了马贼群,而这一次的冲杀,让他杀了两个马贼,和五匹野马。可是,马贼手中的片刀,却没有在秦杰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天空中灰蒙蒙的乌云缓缓散去,露出了几点星光,秦杰的身影和面容也就变得更加明显了。于是,他们拽住野马的缰绳,然后转身,死死的盯着秦杰。他们没有马上就冲杀过去,因为他们觉得浑身浴血的秦杰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很冷漠,很狰狞,很恐怖。于是,马贼们的身体微微颤抖,只是他们手中的片刀,依然那么寒冷。 那些马贼以最快的速度救起倒在地面上,还有着呼吸的同伴,然后和秦杰拉开了一段距离,警惕的看着秦杰。但是任凭他们怎么努力,也再也没有勇气提起枪,对准秦杰了。 秦杰缓步走来,听到草原四周传来的那些断蹄野马凄凉的叫声,用手中的砍刀抹了它们的脖子,让它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人世,而不用这样垂死挣扎。然后,他对着远处凝视着自己的那些马贼,伸出食指,轻轻的摇了摇,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到他伸出的那根手指,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理解秦杰的含义。 “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都给杀了?”王雨珊看着逃窜的马贼,奇怪的问道。 “因为这里是草原,盗贼是永远杀不完的。”秦杰笑着说道。“起码……我一个人杀不完。” 王雨珊看着秦杰,神情很是专注,但是眼神却飘忽不定,和她认真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杰知道,王雨珊又开始以沉默来抗议了,苦笑着说道:“你可真是我祖宗,我告诉你不就得了吗?今天晚上,之所以杀人,但是又没有杀光,那是要让他们带回去一个讯息。” “什么讯息?” “我要告诉他们,粮草队里面,除了你这个牛逼的符师之外,还有一个很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如果这群马贼真的想要吃掉我们,那就一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收益和风险不成正比的话,那他们没准儿就会退走了。” “虽然我没见过盗贼,但是也知道他们冷酷无情,残忍嗜血,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的退走?” “越是冷酷无情、残忍嗜血,就越怕死……关于盗贼,我理解的并不多,但是我想他们也是人,和我们一样,所以多想想,我想我能理解他们。”秦杰笑着说道。“今天晚上杀马贼,除了要让他们带回去一个消息之外,就是要教你一点儿东西。” “教我杀人?” “你可以理解为杀人,也可以理解为怎么不被别人杀。”秦杰认真的说道。“你是队伍里实力最强的人,马贼袭击我们,我和你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可以保命,但是那些保镖和司机最后还是得靠你出手……前几天你耗费天地灵气在营地的外围布制符咒,在我看来,是一种lang费!和你用完自来水还不关水龙头一样的lang费!你是我们的杀手锏,那么你就不能用到防守里来,你应该用来进攻。” 王雨珊听完,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我自幼修真,但是在我的认知里,只有神符师,才能主动进攻。” “这是屁话!”秦杰可没有一点儿的怜香惜玉,仍旧是满嘴的脏话,回想起贺飏对自己的教导,秦杰又不由得乐了起来,说道:“谁告诉你,不到元婴期,符师就不能进攻了?只要运用得当,冻硬了的馒头也是可以当板砖用的。” 事态没有像是秦杰想象的那样发展,第二天,马贼距离粮草队又远了一些,但是却没有撤走,而是重新规划成一队,远远的吊着。老话说的好,距离产生美,马贼距离粮草队的距离远了,队伍里的保镖和司机压力也就小了很多,雁荡山子弟们的脸上,偶尔也能看到一些笑容。 宝马车的车窗突然打开,蓝柔趴在靠近秦杰这边的王雨珊的身上,对开着悍马车的秦杰问道:“师兄,这些马贼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里距离魔教信徒的大本营应该不远了,怎么就没有人管管呢?” “我说过了,没准儿这些马贼就是魔教信徒派出来的。”秦杰认真的开着悍马车,然后笑着回答道:“在草原上有很多的盗贼都是有主子的,现在跟着我们的这些马贼,很明显也是这样。”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蓝柔好奇的问道。 “因为他们太有纪律了。”秦杰笑着说道。“一般盗贼也就只能分成两种,有主子的和没主子的。没主子的一般都是因为生活困难,才会跑到这里来当马贼,那样的话都会是一群乌合之众,你看他们像吗?” “那他们的主子是谁?” “不知道。”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能够养得起这么一大帮马贼的势力可不多,可是像是前几天分析的那样,有实力的帮派,也没有理由会教唆这些马贼来抢粮草队了。毕竟,神话集团想要和谈,这批粮草就是态度,虽然只是一个象征意义,但毕竟也是个意义。如果这群马贼是冲着粮草来的,那他们发现这个粮草队非常难啃之后,应该马上撤走才对。除非,这批马贼的目的不是粮食,而是破坏协议,又或者是针对粮草队中的某一个人,那么,这件事就会变得有些繁琐了。 想到这一点,秦杰不由得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宝马车里的王雨珊。在他看来,粮草队里面,能够有资格引来这么多马贼关注的,也就只有她了。当然,这么思考的话要有个前提,就是没有人知道他乔装打扮成雁荡山的弟子来到草原深处。 事态逐步恶化,平静的日子只不过才持续了一天而已,接下来,便又变得十分的紧张,甚至是恐慌。因为,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那些马贼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不断有小股的马贼出现,汇聚到一直尾随粮草队的马贼队伍当中。 此时距离魔教信徒的大本营已经不算远了,开车全速前进,两天半的时间也差不多能到了。但是,粮草队不可能加速突围,只能把希望寄望于援军身上了。跟在粮草队后面的马贼越来越多,渐渐的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秦杰此时也变得有些沉默,他看着远处已经超过了六百人的马贼,心中越来越疑惑,他不明白,这些马贼到底要干啥? 简单的来说吧,一个很有钱的话,可能会买十辆车,而且这些车不是法拉利就是兰博基尼,肯定全都是豪车。而这些沉默着吊在后面的超过六百的马贼,背后的势力也随之浮出水面了。能够在草原上做出这么大手笔的人,不是原本就生活在草原上的魔教信徒,那就一定是神话集团的人!当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排除天道盟的可能性。天道盟和雁荡山的关系非常融洽,是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做的。可是,秦杰还是不懂马贼的目的,按理来说,不管是神话集团,还是魔教信徒,都应该急着和谈才对,怎么还会出来搞事儿? 秦杰沉默寡言,那就说明他也变得紧张了。粮草队一共也就只有两百多个保镖,几十个司机和十几个雁荡山的子弟,双方原本实力差距不大,秦杰本来以为震慑一下,就会吓退他们了。可是,看着汇聚在一起的马贼,秦杰虽然失算了,但也确定了对方的目标压根就不是粮草那么简单。 现在出现在四周的马贼,已经超过了六百人,实力上完全占据着优势。哪怕自己这边有十几个修真者,可修真者也不是神仙,尤其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不是特别高,对于大局,根本就起不到一丁点儿的作用。 此后,也没有了新的马贼加入,这六百多个马贼就这么远远的吊在后面,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没有展开攻击,看起来有些犹豫,就好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命令似的。但是不管他们攻击与否,马贼们都给粮草队的人很大的压力,粮草队的氛围变得恐慌了起来,甚至都有一些绝望。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只要有一个人逃走了,那估计这里的人会一哄而散。 秦杰感觉得到,虽然不明显,但是马贼们在缓慢的加近和粮草队的距离。虽然他们还没有展开攻击,可是随着粮草队和魔教信徒的大本营越来越近,他们发动攻击的时间也就越来越近了 第97章 马贼!(四) 草原上可并非全都是积雪和枯萎的小草,也会有一些荒废了的营地和一些高低起伏的丘陵,远处偶尔还会看到一片树林,虽然不够茂密,但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也算是一处靓丽的风景线了。 粮草队又一次停驻休息了下来,保镖队长看着远处的马贼,心中惶惶不安,他指挥着派出了几个巡逻的人,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是也能图个心安。 “如果没有援军,粮草队肯定守不住。不管是单人作战能力,还是纪律性,他们就像是军队,我们这都是乌合之众。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到底想不想救我们。昨天半夜,他们往天上放了烟花,貌似是召集的信号,现在咱们这儿距离魔教信徒的大本营不算远,他们应该看到才对。就算是看不到,你可是很牛逼的符师,总应该有啥办法吧?”秦杰把眼睛从地图上挪开,对身旁的王雨珊问道。 王雨珊一直低着头看着地图,不去看马贼,也不去看秦杰。沉默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对秦杰说道:“神话集团要送几个重要人物去魔教信徒的大本营,和我们脚前脚后。按照时间和路线上来看,他们应该距离我们不远,昨天夜里的烟花,他们应该看到了。” “假如说,他们没有看到烟花,那咋整?”秦杰继续问道。 “他们一定能看到。” 秦杰想了想,说道:“也别管他们看没看到了,我只能说,如果他们没来,我就先撤,你们要不要一起?” 蓝柔刚好经过,听到秦杰的话,不由得喃喃说道:“师……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秦杰也懒得解释,只是宠溺的摸了摸蓝柔的小脑袋,然后看着王雨珊说道:“你应该清楚,我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考虑过别人,都是在考虑自己应该咋活下去。如果没有援军,马贼发起攻击,就凭咱们这点儿人压根儿就扛不住,到时候如果你想要所有人都活下来,那等于说把你的师弟师妹们往死路上逼,所以我希望你能做的果决一点。” 因为六百多个马贼在远方窥视,所以粮草队每一次扎营都是小心翼翼的。除了出去放哨的,其他人都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圈,提防马贼发动攻击。这样虽然很麻烦,但是和死亡相比,任何的麻烦就都不算是麻烦了。 突然,在一棵老槐树下,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秦杰站起来,往那边看了两眼,然后便无奈的走了过去,蓝柔好奇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保镖队长面色阴沉,对世芳说道:“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南方人,我们怎么可能会安排到这个破逼工作?都这种情况了,你还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发疯,在这里等着支援?我们一共加起来才二百来号人,人家可是有六七百人的,我们咋守?这架咋打?反正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要带着我的人突围,至于把这些粮草留给那些马贼能咋的?只要人活着,比啥都强!如果你要送死,那是你的事儿,别拉上我们做垫背的。” 世芳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指着四周惶恐不安的司机,说道:“那这些人怎么办?他们的死活你就不管了?” “哼!我连我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还有空管别人?”保镖队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其他的保镖把人都召集过来,趁着现在和马贼距离还远的机会,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突围。毕竟,汽车的速度可要比马快上不少。 那些司机听到这些保镖的话,顿时陷入了惶恐不安当中,叫骂声和哭泣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是在哭丧似的。 世芳和两个雁荡山的子弟手里握着片刀,横在保镖队长的前面,然后一直在不断的低声劝说,可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那个保镖队长听到嘈杂的声音,情绪变得很是焦躁,不由得拔出了一把砍刀,瞪着那些雁荡山的子弟,寒声说道:“你们想拦我,那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秦杰看到保镖队长的反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保镖队长叫什么名字,也不关心他叫什么名字。而且,他非常相信,只要他一动手,就会在下一秒横尸当场。可是此时的局势非常的紧张,如果再起内讧的话,那估计那些马贼会马上攻击过来,到时候这几百号人,可就得死个干干净净了。 秦杰突然从世芳的身后窜了出来,站在了保镖队长的面前。保镖队长吓了一跳,看着这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愣了愣。一路走来,他一直都以为这个有些古怪的男人是雁荡山一个普通的弟子而已,也不知道现在这个人突然冒出来是为了什么。 秦杰看了一眼保镖队长手里的砍刀,还真没问他手里的刀到底答应与否,而是直接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那把符刀,然后狠狠的劈了下去。手起刀落,保镖队长的脑袋就好像是皮球一样滚落在地,然后身体伴随着喷射而出的鲜血倒在了地上。因为事发突然,秦杰的刀势又太快太猛,所以保镖队长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营地里哗然一片,几个和这个保镖队长关系不错的保镖红着眼睛准备冲上来,却被秦杰一一制服,不费吹灰之力。世芳和蓝柔这些雁荡山子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幅画面,看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保镖队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秦杰为什么会这么做。 秦杰甩了甩刀上的鲜血,然后示意雁荡山的子弟把被自己制服的几个保镖给捆绑起来。随后,他站在了人群的正中央,看着那些面露恐惧的司机,和那些眼神复杂的保镖,指着远处的马贼,冷声说道:“那些人是谁,你们知道不?他们是他妈的马贼!他们有多残忍,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现在是危难关头,如果有哪个王八羔子想要抛弃大伙儿,那就必须得死!不听老子命令的,也他妈得死!就算你们有谁,能从我的刀子底下侥幸逃脱了,外面的马贼能不能让你们活下去,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如果你们不想死,那就在这儿给老子好好的呆着,别他妈的没事儿找事儿!” 营地里鸦雀无声,不管是那些司机,还是那些保镖,全都在沉默的看着营地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在看到他的眼眸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寒冷,要比这腊月天儿的草原还要冷。因为这种刺骨的寒冷,使得他们全都冷静了下来。在低头沉思了片刻后,他们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对的。 看着走远的秦杰,蓝柔疑惑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这位清梦斋的师兄。刚才他还劝说王雨珊撤离,为什么当保安队长准备撤离的时候,他又反应得如此激烈呢? 秦杰走回王雨珊所在的地方,王雨珊没有抬头,便知道是秦杰回来了。她看着秦杰,淡淡的说道:“你是小人。” “啥?”刚刚走回来的秦杰,听到王雨珊的话突然一愣。 “反复无常者,多为小人。” “又不是古代,别拽文。”秦杰翻了翻白眼,然后拿起符枪开始擦拭,笑着说道:“他们又不是我爹妈兄弟姐妹,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我管他们的死活呢?但是,他可是保镖队长,他没有资格抛弃其他人自己逃跑。我之所以杀了他,和这些不算道理的道理也没啥关系,纯粹就是因为他死了,剩下的人才能活下去。至于你说的反复无常……如果真的顶不住,我还是劝你们跟我一起走,所以我的态度可没有反复。我和那个保镖队长一样,都怕死,也可以说是个人都怕死,我和他的区别就在于,我能让他死,所以他必须死!” “你杀了他们的队长,你就不担心他们会恨你?到战斗的时候不出力,甚至直接向马贼投降?”王雨珊眨着漆黑的眸子,对秦杰问道。 “他们都是各大门派挑选出来的,就算是保镖队长也是神话集团认定的,怎么可能服众?你能认为他们的关系就像是表面上那么和谐?这是人性,我说你们雁荡山的人是不是应该多下山溜达溜达了?”秦杰翻了翻白眼儿,说道:“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是个人都怕死。我刚才杀了保镖队长,那些保镖虽然愤怒,但是和保镖队长的死没啥关系,他们愤怒,是因为他们害怕。” “也有可能因为害怕你,他们就会选择向马贼投降。” 秦杰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贼,然后摇头说道:“现在的局势太紧张了,马贼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现在这些保镖啊、司机啊,都像是没妈的孩子,特别的迷茫,我当他们的妈,他们能有个家,多好。” “你好像很懂。” “你在社会上混两年,你也能明白。”秦杰笑着说道。 第98章 马贼!(五) 失去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保镖队长,二百多个保镖也不怎么悲伤,只是有点儿愤怒。而也就好像是秦杰说的那样,他们的愤怒和保镖队长的死没有一毛钱关系,很快的就变成了迷惘,最后就是没有理由的服从。秦杰杀了一个人,把这些保镖培养成了一个军队,也是他的本事,虽然只是无条件服从这一点和军队很像。 秦杰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对那些保镖和司机的指挥当中,而是通过王雨珊来做传话筒,下达了一道道命令。世芳暂时做了保镖队长,把这些保镖管理得服服帖帖,一切井然有序,命令的下达和完成效率也提高了不少。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发出什么怨言,所以粮草队的氛围要比以前好上不少。 粮草队重新启程,那六百多个马贼还是一样远远的跟在后面。粮草队的速度精确的控制在了某个范围之内,起码是在不停的变幻着,时快时慢,这对于那些保镖和司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但是他们看到这种办法真的对那些马贼造成了一些困扰,于是他们也就全都坚持了下来。 最危险的时间是在傍晚,粮草队像是一条长龙,在草原上缓慢的行驶着。此时的人们已经全都疲惫不堪,天色也渐渐的暗淡了下来。然后,他们进入了一个低洼地带。说是低洼地带,实际上是两边隆起了两个小丘陵,不算高,不算陡,但是却很长。 前面的几个保镖突然听到了后面的吹哨声,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这种哨声就代表着今天要在这里扎营了。但凡在野外有一些生存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在这里扎营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两边的丘陵会让马贼借助惯性,急冲而下。而粮草队则是一条长龙,很容易被冲破,十分的危险。在这里扎营,就等于说是放弃了所有的防御,等着马贼来进攻。 在人们开始忙碌着埋锅造饭的时候,突然间,他们停下了动作,然后向左右的丘陵看去,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沉默不语。此时,数百个马贼出现在百米以外的丘陵上,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粮草队距离马贼最近的一次。黑压压的马贼勒住了野马的缰绳,在即将西下的夕阳下,给人一种压迫感。 秦杰把鸭舌帽抬起来一点,看着丘陵上黑压压的人群,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些马贼更加有纪律性了。而秦杰注意到的是,在马贼的最前面,有十多个马贼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下面的粮草队。 “就算不是他们背后势力的代表,这十几个马贼也应该是这些马贼的主事儿了。”秦杰笑着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先把这些人给干掉,或许咱们还有解围的机会。” “你以前就说过,这些马贼的目标不是粮草,你杀再多人也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擒贼先擒王的故事你不知道啊?马贼也是人,他们能不怕死吗?oh,mygod,一句话你竟然让我重复了三次。”秦杰郁闷的看了王雨珊一眼,说道:“你看到没,人家有十几个老大,也就是说明,这些人是后来才聚集在一起的,如果把这几个人都给干掉,那些马贼肯定受挫。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咱们队伍里最牛逼的人,所以没到最后一刻,你就得给我忍住,绝对不能lang费掉你的天地灵气。” 王雨珊低着头,在夕阳下看去,很漂亮,漂亮得不可方物。只不过总是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生气的劲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秦杰也懒得鸟儿她了,从悍马车里拿出了一个旅行包塞到了宝马车里,说道:“这旅行包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的帮我保管好了。” 王雨珊抬起头,看着秦杰疑惑的问道:“这里都是你的秘密?” “算是吧!” “你的秘密还真不少。” “彼此彼此。” 王雨珊的眼睛眯了起来,轻声问道:“一直以来,你都不担心马贼会夜袭,为什么?” 秦杰看着王雨珊眯起眼睛的样子,可爱至极,笑着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马贼毕竟是马贼,如果没有利益,他们是不会出手的。而我们最值钱的就是粮草了,可是夜里我们都会把粮草隐藏起来,他们很难找到。而且,他们是骑马的,在马上开枪本来就对水平很考验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那就更**了。就像是他们这么一直跟着我们,我都觉得很罕见。” 王雨珊眉头蹙起,说道:“既然他们都已经这么罕见了,也有可能会罕见的夜袭。” “马贼不是傻逼,人家都犯了那么多的错误,难道还会一直犯?也可以说,这是他们的一种习性,一种本能吧!”秦杰认真的说道:“就像是你写符咒一样,你根本就不需要去想怎么写那道符,你的手和笔会直接做出判断。” 王雨珊有些诧异了,“你也懂符道?” 秦杰骄傲的笑了起来,“略懂。” 或许是大战即将爆发,也或许是今天的夜色真的很美,反正秦杰看着王雨珊,觉得她要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美,哪怕是那种冷漠骄傲,也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同样的,今天王雨珊看着秦杰,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这一晚,秦杰是和最后面的那些保镖一起渡过的。他命令这些保镖睡觉的时候也不许脱掉衣服,武器更是要放在身上,以保证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状态。看着篝火下,那些表情木讷的保镖,秦杰认真的说道:“只要坚持到明天中午,援军就会到,我们就会赢了!” 保镖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眼神中也看到了希翼。其实,秦杰并不知道援军会不会来,他只是知道,天一亮,这些马贼就会发动攻击,到时候如果情况不对,他会马上开着悍马车逃走。只不过,自己的包裹、王雨珊、世芳、蓝柔……要带的东西还真有点儿多了。 可是,这一次秦杰又猜错了,还没到清晨,只不过是凌晨,马贼们就发动了攻击。 “砰!” 伴随着一道枪响,随后便有密集的枪声响起,虽然天色没有大亮,但是这么密集的子弹,也不需要瞄准了。 粮草队的众人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依然陷入了混乱当中。在枪林弹雨中,人们惊恐的大呼小叫,慌张的四处找地方躲藏,拼命的往车里和车底钻。虽然厚重的车子挡住了一些子弹,可是那些没有机会躲藏的人,则是被子弹轻而易举的射穿了身体,喷溅出一道道艳丽的血花。 最后面的保镖们同时也遭到了袭击,但是因为有秦杰的嘱咐,所以他们的反应会更快一些。纷纷找地方躲藏,紧张的看着擦着头皮飞过的子弹。 秦杰躲在悍马车里,对着外面大喊道:“大家准备,咱们冲上去!” 马贼选择攻击的时间点,秦杰就知道他们早晚都会冲上来的。毕竟天没有全亮,他们是不是击杀了所有人还不能够确定,所以总是要下来补刀的。果然,在太阳露出了一点点的时候,最前面的一个马贼挥舞着手中的刀,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然后,数百名马贼冲向了刀锋指着的方向,向丘陵下狂奔而去。他们骑着马,冲击的速度非常快,无数的马匹飞奔在丘陵上,让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经历了枪林弹雨后,保镖们也算是回过神来了。他们拿着武器,保护着粮草队后方的那些司机,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听着耳边的巨响,看着丘陵上飞奔而下的马贼,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神色。 雁荡山为数不多的少男少女,看着那些马贼狰狞的面孔,看着马贼手中银光阵阵的刀锋,听着马贼嚣张的叫喊声,他们没有一丝一点的紧张,也没有绝望,只是平静,在那平静中,又有点儿毅然决然的味道。雁荡山子弟的平静和坚毅,也感染了营地里的保镖和司机,他们全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虽然手还在轻微的颤抖,但是他们终于有勇气去面对如此强大的马贼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于是,马贼也越来越近。黎明的丘陵上尘雪飞扬,空气也随之变得越发寒冷,气氛紧跟着变得十分紧张。营地里所有人的眼眸中都带有着恐慌,但是恐慌中又有几分侥幸的希望,呼吸急促,安静的等待着那些马贼到达营地的那一刻。 秦杰也在等,只不过他等的时间要短上不少。他看了一眼营地最前面的一百多个马贼,也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什么时候来到那里的,此时出现在了丘陵上面,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显然是想保证人数,然后聚集全部的力量,进行冲杀。 他看到这些马贼已经即将冲到营地里了,他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然后抽出符刀,对四周的二百多个保镖大声喊道:“你们别问我咋整,老子就告诉你们一句话,跟着老子,杀他奶奶的!” 第99章 马贼!(六) 秦杰看着那些面露紧张情绪的保镖,没有做什么动员活动,也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上来就直接是这句话,刀指右边,然后奔袭而上。 与此同时,黑压压的,如同潮水一般的马贼借助丘陵的斜坡,一瞬间便冲下了丘陵,来到了中间的低洼地带。这片低洼地带积雪很厚,遮盖住了所有的杂草。两处丘陵中间的低洼地带差不多要有几十米,粮草队就在中间的位置,以现在马贼的速度,从低洼地带的边缘冲到中间,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数百马贼完全可以用速度和野马的力量冲垮整个营地。 没有绊马索,也没有什么深坑,平坦的低洼地带没有任何的阻碍。粮草队后面的保镖和司机看着那些清晰无比的马贼的面孔,身体不由得一阵寒冷。他们死死的握着手中的武器,比之前用得力气更要大。如果不是知道投降也会死的话,恐怕这时候只要一个人发出投降的喊声,所有人就会马上放下武器,一哄而散。 双方实力悬殊,粮草队处于丘陵的下方,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能够占据的,更没有任何的准备,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马贼呢?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办法来挽救这只粮草队的命运了。虽然后方已经有二百多个保镖疯狂狂奔,但是等他们赶到这边的时候,估计马贼都已经开始大肆的屠杀了。 更何况,那两百多个保镖没有选择直线进攻,而是极为诡异的向东边的丘陵上爬去,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人的奔跑本来就比马匹慢,再这么上坡……难道是想要给那些马贼当靶子吗?还是说,他们想要就此逃跑? 想到昨天晚上秦杰坚持不设置绊马索和深坑,此时又看到他带着二百多个保镖狂奔而去,世芳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她并不愿意承认秦杰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然而,除了贪生怕死,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他现在的行动?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世芳和那些雁荡山子弟感伤悲愤了,他们只能用余光去撇一眼越来越远的秦杰和那些保镖,于是,便把眼神收了回来。因为,在他们的眼前,数百马贼已经飞奔而至,马蹄嫌弃了厚重的积雪和飞扬的尘土。 突然,一声闷响,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马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上,溅起了一阵积雪,野马哀嚎的叫了两声,眼尖的世芳看到,这匹马的前蹄,竟然断掉了!紧接着,一连串的闷响在低洼地带上响了起来,疯狂冲锋的马贼那最前面的数十匹,竟然像是最前面的那个马贼一样,极为凄惨的摔倒在地,低洼地带顿时陷入了一阵慌乱当中。 紧握着长剑的世芳并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不解和疑惑的神色,转而,眼眸中的不解和疑惑便变成了一阵狂喜,因为有越来越多的马贼摔倒在了看似坚硬的草地上。 这些马贼从丘陵上飞奔而下,等冲到低洼地带的时候,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极致,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冲锋,这种野马的速度毫无疑问是最完美的,但关键在于,这并不是正常的冲锋,这篇低洼地带也不是看着那么正常。 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当中,两道斜长的丘陵中间,还夹着一处低洼地带的现象并不多见,而这里本来是一处古河道,不知道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河床的遗骸。随着风沙的日月累计,这里也慢慢的看不出河道的模样,岸边被风化成了丘陵,河床也变成了看起来将如磐石的低洼地带。 即便是在草原上横行无阻的盗贼,也并不知道这里的低洼地带是一处河床。秦杰也不知道,但是昨天晚上带着粮草队来到这里扎营的时候,就发现这处低洼地带有问题。那厚厚的积雪下面,还能够看到光滑无比的鹅卵石。 古河道的中间地段比较深,千百年来积攒着的泥土也最厚,再加上被植被覆盖,又有积雪覆盖,马匹行走在其中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然而,靠近古河道,也就是两边丘陵的边缘,却只有一层薄薄的泥土,只要稍微一用力,甚至是风大一点,就能够看到泥土下的鹅卵石,还有一些不规律的天然坑洞。 这不是秦杰设下的陷阱,更不是老天爷设下的陷阱,如果不是马贼们冲杀得太快,力量太大,导致地面承受不起,他们也不会如此。于是,丘陵下面的低洼地带,就成了马贼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快速的冲下,几乎只带出了几道残影,然后重重的踏在低洼地面上,强有劲的马蹄深深的陷入了泥土当中,正要再一次抬起的时候,却被鹅卵石滑了出去,又因为速度太快,难以保证平衡,于是带着身上的马贼,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马蹄踢飞了黑色的泥土,却又恰好卡在了鹅卵石中间,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野马控制不住前冲的趋势,沉重的身体横向压了过去,“咔嚓”一声,马蹄硬生生的折断,白色的骨头和鲜艳的鲜血直接露在外面,看上去惨不忍睹。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个马贼倒下去了,后面的大部分马贼也发现了问题。可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因为速度太快,他们根本就无法勒住缰绳,停止野马的冲锋,一匹又一匹的野马就这么冲进了低洼地带,然后不断的重重倒地,时不时的还会发出沉重的响声。 无数野马跌落地面,更有无数马贼摔落地面,有的人甚至被沉重的马身压断了腿。他们惊恐的推动着野马,却只是徒劳无功。幸运的是有些野马和马贼直接晕死了过去,不幸的是有些野马和马贼还在痛苦的嚎叫,尤其是在后面的马贼以高速冲过来,然后再一次跌落后,低洼地带的边缘已经罗成了小山,密密麻麻的挤压在一起,鲜血如同果浆一般不断的流出,染红了积雪,涂染在大地之上。 马贼的战斗力要比粮草队强上太多,虽然最开始的冲锋,让他们折损了一百多个马贼,但是只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放弃骑马,徒步冲锋也是可以的,同样,也会给粮草队造成致命的威胁。 如果粮草队里现在有几百个骁勇善战的人在,此时拿起武器去反抗,来一次近身肉搏,随便来一刀也能杀死一个马贼,或许马贼会因此而被击退。可惜的是,营地里除了雁荡山的子弟,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司机,他们躲在车里,虽然手里有武器,但是却没有勇气上阵杀敌。秦杰把大多数的保镖带走了,他们只能躲起来,观察动向。 于是,此时他们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了南边儿的那两百个保镖的身上。此时营地里的人已经全都明白了,他们并不是想要逃跑,只是登上丘陵避开地面上的天然陷阱。两百多个保镖提前启动,但是却因为是逆向冲上丘陵,所以对人的消耗是非常大的,而且速度也不快,尤其是和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相比。 保镖们一动,左手边的那一百多个马贼也随之动了。这些马贼用最快的速度冲下了丘陵,想要兜一个圈,从侧面劫杀这些保镖。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保镖竟然没有走中间,而是向丘陵的上面跑去。 寒风吹打在脸上,让人觉得脸颊生疼。秦杰听到后面的惨叫声,就知道那些马贼再也追不上自己了,心里也就随之安定了下来。于是,秦杰的眼神也跟着坚定了下来。 拔枪。 直身。 瞄准。 握紧。 扣动扳机。 射! “砰!” 子弹离开了符枪,子弹高速旋转,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划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条,撕裂了天空,向远方飞去。然后,子弹轻而易举的撕裂开了肌肤,扯开了肉丝和骨头,带着碎骨和血肉,直接又扎向了第二个人的咽喉……仅仅一枪,便有三个马贼的喉咙连续中枪,迸溅出一道血花,喊都没有喊出一声,便跌落在地。 鸭舌帽紧紧的扣在脑袋上,任凭寒风再过凛冽,也没有吹掉。秦杰被遮掩住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马贼。将近二百多个马贼被困在了低洼地带的边缘处,狼狈不堪,一时半会儿他们还脱不了身。三百多个马贼被拖在了后方,强行勒住缰绳,但是阵形却是无比的混乱。尤其是侧方的防御,更是薄弱不堪。 于是,秦杰就准备在这里下手。 马贼们因为从丘陵上冲下,导致阵形混乱,狼狈凄凉,而秦杰把天地灵气加持在双脚之上,这也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奔跑的速度也就更加迅速。只是在开出三枪的功夫,他就已经冲到了那群马贼的边缘。 他迅速的把枪插在腰间,同时又抽出了符刀,抬手便是一刀,刀锋破空而过,直接干掉了一个马贼的手臂,然后迅速的三百六十度转身,又削掉了一个马贼的眼珠。 第100章 马贼!(七) 看着迎面冲来的十几个马贼,秦杰迅速的翻身上马。虽然他没有学过骑马,但是最近几天总看马贼在自己眼前晃悠,他也学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本身强横的实力,这野马就算是想不听话也不行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横刀向前,就好像自己便是一把大刀,直接插入了马贼的人群当中。在他身后,那二百多个保镖也已经赶到,他们凝聚在一起,不断的扰乱着马贼的侧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营地里一片狼藉,甚至是在防御上,也出现了几个巨大的缺口。马贼们暂时退去,但是退去之前的那波进攻,仍然是给营地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营地里,满是浴血奋战后,麻木垂死的司机和保镖。假若不是雁荡山子弟们挡在了最前面,估计他们早就被马贼给捅成马蜂窝了。 马贼的情况好不好哪儿去,营地不远处的低洼地带,有很多断蹄的野马倒在冰冷的土地上,还在进行着催死的挣扎。在野马的身下或者身旁,还躺着很多已经没有了温度的马贼的尸体。但是,所有受伤的马贼,却是已经被同伴带回去了。由此可见,马贼虽然遭遇到了惨烈的打击,但是他们依然没有溃散的征兆。 看似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但实际上秦杰还真的借助了地利,只不过这些保镖的战斗力要比秦杰自己想象的,还要差上许多。两百保镖,占据地利的优势,向马贼发起了冲锋,竟然没有把马贼冲散,甚至连一次贯穿都没有办法完成,直接被匆忙迎战的马贼拉入了缠斗当中。在几番厮杀过后,又有数十名保镖被砍翻,如果不是事发突然,马贼阵形混乱,那估计这一次,就足够让保镖们全军覆没的了。 双方缠斗了一阵,就都有点儿吃不消了,于是,趁着这个机会,秦杰也骑着刚才夺来的那匹野马回到营地当中,一方面是因为秦杰对剩下的一百多个保镖没有办法寄予太多的希望,另外一方面,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警惕。 突然,秦杰迅速闪身,与此同时,传来了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狠狠的扎在了车门上。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秦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然后回身便是一枪,直接射杀了一个马贼。任凭秦杰是修真者,现在的他,也感觉到浑身充满了疲惫的感觉。 马贼们明显没有给粮草队太多的喘息时间,稍微一休整,便又一次凶狠的冲杀了过来。秦杰看着这些完全不计伤亡,不计代价和风险的马贼,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了。两百多个马贼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已经变得麻木的保镖和司机,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们拿着武器,透过了车窗,狠狠的向外面刺去。 一把刀,刺穿了一个马贼的胸膛。伴随着鲜血,又有三个马贼冲了过来,挥舞着砍刀,看向车子里的那几个司机。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长剑上带有捡起,斩向那三个马贼。然后,其中一个马贼瞬间身首异处,另外两个马贼也是断掉了一个胳膊,狼狈的后退。 车子里满身是血的司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从车子里钻了出来,追着那两个马贼便是一顿乱砍,一直砍到血肉模糊,那两个马贼毫无半点生机,他们才停下来,狼狈的坐在地上,除了剧烈的喘息,感觉比较累之外,什么情绪都没有。 蓝柔迎风一斩,紧接着,他就被血腥的一幕震慑住了心神。红通通的小脸蛋上满是灰尘,却掩盖不住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慌。她毕竟年纪太小,又是第一次杀人,更何况,这一次的场面也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秦杰抓住她的手臂,直接把她扯到了身后,避开了一枚呼啸而来的子弹。然后他瞬间抽出符刀,只是一挡一挥,便切断了一名暗中偷袭的马贼的手臂。那个马贼捂着右臂痛苦倒地,秦杰却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握着砍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他知道这个断臂的马贼会马上被后面那些疯狂的保镖和司机淹没,所以他压根就不用lang费力气。 营地被迫,如果让那些马贼冲进来,那所有的人都得死。这是基本的常识,秦杰和雁荡山的子弟也说过很多次,所以所有人都懂。不管是保镖,还是司机,在此时都显得非常的勇猛,他们拿着武器,拼命的攻击那些马贼。 但是,真正能够坚持到现在,最大的功劳可不是他们,而是那些雁荡山的少男少女们。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但是凭借着雁荡山里学到的骄傲、坚韧,和那绝妙的剑术,在草原上划出了一道道剑气,把那些棘手的马贼纷纷斩杀。可是,马贼的数量太多,雁荡山的子弟又太少,保镖和司机虽然拼命,但依然改变不了大局。营地里险死还生,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的可能。 而就在此时,营地的宝马车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哨声。听到这个哨声,世芳、蓝柔和雁荡山的子弟们全都精神一振,完全不顾天地灵气的消耗,剑气叠起,硬生生的把马贼给逼退了回去,然后他们全都聚拢到了各个粮草车的旁边。听到哨声,又观察到这些画面,秦杰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眼神中也泛起了一阵怒火。 粮草车里,装的自然是粮食,还有一些给魔教信徒圈养的马匹的干粮,而现在,这些粮草车也成为了防御对方子弹的护盾。听到哨声后,所有的雁荡山子弟全都聚拢在粮草车的旁边,然后运用天地灵气,把装满粮草的麻袋卷飞到空中,而此时也正好有一波马贼冲杀了上来。 在空中,因为天地灵气的关系,麻袋全都爆裂开来,里面的粮草也像是被谁丢掉的一般,迅速的向四周落去,仿佛下了一场粮草的雨。而与此同时,一股干燥的味道笼罩了整个营地,每一袋粮草都伴随着一个火星的燃起,迅速的在空中全都燃烧了起来。 粮草雨在这一刻变成了火雨,虽然现在白昼已致,但是火雨却是硬生生的掩盖了朝阳的光辉,把营地的外围变成了一道火海。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有些迷糊的马贼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瞬间就被火海吞没,变成了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 营地里的保镖和司机们,也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各自拿着武器,看着近在咫尺,却没有吞掉自己的火海,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恩赐。 只有秦杰注意到了,在麻袋崩裂燃烧的时候,空气中的天地灵气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感受到了每一个麻袋所隐藏的符力,甚至是看到了符咒燃烧的细节。火符燃烧,借助粮草的力量迅速蔓延,落在马贼的身上,却根本无法扑灭。冲到营地前的马贼浑身是火,悲惨的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马贼们终于再一次退去了,营地外留下了数十具烧焦了的尸体。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焦臭的味道。但是尽管如此,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生死的营地中的众人,还是响起了一阵胜利的欢呼声。 秦杰敲了敲宝马x6后座的车窗,在车窗打开后,秦杰冷声说道:“我说过,你是咱们这里最牛逼的人,你的天地灵气也是我们最牛逼的武器,你应该用在最合适的时候,而不是现在!” 也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感觉到秦杰的冷言冷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尸横遍野,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苍白,简直比白纸还要白上几分。可是,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已经死了不少人,如果我再不出手,还会死很多人。” “操!”秦杰眼睛一瞪,抹了一把血水,骂道:“真他妈妇人之仁!” 听到秦杰骂自己,王雨珊身体一颤,回答道:“我本来就是妇人。” “我虽然没啥文化,但也知道妇人都是叫结婚之后的娘们儿。” “我结婚也不会和你结。” 秦杰乐了,“行啊,如果今天咱们能活下去,老子就要泡你!” 王雨珊沉默不语,乌黑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秦杰。 秦杰被盯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无奈的说道:“行了,我服你了,行不?不过咱商量以下,如果你还有天地灵气,那你把最后的天地灵气留给我吧!” 他是修符的人,自然很清楚符道对于念力的消耗程度。王雨珊面色苍白,明显就是天地灵气消耗太多了,而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队伍里,这个小妞儿是实力最强的人。所以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难免会有一些愤怒。 马贼被这道惊天动地的火符搞得损失惨重,丘陵上至少还有二百多个马贼还能再战,王雨珊天地灵气枯竭,而秦杰真实的修为是金丹前期,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当然,秦杰还有一些压箱底的宝贝,但是用在马贼的身上,实在是太lang费了。 第101章 马贼!(八) 现在,最关键的是援军。粮草队已经坚持了这么久,那些想象中的援军并没有出现。要知道,如果最开始就确定没有援军的话,秦杰早就跑掉了,怎么会坚持这么久?秦杰看着王雨珊,问道:“到底有没有援军?” “你问我我问谁去?”王雨珊的回答,也显得有些冷漠。 “准备突围吧,悍马和宝马塞满一点,估计所有的雁荡山子弟都能上车。” “那那些和你一起战斗了这么久的保镖和司机怎么办?” “哪儿有空去管他们啊?自己的死活都确定不了呢!” 王雨珊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 “我说姐妹儿,你没发现咋的?那些在丘陵上的马贼目标就是杀死你,除了你之外,这个破粮草队,还有啥玩意是值得他们付出那么大代价的?” 王雨珊平静的说道:“如果这些马贼的目标真的是我,那么这些人都会因为我而死,我就不应该离开了。” “我勒个去,你是傻逼啊?”秦杰翻了翻白眼,“你走了,就可以把马贼给吸引走,他们没事儿闲的会对无辜的人动手?” 王雨珊笑了,“你骂我也没有用,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些马贼有多残忍了,就算我走了,他们也会分出一小队来杀掉这些人,不会留下活口的。” 秦杰突然发现平时有些涣散的王雨珊的眸子,此时变得明亮无比,似乎随时随地就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心思。于是,秦杰也懒得和她计较了,转身便离开了。此时,丘陵上的马贼已经又一次集结在了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起下一轮的进攻。 秦杰走在尸横遍野的营地里,不论是保镖、司机,还是那些雁荡山子弟,看到浑身浴血的秦杰,全都十分自然的分到两边,把中间的路留给秦杰。包括世芳在内的所有人,看向秦杰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和崇拜。 他们能够和马贼战斗到现在,除了那道惊天地泣鬼神的火符之外,粮草队能够保存到现在,最大的功劳就是秦杰了。在他的符刀之下,也不知道砍死了多少马贼。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的目光,秦杰也懒得解释什么,他吩咐身边的人去修复粮草队四周的符阵,然后用余光四处看着,寻找着逃生的路。 …… 最东边,丘陵的最高处,安静的有十多个马贼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混乱的战场。这十几个人是昨天才赶到这里的,这几个人也正是让秦杰留意的那几个人。他们和普通的马贼不同,他们全都戴着口罩,似乎很害怕别人看到他们的样子。 很明显,他们就是这些马贼的头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管是马贼们跌落低洼地带而死,还是被保镖们杀死,他们始终保持着平静。哪怕是火符突然暴起,大多数的马贼眼眸中都有着一丝震惊,但是最前面的那个马贼仍然是平静不语。 “这个粮草队里果然有一个很厉害的符师,说不定就是那个人。雁荡山的那些弟子也不愧是符圣的徒弟,剑气流不容小觑啊!”马贼首领感慨着说道。“不过耗了这么久,即便是传说中修真界三大绝色佳人之一,视符如命的王雨珊,想必此时天地灵气也要被榨干了……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继续发起攻击。” 连续好几天的尾随,就是要让那个隐藏在粮草队里的王雨珊把全部的天地灵气全都发动出来。不过,这个首领倒是很有耐心,不惜用自己下属的命去填坑,目的只是为了榨干一个人的天地灵气,看起来十分的冷血无情。 感觉到了身边下属们的犹豫不决,这个首领不由得皱起眉头,训斥道:“这一次和谈,倒霉的不只是魔教子弟,你们这些盗贼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能够杀死我们最应该杀死的人,就算我们死再多的人,也值了。” “可是魔教信徒和神话集团不一定会被这种把戏骗过去。” “我要的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如果把下面的那些人全都杀了,这场和谈根本就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首领寒声说道。“继续攻击,如果下面营地里那个唯一一个骑着马的家伙试图逃离营地,就该我们亲自动手了。记住,宁可死,也要留下那个人!” 他们知道首领说的是刚才那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但是却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在他们看来,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女符师可要比那个家伙更应该击杀。一个马贼犹豫了一阵后,鼓起勇气说道:“王哥,咱们的手下死伤惨重,实在是不能再战了。如果再这么进行紧逼,没准儿他们就得溃散了。” 首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在草原上也得瑟了十几年了,如果连这么点儿马贼都管不住,你们还能干什么?” 那个马贼被首领盯得浑身以寒,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这些马贼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你们可别忘了。”首领毫无情绪的说道。“你们上马是贼,下马了就是宇哥的小弟。” “王哥,那个女符师怎么对付?” “王雨珊再强,却也没有进入元婴期,天地灵气枯竭,她和普通的女人就没什么两样了。再说,就算她有再战之力,难道她还能阻止我们去杀死那个年轻人?” 从开始到现在,那十几个始终站在丘陵最上方的几个首领各自散开,开始收拢自己的队伍。他们开始准备,最强大,也或许是最后的一次攻击。丘陵上,也就只有马贼的最高权威,被称之为王哥的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哥看着下面满身是血的年轻人,神色复杂的笑了笑。从开始调查秦杰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姓秦,今年开春才来的沈州,是一个孤儿。虽然没有办法证明他是那个人的后代,更没有证据说明是他杀死的那几个人,也没有发现他对杨昊宇的敌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因为秦杰有嫌疑,而且嫌疑最大。更因为秦杰现在进了清梦斋,并且成为了神符师贺飏的唯一传人,又和天道盟的老大于龙天的关系不错。那么,即便是一分的怀疑,也要有九层的警惕。尤其是秦杰来了草原,没有人知道他暗中有没有接到什么命令,更没有人知道清梦斋这一举动有什么深意,于是,嫌疑便成了压力。秦杰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要解除压力,也为杨昊宇解决一个大麻烦。 换做任何一个时间地点,都不会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击杀清梦斋的弟子。但是,现在是草原,这里没有人能够联系到马贼能够和杨昊宇有什么关系。天道盟已经对杨昊宇起了疑心,这些马贼又是迟早要清理干净的,今天杀了秦杰,破坏了协议,又能让这些马贼死得差不多,完全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然而,就在马贼们又一次展开攻击,秦杰准备钻进悍马车里逃离,马贼们也准备借势斩杀他的时候,草原的丘陵上又响起了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丘陵下方时刻警惕着的人们和那些马贼,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纷纷向汽车轰鸣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在西边,来了一个车队。车队的人数不多,但是也不少。车子是统一的黑色奔驰,看起来庄严肃穆,充满了肃杀之气。车子停了下来,上面的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下了车,但是却没有动手,而是在距离几百米的距离,和那些马贼冷漠的对视。 营地里原本看到这些神话集团的人到来,还是欢呼声一片,但是看到他们的反应后,却又变得愕然,然后鸦雀无声,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些神话集团的队伍,便是秦杰和王雨珊口中提起过的援军,他们在前天晚上就已经看到了天上的烟花,也通过其他的方式,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对草原的陌生和恐惧,所以神话集团并没有马上支援,而是按照原定路线平稳的前进,一直到今天,在这条古河道和粮草队相遇。 在数辆奔驰车的中间,一辆劳斯莱斯的车上,走下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她身上的衣服十分破旧,几道补丁十分的明显,看起来非常的单薄,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草原上冬日的寒风。神话集团护送和谈的代表去魔教信徒的大本营,而这个老太太,便是这些人的主事者,丐帮德高望重的何伊。 丐帮和雁荡山关系非常恶劣,前几天因为一个温泉,就能产生一次冲突。传说中心眼儿比虱子的逼还要小的何伊,直接疏通关系,让神话集团下令,害的这些雁荡山子弟摊上了这么一个危险的任务。此时看到雁荡山子弟被围困,她同样是无动于衷。 第102章 马贼!(九) 何伊是修真界的前辈,就算是心眼儿小,心思狠辣,但那都是心里的运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她看着不远处营地里的狼藉,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些阴狠诡异的味道。 “能够用符咒传书,粮草队里的那个符师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实力不容小觑,哪儿能对付不了区区马贼?自保的能力总会有的,我们远道而来,盲目的救援只会造成损伤,说不定会影响人家的进展,我们还是先看看再说吧!”何伊冷漠的说道。 粮草队的营地里,此时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从车队的方向看去,东北面的马贼已经在丘陵上凝结在一起,准备再一次发起冲锋。任凭谁都知道营地里的人快撑不下去了,何伊明摆着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不论是神话集团的人,还是丐帮的人,都好像听不懂似的。 神话集团派出这些人的首领微微点头,表示明白,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神话集团和丐帮向来交好,尤其是最近几年,因为云正铭和水燕霏的关系,双方的关系还要比以前好上几倍。如果现在贸然出击,让劳斯莱斯里的那位美女受到什么惊吓,他可承受不起后果。 而且,虽然他是元婴期的修真者,手下的那些神话集团也全都是修真者,可是面对丘陵上还有二三百人的马贼,想要不受到一点损伤就击杀他们,还是不可能的。现在雁荡山和天道盟非常亲近,他们死的人是多是少,和自己压根就一毛钱关系没有。 至于神话集团的颜面问题,他也并不在意。这么多神话集团的人站在这里,想来那些马贼应该会很识趣,不会把事情做绝。而且神话集团认为怎么做是对的,那就是对的,不容许任何人质疑。首领缓缓的抬起手,向下轻轻一摆,所有人便马上做好了战斗准备,但是却没有冲杀的意思。 在丘陵下面的营地里,时不时的会传来一阵哭喊声和叫骂声,听到那些污言秽语,何伊的脸色也越发深沉,她寒声说道:“一群不知尊卑的家伙,哼!我倒是要看看,符圣的徒弟,能有几分本事。” 劳斯莱斯的车中,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孩儿手中捧着一盆兰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保养的,竟然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兰花还是娇艳的盛开着。 …… 粮草队和马贼从凌晨战斗到现在,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百人,有些车子已经爆炸,现在还燃烧着火苗,不管是人,还是车,哪儿还能承受得住马贼的再一次攻击? 营地里的人现在都已经绝望了,而就在此时,神话集团的车队突然到来,又给了他们无尽的希望。他们心中狂喜,泪流满面,始终坐在宝马车里,沉默不语的王雨珊也放下了纸笔,精神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可是,等了一阵,他们发现神话集团的人并没有进行进攻。于是,他们的欢呼声便又一次沉默,迎来的,是新一轮的绝望。 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在希望中又看到绝望,这种周而复始,无疑是对精神层面最大的打击。于是,营地里便响起了无数的哭喊声和叫骂声,嘈杂一片,人们用污言秽语去抨击丘陵上冷血无情的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宣泄着自己的绝望和愤怒。 世芳紧紧的咬着下唇,看着丘陵上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以及修真者最前面的老太太,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眼眸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的右肩被马贼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是此时鲜血已经浸透了白色的纱布。雁荡山子弟被安排到这个任务,本来就是何伊一手操纵的,如今面临绝境,竟然还见死不救,实在是令人发指! 蓝柔气得不轻,“那个老太婆到底向要怎么样呀?本来就已经够混账的了,但是那些神话集团的子弟怎么也一样见死不救?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活着出去说他们坏话?” 世芳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在前一刻,秦杰还想着逃跑,可是看到神话集团修真者的表现后,秦杰就决定不逃跑了。丘陵上的神话集团修真者所站的位置,恰巧挡住了最佳的逃离路线,但是,这并不是让他改变主意,和雁荡山子弟并肩作战的原因。 神话集团修真者如果现在冲锋,那些同样疲惫不堪,伤亡惨重的马贼一定会被击溃,虽然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也会有损伤,但是和营地里二百多个人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对方之所以压势不前,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秦杰看得出,他们很惜命。 神话集团一直宣扬的都是他们的好,没想到行为竟然如此下作。秦杰虽然有时候也会下作一点儿,但还是把无耻归功于对方。更何况他很清楚,神话集团,就代表着云正铭,站在云正铭的对立面,秦杰很乐意。而且,还有这些马贼的不安要素。他依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走到宝马车跟前,对车内的王雨珊问道:“还能用符不?” 王雨珊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而是缓缓的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白纸。 秦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笑着说道:“这次咱俩好好的配合一下,得够猛。” 王雨珊点了点头。 秦杰招手,叫来了蓝柔,说道:“去准备一桶水,我有用。” 蓝柔虽然不知道秦杰要干什么,但依然点头答应下来,一路小跑,去准备水去了。 秦杰没有奔跑,没有开车,而是又一次骑上了那匹野马,然后缓慢加速,如同一道子弹,飞奔到马贼首领的地方。然后,他迅速的掏出手枪,“砰”的一声,射出了一枚子弹。其实,秦杰的枪法一般,只不过是借助了天地灵气的辅助,才让他的枪法惊为天人。 子弹即将射中那个头领的时候,头领突然翻身下马,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枪。对方现在是向下冲锋,应该是混乱不堪,秦杰本来想要趁机射杀对方,没想到被对方提前预警,心头不由得有些发凉。 二百多个马贼呼啸冲来,因为提前拉近了距离,低洼地带边缘的鹅卵石并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营地外狼狈不堪,营地内的保镖和司机手里握着武器,浑身颤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守在最外围的雁荡山子弟们,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息,依然没有恢复消耗掉的天地灵气,现在有的人即便是手里的长剑都有点儿握不住了,哪儿还有力气招架?宝马车中的王雨珊低着头,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憔悴,握着笔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看起来十分的虚弱。马贼已经冲到了营地的前面,似乎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秦杰骑着野马,向潮流一般涌过来的马贼冲杀了过去,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秦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马贼首领,虽然蒙着脸,但是两人的眼神却在空中碰撞。不知道为什么,秦杰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那些扰乱了他多日的不安情绪越来越强烈了。可是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在多想什么了,他现在必须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去杀掉所有的马贼。 “哈!” 秦杰在瞬息之间就已经冲到了马贼的前面,他左手枪,右手刀,突然大喊了一声。他没有喊出具体的某句话或者某个字,这是简单的怒吼而已。但是,他相信宝马车里的那个女孩儿能够理解他的意思,虽然事先没有商量,但是他就是觉得她能懂。 他想她懂,王雨珊就真的懂了。她凝神静气,双手结印,指尖的符纸迅速的变成碎末,然后消失不见了。然后,营地外的野地里,天地灵气发出了剧烈的震动,一股干燥的味道突然冒出,先前已经受到过一次创伤的马贼们再一次感受到这种恐怖的味道,迅速的勒紧野马的缰绳,想要跑到两旁躲避。没有火星,也没有粮草,就在营地的前方,熊熊烈火突然冒出,燃烧在空中,燃烧在积雪上,凶猛的火舌随着寒风窜起,在营地外,形成了一道火墙。 其实,王雨珊的这道火符,还不如之前的那一道呢!因为消耗了这么久,她的天地灵气所剩无几,现在能够制造出这个架势,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营地外的火墙虽然看起来很强大,但实际上对马贼的伤害并不大,并且恰巧是在野马的前面,如果不是秦杰以天地灵气让这野马通了一些人性,估计此时早就已经受惊了。秦杰双脚用力蹬踹,野马迅速的转向,擦着火墙向右边避开。可就在此时,秦杰已经跳到了火墙的上面,鞋底踩着火焰,向火墙的那边跳了过去。 “呛!” 符刀出鞘了。 第103章 马贼!(十) 火墙挡住了马贼们视线,他们并没有看到秦杰从马背上跳起,当他们看到秦杰的时候,他已经越过了火墙,来到了马贼首领的面前。 之前他就和王雨珊说过,杀死这个首领,马贼必然大乱,然后,神话集团就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确定神话集团很无耻,所以他也就确定神话集团的人怎么做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榨干了王雨珊最后的天地灵气,为的,就是这个机会。 秦杰盯着那个马贼首领的目光平静而专注,双手握着符刀,化成一道雪亮的刀芒,然后狠狠的劈了下去。可是,他注意到,那个马贼首领的目光竟然比自己还要平静,不由得,心中的不安又增添了一分。 符刀狠狠的看向了马贼首领的脖子,然而,那些马贼明明是向前冲的,可是好像能够似乎知道秦杰的刀锋所指,竟然以肉身挡住了秦杰的刀锋,但是同时,那个马贼的身体也被秦杰的符刀直接劈成了两半。 一刀未果,但是秦杰的手段也并非如此。几乎同时,一股火焰在马贼首领的面前展开,虽然不够旺盛,但是却足够烧焦他的面容了。而这,也是秦杰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符道手段!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翻滚,将那道符咒包裹其中,火焰就仿佛是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似的,颓然无力的落下。 马贼首领的右手一翻,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把金属盾牌,直接挡住了秦杰接踵而至的符刀,刀和盾之间发生了一声闷响,空气中发生了一阵震动。符刀被挡住,符道被克制,这个马贼首领好像是知道秦杰所有的手段似的,接二连三的挡住了自己的攻击。显然,对方是针对自己的,而且早有准备!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秦杰终于明白了,这些马贼的目的不是粮草,更不是宝马车里的王雨珊,而是自己!此时,秦杰的身体和心都冷到了极点,但是他却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秦杰闷哼了一声,将丹田内那点微薄的天地灵气全部激发了出来,手中符刀上的纹路更加的明显,发出幽深的光芒。 “咔嚓!” 金属盾突然爆裂开来,秦杰一跃而起,席卷着天地灵气,再一次斩向了马贼首领。满地的积雪躁动不安,雪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然而,马贼首领却是平安无事,秦杰这酝酿着天地灵气的一刀,竟然斩空了! 突然,秦杰感觉自己的视线一阵模糊,他察觉不妙,却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身体猛然向空中飞去,鲜血从口鼻中喷发而出。马贼首领微微抬头,冷漠的眼神盯着空中的秦杰,一直垂在下面的左手一直捻算着什么,但是在此时,他也停了下来。 秦杰仍然在空中飘动,如同轻薄的白纸一般,毫无半点重量。口鼻中的鲜血像是喷泉一般喷发而出,一股雄厚的精神力,顺着天地灵气的发展,而直接侵入他的眉心,进入了他的识海。脑海里仿佛有无数根棍子在不断的搅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使得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 他是一个善于忍受痛苦的人,不论是《道德经》,还是登上清梦斋,所受到那么大的痛苦也没有让他倒下。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从地面上传来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强横了,连秦杰也无法招架,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然后,秦杰的身体开始慢慢的下坠,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站在地面,冷漠的看着自己的马贼首领,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个人居然是金丹后期的修真者!金丹后期的修真者,身份何等的尊贵,不管放到哪儿,都是别人的座上宾,是所有人都会疯抢的角儿。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修真者,竟然会被派来杀自己! 秦杰知道自己轻敌了,如果早点儿知道对方是要来杀自己的,如果早点儿知道对方是一个金丹后期的修真者,他绝对一开始就用符枪配合符弹将他一举杀掉!虽然金丹后期的修真者有很多,实力也有强弱。但是秦杰可以确定,他的实力不会比云正铭弱上多少。 马贼首领……也可以说是天道盟杨昊宇手下大将王轩,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在空中喷血的秦杰,目光里布满了复杂的神色,有些满意、有些敬畏,还有些骄傲。天道盟想要调查一个人,那是肯定会刨根问底的。更何况,秦杰现在身份显赫,调查出来他的一切,并不是太难。 一个金丹后期的修真者对上一个金丹前期的修真者,并且做了十分周密的准备,如果这样还杀不死对方,那只能说是老天爷有点儿偏向了。不过看着秦杰马上就要死了,他的心里还有点儿骄傲。虽然他是杨昊宇手下的得力助手,杀人无数,但是今天杀的可是诡叔的关门弟子,清梦斋的高手。所以,在他骄傲的同时还感觉到畏惧,因为如果诡叔知道了这件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营地里安静了很长时间的宝马,突然震动了起来。这一震动,便是惊天动地。宝马x6性能很好,减震也是不错,但是这一次的震动,竟然让宝马车的棚顶和车门全部散开,四处溅射。 坐在车中的王雨珊飘到空中,瀑布般的秀发随风舞动。她看着面前的火墙,那有些散漫的目光突然凝聚,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病态的红晕,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芊芊玉指在凛冽的寒风中,直接画出了几根线条。然后,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线条绘制而成。 这是符! 神符师的符! 王雨珊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最终,她还是没有画完这道符,只完成了一半而已。她漠然的看了一眼火墙的那边,隐约中,可以看到正在高速坠下的秦杰。然后,她闭上了双眼,身体倾斜,然后同样向地面坠下。 那道在空中还没有完成的神符,突然凝缩,带动着周围的空气,一起凝缩了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凝结成了一团透明的气团。无形而又透明的神符,仿佛是神仙挥出的拳头,只是一瞬间,便狂暴而出,在火墙上硬生生的破开了一个大洞。 十余名马贼口吐鲜血,直接摔到马下。王轩瞳孔收缩,纵然他是金丹后期,也感觉到了这股恐怖的力量。这道符虽然没有完成,但这也是神符。只要是神符,便有毁天灭地的作用。 …… 神话集团的首领神色漠然的看着丘陵下的营地,他并不关心粮草队众人的死活,他只是想看看这种混乱的局势里,自己有没有出手的机会。丘陵下面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天地灵气的震动,那股强大的符道气息,直接映入了他的识海,让他脸色剧变。 何伊这个老太婆蛇蝎心肠,看着马贼不断的砍杀营地里的众人,她脸上的皱纹连颤抖一下都没有。但是,当那辆宝马车支离破碎,当王雨珊飘然而出,当神符现身的时候,她脸上的皱纹全都凝聚在了一起,显得十分的震惊。 “营地里的那个符师竟然是她!” “她居然能写出神符?难道她已经进了元婴期?” 何伊的脸色阴晴不定,回头看了一眼劳斯莱斯中的水燕霏,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个事实,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是,劳斯莱斯中的女孩儿仍然捧着兰花,认真的欣赏着,只不过在感受到这股天地灵气后,才轻笑着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雨珊姐,难怪这么厉害。” …… 半道神符,化成了一股无形的高速运转的气团,瞬间撕裂了火墙,把火墙撞击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活活的震死了十多个马贼,然后来到王轩面前,骤然凝聚。 王轩知道这是命悬一刻的时候了,他闷哼了一声,手指剧烈的颤抖,食指、中指和大拇指飞快的轻点,将丹田中的天地灵气毫不吝啬的全部释放。浑厚的天地灵气骤然离体,和那半道神符在空中激烈的碰撞,这种碰撞,使得王轩的四周出现了许多诡异的白色条纹。 这白色的条纹,是空气的流动。因为流动速度的差异,再加上阳光的折射,所以才会显现出白色的条纹状。能让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出现这种状况,可以想象,这半道神符和金丹后期的修真高手激烈的碰撞,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透过那白色的空气条纹,可以看见王轩的七孔开始滴血,身下的野马也是哀鸣连连,不断的后退。 因为这半道神符的强大程度已经超乎了想象,所以王轩也不得不集中全部的天地灵气和精神力去抗衡,对空中正在喷血坠落的秦杰,也是放弃了攻击。秦杰的识海里那无数跟棍子搅拌的感觉骤然消失,虽然还有一些痛楚的感觉,但是他却也从模模糊糊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而对于秦杰来说,这片刻的清醒,已经足够了! 第104章 马贼! 秦杰的身体还在不断的坠落,符刀根本就砍不到王轩,但是一根用天地灵气聚集的细针,却是直接破空而出。这根细针就好像在清梦斋做实验时候一样,沿着诡异的轨迹,直接射向了王轩的眼睛! 王轩是金丹后期,实力修为和王雨珊相差无几,但是要应付这道还没有完成的神符已经够吃力的了,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空气中恐怖的天地灵气束缚。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明明已经重伤垂死的秦杰,居然还有后招,眼看着那道无形的细针即将刺进自己的眼睛,他竟然避无可避,只能不顾身前躁动的天地灵气,强行低头。 “噗!” 细针瞬间刺进了他的眉骨当中,细针是天地灵气凝聚而成,自然是无形的,只见一滴鲜血流出,王轩的脑袋“嗡”的一声,开始剧烈的疼痛。而就在此时,秦杰符刀已经到了,符刀直直的劈出,刀锋所指,简洁明了。“唰”的一声,一条胳膊,飞向了天空。 王轩右臂上,出现了一个恐怖的伤口,鲜血像是喷泉一般涌出。然后,又因为惯性,像马的后面重重的摔了过去。而在落地之前,王轩却是将左手手指指向了秦杰,然后手掌猛然张开。 秦杰再一次受到重创,胸口一滞,再一次喷出鲜血,身体倾斜倒下,刚好落到了王轩骑着的那匹野马之上。他忽然不知舌喉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只是在意识模糊之前,手中的符刀狠狠的在马屁股上砍了一刀,使得马屁股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口。 野马受惊,狂奔而出,一头扎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墙当中。营地四周的火墙上,先前因为半道神符的穿透出现了一个空洞,如今火墙上又出现了一个空洞。野马浑身燃烧着,驮着身负重伤的秦杰,呼啸一般从洞中狂奔而出,身上的毛发早就已经开始燃烧,野马的身上还在喷射着火舌。火符所形成的火势是非常巨大的,这匹野马强行冲出,瞬间便被烧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马背上的秦杰同时倒地,连续几次翻滚才停下来。 虽然说,秦杰的里面一直穿着张楚楚的那一身白衣,但是衣角已经开始燃烧,随时都有可能大燃,他狼狈的坐在地面上,对着营地里的某一处大声喊道:“水!” 依照秦杰之前的吩咐,蓝柔老早就准备好了一桶水在旁边等候,甚至连防御都没有参加。看着师兄师姐们和马贼浴血奋战,她着急的不行,恨不得把那桶水踢翻,根本就没有想到战局的变化竟然会如此迅速,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秦杰的用意。 “哗”的一声,整整一桶水直接全部倒在了秦杰的身上。衣裳上燃烧着的火苗被瞬间熄灭,他虚弱的身体被这桶水直接击打在了地上。原本秦杰骑着的那匹野马一路狂奔而出,跑到秦杰的跟前低下了脑袋,不断的拱着他的身体,显得十分焦躁不安,生怕秦杰倒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了。 清梦斋的公鸡,不是一般的公鸡,清梦斋的大黄牛,也不是一般的大黄牛,如今这个清梦斋新一代的野马,也成了通人性的不一般的野马! 秦杰倒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好在没有昏迷,他睁着眼睛看着野马,对着它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从开战到现在,尤其是在刺杀王轩的时候,他受到了无数的危险和极大的痛苦。按照人类的本能来说,面对身体和精神方面巨大痛苦的时候,便会自动昏迷。但是秦杰好像没有具备这方面的本能,硬是撑着,保持着最后的一分清醒。 看着火墙依然存在,看着自己已经处在了安全的位置,秦杰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坚持着没有晕倒,而是用手撑地,闷哼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在冲进火墙前,自己虚弱无力,竟然把符刀给丢了。听到营地的四周不断传来厮杀声,秦杰想要上去帮忙,但是被精神力侵蚀的身体却是不听使唤了。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应该不会再挂了吧?至于四周那些还在厮杀的人们,秦杰现在也是无力回天了。不知道怎么的,秦杰突然回头看去。在狼藉一片的营地里,那辆已经四分五裂的宝马只剩下了座椅和底盘,王雨珊现在就倒在座椅上,身上的黑衣此时也显得暗淡无光。 王雨珊是强行超越了自己的修为境界,才施展出了神符,可是,她也受到了极大的反噬,再加上丹田内的天地灵气已经被压榨得一干二净,所以才会昏厥过去。可或许是受到了震动了关系,她再一次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她低着头,额头前面的秀发有些凌乱,身体扶着座椅,眉宇间写满了疲惫和虚弱,似乎随时有再一次晕倒的可能性。 突然,秦杰听到了远处汽车引擎的轰鸣和人类跑步的声音,看着丘陵上滚滚烟尘,秦杰知道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果然动心了。于是,秦杰赶忙对身边的蓝柔说道:“一会儿打扫战场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把我的拿把刀拿回来。” …… 营地前面的火墙,主要是为了给秦杰制造杀掉王轩的机会。所以,覆盖的面积并不是很大,还不足以阻止马贼们前进的脚步。就在先前的混战当中,马贼们呼啸而来,雁荡山子弟刀光剑影,不肯后退一步,那些保镖们更是损失惨重,所剩不多。 王轩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身负重伤被下属带走,还是已经挂掉,身体被马蹄踩成了肉泥。但是,不管怎么样,王轩的失败,都给马贼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马贼们的阵形已经凌乱不堪,但是营地里的防御力量更是濒临瓦解。如果丘陵上神话集团的修真者还不出动的话,那么结果没有人能够预测得到。 丘陵上那些牛逼人物们,都被王雨珊的那半道神符给震惊住了,反而没有注意到越过了火墙,最终砍杀王轩的秦杰。神话集团首领虽然有所感应,似乎察觉到了火墙的那一头有一抹黑影,但是却始终没有看到具体情况,更不知道是谁所为。不过,他却知道王轩身负重伤,然后被数十名马贼强行带走,也看出了此时马贼已经有了溃散的倾向。 先前不去救人,那是因为马贼戒备森严,还有再战之力,他可不愿意拿自己手下的性命去冒险。但是现在不一样,王轩败走,马贼溃散不堪,这正是神话集团耀武扬威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出手,那还在等什么? “马贼们正在屠杀我们的同盟,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杀!杀!杀!” 伴随着怒吼,一百多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一起冲了出去,天地灵气骤然暴起。面对着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已经厮杀了这么久的马贼早已疲惫不堪,没有再战之力了。于是,他们全都连连败退。 没用多少时间,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就将马贼击溃,只付出了极少的代价,便达到了完美的计划。数百马贼死伤惨重,其他的马贼全都四处逃跑。只不过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们要打扫战场,还要保护丘陵上的那些贵人,所以只是象征性的追了几步,然后就回来了,这也让逃走的马贼有了活命的机会。 丘陵下的厮杀非常惨烈,两百多个保镖和马贼的战斗也是惨烈至极。此时能够回来的,也只有四十多人而已,而且这些人全都带着伤。从凌晨就开始战斗,一直都不断的有人死去,但是依仗着雁荡山子弟的奋力厮杀,所以死亡现象并不是很明显,最惨重的伤亡是出现在最后,年里枯竭的王雨珊已经保护不了那么多人,数不清的保镖和司机死在了马贼的刀下。甚至,还有一名雁荡山的年轻男弟子也同样惨死而去。 世芳等雁荡山子弟围绕着那名男弟子的尸体,眼眸中满是悲伤和愤怒,最小的蓝柔已经痛哭了起来,眼睛哭得红肿的厉害。营地里一片悲凉,营地外则是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所有的修真者全都集结在一起,看起来气势如虹。 如果放在平时,营地里那些保镖和司机都会对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保持着极高的敬畏,甚至会是羡慕嫉妒的情绪。可是,笼罩在悲伤中的人们没有人再去理会营地外的那些神话集团修真者,偶尔有人看去,目光也是充满了麻木和冰冷,甚至隐约汇总,还有一些仇恨的味道。 如果不是之前这些神话集团的修真者选择按兵不动,而是在第一时间冲杀上来,死去的人会很少,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回家后还可以看到自己的亲人。可是,却因为这些人的冷酷和自私,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欢迎这些神话集团修真者的到来。 第105章 那是我们的! 在营地外聚集在一起的神话集团修真者们,并不觉得自己先前的按兵不动有什么不妥。那些马贼当时还有再战之力,难道你还想让我们这些身份尊贵的修真者给你们这些普通人冒险流血?开玩笑! 在他们看来,最后依靠着神华集团修真者们凶猛的冲锋,才一举击溃了马贼,保留了营地里这些人的性命。他们有资格获得赞赏的目光,而不是冷漠和仇恨。有的神华集团修真者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鄙夷和一丝愤怒,如果不是首领发话的话,他们现在很有可能会冲进营地,把那些用仇恨目光盯着自己的普通人拉出来分尸。 看着营地外那些神华集团修真者冷漠的表情,想起对方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冷血和无耻,蓝柔愤怒得涨红了脸蛋,用袖子擦掉了眼泪,就准备站起来去骂他们。世芳一把把她拉到身后,强行压抑住心中悲愤的情绪,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话集团首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什么话都没说,带着师弟师妹们开始打扫战场。 听到营地里连绵不绝的哭声,神华集团带头首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能够明白雁荡山子弟的冷漠,但是却并不在意。反而是有些不屑,不再理会对方,见他们开始打扫战场,生怕他们抢了自己的宝贝,挥了挥手,也让自己的手下开始打扫战场了。 冰冷的刀锋,刺进了马贼的脖颈,然后狠狠的向下用力,便把一个马贼的脑袋给割了下来。也不管那个马贼的死相有多么的难看,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通通丢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大袋子里。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们,开始收割马贼的脑袋,算做战功。 这里,是草原,没有法律,只有适者生存的法则。而且,他们全都是修真者,就算是被别人看到,哪怕是被警察抓到,也总会有办法被放出来的。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和普通人之间,是有本质性的差距的。 虽然营地外围有很多马贼是死在清晨的那一次反击,死鱼那道火符,死于营地里众人的拼命抵抗,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和神华集团修真者抢夺战功。在他们的眼里,活着是侥幸,也是一种幸福。而他们现在正忙碌着抢救伤员,忙着搬运遗体,忙着清点损失,忙着消除心头之恨。 神话集团首领看着废墟一样的营地,看着那些明显的战斗痕迹,想着援兵到来之前,他们是受到了怎样的袭击,又是怎样的抵抗,不由得,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敬佩。然后,他把目光转移到了散架了的宝马车,猛然瞳孔微缩,因为他没有看到那个符师女孩儿的身影,也没有看到那一道黑色的影子。 想了想,他往营地的方向走了几步,对着那些忙着救治伤员的雁荡山子弟问道:“你们这儿谁主事?” 世芳听到对方的问话,坚持将那个断臂的司机包扎了伤口,然后漠然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神华集团首领,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另外一个雁荡山子弟听到问话,不由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辆悍马车。蓝柔突然想起了秦杰刚才交代的事情,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交给了世芳,然后向营地外跑去。 …… 宝马车已经被王雨珊聚集的天地灵气震碎了,而此时她却出现在了秦杰的悍马车中。秦杰伸出手,抹掉了口鼻中的鲜血,然后用矿泉水洗掉了手上和脸上的血水。在把自己皮肤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后,秦杰打开了一个旅行包,却不由得摇了摇头,“我说,你是女人诶!咋就这点儿化妆品?” “这不是我的,是她们的。”坐在秦杰对面的王雨珊专注的看着秦杰,似乎只有这样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才能让她那散漫无神的双眼准确的落在秦杰的脸上,而她现在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丝疑惑。 “女人不都是稀罕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吗?我说你们这些人咋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呢?” “我们是修真者,何必把心思放在妆容上?”王雨珊微微蹙眉,问道:“为什么要化妆?” 秦杰抬起头,将她额头前面的发丝随意的用手指捋了捋,又用木梳给她瀑布般的长发梳顺了,然后用一个十分精致的卡子别住。这时候,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我们需要你精神儿的……你要知道,外面那些神话集团的家伙可都是变态,他们虽然没到随时随地发疯的地步,但你咋知道人家一会儿不会做一些恶心人的事儿呢?我们现在唯一一个有震慑力的人可就是你了,所以你必须的精神点儿,不能像是现在这么虚弱,看上去就好像下一秒你就挂了似的。” “我不懂。” “我知道你不懂,这不正要给你解释呢吗?”秦杰翻了翻白眼,然后打开了一个化妆品的盖子,轻轻的抹出一点粉底,然后用手掌搓开,轻手轻脚的抹在王雨珊的脸上,说道:“虽然你是修真界的三大美女之一,实力强横无比,足以震慑那群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了。但是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反而容易刺激到那些变态发狂,一旦对方疯起来,哪儿会管你是啥啥啥的美女,别说你是符圣的弟子了,就算你是老诡的弟子,他们也敢杀!” 从咸湖到了草原深处,再到今时今日的并肩作战,秦杰老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但这却是第一次把话挑明。因为,能画出半道神符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因为,天底下只有一个王雨珊。 王雨珊自小便上山修真,一直痴迷符道,对于外面的阅历,她并不算多。而面对着秦杰这个从小就拿着砍刀砍人的小混混,自然能够学到很多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也不知道她听懂秦杰的话了没有,反正是她老实了下来,甚至还十分配合的仰起了脸。 “你经常做这种事儿?”王雨珊看着他,突然问道。 秦杰愣了愣,笑着大大咧咧的说道:“家里有个小女朋友,不会打扮,这种事儿我可没少做。” 王雨珊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推开车门,走到外面,那原本因为化妆而变得红润起来的脸颊,又一次变得略显苍白。她查看着四周,发现营地里的人正在搬运着尸体,又收集了一些木材,似乎是准备把这些人火葬了。而在营地的外围,神话集团的人已经差不多收割了所有马贼的脑袋,衣服上满是血污,麻袋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个脑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这些人今天收拢了三百多个马贼的脑袋,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虽然说,这份战功应该归结于雁荡山子弟,神话集团这么明抢,王雨珊却也毫不在意。只是她现在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营地里那些正在准备火葬的众人,心中悲愤的情绪已经愈发浓郁了。 神话集团首领看到从车内走出来的王雨珊,注意到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心中不由得一凛,心中想着,这个娘们儿刚刚冒着极大的风险施展出了半道神符,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过去,就已经恢复如初,果然是年轻一代女修真者中,实力最强横的三女之一。 “原来是王小姐在这里主事,刚才我不知道,所以来晚了,真的很抱歉。”说是抱歉,但是谁都能听得出,神话集团首领并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只是眼神中有着一些对王雨珊的敬畏,“水小姐现在在丘陵上,她嘱咐我一定要邀请王小姐去叙旧。” 听到水小姐,王雨珊就知道是水燕霏了。她漠然的看着神话集团首领,说道:“雁荡山负责护送粮草去魔教信徒的营地,我们有职责在身,不能擅自离开。” “水小姐和您已经有数年不见,十分期望您能去一趟。” “如果真的想和我见面,那她刚才为什么不下来看我?既然刚才都不过来,现在我又为什么要过去?”王雨珊这话说的很平静,但是言语中,却带有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神华集团首领面色一沉,看着站在悍马车旁的王雨珊,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没有再次邀请。 走到营地外,一个神话集团修真者便捧着一把砍刀送到了首领面前。首领看着刀上刻着繁琐的符咒,虽然一时之间看不懂,但是已经到达了元婴期的他,自然可以感觉到符咒中的天地灵气,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是我们的!”蓝柔怒视神话集团首领,脸上满是汗珠,身上沾染着灰尘和血迹,脏得厉害,看样子找这把符刀已经找了很久了。 首领漠然的看了蓝柔一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对于蓝柔,他连对话的想法都没有。蓝柔快步上前,手里握着长剑的剑柄,盯着首领,不肯让路,明亮的大眼睛中,那种愤怒又增添了一分。 第106章 蓄谋水燕霏! 几个神话集团修真者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准备把她推开。只听一声轻吟,长剑出鞘,蓝柔毫无惧色的看着那几个修真者,冷声说道:“马贼的脑袋已经让你们割了,难道你们还想抢我们的兵器?” 神话集团首领眼神冷冽的看着她,说道:“雁荡山子弟不是用符的吗?什么时候用上刀了?” 世芳等雁荡山子弟看到这边起了冲突,连忙赶了过来。发现身材娇小的小师妹竟然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神华集团修真者团团围住,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全都忍不住拔剑出鞘,和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们对峙了起来。 场内的气氛紧张无比,虽然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们个个都是精锐,虽然雁荡山子弟人数极少,并且疲惫不堪,但是他们凭借着那种韧劲儿,竟然是半步都不会后退。而就在此时,王雨珊缓步走出,眼神漠然的看着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和那个首领,冷漠的说道:“我们雁荡山子弟想用刀就用刀了,怎么?这种事情还得向你们神话集团禀报?” 神话集团首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王小姐,您这话可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 “现在的神话集团,觉得连面对小偷的时候,也要讲道理?” 首领面色微变,看了一眼那些雁荡山子弟,冷声说道:“竟然把神话集团和小偷相提并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回去一定会禀报副董,请他去问问符圣,他究竟教出来了什么样的徒弟!” “随时恭候。”王雨珊平静的说道。 神话集团首领心中已经猜测到了王雨珊现在是故作精神,实际上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是他却不敢轻易冒犯,他盯着王雨珊的双眼,说道:“王小姐护送粮草去魔教信徒的营地,这可是关乎着双方的和谈,如今粮草已经毁了大半,不知道王小姐应该怎么像盟友交代?如果破坏了双方的和谈,这件事王小姐可承担不起啊!” “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王雨珊寸步不让的说道。“就算我不交代,你又能怎么样?在这儿杀了我?杀我之前,你必须要把这里所有的人杀干净才行。” 首领默然无语,眉头紧蹙。 “既然你不能杀死我们所有人,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放下刀,走人。”王雨珊冷漠的说道。 神话集团的首领仍然在沉默,沉默了很久,他才把那把符刀丢在地上,冷笑着说道:“希望能够和王小姐在魔教信徒的营地再一次见面。” 蓝柔捡起刀,像是宝贝一样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转身离去的神话集团首领,一直到他走远,她才松了一口气。王雨珊也同样没有回答首领的问题,对于这种威胁,她采用的办法就是简单的置之不理,在对方离开后,她也转身离开了。 …… 战斗是在凌晨开始的,等到打扫完了战场,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天色昏暗,光线也变得暗淡了下来。丘陵上面响起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所有人都知道,以何伊为首的那些无耻之徒,已经离开了。 血色的夕阳笼罩了整个营地,营地的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火焰,瞬间吞没了那些遇难者的遗体。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隐约中可以看到燃烧着的已经死去了的人们,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秦杰因为受伤过重,所以没有下车,他透过车窗,看着沉默的火苗,还有沉默的人们,自己也变得有些沉默。秦杰杀过人,但今天的这种画面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虽然对他的心灵上不会造成什么创伤,但是心里面,想的事情总是有很多。 随后,人们再一次扎营,再一次渡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第二天,那些保镖们全都带着伤员离开了粮草队,返回了城市。他们知道,就算去了魔教信徒的营地,也要不到什么公道,与其继续冒险,不如回到原点,重新开始。雁荡山的子弟们没有一起回去,他们还要继续完成任务。他们开着为数不多的完好无损的车辆,运送着同样为数不多的粮草,继续北行。 看着漫无边际的积雪,秦杰突然咳嗽了两声,用早已准备好的手帕擦拭了嘴角的鲜血,然后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王雨珊,说道:“为什么还要去魔教信徒的营地?你们可以选择回去。” “粮草的事情总是得有一个交代的,而且……”王雨珊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很生气。” 秦杰乐了,“小妞儿,我发现我真有点儿稀罕你了。” 听到这话,王雨珊羞涩的低下了头,两只手缠绕在一起,打着复杂的花结,清秀了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过了好一阵,她才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秦杰愣了愣,心中有点儿纠结,但还是尴尬的笑道:“哈哈,你说啥呢?我很博爱的,但是我说的稀罕和love可是不一样的。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个逼样,认真你就输了。为了那几个无耻之徒,就能把你气成这样,这可咋滴。” 王雨珊微微蹙眉,“那我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秦杰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我不是说要控制,而是说不要被这种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你能理解不?你生气是因为别人做错事你才生气,可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太不值得了。” 王雨珊有些不懂了,执着的说道:“可是,生气了就是生气了。” 秦杰肆无忌惮的把玩儿着王雨珊的长发,说道:“有本事你就马上把气撒出去,如果不能,那你就只能暂时忘记,等可以撒出去的时候再撒出去。我现在支持你去魔教信徒的营地,因为这是一个撒气的方法,不过你想过没有,一旦遇到那些人,你该咋整?” 王雨珊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去魔教信徒的营地,然后再去找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为同门师弟和那些保镖们讨回一个公道。具体怎么做,她一直觉得靠临场发挥就好了。 秦杰已经猜到了王雨珊想的事情,笑着说道:“公道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说的是整个世界,可不是单指修真界。修真者也是人,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只要有足够的身份或者强大的实力,就算你没理也会有理,所以压根就跟公道没啥关系,只和公平有点儿关联。啥叫公平?公平就是别人打我,我也去打他,别人骂我,我他妈照样干死他,别人想杀我,我就直接把他给做了……” 王雨珊大大的眼睛盯着秦杰,有些不懂。似乎每一件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十分简单,而且十分的霸道,疑惑的问道:“你们天道盟就是这样做事的?” “这跟天道盟没啥关系,只有我。”秦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道:“从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这么做事了。” 王雨珊转过头,看向窗外一成不变的积雪,沉默了一阵后,问道:“如果到了魔教信徒的营地,还是没有办法杀了他们,那该怎么办?” 神话集团修真者要保护的贵人,自然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杀掉的。哪怕她是天下皆知的王雨珊,也没有办法做到。秦杰看到她迷茫的眼神,不由得问道:“昨天丘陵上的那些人是谁?” “丐帮的乞丐和神话集团的高手。”王雨珊转过头来,看着秦杰轻声回答道:“如果你要问我那辆劳斯莱斯里的人是谁,那我告诉你,她是丐帮的何伊和那个跟我齐名的水燕霏。” “水燕霏?”秦杰有些吃惊,“那种娘们儿没事儿闲的蛋疼啊?跑到草原里来干蛋啊?” 王雨珊看着秦杰,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直接把秦杰看呆了。啥叫百媚众生?这他妈就叫!而且木讷的表情上,突然出现了生动的笑容,显得有几分的可爱和几分的灵动。“你知道水燕霏,但是你却不知道王雨珊。” 秦杰乐了,但是突然想到了水燕霏,想到自己这些人想要讨回公道有些痴心妄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能杀人,又想出气,那我就给你出个主意。你们修真界的三大美女应该互相有点儿联系吧?那个水燕霏,她喜欢什么?” “花。”王雨珊像是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秦杰,说道:“除了花儿之外,她最喜欢的是神话集团的云正铭,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 “出奇不一定杀人,欺负人也是一种出气的方式。这一次咱们去魔教信徒的营地,就得从花儿入手了。”秦杰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然后,秦杰开始帮王雨珊谋划了起来。一旦在魔教信徒的营地遇到水燕霏,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宣泄雁荡山子弟心中的愤怒,并且不会造成巨大的震动。听到这个有点儿儿戏,但是细细品味又有点儿阴险的主意,王雨珊突然觉得秦杰的笑容很帅气,很可爱。 第107章 我可以教你啊! 欺负人本来就是秦杰最喜欢做的事情,从小他就让人欺负,所以一直到修真前,他都是在欺负其他人。在修真后,自己又把那个十分牛逼拉风的云正铭欺负了一次,也不知道那位水燕霏知道后会对自己如何看待。 想到这里,秦杰就觉得有点儿兴奋,突然发现王雨珊正认真的看着自己,便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开口问道:“你和水燕霏很熟?” “前几年她曾经去了一次雁荡山,和我她一起住过一个星期。”王雨珊回答道。 “水燕霏是个啥样的人?真的像是传说中那么漂亮?” 王雨珊此时正在白纸上练字,听到秦杰的问题,握着笔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疑惑的问道:“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秦杰乐了,“我还真挺好奇云正铭的未婚妻长啥模样呢,因为吧,云正铭确实是个帅哥,我不相信有哪个女人站在他面前会感觉不到自卑。” 王雨珊放下了纸笔,转过身来,认真的盯着秦杰,问道:“你见过云正铭?” “没有。” 王雨珊认真的盯着秦杰,她压根就不相信这种说法。 秦杰感受到了目光,只能苦笑道:“得得得,你牛逼,我见过还不行吗?” 王雨珊依然没有说话,而是安安静静的盯着开着车的秦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只是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那原本漠然的眼神突然流光溢彩了起来,嘴唇微动,似乎想要问点儿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神色看起来还有一些慌张。 也许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王雨珊低着头,突然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情,“你曾经跟我分析过,那些马贼的目标不是粮草,而是我。但是事实上,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在营地外围的情况,我看得很清楚,他们是有备而来,专门就是为了杀你。” 没有问出口就是没有问出口,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秦杰知道就像是自己当初怀疑她一样,她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秦杰对她的身份产生了确认,所以才会说出口,而王雨珊则是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不闻不问,让秦杰有些感激。但他心中仍然在思考,应该在什么时候告诉这些雁荡山子弟自己真实的身份比较合适。 想到昨天的那场战斗,那道火符,和那半道神符,不由得惊叹着说道:“我当时以为你施展出火符后,天地灵气就用光了呢,没想到你偷摸的还藏了一手。” “这件事说起来,我还要和你说一声谢谢。”王雨珊看着秦杰的侧脸,认真的说道:“如果不是师兄你先前的教导,我真的施展不出那半道神符。” 秦杰愣了愣,当初自己确实严厉的训斥过她,但只不过是她随便的挥霍天地灵气,他是怕自己挂掉而已。而且,当时秦杰可没有猜到王雨珊的身份,此时回想,当初自己训斥的可是女修真者当中的三个瑰宝之一啊,想一想,秦杰就觉得心神荡漾。 “甭管咋说了,咱们能活下来,可都是靠你的那半道神符。”秦杰笑着说道。 当时的局势是相当危急的,所以秦杰对那半道神符的感受并不真切,但是昨天晚上睡不着思考了一下,他才发现这个女人真的很了不起。在修真界里,越级挑战并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就像是秦杰,丹田内天地灵气少得可怜,就算是他进入了元婴期,如果没有点儿保命手段的话,任何金丹后期的强者,都可以随随便便把他干掉。 可是,等级的区别就是区别,是任何办法都没有办法弥补的。王雨珊明明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但是却越级施展出了神符,这个事实让秦杰深感震撼,同时也有深深的疑惑。当初贺飏夸秦杰是符道上的天才,可还是面对这个似乎不曾有过喜怒哀乐的王雨珊,秦杰突然有了一种不自信的感觉。 不由得,秦杰的心中开始腹诽了起来,老师啊老师,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符道上最牛逼的天才被符圣抢走了,所以你才退其次找到了我?这本来真没啥,可是现在第一天才和第二天才相遇,学生我真的很没面儿啊! 王雨珊不可能知道秦杰心中的愤愤不平,于是她认真的请教道:“刘师兄……” “叫我八哥。”秦杰认真的说道。“虽然这玩意和某种长得像乌鸦的动物很相似,但是我听起来能舒服一点。” 王雨珊浅浅一笑,她也觉得这个名字也确实另类了一些,在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称呼后,说道:“八师兄,我真的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听到王雨珊的语气颇为认真,秦杰也就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说道:“你说吧!如果我知道的,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修行符道,对于俗世的事情知道甚少,所谓的战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打赢对方。” 听到王雨珊的问题,秦杰怔了怔神,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想来,应该是昨天的那一场战斗,让这个不谙世事,却名动天下的王雨珊对这个修真世界的看法产生了某种强烈的碰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请求。 如果说是修真等级,就算秦杰的升级速度再快,他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碌碌而为,平庸之辈罢了,不管是和清梦斋的师兄师姐、是和神话集团的云正铭,还是和身旁的这个雁荡山的王雨珊相比,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如果说起打架pk,那秦杰可有的说了。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拎着片儿刀在砍人,活了二十多年,几乎一个礼拜得打一次架,所以这方面他还真的特别有经验。 “战斗太笼统,其实不管普通人还是修真者,都只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要说打架,那就很简单了,无非就是在能够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干掉对方,就这样。所以呢,我们得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实力和自己的实力。”秦杰空出挂挡的手,指了指车篷,说道:“举个例子,上车之前你得目测一下这车子到底有多高,你也得知道自己有多高,这样你上下车直着身体的时候才会知道能不能撞到脑袋。当然,如果你牛逼到能把车篷顶漏,那咱就得另算了。” 很简单的比喻,通俗易懂,但是却把战斗……按照秦杰的说法,把打架的前序准备工作秒速得非常详细和清楚。王雨珊低着头思考了起来,过了一阵,她才轻声问道:“那怎么能够判断出对方已经被自己干掉了?” “干掉对方,其实就是杀死对方,你总不能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吧?”秦杰笑着说道。“再不然,就是断胳膊断腿儿的,这是最基本的了。” 听到这话,王雨珊的眼眸里透露着一丝惘然。她很不理解,为什么秦杰总是会把死亡放在最前面。她从小就在雁荡山修行,在符圣的教导中,修真者之间的战斗,不一定要以生死论胜负。 等了一阵,还没有听到王雨珊的继续提问,便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如果你一直都在雁荡山呆着,那你还真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了。就像是我一样,如果这时候我还猫在沈州,每天上上学,修修真,多happy……但是生活里就是会有很多无奈,既然你已经踏入了世俗,那你就得明白人心险恶。你就要明白,如果你不干掉对方,对方就会干掉你。” 王雨珊听出了秦杰话语中的真挚,点了点头,然后感激的看了秦杰一眼。可惜她的目光涣散,起码这种感激,秦杰是没有感觉得到的。“八师兄,如果对手的修为比你高,你该怎么击败对手?” “王小姐……” “八师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叫你名字被其他的修真者听了过去,我可怕被千刀万剐的。” “那你就叫我雨珊师妹吧!” “好吧,雨珊师妹,其实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真没整。如果按照你的这种说法,那那个人得有多牛逼啊?只要遇到比他牛逼的人,就能够击败,那他不是天下无敌了吗?” “师兄,你这话好像有点儿讽刺。” “师妹,你可以这么合计,不过你也别在意,我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只不过是让你加深一下印象而已。” 王雨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继续问道:“那如果遇到了一个比你强大很多很多的敌人,你应该怎么办?” 秦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比如说,我遇到了北陵李山,这个人够牛逼的吧?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们只有一种选择。” “什么选择?” “逃!” 王雨珊愕然无语。 “啥话都不用说,逃就对了。因为对方太牛逼了,别说是正面pk了,就算你是想跑,都不一定能跑得掉。当然了,逃跑也是有技巧的,如果你要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秦杰笑着说道。 第108章 抵达魔教信徒大本营! 王雨珊拿起纸笔,认真的做着记录,说道:“师兄,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想先学会胜利。” “你的想法不错,修真界里年轻一代能够超越你的修真者并不多,我相信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像是昨天的马贼一样,远远的弱于你。”秦杰认真的说道。“但是在面对弱者的时候,不能骄傲自大,更不能怜悯对方,你应该把对方当作最强大的敌人来对待。就像是猛虎扑兔,一上来肯定是用全力的,压根就不会给你逃脱的机会。” 王雨珊沉默的记下了这段话,然后继续问道:“那如果两虎相争怎么办?” “佯装受伤,流露出一张苦逼的脸,说我已经默默的爱你一万年,想尽办法装弱小,软了他的心志,然后把他打到他妈妈都不认识他;想尽办法激怒对方,乱了他的心神,然后皮鞭滴蜡任你处置;想尽办法选择天时地利人和适合你的地方,然后**媳妇,杀他全家!” 王雨珊听着秦杰滔滔不绝的讲述,目光越来越涣散了,下意识的问道:“听起来很麻烦,哪儿能找到那么多的办法?” “如果这些办法都没啥用,那你就记住一点就ok了。” “什么?”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秦杰认真的说道。 王雨珊看着秦杰的侧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把这句话明悟了,感慨道:“八师兄,你懂得真多。” “雨珊师妹,修真界仰慕你的人可不在少数。现在听到你这么称赞我,我有点儿吃不消了。” 王雨珊微微蹙眉,“师兄,你为什么会懂这么多东西?” “咱这叫实践出真知。”秦杰笑着说道。“师妹,如果你像是我似的,从小到大都是打架pk,那你懂的玩意儿也不能少。” 王雨珊的神情更加木讷了,“师兄你难道小时候很调皮?为什么经常打架?” 秦杰扯了扯嘴角,开着的悍马车差点儿追尾了。和这个小娘们儿说话,还真他娘的累啊! “师兄?” 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师妹,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秦杰偏过头,认真的看着王雨珊,郁闷的问道:“你为啥从来不拿正眼儿看我呢?我虽然不是帅到云正铭那个地步,可也不是丑到犀利哥的程度啊!” 王雨珊看着秦杰,疑惑的问道:“什么时候没有用正眼看你?” 秦杰叹了口气,“你现在就没拿正眼儿看我。” 王雨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解释道:“我从小就喜欢符道,跟着就喜欢读书,慢慢的,眼睛就坏了。本来有一个隐形眼镜的,在温泉的时候摘掉了,走的时候又很匆忙,就给忘记了。现在已经习惯不戴了,反而把自己是近视眼的事情忘得很彻底。” …… 秦杰和雁荡山子弟已经熟络了起来,经过了丘陵下的那一场浴血奋战,双方更是亲密无比。可是接下来的几天,秦杰一直都留在悍马车上养伤,同时对王雨珊的人生观进行改造,很少下车,就算是吃饭睡觉都在车上。 这些事儿落在雁荡山子弟的眼里,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他们很清楚王雨珊看上去性情冷漠,但事情性格是非常温和的,可是却从来没有和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世芳也觉得这有点儿不合适,只是想着秦杰现在身负重伤,总不能把他赶下来吧?更何况,这辆车本来就是秦杰的。实际上,秦杰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晚上就不再咳血了,受到震荡的识海也恢复如初,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世芳等雁荡山子弟对秦杰的身体状况不了解,但是王雨珊却全都看在了眼中,不由得有些不解。那天晚上秦杰先是开枪射杀了数名马贼,王雨珊便感觉到了一阵天地灵气的波动,那时候她就已经猜测到秦杰是一个修真者了。对此,她并不觉得意外,如果清梦斋派到草原执行任务的人不是修真者的话,那反而是说不过去了。 可是,昨天遇到的那个马贼首领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真者了,如果不是王雨珊自己在春天的时候明悟了半道神符,恐怕也没有办法伤到对方。如此强大的修真者全力攻击秦杰,按照常理来说,秦杰就算是活下来,这个人也得废了,可是如今看起来却是生龙活虎,依然侃侃而谈。 难道说……秦杰的精神力要比自己还要强大? 王雨珊并不是那种擅长和别人交谈,尤其是拐弯抹角打探消息的人,所以对于秦杰的疑惑有很多,可是却始终没有问过。只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于秦杰的指点做了详细的笔记,然后认真的学习和领悟。 又是一个夜晚,秦杰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时候,随意的从王雨珊的笔记中,抽出了一张纸,却不由得愣住了。只上写了七个大字,“我去年买了个表”。秦杰很奇怪,也很愤怒,他娘的,一句骂人的话咋就都传到雁荡山了呢? 看到秦杰神色怪异,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王雨珊侧过身子看了看,却发现是自己花大价钱买下来的一个拓本,不由得问道:“八师兄,你也懂书法?” “略懂。”秦杰笑了笑,对于王雨珊的直接问题,秦杰已经习以为常了。如果这问题让其他人听到,没准儿就火冒三丈了。 当初王雨珊问他懂不懂符道的时候,他的回答就是略懂,如今又问起书法,秦杰的回答还是如此。如果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儿,秦杰肯定会把牛逼吹到天上去,说自己是符道天才,字写的嗷嗷好看,但是当着王雨珊的面儿,他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起码这样不会很丢脸。 王雨珊看着秦杰,问道:“你觉得这七个字写的怎么样?” 秦杰的面容有些扭曲了,让自己去评价自己的字,还是当着王雨珊的面儿,这也太有难度了吧?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秦杰还是觉得不太好。他隐藏身份,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可是现在双方关系融洽,如果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那一定会很尴尬的。 秦杰想了想,便回答道:“这七个字写的锋芒毕露,但是却太散漫,太随意了,看起来挺有新意的,但我觉得啥玩意都不是。而且你在看看这字,我去年买了个表,你知道这是啥意思不?我一看你就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去你妈了个逼……这是一句骂人的话,难等大雅之堂。” 秦杰毫不客气的把自己写过的七个字臭贬了一顿,神色上看起来十分镇定,但实际上他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秦杰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当初在于龙天的别墅里瞎装逼的代价。 …… 又过了几日,雁荡山子弟和秦杰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刚刚还白雪皑皑,似乎是因为附近有一处火山的缘故,如今却是青草一片。嫩绿的草地上,帐篷如同白云一般,在草地上绽放。几辆汽车载着雁荡山子弟进了营地,身后并没有什么粮草队,更别说是保镖了,看上去颇为凄凉。 魔教信徒和神话集团的和谈已经开始了,各方势力的人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老远就能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人在那里喝酒。魔教信徒把雁荡山子弟迎进了营地,很明显丘陵遇袭和半道神符的事情已经传来了,有些人一定能猜测到,王雨珊一定在这些人当中,所以那些魔教信徒看起来还算是恭敬。 相反的,那些从城市里过来的人,反而对雁荡山子弟有些冷淡。他们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不退回到草原边界,而是来到魔教信徒的营地,难道这些白痴不知道,神话集团和同盟的大人物都对他们的表现很不满吗? 雁荡山子弟疲惫不堪,他们也不可能会影响到草原的局势,魔教信徒和联盟的谈判更是和他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经历了生生死死,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这里,雁荡山子弟知道他们是来寻求公道的,可是在别人看来,他们是被迫前来,等待神话集团的处理结果。所以,没有人愿意靠近过来。哪怕是知道传说中的王雨珊在这里,也是如此。 火山下的草原漫无边际,隆冬季节有无数的人聚集在这里,倒是不会觉得寒冷。为了表达诚意,魔教信徒同意联盟的人自己选择扎营的地方,负责这件事的是一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他神色冷漠的和世芳打过招呼后,就直接把雁荡山子弟带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在联盟营地的后面,有些偏僻,地势也有点儿高,这是一个没有人愿意住的地方。不过幸好的是,帐篷里有准备好的日常生活用品,比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雁荡山的子弟心里清楚,这全都是看在了王雨珊的面子上,终究他们还是给了雁荡山一些颜面。 第109章 欢迎会!更】 从魔教信徒的人把他们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除了那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带路之外,没有一个同盟的人愿意出面,再加上一路上所看到的同盟中人冷漠的眼神,雁荡山的弟子们都知道自己是被刻意的排挤了,所以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蓝柔年纪小,自然不可能会想到那么多,看到厚厚的羊绒垫子,想到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不用再住在狭窄的车里了,不由得一声惊喜的呼叫,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而秦杰则是无所谓这种排挤,在进清梦斋之前他也是如此,所以很习惯,并不在乎,只是觉得营帐的位置有些不妥罢了。 秦杰走到营帐外,看向了远方,发现一匹野马缓步走了过来,用马首轻轻的拱了拱他,鼻子里发出像是拉风箱一样难听的喘息声,显得有些吃力。秦杰摸了摸它身上的鬃毛,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畜生玩意竟然一直跟我到这里,行!既然你乐意跟着我,那以后我就罩着你,稀罕哪个马妞儿了哥就帮你抢过来,抢不了的你奸了它,咋样?够意思不?跟我这么久,也该累了,随便玩儿去吧!” 野马瞪着黑了咕咚的大眼睛,看着草原上的野草,不由得痛苦万分,就这么点儿野草,还能让自己吃饱?不过这匹野马也确实通人性,乖乖的就离开了营地,也不知道去哪儿撒欢儿去了。 现在时间还早,冬日的草原又是十分的寒冷,一阵寒风从背后袭来,秦杰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条棉线围巾塞进了领口,然后对身边的世芳说道:“这里是风口,晚上估么着会挺冷的。” 世芳在这些雁荡山的弟子当中年纪最大,甚至要比王雨珊还要大上一些。她性情温和,但是听到秦杰的提醒后,却也不由得恼怒了起来。没想到那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把他们带到这里扎营,竟然还存在着恶作剧的意思。尽管心中愤愤不平,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了。 秦杰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魔教信徒的男人路过,秦杰连忙跑了过去,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一直到那个魔教信徒离开,秦杰走回来后,世芳才好奇的问道:“刘师兄,你刚才和那个人说了什么?” “我问他我们可不可以在草原上自己扎营。”秦杰笑着说道:“那个魔教信徒说咱们是啥玩意的最尊贵的客人,那么只要是这片草原,我们可以任意选择扎营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那些陆陆续续走过来的雁荡山子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再去找个其他的地方也不错,既然神话集团和同盟的人这么对自己,那又腆着脸离他们那么近干嘛?世芳也笑了起来,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男人,如果没有他,在面对很多问题的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我们应该搬到哪儿?” 秦杰把目光投向了草原上,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都是收到了神话集团的通知,才会来到这里,整个草原上,要有一千多人。草地上的帐篷数不胜数,各方势力的旗帜也是飘扬空中。西边儿的帐篷不多,但是排列有序,隐约中还能够看到一些保镖站在外围,看起来要比这边整齐很多。 秦杰笑眯眯的指着西边秩序井然的帐篷,看着那些熟悉的旗帜,说道:“咱们去那边儿。” 雁荡山的子弟们认出了那是天道盟的营地,不由得一愣,然后便纷纷同意了秦杰的建议。雁荡山和天道盟关系良好,而且现在是收到神话集团的通知才会来到这里的,驻扎在那里,相信谁都说不出什么的。可惜不谙世事的雁荡山子弟们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一举动,仍然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也惹来了不少的非议。 …… 冬日的草原,即便是有山脉遮风、火山耸立、温泉流淌,但依然是会感觉到寒冷。魔教信徒和神话集团等势力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很多天,已经步入了最火热的阶段。秦杰在丘陵上遇到的那一队神话集团的人,是护送贵人过来的,可那是因为魔教信徒首领的妻子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但是又迫于草原的天气,总是没有办法栽培,所以才叫来了水燕霏,想要当面请教。这件事和谈判没有关系,但是和送粮草一样,都是属于感情交流。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是最有效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不管是魔教信徒,还是城市里的修真者,都不希望把这场战争延续下去,现在双方的谈判也不过是在出兵的规模以及粮草上争执不休,讨价还价罢了。面对草原深处的那些魔教子弟,双方合力才是根本,可是谁应该坐在主导这件事的椅子上,谁又应该出更多的人手,这总是要有时间商榷的。 关于这件事,神话集团和天道盟的态度是非常强硬和坚定的,大军压境,无数年轻一代的修真者几乎全部出动,魔教信徒本来就是普通人,并不会修真,面对这种气势,他们也没有多少底气了。谈判就是要比谁更牛逼的,谁的底气更足,一旦有一方低下了头,那么谈判的进程就会顺利很多。 就在秦杰和雁荡山子弟抵达的第二天,谈判终于结束,双方达成共识,在明年的春夏之际,魔教信徒会向极北的魔教子弟发起攻击,神话集团等同盟会出六千人的队伍,并且承诺给予魔教信徒经济上的援助,还会提供大部分的粮草和军械。 谈判成功的消息,伴随着寒风,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草原。热烈的欢呼声和阴沉的咒骂声不断的响起,魔教信徒开始准备好酒和美食,除此之外,还临时决定召开一次草原风味十足的欢迎会。 号角吹响,各式各样的旗帜在空中飘扬,草原上聚拢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显得热闹非凡。尤其是在那些比试骑射的外围,更是热闹非凡,聚拢的人密密麻麻,已经数不清了。穿着棉袄的人们,虽然没有勾肩搭背来体现兄弟之情,但依然是和自己的同伴站在一起。虽然他们有着各自的营地,可也不会影响他们对这次欢迎会的精彩程度的喝彩。 捉羊比赛结束,引来了观众喝彩的同时,优胜者也获得了丰厚的奖励。然后,接下来的枪法比试,更是让人激动不已。一个魔教信徒枪手的枪法精湛,成功的战胜了对手,枪把的红心那重叠在一起的枪眼让人喝彩不断。秦杰和雁荡山子弟们也在这里驻足观看,既然神话集团方面没有人理会他们,他们也乐得清闲,干脆出了营帐看热闹。至于王雨珊并不习惯这种热闹的环境,大家也都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没有劝说。 蓝柔看着那个炫耀中的魔教信徒枪手,不屑的冷哼一声,扯了扯身旁秦杰的袖子,说道:“师兄,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呀?不管是骑术还是枪法,这些人可都比你差远了,你上去把奖励全都赢回来好不好?” “这个……还真不太好。”秦杰笑着摇头。面对这个小姑娘,秦杰的态度总是会很温和,神情和言语中都流露出几分亲近。秦杰解释道:“敢在这种场合出手的,那可都是草原上最牛逼的人,先前那个枪手已经够牛逼的了,就算我参加比赛,谁赢谁输还真心不一定呢!” 秦杰说的是真话,不管是草原,还是城市里来的人,全都是藏龙卧虎,不知道要有多少强者,哪儿有必然取胜的道理?不过,这话也是假话。如果秦杰用出了全力,不管是刚才的捉羊,还是现在的枪法,在场的众人当中他自信没人可以赢得了他。 蓝柔看了秦杰一眼,叹息着说道:“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 秦杰忍不住乐了起来,心想不管是王雨珊,还是蓝柔,都会用各种方式,十分直接,又十分诚恳的赞美自己。如果真的和这些雁荡山子弟呆得久了,他还真怕自己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 他宠溺的揉了揉蓝柔的小脑袋,说道:“等你长大就懂了,如果总是想着出风头,那么总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出了风头的。” 欢迎会除了各种竞技项目外,还提供了很多的美食。蓝柔的心神已经被那香喷喷的烤全羊给吸引了过去,瞬间忘记了秦杰刚才说过的话,世芳等雁荡山子弟也被各种闻所未闻的美食给深深的吸引住了。这里是魔教信徒的地盘,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秦杰看着跃跃欲试的雁荡山子弟,心中却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远处的一片草原突然更加热闹了起来,嘈杂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本来寒冷的冬日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给渲染了。蓝柔拿着大大的烤羊腿,雪亮的眼睛圆溜溜的,好奇的看着远处,却因为人群的遮挡,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0章 欢迎会!(二)【第二更】 “应该是赛马开始了。”秦杰笑着说道。“魔教信徒都生活在草原上,仍然是以游牧为主,骑射可是他们的看家本领,马匹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所以赛马应该是这次欢迎会最重要的节目了。” “师兄,我要去看。”蓝柔兴奋的说道。 秦杰拉着蓝柔的小手,走向了人群的外围。他并没有带着她去赛马场的边缘,而是去了营帐外的一片缓坡上。山坡上青草密集,但是却并不茂盛,风有些大,但是视野却非常好,能够把赛马场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次的赛马有神话集团等势力加入,所以魔教信徒非常看重,特意用腾出来的帐篷,围拢了一个极大的场地。赛马以竞速取胜,简单直接的冲刺罢了。此时的比赛已经开始,十多个雄壮的骏马奔跑在草地上,马蹄纷纷落下,提起了一阵尘土,尘烟四起,眼神好的人,可以看到骏马的四肢油亮而健硕。 空出来的一大片草地被栏杆圈拢起来,就是赛道了。,秦杰站在缓坡上,稍微一看,便能够算出此时已经跑过了三分之一。十多个骏马已经逐渐的分出了名次,按照实力分出了先后两个集团,最前面有三匹骏马奋勇当先,依照他们身上的服装可以看出,这三个人来自于魔教信徒、神话集团和天道盟。 尤其是那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强劲有力,全速奔跑还会带出白色的残影,仿佛暴雪袭来一般。秦杰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匹马不错啊,大概就比我的那匹野马差一点点而已。” 蓝柔听到这话有点儿不高兴了,“师兄,说起野马我想起来了,它一直跟着你来到这里,你怎么能不去管它呢?这也太不负责了!” …… 为了方便那些贵人观看,被圈拢出来的赛马场,专门设置在了魔教信徒的帐篷前面,那些牛逼人物全都紧张的看着赛马比赛,微笑着谈论。帐篷的一个角落里,魔教信徒首领妻子看着身边的绝色美女,笑着说道:“燕菲,看来这批骏马不会给你丢脸了。” 赛马场上那跑在第一位的白马,正是昨天晚上首领妻子送给水燕霏的坐骑,今天由一个魔教信徒的修真者代为出战,表现果然不凡。水燕霏笑着回应道:“这要感谢您的赏赐了。” “如果是不堪入目的野马,怎么可能配得上濯清涟而不妖的燕菲呢?对了,说起来你还没给这匹马起名字呢!” 水燕霏看着奔驰场中的骏马,心里也有几分欢喜,想了想,说道:“那就叫白雪好了。” …… 从那匹白马稳定的步伐来看,它还尚有余力,看样子接下来的比赛,它肯定是毫无疑问的第一个冲过终点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充满诧异的呼喊,从赛道的起始端响了起来,无数人惊叫连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杰和蓝柔随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到一个通体黑色,看起来十分寻常的野马冲上了赛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以恐怖的速度向前面的马群追了过去。比赛老早以前就开始了,谁也不知道这匹野马是从哪儿跑出来的,马身上空无一人,没有主人操纵,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跑到赛道上来。 秦杰看着那匹野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蓝柔则是好奇的说道:“这匹马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那匹野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草原上同类竞速的刺激,冲上赛道后,不需要别人抽鞭踢腹,却是跑得越来越快,强劲有力的四肢在地面上飞快的蹬踏,提起了一道道黑色的花朵,身躯竟然拖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 围观的人们看着这匹速度恐怖的野马,不由得暗暗咂舌,大为震惊。心里想着,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速度这么快的野马,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随着野马的马蹄声,掀起了一阵阵的惊呼。 暂且不说是参加比赛的人,就算是围观群众当中,也有不少懂得驾驭之术的人。这匹野马虽然没有载人,会轻松一些,但是缺少了指挥,这匹马根本就不会知道该如何分配体力,最后的冲刺又缺少疼痛带来的刺激,所以人们虽然震惊于野马的速度,但依然不认为它能够追赶上前面的马群,毕竟前面的那些马,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正是这种想法,沿途的人们虽然惊叹赞许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但还是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最前面的三匹马当中。魔教信徒为了本次赛马准备了很大的场地,路途稍微有些远,又因为实力原因,马匹之间的距离被渐渐拉开了。魔教信徒和天道盟的两匹骏马还在苦苦追赶,但是却可以看出,它们根本就追不上的。 “哼!这匹马和神话集团的人一样,就是跑的快。”朱立心中愤愤不平的想道。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挑选出来的马匹没有取胜的希望,甚至被那匹白马越甩越远,又想到那匹白马是魔教信徒送给神话集团的礼物,心里哪儿能平衡? 当那些大人物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那三匹骏马上的时候,草原之上又响起了一阵惊叹的声音,然后从远由近,一**的靠前。正在热烈的和魔教信徒首领讨论着什么的神话集团副董微微一愣,举目往去,心里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立也是如此,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种惊叹的声音会和这场赛马有关。 如同海lang一般的惊叹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自然是和那匹野马有关的,当它像是一阵风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人们这才来得及发出一阵惊叹,然后惊叹的声音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就代表着它跑得越来越快,而且已经接近了前面的马群。 人们最开始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没有主人的马匹是不知道该如何分配体力的,然而,野马却是推翻了他们的判断。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根本就不需要分配体力,强有力的身躯里蕴含着极大的能量,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省力? 草原上,这匹原本普通的野马此时却是散发着迷人的光泽,随着它疯狂的奔跑,肌肉飞快的松弛,然后紧绷,如同不断颤抖一般,恐怖的速度已经让人难以分辨它的马蹄,然后,就是这样,它轻而易举的超过了落在最后面的一匹骏马。 要知道,前面的那些骏马已经跑了三分之一,野马才偷偷的溜进了赛道,而且是在起始的地方。结果现在没到终点,它就已经追赶了上来,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让人们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野马还在继续疯狂的冲刺,超越了第二匹马、第三匹马……它没有任何的停滞,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在那微红的眼睛中,根本就看不到那些同类,只是不断的超越,然后再不断的向前。 草原上的人们,都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发出了因为激动过度的惊叹声。甚至有些魔教信徒怀疑这匹马是不是老天赐给他们的恩物,不然怎么可能会跑得这么快?没有人知道这匹野马来自哪儿,属于谁,但是却都被它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给深深的震撼了,尤其是那一往无前的气势,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开始为它疯狂的加油。 野马超过了一个…… 野马又超过了一个…… 草原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大人物都被震撼得无法言语的时候,野马仍然在不断的向前向前再向前,它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追到了神话集团的那匹白马身后。白马速度惊人,如同一条银龙般,而野马就像是黑色的风暴,即将把那匹白马吞噬。 营帐的角落里,魔教信徒的首领妻子难以掩饰震惊之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为了给水燕霏挑选礼物,魔教信徒们可是耗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挑选出了这么一匹毫无杂色的骏马,没想到在此时,竟然遭受到了挑战!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看着面前那盆兰花的水燕霏,被为外面的躁动和首领妻子的表情给转移了注意力,看向了草原上,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白马背上的神华集团修真者,听到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不由得回头看去,然后就被那匹野马给吓了一跳。因为那匹陌生野马的眼睛太过怪异了,眼眸中充满了疯狂和暴躁,还带着几分血丝,看上去就是要冲上来把自己咬死一样。 事实上,野马这时候真的裂开了嘴,露出了满嘴的白牙,疯狂的对着空气咬了一口。毕竟速度太快,野马没有能够如愿的咬到白马在空中摇摆的尾巴。它恨恨的盯着白马的屁股,然后速度竟然要比刚才更快了,瞬间超过了白马的屁股。 草原上围观的人们发出了一阵震天的喝彩声! 第111章 欢迎会!(三)【第三更】 白马背上的神华集团修真者十分的震惊,身体前弓,握着马鞭的右手越来越紧,他知道身下的这匹白马是魔教信徒送给那位贵人的礼物,自己能够代骑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如果今天输了,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从开赛到现在,这个修真者握着手中的马鞭也不过是虚空的抽打了两下,没有一次是落到白马身上的,因为他可没有胆量在这匹白马的身上留下血痕。但是现在的局势已经非常紧张,这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马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于是,他心一横,准备挥鞭狠狠的往马屁股上抽打。 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那匹白马竟然受到了跟在它身后的野马的刺激,根本就不用身上的修真者挥鞭,猛然开始提速。一直到现在,草原上的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匹白马竟然一直都没有用全部的速度,所以之前才会看起来十分的从容,此时它使出了浑身的本领,疯狂的奔跑了起来。 在这没有一丝积雪的草原上,却突然刮起了一阵暴风雪,而在它身后的黑色影子,竟然不落后半分!草原上欢呼声、呐喊声、惊叹声连成了一片,人们跟着这两匹骏马一起疯狂的呐喊了起来,他们没有为任何一匹马加油,或者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白马和野马几乎是并驾齐驱,但是眼神好的人可以看到,白马还领先野马半个身位。此时的双方,都在拼命的冲刺,疯狂的蹬踏地面,哪儿还能顾得上什么姿势优美?它们只是在疯狂的奔跑,可是两者之间的相对速度看起来却是非常缓慢,如同幻灯片一般,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静止。 终点就在前面不远处,草原上的人们心中不由得升出一种感觉,这匹野马实力再怎么强劲,也是不可能超越白马的。有些人甚至心中都有些遗憾,在心中发出了一道沉重的叹息。虽然野马和他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虽然白马和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关系,但是每个人,都喜欢看到奇迹的发生。 野马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草原上,它以前有个主人,是个马贼。但是那个马贼却从来没有驯服过它,只是因为草原太荒芜,只是因为它想吃得好一点,所以一直都装作一副温顺的样子。这辈子,它还是第一次这样疯狂的奔跑,就像是一个肺痨似的,不停的沉重的喘息。 所有人都认为野马已经无法超过前面的白马了,但是它偏偏就是不服气。它榨干了体内所有的力量,燃烧着所有的欲·望,加快了本来就是飞快的步伐,蹄尖点地,然后便高高的抬起,如同黑幕一般,疯狂的笼罩了上去。马蹄踏破了土地,黑夜吞噬了风雪,就在到达终点的前一刻,它终于完成了不可能的超越,第一个冲了过去! 那些大人物们先是一阵沉默,随之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惊叹声。甚至有些目光敏锐的修真者注意到,就在冲到终点线的那一刻,那匹野马还有余力的回头嘲弄的看了一眼白马,显得十分的轻蔑。 朱立看着那匹野马看了很久,才叹息着说道:“这马……真的很厉害。” 神话集团方面来到草原的熟悉人物副董事长,在看到先后冲过终点的马群后,轻轻的皱了皱眉,然后淡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神话集团带队的队长。副董事长的目光很冷,于是,队长的心也跟着冷了起来。 他知道副董事长眼神里蕴含的意思,那个骑着白马的修真者可是他专门挑选出来的,结果骑着水燕霏的坐骑,竟然莫名其妙的输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野马,而且输得令人匪夷所思! 他们虽然是神话集团董事长的直系部队,并不属于副董事长的管辖,但是副董事长的身份就摆在那里,谁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如果水燕霏不开心了,云正铭又会怎么处置自己?他越想越畏惧,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头还在剧烈喘息着的野马,心中发了狠,等没人的时候一定要把它给宰了! “这匹野马是哪个部落的?”站在最前面的魔教信徒首领,看着那匹野马,心中生了喜爱之情,挥手说道:“去问问,这匹马我要了,拿什么换都行!” 缓坡虽然和赛场相隔甚远,但是秦杰哪儿能认不出来这匹野马就是跟着自己来了这里的那一匹?尤其是最后到达终点前的**一瞥,更是天下独此一分,再无分号了。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今天是抽了什么疯,居然去和别人赛跑,这可和它平时累死累活的小样儿很不同。 在跑到半路的时候,蓝柔就已经认出了那匹野马就是秦杰的那一匹,此时看到野马不可思议的取得了胜利,她在缓坡上兴奋的又蹦又跳,拉着秦杰的衣袖激动的叫道:“师兄,你看,你的那匹马赢了。” 秦杰郁闷的说道:“这家伙啥都好,可就爱出风头这点,咋就和我的差距那么大呢?” 秦杰的叹息声打扰了蓝柔的兴奋心情,她嘟着嘴,不满的说道:“我就不明白,出风头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赢了,就是好的。” 秦杰没有回答蓝柔的问题,只是心里郁闷不已。野马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大风头,如果人家调查起来,很快就会调查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现在还在犹豫着什么时候表露身份比较合适,难道还要被迫被一匹马牵着走?好像反了吧? 激烈的赛马让所有人都跟着心跳加速,忘记了周围的事情。而知道这匹野马来历的蓝柔,也是紧张万分,先前一直那在手里的烤羊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手上还残留着羊油和余香。她用手帕认真的擦着手,但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生气的嘟起了小嘴儿。看到蓝柔的样子,秦杰笑了笑,余光看到草原的赛马场上,心脏不由得随之一阵收缩,在震惊之余,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蓝柔抱在了怀里,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 草原上,陆续冲过终点的骏马都在不断的喘息,时不时的蹬踏前蹄,用它们最熟悉的方式恢复着体力,而马背上的人,也有专人给搀扶了下来。可是野马的体力恢复得却还是奇快无比,只是短暂的时间,它就已经精神百倍,身旁有十多个魔教信徒好奇的打量着它,并且朝着四周询问它的主人是谁。野马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高高的昂着马首,显得十分得意。 不远处,那匹白马同样是在剧烈的喘息着,被神话集团的修真者牵着走向了旁边。它看到野马骚骚的样子,目光里流露出仇恨的情绪。野马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就像是秦杰受到了死亡威胁似的,大受刺激,发疯似的挤开了众人,撒腿就跑向了白马处。 白马也算是天赋异禀的骏马,可它哪儿见过野马的这种架势?这就等于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你能说得清?白马看到野马横冲直撞了过来,想要抬起后啼自卫,但是却因为太过虚弱,所以却无力抵抗。 野马狠狠的一口咬在了白马的后颈上,虽然没有咬出血来,但是下口却是毫不客气。白马凄厉的嘶吼了一声,但是这却影响不了野马的动作。野马咬着白马的鬃毛,前蹄上搭,强壮的马身蛮不讲理的压了上去,看它这番模样,所有人都知道它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四周顿时传出了一阵哄笑声。 魔教信徒首领的妻子面色极为难看,站在原地训斥手下,让他们赶紧把两匹马分开。水燕霏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依然是十分的平静,可是双手却是渐渐的握紧,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会毫不客气的把那匹野马给撕开。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口哨声。这声口哨仿佛是还魂曲似的,野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连忙从白马的身上爬了下来,同时也抽出了那玩意,然后撞开了那些想要锁住自己的众人,如同闪电般的冲出了人群,再一次奔跑了起来。 …… 顾不上草原上的热闹,秦杰就带着蓝柔回到了自己的营地,掀开营帐走进了王雨珊的帐篷,看着正在专心致志写着字的她,问道:“我那匹马之前不是拴在了营帐外面吗?咋让它给跑了呢?” 王雨珊放下了笔,看着秦杰,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早晨它刚回来你就把它给拴住了,你们走了之后营地里就我一个人,它在外面不断的叫唤,踢地,很影响我写字。我看那样子也就是想出去玩儿了,所以我就让它玩儿去了。” 秦杰怔了怔神,然后苦笑道:“我的姑奶奶诶,它是马,不是人,咋还能它要出去,你就让它出去呢?” “那匹马很有灵性,我知道它要表达什么。”王雨珊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多做解释,再一次拿起笔,开始练字。 …… ps:补一直拖欠的一章 第112章 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作为这一次天道盟谈判的代表,朱立带着自己的亲信下属,从沈州市来到了这个鸟儿不拉屎的地方。他的安全,由三百个草原边境的天道盟小弟负责,旗帜在空中飞舞,营帐里秩序井然,密集排列。 天道盟无数帐篷中,最中央的帐篷内,朱立走在椅子上,吩咐一个小弟去弄些吃的来。刚才在魔教信徒的主营帐中喝了不少的酒,但是饭菜还真没吃饱。在那个小弟送上了饭菜后,便沉默着吃了起来。 那个小弟看出朱立若有所思的神情,以为是今天赛马的事情让他不舒服了,便开口劝解道:“朱哥,现在都啥年代了,谁还骑那玩意啊?咱输了就输了,何奶奶说啥,咱也拦不住她。” “那个老妖婆懂个屁?”朱立嘲讽的说道。他是天道盟的人,或许当着何伊的面,说话需要注意一点,但是现在是在自己的营帐里,哪儿还能给何伊面子? 小弟见到朱立确实不是为了这件事烦心,便联想到另外一件事,看了一眼外面巡逻的护卫,压低了声音问道:“朱哥是在担心边境?” 在夏天的时候,于龙天就提起过增援北方的事情,那个时候定的是让杨昊宇主持。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谈判开始的时候,于龙天又亲自插手这件事。朱立来到草原,虽然是于龙天的意思,但是这也不免会激怒杨昊宇那一伙儿人,中途路过杨昊宇地盘的时候,本来想见一见面,可谁知道杨昊宇直接闭门不见,连个解释都没有。 “如果我是宇哥,我也不高兴。”朱立微微一笑,放下碗筷后,继续说道:“你别瞎猜了,我确实是在想事儿,但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没啥关系。” 小弟怔了怔神,有些不明白了。现在双方已经谈成了协议,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商讨明年北伐的具体事务,一切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如果朱哥不是在想赛马的事情,又不是在想杨昊宇,那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一个事。”朱立笑着说道。 小弟狐疑的问道:“什么人?什么事?” “以前听说过,在某个地方,那里的人都是绝世高手,也就是他们眼中的狗屁修真者。不过这些人真的很神奇,竟然让一只大黄牛和一只大公鸡通了人性。”朱立笑着说道。“今天看到的那匹野马,明显也是通了人性的,这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人。” “谁?” “秦杰。” “秦杰……”小弟在口中念叨了一遍,然后顿时一惊,“朱哥,您说的是和天哥称兄道弟,以一句脏话的书法震惊全国的那位?” “我不稀罕舞文弄墨,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朱立撇了撇嘴,说道:“我只是知道秦杰今年进了清梦斋,成为了诡叔的亲传弟子,我还知道秦杰也来了草原,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来到这里。” “以秦杰的身份,应该不可能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小弟分析道:“可是,如果那匹野马是秦杰的,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个问题很傻逼,分析的虽然没错,可既然马都在,那人也一定不会太远。”朱立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连清梦斋都如此重视这次的和谈,难道极北的魔教子弟真的有麻烦了?还是说另有隐情?” “朱哥,既然秦杰在这里,他为啥不现身和你见面?” 朱立乐了,“诡叔的亲传弟子,那得是啥样的人物?他不现身自然是有他不现身的道理,可能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儿,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夜幕降临,魔教信徒的营地里聚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这里面有很多都是从其他部落赶来参加这次欢迎会的。在灯火的照耀下,人们全都在兴奋的谈论着白天看到的那些个画面,争论着哪个人最强,哪个人的枪法最准。当然,讨论最多的,还是那匹狂暴的野马,究竟是谁的坐骑。 野马的主人自然是没有听到人们激烈的讨论,他没有饮酒作乐,而是不知道从哪儿偷来了一套草原牧民的衣服,在夜色的掩护下,从雁荡山营地的的西面摸了出去,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天道盟的营地,然后又来了一个折返,在南边儿的一个高地的后方坐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有一个人影从天道盟营地的方向鬼鬼祟祟的摸出,看样子,这个人是十分谨慎小心的。一直到那个男人来到了秦杰的面前,他才开口问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在营地外用木头棍子画了一个图,你就能知道是自己人?万一是草原上谁家的孩子瞎画的咋整?”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眸里充满了怀疑的神色,似乎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说废话呢?秦杰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伸出了手,而那个男人也同样伸出手来。两个人看着像是要握手似的,但是却突然传出了“啪”的一声轻响,两个人手中的一块小牌子竟然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借着星光,男人看清楚了秦杰手中牌子的纹路,不由得表情一变,然后连忙恭敬的说道:“没想到是大人亲自到来。” “啥大人小人的,还有,你咋知道我是谁?”秦杰好奇的问道。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牌子上写着呢,您就是大人。” 秦杰点了点头,直接问道:“你知道我这次来这里的任务吗?” “不知道。”男人摇头回答道。 “嗯,那就好,因为我要问的事儿和这次任务没啥关系。”秦杰笑眯眯的说道。 男人愣住了,老实憨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钦佩的表情。心中腹诽着,这个年轻人不愧是身份高贵,用天道盟的力量办私事儿这么无耻的要求,他还说得那么自然。这个人……他娘的不一般啊! “天道盟的营地里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五百多人。” 秦杰看了一眼天道盟营地的方向,皱眉问道:“这么少?看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 男人笑着解释道:“人不多,但是东西多,所以占的地方就要大一点儿。” “你对营地的情况掌握的怎么样?”秦杰这话只是随口一问,这人虽然是于龙天身边的人,但是在这里要隐藏身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马仔,哪儿能知道那么多的情况? 可是,秦杰并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平日里无所事事,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做事,他一直都在密切的关注着营地里的情况。所以听到秦杰的问话,他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基本上全部掌握了。” 秦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次的运气还真不错,继续问道:“营地里这几天有没有啥特殊情况?比如哪个小弟受伤了?嗯……也有可能是头目。” 男人想了想,然后摇头回答道:“没有。” “那在食物和药物上,有没有啥特殊的地方?” 男人刚要回答“没有”,但是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在回忆了很长时间后,才对秦杰说道:“确实有些特殊,有些营帐的食物消耗得要比以前快上不少,不过这倒是不足为奇,没准碰到了哪个吃货。可是,药物也确实出了一些问题。药物对于我们这些来到草原的人来说很重要,所以是在重点的观察范围,那些无缘无故消耗掉的药有一些止血的也就算了,可是还有一些安神的药也被消耗掉了,这些天应该用不到那些药才对。” 听到这话,秦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知道自己的猜测走对了方向。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秦杰急促的问道:“那些营帐都在哪儿?能不能知道里面都啥人?” “是宇哥安排护送朱哥的三百多个马仔,不过那里戒备森严,像是我这样普通的小弟压根就进不去。” 秦杰皱了皱眉头,“偷偷溜进去呢?” “除非硬闯。”男人直接摇头说道。“不过大人,您身份尊贵,想要硬闯也应该没啥问题,但是这样的话估么着得死上几个人,以后咋向天哥交代?” …… 没有办法溜进去,那就只能硬闯。但是秦杰现在是清梦斋的人,做事一定要有分寸,也有一些顾虑。毕竟清梦斋是站在天道盟身后的“白衣”,如果不是真的逼急了,秦杰也不想破坏这一层关系。 趁着如今还夜深人静,那个男人悄悄的溜回了天道盟的营地,丘陵的后方也就只剩下秦杰一个人了。秦杰直接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的繁星,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来了这么久,也许秦杰就是想家了。 突然,一片阴影遮盖住了秦杰头顶的天空,仿佛黑夜来临一般。秦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黑色马脸,看着它好像是在讨好自己的贱样,不由得笑骂了起来,“你这王八操的玩意,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第113章 水燕霏的邀请! 野马轻轻的拱了拱秦杰的肩膀,看起来十分的温顺,甚至有些文静。它似乎在对他说,只要你不生气,其他人对于它来说连个蛋蛋都不算。 秦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石,在野马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教训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懂不?人出名了会有很多麻烦,就算你再牛逼也有狗仔队和新闻联播跟着,猪壮了那也得杀了吃肉……虽然你不是人,也不是猪,但是你出了这么一个大风头,就不怕以后被别人抢走了?” 野马摆首弄尾,洁白的牙齿在黑夜里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冷笑一般,说不出的鬼魅。 秦杰盯着它,冷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你被抢走了,也得让人当宝贝一样供着?” 野马默然无声,表示沉默。 秦杰冷笑不止,伸手指了指两条强壮的后退中间那个玩意,说道:“畜生不只是畜生,还他妈的是个傻逼!我虽然刚收留你不久,但你也知道我没有把你敲了的打算。但是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就你那臭脾气,如果落到了魔教信徒的首领和他婆娘的手里,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命根子?” 丘陵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野马黑不隆冬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之色,也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它的后腿快速的夹紧,但是却因为肥大的屁股,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后腿并拢。 看到它的样子,秦杰乐了起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有你吃的喝的,这个你放心,但是以后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不让你干的你干了我就直接把你阉了!对了,听说你白天操的那匹白马叫白雪,那你就叫乌云吧!” 想起远在襄平的邬云,秦杰yin·荡的笑了起来。 …… 秦杰在晚上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特务接头,对天道盟营地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梳理,并且还抽出时间对野马……也就是乌云进行了一次思想教育。他做了这么多事,丘陵下的营地里却只进行着一件事,那就是喝酒。 草原在春夏季节就像是腾格尔歌中的天堂,但是在隆冬季节,却是如同地狱一般煎熬。寒风凛冽,雪花时不时的飘落,寒冷无比。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喜欢用酒暖身,尤其是烈酒。营地里的同盟和魔教信徒仇恨非常深厚,昨天不知道被对方杀死了多少个兄弟姐妹,今天就要在一起把酒言欢,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怀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双方开始拼酒。酒水肆无忌惮的灌入胸腹当中,可是这并不能消除仇恨,反而放大了这种情绪。于是,拼酒变成了比试,比试又变成了打架,打架最后变成了群殴。魔教信徒和神话集团负责维持秩序的人忙得不可开交,刚刚平息了一场混战,又要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场面十分的混乱。 可是,有一处营地便稍显孤单,那里距离天道盟很近,但是却不在天道盟的范围之内。他们没有受到远处混乱的影响,依然十分的安静,就好像是本来就生活在这里似的。雁荡山子弟在欢迎会上发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但是他们毕竟是女孩子居多,比较矜持,所以天黑的时候,就全都陆续回到了营地。 王雨珊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营帐里,在白纸上也不知道在写什么,就好像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枯燥似的。就在这时候,营帐掀起,世芳带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她对王雨珊温和的说道:“大师姐,有客来访。” 王雨珊停下了书写,把笔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抬起头来。那名少女穿着丐帮衣服,但是却十分的干净。丐帮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脏兮兮的,穿的有些残破,那只不过是他们的传统,他们兜里的钱,可不比天道盟和神话集团少多少。 王雨珊冷漠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王雨珊已经习惯了用这种口吻说话,因为她不喜欢废话。她也习惯了冷漠的表情,因为她觉得做表情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她同样习惯了目光涣散,因为……她近视眼加散光,而且还把眼镜给丢了。 就像是最开始并不知道她眼神不好的秦杰似的,那位丐帮女弟子感觉受到了轻视和侮辱,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可她还是要恭敬的鞠躬行礼。原因很简单,因为她面对的是王雨珊。王雨珊骄傲一点,冷漠一点,对于她这种每天和水燕霏朝夕相处的人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师姐请王师姐明日叙旧。” 王雨珊安静的看着她,既然来自于丐帮,那她就知道这位师姐是谁了。想起那个很多年没有见过的老友,想起那天丘陵下浴血奋战,丘陵上毫无半点声音的老友,她在沉默片刻后,便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 人世间的一切,最怕的就是比较。不比较,你会觉得你很好,一比较,也许你就会觉得你真的是一文不值。雁荡山子弟自己选择了扎营的地段,虽然这里稍微冷清了一些,但也还算是安静,并没有太多的不满。但是当她们走进丐帮所在的华丽帐篷后,纵使心性再过淡薄,也依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同样是接到神话集团通知,来到草原的年轻人,为什么他们这些雁荡山子弟在草原边境的时候就没有好营地,接了艰巨的任务出生入死来到魔教信徒营地同样不能选择好的地段扎营?而这些天丐帮的年轻人都是怎么过的?喝着奶酒,哼着歌儿,吃着肉,十分的惬意。 尤其是回想起当初在丘陵下和马贼血战,想到自己这些人苦苦支撑,濒临死亡的时候,这些丐帮的家伙和神话集团的修真者竟然在上面冷眼旁观。雁荡山子弟越想越难受,情绪更是非常低落。 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些丐帮子弟并不难过,也没有什么低落的情绪,脸上更是看不到因为马贼的事情而羞愧。他们端着草原上特产的马奶酒,和那些雁荡山子弟十分温和的对话,但是言语中,总是会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优越感。 雁荡山子弟强忍住心中的难受和恨意,而丐帮子弟也只顾着展现自己的风度和骄傲,所以双方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也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只是渐渐的,他们的交谈便分开了,只跟同门的人说话,就像是看不见对方似的。反正今天他们又不是主角,真正的主角已经进了那个最华丽的营帐,那两位少女的交谈,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挂号则雁荡山特有徽章的秦杰,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侧着身子和蓝柔时不时的耳语几句,蓝柔那精致可爱的小脸上,也会浮现出惊异和惊喜的表情,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看上去十分的小心。 修真界美女无数,但是最出名的只有三个。雁荡山的王雨珊,丐帮的水燕霏和神话集团的李彤。她们并非是长得美那么简单,同时都有着不同的喜好,如痴如狂。同时修为又是非常高僧魔神,同时又是有着强大的背景。 华丽的营帐内,王雨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水燕霏说道:“当初你就在丘陵上!” 水燕霏此时正在修剪着一盆铃兰,听到这话,便笑着说道:“这个是魔教信徒首领妻子最喜欢的一盆花,可惜她不懂种植的方法,天气又过于寒冷,所以现在看起来惨淡的可怜。” 这位丐帮的水燕霏,从小就喜欢花草,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花草就是她生命里的全部,甚至要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是,那个男人出现了,于是,她就出名了。那个男人,便是神话集团的云正铭。 水燕霏很漂亮,从天灵盖到脚后跟,外加三百六十度循环,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美的。她美得很娇艳,但是却不风骚,如果把她比喻成一朵玫瑰,那她也是粉色的那种。而王雨珊则是截然不同,她就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清澈却又散漫,毫无杂质。但说一样,她真的不美,但是把五官合在一起,就是没有道理的美。 秦杰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有这种想法,用形容词已经无法形容王雨珊的美,或者说只是多余,甚至连那种调戏的心情都没有,只能说……好看!好看就是好看,说再多也是屁话。王雨珊,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王雨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看着水燕霏,平静的说道:“既然你承认当时你在丘陵上面,那么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水燕霏安静的看着她,微笑着说道:“雨珊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我点儿什么?” “本来是想,但是你承认的这么平静,我还要问什么?不过你坚持的话,我会问的。”王雨珊平静的说道。“你当时在丘陵上,自然知道下面的营地正在被马贼攻击,那你也应该知道营地里是我雁荡山子弟,可你为什么不来支援?” 第114章 水燕霏的邀请!(二) 水燕霏微笑着说道:“在进了草原后,我的身份不过是一名丐帮的普通弟子,怎么会有权利去命令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呢?” 王雨珊冷漠的看着水燕霏,又像是看着她怀中的铃兰,说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丐帮弟子,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去外面等候,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因为你没有那个资格。神话集团的修真者自然是归神话集团管理,你是云正铭的未婚妻,他们凭什么敢不听你的命令?你如果不想说丘陵上的事情,那我就不说。可既然你已经说了,那我也请你不要胡说,我想你水燕霏不是白痴,你也别把我当成白痴。” 水燕霏微微蹙眉,没有说话。她觉得王雨珊和回忆中的她有很大的差异,她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心中却是在猜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王雨珊变化这么多。王雨珊的指责谈不上犀利,不管是谁都知道当天在丘陵上发生了什么,不管水燕霏是沉默还是说话,都必须承担一些责任。她清楚,所以她并不在意王雨珊的指责,反而更在意王雨珊此时的表现。 在她的记忆里,王雨珊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儿,每天都在不断的练字,练得别人看到就会觉得乏味,可是她还乐此不疲。而且,她不问世事也不谙世事,有任何的想法都会嫌麻烦而不说,宁静沉默到了极致。 水燕霏今天邀请王雨珊来到这里,以为对方因为马贼的事情如何愤怒,也不会当面指责自己,然而没想到对方不但指责了自己,而且还表现得如此强硬,如此直接。水燕霏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雨珊姐姐,你变了,变得很直接,很刻薄,你真的让我感觉很意外,很吃惊。” 王雨珊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说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直接也有刻薄的效果。” 水燕霏看着王雨珊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连你都变了。” “我最近在跟一个人学习,而且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自己也在习惯这种变化。”王雨珊平淡的说道。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指责我?” “不然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水燕霏又一次叹息,“我是在你施展出那半道神符,我才知道你在丘陵下。” 王雨珊停顿了一下,看着水燕霏那娇艳的面容,说道:“就算我不在丘陵下,也会有别的人在丘陵下,在马贼的刀锋之下。” “我和你相识,互相欣赏,所以你的生死和我有关。如果你死了,我会很悲伤,很生气,我会哭……但是其他人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有一个师弟死在了马贼最后一次冲锋。” 水燕霏的语气越发平静,“我不认识你师弟,所以他的生死也和我没关系。”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但是起码这个世界和我们有关,因为悲喜是想通的。” “人类的悲喜不会想通。”水燕霏微笑着说道:“为什么你我这种人要和那些癞蛤蟆同悲同喜?世界上除了花儿和那么几个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干净的东西了。可是,你我是干净的,如果你我都去在意那些癞蛤蟆,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癞蛤蟆。所以,这个世界上的悲喜,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王雨珊低下头,想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水燕霏的俏脸,平静的说道:“从小儿我就说不过你,我也不会在人前扮演富贵堂皇的公主,可是却又偏偏喜欢兰花这种清新淡雅的玩意,所以我不想再和你说了。” 水燕霏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又刻薄了,这样不好。” 王雨珊同样摇头,只是十分的平静,“还不够刻薄,因为你还没有生气。” 水燕霏微微蹙眉,“你为什么要我生气?” “因为你的无知,因为你明明知道别人因为你而生气,但是你却不放在心上,因为……那天在丘陵下,我也很生气。” 华丽的营帐内,骤然陷入了一阵沉默。这种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是被某种压力萦绕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燕霏才看着王雨珊,淡淡的说道:“我想知道,你能怎么让我生气?” “你知道的,从小儿我就不善言辞,我这一生都与字为伴,如果能写出来,我就不会说话。现在,我还是习惯动手,如果我能够彻底的击败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生气。” 水燕霏微微一笑,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美丽得让人生不出丝毫战意。她现在不想和王雨珊动手,所以她就不准备出手,只是微笑的看着对面的王雨珊。面对这样温和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美女,人世间绝大多数人,哪怕是意志再坚定的修真者,也不知道下一刻应该怎么做,难道还真的辣手残花的一拳头打过去? 可是,王雨珊同样是个女人,而且同样是个美女,所以她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情绪,而是选择直接出手。她以手指为笔,骤然转起,在空中无形的书写着谁都不会看懂的字,画出了属于自己的线条。 王雨珊一出手,便是半道神符! 水燕霏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突然间,指尖出现了一朵透明的小花儿。这朵小花儿不能说是完全透明,但是却晶莹剔透,气流在小花儿的经络上缓缓的流动,看上去如同雾霭,如同琉璃,美丽至极。于是,一道恐怖的威压,伴随着半道神符澎湃喷出,一股清新的小花儿缓慢溢出,两者之间,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在某个营帐内,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感受到了这两股恐怖的天地灵气,不由得从冥想中清醒了过来,隔着营帐看向某个方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半道神符气势惊人,王雨珊竟然要比当天在丘陵下还要强大几分,就算是自己也不敢轻易言胜,水燕霏的这朵花,怕是要凋零了。 …… 水燕霏看着自己指尖上凋零落下,最终融入空气中的小花儿,看着对面的王雨珊,平静的说道:“我的修行境界一直都不如你,更不如那个李彤,但是我真的无所谓,输了就是输了,有时间,我还是喜欢种种花,剪剪草。” “确实是这样。”王雨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相比较于现在的你,我还是觉得以前的你更好一些。那时候的你拿着锄头挖着泥土,脸上满是汗水,但是你很满足。” 水燕霏低头修剪铃兰的枝叶,微笑着说道:“但是他更喜欢现在的我,而且他会保护我的。” 王雨珊安静的看着她,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这或许是她一生当中第一次尝到胜利的欣喜,所以那种笑容有些木讷。“昨天晚上有个人告诉我,不管你输了以后表现得再怎么无所谓,但只要你主动提起云正铭,那就说明你开始生气了,那么,你就是真的输了。” 水燕霏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剪掉了一片完好无损的枝叶。枝叶轻轻的飘落到地,落在名贵的羊绒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水燕霏低下头,看着地面上那个枝叶,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道:“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就像是草原上的小草,自由生长,我为什么要刻意提起?难道我还想证明点儿什么?” “他说这叫秀恩爱,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你要证明什么。但只要是花草,那原本就都生活在原野间,你如今把铃兰带了回来,并且加以修剪,那么自然就不再自然,纯粹也不再纯粹了。”王雨珊说完,就不再多什么,起身直接走了出去,甚至连道别都没有。 水燕霏站起身,眼眸中的神色极为暗淡,看着王雨珊的背影说道:“你要喝的热茶还没有端上来呢,就这么急着离开?那是我专门花重金买来的顶尖龙井,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喝这个。” 王雨珊脚步停顿,但是却没有回头,冷漠的说道:“比起一杯清茶,我更希望下一次在丘陵下看到你,你给我喝上一碗白开水。” 水燕霏握着剪刀的手有些苍白,“我最开始真的不知道你在营地里,而且我也没想到那些马贼能够威胁到你,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难道我还会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 王雨珊此时已经走到了营帐的门口,说道:“我说过,这不是你我的悲喜,而是世界的悲喜,你可以做到默然无视,但是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王雨珊走了出去,已经等在外面的雁荡山子弟全都围拢了过来,那些丐帮弟子脸上也流露出和刚才的骄傲截然相反的恭敬。王雨珊对世芳淡淡的点了点头,同门们就知道刚才华丽营帐里面的谈话并不怎么融洽,起码王雨珊对那位水燕霏是没有怎么客气的,于是,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快感。 第115章 水燕霏的邀请!(三) 没有理会丐帮弟子的热情挽留,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了,雁荡山子弟们全都挺胸抬头,骄傲的走回了自己的营地。帐外晴空万里,王雨珊站在门口看着天空,轻轻的眯起了双眼,回想起刚才水燕霏败给了自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感觉一阵舒畅。此时的她,才算明白,原来欺负人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想到这里,她回过头,看着安静的站在角落里的秦杰,暗自想着,身为清梦斋弟子不是应该胸怀广阔吗?他怎么就有这么多细腻的心思呢? 雁荡山子弟们都在营帐里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他们都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询问王雨珊和那位水燕霏都说了什么,就连秦杰也看向了她。王雨珊沉默了片刻后,便把刚才的对话,一字部落的重复了一次。 “人世间的悲喜都和她没有关系?师兄死在丘陵下也和她没有关系?看起来我们这些人在她眼里,还真的是一群癞蛤蟆了!”蓝柔抱着一个小匣子,愤怒的大声喊道。这个小匣子本来是送给水燕霏的礼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又让她给抱了回来。 “水燕霏看起来性情温和,其实是心不在肝儿上,恐怕她把心思都挂在云正铭的身上了。而且,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要说真正该死的,还是那些神话集团的修真者,还有那个站在丘陵上冷眼旁观的老巫婆。”世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蓝柔怀中的小匣子,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秘密武器,昨天我和刘师兄花了一万多块钱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蓝柔抱着小匣子冷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可惜大师姐不肯用。” 王雨珊站在门口,轻抚被寒风吹乱的几缕青丝,说道:“燕菲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既然都已经教训了她,那何必再羞辱一番?” 看到王雨珊的动作,秦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从那天在车里给她梳了一次头发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发式,黑色的秀发简单的束在背后,那张白嫩的小脸蛋露在外面,显得根外清新,格外可爱。 世芳看着众人,说道:“在午后神话集团召集会议,要一起商议援助魔教信徒和明年攻打魔教子弟的事儿,各门各派都要参加,所以大家中午早点儿吃饭,不要耽误了时间。” 草原上的人一般都是以牛羊肉为主,并没有米饭。但是,魔教信徒为了表达诚意,专门提供为数不多的珍贵的米饭,但是,这只不过是要以神话集团、天道盟和丐帮为主,所以雁荡山子弟今天的午饭,依然是油乎乎的牛肉和羊汤。 哪怕是翻着花样来做,牛肉依然是牛肉,羊肉也依然是羊肉,在离开了咸湖后,雁荡山子弟们就再也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昨天又在欢迎会上吃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今天再一次吃起牛羊肉,便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甚至是有些反胃。 只有秦杰一个人依然在认真的吃着,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秦杰那么小就被这个社会折腾,被社会中的人折腾,所以秦杰并不挑食,甚至是不会lang费任何食物。在缓慢咀嚼的同时,他的大脑也在飞快的运转,想着其他的事情。 草原上,那些马贼集体前来刺杀,那就说明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只是不知道已经暴露到哪种程度而已。他更不知道,现在在魔教信徒的营地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天道盟的营地里有一多半是杨昊宇的小弟,那么那位来自于沈州市的朱立,又和杨昊宇是什么关系?按照于龙天话里的意思,一旦自己表明了身份,那么朱立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吧? 一直到现在,秦杰依然没有想到那匹野马已经成了自己身份败露的最大可能。不得不说,天道盟的于龙天和唐添一生中识人无数,但是却在秦杰的身上出了大问题。如果是让秦杰拿刀砍人,那他肯定二话没有。但是现如今让他来当特务,。那就是相当的失败了。 吃过了午饭,擦干净了油乎乎的嘴唇。然后,秦杰从蓝柔的怀中接过那个小匣子,向神话集团营地左边热闹的地方走了过去。欢迎会让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人流,自然也会有一些买卖。那些不怕死的商人,都会取出一些容易拿的小玩意,从都市来到草原,高价卖给这些牧民。 秦杰手里拿着的小匣子,就是昨天从一个商人的手里买来的。当时他可是煞费苦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讨价还价从五万元讲到了一万元,甚至用了水燕霏的名号,才把这玩意买了下来。 既然王雨珊不想用这个东西,又没有办法带回沈州,那自然是要找那个商人退货了。难不成,就让这个小匣子里的玩意儿活活冻死?秦杰虽然现在很有钱,但是也没到这种败家的地步。秦杰回到沈州后,是要和张楚楚报账的,如果让那个小财迷知道自己的举动,那还不得生吃了自己? 还没走到秦杰要去的地方,他就被拦了下来。听着四周的脚步声,便看到身前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丐帮弟子。秦杰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想到这里是魔教信徒的营地,这些人还没有胆子在这里抽刀子砍人,于是他就没有任何的动作。 十几个丐帮弟子把秦杰围拢在了中间,站得看似松散,但实际上却堵住了秦杰所有可能逃走的路线。不过正如秦杰所想,他们没有拉着秦杰就是一顿暴揍,而是站在秦杰前面的那个丐帮弟子对秦杰礼貌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位雁荡山的师兄,能不能跟我去见一个人?” 秦杰很确定,如果自己在这时候说“不能”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十八禁了。他并不是害怕这些人,但是想到能够动用这么多丐帮弟子,并且邀请自己的人,一定是那位水燕霏了,至于何伊……她压根就不可能还知道自己。所以,秦杰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老实的跟了过去。 …… 营帐外围是一片青嫩的草地,水燕霏骑在那匹神骏的白马上,挥手示意让其他人回避,这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只剩下两人一马了。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杰,神色有些古怪,过了一阵,才开口说道:“我和雨珊认识很多年了,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但是依然会时不时的打一通电话。但是很奇怪的是,今天在我营帐内和我说话的王雨珊,竟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说是从某个人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所以,貌美邀请你过来询问。” 秦杰没有想到坐在马背上的水燕霏竟然会直接问话,不由得觉得有些唐突,甚至秦杰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绝色大美女长什么模样呢!秦杰先是愣了愣,然后故作老实的回答道:“我不知道水小姐在说什么。” 水燕霏举目看向远方,连看一眼秦杰都没有,淡淡的说道:“我也不知道,雁荡山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的一个男弟子,你……究竟是谁?” 秦杰握紧双拳,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做啥都不做特务了,不然他娘的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看着白马上那位角色少女,秦杰的心头有些苦涩。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局面,留给自己的选择并不太多,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直接把对方制服,可问题是,对方可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的三位绝色美女之一,这位水燕霏虽然修为不如王雨珊,但是也同样是金丹后期,想要虐一个秦杰,那还不是轻松加愉快?另外一条路,那就是表明身份,可现在秦杰还在犹豫当中。 水燕霏平静的看着秦杰,继续说道:“尖酸刻薄,今天我看到的雨珊让我很失望。原本我以为我们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纯粹的人,是我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我现在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肮脏龌龊的行为,我不理解,但是也不去沾惹,我不想让她沾惹,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离她远一点。” 听到这话,秦杰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冷笑着说道:“水小姐,我觉得我和雨珊师妹的关系,不用你来教,而且我也不觉得你对我说的话能起到啥效果。” “雨珊天性纯良,不谙世事,最开始接触,你的那些计量或许会起到一些作用,但那也只是因为她觉得新鲜有趣,误以为是真理。但是你得记住,你们这些男人最擅长的花言巧语,只不过是掩饰你们内心的龌龊罢了。”说到这里,水燕霏面容一冷,鄙夷的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她受到你的欺骗,不想让她非得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第116章 水燕霏的邀请!(四) 听到水燕霏的话,秦杰确定了几件事儿。这位传说中的绝色美女,并不是一个只懂得修真和摆弄花草,躲进花园就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相反的,她十分的聪明敏锐,能够从王雨珊微妙的变化中迅速的查到那些有可能的原因。而且,这个女人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有一些洁癖。想到当初和马贼战斗的时候,那些冷眼旁观的神话集团修真者,还有劳斯莱斯中的少女。秦杰不明白,她的这种洁癖,到底是从何而来?平时又体现在哪儿? “男人都是癞蛤蟆,女人都是天使?”秦杰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水燕霏,笑眯眯的问道:“水小姐,你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水燕霏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心思龌龊的男人,竟然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心思归纳总结了一番,而且十分的准确,也十分的简洁。因为意外,所以她并没有再一次对秦杰冷嘲热讽,而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秦杰乐了,“那云正铭呢?” 昨天晚上秦杰和王雨珊商量的时候,他就提出过,像是水燕霏这种心境纯洁得如同白纸一样的任务,任何事情都是伤害不了她的。她唯一的破绽只有两件事,其中一件事,或者说是一个人,那便是云正铭了。修真界都知道她和云正铭的情事,所以云正铭,就是她的破绽之一。 水燕霏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可恶的男人提起云正铭的原因,她嘲弄的一笑,说道:“像是你这种白痴,自然不会明白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生活的地方,是你望尘莫及的。” 秦杰笑容收敛,认真的问道:“按照你的意思,你是干净的,云正铭是完美无缺的,那么其他人都是肮脏龌龊的?那么我想知道,你觉得那天在丘陵上发生的一切,也很干净?” 水燕霏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还说道:“那和我无关,我现在只是想说,如果你想借用这件事挑拨离间,诱导雨珊步入歧途,那你就该死!”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试试?”秦杰同样看着水燕霏的眼睛,笑着说道:“如果你想杀我,早就动手了,还用专门把我邀请到这里说废话?” 水燕霏轻抚身下白马的颈背,轻声说道:“我今天只是想提醒你,不管你是什么心思,你能骗得了雨珊,但是你却骗不了天底下所有人,只不过是一个蛀虫,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能够让你生不如死。” 秦杰的笑容越来越随意,“你现在的做法,就是你所说的蛀虫的做法。” “我虽然不愿意沾惹你们的肮脏,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会让你生不如死。” 此时水燕霏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鄙夷,只是一片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却又是十分的寒冷,让人觉得有一种压力。因为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并不怜悯,只是俯视。因为她是水燕霏,她本来就应该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而秦杰不过是有一些小聪明罢了,她想接近一个肮脏的小人物,俯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是时间常态,秦杰从小就不知道受到了多少冷酷的目光,脸皮早就像是脚后跟一样磨出了很多的茧子,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目光,笑着说道:“活着肯定是要比死了好的,我还真想不出那得是啥样的待遇,能让我感觉到生不如死。” “你真想知道?” 秦杰笑了笑,说道:“这种事儿太危险了,我觉得还是不想知道比较安全。”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永远只会耍嘴皮子。”水燕霏嗤笑道。 “以前我在襄平市的时候,见过襄平市最牛逼的社会大哥,手底下好几千号人,但是一直到我来了沈州,才知道啥叫真正的牛逼。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啥叫修真者,真正看到修真者后又觉得你们是天外飞仙,我也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是啥样的,我以为你们都在云彩上面盖房子生活呢!”秦杰自嘲的笑道。“至于神话集团,云正铭,雨珊、你、李彤这样的人物,在我这样的小人物心里,更是九霄之外的存在,这辈子都不敢奢望。但是现在,好像有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比如我可以和雨珊做一辆车,比如现在你在马上,而不是在云彩上,比如我们之间距离这么近……这种距离让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摸到你的脸,我相信你的脸除了云正铭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摸过……你先别生气,我现在没有摸你脸的意思,只是在说变化罢了。这种变化太快,太大,太剧烈,我现在只能被动承受,但是却无法分析,来不及想清楚一个事实,所以现在搞出了很多问题。” “什么事实?”水燕霏听到秦杰说了这么多,好奇的问道。 “事实上,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小人物了,那么我就不应该按照小人物的风格去做事。”秦杰笑着说道。看起来十分的清新,十分的自信。 秦杰知道马背上的水燕霏心态上出了一些问题,这种问题有些扭曲,有些变态。他本来准备了一些别的手段,一些小人物的手段,但是对方步步紧逼,他突然想起了冯思秋临走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想到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冯思秋,他会怎么做?冯思秋很嚣张,比自己还要嚣张,所以冯思秋是自己的偶像,而小师叔又是冯思秋的偶像,所以又想,如果小师叔站在这里,他又会怎么做? 以冯思秋孤傲的性格,估计会拔剑就砍,把水燕霏打得鼻青脸肿,绝对不会怜香惜玉。如果是小师叔,大概就更精彩了。估么着是一刀砍断白马的脑袋当球踢,然后一脚踹下马背上的水燕霏,狠狠的踩着她的脸,再吐一口唾沫。 秦杰虽然够嚣张,但是实力却停留在金丹前期,他没有实力战胜她,更没有把水燕霏从马背上拽下来,扒掉裤子打屁屁的本事。但是他已经明悟了,他应该从小人物的世界里走出来,那么他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了。 “昨天我花了一万多块钱,给你买了一个礼物。”秦杰晃了晃手里的小匣子,然后伸手打开来了匣子的盖子,露出了一朵娇艳的小花,看着那美丽得惊心动魄的黑色花瓣和青色的枝叶,说道:“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我把这花儿给你,你也不可能改变对我的看法,所以你看一眼就好了。” 水燕霏微微一愣,看着他手里的那盆黑色的花朵,辨别出这是黑色郁金香,在华夏是非常稀少的。“黑色郁金香……确实是好花。不过这花在草原的寒风下怎么受得了?你快点把盖子盖上。” 秦杰很听话的把花儿给盖上了,但是用的不是盖子,而是手。秦杰用力把那盆珍贵的黑色郁金香碾碎,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脆弱的小匣子和地面亲密接触,然后便支离破碎。美丽的黑色郁金香此时花瓣凋零,枝叶折损,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水燕霏面色巨变,赶忙纵马上前,但是却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黝黑而又美丽的花瓣散落一地,被风吹得缓慢滚动,沾染了许多的泥土,样子看起来非常的狼狈。水燕霏看着地面上支离破碎的郁金香,眼眸中满是痛惜之色,然后,抬起头,愤怒的看着秦杰,“你是在挑衅我?” 人生中最杯具的事情就是自己最美好的事情被毁灭,而每个人定义中的美好又是截然不同的,在水燕霏的心中,她的美好便是花儿。当这盆黑色郁金香在她面前支离破碎的时候,她真的感觉到一阵心痛,转而,又对那个有意为之的秦杰愤怒了起来。 听到小匣子碎裂的声音,散落在四周的丐帮弟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当他们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一地的支离破碎,看到水燕霏眼眸中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心痛,隐约中,他们可以猜测到真相。 天下皆知水燕霏最喜欢花,而这个穿着雁荡山服饰的年轻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做这种事情,那便是对她最大的伤害,是最大的挑衅!于是,他们全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武器,众人表情愤怒的把秦杰给围了起来。 水燕霏从马上跳下,走向秦杰,皱眉问道:“我伤心愤怒,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秦杰鸟儿都不鸟儿那些愤怒的丐帮弟子,看着水燕霏说道:“早晨在你的营帐里,你对雨珊说,世界上的悲喜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我就琢磨着,我和雨珊的关系咋样,也和你没啥关系吧?至于这盆黑色郁金香,那是我买的,我想咋处理就咋处理,你管得着吗?而你现在是愤怒也好,是心痛也好,更和我没啥关系了。既然如此,我随便摔摔而已,你管不着,也别想管,再买,我还摔!” 第117章 水燕霏的邀请!(五) 水燕霏盯着秦杰的眼睛,说道:“花儿不会言语,只是静静的开放,可是在你手中却成了人们之间争斗的牺牲品,你觉得这对它公平吗?” “我操,竟是他妈的废话。”秦杰撇了撇嘴,“当天丘陵下死了那么多人,比如那位雁荡山的师兄,现在就一句话都说不了,所以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当然,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喜欢抱打不平的人。我记得很清楚,你刚才威胁我来着,所以我现在很不高兴。既然我不高兴,但是你也别想高兴得起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了。” “你究竟是谁?”水燕霏蹙眉问道。 一盆郁金香摔碎在地上,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件小事,但实际上是对水燕霏的侮辱,这等于说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她是水燕霏,并不是一般的美女,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修真界年轻一代三个绝色美女之一,即便是元婴期的高手,恐怕也不敢轻易激怒她。可是在这种盛怒之下,她依然在猜测秦杰的身份,对方究竟是一个胆大妄为,白痴到一定境界的家伙,还是一个有着天大背景,完全不惧神话集团和丐帮的角色? 率先揭晓的,并不是秦杰的真正身份,而是水燕霏,包括那些丐帮弟子,或许是包括魔教信徒营地里所有人都想知道的身份,身为野马乌云的主人身份。秦杰把手指放在嘴间,吹出了一道清亮而又凄厉的口哨。 没一会儿的功夫,营地北方的草原上便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马蹄声虽然凌乱,但是却非常密集,似乎那匹马情绪十分的高涨。野马从北方夹杂着风尘冲到了这边的草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站在秦杰的身边,用马首轻轻的拱了拱他的肩膀,看起来十分的温顺。 水燕霏身后的那匹神骏的白马看到野马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想到昨天那一段痛苦的经历,根本就没有对野马此时温顺的嘴脸给安慰,反而吓得连连后退,看起来十分的惊慌,就连在水燕霏手中的缰绳,也自然脱落。 水燕霏看了一眼野马,又看了一眼地上支离破碎的黑色郁金香,最后盯着秦杰,冷声说道:“原来是你。” “就是我,咋的?有意见?”秦杰笑眯眯的说道。 野马是这两天欢迎会上人们谈论的焦点,魔教信徒的首领还有很多的大人物都在寻找它的下落,想要把它变成自己的坐骑。此时它突然的出现,自然吸引了营地里无数人的追赶,黑压压的人群,跟着野马,来到了这片草地上。 水燕霏寒声说道:“你以为有这么多人看着,我就不敢杀你了?之前我就说过,你就是世间的一块淤泥,你永远都只会一些小聪明,但是你却不明白,实力代表一切。” “我知道我实力很弱,但是我还真不知道实力能够代表一切。”秦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徽章,伸到空中,说道:“有时候,我觉得背景更可靠一些。” 一个丐帮弟子看了一眼那个徽章,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秦杰一愣,看了一眼手上的徽章,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拿错了。” 那个徽章,是于龙天秘密给自己的,这便是秦杰当特务的根据,如果他要调动一些资源,包括从到草原来叫来的那些人,都是靠的这个徽章的力量。这个徽章像是积木一样,凹凸分明,也是昨天夜里暗号的根本。 然后,秦杰换了一个徽章,伸到了水燕霏的面前。丐帮弟子脸色骤然大变,但是却也有人怒斥道:“就算你是天道盟的人,又能怎么样?” 秦杰摇了摇头,“你应该看得更仔细一点。” 丐帮弟子们真的看得更仔细了一点,于是他们就看清楚了这块徽章到底代表了什么。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和沉默当中,他们手中握着的武器,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放置了。水燕霏也看清楚了这块徽章,目光变得更加寒冷。 “现在还有人想杀我么?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可就先走了。神华集团召开会议,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这群傻逼玩儿。”秦杰冷笑着问道。然后秦杰翻身上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上马前竟然一脚踩在了支离破碎的黑色郁金香上面,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转过了头,冲着水燕霏咧嘴一笑,“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第一,我觉得,如果大人物没点儿好品德,那也连个屁都不是!如果在你心里,实力和身份就是一切的话,起码我现在还有二分之一大人物的潜质。第二,你没有能力让我生不如死,就算是神话集团的董事长和你们丐帮帮主一起站在这里,也同样没有资格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他妈废话少点儿,不知道老子很渴的吗?第三,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我不是,云正铭那憋犊子也不是,至少在我面前,他应该没有底气说出那句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话!” 看着远去的野马和野马背上的男人,很多牧民和魔教信徒全都兴奋的追了过去。可是,丐帮弟子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猜测到了秦杰的真实身份,想到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估计全天下除了不谙世事的雁荡山子弟,没有人不知道那件事了,所以他们现在不由得有些担心水燕霏的心情。 水燕霏的未婚夫是神话集团的云正铭,那个神一样的男人这辈子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不管是在哪儿,不管是遇到什么事,都无法打破他的完美。但是在今年去了沈州市的齐云山后,他第一次落败了。虽然没有人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况,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今天应该是水燕霏第一次看到击败自己那个强大的未婚夫的男人吧?丐帮弟子都担心她的心情会很低落,很难过。于是,他们全都不敢去看她,生怕会让她感觉到尴尬,感觉到愤怒,他们只能低着头,故作无辜的看着草原地面上嫩绿的小草。 草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黑色郁金香,支离破碎,一片狼藉。水燕霏娇艳的容貌上看不出什么难堪的情绪,如同寻常一样,细心的讲地面上的狼藉拾起,用一块手帕轻手轻脚的包裹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向自己的营地走去。 身后有一个丐帮弟子鼓起勇气提醒道:“师姐,今天神话集团召开会议,总结这几个月的事宜,还有明年应对魔教子弟的计划,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 水燕霏提着缰绳,似乎没有听到后面的声音,似乎忘记了今天神话集团召开会议的事情。她只是低着头,默默的走着,心里想着秦杰,想着那匹野马,想着很多的事情。但是更多的,她想的都是春末夏初的那件事。 春天的时候,清梦斋开启的消息迅速的传出,她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她希望自己的伴侣能够如愿以偿的进入清梦斋,成为老诡的亲传弟子。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样一个骄傲自信又无比强大,似乎不可能被击败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败了! 此后,云正铭就返回了上海,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再讨论过清梦斋的事情,但是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现在的云正铭和以前的云正铭有着一些细微的不同。虽然他依然骄傲自信,虽然他依然光彩夺目,但是那份骄傲自信的里面,却有一些不自然,有着一些阴霾。水燕霏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叫秦杰的男人造成的。 失败并不可怕,但是对于云正铭和她这种人来说,失败是很可怕的。因为他们自小修真,十分清楚失败和成功之间的关系。然而,云正铭境界深厚,道心清明,只差一步就迈入元婴期了,那个叫秦杰的家伙却是刚刚起步,势力薄弱,如此大的差距,竟然还是失败,这对修真者心境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既然水燕霏在乎云正铭,那自然能够因为对方的悲喜而悲喜,对于那个战胜了云正铭,进入了清梦斋的家伙,她当然不喜欢,甚至还有一些敌意。如果不是道心上的障碍需要云正铭自己去解除,她真的很想偷偷潜入沈州,把那个家伙狠狠的羞辱一番。 除了敌意和不喜欢之外,她还有些好奇。包括她在内,没有人会认为老诡会偏心作弊,更不会相信清梦斋那种神圣的地方会搞一些见不得人的计量。那么,那个家伙究竟是凭什么战胜的云正铭?那个家伙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现在,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家伙,也终于知道了那个家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相信,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秦杰把花摔得支离破碎时候,那阴损阴的模样,她也无法忘记秦杰那些犯贱发骚的话语。不由自主的,她很想知道,清梦斋的弟子,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秦杰那样无耻? 第118章 羞辱! 各大势力、门派接到神话集团的通知,联合来到草原抗击魔教,他们派出了无数年轻一代的修真者,来此听命。如今联盟和魔教信徒已经达成了议和条件,各方势力聚集在一起,商议以后的行事,召集者,毫无疑问的,还是神话集团。 魔教信徒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资,帮神话集团的那些大人物们搭建起了一个非常宽阔的“会议室”,看起来颇有诚意。这座大帐光线足,空间宽阔,就算是这里容纳了百余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神话集团副董事长是在场的众人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个,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中间的位置,天道盟的朱立坐在紧挨着他的右边位置,而左手边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着的。北陵弟子和那些小门小派分别在下方依次坐下,而丐帮弟子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雁荡山子弟则是坐在了那些空荡荡位置的正对面。 雁荡山子弟的座位是在靠近天道盟的地方,要比北陵等门派要高。本来雁荡山势弱,不应该有这样的待遇,只是因为王雨珊的名声太大,实力太强,营帐内除了那么几个大人物之外,还真没有人有资格坐在她的上首,所以神话集团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会议还没有进入正题,便有一个白发尝尝,皱纹满脸,身上穿着乞丐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时不时的还发出几道咳嗽的声音。看到这人,副董事长连忙起身,笑着叫道:“何奶奶。” 包括朱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起身,对何伊恭敬的问候了一句。没办法,虽然不管辈分大小,都是叫何伊一声“何奶奶”,但是性质却和叫老诡“诡叔”差不多,不是她的年纪大,而是她的辈分大,背景厚,所以谁都不敢轻易的怠慢。 王雨珊没有站起身,而是安静的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地面上有一只蟑螂,令人生厌。她没有起身,身后的那些雁荡山子弟自然也不会起身,相反他们知道这个老太婆那天就在丘陵之上,所以目光中有着几分难以压制的恨意。 营帐内一片恭敬的叫好声,把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的雁荡山子弟们凸显得十分另类,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尴尬。何伊冷冷的看了雁荡山子弟一眼,看着这些经过草原风沙吹了数月,但依然个个清新淡雅的家伙,心中就有些不痛快,因为对方的眼神中,包含着很强烈的敌意。 于是,何伊先是在副董事长的左边坐下,然后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直接语气阴沉的说道:“我们现在不知道魔教还有多少修真者,也不知道那些邪门歪道的**有多少传承了下来,但是讨伐邪魔正是我们正道中人应该做的事情,自然说不上什么辛苦。只是要对付魔教子弟,那首先我们自己就要团结起来,要加强我们自身的实力。这几个月的缠斗,你们这些年轻人表现得都很不错,但是也有些人做起事来乱七八糟,总是搞出难以收拾的局面,险些误了大事!先不说惩罚与否,你们自己首先就要学会自我反省。” 营帐里的人们此时基本上全都知道了雁荡山子弟在护送粮草的时候,被马贼伏击的事情。心里想着,何奶奶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可也不知道那些不谙世事的雁荡山子弟应该怎么样去解释。 果不其然,何伊深陷的眼窝当中射出了两道鄙夷的目光,寒声说道:“我们是为了修好和这些魔教信徒的关系,才决定要护送粮草来援助,如今那批粮草悉数尽毁,魔教信徒的首领虽然没有说什么,议和的事情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人站出来负责的。” 听到这位德高望重的何奶奶直接把话挑明了,在场的众人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只是隐隐约约中听到那些或长或短的呼吸声,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前面的王雨珊。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心里知道这个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那些雁荡山子弟不顺眼,如今就是想要借题发挥。只是临行前董事长说过,王雨珊太过于孤傲,如果以后想成大气,那就必须打磨一番才行,所以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朱立是从沈州远道而来,而且也不关心那些狼狈为奸的事情,只是天道盟一直和雁荡山交好,如今看到何伊威压雁荡山子弟,心里有些不舒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鬓角微霜,但容貌却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说道:“我们神话集团这次带队的邢世国亲自经历了这件事,让他来说给诸位吧!” 这话说的很随意,但实际上却是非常巧妙。谁都知道邢世国是董事长直接管辖的,和他副董事长没有一毛钱关系,所以他让这位邢世国来说明,不管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他也都可以置身事外,保持着超然而又公平的地位。 那个叫邢世国的领队一脸肃然的看着众人,说道:“那天雁荡山子弟怯懦畏战,竟然直接让马贼冲破了营地,保镖死伤无数,我看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就冒险率领神话集团的修真者突袭,这才解了马贼之围……” 雁荡山子弟全都面面相觑,浑身发冷,握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因为过于用力,而导致有些发白。他们都是从小就生活在雁荡山上,哪儿知道世间还有这么无耻的人?蓝柔气得小脸通红的冲了出来,指责他愤怒的喊道:“邢世国,你无耻!” 听到这话,副董事长面色阴沉,何伊眼眸中更是充满了愤怒,他瞪着蓝柔,寒声说道:“没有教养的东西,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世芳赶忙上前,把蓝柔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向上面的几个大人物鞠了一躬,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说道:“何奶奶,这件事和我们雁荡山的名誉有关,李师弟更是葬身在了丘陵之下,难道就不能让我们说两句?” 何伊满脸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厌恶的神色,“堂堂符圣的弟子,竟然连几个马贼都打不过,技不如人就算死了都活该!” 数百年来,丐帮和雁荡山一直都是争执不断,要说是血海深仇,也不足为过。不过要说起来,也不过是地盘之争罢了。何伊是丐帮中人,自然是对雁荡山非常仇视,几个月前在草原边境营帐的选择,那个温泉的争抢,以及后来护送粮草的这种艰难任务,背后都会有何伊的影子。所以,她现在对雁荡山子弟更加不会客气,言语犀利,蛮横无理。 雁荡山子弟从雁荡山来到草原边境,就一直忍受着丐帮的羞辱和迫害,如今在魔教信徒的营地之上,在这种大型会议上,对方竟然没有半点羞愧之意,甚至还对自己死去的同门出言不逊。雁荡山子弟虽然生性温和,但是也实在是难以控制心头的愤怒和仇恨,全都从椅子上站起。伴随着清鸣的声音,利剑出鞘,所有的雁荡山子弟都用各自的武器对准了何伊,他们此时早已忘记了何伊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宽阔的会议室内,那些原本站在何伊身后的丐帮修真高手们看到那些雁荡山子弟竟然敢拔剑相向,顿时勃然大怒,想要冲到何伊的身前进行保护。何伊抬起了手臂,示意自己身后的那些修真者不用过于激动,她目光冷冽的盯着那些雁荡山子弟,嗤笑了一声,显得非常不屑。 这种会议大事儿,怎么可能会让那些雁荡山子弟胡闹?可是,这位老妖婆竟然冷血的希望他们能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旦他们真的敢对自己用剑,那无论是神话集团还是其他势力的修真者,都会用严厉的手段去对付他们。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那位一直沉默着的天道盟朱立,也不方便插手这件事了。 世芳手中紧握着长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很多人都像她一样,回头看去。王雨珊依然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有听到何伊的恶语相向,似乎对那天丘陵下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看法,她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目光依然在地面上徘徊。因为她的沉默,整个营帐内的气氛也都随之紧张了起来,没有人知道这些雁荡山子弟会不会受不了刺激,真的出剑,然后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坐在首位的神话集团副董事长面色越来越阴沉了,对于何伊和那些雁荡山的弟子,他都有足够的理由表示不满。比如说,他们全都没有尊重自己,只是想着神话集团和丐帮的关系,他才一直隐忍,一言不发。 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绷得越来越紧了,何伊脸上嘲弄的味道也越来越浓,如果按照这种进展持续下去,被羞辱的依然是那些雁荡山子弟。那些雁荡山子弟如果真的敢藐视神话集团,那迎接他们的下场,会是十分的凄凉。 第119章 宣判结果——不接受! “诡叔曾经说过,道理这种玩意是越说越明白,说不明白的那肯定是有一边儿蛮不讲理……不管马贼劫掠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总是要听听双方意见的。我说你们这些小屁孩儿也真是的,有话就好好说呗,拔剑干啥?吓唬谁呢?这里哪个不比你们牛逼?再说了,何奶奶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番话连骂带损,隐约里还有对何伊行事作风的嘲讽,有些偏向着雁荡山子弟,营帐内的众人不由得有些哗然,可是说话的人却是天道盟的朱立,所以在场的众人当中,包括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和何伊,都不好去质疑。 何伊冷哼了一声,瞪着眼睛看了一眼朱立,寒声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世芳虽然性情温和,但是做起事来却有巾帼风范,她借助这个机会呵退了自己的师弟师妹,然后上前几步,仔仔细细的把当日发生在丘陵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次。同样的故事,从不同的当事者口中说出,结局一样,但是过程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神话集团的邢世国口中,雁荡山子弟就是一群昏庸无能之辈,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粮草尽毁,保镖死伤惨重。可是在世芳的故事当中,丘陵上的那些神话集团修真者则是冷血无情,明明看着同盟的人陷入死局,却不肯施以援手,一直到最后雁荡山子弟血战到底,即将胜利的时候,他们才冲下来抢夺战功。 世芳谨慎的没有点出当时何伊、水燕霏和丐帮子弟也都在现场,但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邢世国深入草原的原因,不由得面色微变。其他势力的修真者不由得下意识的看了何伊一眼,眼神十分的复杂。 众人心中都是有些相信雁荡山说的故事是真的,毕竟他们没有必要推卸责任而把神话集团和丐帮得罪个干干净净。粮草虽然尽毁,但是想来顾及符圣的面子,惩罚也不会太严厉。可是如果真的得罪了这些大人物,那谁都知道会遭遇到怎样的麻烦。 心中相信,那就是人心,但是世界上怎么可能会讲究人心?人心所向那根本就是屁!如果真的有人心所向,那华夏还会有城管?如果真的有人心所向,李天一老早就应该拉出去枪毙!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是普通人的世界,还是修真者的世界,讲究的还是一个证据,除了证据之外那就是实力了。谁的实力强大,谁的背景深厚,谁就会是最后的赢家。雁荡山势弱,虽然有一位符圣,但符圣也不过是神话集团的小股东而已,根本就没有实力和神话集团本身还有丐帮分庭抗挣。 何伊盯着讲述完整个过程,退了回去的世芳,冷笑着说道:“当天我也在丘陵之上,按照你的说法,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没有及时参战,那岂不是也有我的一份责任?你岂不是也在说我冷血无情?” 世芳抬起头,安静的看着何伊,过了好一阵,眼神中在充满了坚毅的时候,开口说道:“晚辈不知道当时何奶奶也在现场,至于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没有及时救援和您有没有关系,晚辈就更不清楚了。至于有没有责任,是不是冷血,那都需要何奶奶自己来判断。” 众人一阵哗然,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雁荡山的女弟子竟然有勇气公然指责何伊,有些人在心中也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了。何伊愤怒的盯着世芳,怒声说道:“一派胡言!为了推卸责任竟然颠倒黑白,诬陷神话集团和老身,你居心何在?我本来疼惜晚辈,想要放你一马,只要稍作惩罚就好,但是没想到你们竟然心术如此不正,那就别怪老身代符圣教训你们一番了!” 蓝柔冷眼瞪着何伊,毫不示弱的说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撒谎,你才是不知羞耻!” 何伊怒极反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沉默不语,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同样沉默不语,只是在心底发出了一道幽幽的叹息,心中对身边的何伊有些不满,但是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先前双方的争执,雁荡山子弟的指责是非常有分寸的,他们只是针对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却没有涉及到何伊和丐帮弟子。可是这个老太太竟然自己想不开,主动跳出来用自己的那张难看的老脸逼着神话集团表态。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位德高望重的何奶奶,不但是贪生怕死,甚至还存在着借刀杀人的意思。 神话集团和丐帮关系密切,站在他们身后如同清梦斋站在天道盟身后的那般存在似乎也有来往。所以,现在别说是雁荡山子弟没有证据,就算他们拿出了证据,副董事长为了保全神话集团和何伊的颜面,也只能相信邢世国的说法了。 不过副董事长怎么也没有想到,雁荡山和丐帮的仇恨,竟然会如此深厚。在思考了片刻后,他看着在场的众人,平静的说道:“现在我们和魔教信徒的议和已经达成,所以那批粮草就算被毁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罚雁荡山子弟回去闭门思过三天,反省一下。可是在双方争执的时候,雁荡山子弟指控神话集团修真者不实,更是对长辈不敬,你们应该向何奶奶致歉才是。” 他在说完处罚结果,转过头,看了一眼天道盟的众人。朱立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处罚,也算是神话集团法外开恩了,点了点头,对雁荡山子弟安慰道:“雁荡山子弟生性淡泊,想来闭门三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伊面色阴沉得吓人,显然是对副董事长的处罚结果不太满意。但是她也清楚,神话集团最高的三个领导者之间有着很大的矛盾,这件事涉及到了董事长,所以副董事长也没有过于偏帮,于是她只好保持着沉默,抬起头,等待着雁荡山子弟的道歉。 听到副董事长的处理结果,虽然不知道丐帮弟子是什么想法,但是像是北陵弟子这些人,都想着天道盟和雁荡山关系良好,如果雁荡山弟子被欺负的太厉害,只怕会惹出很多争端,现在天道盟的人表示同意,他们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关心那些雁荡山子弟们的感受,他们孤零零的站在营帐的角落里,手里依然握着长剑,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迷茫的神色。他们事先就想到神话集团不可能秉公处理这件事,因为邢世国他们本来就是神话集团的人,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经过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处理的结果看上去很温柔,然而这些来自于南方的雁荡山子弟性格却是十分的坚毅,压根就不在意这点儿温柔,他们在意的是温柔背后的颠倒黑白,所以,他们很愤怒;然而面对着神话集团,面对着整个修真世界,面对着营帐内所有松了一口气的众人,他们又能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向那个老妖婆低头道歉?所以,他们很迷茫。 包括世芳在内的所有雁荡山子弟全都回过头去,看向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王雨珊。王雨珊感受到了这些目光,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清秀的容貌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看着坐在前面的那些大人物,平静的说道:“副董事长,我不接受这个处罚结果。” 此时在场的众人当中,大多数人都是在看着她,都想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态。按照传说中王雨珊的性格,他们也没有怎么担心。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传说中的王雨珊似乎和传闻中有着很多不同,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应对的如此简单而凌厉。 没有什么激情的辩论,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指责,从开始到刚才,她一直都是沉默着的。沉默到神话集团最终宣判了结果,她才直接起身开口说“不接受”!既然不接受,那么之前的一切也就全都要pass掉,重新来过。 神话集团副董事长表情微变,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不远处的王雨珊,他的身体四周散发出一种毫无天地灵气的威压。他一直都在等待着王雨珊的表态,然而她之前始终没有说话,一直到出了结果才站出来表态,这是一种对神话集团尊严的挑衅! “雨珊,我一直很看好你,我很想知道你的态度是什么?” 王雨珊平静的说道:“我的态度就是不接受,对于不公平的处理结果,不论是我,还是师父,都不会接受。” “何必把符圣搬出来?就算他今天在场,我也是这番说法。”何伊阴恻恻的说道:“你有胆量不接受神话集团的处理结果,莫非是认为神话集团和老身处事不公?” 还真是不要脸啊! 在场的人心里全都发出了同样的感叹,何伊身份尊贵,德高望重,是修真界的前辈,可是今天两次都把雁荡山子弟逼到墙角,甚至是不死不休,简直是不要她的那本来就难看到吓人的老脸了。 第120章 我可以证明! 王雨珊面无表情的看着何伊,“你处事本来就不公。” 听到这句话,营帐内顿时响起了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神话集团副董事长也是微微蹙眉,“雨珊,如果你没有什么证据的话,就不要指责神话集团处事不公,我希望你说话能够慎重一些。” 王雨珊目光涣散,仿佛没有焦距一般,说道:“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和雁荡山的同门说的话不是证据,他们说的话就是证据了?” 营帐内顿时沉默了起来,王雨珊的这句话可谓是直指本心,点明了今天这件事最根本的问题。然而言语的可信程度,不在于说话的可信程度,而在于说话的人是谁。谁的修为更强大,谁的背景更身后,谁就是赢家。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是这样,谁又能如何? 何伊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十分的恐怖,过了好一阵,笑声停歇,她才看向不远处的王雨珊,嘲弄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觉得我何伊会说假话?” 副董事长沉默片刻后,看着在场的众人问道:“有没有人知道那群马贼是从哪儿来的?当天有没有哪个门派的弟子经过那片丘陵?” 不是没有人会相信,而是没有人敢相信。不是没有人会回答,而是没有人敢回答。不过也确实,当天的的确确没有什么修真者经过那片丘陵,至于那群马贼或许有侥幸逃脱的,但是茫茫草原,能上哪儿找去? “神话集团的惩罚我可以接受,但是刚才那个叫邢世国的带队说我雁荡山子弟昏庸无能,怯懦畏战,连马贼都对抗不了的说法,我不能接受。”她手伸向后面,从身边世芳的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刀,面无表情的看着邢世国,说道:“虽然你是元婴前期的高手,但是我不会无趣到向你挑战,你不用紧张,因为你没有资格!” 邢世国愕然无语。 转而,王雨珊又看向了何伊,说道:“雁荡山弟子王雨珊,请何奶奶赐教!” 说罢,她就把小刀横向手掌,刀锋朝下,手腕用力,准备割开手掌。但是就在此时,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和天道盟朱立同时站了起来,面色剧变,阻止道:“且慢!” 营帐内的人反应要比两个大人物慢上半拍,但是之后也明白了王雨珊这个动作的用意,也是震惊的一片踢倒了桌椅板凳的声音。王雨珊这个动作是在向何伊发出决斗,而且是生死决斗! 众所周知,王雨珊是修真界的三大美女之一,除了容貌,还和修真境界有关。可是她今天要挑战的对象,却是已经成名已久的丐帮高手何伊!虽然她是王雨珊,但是也没有人看好她能够战胜有数十年雄厚修为的前辈。 何伊冷冷的看着王雨珊,枯瘦的手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站起。副董事长见状,连忙对王雨珊大声训斥道:“你在胡闹什么?还不快点把刀收起来!” 就在这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声音,嘈杂无比。然后,营帐的帘布掀起,秦杰牵着野马走了进来,他突然看到王雨珊的举动,知道这代表着王雨珊在下生死决斗,顿时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营帐里有多少人了,他愤怒的对王雨珊喊道:“你丫干啥呢?赶紧把刀给我收了!” 王雨珊看着远处的秦杰,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刀,轻声说道:“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能替死去的同门洗刷冤屈了。因为他死了,所以不会再说话,而我说的话,却没有人听。”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琐事。但是这落在秦杰的眼里,这个孤零零站在远处的女孩儿,却是那么脆弱,那么悲伤。在场的众人顺着王雨珊的目光看向了营帐的门口,他们看着秦杰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吃惊。朱立无法阻止王雨珊,副董事长也无法阻止王雨珊,但是这个男人出现后,只是大喊了一声,就让王雨珊乖乖的放下了刀。 接下来,人们注意到了王雨珊平静目光中的那一丝信任,注意到了雁荡山子弟明亮的目光中那一丝依赖。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雁荡山的子弟竟然把希望、信任和依赖全都寄托给了那个不知名的年轻男人,不由得疑惑更加深了。等到他们看到秦杰手里牵着的那匹野马,想到昨天在赛马场上发生的事情,心中就更加震惊无语,也同时更加的疑惑,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蓝柔冲了过来,把之前营帐内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次,尤其是提及何伊指责的时候,蓝柔脸上的愤怒实在是难以掩饰。营帐内的人们都疑惑的看着秦杰和蓝柔,因为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份,所以都很有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他们都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副董事长已经下了结论,何伊又是冷眼旁观,难道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进展? 因为有很多人看到秦杰牵着野马走到了这个营地,所以有很多人跟了过来,营帐外喧哗无比,一直到守在外面的神话集团修真者训斥了几声,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秦杰从蓝柔口中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想了想,然后把野马的缰绳系在了营帐边缘的柱子上,但是却没有系死,因为没准儿一会儿还要跑路呢! 秦杰看着远处的王雨珊,说道:“就这么屁大点儿事儿,还值得你在手上划个口子?只要你肯想,那就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营帐内的众人依然沉默着,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好奇,又有些嘲弄。心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死无对证的,而且当天在丘陵下发生的事儿,本来就是讲证据就能讲通的,你就算拿出证据,又能怎么样? 这些想法和感慨都是在他们的心里,但是却被蓝柔直接问了出来。他想到同门师兄师姐的愤怒和无奈,睁着大大的眼睛,嘟着可爱的小嘴儿,疑惑的问道:“怎么证明?” “我可以证明,因为我当时也在。”秦杰看了一眼营帐内表情各异的各方势力的修真者,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远处的邢世国,说道:“我可以证明,当时丘陵上神话集团的修真者见死不救、冷眼旁观,而且在我们打退了马贼后,这位牛逼的大叔又带着那些牛逼的修真者冲下丘陵,割掉了马贼的脑袋,抢夺战功,并且我认为他们当时还有杀人灭口的念头。”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哗然了起来。秦杰的这段话不仅仅是指责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冷血无情,甚至还提出了更加严重的指控!哗然的声音逐渐平息,人们看着秦杰的眼神更加的复杂诡异,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觉得秦杰能把现在的局势翻盘。心想,难道你一句话人家就得相信?不由得,他们都觉得这个年轻男人有点儿像是在找死似的。 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面色阴沉,眉头紧皱,显然是有点儿不高兴了。他没有想到,这个麻烦眼看着就要结束的时候,王雨珊竟然突然出面,而且表现得非常强悍。这还不算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说出的话跟是节外生枝,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 他正准备出言训斥的时候,突然发现右手边天道盟的朱立神色有些诡异,因为他在笑,笑容里又好像别有深意。副董事长心中凛然,难道这位天道盟的家伙认识这个人?虽然神话集团在修真世界里同样地位超然,但是却对天道盟有着深深的忌惮。如今看到朱立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便直接微微一笑,也不打算把训斥的话说出口了。 邢世国被指控冷血无情,甚至还要杀人灭口,面色早就阴沉得如同夜幕降临一般,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秦杰,虽然没有想起当初余光看到的那一道黑影,但是也注意到了秦杰胸口挂着的徽章,怒声训斥道:“看你胸前的徽章,你也应该是雁荡山子弟吧?既然如此,这件事你又有什么资格指控?” 秦杰摇了摇头,“我不是雁荡山子弟。” 说完这句话,秦杰拉着蓝柔的小手,向营帐里面走了过去,鞋子踩在毛绒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每一步却都走得十分稳健。道路两旁的各方势力修真者,全都表情凝重,暗自猜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既然已经不承认自己是雁荡山子弟,那么这份从容是哪儿飘来的? 自从秦杰出现在营帐内后,何伊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冷眼旁观,甚至看都没有看秦杰一眼,因为对于这种小角色,她根本就是不屑!一直到秦杰走了进来,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正向这边走来的秦杰,冷声说道:“你既然不是雁荡山子弟,为什么那天你会出现在粮草队里?为什么你现在戴着雁荡山的徽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邪魔外道,竟然敢冒充我们正道中人,来人!给我拿下!一定要好好审问一番!” 第121章 我可以证明!(二) 何伊有说出那样话的实力和底气,因为她那种呼风唤雨的强者,压根就不用耗费任何时间跟对方谈判,直接上来就是一棒子打死,就算打不死也把你打晕了,至于你究竟有什么冤屈,那关我屁事儿? 听到何伊的问话,营帐内其他门派的弟子全都犹豫了起来,而丐帮弟子已经全都从椅子上站起,准备将这个年轻的男人拿下。王雨珊眉头一挑,身后的雁荡山子弟手持长剑,要去阻拦那些乞丐。现场一片混乱,而就在此时,一个丐帮的修真者看清楚了秦杰的容貌,顿时一惊,伸手阻止了自己师兄弟们的妄动。 这位乞丐就是当天奉命去讨要温泉的那位,他伤了世芳和蓝柔,却最终在秦杰的刀下受了重伤。他对那日的遭遇,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当时秦杰又没有伪装自己的容貌,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于是,他赶紧走到何伊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何伊听到对方竟然是天道盟的人,深陷的眼窝中精光乍现,声音嘶哑的说道:“原来是天道盟来草原实修的修真者,居然如此放肆,莫非你以为朱立在这里,我就不敢教训你?” 秦杰已经走到了前面,松开手,让蓝柔回到雁荡山那些弟子当中,然后看着何伊冷笑着问道:“我只不过是想替雁荡山的通道证明一些事情,为啥你就要教训我?莫非你以为你是我师父?还是说你怕我说出真相?你怕个蛋?” 连续四个问题,有些咄咄逼人,而且发问的对象竟然是性情古怪,辈分极高的何伊。在场的众人都从秦杰的言语中嗅出了一些强横的味道,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就算你是天道盟来草原实修的修真者,可营帐里绝大多数都是各个门派来草原实修的修真者,你这种行事态度,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何伊面无表情,眼神冷冽的盯着秦杰,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虽然看起来她没有发怒,但是真正了解这位强者的人,都知道她现在已经暴怒到了极点。“我不知道你师父是谁,但是我想以我的辈分,想要教训你一下也未尝不可。至于说到真相……哼!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能那出什么样的证据出来。” 秦杰乐了,“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邢世国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笑话!什么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就能当作证据了?” 秦杰不怒反笑,回答道:“先前听到那个老妖婆说的话,就被你们当成证据了,那为啥我说的话,就不能当成证据?” 全场哗然再哗然,这一次不是因为这位天道盟修真者表现出来的强悍,而是因为“老妖婆”这个称呼,他明明知道何伊的身份,却用这种直接了当的脏话,来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这哪儿还是强悍了?这简直就是蛮横无理,轻蔑找死! 老妖婆? 何伊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不管是丐帮帮主,还是神话集团的三位最高的领导,都是对她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一个后生晚辈如此羞辱,她气得浑身发抖,苍老的手紧紧的握着椅背,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如果她不知道秦杰是天道盟修真者的话,说不定现在秦杰已经死了。但是现在就算秦杰是天道盟修真者,她也不打算给天道盟任何面子,必须要把这个年轻人整治一番不可。 邢世国再也忍不住了,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声训斥道:“何奶奶乃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和何奶奶相提并论?” 秦杰走到雁荡山子弟身边,微微一笑,示意那些满是忧虑之色的雁荡山子弟们不用担心,又对王雨珊点了点头,表示让她把一切都交给自己处理。然后,秦杰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用力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直接把那桌子拍成了两半。 秦杰指着邢世国,教训道:“你他妈又算啥逼玩意,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营帐内的人们,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连何伊在他嘴里都成了“老妖婆”,那邢世国自然在他的眼里只能算是一个“逼玩意”了。人们当然依旧是很震惊的,只不过不再哗然,而是沉默以对,冷眼旁观。 秦杰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掏出裤兜里的徽章。但是秦杰还有点儿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动作把徽章掏出来,又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配合呢?骄傲?还是不屑?掏徽章还要掏得漂亮大气,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秦杰在递电视剧里看到那些大人物突然展露身份时候,那种动作、神情和语气,都表现得非常到位,不是仗势欺人,而是风轻云淡,骄傲到了极点,却让你嗅不到任何的火气。秦杰最近认识得骄傲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无可救药的人,那就是三师兄冯思秋了。 在他看来,这时候如果是冯思秋掏出徽章,那一定会震倒一大片强者,迷死一大堆小姑娘……不对,如果是冯思秋,那压根就不用徽章,冯思秋这个名字就是最好的徽章。有小师叔的经历在前,有三师兄的警告在前,秦杰很注重自己用清梦斋的身份第一次登场亮相。此时又有点儿后悔刚才和水燕霏对峙的时候掏出徽章太过随意,所以这时候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 像是举火炬那样举在空中?展示的确实是会很清楚,但这又不是奥运会,整的那么恶心干嘛?像是拔刀一样抽出?帅气倒是很帅气,可万一没让人看清楚徽章上写的什么,误会他要出手怎么办?虽然已经摆脱了小人物的身份,根本不会畏惧什么神话集团、丐帮何奶奶之类的,可真的要打上一场,那个老妖婆一招就能把自己给秒杀了。 此时现场的气氛十分的紧张,所有人都在看着秦杰,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诡异,似乎是在思考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却哪儿能想到,他现在所思考的问题和现在谈论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一毛钱关系,纯粹就是闲的蛋疼罢了。 朱立在进入营帐后,就一直注视着他,此时已经猜测到了他的身份。这时候看到他的表情,暗想清梦斋那是何等地方?如果是让秦杰自报家门,感觉有些不妥。于是,他轻咳了两声,微笑着说道:“八先生,你既然不是雁荡山子弟,那是不是应该坐到我的身边来了?” 朱立其实一直在想对秦杰的称呼问题,如果叫“杰哥”的话,对方的年纪又太小,以自己的岁数,当他爹都够了,还叫他一声哥?如果是“秦先生”,那又太生疏,就像是交易谈判的双方似的,也不太稳妥……于是,朱立选择了一种折中的办法,既叫先生,又叫秦杰在清梦斋的排行,这样倒是中规中矩了。 朱立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秦杰也是愣了愣,没有想到朱立竟然猜测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既然如此,秦杰也就轻松了不少,对着身边的王雨珊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我向诸位介绍一下。”朱立站起身,拍了拍秦杰的肩膀,又对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点头致意,然后看着营帐内的众人,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最近新冒出来的书法大家,深受天哥宠爱,同时他也是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天道盟的守护神贺老的传人,但是我更想让大家知道的是,他就是今年在齐云山上战胜了云正铭,赢得今年清梦斋名额的秦杰!” 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微笑不语,颇有兴趣的看着秦杰。先前他已经猜测到了一些,这时候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心中依然很是惊讶,只不过在表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罢了。营帐内一片安静,所有的情绪,还都没有来得及发酵,但是所有人看向秦杰的目光都已经充满了无线的震惊和羡慕。 而就在这片安静当中,秦杰看着神情越发阴沉的何伊,冷笑着说道:“刚才听说你曾经说过,世界上有谁会相信你说假话?那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世界上有谁会相信一个清梦斋的弟子,相信我这个老诡的亲传弟子会说假话?” 不管是在场的众人,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人敢于回答。所以,秦杰问出了这句话,营帐内依然是沉默一片。正如何伊之前的那句问话一样,不是没有人不相信秦杰的话,而是没有人敢相信秦杰的话。道理也是同样的道理,不是因为秦杰拥有多么崇高的名声,而是因为他在清梦斋排行老八,有一个叫老诡的师父。 对于修真界的修真者们来说,神话集团是最庄严的地方,而沈州市的清梦斋,则是最牛逼的地方。清梦斋里生活着的,都是老诡的亲传弟子,那些人很少在世间行走,所以渐渐的都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但是偶尔有一个突然冒出来露面,那就是可以和各大门派的领袖平起平坐的家伙。这样的人物,谁敢跳出来质疑? …… ps:我发现有一个童鞋,一直在每天跟文,而且又每天坚持不懈的踩我。。。我替你感觉好累、虽然是赞是踩我都不可能上榜,只是对于你的坚持不懈我很欣赏、加油 第122章 我可以证明!(三) 正如同王雨珊在咸湖所说,虚名是最没有力量的东西,力量永远都只在于力量的本身。所以,今天在营帐内发生的事情,众人心中的真实情绪都偏向于雁荡山子弟,因为她名动天下。但是,她面对的却是丐帮和神话集团这两个庞然大物,所以就没有人相信,也可以说是不敢去相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说出同样话语的人是秦杰,他身后站着的是老诡和天道盟这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所以,现在营帐内说话最有力量的,就是他了。 惊呼声终于爆发了出来,营帐内的人们看着秦杰,震惊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只是发出一连串的,难以压抑的感叹和惊叹。紧接着,所有的声音又骤然消失,营帐内又一次沉默了下来,除了急促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对于各门各派来说,秦杰绝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虽然对方似乎在今年春末夏初才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姿态闯进了清梦斋,闯进了修真世界。但是在神话集团的授意下,他们一直都在宣扬他的名字,所以全天下都很快知道有一个叫秦杰的年轻男人进了清梦斋。 他们还知道,曾经在沈州市大梁河畔,他帮助了另外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金丹期强者,斩杀了一个丐帮弟子和一个神话集团弟子。并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叫秦杰的男人,在清梦斋的比试当中,竟然奇迹般的战胜了云正铭! 更令人震惊的是,除了秦杰自己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无字天书当中。虽然没有人看过那卷天书,虽然有很多人对此深存疑虑,但是这个消息是经过神话集团才传入到修真世界当中的,所以应该不会虚假。 刚进入清梦斋,就又成了神符师传人,更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无字天书当中,如此牛逼拉风的遭遇,怎么可能不让各门各派的修真者震惊、羡慕?而不知道当初发生在大梁河畔的事情,那些神话集团和丐帮的修真者,除了羡慕之外,会不会多一些敌意? 最为震惊的,其实还是雁荡山子弟。蓝柔小脸绯红,傻愣愣的看着秦杰,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喜悦和不可置信,他们全都咬紧牙关,才没有因为震惊而发出尖叫。他们本来以为秦杰只是清梦斋隐居的人士而已,哪儿能想到他竟然是老诡的亲传弟子。在联想到温泉的相遇,联想到草原上的并肩作战,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王雨珊听到这个名字后,看着秦杰的目光却是微微一愣,垂下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那木讷的脸颊上仍然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是眉宇间却也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手中的小刀归还了世芳,然后重新沉默着坐在了椅子上,无神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惘然,再也没有去看秦杰一眼。 秦杰没有注意到那些雁荡山子弟表情和情绪上的变化,在朱立身边坐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神话集团副董事长。正因为秦杰看都没有去看何伊一眼,所以那位身份尊贵、德高望重的何奶奶,表情阴沉得吓人。 副董事长也没有去看何伊,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已经在心中有了决断。于是,他微微一笑,看着秦杰温和的问道:“八先生,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听到这个称呼,秦杰不由得愣住了。因为朱立是天道盟的人,这么称呼自己情有可原,但是被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这么称呼,秦杰的心里还是有点儿澎湃的。毕竟这样的称呼,里面蕴含着恭敬、辈分的差别。不过转念一想,秦杰就明白了。 因为齐云山上有座清梦斋,清梦斋里有个老诡,老诡是世间最高的那个人。这是修真世界的真理,尤其是对于他们那些绝世强者来说,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老诡高,当然不是说他个子高,虽然他确实长得挺好的,但这里却是说的他辈分高,不过自然也有境界高的意思。 根据神话集团董事长和隐藏山野之间的那些神算来推断,老诡现如今至少有一百多岁。以辈分来计算,在这个修真世界里,再也找不到和他同辈的人了。即便是有和老诡同辈的人,那估么着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所以,当初在清梦斋里,贺飏和冯思秋才会有悲愤之争。 不管是神话集团还是丐帮的大人物们,在提及清梦斋那些人的时候,都不会按照正规的辈分来称呼,毕竟太吃亏了。久而久之,就从长幼之分,称呼出了大先生、二先生等等……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如此称呼。这里不是性别问题,是身份问题。 秦杰就是一个街头混子,这辈子别的事儿没怎么干,但是砍人的事儿可干得多了。在群殴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人家在那砍的头破血流,他在马路边儿上坐着看热闹,一直到大局已定,才张牙舞爪的冲过来,这算几个意思?在经过了草原上的那场浴血奋战,让秦杰对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没有丝毫的好感。所以他明明知道副董事长想要什么答案,却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思走,甚至是连话都懒得说。 因为秦杰的沉默,所以让副董事长也陷入了沉默。身为神话集团的大人物,他理所当然的要保护神话集团里的人。可是这几年来,董事长身边连续出了李彤和云正铭两个大名人,实力迅速扩张,又有总经理出的那桩事情,所以神话集团行事也必须低调一些,尤其是这位无辜的副董事长。不过,他的心里其实早就不满了,现在有秦杰用清梦斋做保证,他可以顺势而行,也算是保护了神话集团的名誉,也不怕遭受别人的非议,更不用在乎李彤那些人在事后会对自己进行责难。 副董事长看着秦杰,微笑着说道:“神话集团带队队长邢世国棘鞭五十,我会给董事长传话,把他逐出神话集团,你看怎么样?” 在这番处罚里,他没有提及何伊,更没有水燕霏和丐帮子弟,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然即便是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决断。秦杰知道自己要求的不能太多了,于是点了点头,表情张狂,不过口中却是很风骚的把神话集团大肆赞扬了一番,一直到他看着副董事长的老脸有些害臊了,他才停下来。 朱立同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于是这件事就有了结论。而在商议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去问何伊的意见,似乎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坐在副董事长左手边的何伊老脸阴沉,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颤抖不止,她自然不会恐惧,而是愤怒。 听到棘鞭五十,邢世国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棘鞭是神话集团内部专门制造出的刑具,虽然是细软的鞭子,但是鞭子上却满是钢刺,这是专门用来惩罚和审讯修真者的,上面自然加持了一些符文,用的材料也是非同一般,哪怕他是元婴期的修真者,不会造成生命危险,但是其中的痛苦,却也是非常大的。 他也是用过这种棘鞭的,只不过是在打别人而已。用棘鞭,把对方打得生不如死,皮开肉绽。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要接受这种待遇了。他是元婴期高手,即便是在神话集团里,也有着崇高的地位,可是神话集团管理森严,既然副董事长都做出了决定,他自然不能反抗,甚至连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咬紧牙关,老老实实的被神话集团的其他人给带了出去。 元婴期修真者再怎么强大,身体也同样是**凡胎,对于把天地灵气保护身体的这种作弊方式是完全不可以的。所以,当营帐外的沉闷声响没开始多久,邢世国就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喊叫声。他本来是想咬紧牙关不出声的,但是在棘鞭之下,就算是咬碎了牙齿,也无法抵抗那种痛苦。 听到棘鞭重重的抽打肉皮上的声音,听到一道道嘶声力竭的惨叫,营帐内的众人不由得觉得身体发寒。不过,雁荡山子弟们却是想起了当天死在丘陵下的师弟,觉得一直郁结在心口的阴霾松快了几分,看着不远处的秦杰,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邢世国被人从营帐外抬了进来,没有人相信这是刚才的那个牛逼的神话集团带队队长。他此时赤·裸着上身,皮开肉绽,身体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副董事长随意的撇了一眼,面无表情,平静而又严厉的训斥了一番,主要的意思就是说神话集团的规矩,其实还是在宣扬神话集团的美德罢了。秦杰懒得听,虽然他对这位副董事长没有什么敌意,但是却对他的这种虚伪的样子加以强烈的鄙视。而且,现在凄惨的躺在地上的邢世国,正以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第123章 我可以证明!(四) 皮开肉绽的邢世国艰难的抬起头,用灰白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杰,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漠然,而也正是这份漠然,深刻的显示出他此时心中对秦杰的恨意。身为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一名元婴期的修真者,他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侮辱?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记恨清梦斋,更不可能对对方发起报复,但是他相信,神话集团里的那两个人,尤其是云正铭,以后是一定会帮自己报仇的。所以哪怕他此时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他也依然死死的盯着秦杰。因为他要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个人! 马贼的事情,随着邢世国的处罚,就宣告结束了。所以就算邢世国盯着秦杰,秦杰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他总不能像是以前那样,就因为别人瞪了自己一眼,自己就去把对方暴揍一顿吧?秦杰现在可是大人物了! 不过秦杰还真有点儿受不了这种眼神,他起身走了过去,然后一脚踩在了邢世国的脸上,蹲下身子,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冷笑道:“我说爷们儿,你瞪我顶个屁用?你难道要用眼神杀死我?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当初在丘陵上,你都已经死上一万次了。” 营帐内的人看到邢世国皮开肉绽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可是秦杰竟然还不依不饶的继续羞辱,在各门各派修真弟子的眼中,他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恶,就像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富二代似的。 何伊再也忍受不了压抑在心头的怒火,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声喝斥道:“够了!” 秦杰站起身,脚却还是踩在邢世国的脸上,看着何伊,笑吟吟的说道:“还不够呢!” 营帐内又是一阵紧张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笑起来很骚包的年轻男人的身上,恨不得一刀子把他给捅死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神话集团已经惩罚了一个下属,所有人又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难道这还不够? “刚才我阻止雨珊师妹向你发起生死斗,可能有些唐突了。不过我这么做,也是因为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如果雨珊师妹失手伤了你,那可就不好了。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就教导我们说,要做尊老爱幼的好学生。”秦杰看着何伊眼神中的阴冷和鄙夷,想起那天丘陵下发生的一切,怒火上涌,恨声道:“我就琢磨着,现在应该问清楚,那天粮草队被马贼围攻,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按兵不动,可是按理说你应该在丘陵上,可是你死哪儿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知道了你又为啥不管?刚才神话集团处罚下属,你说够了,难道神话集团的事儿你也要管?你咋那么牛逼呢?就算你真的有那么牛逼,那么那天在丘陵上你咋一个屁都没放?还是说你真的放屁了,只不过是闷屁?” 秦杰盯着何伊苍老浑浊的双眼,在质问的同时,还不断的用脏话羞辱对方,对于这种人,软弱是不会解决任何问题的,只有比她更强硬,才能凸显自己的牛逼。何伊浑身颤抖,她完全没有想到,邢世国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但是这个年轻人竟然长幼不分,开始教训起自己来了。 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微微蹙眉,在他看来,即便秦杰是老诡的亲传弟子,可神话集团却也用一个强者的羞辱和鲜血,来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现如今秦杰把战火蔓延到何伊的身上,按理说神话集团就不应该插手了。可是想着丐帮和神话集团的关系,以及何伊本身的资历,神话集团就算是想不管都不可能了。所以,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丐帮弟子所座的方向。 一名丐帮弟子恨声说道:“八先生,你也不是神话集团的人,凭什么管神话集团的事?” “你丫傻逼啊?”秦杰瞥了一眼那个丐帮弟子,鄙夷的问道。“还真他妈的是个傻逼,我老师贺飏是神话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和董事长、副董事长、总经理那可都是平起平坐的角儿,我身为他唯一的传人,看到有人败坏神话集团的名声,如果我不管,那你来管?” 一般小说故事里的牛逼人物会在说完这话马上当面质问副董事长一句,“我该不该管?”可是秦杰没有,因为他很嚣张,因为他有嚣张的底蕴。不过嚣张过头儿了就会给自己惹上不少麻烦,秦杰这句话明显就是把自己的身份和副董事长持平了,说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儿。 丐帮弟子充满勇气和坚毅的质问,被秦杰一句“傻逼”给顶了回去,在场的众人当中,已经再也没有人去质疑他了。虽然他们都知道,让贺飏做神话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只不过是和天道盟的利益制衡,就好比符圣也同样是神话集团董事会是一个道理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去质疑,那不是在煽神话集团的嘴巴吗? 何伊的脸色差到了极致,她盯着秦杰,身体微微颤抖,却又突然怪笑了起来,“嗬嗬嗬嗬嗬……一个徒弟竟然拜了两个师父,我也不去问贺飏,以后如果遇到了斋主,我倒是要问问他,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竟然收了一个如此顽劣不堪,卑鄙无耻的徒弟!” 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何伊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就是针对秦杰的两位师父了。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秦杰的师父,秦杰哪儿能容许外人这么放肆?而且他很清楚,今天其实是没有办法整治这个老妖婆的,可既然她主动送上门了,那不踹她一脚,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于是,秦杰脸上笑容敛去,十分淡定的问道:“刚才你问我师父是谁,还说要代我师父教训我。现在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了,却似乎还要教训他一样……” “砰!” 突然一声巨响,秦杰用力的一掌,直接把桌子击碎,指着何伊的鼻子,怒声骂道:“你他妈的算个鸡·巴?按照辈分算,你这傻逼老娘们儿还得喊我一声师叔!你以为叫我师父一声诡叔,你就真是他老人家的侄女了?傻逼,还想教训我?我他妈现在就在这儿站着呢,你教训我一顿试试?你懂不懂啥叫长幼尊卑?你还要去问我师父?我师父是你这种傻逼娘们儿想见就见的?**妈的,我师父你都想教训,你丫直接欺师灭祖去好不?” 此时的何伊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秦杰,这可是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耻辱。然而何伊却在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平静,因为她知道,她今天是不能把秦杰怎么样的,更何况,秦杰压根就是蛮不讲理。 何伊是丐帮帮主的姐姐,实力又是强横无比,在丐帮中自然是辈分极高。在以前的数十年间,她遇到实力不如她的,直接打趴下,遇到实力强悍的,又得看在丐帮帮主的面子上不会太过分。所以一直以来,她无往不利,逐渐的养成了这种性情,往好了说叫嫉恶如仇,往坏了说这就是小心眼儿。 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手段来教训自己,而且自己竟然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因为按照自己平时的言论,对方没有任何的差错。老诡的身份确实很高,即便是她这个在丐帮中辈分最高的人,也要和老诡差上两辈。这也就是等于说,她的的确确要喊秦杰一声师叔。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受不了,到最后导致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她盯着秦杰,身体突然一抖,营帐内掀起了一阵强烈的天地灵气气流。秦杰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负手而立,身上一点天地灵气的波动都没有。因为秦杰什么都不用说,一切他都已经表达清楚了。 你打我啊,快点来打我啊,有种你打死我?如果你这种傻逼老妖婆真的精神病犯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那老子都不用动用那个人见人怕的大杀器冯思秋,只要把老七白武秀带过来,吐口口水就把你给收拾了。 秦杰看着何伊,鄙夷的摇头说道:“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死了,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没进到元婴期,丢人啊!听说被我击败的那个云正铭一只脚已经跨入元婴期的门槛了,一个58年出生的竟然即将让一个85年出生的超越,丢人啊!” 何伊虽然从小就养尊处优,但是在修真方面的确是坚毅刻苦。她身份尊贵、辈分崇高、实力强横,可她这一生唯一的痛楚,就是没有迈过那道门槛。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她知道不能对秦杰出手,所以她一直压着心中的怒火,可是最后秦杰却偏偏说了那么一句话。 “噗!” 何伊再也忍不住,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满脸皱纹的脸上从阴沉变成苍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直接向后倒去。 第124章 暗恋!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何伊身体不适就是了。于是,何伊只能被丐帮弟子抬出去,不过是偶感风寒,还是急火攻心,从那些丐帮弟子看着秦杰要喷火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了。秦杰看着远去的何伊,不由得撇了撇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想丫的突然还要去跟老诡认罪,你丫算个**毛? 从传说中的小师叔,到清梦斋的冯思秋,再到各个师兄师姐,一直到如今的秦杰,清梦斋偶尔会有人现世,但是全都骄傲到了极点,嚣张到了极致。营帐内虽然愤怒,但是却也只能保持着沉默。清梦斋嚣张,那是因为清梦斋有嚣张的资本。有时候,不嚣张就会被人欺负,就像是那些雁荡山子弟。可如果你够呛,那就绝对不会有人敢对你嚣张,就像是何伊。 因为刚才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后续的会议就变得简单了许多。秦杰也没有怎么认真听,一直在回想着自己刚才的王八之气,越想心里就越觉得爽,所以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营帐内已经离开不少人了。就包括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也是微笑着离开了。 朱立看着秦杰,笑着说道:“虽然我也知道你喜欢和雁荡山那些小丫头呆在一起,但是既然天道盟在这里有营地,你现在又表明了身份,难道你还要去雁荡山的营地?怕是天哥的面子不大好过啊!” “这话咋说的?我当然跟你走了。”秦杰尴尬的挠了挠头,他也知道自己伪装身份深入草原,怎么看都会有问题。 雁荡山子弟还处于意外和惊喜当中,想要上前和秦杰说话,却又想到秦杰的真实身份,不敢上前。秦杰向那些雁荡山子弟们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到王雨珊沉默的站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秦杰不由得愣住了,而世芳也是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对秦杰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拉着蓝柔,领着那些师弟师妹们,在对天道盟众人表达过谢意后,就去追王雨珊去了。秦杰有点儿迷糊,这小娘们儿又开始犯二了? …… 天道盟的营地一片安静,巡逻的小弟也是神情严肃。在几个身材魁梧的小弟护送下,秦杰和朱立两人缓步而行,没有人敢上来打扰。朱立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杰,说道:“王雨珊是个不错的女人。” 秦杰愣了愣,然后就知道他想歪了,不由得苦笑着辩解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朱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八先生不用多说啥玩意,老爷们儿么,都懂的。以王雨珊的身份,配清梦斋弟子也算合适。而且本来天道盟就和雁荡山交好,相信这门亲事,不管是清梦斋,还是天哥,都会非常满意的。” 听到这句话,秦杰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朱立和之前的副董事长在道别时眼神很异样,也很温和,原来丫的都是想要当媒人啊!以秦杰现在的身份来说,如果放到修真世界里,他和谁谈恋爱,和谁结婚都不再是私事,至少是需要通过天道盟和清梦斋这两关的。而各门各派能够配得上清梦斋弟子的人很少,王雨珊自然是最好的对象了。 秦杰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本来他对王雨珊的确很意动的,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呢?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位,秦杰就不由得打退堂鼓了。于是,他转移了话题,说道:“我本来以为那位副董事长不管咋说,都得维护一下自家颜面呢,没想到他处事还挺公道的。” “副董事长专门传授一些有修真潜力的年轻一代修真者,当初云正铭也在他手底下学习过,不过听说两人之间并不是很愉快。”朱立解释道。“所以,副董事长和云正铭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尤其是这些年董事长在收拢权柄,云正铭又是名声在外,副董事长的压力可不小啊!” “原来是这样啊!屁大点儿门派,还搞出来这么多事儿,太他妈蛋疼了。”秦杰不由得摇了摇头。 “神话集团的董事长、副董事长、总经理之间一直争斗不断,甚至前几年总经理竟然被董事长直接关押在了仓库地下室里……而权势最大的董事长,手下有两个大人物,其中一个李彤特别喜欢修真,不怎么管具体的事物,那些事情都是交给云正铭打理的。副董事长想要打击董事长的气焰,必须要从云正铭入手。”朱立微笑的看着秦杰,说道:“春天的时候你把云正铭给赢了,在神话集团的大多数人看来,这是无法容忍的耻辱,但是副董事长不一样,没准儿……他还得感谢你呢!” 秦杰想着那个鬓角微霜,样貌又是十分年轻的副董事长,不由得开口问道:“副董事长今年多大岁数了?他和云正铭比,强还是弱?” “他叫王伟光,今年应该三十多了,至于修真等级……不知道。”朱立老实的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修真者,但是对于这方面我还是清楚的。神话集团修真者的实力一直都是秘密,比如云正铭,虽然我们知道他一只脚踏入了元婴期,但是他这步子迈的多大,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秦杰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问题,看着远处的一个安静的帐篷,突然说道:“朱哥,有个事儿我还得需要你帮忙。” …… 雁荡山子弟们回到自己的营地,因为和天道盟的营地很近,所以他们都能够看到秦杰和朱立的背影。蓝柔看着秦杰一直和朱立走进了天道盟的营地,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好奇的问道:“刘师……不对,秦师兄最后对何伊老太婆的模样很奇怪,嗯……怎么形容呢?” 雁荡山的子弟们回想着那副画面,何伊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阴沉,似乎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秦杰却是笑眯眯的站在她的对面,不躲不闪,骄傲的昂着头,身上流露出来的痞气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 蓝柔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高兴得拍着手掌,看着师兄师姐们说道:“我知道了,师兄当时的样子好贱,真的好贱……嘻嘻……” 雁荡山子弟们随之一愣,然后也发现了原来“贱”这个字用来形容秦杰,是那么的恰当。于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表示很喜欢秦杰的“贱”。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王雨珊没有笑,她沉默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世芳跟在她身后半步,逐渐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回到营帐里,王雨珊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激烈的冲突,那一幕幕仿佛是被忘却的梦境一般。她坐在桌子前,平静的拿起笔,准备继续练字。世芳挥手示意师弟师妹们离开,走到王雨珊的对面坐下,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说道:“刚才为什么就那样离开了?” 王雨珊握着笔的右手随之一僵,“那我应该怎么离开?” 她是王雨珊,是修真世界中,无数人崇拜、仰慕的对象。虽然世芳叫她一声大师姐,但是因为年纪和王雨珊的不谙世事,世芳总是习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世芳温和的说道:“八先生这一路走来,对我们帮助不小,今天如果不是他最后出面,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是不说这些以前结下来的情谊,就算是为了表示感谢,你也应该告别一声才对。” 王雨珊似乎是在专心的练字,在写出一笔后,才开口说道:“以前没跟你们说过,其实那些马贼就是因为他才会来的。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要感谢他?相反,是他连累了我们。今天他帮我们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世芳看着王雨珊在白纸上写的歪歪扭扭的一笔,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即又叹息了一声,“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王雨珊看着自己写出的如同蚯蚓一样丑陋的一笔,不由得有些恼怒,抬起头,看着世芳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世芳微笑着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暗恋了那位写出七字脏话的清梦斋八先生那么久,如今看到了活的,你怎么就不去说明白呢?” 王雨珊微微一愣,涣散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慌乱。她赶忙低下头去继续写字,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世芳笑了起来,但是却不再多说,而是走出了营帐,留下王雨珊一个人慢慢思考。王雨珊没有思考任何事情,因为她现在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她只是下意识的握着笔,不断的在白纸上写着字,至于写的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家伙,可是你竟然一直瞒着我,既然这样还要我去说什么?我哪儿有那么贱?”王雨珊恼怒的喃喃自语道。不由自主的,在她的脸上,布满了红霞。 第125章 你为啥要杀我? “我排行老八,你叫我老八哥就行了。” …… “你也懂符?” “略懂。” …… “你也懂书法?” “略懂。” …… 旅途中的那些话,就像是一阵轻风,无孔不入,一股脑的钻进了王雨珊的脑子里。回想起那些,王雨珊不由得有些迷惘,有些失神。在清梦斋排行老八,不是他又能是谁?而且那天夜里他也承认自己懂得符道,自己怎么就没有猜出来是他呢? 王雨珊看着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字,生气的揉成了一团,羞怒有加,但是却不想让别人看到。因为这份羞怒来自于她乱了的心。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王雨珊确实很羞涩,羞涩的同时也很愤怒。 在草原的旅途当中,他们坐在一起,可是她却不知道他就是他,她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说喜欢他,虽然他当时也不知道她说的他就是他,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暗恋的他就是眼前的他,但是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他就是他。 正当王雨珊看着那七字脏话的时候,世芳却突然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看着痴痴傻傻的王雨珊,世芳打趣道:“先吃完饭再看吧!再怎么看,也就是那么几个字。” 听到世芳的话,王雨珊又羞又气。不过也正是因为两人之间关系密切,所以她才会有这种情绪。她皱着眉头,恼火的说道:“把这些行李给他送回去!” “我可没时间。”世芳笑着说道。 王雨珊看到跟着世芳进来的蓝柔,沉声说道:“柔儿,你和那个家伙混的熟,等一会儿把这些行李给他送到天道盟营地里去。” 蓝柔愣了愣,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呀?师兄说他呆会儿会回来拿的。” 王雨珊皱了皱眉,说道:“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他本来就是清梦斋的人,是清梦斋的人那就是天道盟的人,那么他就不能总住在我们这里,把行李送过去,我们也算两清。” …… 这时候的秦杰,并不知道雁荡山营地里的那位大师姐对自己羞怒有加,正准备和自己算个清楚呢!就算秦杰知道了她的那种情绪,估计除了激动、兴奋外加上一点儿性·奋这外,就没别的什么情绪了。秦杰虽然脑子里告诉自己不是小人物了,但是骨子里那种性格还是没有改变。虽然他不会小瞧了自己,但是却会高看了别人。王雨珊暗恋自己?那和凤姐喜欢秦杰有什么区别?当然,后者是反过来思考的。 也正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还有闲情逸致在天道盟的某个营地里休息,看起来格外的放松。毕竟这是自己的地盘儿,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在具有安全感的保障下,得到了真真正正的休息。只可惜,他还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因为他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入夜。 天道盟的营地里突然发出了一道命令,着急所有的混混头目集中在朱立的营帐内,他要宣布今天开会的结果,以及明年对魔教子弟攻击的事宜。其实,这件事本来不应该是朱立来宣布和探讨的,因为他还不够格!可既然老大发话了,当小弟的也就只能听话了。 秦杰走出营帐,在空无一人的营地里,缓步向东边儿走去。在距离某个营帐还有十米距离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从鼓鼓的衣服里,掏出了张楚楚的那件白衣。在那营帐里,有一种非常淡的药草味和血腥味传出,如果不是秦杰修真后,五感要比以前敏捷数倍,肯定不会嗅到的。 “隔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没有完全止住血,真不知道你是咋活的。”秦杰心中暗自腹诽,左手抓着白衣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然后他直接向那边营帐走了过去。秦杰才在草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可就在他进入营帐的一刹那,便有一道刀光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 既然对方知道秦杰要来,那么他的偷袭也就不叫偷袭了。于是秦杰右脚猛然弹出,直接踹在了对方的大腿根处。“啪”的一声闷响,那人的身体便弯成了小虾米,手中的刀子砍空,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秦杰看了一眼跌落在地的刀子,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然后,他不再犹豫,“呛”的一声符刀出鞘,化成了一道青光,在那人的喉咙上轻轻的抹过。那人喉咙的破口处,血水肆无忌惮的喷出,一直喷到了帐篷的顶端。 突然,秦杰感觉到右边儿有一阵劲风来袭,秦杰头也不回的用握着白衣的左手,两指一并,然后便有一道符纸骤然消失,营帐里也变得燥热了起来。那个右边袭来的马贼双手握着砍刀,速度奇快,仿佛是要一刀撕裂白衣,然后再把秦杰劈成两半。然而在他靠近后,迎接他的并不是那件古怪的白衣,而是一片炙热的火海。 营帐内的空气顿时被火吞噬,似乎毫无氧气可言,但是马贼前面的火苗却还在燃烧。他手中的砍刀虽然砍了下去,但是没有砍到人,也没有砍到白衣,只是砍到了没有了氧气的空气。秦杰此时,早就已经错开了位置,看着火焰后面,马贼扭曲的脸。 看到他似乎是想要大喊,于是秦杰迅速抽刀,只见银光一闪,一个燃烧着火焰的脑袋迅速向营帐外飞去。马贼身体的颈部喷出血水,再一次染红了帐篷的棚顶,和刚才同伴的鲜血重叠在了一起。那具无头尸体沉重的倒下,秦杰却是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的表情,简直就是男版的王雨珊。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身材消瘦,看起来又是非常虚弱,一处肩膀被绷带紧紧的缠着,可是依然有血水流出,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腐肉的臭味。中年男人盯着逐渐走近的秦杰,突然眼眸中绽放出了光芒,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显得非常痛苦,又好像非常毅然决然。 营帐内的天地灵气顿时变得紊乱不堪,一阵寒风竟然在营帐内刮起,秦杰手中的白衣也随风舞动,但是他那聚集了数十年的冥想和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天地灵气,却全都被那件白衣挡在了外面,没有刺进秦杰的脑海里分毫。 “既然你是奉命来杀我的,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秦杰居高临下的看着王轩,冷笑着说道:“我承认你精神力挺牛逼的,但是即便你现在是完好无损,还想干掉一个清梦斋的弟子?就算你是金丹后期,也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你现在貌似伤的很重啊!另外,你是不是觉得断臂处的伤势恢复的很慢?就算你不停的切掉腐烂的肉,是不是也没有办法阻止伤口溃烂?其实,那是因为我的刀上有点儿东西。” 说罢,秦杰举起右手,把手的符刀送到了王轩的面前,符刀寒光四射,除了那些繁琐的符文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特别的地方了。不过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伤王轩的,害的王轩伤口腐烂的,正是符刀上的符文。因为,这符文是出自秦杰和孙元至共同研究出来的! “指使你杀我的人,还有你自己,都知道我是清梦斋的弟子,也知道我是贺老的传人,所以当天在丘陵下面,我施展出的几个杀招,都让你给阻拦了下来。不过挺可惜的,你们不知道我在清梦斋里,都做了什么。”秦杰出人预料的没有说脏话,也没有彰显嚣张霸道,反而是十分平淡的,说出了这些话。 躺在床上的王轩,面色非常苍白,因为刚刚逼出了体内所有的天地灵气,所以他吃还是已经再无还手之力了。听着秦杰平静的叙述,他的眼神里更是下意识的流露出惊恐的表情。作为一名强大的修真者,自然是知道清梦斋的,既然他知道清梦斋,那可以想像得到这个修为低微的小师弟,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那些师兄师姐们怎么可能不给他备用一点儿保命的玩意儿? “我相信你现在应该没啥战斗力了,但是你毕竟是金丹后期的强者,又是草原边境的牛逼人物,所以我必须保持警惕……” 话没说完,秦杰就突然挥起了符刀,刀光乍现,王轩并没有死掉,但是他的肩膀上却再一次出现了恐怖的伤痕,他唯一的一条胳膊也和自己的身体分了家!王轩艰难的看着自己的肩头,也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心痛得万念俱灰,竟然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秦杰把刀又别回了腰间,然后找了几块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把放在桌子上的药粉,也不知道是吃的喝的还是上的,反正一股脑的倒在了他的伤口处。然后,他看着王轩,冷笑着说道:“其实还有个事儿你们不知道,那就是我的性格挺变态的。我和那些高来高去的牛逼人物不一样,我就是一个小混混,走在大街上别人没准儿都能看我欠干……所以有很多事儿我都记着,比如你要杀我,那我肯定报复你,再有就是你为啥要杀我?” 第126章 杀王轩! 秦杰坐在王轩的身边,一直到他适应了这种痛苦,不再喊叫,才把那块破布从他的嘴里拿出来,说道:“以后你也没胳膊能提起来东西了,所以你现在得学会放下。比如……放下那些叫啥玩意忠诚的东西。” 如果说是严刑逼供,哪儿有一上来就“咔嚓”砍掉人家一条胳膊的道理?更何况,对方也就只剩下一条胳膊了。可是,秦杰偏偏就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十分果断,直接把对方比如了绝境。只不过,秦杰如果不造成这样的精神攻击,怎么可能突破一个金丹后期修真者的心理防线呢? 王轩痛苦的闭着双眼,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告诉秦杰什么可靠的信息。秦杰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在那儿等死有个屁用?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这话可是一直都当作我的座右铭的。现在你还活着,所以你必须得做个交代。比如……你是谁?” 王轩双目无神的盯着秦杰,虚弱的说道:“既然你都能找到我,为什么还要问我是谁?” “我能找到你,那是因为你的身份,其他的事儿,我还真就啥啥不知道。”秦杰收起了白衣,笑着说道:“其实,你到底是啥人,对我来说没啥意义,而且拍个照,带回天道盟查一查,一目了然。” “那你就去查吧!” 秦杰乐了,“现在可是在草原,丫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咋查?而且,查到了又能咋的?对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没啥帮助,就像是我杀了人,又有谁敢说我师父一句坏话的?” 王轩叹了口气,说道:“我叫王轩,是东北边境的老大。” 秦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笑着点头,“很好,现在你该说,是谁指使你来杀我的?” 王轩咬着牙,闭上了双眼,看样子是不肯说一个字了。不过既然他是东北边境的老大,那么顶头上司肯定就是杨昊宇了。就算是秦杰不问,王轩不说,大家也都已经心知肚明,是谁要杀秦杰了。然而推理得再明确,也没有证据。就像是秦杰说的那样,就算自己知道他是谁,他不说,也没任何意义。 突然,秦杰的余光看到营帐外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以老诡的人格发誓,只要你肯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我可以让你活着回去,并且让清梦斋保证你的安全。” 王轩突然睁开双眼,但依然一言不发。 “我都用老诡的人格发誓了,你还想咋样?” “真的没有人指使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王轩艰难的说道。 “就算是你自己的决定,那也是有些人默许的。不然你以为你一个金丹后期的修真者,就能够在草原上牛逼到指挥六百多个白贼?开玩笑一样……”秦杰冷笑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这很重要?” “对于天道盟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但是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王轩笑了起来,“如果对你来说很重要,那我更不能说了。” 秦杰皱了皱眉,发现自己低估了王轩对杨昊宇的忠诚。于是,他冷笑道:“你有父母孩子没?” 王轩听到这话,直接就能猜出秦杰要做什么,笑着说道:“没有。” 这个笑容,秦杰看起来,真的很可恶。不过他不气馁,继续说道:“那你是个修真者,总得有个师门吧?” “哼!既然现在进了天道盟,那和以前的师门自然是没有什么来往,也没有什么感情了。” “你在撒谎。”秦杰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笑着说道:“如果你和师门没有感情,那你咋能这么着急的回护师门呢?” 王轩愣了愣,痛苦的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行,不管你撒没撒谎,可你得知道,勾结马贼袭击粮草队,重点是你要杀害我这个清梦斋弟子,那是啥样的罪过。”秦杰笑着说道。 “大不了一死呗!”王轩目光坚毅的说道。 “死对于我来说很可怕,但是对于你来说算个毛?可是我知道,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可是有很多呢!”秦杰死死的盯着王轩,说道:“我是清梦斋的弟子,天哥的兄弟,就凭这件事,我完全可以去问你师门里的长辈,平了你的师门,甚至把你的亲戚同门全都给杀个流干净……也许你真的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是万一那里面儿有点儿你的什么青梅竹马,比如那些个让你挖了墙角的师姐师妹,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王轩听出了秦杰言语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又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越发寒冷,就像是比外面的天气,还要更加的凄凉。他那消瘦、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挣扎的神色,灰暗的眼眸中满是歉意和内疚。 这一切,都被秦杰看在了眼里,“我不习惯威胁别人,因为我以前压根就没有威胁别人的资本。而且,我也不想威胁你,我就想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你我都知道,但我必须从你嘴里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干涩的音节,终于从这位垂死的金丹后期修真者口中缓缓说出。秦杰低下头,认真的聆听,时不时的还会插两句嘴。一直等到他得到了所有想要知道的答案,这才缓缓站起身,看着奄奄一息,但是眼神中满是愧疚之色,又流露出些许放松了情绪的王轩,他点头致意。然后,他所有的情绪全都化作了灰暗的绝望和震惊,瞳孔放大,死不瞑目! 走出营帐,看着那个等待着自己的,和秦杰身份同样是密探的男人,笑着说道:“真的很遗憾,人家没抗住。” 这人从头到尾目睹了全过程,听到这句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着秦杰刀锋上的那抹鲜血,只好沉默以对。 …… 天道盟最中间的营帐内,朱立正和各个头目讨论事情。突然,他们察觉到营帐外传来了一股天地灵气的波动,然后又听到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不由得表情大变。一名混混头目更是神色紧张,站起身,就要往营帐外走去。 朱立冷冷的看着他,寒声问道:“小龙,你想要干啥?” 那个被称作小龙的混混头目转过身来,看着面色如铁的朱立,终于明白在今天为什么要开这样的一个会议。他强行压抑住自己心头的震惊,沉声解释道:“营地内有动静,说不定是有敌人潜入,今天本来就是轮到我巡逻,我应该出去巡查一下。” “不必了。”朱立的级别可远在小龙之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说道:“天道盟现在正在执行任务,不用你去巡查。” 小龙胸口如遭重击,既担心那边的情况,又担心天道盟真的调查马贼的事情,那样一来,说不定会牵扯更广。于是,他咬牙问道:“天道盟在调查什么事?而且现在是在草原,难道天道盟还派专人过来调查?” 朱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胡闹!天道盟办事还需要向汇报?你他妈把嘴给我闭上,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 …… 秦杰没有帮王轩把他眼睛闭上,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是走出营帐就马上把这件事给忘掉了。他这辈子杀了不少的人,见过的死人更是不少,死不瞑目的又怎么可能在少数?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死了的人难道还能站起来报复?那就等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鬼再说吧! 对于试图杀死自己的人,秦杰是不会仁慈的。他老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任何的誓言和承诺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先前他说的是用老诡的人格发誓,而不是用自己的,自然是因为自己的人格没有老诡的人格值钱……而从第一次见过的老诡来说,那老头儿压根就没有人格。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都会觉得秦杰这么做有点儿缺德。比如现在身边的那位真正的天道盟特务,脸上便带着不安的情绪,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是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秦杰向来都这么缺德。 袭击粮草队,那些试图暗杀他的马贼,最后残留的几个首领也全都死翘翘了,天道盟朱立营帐里的事情,也进展得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这只隶属于草原边境的天道盟的人,包括包庇了马贼的小龙,也全都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束手就擒了。 朱立直接挑明了这一次调查马贼案子的秦杰身份,其中自然是有要压制营地里的人,但是更重要的是,天道盟的纪律严明,这也是要告诉那些小混混,天道盟是天哥的天道盟,并不是杨昊宇的天道盟。于龙天要调查杨昊宇,除了他的身份有些与众不同之外,也是怕他会有什么异心,毕竟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换谁,都会有所担心的。 第127章 我也会去那里! 朱立找来了一个亲信,在秦杰的讲述下,朱立让那名亲信把王轩说出来的秘辛全都记录了起来,然后一会儿就要派人送去沈州市了。至于那个营地中,直接隶属于于龙天的“特务”,则是会另外写一份报告,会通过相关的渠道,直接送到于龙天的手中。 也正因为如此,秦杰并不担心马贼的事情会销声匿迹。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杨昊宇为什么要杀自己?就算是王轩猜测出最近沈州死掉了许多人,这会和自己有关,然后自作主张,但是这个理由也太过于牵强了吧?自己是老诡的亲传弟子,是于龙天的兄弟,要杀掉自己肯定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他怎么可能会替自己的主子惹祸呢? 朱立看着秦杰,若有所思,以为他是在想别的事情,便开口说道:“王轩是草原边境的修真高手,但是这件事也不见得会加在杨昊宇的身上,毕竟这只是一份口供,而没有其他的什么证明。所以,八先生,我只负责把这件事告诉天哥……” 秦杰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就算是他现在的身份非常尊贵,但是这份尊贵也属于清梦斋,属于修真世界,而天道盟再怎么说,也是普通人的世界,就算于龙天,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想要凭借一句话,就让天道盟得罪杨昊宇,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在天道盟众人复杂的目光下,秦杰走了出去,向自己帐篷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蓝柔俏脸绯红,气喘吁吁的说道:“师兄,你的行李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过来,要不你自己拿吧?” 秦杰原本确实是想搬到天道盟去住,毕竟这是自己的人的地方。然而今天可是又杀又抓的不少人,虽然没有人敢对秦杰流露出丝毫的不敬和敌意,但是那些人眼神复杂,着实是让秦杰的心里有些不爽。 “不用搬了。”秦杰揉了揉蓝柔的脑袋,笑着说道:“晚上我还回去睡。” 蓝柔高兴的不行,拍着小手,说道:“太好了,师姐们还说你不会回来了呢!” 清梦斋弟子的身份曝光后,雁荡山子弟心想秦杰再也没有道理和自己这些人一起呆着了,肯定是要搬回天道盟营地的,说不定以后就是连见面都无法见到了。想到一路走来,互相扶持,还有那些个笑话,那些个佳肴,不由得,有些遗憾。 所以当秦杰牵着野马出现在雁荡山营地的时候,受到了雁荡山子弟的热烈欢迎,尤其是那些少女们的热情,让秦杰有点儿吃不消。连带着的,野马也被那些软绵绵、香喷喷的少女小手摸了好几遍,它轻轻的摇晃着脑袋,显得格外高兴。 可是,王雨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或者说是木讷。秦杰走进王雨珊的帐篷,看到她正低头练字,和她说了几句话,但是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不由得有些奇怪。走上去要看看她写什么的时候,却又被她那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看到你眼神儿不好的份儿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秦杰没有趣味的自我安慰了两句,然后走到营帐外,野马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类似于干枯草根一样的东西,带着气儿的,狠狠的塞进了野马的嘴里。 野马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吭哧吭哧”的几口便把那玩意咽了下去,然后低下头,在秦杰的脸上不停的磨蹭,就像是小狗在撒娇似的,似乎想要多吃几根。只是因为它的身材过于高大,别说是小鸟依人了,就算是想做几个依偎的动作,也显得非常滑稽。 秦杰懒得鸟儿它,厌恶的把它的脑袋推开,看着乌云密布的北方,心思开始活络开来。杨昊宇在那边儿想要做一些事情,又不想被天道盟和清梦斋干扰,或者是连知道都不希望他们知道。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要在这里杀死自己,因为他原因为了那件事拼死一搏。而在这草原上,值得他拼死一搏的事儿能有什么?毋庸置疑,便是那卷天书了。 “我喜欢你的这匹野马。”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秦杰回头看去,便看到了野马身边的一个美丽动人的黑衣少女,看着她抿成直线的红唇,看着她乌黑的秀发,总是觉得刚才听错了。因为她的神情依然那样木讷,脸蛋又是那样的好看,和平时没有丝毫的异样。 看着王雨珊,秦杰不由得愣住了,憋了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我也挺喜欢的。” 接受了连续的告白,尤其是自己的那个骚包男主人也表示喜欢,野马咧开大嘴,露出了一排白牙,欢喜不已。王雨珊看了野马一眼,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秦杰看了一眼天道盟营地的方向,说道:“刚才过去处理了一些问题,现在全都搞定了,我还呆着干嘛?相比较于那边,我还是比较习惯在这边儿呆着。” “习惯”这两个字对于王雨珊来说,还是比较悦耳的,所以她的脸色也就稍微缓和了一些。她轻抚发丝,看着秦杰,问道:“后天我要跟着神话集团继续向北,你有什么打算?” 昨天开会的内容秦杰没怎么听,而当时其实是神话集团副董事长转达了董事长的意见。董事长的意思是,让年轻一代的修真强者趁着隆冬季节,潜入魔教子弟的部落,摸清楚对方的实力,甚至可以展开一系列的清洗。 这当然只是一个说法,实际上是神话集团也是想要通过这次,对各门各派的弟子进行一次考验和历练。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交过手,但是神话集团仍然知道魔教子弟的强大,不然也不至于会一次南下,就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压力。为了避免白白牺牲的局面,所以这一次再次向北进发的队伍,必须全都是在金丹期以上的修为。而王雨珊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自然是要在列的。 “你要去北边儿?”秦杰皱了皱眉,看着王雨珊美丽的容颜,想着前几天的冲突,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还有谁要去?” “自然还是那些人。”听到王雨珊一如既往的回答,秦杰苦笑不已。虽然所有人都认为秦杰是清梦斋弟子,应该是清楚天下各个门派的划分,但问题是秦杰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哪些人。王雨珊看到秦杰的表情,继续说道:“云正铭一直没有出现,我想他已经在北边了。” “别相信外面儿传的那些谣言,我啥时候时时刻刻想要和云正铭争高低的念头了?还啥玩意狗屁的一生之敌,这种玩意真不适合我。”秦杰摇了摇头,突然心中有些好奇,问道:“修真界的三大美女我现在可看到俩了,那那位李彤到底是啥人啊?这次我们去极北,她会不会出现?” “我没有见过李彤,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极北。至于云正铭,现在的你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也别去挑战他了。”王雨珊平静的说道。“另外,我和你一样,你不喜欢被人拿着和云正铭相提并论,我也不喜欢被人称作什么三大美女。不过我明确的告诉你,既然能够和我、燕菲齐名,那么她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她专于修真,实力境界想必应该在云正铭之上,而云正铭又强于我,所以她应该是我们三人当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在成为神符师以前,我们这些修行符道的人本来就在和同境界的pk中吃亏,所以你不用在意。”秦杰安慰道。 王雨珊疑惑的看着秦杰,问道:“不用在意什么?” 秦杰愣了愣,“不用在意李彤比你强。” 王雨珊摇头说道:“世界上总会有人比你强,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夜幕逐渐降临,草原上的寒风吹拂着王雨珊的秀发,秀发飞扬,但她的神情却依然平静。秦杰看了她很长时间,他这个从小就在臭水沟里破爬滚打的家伙,还真的没有办法理解她的这种恰适的心态。就好像工地里的工人,永远无法理解高高在上的圣人。就算是秦杰可以理解了,但也没有办法找到什么合适的话去称赞,去表达。 “我也会去那里!”秦杰举起手臂,指着北方,满脸笑容的说道。 王雨珊眉头蹙起,疑惑的问道:“为什么?神话集团的命令,对你起不到任何作用。” 秦杰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要去找一样东西,或者说是阻止别人找到那样东西。这件事情我本来可以不用去做,其实就在昨天,我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拍拍屁股直接跑路……但是今天,我却发现这个事情真的值得一做。” 王雨珊脸上的神情迅速收敛,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木讷,问道:“为什么?那些专门跑过来杀你的马贼,应该是知道你的身份的。” 秦杰沉默的点了点头。 第128章 我喜欢你的字! “那些马贼是知道你的身份,还敢来杀你。那么同样的道理,在昨天开会的时候,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衅怒骂何伊,甚至是神话集团不尊重,虽然没有人敢对你说什么,可进了草原深处,在那种人烟稀少的地方,不管是谁都可以杀掉你,然后再把你的尸体往雪堆里一埋,就算找到你的尸体,也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你。”王雨珊面无表情的说道。 秦杰摇了摇头,“我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王雨珊抬起头,看着秦杰,说道:“虽然你是斋主的亲传弟子,但是你的实力太弱,修为太低,魔教子弟实力强悍,就算是赶赴极北的人,都得是金丹期以上的修为。也就是说,只要是个人就能把你揍的跟狗一样,要杀了你,有什么困难的?” 说这话的时候,王雨珊的目光依然散漫,神情依然木讷,并没有刻意显示出冷嘲热讽的感觉。但是正因为这种寻常,才能显示出这话的不寻常。她本来就是老实人,说的是老实话,然而越是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才越是伤人。所以,秦杰很受伤。 一个男人,最看重的就是尊严。上床的时候一个女人说你不行,你得是什么心情?秦杰现在就感同身受,王雨珊的话真的让他有些千疮百孔了。就仿佛王雨珊的话里有无比强大的天地灵气,没说出一个字,就像是割了秦杰一刀似的。 在秦杰看来,当初粮草队遇袭,如果不是王雨珊非得要和那些保镖同生共死,他早就一个人跑路了,就算是王轩也拿他一点儿办法没有。可他哪儿能想到,这些事情放在王雨珊的眼里,他就成了那种不堪一击的家伙。 “是个人就能把我揍的跟狗一样?”秦杰盯着王雨珊美丽的容颜,冷笑不止,“要不你先来试试?我还有很多本事没使唤出来,真把我逼急了,小心你没把我揍成狗,我这条狗先在你胸上咬一口!” 听到这句话,王雨珊又羞又怒,俏脸绯红。 秦杰看到她脸上渐渐浮现起的红晕,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愤怒,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说雁荡山子弟都不爱用化妆品的么?你啥时候开始用这玩意了?” 王雨珊越发羞怒,所以她干脆不去理会秦杰,转身准备出去了。 秦杰看着王雨珊的背影愣了愣,然后赶忙快走了几步,“别走啊你,还有点儿事儿没整明白呢,你得听我把话说了。” 王雨珊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神色漠然的问道:“怎么?” 秦杰绕到她的身前,腆着脸说道:“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王雨珊看着秦杰嬉皮笑脸的样子,心情越发低落,“什么事?” “危险这种事儿,我从小就知道。”秦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十分认真的说道:“神话集团并没有要求让各门各派的金丹期高手一起走……既然是探查,那就一定是隐秘为主,也就等于说,你可以自己去,也可以结伴而行。既然如此,那我想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可以一起走?” 长路漫漫不只同行,而且还同车,难道这样还不够?难道还要一起?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王雨珊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杰,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了,声音中略带颤抖的问道:“为什么?” “如果我们一起去极北,就算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魔教长老,咱们互相配合,生存下来的几率是非常大的。最关键的是,我们一起走可以完美的解决神话集团或者是丐帮下黑手的可能性。”秦杰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兴奋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如果遇到李彤,或者比她更要强大的家伙,那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到时候你拖住李彤,我骑着野马逃跑,只要我能逃出去,我就是证人,李彤还哪儿敢杀你了?” 突然间,秦杰注意到王雨珊的脸变得苍白了起来,平日里散漫的目光此时却变得犀利非常,隐约中可以看到火苗在她的眼眸中增长。 秦杰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如果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可以由我来拖住强大的敌人,然后你先逃出去,那对方同样不敢杀死我这个老诡的亲传弟子了。说来说去就是我们互相做证人的游戏,我哪儿能坑你啊?” 希望和失望接踵而至,尤其是这种少女怀春的期待,真的会有些一落千丈的感觉。王雨珊虽然不是普通的少女,但是少女终究还是少女。就像是秦杰虽然不是普通的无耻,但是无耻终究还是无耻一般。 王雨珊盯着秦杰的眼睛,眼眸中的怒火已经燃尽了平时的宁静,冷漠的说道:“遇到强大的敌人就想着逃跑,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过于懦弱了吗?” 平静冷漠中透露着一丝鄙夷的味道,虽然秦杰习惯了她的那种平静和冷漠,但是那和鄙夷压根就是两码事儿。于是,秦杰的气儿也有点儿不顺了,怒声道:“你都说要被人揍成狗了,我还不跑?你这难当我是傻逼啊?” 王雨珊看着他的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突然有一种想把他的脸打成猪头的冲动。双手微微颤抖,心想,你居然还好意思表达不满?然后,她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失望的问道:“斋主怎么收了你这样的一个徒弟?” “我哪儿知道?”秦杰翻了翻白眼儿。 现实和想象是两码事儿,对于这一点,王雨珊老早以前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随着接触的深入,她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能写出那种字的人,会是这样的厚颜无耻?现实中和文字中的他,到底哪儿个才是真实?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你过来!”王雨珊突然开口说道。然后,她走到桌子旁边,取出了一张白纸。在秦杰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坐下后,王雨珊又拿出了一根笔递给了秦杰,面无表情的说道:“写!” 没有原因,更没有道理,只不过是一个字的蹦跶,十分的简单。秦杰现在像是一个被妈妈教训了的孩子,老实的问道:“写什么?” “随便写。” 听到王雨珊这么说了,秦杰哪儿敢不从?于是,他调整呼吸,微微凝神,然后笔尖便落在了白纸之上。秦杰虽然对自己的字很有信心,而且现在也算是远近闻名了。可面对的却还是天下闻名酷爱写字的王雨珊,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了,相反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以来表示尊重和认真。 没用多久,一篇草书便写完了。力道苍劲,变化多端,寥寥几笔中竟然有些苍凉的味道。秦杰把笔放在了桌子上,看着白纸上的字,非常满意。然而他看向王雨珊,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满意。 王雨珊转到桌子对面,把他挤到了一边,低头靠近白纸,专注的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是眼眸中,还是俏脸上,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看着白纸上的龙飞凤舞,王雨珊的心中又多了一些感慨。夜幕降临,营帐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了昏黄的灯泡。在那昏黄的光线下,照耀着秦杰的侧脸,把他脸上的那种自信和不安交错的情绪,给映照得清清楚楚。 王雨珊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路途中看到的那个侧脸,想起那个车上满脑子阴狠毒辣,教她如何杀人的男人,逐渐的,她明白了一些事情。现在的他是他,那时候的他也是他,都是值得自己喜欢的他。不然当他说有些喜欢你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急着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呢?王雨珊解开了心结,不由得羞涩的低下了头,流露出一道无声的笑容。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这抹笑容,美得无法形容。 “我喜欢你的字。”王雨珊抬起头,看着秦杰认真的说道。这句话说得很自然,没有丝毫的停顿。 …… 蓝柔看着中间的营帐,眉头蹙起,眼眸中全是不满的神色,愤愤不平的说道:“都说男人全是负心汉,没想到秦师兄也是这样的人。” 世芳一愣,顿时有些后悔把那些事告诉给这个小丫头了,无奈劝解道:“八先生又不知道大师姐对他的意思,哪儿有什么负心一说?” 蓝柔冷哼道:“没心没肺更可恶。” “大师姐可不是那种寻常女人,既然她不说,那自然是有她不想说的道理,你可不要多管闲事。”世芳微笑着说道。 …… 寒风萧瑟,深入草原,如今已经快要到魔教子弟的部落了。魔教已经被打散了,但是魔教子弟还在,只不过是分成了一块块的部落,过着寻常牧民的生活。如今天地一片雪白,偶尔还能够看到几株枯死的树木和野兽的足迹。 “写几个字来看看。”王雨珊摘掉了戴在脑袋上的棉帽子,对秦杰轻声说道。 秦杰快抓狂了,“我都写了一道儿了,这都快看到魔教子弟了,你咋还让我写?” 王雨珊如同女主人在鞭策佣人一般,说道:“快点!我喜欢你的字!” 第129章 万法皆通! 离开魔教信徒的营地,秦杰对确切的路线非常清楚,那就是跟着一批商队行走。草原上的部落不是魔教信徒,就是魔教子弟,虽然现在化整为零,成了牧民,但是身份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所以跟着商队走,早晚都会遇到。 这里积雪很厚,路又很滑,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更何况,秦杰还有一匹野马要照看。于是,秦杰干脆不开车了,直接和王雨珊两人,骑着马去了极北。只不过走了一段时间,情报就中断了。马跑得再快也赶不上商队的车辆,好在一路小心,就算找不到前进的路,原路返回也没什么问题。 不知道是秦杰死皮赖脸的作用,还是字的作用,王雨珊竟然真的没有和神话集团修真者同行,而是选择和他一路向北。一路走来很是寂寞,两人便时常切磋书法、符道,各有收益。尤其是秦杰通过她的演示,研究出了更多的符道基础法门,甚至隐约当中感觉到自己快要破镜了,不由得有些欣喜。 王雨珊的心情也是很不错的,正如她所说,她很喜欢秦杰写的字。路途当中,每每到休息的时候,她就能看到秦杰拿起纸笔,或者是直接用树枝在积雪上勾勒,再枯燥乏味的旅途,也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树枝在雪中滑动的声音瑟瑟作响,秦杰看着自己写的那些字,非常满意。现在自己在王雨珊的压力下,不只是修为有所提高,甚至连书法也都提高了不少。王雨珊把胸前的围脖掀到了脖子后面,身体前倾,低着头,认真的看着他写的字。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缓慢的比划着,似乎是在临摹。 秦杰知道王雨珊的眼神儿不太好,所以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专注和临摹的姿态。正好此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把她肩后的围脖吹得“呼呼”作响,一眼看去,王雨珊那微红的脸蛋,显得十分好看。 雪地的后面,野马高昂着马首,百般寂寥的踢着前蹄,也不知道它每天都吃的什么玩意,竟然火气猛到不畏惧这草原上的严寒。相反,旁边的那匹枣红马则是搭着保暖的被褥,马蹄上也裹着布带,但依然是有些畏惧寒冷。不断的向野马靠近,小心翼翼的摩擦着,似乎是想要取暖,又不想让它觉得厌烦。野马打了一个响鼻,看起来有些腻歪,但是却依然没有挪开自己高大的身躯,而是替枣红马挡住了右侧吹来的凛冽的寒风。 王雨珊在空中不断的比划,突然,手指停住,完成了这次临摹。但是她依然没有抬起头,而是继续认真的看着雪地上的字,似乎是要把那些字牢牢的记在心里。秦杰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手指,说道:“你昨天说每个人破镜的情况都不一样,越高越难,可我现在从金丹前期到后期,压根就算不上破镜,可为啥都走这么老远,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王雨珊直起了身子,看着秦杰说道:“春天的时候你才开悟,到现在一年都没到,你就已经站在金丹后期的门口。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只能说你是个修真天才,这也说明了斋主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别人相比,已经算是很牛逼的了?” “你说的别人是什么人?” 秦杰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云正铭。” “你不是说不接受一生之敌的说法么?” 秦杰乐了,“谁都知道云正铭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元婴,如果他真的到了元婴期,我就算想接受也接受不了了。而且,神话集团会尊重清梦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怕了清梦斋,尤其是云正铭那种人……他一定会找到机会击败我,甚至是杀死我,以此来固守心田。等到他真的到了元婴期,恐怕真的要把我揍成一条狗了。” 王雨珊安静的看着他,猜想着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轻声问道:“你想赢他?” “骄傲和自信,那都是有实力做铺垫的,我可不是三师兄。”秦杰摇了摇头,“所以我并不奢望现在就能干掉他,但是我琢磨着,如果可以延缓他进入元婴期的脚步,那没准儿哪天我就追上他了。” “我想你应该有时间,虽然未必能够。”王雨珊看着秦杰,那表情木讷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笑容,这笑容看起来有些生涩,但是却充满了欣慰和鼓励,“修真很难,别看我能写出半道神符,但那也是很大的机缘而已,一直到现在,我也看不到元婴期的门槛儿在哪里……云正铭虽然是公认的年轻一代最有可能第一个进入元婴期的强者,但是我想他不过是看到了那个门槛,距离迈过去,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前几天我就在想,神话集团让我们来到这里,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秦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皱眉问道:“你以前也说过,云正铭不如李彤,如果云正铭都已经看到了元婴期的门槛儿,那李彤呢?” “也许她已经迈过去了一只脚,也许她和云正铭一样,只是看到了那个门槛儿。”王雨珊细声细语的说道。“李彤的强大,不仅仅是在于她修为的高低,更重要的是她对修真法门的精通程度,按照神话集团董事长的说法,李彤是万法皆通。” 秦杰听到“万法皆通”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得精神一震。正要问得详细一点儿,突然眉头一挑,手迅速的深入怀中,握住了藏在衣服里的那件白衣。而在风雪当中,也传来了一道枪声。枪声很大,但是相比较于反应,王雨珊还是要比秦杰慢了半拍,不知何时,一张符纸捻在了手中。秦杰伸手阻止,因为他听出枪声的方向,应该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一枚子弹深深的扎入了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上,藏在缓坡里的一只兔子,后臀被子弹崩裂开来,拼命的扭动身体,想要逃离,但是刚蹦起来就再一次摔进了积雪当中,蹬了几下腿儿,就直接毙命。雪地里,秦杰写的字,也被踩踏得一塌糊涂。 沉重的脚步声从雪坡后面响起,秦杰以眼神示意王雨珊,这件事交给自己处理。然后把手从怀中掏出,又摸到了腰间的符刀刀柄。一个穿着兽皮棉服的中年女人,翻过了缓坡,搜索受伤野兔的目光也随之看到了两匹骏马,然后就看到了秦杰和王雨珊,不由得一惊,用一把猎枪对准了二人。 秦杰微微蹙眉,看到那把猎枪已经生了锈,显然已经老化了。再多用几次,估计都有炸膛的可能。不过这不是秦杰要注意的,他顺着对方那人的帽檐看去,仔细的看着面容,才发现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四十岁的女人。 秦杰握着刀柄,平静的看着那个女人,说道:“我们没有恶意。” 王雨珊看了秦杰一眼,有些不明白秦杰到底要干什么。虽然她已经确定了这个中年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但是在这么靠近魔教子弟部落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普通的草原牧民,难道不是应该更加的谨慎小心才对? 那个中年女人听到秦杰的话,表情有些诧异,然后急忙后退了两步,和秦杰拉开了足够的剧烈,才稍微放下心来,问道:“你们应该不是草原人吧?” 秦杰看着女人,认真的问道:“那你是魔教的人?” 中年女人没有回答秦杰的问题,而是警惕的看着二人,手中的猎枪握得更紧了,继续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王雨珊不擅长撒谎,这种情况撒谎与否也都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她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是雁荡山修真者。”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王雨珊指着秦杰,说道:“他是天道盟的修真者,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秦杰马上知道这要坏事儿了,许多年前正是天道盟把魔教子弟赶到极北的地方,双方可以说是仇深似海。这个魔教的女人知道自己是天道盟修真者,哪儿能不发飙?他握着符刀的手更紧了,准备在中年女人动手之前干掉对方。 出人预料的是,中年女人听到“天道盟”三个字,只是微微一愣,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反而情绪稳定了下来,说道:“天道盟我倒是听说过。” 秦杰愣了愣,“听说?” “嗯。”中年女人点了点头,说道:“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很多年前因为我们的长辈打不过你们,所以我们才搬走的。” 秦杰更迷糊了,“那你知道我是天道盟的人,为啥不生气?” 中年女人收起了猎枪,不屑的撇了撇嘴,“打不过就认输呗,就算是受到什么惩罚也都认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秦杰尴尬的挠了挠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第130章 打探敌情! 这是秦杰和王雨珊第一次看到魔教中人,通过短暂的接触和对话,他们发现魔教子弟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能吃石头喝地沟油的怪物,就像是他们一样,需要打猎,需要穿衣……简直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那个女人不再理会秦杰和王雨珊,抓起野兔,用雪团把兔子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丢到身后的袋子里去了。 王雨珊安静的看着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南边儿?” 这一次,轮到秦杰看了她一眼。他来到这片已经被魔教占据的草原,目的是很明确的,不是为了神话集团,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安宁,他是来找无字天书的,当然不想和这些原本就不好惹的魔教子弟打交道。 中年女人撇了王雨珊一眼,问道:“为什么不能来?” “这是别人的地方。” “很多年前,这是我们的家乡,只是在我们离开后,这里被魔教信徒占据了。可不管怎么样,都是魔教中人,给我们让点草原,又能怎么样?我们又凭什么不能回来?” “但是他们已经在草原上生存了那么久,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你现在把他们的地方占了,他们怎么活下去?”王雨珊认真的问道。反而是一旁的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虽然你是修真天才,但是对于生活和生存,还真是一窍不通的白痴啊! 中年女人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王雨珊,说道:“不抢回来,我们怎么活下去?” 秦杰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王雨珊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枣红马,跟着那个中年女人越过缓坡,走了下去。秦杰愣了愣,然后赶紧跟了过去。野马愣了半天,发现没有人鸟儿自己,居然全都跑了。他气愤的踢打着地面的积雪,然后载着沉重的行李,“吭哧吭哧”的跟了上去。 一番交谈下来,秦杰觉得魔教的人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脾气秉性也和东北人很向,这很对秦杰的胃口。不过秦杰依然没有想和他们接触的准备,没想到王雨珊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王雨珊看着前面佝偻着背,缓慢前行的中年女人,轻声问道:“明年开春就要和魔教开战了,当然要了解一下魔教部落的情况。神话集团让我们来探查敌情,这个女人又对我们没有怀疑,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想,神话集团要跟魔教子弟开战,关老子屁事儿?然而既然王雨珊坚持要把这次的偶遇当做自己在俗世当中试练的一个重要环节,秦杰自然也就没有反对的道理。 走出缓坡向东边儿走了没有多久,便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帐篷。帐篷的表面涂着一种近似黑泥的染料,看样子是可以遮风挡寒的,只是这里明显和魔教部落的居住地要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也不知道这个中年女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中年女人没有邀请他们来做客,但是也没有对他们表现出来很明显的敌意。任由他们跟着自己进了帐篷,甚至还不冷不热的丢过来一大块牛肉干,又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牛肉干里没有太多的盐,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但是如果咀嚼得久了,就会有一种很原始的香味儿。 秦杰很少吃到这么正宗的牛肉干,不由得吃得津津有味儿,根本就抽不出时间说话了。王雨珊向那个中年女人道了声谢,撕开了两条肉丝,放在了嘴里轻轻的咀嚼,从面部表情上来看,压根儿就看不出她到底是喜欢这牛肉干,还是不喜欢。 中年女人低头在处理一块兽皮,也没有鸟儿秦杰和王雨珊。帐篷里虽然是六目相对,但是却哑口无言,气氛十分的尴尬。秦杰感觉有点儿诡异,不由得抬头看了王雨珊一眼。心想,你不是说要来打探敌情吗?怎么来到这里,就当起哑巴来了? 王雨珊同样看了秦杰一眼,目光中有些茫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慌乱。很显然,天下闻名的王雨珊,对于刺探敌情这方面,还真不是太擅长。秦杰忍住了笑意,看了一眼手中的牛肉干,然后就开始和那个中年女人攀谈了起来。 聊天是他很擅长的事情,从小秦杰就是险死还生,除了做事够绝够狠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得了便宜就要卖乖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从襄平市的邬云,再到沈州市的于龙天,有哪一个不喜欢他的?于是,那个低头处理兽皮的中年女人没用多久,就开始和秦杰热情的聊了起来。 “北海里有很多鱼,各式各样的鱼。”中年女人抓了一把干草,擦掉了手上的血迹,分开双臂,比划道:“我男人曾经见到过这么大的鱼,不过要说是吃起来好吃的,那还得是那种蛋蛋鱼。” 秦杰放下了手中的牛肉干,好奇的问道:“蛋蛋鱼?” “嗯,因为鱼很大,所以我们叫它蛋蛋鱼。”中年女人伸出手指,夸张的比划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我们现在南迁,虽然养的羊啊、马啊都要比以前多了,但是吃鱼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从谈话当中,秦杰了解到魔教子弟是在春天的时候,从那个叫北海的地方南下,如果遇到阻拦的人,那就直接杀掉,可以说是千辛万苦,才能来到这里。在入冬之前,他们也已经储备了足够的粮草,所以也养了不少的羊和马,不过大概是传统,所以部落里的人们仍然是在四处狩猎。 寒风夹杂着冰晶击打着帐篷,因为外面涂抹着特殊的染料,所以发出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的声音。秦杰想着之前一路上看到的情况,有些疑惑的问道:“就算是狩猎,你也不用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吧?这里离部落太远,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安全。” “这是部落的规矩,在冬礼的时候,要独自在草原上生活一个冬天。” “冬礼是什么?”秦杰好奇的问道。 话音刚落,秦杰的眉头便挑了起来,一直沉默的坐在旁边的王雨珊,也望向了门口的方向。厚重的门帘掀起,一个矮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欣喜的喊道:“我回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小男孩儿,他的肩膀上还抗着一个肥胖溜圆的獾子,脸上满是喜悦、骄傲的神色。但是当他看到秦杰和张楚楚之后,神情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这个小男孩儿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十二岁,看到他的紧张情绪未免有些可笑。但是想到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竟然能够抓到这么大的一个獾子,不由得有些震惊。 “是客人。”中年女人接过他肩膀上的食物,指尖轻轻一扯,非常麻利的把獾子的流血口堵住了,笑着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脑袋,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刚才说的冬礼,就是他的冬礼。部落有规矩,在十二岁那一年的冬天,父母会陪着孩子上山打猎,等到北海解冻的时候,如果能够猎到半车的猎物,孩子就算是成人了。明年他就要成为战士了,然后组建自己的家庭,所以冬礼是我们最后一次陪他。” 魔教子弟十二岁就算成年?还要成为战士?这也不符合国情啊!秦杰还没有从这种震惊中摆脱出来,就听到那句“组建家庭”的话语,不由得羡慕道:“我们城市里可没办法这么早结婚。” 听到“城市”两个字,那个原本就有些警惕的小男孩儿顿时变得更加紧张了,下意识的想要躲到母亲的身后,但是想到这是在进行自己的冬礼,马上就要变成战士了。然后他强行鼓起勇气,挡在了母亲的前面,狠狠的瞪着秦杰。 中年女人用力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笑骂道:“搞了一个獾子算什么能耐?冬礼的时候可是要半车的猎物,如果是老家的那种小推车也就算了,但是你没看到秋天的时候辛格尔开过来的那个卡车?如果人家用那种车来衡量,装满半车可不容易。” 小男孩儿被母亲用棍棒加恐吓给赶出了帐篷,背着一把小号的猎枪,再一次开始了一个战士所必须经历的艰难的狩猎活动。秦杰听着中年女人手推车和大卡车的言论,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中年女人又一次低下头,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拿着一块平滑的木头不断的碾压脚下的兽皮,时不时的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秦杰想着帐篷外被风雪掩盖住的猎物,不由得皱眉问道:“大姐,孩儿他爹呢?” “春天南下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狼,被咬死了。”中年女人头都没有抬,说话的音调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是在述说一个发生了很久,而且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甚至已经快要遗忘了的故事似的。突然,她抬起头来,盯着秦杰,问道:“你们……天道盟会过来打我们吗?” 第131章 辩魔教! “应该……不会吧?”秦杰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看到中年女人脸上的神情后,却又加重了语气,“肯定不会!” 天道盟会不会派人和魔教子弟pk,那是人家于龙天和各方大佬的决定,秦杰哪儿知道会不会?但是不管会,还是不会,当着魔教子弟的面儿,是一定要说不会的。而且,必须要说的斩钉截铁,铁齿铜牙。 王雨珊看了秦杰一眼,没有说什么。中年女人听到他的回答后,愣了愣,然后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就好。” “就算天道盟的人不来,但是还有其他的门派,尤其是神话集团,难道你们不担心?”王雨珊疑惑的问道。 中年女人身体前倾,把重量都集中在了木棍上,用力的碾压着兽皮,嘀咕道:“只要天道盟的人不来,还有什么担心的?” 夜色降临,帐篷外的风雪也逐渐的停歇了下来。那个小男孩儿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脸上的神色有些羞愧,因为他两手空空,肩上也是空空如也。中年女人没有说什么,而是烧了一大锅的热汤,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羊腿,放了点儿调料,四个人便吃了一顿沉默的晚餐。 “你们只能住一个晚上。”中年女人收起剔骨小刀,看着秦杰说道:“因为这是冬礼的规矩。” 秦杰表示感谢,然后带着王雨珊走了出去。两人走向一道雪坡上,此时外面风雪已停,深邃的夜空中繁星无数,星光照射在草原的白雪上,竟然有一种淡淡的幽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可是在星星的包围下,倒是显得有些单调,有些弱小。 “刚才在帐篷里的时候,你看了我很多眼,是不是你有什么想说的?”秦杰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冷,而又清爽的空气,笑着问道。 “我想提醒你,这些人都是魔教的人,是我们的敌人。你打探敌情和对方刻意交好,但是你别忘记了自己的立场。”王雨珊看着秦杰,认真的说道。 秦杰乐了,“你觉得我应该站在啥立场上?” “魔教余孽,就是敌人。”王雨珊面无表情的说道。 秦杰看着张楚楚美丽的俏脸,疑惑的问道:“我就一直纳了闷了,为啥你们谁都说魔教就是敌人呢?我想来想去,也没弄明白,其实魔教也就是修真法门和咱们这些正道中人用的不太一样呗!不过人家也算是神话集团的一个分支了,咋还成了邪恶的化身了?” 王雨珊微微蹙眉,盯着秦杰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眼神中带着伤感和同情,说道:“以后这话不要让别人听见,也别让我听见。” 秦杰发现王雨珊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得微微一愣。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当中。过了好一阵,秦杰才平静的说道:“以前你在雁荡山静修,没咋经历过世事,如今你看到了那么多丑陋的玩意儿,看到了那天在丘陵上神华集团修真者的表现,难道你还对神话集团那么尊敬?” 王雨珊抬起头,看向了夜晚的苍穹,那迷离的眼神好像集中在一点,是很吃力的事情似的,“就算不尊敬神话集团,我也要尊敬老天。” “老天爷和神话集团可没一毛钱关系。”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而且敬畏这种事儿,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王雨珊回头看着秦杰,认真的说道:“但是魔教的恶行,总是真的。” 接下来,便是王雨珊讲述魔教恶行的时间了。总之也不过是一些邪恶血腥的往事罢了,比如某个魔教的长老对人皮很感兴趣,而另外一个魔教长老所做的事情甚至让第一个魔教长老呕吐不止。秦杰安静的听着王雨珊的讲述,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更没有呕吐。 “这些年魔教人才凋零,甚至已经销声匿迹,为啥你们还都这么警惕?” “销声匿迹不等于不存在,甚至隐藏在暗处的魔教中人会更加的可怕。尤其是眼下魔教子弟想要南迁,神话集团当然要警惕他们死灰复燃。” 秦杰回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雪地里,那孤零零的小帐篷,想着帐篷里的那一对母子,摇头说道:“虽然都说这些人是魔教子弟,说人家的部落是魔教部落,可你看帐篷里的那对母子,谁会修真?你总不能把他们全都当成魔教子弟,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当年的事情了呢!” “当年魔教被天道盟打败后,被迫北迁,但是却也有很多强者留在了南方,暗中打探着消息,甚至对神话集团发起进攻……”王雨珊面无表情的解释道:“魔教的强者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不辞辛苦的去极北,或者是各个部落挑选传人。就算他们不是魔教的人,但是也和魔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如今他们南迁,神话集团怎么可能不紧张?” “魔教的人有病?这么做是为啥呀?草原上的人毕竟是少数,难道不应该广收弟子?千辛万苦的跑到那种鸟儿不拉屎的地方去挑选弟子,有病啊?” “魔教当然也会在城市里发展势力,但是他们的修真法门是强行把天地灵气吸入体内,格外霸道。这种邪恶逆天的修真办法自然是天理不容,非常容易会爆体而亡。可是草原人的身体条件特殊,尤其是生活在极北的那些人,身体的淬炼程度非常适合魔教,所以魔教一定会选择极北部落挑选弟子,而魔教真正的强者也必然是出在那里。” 秦杰心想,没准儿就是当年那位神话集团的总经理专门为了他们的体质,开创了一门新的**呢!在想了一阵后,秦杰开口问道:“你应该知道那位魔教的那位开山祖师吧?” 王雨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果不去计较魔教的人对老天爷不敬,你就没发现这个事儿挺有意思的?按理来说,魔教完全就是神话集团的一个分支啊!” 王雨珊皱了皱眉,“魔教虽然说自己是光明的,但是他们信奉的却是冥神,这怎么可能和我们信奉的相提并论?” 秦杰愣了愣,“冥神不是传说里的玩意吗?” “难道我们信奉的就不是?” “说到底,也就是信仰不同罢了。”秦杰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 漫天的繁星笼罩了整个夜空,星光点点的洒在地面的积雪上,把整个黑夜照得通亮,雪后的空气非常纯净,所以视线也随之毫无阻碍。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草原中部的那些帐篷,那是魔教部落生活的地方,安静而又美丽。秦杰看着那里,很难把那些人和一些过去了很久,又充满了血腥的历史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从南边儿突然飘来了一大片的阴云,占据了头顶的天空。漫天的星辰被遮盖住后,再也没有一丝缝隙,整个世界,就好像瞬间黑暗了下来。漆黑一片的草原上,有几个孤零零的小帐篷,那些帐篷里,住着像是那对母女一样,在草原上进行冬礼的人。 其中一处帐篷外的雪地里,有几块突起的大石头。突然,石头动了起来,原来这并非石头,而是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罢了。这种黑色衣服的材质非常坚硬,又是从头脸笼罩到脚,所以从远处看上去,和岩石没有什么两样。 这三个人,是来自神话集团营销部的员工,听起来像是社会上很普通的行当,但是他们营销的东西却不一般了。如今他们来到这里,他们便是一群勾魂使者。当各大势力还才筹备明年春天的进攻时,神话集团早就派出了大量的修真者,悄悄的潜入了草原深处。 神话集团对魔教子弟的态度很简单,就像是秦杰对待敌人的态度一样……只有死了的魔教子弟,才是好的魔教子弟,所以所有的魔教子弟都该死!但是他们潜入草原是有重要的任务要做,没有实力,也不想去挑战那些强悍的魔教子弟。 然而今天终于遇到了这些落单的魔教子弟,他们实在是难以压抑住心中对黑暗的厌恶,仿佛是嗅到了世间最恶心的气味,纵使现在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却是兴奋得剧烈颤抖,难以自拔。因为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做的事情,使得他们对杀戮有着变态的快感。 于是,这三个黑衣人走进了那个孤零零的帐篷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激怒魔教部落的后果是什么,会不会对神话集团的使命造成伤害,他们只是想杀死对方,就这么简单。甚至他们还自我安慰的想着,魔教子弟的人数很少,只要多杀一个,就是对神话集团做出的一份贡献。 几道轻微的声音响起,出其不意的攻击,让他们成功的制服了那个魔教子弟,同时也把他的妻儿给束缚了起来。然后,有一抹非常纯正的天地灵气环绕在他的手掌之上,顿时光芒大射,照耀出了魔教男人眼神中的不甘和愤怒。下一刻,帐篷里留下的只有三具尸体,和满地的血水。 第132章 樊笼! 秦杰和王雨珊几乎在同时醒了过来,他们都是睡在帐篷的角落里,有些阴冷潮湿。但是他们醒来的原因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们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帐篷,而且来的人,实力非常强大。 “我在天地灵气当中感觉到了光明的力量,这些人应该是神话集团的修真者。”王雨珊看着秦杰说道。 秦杰看了一眼还在沉睡当中的孤儿寡母,皱眉问道:“那咱俩咋整?” 王雨珊有些疑惑,“什么?” “如果打起来,我们帮谁啊?”秦杰笑着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和魔教子弟同吃同住,如果来的是神话集团的那些死人脸,肯定是认为我们是叛徒的。” 王雨珊眉头蹙起,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身为正道,理应站在神话集团一方,这还需要解释?于是,王雨珊平静的说道:“我们可以解释是来打探敌情的。” 秦杰乐了,“我可不觉得他们能相信这个解释。” 帐篷的帘布突然掀起,风夹杂着雪花挥洒进来,昏黄的灯泡在帐篷上面左右摇摆,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室内的温度急剧下降,盖着被褥的那对母子口鼻处所吐出的湿气,也瞬间变成了白雾,但是却没有醒来的迹象。三个神华集团修真者缓步上前,笼罩在黑衣当中的手也向前探去。 突然间,被褥掀起,那个中年女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小的手枪,对准了最前面的那个修真者,然后扣动了扳机。原来她早就醒了过来,只是在等待着一个突袭的机会。“嗖”的一声,子弹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来到了那名修真者的跟前。 黑衣人衣袖一卷,如同乌云降临一般。那枚子弹钻进袖中后,竟然变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紧接着,那名黑衣人的袖口处突然闪烁起一道亮光,一把非常纤细的长剑在天地灵气的控制下,刺向中年女人的胸口。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名中年女人身体骤然倾斜,那道利剑没有刺进她的胸口,只是擦着她的肩膀飞了过去。女人肩膀上的皮袄被利剑撕开,里面黝黑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非常浅的血痕。 三个黑衣人都感觉到了这间帐篷有些诡异,于是他们催动出天地灵气,感受着四周的情况。然后,其中两人看向了阴暗的角落里,目光阴沉。先前的那个黑衣人,则是左手伸出衣袖,凌空一抓,把那个刚刚醒来,神情依然懵懂不知的小男孩儿隔空拖到了自己的脚下。然后他召回了长剑,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向小男孩儿的喉咙。 中年女人被击倒在地,虽然说外伤看起来并不严重,但是长剑上也不知道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然让她的身体感觉非常的虚弱,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要被那把长剑钉死在地面上,但是却无力救援,只能发出一道如同母兽濒临死亡的时候,那种痛苦和悲伤的吼叫。 “呛”的一声,长剑直接穿透了地面,变成了一个非常细小的黑洞,消失不见了。那个小男孩儿也没有死,就在长剑刺下去的一刹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小男孩儿的肩膀,把他给硬生生的拖走了。 那名黑衣人和他的两个同伴一样,沉默的看向了帐篷的角落,先前他们只听到了两道呼吸声,根本就没有想到帐篷里还有别人。然而这时候,他们已经很确定这里还有别的敌人存在,因为他们听到了在那阴暗的角落里,有着悠长的呼吸声。因为在那个角落里,有两个人让他们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秦杰的余光注意到了刚才的那一刻,王雨珊的右手轻轻动了一下,自然清楚是她救下了那个小男孩儿,对于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秦杰就更有信心了。王雨珊看着那三个黑衣人,蹙眉问道:“你们是神话集团的修真者?” 三个黑衣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连一点儿回答的意思都没有。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秦杰和王雨珊,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但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沉默中蕴含着的冷漠和强大。 王雨珊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能够明白神话集团对魔教子弟很警惕,但是她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要一句话不说,直接对那对魔教母子斩杀。不由得,王雨珊想着,难道是因为这对母女有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重要身份?而且这件事会对神话集团有着重要的影响? 身为修真界的三大美女之一,自然是有自己的气度和眼界,她不可能像是其他修真者那样,会对神话集团产生畏惧。但是她的师父毕竟是神话集团的董事会成员,这次深入草原又是神话集团的意思,所以她也不会选择和这三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敌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决定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抢先开口问道:“你们是同盟的人?” 这名黑衣人的声音并不是那种诡异的难听,也没有刻意流露出冷酷的味道,只是平平常常的说着说话,但是却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王雨珊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被秦杰保护在身后的母子,本以为猜测到了这三个黑衣人的敌意是从何而来,温和的解释道:“没错,但是你们不要误会……” 话没说完,为首的黑衣人就摇了摇头,毫无情绪的说道:“没有误会。” 第二个黑衣人冷漠的说道:“你们是同盟的人,但是却和敌人在一起。” 第三个黑衣人冷漠的说道:“你们不去杀死魔教子弟,那就是说明你们背叛同盟,是魔教的余孽!” 为首的黑衣人平静的说道:“所以没有任何误会,你们必须死!” 三个黑衣人说话的言语之间没有任何的停顿,把话接得非常顺畅顺畅,仿佛是排练了许多遍的“三句半”似的。又或者是这几句推断对于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压根儿就不需要思考。秦杰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哪怕是三胞胎,恐怕也没有这种默契吧? “我说过没有人相信的吧?你还不信。”秦杰看着王雨珊,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又对那三个黑衣人说道:“要去神话集团当修真者,是不是还得背你们刚才说的那几句对白?这话倒是没啥问题,可要配合的这么默契,还真有点儿难度。” 秦杰说话的语气很认真,所以听上去会很搞笑。三个黑衣人来到草原深处,想要杀死一些魔教子弟,包括现在帐篷内的母子,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但这终究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然而秦杰却是擅长把搞笑的事情变得很严肃,同样擅长把严肃的事情变得很搞笑。所以三个黑衣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非常的愤怒。黑衣人因为全身都穿着黑衣,所以连眼神中的愤怒都看不见,但是周围天地灵气的剧烈波动,都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情绪,以及要出手了的事实。 王雨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三个黑衣人,说道:“我们可以解释。” “束手就擒,再做解释。”为首的那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苍白的双手伸入宽大的衣袖当中,居高临下的对着秦杰的头顶罩去。无数非常纤细的金色光线,从他苍白的手指中喷涌而出,瞬间构成了一个好像是鸟笼似的东西,把秦杰的身体笼罩其中。 从三个黑衣人出现一直到现在,王雨珊的面目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因为她相信就算是有什么误会,她和秦杰两人也不会吃亏。然而此时看到那名黑衣人指尖喷涌出的金色光线,不由得怔了怔神,诧异道:“樊笼?” 樊笼是神话集团的不传之秘,据说如果是神话集团董事长亲自施展,那是堪比于神术的。这种**是强行逆转天地灵气的走向,从而控制对手的活动空间,一旦施展成功,可以应对境界上超出两个阶级的强者! 看到那个黑衣人居然轻而易举的施展出樊笼,王雨珊便可以确定对方一定是神话集团里的重要人物,不由得蹙眉提醒道:“别反抗。” 光线表面飘离着淡淡的金光,秦杰看着那些肉眼难以分辨的线条,心中突然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总感觉这些线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然而他却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天地灵气被分割成了很多块,看起来非常的凶险。 对于这种暂时不能理解的手段,他向来是很谨慎的。听到王雨珊的提醒,他更是没有马上出手,只是有些疑惑这种空间控制的原理。如果是以割裂空间而形成的樊笼,那如果是加持在敌人的身上,岂不是要把敌**卸八块了吗?这名黑衣人并没有那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仁慈,而是他根本就做不到,那么也就是说这种樊笼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空间**…… 第133章 秦杰VS黑衣人!【第一更】 秦杰看着这些近在咫尺的金色线条,凭借自己敏锐的感知度,试图要看清楚这些线条之间的结构.逐渐的,秦杰发现原来樊笼并不是割裂空间,而是影响着周围天地灵气的流动,在自己的周围形成无数个小气流。这些天地灵气的小气流就像是监狱的大铁门,看上去坚不可摧,而且上面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尖锐的荆棘,如果强行去推,肯定会搞得浑身是血。 因为思考一系列的问题,所以身处于樊笼之中的秦杰显得有些木讷,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要束手就擒了。他只是想要多观察一下,然而,他并不知道黑衣人和秦杰的作战风格是非常相似的。 在确定敌人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之前,黑衣人是绝对不会罢手的。那个黑衣人微微仰着头,在灯光的映照下,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又平静的脸。随着一声闷呵,苍白的双手骤然释放出刺眼的光芒,一道暗淡的虚影轰向了被樊笼笼罩在内的秦杰丹田处! 丹田是修真者储存天地灵气的所在,一旦被集中,非常有可能直接导致修真者的丧命。而这名黑衣人所施展出来的虚影,明显有着及其恐怖的威力。看到这幅画面,王雨珊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怒意。不过,还不等她出手,秦杰便率先出手了。 一道惊艳的刀光闪过,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帐篷。在这道刀光出现的时候,就算是那樊笼上金色的线条,也显得暗淡无光。符刀的刀锋直接砍向了身前的樊笼,锋利的刀口和那淡金色的线条触碰在一起,发出了“哧哧”的声响,仿佛即将要融化了一般。眼看着刀锋要被淡金色的线条腐蚀,厚重的符刀上,那沉默已久的符文顿时亮了起来。 一股强大的符文力量从刀面上汹涌的喷出,轻而易举的战胜了樊笼中蕴含着的强大的天地灵气,把那些看似异常强大的金色线条切得粉碎。那无数破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密集的响起,如同古筝断弦了一般。 “啪啪啪啪啪……” 樊笼的数千根金色线条,被刀锋砍断,顿时变得软弱无骨,四处飘散,再也没有丝毫的力量了。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樊笼徒有虚名,而是以那个黑衣人的实力并不足以施展出真正的樊笼。也不是因为秦杰突然从金丹期跳到了元婴期,而是他的符刀,以及符刀上的符文是由清梦斋的孙元至亲手打造!老诡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是神话集团的某个小人物可以匹敌的? 一刀破开樊笼,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秦杰比那个黑衣人做得更绝,他一旦出手,那么不把对方砍死,就绝对不会停下来。所以破了樊笼的刀光,斩开金线的飘落,都没有形成任何的阻碍,秦杰迅速的来到了那个黑衣人的面前,刀光照亮了黑衣人苍白的脸。 一根非常纤细的银针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了他的眼球,只剩下了银针的一个短小的尾巴闪烁着光芒。黑衣人还没来得及痛呼,来不及震惊这个年轻男人对天地灵气操纵的细腻程度,他只来得及发现凝聚的天地灵气竟然因为剧痛而涣散。然后他直接被刀锋劈成了两半,可是两半的身体并没有就此分开,只能看到一条清晰的血线。 第二名黑衣人迅速的后退,双手在身前一挥,洒出了道道线条。秦杰丢掉符刀,身体如同猎豹一般猛然跳起,避开了那些危险的线条,跳到对方的头顶,然后双手迅速的探出,指尖用力的撕扯着对方的面门,与此同时,膝盖闪电般的踢向了对方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这名黑衣人胸骨全部碎掉。而借助着前扑的惯性,两人直接翻滚到帐篷外的雪地上。秦杰双手一错,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第三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秦杰的身后。双手顿时闪烁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熊熊烈火一般。而秦杰,这是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对于他要做什么完全不予理会。可是,他也无需理会,因为那如同火焰般的双手,竟然变成了真正的火焰,然后,火焰迅速的蔓延全身,瞬间变成了焦炭,再然后,就是灰飞烟灭。 秦杰回过头,对着王雨珊笑了笑,然后走回帐篷里,捡起了跌落在地面上的那把符刀。最开始死掉的那个黑衣人这时候才缓缓的分开,鲜血喷出,慢慢的流淌到帐篷外面,把草原上的白雪,染红了一大片。 天色渐渐的明亮了起来,草原上的日初在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丽和刺眼。醒来的野兽穿梭在丛林之间,寻找着食物,看着帐篷外被风雪掩盖住的血迹,王雨珊的脸色苍白无比。王雨珊没有杀过人,虽说来到草原后她就开始杀人,但是却也没有杀过自己人。对于她来说,神话集团这种正道门派自然算是自己人的。更何况,她的师父是神话集团的董事会成员,自己又是奉神话集团的命令来到草原深处,结果却在昨天的那个阴沉的深夜,杀死了三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 王雨珊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手足无措,精神层面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三个黑衣人出现在半夜,于是她用剩下的半夜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当时的局面会发展成那个模样?为什么在秦杰反击的时候,她很自然的用火符把那个黑衣人烧了个灰飞烟灭?那个时候,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秦杰端着一碗肉汤,蹲在帐篷门口美滋滋的喝着,帐篷的不远处还有那些黑衣人残缺的尸体,可明显没有影响到秦杰的食欲。他的目光落到王雨珊苍白而又美丽的脸颊上,注意到她平时本来就涣散的目光里,多了一些脆弱和无助,他心中也能明白一些。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轻声安慰道:“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以后再后悔,除了让自己的精神上多负担点儿,也没啥意义。” 王雨珊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反省可以让人少做一些错事,不然为什么小学生总是要写一些检讨书?还是说……你觉得不需要反省?” 秦杰耸了耸肩,把最后一口肉汤喝掉,然后说道:“如果说昨天晚上那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我当然没觉得有什么可以反省的。我可不管他们是神话集团的哪个牛逼人物,我只是知道他们想要杀我,那么我反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有啊,那三个修真者明摆着就比我们弱,还跑过来杀我们,只属于智商问题。而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还让他们给杀了,那就是情商问题。前者是傻逼,可以吃一堑长一智,后者虽然也是傻逼,但是已经傻到无药可救了。” 听到秦杰满嘴脏话,王雨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想起昨晚的战斗,说道:“樊笼是锁住对方的**,昨天那三个修真者并没有想要杀死你,而是想要制伏你。” “但是那个人紧接着就想要废掉我的修为。”秦杰笑着提醒道:“我可没有被人打残,然后再他讲道理的觉悟,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情商傻逼,那是无药可治的。” “有我在,我当然不会让你被人打残。”王雨珊认真的说道。这句话听起来稀疏平常,但是言语中却是流露着很强大的自信。她杀死神话集团的修真者,虽然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但这并不代表她认为对方会比自己更加强大。 这种带着包庇味道的话语,让秦杰的心里有些暗暗的感动。然后,他摇头说道:“就算这些修真者没有对付我们,那那对母子该咋整?他们杀人的时候,你是要拦着,还是不拦着?呵呵,你心肠好,当然不可能看到人家孤儿寡母的被欺负。再说了,咱们吃了人家那么多的牛肉干,你还不要意思帮人家杀几个人?” 王雨珊眼皮下垂,眼睛看着自己探出的脚尖儿,完全不知道该对这个家伙说什么了。心想,虽然你我不怕神话集团的人,但是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杀死几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就像是昨天那个女人杀了一只野兔那样平常呢? “但是他们终究是神话集团的人啊!”王雨珊叹息着说道。 昨天在清理尸体的时候,秦杰从被自己劈成两半的那个黑衣人摸出了一块徽章,王雨珊认定了他们就是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似乎还是某个重要人物的亲属。然而秦杰并不害怕,因为这件事只要没有证据,谁也拿他没辙。 秦杰自小就颠沛流离,看惯了人间冷暖,又在底层生死挣扎,再加上如今加入修真世界的时间还短,所以对神话集团并没有多少的感情和敬畏。更何况,他整天和冯思秋、白武秀这种人混在一起,更不知道敬畏是什么玩意了。 第134章 玩笑和谎言!【第二更】 秦杰在沈州和云正铭两番相遇,第一次的时候更是要把张楚楚纳为小三,这让秦杰真的很不爽,所以他对神话集团那种地方更加谈不上什么敬畏了,反而是敌意要更多一些.所以,杀死三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对于他来说和杀三个野兔子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更没有什么心理的冲击,甚至他还有心思挤眉弄眼的去看王雨珊的美貌。 他看着王雨珊无助的眼神,安慰道:“等会儿我去把那几个尸体给处理掉,这个事儿我最擅长了,保证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王雨珊沉默不语,眼神看起来更委屈了。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清梦斋,清梦斋里也只有一个秦杰,王雨珊虽然天下闻名,但是也依然无法做到像是他那样杀了三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还满脸的嬉皮笑脸,一点都不在意。 秦杰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忘记了丘陵上发生的事情,你的那个师弟其实就等于说是神话集团给杀死的,只不过就是他们没有直接动手罢了。所以从最简单的情感方面来说,你也不应该倾向于他们。谁对你不好,你就应该对谁不好。神话集团对你不好,那么他们的死活就不关你的事儿了,而且你以前又没见过魔教子弟,为啥要帮他们去杀魔教的人?人家千里迢迢的南下,那位大姐也没见了你就跟见了鬼似的砍你,而是拿了一块肉给你吃,这时候又在给你熬肉汤……这他妈就是缘分啊!” 门帘掀开,那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碗肉汤,和几块粗粮走了进来,看着秦杰和王雨珊,笑着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得好好谢谢你们。” 草原人的体质特殊,肌肤非常坚硬。昨天晚上那个黑衣人刺伤了她的肩膀,伤口上的天地灵气被王雨珊抹除后,就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躲在门口,好奇的打量着秦杰和王雨珊,疑惑的问道:“你们应该都是一起的,可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我们是好人。”秦杰大义凛然的说道。 小男孩儿困惑的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首领说过的一件事,恍然大悟的看着秦杰,说道:“首领说你们喜欢内斗,这就叫做内斗吧?” 王雨珊听到这话,不由得俏脸绯红,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反而秦杰完全没有在意,笑骂的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脑袋。 …… 在秦杰强烈要求和死皮赖脸的坚持下,王雨珊最终还是加入了毁尸灭迹的行列当中。不是因为他有看着王雨珊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变态嗜好,而是他现在越发觉得王雨珊还真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虽然在修真界名声大噪,但依然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如果不把她快速的催熟,路上根本就不能指望她能帮自己多少,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拖后腿的。 野马愤愤不平的背着沉重的行李,陪伴着这对年轻男女向草原的深处走去。在野马的身上,还缠绕着一圈绳子,绳子一直耷拉在地上,拖行着一具完整的尸体,和两具不完整的尸体。 王雨珊走在最前面,裤子已经被雪水打湿,但是她却浑然不知。因为她还没有从那种复杂而又迷茫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她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就算除掉对神话集团的恭敬,在她看来,都是同道中人,怎么能说杀就杀?虽然她也觉得秦杰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有些地方总觉得不太对。 对一位不谙世事的女孩儿,世界观的改造难度仅次于爱情观,秦杰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很是无奈。走在草原上,心思不由得飘回了沈州市,飘到了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儿身上,默默的想着,如果是张楚楚的话,那就简单多了,因为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话。 几只肥大的松鼠警惕的看着树下的情景,那今天刚刚挖出来的深坑里,埋着几具尸体,周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儿,让它们有些不安。秦杰把积雪和泥土一股脑的扔到深坑里,说道:“神话集团需要敬畏,清梦斋也同样需要被敬畏,清梦斋可以说向来不会入世,但是我如今站在这里,就代表着清梦斋的脸面。然而一路走来,我发现还真没有几个人敬畏我。如果是我三师兄被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喊打喊杀,你猜他得咋整?他肯定不会像是我这样,随便杀几个人就算了。” 王雨珊微微蹙眉,想着传说中那位骄傲到极致了的冯思秋,说道:“那他会怎么做?难道还要把李彤和云正铭给杀了?” “三师兄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在他眼里,根本就看不见李彤和云正铭。”秦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也许会直接杀进神话集团,去找神话集团董事长的麻烦。他的偶像是小师叔,如果不是师父管的严,没准儿现在都四处找人麻烦去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由头,他还能不发飙?我没有那种实力和底蕴,可是清梦斋的荣誉我不能丢,谁敢轻视,我不介意对方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王雨珊愣愣的看着秦杰,有些无语,也不知道在清梦斋里,生活的是一群什么怪物?不过这一路走来,虽然谈不上相交莫逆,但是也多了几分信赖和依靠,也知道这个人的性格有多么的无赖,如今突然听到他这掷地有声的几句话,不由得有些动容。 王雨珊认真的盯着秦杰的侧脸,沉默了一阵后,声音极小,非常不自信的问道:“你这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在开玩笑。”秦杰笑着说道。 王雨珊皱了皱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很不满意。 秦杰笑容收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但是说句正经的,我可从来不认为神话集团可以领导我们,凭啥他们说啥我们就得干啥?所以以后神话集团再做出什么恶心人的事情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拒绝,该出手时就出手。” 依然是大义凛然的风范,但是这一次王雨珊却没有上当受骗,再一次确认着问道:“这也是开玩笑?” 秦杰看着王雨珊可爱的面容,看着她木讷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紧张和疑惑,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从包裹里翻出一张白纸,说道:“你可以认为是谎话。” 王雨珊看着秦杰转过身子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说假话?” 秦杰没有转身,淡淡的说道:“小时候养成的臭毛病,因为那时候不说假话的话,我会死的很惨。” “那你来草原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教我那些阴暗的事情?你为什么希望我学会杀人?你为什么让我习惯这些?”王雨珊一连串问出了四个问题,最简单的问题,其实是最伤人心的。比如秦杰的玩笑话和谎话,不知不觉当中,也触动了王雨珊的心弦。 这些问题都不好回答,秦杰站在深坑旁边,沉默了片刻,终于决定回答的诚实点,回头看着王雨珊,笑着说道:“我要进草原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我要抢一样东西,而正如你以前说过的那样,真到那份儿上,没有人会在乎我清梦斋的身份了。到时候都不能说是虎口夺食,就算是个人,就能把我打成一条狗。所以呢,我需要你的帮助。” 王雨珊看着秦杰把火符丢到了深坑里,疑惑的问道:“你要抢什么?” “七本无字天书的其中一本。”秦杰看着王雨珊的表情,感受着她的心里变化,说道:“你同意和我一起进草原,我都怀疑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师父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告诉了我,其实我并不奢望抢到天书,但是我还是很好奇,所以想来看看。” “好奇无字天书,还有那些有资格抢夺天书的强者?”秦杰笑着问道。 王雨珊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觉得和秦杰说话很轻松,因为他就好像能够听到自己心里的话似的,从来都不会去往其他的方面想。正当秦杰刚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王雨珊却是接着说道:“我没有告诉你,你也没有告诉我,这样是不是不算欺骗,而是扯平了?” 这种很简单的思维方式,恐怕也只有纯洁的小孩儿心里能够想得出来。但是王雨珊却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秦杰也欣然的接受了。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秦杰对王雨珊的的确确有着不小的好感,如果就这么被她讨厌了,那秦杰肯定会难受很长一段时间的。 然后,秦杰对王雨珊说道:“不过你的心态不太好,既然我们都来到了草原上,如果有机会当然不能错过,所以别说啥玩意不敢奢望之类的话。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就是真的得不到了。” 第135章 毁尸灭迹!【第三更】 王雨珊看着秦杰的眼睛,认真的问道:“这也算是你对我的教育吗?” 秦杰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反正我真琢磨过,如果我俩联手的话,就算是云正铭,也不见得能搞得过我俩,为啥就不试试呢?” 王雨珊微微一笑,“那就试试吧,可是如果真的抢到了,我们怎么分?” “到时候可以抄录一份啊!你带回雁荡山,我带回清梦斋,说起来,入门以后我还没见过师父,当初学会修真也是因为他给我的那本《道德经》,我还他一本无字天书,想想就觉得兴奋啊!”秦杰越说越激动了. 王雨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涩,“我要你抄录的那一份。” 秦杰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豪迈的说道:“你先选!” 站在雪地里,两人想着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美好未来,都傻傻的笑了起来。两人的身份可以说一个是狗尾巴草,一个是莲花,可是如今笑得却和白雪一样的纯净。然而在两人的身后,那深坑中化作了火苗的符纸,却明显没有什么感染力,被寒风吹了这么久,没有熄灭,也没有变大。 秦杰看着那几具黑衣人尸体上的小火苗,有些尴尬。自己的符道本事和身边的王雨珊原来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昨天夜里王雨珊随手的一记火符,就直接让其中一个黑衣人化为灰烬,自己一直苦练的火符,竟然弱得不像话,这得烧多少天才能把尸体烧成灰啊? 王雨珊注意到秦杰脸上的尴尬之色,差点儿没忍住笑了出来。强行忍住自己的笑意,然后手指轻轻一弹,深坑里的火势便骤然汹涌了起来。那些火焰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秦杰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火焰的热度,就已经感受一阵寒风了。一眼看去,深坑周围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坑内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秦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符道在于天赋,施符则是在于运用的巧妙程度,他写出的符远远不如王雨珊,如今竟然连她什么时候出手的也看不明白了,不由得,有些悻悻然的感觉。 “老师说我是符道上千年难遇的天才,可是和你在一起久了,我总觉得他在骗我,或者说他的眼光要比符圣差很多。”秦杰看着王雨珊的样子,感觉她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可又不好意思问她多大,只能感慨道:“你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八师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符道的?”王雨珊好奇的问道。 “快到夏天的时候,到现在算起来,也快大半年了。” 王雨珊安静的看着秦杰的眼睛,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看起来,贺老的眼光确实没错,你确实是一个符道天才。” 秦杰听到这话也高兴了起来,尤其是在想起当初对白武秀的吹牛逼,如今也安心了不少,笑着问道:“我真的很强?” 王雨珊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一件事,好奇的问道:“令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秦杰想了想后,很诚实的回答道:“是一个很猥琐的老头儿。” 王雨珊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过来,说道:“我问的是斋主,因为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出你们这样的徒弟。” 秦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也许你都不相信,我到现在也就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一面儿,不过那第一眼的印象,觉得他也是很猥琐……不过根据我对清梦斋师兄师姐们的了解,我想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是一个非常骄傲、非常得瑟、非常牛逼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敢用“家伙”两个字来称呼老诡的,大概也就只有清梦斋里的人了。至于他的形容,其实基本上也全都是废话,像是王雨珊这样的人,当然清楚老诡是非常牛逼的,而一个牛逼到老诡这样境界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得瑟?不骄傲? “你师父符圣是一个啥样的人?”秦杰好奇的问道。 听到“符圣”这个名字,王雨珊的神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有些敬畏,有些清冷,也有些茫然。她缓缓的低下头,转身向一片树林走去,以沉默来表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秦杰看着那个清冷萧瑟的背影,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一眼深坑,确认毁尸灭迹做得很完美后,便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秦杰把野马辛苦从四周找来的树枝和干柴捆绑在了它的身上,满意的拍了拍马背,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长相古怪的草,塞进了它的嘴里作为奖励。王雨珊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心想清梦斋出来的人确实都是怪人,就连畜生都这么古怪,仿佛通了人性似的。可是野马被秦杰驯服的过程王雨珊都是看在眼里的,却没找到什么不同之处,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 “要在雪地上清除痕迹,老天爷能开开恩,下一场暴雪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如果没有下雪,那我们就得小心一点儿了,起码回去的路不能和来时走一条路。”秦杰对王雨珊说道。 王雨珊有些疑惑,“我知道刚才你准备那些干草的用处,可是你为什么又把它们给烧掉?现在你又让野马辛辛苦苦找来这么多柴火干什么?” “因为我想试一试火符的威力,我又不确信它能烧得很旺,所以就用一些干草来辅助。结果没想到还是不行,到最后还得需要你的帮助。”秦杰平静的解释道。能够如此平静的述说自己的糗事,脸皮厚的程度果然是非同寻常。 王雨珊没有在意这句话流露出的无赖劲儿,而是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就在雁荡山长大,是师父把我抚养成人的。他从来不允许我接触真正的俗世,如果不是这次神话集团召集,说不定我还不能出山呢!所谓的三大美女,说什么是修真界的领军人物,可如果真的进了世俗,有谁能是你的对手?” 秦杰摇了摇头,“不是我谦虚,而是我的手段在阴狠,也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你们的实力一招就能把我秒杀了,我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用不上啊!”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个事情,我不懂这些事,水燕霏和我是一类人,她也未必能懂。如果那天在丘陵上的是我,下面是丐帮受到攻击,或许我也懒得理会。” 秦杰再次摇头,“不对,你和水燕霏并不是一类人。她除了对花情有独钟之外,可以视他人如粪土。但是你不一样,你虽然酷爱书法,但是你眼中的世界还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你可没有把我们当成一群废纸。” 王雨珊觉得秦杰的比喻很俗气,但是却很恰当,抬起头,看着秦杰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我真的不是水燕霏那种人?” “当然不是。”秦杰笑了起来,说道:“虽然你们都很无知,但是起码你很善良。” 王雨珊微微蹙眉,但是眼眸中却有难以掩饰的喜悦,“这是在开玩笑?” 秦杰本来想说这是真话的,可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却是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王雨珊转过身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分红的嘴唇轻轻的抿了起来,绯红的腮帮微微鼓起,也不知道是强忍住怒意,还是强忍住笑意。 “如果……你不是一个爱撒谎的家伙就更好了。当然,现在的你已经很好了,因为你知道我的感受,所以你最后撒了谎。”王雨珊安静的前行,心中默默的想着。 …… 回到帐篷里,秦杰和那个中年女人很认真的进行了一番交谈,拜托她做了一些事情。于是那位本来应该参加冬礼,按照规矩不得返回部落的中年女人,竟然二话不说把孩子交给了这一对年轻男女,然后自己回到了部落当中。 过了几天,那个中年女人就带着并不是太好的消息回来了。秦杰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让魔教子弟去相信一个外人,是很困难的事情。幸运的是他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比如那支商队,以及魔教部落最近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离开树林,再一次往北边儿走去。气温越来越寒冷了,尤其是进入名字叫“冰寒山”的极北地带,王雨珊的枣红马是肯定熬不住的。于是,她便把那匹马留给了这对母子。在双方道别后,秦杰、张楚楚,还有一批野马便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王雨珊问道。 “进山!”秦杰铿锵有力的说道。 “天书在山里?” “天书在不在山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神话集团的人一定在山里。”秦杰秦杰看着远处的山峰,笑着说道。 …… 因为天寒山高的缘故,所以这里并没有什么植被,山上寒风凛冽,以至于地面上的浮土和积雪都被吹得一干二净,露出了表层下的岩石。黑色的岩石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人,看着远处的风雪,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山上原本的雕刻一般。 这个男人,叫做云正铭。 第136章 世外之地世外入俗!【第一更】 “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射中那几个马贼的?” “很简单,用天地灵气锁定他们的位置.” “但是那么黑,你怎么确定他们的要害?” “还是天地灵气。” “那么远的距离,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的天地灵气很少,所以我一直都在学着节能减排。”秦杰笑着说道:“我的修行资历不是太好,天赋也差……不过就像是武器的重量也不一样,但效果都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真是很奇怪的想法,而且用这种战斗方式,难道你不觉得是一种lang费吗?用天地灵气去锁定对手的方位,以及判断身形,就算你的天地灵气够用,也对精神力的消耗太大了。” “因为我的精神力很强大。” “你有没有想过精神力方面的修真者?”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是符道天才,当然要成为你这样的符师啊!” “那天晚上你在杀神话集团修真者的时候,用的可不是符。” “我还是习惯有砍刀去砍人,只不过砍刀上面刻着符文。” “你的战斗方式,真的和其他修真者不太一样。” “我是天才诶,当然要不走寻常路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这很像是被迫之下的无奈选择呢?” “雨珊,你又伤害了我的自尊。” “对不起,我不会撒谎。” “所以你才伤害了我。” “你有没有感觉到山下的这片树林天地灵气很充裕?” “嗯,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你似乎很少在意周围天地灵气的气息。” “我更在意我体内的气息。” 从草原雪岭到冰寒山,这种对话不断的发生在秦杰和张楚楚之间,导致有时候秦杰的思绪都会变得惘然,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别墅或者是清梦斋,正在和白武秀那个死胖子不断的说着废话。 在秦杰看来是废话的讨论,却对王雨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位美女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通过这些对话,逐步的加深了对秦杰修行法门的了解,然后随着脚步距离冰寒山天寒峰越来越近,她的神情就越来越忧虑,还有一些茫然无措。 在一处细小的温泉泉眼旁边,两人终于停下来休息一阵。秦杰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想着一路走来她的情绪变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疑惑,问道:“你到底在担心啥玩意啊?” 王雨珊抬起头来,看着秦杰,就像是看着一块光彩夺目的宝石被风沙掩埋,眼神中满是忧虑和担心,轻声说道:“我担心你会入魔。” 秦杰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受到里的熏陶,也是因为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更是因为清梦斋的开明,所以让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对魔教产生抵触和厌恶的情绪。但是他是一个很现实主义的人,他知道就算思想是无罪的,如果修行魔教的**,也会招来一大堆的麻烦。 “我是斋主的亲传弟子,当然不可能就是受到了侮辱或者是委屈,然后还无力报复的情况下,为了力量和权利那种狗血的事儿,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秦杰笑着说道。 王雨珊安静的看着秦杰的那张还算俊俏的脸,想着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越发确定了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他根本就没有对老天,甚至是对老诡都没有任何的敬畏。而他现在被动或者主动选择的修真方式,都是格外注意自己的技巧,很少去研究怎么和天地灵气相辅相成。如果在这条路上持续走下去,恐怕真的会误入歧途的。尤其是现在距离冰寒山脉越来越近了,她的担心就越来越浓了。 王雨珊用温泉水洗了洗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那座黑白分明的连绵不绝的山脉,沉默了一阵后,开口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儿?” “如果在这座山里遇到了魔教中人或者是魔教**,你千万不要去学。”王雨珊回头看着秦杰,认真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秦杰不由得愣住了。他同样看向了那座看不见峰顶,也看不见尽头的山脉,心中有些疑惑,他已经从魔教部落里的人知道神话集团的人就在这座山脉当中,可这件事应该是和无字天书有关,为什么王雨珊现在却总提起魔教呢? “魔教的山门就在这座冰寒山脉当中,只不过山脉宽广,除了那位毁掉了山门的前辈高人,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座山的山门究竟在哪儿。”王雨珊轻声说道。 秦杰皱着眉头看着那座山脉,好不容易在逐渐消化掉了心头的震惊,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从来也没有人告诉过我。魔教部落给我的消息里说的很清楚,神话集团那些人潜入草原捣乱,是为了吸引魔教强者和长老们的注意力,而神话集团真正的强者,就在这座山脉里。沈州给我的消息是神话集团想要找到那卷天书,而他们认为那卷天书在魔教部落里面,所以我本来就有点儿好奇他们为啥要进山。如果说神话集团认为无字天书还在魔教山门里面,而魔教山门一直都在冰寒山里面,那神话集团以前咋不来找呢?为啥就偏偏在魔教子弟南下的时候才来寻找?” 王雨珊摇了摇头,“无字天书这种世外之物,一旦入世,那定然是应上了天机,这可不是我们能够猜测和了解的。但是在我看来,天书在魔教部落的概率,当然不如在魔教山门的概率高。” “为啥?” “因为天书这种东西,似乎根本就应该在世外之地。” “啥是世外之地?” 王雨珊愣了愣,发现秦杰是很认真的提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于是回答道:“就是世人无法接触的地方。” 秦杰揉了揉鼻梁,无奈的说道:“你能不能再说的具体点儿。” 王雨珊皱眉看着秦杰,就像是看到一棵很奇怪的古树似的,沉默片刻后,说道:“世外之地说的就是那些世俗以外的神秘地域,很少人能够亲眼看到那个地方。就算去过的人,在出来后也不会提及半分。于是,千百年来只有一些关于世外之地的传说。” “如果神话集团都不算是世外之地,那魔教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神话集团的分支,它凭啥就是世外之地了?”秦杰疑惑的问道。 “这个问题我小时候也问过我师父,按照师父的说法,那是因为开创魔教的那位总经理,在开创魔教山门的时候,已经是大乘境界的魔头,所以才会有这种说法。” “大乘境界?”秦杰的心神不由得动摇了起来,大乘境界已经是十二修真等级当中的最后一组,分有渡劫、大乘还有一个没有人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能够达到的等级。秦杰突然觉得,世外之地距离自己真的很遥远。 “除了已经废弃的魔教山门,我相信别的世外之地里也一定有着大乘境界的强者存在,只是那种强者少之又少,基本上不会出现在世俗当中。只是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年轻弟子入世,被称作世外入俗,而这些世外入俗一旦入世,最起码也得是元婴期的大修真者,即便是北陵那位被称作天下第一强者的李山,也会有所忌惮。”王雨珊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秦杰,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讯息,似乎在说,自己先前的那番话,和自己亲眼看到的世界并不一样,所以她自己也并不相信。 秦杰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任凭自己沉浸在修真世界的秘辛所带来的震撼当中。回想着在清梦斋的日常生活,心中越发愤怒,不管是三师兄、四师姐,还是白武秀这个家伙,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自己。 秦杰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无字天书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世外之地,那么能够有资格抢夺的人,那按理说也应该是世外之地的世外入俗,我本以为可能遇到的强劲对手也就是李彤和云正铭这种层次的家伙,和他们比,我们还能争夺一番。可是如果遇到了那些元婴期,甚至是更牛逼的大修真者,这事儿好像没有谁能和他们玩儿啊!” 因为某种原因,王雨珊总是发现自己压根就听不懂这个家伙想表达的意思,像是水墨画出来的眉头紧锁,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回到南边儿,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带你去沈州玩儿,请你吃大餐!”秦杰很老实的回答道。 王雨珊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秦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这一次草原之行能发展成现在的模样,确实是有点儿莫名其妙了。一桩又一桩的大事件跳到自己的面前,而且事先根本就没有提醒或者警告过自己,就连无字天书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事到临头了才通知自己。不管怎么样,这种应对和策划的能力都和天道盟以及清梦斋的名声不符啊…… 第137章 来草原实修的目的!【第二更】 于龙天和牧晨是肯定不会害自己的,贺飏就更不可能害自己了,清梦斋的几个师兄师姐压根儿就没有掺和这个事儿,但是如果涉及到世外之地,秦杰才不相信冯思秋会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呢,可为啥这些家伙啥玩意都不说明白就让自己过来了呢? 作为清梦斋历史上第一个参加实修的家伙,天道盟里的人或许有别的想法,那么冯思秋又在想什么?秦杰越想越出神,眼睛渐渐的变得明亮了起来,然后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似的瞬间暗淡了下来,身体也变得十分僵硬.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那段话是这样说的,“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玩意儿,如果它要你来承担使命,那么在确定你能够承担这个使命之前,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的骨头敲碎再给你放血,让你承受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这样才能让你的意志强悍到有资格逆天改命……” 这段话是白武秀告诉他的,是冯思秋告诉白武秀的,是传说中的小师叔说的。清梦斋所有人都知道,冯思秋是小师叔的脑残粉,最狂热的拥护者,不管是言行还是作风,都是要向小师叔的方向靠拢的。联想到小师叔的那段至理名言,冯思秋二话不说直接把秦杰丢到了草原上,让他这个金丹前期的弱者去面对神话集团那么多牛逼人物,去面对那些个来自世外之地的世外入俗,去面对惨淡的人生,于是,他就有了答案。 秦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像是快要溺水了的孩子,无辜又无助的看着那座大山,心里已经把冯思秋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这时候,野马不知道从哪儿填饱了肚子走了回来,眼神中满是幽怨。 秦杰看着野马,想着在魔教信徒的营地里那一次不可一世的超越,他的心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对王雨珊说道:“究竟是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 王雨珊愣了愣,然后回答道:“我觉得是过程。” 秦杰摇了摇头,“我以前认为是结果,后来领悟符道的时候认为是过程,可我现在才发现这两样全都重要,只不过缺少了过程,那就更别提啥玩意的结果了。” “你不是一个习惯说这种话的人。” 秦杰乐了,“因为我确定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是什么?” “和无字天书,还有魔教山门都没有一毛钱关系,我最开始来草原的原因就是参加实修,可是那些天道盟子弟实修的目的是咋打架,我实修的目的自然就是修真了。”秦杰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清梦斋让我来草原,就是希望我在历练的过程当中能够领悟出来点儿啥玩意的,这就是在走过程,而最终到了金丹后期,才是我这段修行的目的……而且说句实话,啥啥元婴期的,我现在都不敢想。” 王雨珊眉头挑起,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春天开悟,难道一年不到的时间,你又想着要到金丹后期,挑战元婴期?”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现在已经是一只脚踏到了金丹中期,距离金丹后期真的不远了。” 王雨珊轻轻摇头,“天道盟卫海利四岁开悟,二十岁入金丹,我是十五岁进的金丹期,李彤我不清楚,但是云正铭入金丹期的年龄虽小,但相信他也一定耗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此前我还没听说过谁能从一个普通人,在一年之内直接步入金丹期的呢!就算你是斋主的弟子,可是在入门后连一次面儿都没有见过,这种想法实在是……” 王雨珊没有说完,但是秦杰也还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不过秦杰并不在意,因为清梦斋里的修真者可都是变态,只不过除了冯思秋,其他人都对修真没有太大的兴趣。如果那些家伙把对琴棋书画的情趣用在修真上,只怕现在都是牛逼到不能再牛逼了的高手了。 想到那些了不起的师兄师姐,秦杰的信心油然而生,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冰寒山,胸腹中突然燃起了一股豪迈之情,说道:“世外入俗就很了不起吗?” 听到这句话,王雨珊粉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神情复杂,外加恼羞成怒,还有点儿手足无措。心中暗暗的想着,自己在雁荡山的时候,怎么就喜欢上这么样的一个……二百五? 秦杰看着王雨珊无语的模样,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说道:“你不用震惊,不用佩服,我就是一个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直面苦逼命运的逆天改命之人。” …… 云正铭站在黑色的巨石上面,对眼前不断飘洒的飞雪有些厌恶。回头看向山脉的深处,这里被神话集团的记载中,被称作冰寒山脉。因为当年那位总经理的背叛,开创了魔教之后,便率领信徒在这道山脉里修建了魔教山门。从那天开始,这片被玷污了的冰寒山脉就成了所有修真者的敌人。 一片小雪花,从悬崖的前面被风吹到了他的脸前,不敢触及他美丽的脸庞,颓然飞走,却不由得让他的眉头紧锁。时隔这么久,又有一个总经理选择了背叛,也不知道这一次会给神话集团的事业,造成怎样的伤害。 他虽然是神话集团重点培养的天之骄子,是外人眼中的神话,执掌着神话集团的大量事物,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但是他毕竟年轻,资历尚浅,上面有着李彤,还有董事长。对于总经理背叛的这件事,他没有什么资格参与,只能自己思考。 总经理毁掉了樊笼,离开了地下,叛逃了神话集团,直接让神话集团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当中。而几乎同时,副董事长也突然下达了一条命令。因为感知到魔教子弟南下,因为感知到了魔教山门这个污秽的地方又一次重现人间。 神话集团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那本失落在草原上的那本无字天书,当年那个狂人仅凭一把剑,就把魔教山门砍了个稀巴烂之后,据说也有人来探查过,可是一无所获。所以,神话集团一直都觉得那卷天书是被魔教子弟带到了极北。然而,就在这时候,副董事长却发出了这样的一条命令。 云正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没有影响到他那美丽得让女人羞愧的容貌,但是却显得更加凝重了。魔教山门是唯一的一个被毁掉的世外之地,一旦重新开启,那么一定会发现很多事物。那些事物对于那个狂人和去探索过天书的那人来说,大概是和垃圾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对于李彤和他这样的年轻修真者来说,却是十分珍贵。 他对自己的信仰很狂热,所以并不会对充满黑暗的魔教产生一丁点儿的兴趣。但是他毕竟是董事长手下的人,知道很多已经被泯灭了的真相。心想,即便是找不到无字天书,可如果能够继承那位狂人的衣钵,也是好的。可是,这得需要多大的机缘啊? 云正铭看着冰寒山脉的深处,平淡的说道:“这,也是一种修行吧!” 相隔数百米的悬崖下面,出现了一个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他对云正铭恭敬的行礼后,说了几句话。声音被山间的寒风吹得断断续续,普通人压根就不可能听到,但是这些话在云正铭的耳中却是清晰无比。 “我们的人失踪了三个?”云正铭面无表情的看着悬崖下面的那个下属,似乎只是单纯的询问,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听到那个修真者名字的时候,他很烦躁。 失踪的三个修真者当中有一个人叫做谢忱,金丹前期,是他的得力下属。但是这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是谢强的兄弟。谢强本身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是董事长的亲信,是神话集团修真者的大统领。 因为云正铭的表情阴郁,所以悬崖下的那个修真者十分的惶恐不安,低下头,继续报告道:“清梦斋的那位八先生也离开了魔教信徒大本营,应该是往这里来了,具体的路线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是和雁荡山的王雨珊同行。” 云正铭眉头挑起,脸上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有点儿意思,居然真的开始世外入俗了,然而千百年来,有你这么弱的世外入俗吗?”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随着吹拂到脸上的寒风,化作了冰霜。作为一名绝对有资格骄傲的年轻强者,云正铭这辈子只在秦杰的手上败过一次,所以他的骄傲在听到“秦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愤怒和不爽。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依然随和平静,从春天登山,一直到今时今日,神话集团没有人看出来,但是他自己知道,这种愤怒和不爽是一直存在的。 春天离开清梦斋的时候,拜那次失败所赐,他真的看到了元婴期的门槛儿,正在山的那头等着自己迈过去。可也正是因为那次的失败,让他看到了山那头的门槛儿,却一直没有办法接近,更谈不上逾越了。 第138章 更近一步!【第三更】 愤怒和不爽并不会对道心的本质上产生什么影响,但是那抹隐藏其中的不甘心和不平衡,却是绝对会对道心产生重大的伤害.他很骄傲,所以不甘心,他不敢质疑老诡的选择,但是他认为考试的时候并不是老诡亲自主持,所以他败给秦杰绝对有其他的原因。因为,他不可能比秦杰差! “要证明这一点,你就需要全方面的去击败,甚至是击垮那个家伙!”董事长是这样说的,副董事长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眼神中的嘲弄和戏谑却证明了一切,李彤那个疯女人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 “我会在这座山里等你过来……”云正铭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块,自嘲一笑,说道:“即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击败世外入俗的人,我怎么就没有点儿成就感呢?” 仇恨、不甘、焦虑、恐惧……这些情绪对于修真者来说,都是非常大的障碍,就像是把植被和土壤分开。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太长时间,绝大多数的植物都会因此而枯萎。没有登上清梦斋,这是云正铭修真路上的第一道坎儿,秦杰就是那个拔起了植物的那双手。虽然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但是直接把那双手砍掉,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云正铭知道秦杰跑过来送死,心中的灰暗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胸腹间有一种开阔之气喷涌而出,搞得他想要对着群山大喊一声。就在这一刻,他眼中的世界不同了,天地灵气在山脉之间慢慢的流淌,其中复杂难懂的流动规律仿佛变得很简单的就会被掌握,远处的那道门,如今也看得要比以前清晰了许多。 推开那道门,跨过那道坎儿,就是元婴期。云正铭负手而立,动情的看着远处,久久不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一棵松树。随着目光所触及到的地方,树枝上的积雪便迅速的变成了水,然后滴落到地面。地面又在寒风当中,迅速的变成了冰晶。 就在结冰的过程当中,仿佛风中有一把神奇的刻刀,让水滴一块块的剥离、绽放,逐渐成形,最后形成了一朵鲜艳而又美丽的樱花。原本淡然无色的冰晶,在视觉上看起来却是五光十色,非常的神奇。 云正铭静静的看着石头上的冰樱花,脸上没有什么骄傲或者满足,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反而透露出了一点点淡淡的自嘲,轻声叹息道:“竟然还差一点。” 春天的时候从沈州返回神话集团,在离开沈州的车内,他曾经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进了元婴期,甚至有可能就在这一次的旅途中完成。然而随着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从这种情绪中清醒过来,才重新回到了平静的修行当中。 漫漫修真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开始的时候走得非常迅速,然而越往后,就会越来越艰辛。而那道把大修真者和普通修真者分开的元婴期门槛儿,更是高耸入云,难以攀爬。他虽然看得见,但是想要接近并且迈过,却又不知道要花上多长的时间。 不过云正铭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感觉到情绪低落,因为他还很年轻,他如今已经看到了那个门槛儿,和世间修行百年却依然徘徊原地的人们相比,他已经有了足够多骄傲的资格,尤其是此时此刻他距离那道门槛儿又近了一步,看得又清晰了一分。到了破镜的时候,每一步都会举步维艰,所以每前进了一段距离,都会这样令人痴迷,令人陶醉。 松树上光秃秃的枝叶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在下面的枝叶和地面上形成了一朵朵美丽的樱花。在阳光的折射下,看起来仿佛是在人间仙境一般。云正铭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朵樱花,从阳光的折射下看了良久,才轻声说道:“云正铭,你真的很强。” 而就在这时,山道的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声音里满是惊讶和好奇的说道:“你们这些正道修真者脸皮都这么厚吗?” 云正铭脸上的笑容收敛,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在满是积雪的悬崖上,站着一个脸上还满是稚气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身上包裹着破烂的兽皮,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鞋子,头上顶着一顶皮帽,乌黑亮丽的被梳理成了一条又长又粗的马尾辫,垂落在膝下,不断的摇摆,一根毛茸茸的兽尾虽然遮住了她半边的脸蛋,但是却遮不住她大大的眼睛中那种灵动。 云正铭没有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感觉到什么天地灵气,眉头挑起,如果是个普通人,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如此严寒,又如此高耸的冰寒山上呢?而且,自己毫无察觉。那么,也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个女孩儿要比自己还强! 于是,云正铭的目光冷冽了起来,“南下的魔教子弟?” 那个女孩儿也不过是十五、六的模样,小脸儿被山中的寒风吹得通红,听到他的问话,很诚实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叫周莉莉,你呢?” 云正铭没有回答,看着周莉莉怀中的那个白绒绒的小动物,皱眉问道:“兔子?” 周莉莉摇了摇头,嘟着小嘴儿说道:“不是兔子,是一头可爱的小白狼。” 云正铭不想再跟这个魔教小女孩儿说什么废话了,指尖的冰樱花突然转动了起来,准备把周莉莉直接杀掉!一直安安静静的趴在周莉莉怀里的小白狼,突然跳到了地面,浑身的毛发全部炸开,身体弓了起来,呲牙咧嘴的警惕的低吼。只是白狼太小,这样看起来只不过是更大的雪团,更加的可爱,哪儿有半点儿可怕?云正铭想着未婚妻送自己的那匹白马,突然笑了起来。心想,如果一会儿把周莉莉给杀了,可不能伤害到这头罕见的小白狼,送给她想必她一定会喜欢的。 周莉莉并没有因为小白狼的警惕而惶恐不安,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看着云正铭问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茫茫雪山,好无人烟,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面对着一个满是杀机的陌生男人,还笑吟吟的问他是不是想杀自己,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那么这也就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个小女孩儿是个傻丫蛋儿,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她才是真正的可怕之人! 云正铭嘴角上扬,自嘲一笑。心想,那些话应该是那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小说里应该出现的话,而不是在这里。他虽然相信这个周莉莉真的有些古怪,但是他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 正是这样想着,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抹鲜艳的红色,如同锦鲤,又好像是鲜血,那抹红色在数年前就已经出现,代表着一段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的往事。因为这段回忆的浮现,让他的情绪变得烦躁,脸色逐渐的阴沉了下来,那美丽的容颜也变得如同冰樱花一般。 他看着周莉莉,面无表情的说道:“魔教余孽我杀了很多,但是南下的魔教子弟我还真一个都没有杀过。小姑娘,你应该感到荣幸。” 周莉莉“咯咯”的笑了起来,把小手被到身后,看着远处树下的那个云正铭,开心的说道:“像是狼啊,狗啊这样的畜生我杀了不少,但是神话集团的修真者我还真没有杀过,你才应该感觉到荣幸呢!” 轻声的笑语代表着对云正铭的轻蔑和挑衅,而在云正铭本人看来,对自己的挑衅那就是对神话集团的挑衅,所以他越发愤怒,而表情则是越发平静。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因为这很明显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儿嘛!然而,出乎预料的却是,率先出手的竟然是周莉莉!而且,周莉莉出的不是手,而是脚! 她一脚踩在雪地上,雪地上便浮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然后,周莉莉开始朝着那满是樱花的松树奔跑了起来,她每一脚踩在雪地上,都会激起一大片的雪花,带着巨大的力量。仿佛她就是小山一般,震得整个悬崖都微微颤抖。枝头上的冰樱花被震落,向地面摔去。而此时,周莉莉也挟着狂风和暴雪而来。 云正铭瞳孔一缩,自然垂下的右手轻轻一捻,那些正在枝头向下坠落的冰樱花被天地灵气迅速运转了起来,如同利箭一般,“嗖嗖”的破空而去,瞬间便来到了周莉莉的面前。这些冰樱花在阳光的折射下煞是好看,看似脆弱,但实际上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寒风吹拂着周莉莉微红的俏脸,遮着半边脸的兽尾也被吹得“呼呼”作响。她的速度太快,快到肉眼几乎看不见,也不知道她那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蕴含着这么巨大的能量,更不知道她那纤细的双腿为什么在这种恐怖的速度下,还没有折断。 第139章 红衣李彤!【第一更】 因为速度太快,所以当那些美丽而又恐怖的冰樱花出现在周莉莉面前的时候,距离她清秀的面容已经很亲近了,甚至是以现在的速度都无法躲避.可周莉莉从小跟随自己的哥哥修真,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叫躲避。 周莉莉告诉奔跑的时候,右手一直是背在背后,这时看到漫天的冰樱花,终于把手抽了出来,跟随着她手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把巨大的红色的砍刀。这大刀大得吓人,尤其是在她瘦小的身材比起来,显得更加的恐怖,刀锋鲜红似血,也不知道她把刀藏在了哪里。血色的大刀从天而降,呼啸而来,透明的冰樱花瞬间应声而碎,变成了满地的冰晶。 云正铭身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当一朵透明的冰樱花碎裂了以后,一股强大的天地灵气瞬间从碎裂开来的冰樱花当中爆发了出来。然而此时,周莉莉已经跑出去了几十米,劈开了第五朵冰樱花。 樱花碎裂,变成无数的小冰晶,颓然坠下。冰樱花中蕴含着的强大天地灵气,也在这时爆发而出。在悬崖上掀起无数风lang,震碎了巨石,但是仍然无法追上周莉莉的速度,除了衬托出她的气势恢宏,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周莉莉一连串斩碎了所有的桃花,然后来到云正铭的面前。云正铭目光突然变得明亮,右手一直捻着的冰樱花轻轻的往前一送,挡在了血红的大刀之前,突然花瓣开放,鲜艳茂盛。锋利的血色大刀和冰樱花碰撞在了一起,天地灵气随之震荡了起来。 那棵松树此时已经被撕裂成了碎片,云正铭后退了一步,口中发了一道闷哼的声音,衣服上被割开了许多的小口子,看起来颇为狼狈,捻着冰樱花的苍白右手,此时也是轻微的颤抖。那朵冰樱花,也是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痕。 周莉莉如同轻盈的小鸟儿一般,倒翻了回去,轻轻的落在了雪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云正铭,说道:“你长得可真好看,就跟电影里的大家闺秀似的,可是你不太会打架呀?” 云正铭盯着周莉莉,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因为愤怒而颤抖的牙齿平静下来,然而却有一道鲜血从嘴角流出,鲜血很红,好像是冰樱花的花蕊。云正铭的眼神冷冽,露在外面的双手轻轻颤抖,手中的冰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而现在在他手里的,是神话集团董事长亲赐的一把神剑,此时“嗡嗡”作响。 周莉莉看着云正铭,挠了挠头,说道:“你的境界确实很高,但是你也确实不会打架。你的那朵樱花挺有意思的,比你的这把剑好。想要和我这把刀正面对砍,你得用你家董事长腰上的那把剑才行,你现在这样会死得更快的。” “可以试试。”云正铭擦掉嘴角的鲜血,似笑非笑的说道。 突然间,周莉莉的眼神中浮现了一丝诧异,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而是察觉到了什么令她烦恼的事情,好像正在向这边飞速靠近,“今天没时间试了,我有事得先走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山头是我家的,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神话集团的人,我会一个个的全给杀了!” 云正铭也感觉到了远处那股高速奔袭的气息,不由得眉头蹙起,心头有些烦闷,盯着周莉莉沉声说道:“你以为你今天走得了?” “第三次告诉你,你真的不会打架。”周莉莉看着云正铭,同情的说道:“我们魔教弟子最擅长的就是跑步,除非你晋级元婴期,不然你怎么可能追得上我?你们神话集团现在都不会教你们这些的吗?” 突然,在远处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声音,“周莉莉,有本事你不要跑!” 听到这个声音,周莉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怒声喊道:“李彤你这个疯婆娘,有本事你就不要耍流氓!” 于是,周莉莉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悬崖之上,速度之快,像风一样,令人匪夷所思。与此同时,悬崖上出现了一个女孩儿,身上红衣似血,两腿却是赤·裸在外,白嫩的皮肤,外加修长纤细的双腿,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女孩儿面朝周莉莉离开的方向,只能看到半张脸,然而这半张脸却是足以看出她的清秀和平静,可是那眼眸却好像看尽了人间的沧桑。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除了流露出的嘲弄和烦躁之外,也衬托出了她真实的年龄。 云正铭看着她,突然自嘲一笑,然后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理会残破的衣裤,直接在碎裂的松树旁坐下,手指轻抚松树的粉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红衣女孩儿依然看着远处高速奔跑的周莉莉,头都没有回,以比风雪还要冷冽的声音说道:“遇敌的时候,应该狮子伏兔,云正铭,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难道能用轻敌来解释我的受伤?我没有这种习惯和爱好,至于你失望不失望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云正铭看着红衣女孩儿的侧脸,冷笑着说道:“我只是很好奇,按照你的性格,碰见敌人是肯定不会罢手的,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去追?” “幼稚!白痴!如果不是我担心你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我怎么会lang费宝贵的时间和你说话?如果你去了夜总会而不举,恐怕水燕霏那个女人会很担心的。可如果你在修真上一蹶不振,对于董事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也是我应该担心的事情。”红衣女孩儿冷漠的说道。 云正铭眼神平静的看着她,问道:“我真的不会打架?” 红衣女孩儿嗤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对云正铭的轻蔑和嘲讽,“名义上是为了坚固道心,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为了讨好董事长。你这些年整天带着一群废物招摇过市,找一些比你们还要废物的人来杀……这些年你去过的地方不少,可是你真的看到过一个高手?” 云正铭笑了起来,嘲弄道:“如果你所说的强者就是你自己的话,那当年我来到神话集团的第一天就要挑战你,结果当时董事长是怎么惩罚我的?” 听到他的嘲讽,红衣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厉声道:“白痴!难道你以为我能有今时今日就是靠的这些?你是不是找死?” 红衣女孩儿的声音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把云正铭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搞得又是一白。云正铭调整呼吸,在恢复了正常后,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毫无情绪的说道:“现在我当然不会是你的对手,而你也不会就这么杀死我,所以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我能在这座山里晋级元婴期,我会试着挑战你的……就算是董事长干涉,我也希望你能够接受。” 红衣女孩儿突然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悬崖的四周,毫不掩饰的展露着自己的张扬和强大的自信。如果说周莉莉那小巧的身体里,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有些令人匪夷所思,那么她如此曼妙的身材,诱人的身躯里,怎么可能会隐藏这么强大的自信呢? 云正铭安静的看着红衣女孩儿的背影,看着她身后随风漂浮的一个红色束带,看着她赤·裸着的,而又迷人的双腿。他并没有因此而心烦意乱,而是以不加以掩饰的目光盯着直看,只是眼眸里没有yin·秽和色·情,而是欣赏和感慨。 悬崖的石头上满是木削和冰晶,如此杂乱的环境里,一身鲜红的女孩儿站在其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她身上所流露出的自信和环境不符,然而在谁的眼里,此时站在悬崖上的女孩儿,都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任凭你怎样去分辨,也无法把她和这个世界分开。 进入金丹期的修真者,就能够把自己的意识和天地融为一体。然而要把自身的存在和世界融为一体,那么就说明这个修真者对天地灵气的了解不仅仅是存在于表面,而是从本质上已经初步的掌握,快要明白里面的奥妙,而这,便是元婴。 云正铭看着红衣女孩儿和悬崖、和天地融为一体的背影,知道这个女孩儿此时距离那道门槛儿要比自己近得多,甚至只要轻轻的抬一下脚,就可以迈过去了。而她现在所缺乏的,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先后进入神话集团,先后成为神话集团董事长的亲信,他和这个红衣女孩儿都是神话集团最有希望的年轻一代。在他领着神话集团修真者处理各项事务,杀掉各种恶人的时候,红衣女孩儿一直都在闭关修炼,根本就是不问世事,所以她的名声并没有他的大。然而不管是修真世界,还是在红尘俗世里,不管是在神话集团的地位,还是在修真的境界上,他不管是怎样苦苦的追赶,却永远没有办法追上她。 难道……就因为你是李彤? 第140章 火符?暖手宝!【第二更】 李彤静静的看着悬崖上仍然残留着的雪尘,眼眸中充满了冷酷和强悍的异彩,说道:“你的道心之外有我、有秦杰,现在又多了一个周莉莉,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木头拔掉.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如果三年内你还是不能够晋级元婴期,我会直接把你废掉,因为我不会把神话集团的未来交到一个废物的手里。” 云正铭没有说话,他知道李彤是说得出做得到的那种人。而且,他更加的知道,虽然自己现在受到董事长的器重,但是和她身后的背景相比,完全可以不用考虑,因为连个屁都不是! “她是周雄的妹妹。”突然,李彤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既然是周雄的妹妹,那么这个世界上当然只有我这个李然的妹妹才有资格去击败她,你这种废物就不需要想太多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云正铭却听懂了。而且他知道周雄是谁,所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然后又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沉默。李彤的话十分的轻蔑,一般人一定会备受打击,但是云正铭却没有发怒,也没有反驳,反而非常认真的说道:“谢谢。” “你不用谢我,虽然我坚持的认为你就是一个变态加白痴,但是你既然是神话集团的人,那么就不能太弱。你越强,神话集团的就越强,你如果弱了,虽然神话集团不会变弱,但是我会觉得很丢人,丢人这种事儿,我是忍受不了的。”说完,李彤就去追赶周莉莉去了。也不知道二人是什么时候在冰寒山相遇,又追逐了多久,以及在这漫天风雪的陪伴下,还要追逐多久。 那件鲜红如血的衣服,如同鲜艳的花朵一样在悬崖上绽放,每一次绽放都会前行数十米,转眼间便出现在另一个山峰之上,然后消失不见了。云正铭平静的看着消失的那抹红色,心想李然和周雄都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妹妹谁更厉害一些。 他和这两个人都交过手,从境界实力上来说,李彤确实是要更胜一筹。但是正如周莉莉所说,在到达元婴期以前,终究还是魔教子弟更适合战斗,只是为什么李彤一直在追,周莉莉又为什么要一直在躲? 在过往的岁月中,云正铭一直带着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四处寻找魔教余孽,寻找叛徒或者是大奸大恶之人,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然而,他今天终于确信,随着魔教子弟的南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魔教高手终于要开始动手了。 冰樱花和血色大刀的相遇,是云正铭第一次和真正的魔教高手较量,对面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但是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风烛残年的魔教子弟完全不一样。第一次的较量,让他输给了周莉莉,他的自负和骄傲,自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是道心坚固的他,也不会就此沉沦。 神话集团董事长命令自己这些人来到草原深处,为的就是那本无字天书,为的就是要探查魔教子弟的动向,但是这同时也是一次难得的试练机会。只是李彤求败却一直未败,自己不想败却败得一而再,再而三。然后,云正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是明显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 “我操,你说那傻逼把我兄弟打了我能让份儿吗?我直接操着一把大砍刀,和他们干起来了。这边就我一个人,那边十来个……”秦杰牵着野马,对旁边的王雨珊兴高采烈的说着过去,来渡过这寂寥的旅途。 而且,这种漫无目的的寻找,实在是容易令人产生烦躁的情绪,如果不经常聊聊天,他真的会寂寞到拍拍屁股走人的,再也不去管小师叔的那一段废话。而闲聊总是要两个人进行的,毕竟秦杰不是老顽童,懂得自己跟自己说话。可是王雨珊从小就在雁荡山长大,不谙世事,除了和水燕霏有过几次联系后,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字的上面,所以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够讲完自己的一生了。 秦杰感慨王雨珊的人生干净透亮之余,也就只好说起自己的故事了。好在他这辈子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是除掉那些过于血腥,过于违背人类道德伦理的故事,讲上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讲完。王雨珊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被风雪刮得有些绯红的脸蛋上也会流露出一丝微笑,在被秦杰提醒了几次后,也学会了在什么时候去问,“后来呢?” 随着“后来呢后来呢”这样问话的持续,两人也来到了静谧的冰寒山前。秦杰终于可以确定,魔教子弟并没有骗自己,那只商队确实已经南归,没有进山。秦杰不由得感觉到有些疑惑,难道说杨昊宇已经放弃了那本天书? 草原的冬天确实是有些难熬,虽然他们二人都是修真者,能够稍微的有一些防御寒暑的效果,但是刮着凛冽的寒风,还是会觉得有些冷,眼前这绵延不绝的山脉,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冰寒山多是陡峭,加上寒冷危险,不管是草原游牧还是魔教子弟一般都是不会进山的。野马虽然神骏,但是秦杰也不敢拉着它去冒险。 卸下了沉重的行李,在野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秦杰说道:“自己找个地方得瑟去,如果找不着吃的,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野马如释重负,哪儿还管得着他说的什么,欢快的嘶鸣了一声,撒着欢儿的顺着山坡往下跑去。它隐约记得西北面有一处树林,虽然说自己不太喜欢啃树皮,但是那些耐寒的松鼠肯定会藏一些吃食的。 看着野马闪电般的消失在了眼前,王雨珊有些疑惑,“它能找到吃的吗?” “它丫的就是一个吃货,最擅长的就是找吃的。”秦杰从行囊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块布片,看着王雨珊解释道:“清梦斋里的人就是一群吃货,虽然乌云没去过清梦斋,但是我觉得还真是挺有默契的。” 王雨珊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的轻声问道:“斋主……也是吃货?” 秦杰没有听清楚王雨珊的问题,而是拿着那块布在阳光底下比划了好一阵,想要看清楚这里隐藏着什么东西,最终看到的还是一些血字,他不由得怒声道:“妈了个把子的,这不就是一次考验么?咋就连点儿提示都没有呢?牧晨那老头儿也真是的,啥也没有给我个这玩意有个屁用?在小说里人家探险之前都有个藏宝图,我这啥啥没有,让我咋找啊?你说如果咱俩没事闲的溜达,溜达到魔教山门里面里面去,那还叫世外之地吗?” 王雨珊轻轻的摇了摇头,“先进山再说吧!” 秦杰点了点头,把行囊背在身上,靴子顿时踩在雪里更深了一分。王雨珊很好奇,他肩膀上的行李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竟然会如此沉重。秦杰看着她睫毛上的冰霜,问道:“冷吗?” 王雨珊觉得在秦杰的面前也不用装相,便点了点头,“嗯。” “早说啊!”秦杰拿出了一张符纸给她,说道:“放腰上,可以保暖,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王雨珊顺从的把符纸贴好,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听他的话?一直到感受到腰间的热度,她才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最开始试验的时候用的火符。”秦杰背着行囊向山谷里走去,笑着说道:“不过非常失败,根本就没有办法凝聚天地灵气的火意,只能慢慢的升温。离开沈州的时候就预料到今天这种情况,所以我就专门多写了一点儿。” 王雨珊听到这话,本来应该很温暖很羞涩的脸颊突然变得一阵寒冷,声音颤抖的问道:“用符纸来取暖?你这样的符还有多少?” “没数过,不过几十张还是有的,反正也没啥用,你别跟我客气。”秦杰笑着说道。 王雨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上满是冰霜,愣愣的看着秦杰,说不出话来了。心想,写符是非常耗费天地灵气的,你怎么能把宝贵的天地灵气lang费在取暖这种没有必要的小事儿上呢?王雨珊对于符道并不只是为了修真,还是因为喜欢,本来很高雅的事情,却让秦杰这么糟蹋,她自己越想越是生气。 秦杰回过头,看着王雨珊的神情,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你咋了?” 王雨珊看着秦杰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这样太lang费了,以后千万别这样了。” 秦杰笑着挠了挠头,没有说话。用符纸来当暖手宝,可能真的是一种极大的lang费,不过秦杰的天地灵气本来就少,在战斗的时候没有什么大用,这在秦杰毁尸灭迹的时候就得到了证明,所以他还真的不太在乎。最重要的是,张楚楚体质虚寒,畏惧寒冷。所以他之前已经在别墅里留下了几百道这种失败的火符,这个冬天张楚楚肯定不会那么难熬了。 第141章 一生的夙敌!【第三更】 在这个故事里,没有藏宝图,在血布里,也没有什么地图。只有把重任丢到秦杰身上就不管了的天道盟,还有完全不负责任的冯思秋。于是秦杰的草原之行到了最后就变成了一段纠结而又茫然的旅程。在他看来,如果说这趟旅程是修真,那么此时坐在天道盟里吹着空调喝着红酒的那些家伙们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进入冰寒山最开始到现在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天,秦杰和王雨珊沉默而又枯燥的走着。走到一处寒风冷冽的山沟里,秦杰装作没有看到王雨珊的眉头蹙起,强行塞给了她一张暖符,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向上看去。 王雨珊看着秦杰的神情,以为他又看到了什么野兽,准备射下来当晚餐。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只是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暖意,让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秦杰没有狩猎,而是皱起了眉头,然后直接在雪地上席地而坐,闭上眼睛把天地灵气催动出体外,开始感受着周围的天地灵气。 就在先前的那一刻,秦杰感觉到冰寒山深处传来了一道他十分熟悉的气息,以他今时今日的境界,按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感受到那么遥远以外的事物。然而,那抹气息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就说明不是他感知了那道气息,而是那道气息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个分析让他感觉到十分的震惊,心想这得需要什么境界的的大修真者才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准备让自己感知他的存在?莫非是传说中的分神期?甚至是更高?难道这茫茫雪山当中,还有大乘境界的修真者存在? 为了验证自己的感知没有出现偏差,他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凝神,随着精神力的集中,丹田内的天地灵气缓缓的释放。那道来自远方的气息越来越清晰,如同一片树叶似的,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又缓慢的从他的口鼻中渗透了进去。 一道恐怖得难以想象的强者气息从远方而来,瞬间占据了你的丹田,面对这种情况,就算是李彤那样的人物只怕第一个念头也是赶紧闪人。可是秦杰没有逃跑,反而是坐下来静静的感悟,因为正如先前所说,这股强大的气息让他感觉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亲近。然而问题在于,不论他如何去思考,去回忆,也没有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遇到过拥有这样气息的大修真者。 那股气息虽然强大,但是并不霸道,虽然不霸道,但是却又非常的骄傲。就像是一棵站立在雪峰之巅的雪松,覆盖着千万年的积雪,但是却不肯弯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然而,却不屑于看天一眼。 秦杰闭上双眼,安静的感受着这股气息中的熟悉味道,突然脑海中明光一闪而过,识海里骤然出现了许多的画面。那是清梦斋前面的平静的草坪,那是山洞里无数的藏书,那是山里骄傲喂鱼的大公鸡,那是褚燕在绣花,那是孔杰在吹箫,那是孙元至在打铁…… 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向山脉的深处,感受着那股气息中蕴含着的平静和执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头一酸,险些留下眼泪,因为那股气息中流露着主人的骄傲和执念,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信息。它能找到自己,只是因为它也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它不想再在这座大山里呆下去,它想要回到它最熟悉的地方。它想回家,想回到清梦斋。 秦杰醒来的时候,原本骤然而起的风雪已经停了下来,身上已经满是厚厚的积雪。秦杰站起身,厚厚的积雪便顺着衣服脱落而下。他沉默着看了那边很长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坚定了一些事情,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感受到那股气息没有?” 王雨珊一直默默的守护在秦杰的身边,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他的问题,不由得眉头蹙起,摇头说道:“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秦杰拍了拍身上残留的积雪,背上厚重的行囊,说道:“我们走吧!” “去哪儿?” 秦杰指着那道强大而又骄傲的气息来源的地方,说道:“去那儿。” “我们没有地图。” “天道盟的人让我过来,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地图。” 心智坚定的秦杰带着心智向来坚定的王雨珊向着那个方向坚定的走了过去,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就来到了一片陡峭的悬崖前面。又用了小半天的时间,他们攀越了那道陡峭的悬崖。两人站在悬崖上面,一阵寒风吹来,但在秦杰的心中,却像是春天。 悬崖很长,两人顺着山路向前行走,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处幽深的山谷。也不知道是地热还是温泉的缘故,这篇山谷虽然不大,但是却春意盎然,一眼看去和那头黑白分明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雨珊也被面前无尽的绿色给愣住了,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下意识的看了秦杰一眼,因为这是他指明的方向。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秦杰能够知道冰寒山里面会有这样的一个山谷,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为没有地图而烦恼。 秦杰的表情并不比王雨珊平静太多,他愣愣的看着满是青色的山谷,看着山谷深处那道若隐若现的温泉,感受着那道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他心里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了。因为那道气息的缘故,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是沉默着,此时他号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没有搞错。骤然极具的紧张之后,便是全身心的放松了。 秦杰平复了一下心中跌宕起伏的心情,看着王雨珊,轻声说道:“我想,我们找到魔教的山门了。” 王雨珊面容凛冽,蹙眉问道:“就这么简单?” 秦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看着非常困难的事情,实际上你把其中的联系想清楚,就会变得非常简单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知道当年找到魔教山门,仅凭一把剑就把魔教山门砍成废墟的人是谁不?” 王雨珊摇了摇头,“我问过,可师父没告诉我,似乎他不愿意说。” 秦杰乐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大概能够猜到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因为这种关系,所以我找到魔教山门,也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听到秦杰的这句话,王雨珊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她大概也能猜测到他所说的那位前辈是谁了,只是既然没有说破,她也没有兴趣说下去。而是提醒道:“云正铭应该也在山里。”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神话集团知道魔教山门的位置,那为啥人家魔教子弟南下之前他们没有过来?而且根据我的估计,这片山谷里赢没有也没留下啥好玩意,神话集团让云正铭他们来草原,估计是和清梦斋存在同样的心思,让我们修行而已。” “有时候修行,是两个人的事。” 秦杰可没有误会王雨珊的这句话,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如果云正铭必须得战胜我才能完成自己的道心,你觉得我能给他这种机会?” “修真这种事儿,有时候是逼不得已的。”王雨珊摇头说道。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必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呢?再说了,冰寒山这么大,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了?” 话音未落,悬崖那边就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些惊喜,有些惊讶,有些惘然,还有些坚定,最终汇聚成了平静。“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遇见了你。” 秦杰和王雨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坐在相隔数百米的悬崖的另一头。因为悬崖的两头截然不同,所以那个人右半边的身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左半边的身体虽然同样雪白无比,但是却透露着暖意,看上去就像是坐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一半寒风凛冽一半春意盎然,看上去非常的古怪。 随着声音的传来,那个人也缓缓的站起来,身上厚厚的积雪自然滑落,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因为风霜而看似沧桑憔悴,衣服上有些残破的口子,看上去颇为狼狈。但是他的神情却依然平静,如同天之骄子。 这个世界很大,但是也很小,自从清梦斋登山比试过后,所有的人就把云正铭和秦杰当成了一生的夙敌。而且,他们也确实是彼此憎恨着。所以不管世界有多大,这片白茫茫的冰寒山有多大,他们必然会再一次相遇。 云正铭看着悬崖那头的两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清晰的记得对方那令人厌恶的脸,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杰和王雨珊居然真的会找到这片山谷。因为按照道理来说,只有神话集团才会有地图,而且如果不是天象有异,山谷内的大阵不复存在,即便是神话集团,也休想找到。 第142章 死给你看! “几天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冰封雪地.我坐在这里看着冰雪消融,看着草长莺飞,看着每一天和每一天的诧异,仿佛看到了一场神迹,心有所感。”云正铭平静的声音中不带有丝毫的情绪,说道:“你们来晚了,也可以说是来早了,因为距离开门还有一些日子。” 远处秦杰热情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你知道啥时候开门不?” 云正铭被秦杰声音里的热情搞得烦躁不安,沉声道:“不知道,不过既然你来早了,我们或许有时间做一点儿别的事情。” 秦杰没有云正铭那种无视距离说话的本事,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下棋弹琴还是唠嗑扯淡?这些事情我不太擅长,如果说打架,那还是免了吧!我可打不过你,你欺负我也不算啥本事。” 王雨珊站在秦杰的旁边,听到这番话,顿时无语。这番话无赖到连暗恋他的女人都听不下去了,更何况云正铭了?云正铭看着秦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登山一夜,是他此生受到的最大的挫折,前几天在周莉莉手下又输了一盘,更是让这份挫折感更加的强烈。今天又一次看到秦杰,胸腹中的那团火焰也随之燃烧了起来。 胸腹中的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澎湃,可是云正铭却笑了起来。秦杰不知道他的这个笑容代表着什么,但是王雨珊却知道。她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悬崖那头的云正铭,双手伸入厚厚的衣袖内,转眼间便再一次伸回,手上多了几道符。 随着这个动作,悬崖上面的天地灵气变得震动不安,王雨珊身上那件厚重的棉衣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的缘故,神奇的变得柔软了起来,随着寒暑相加的山风而轻轻摇摆。悬崖上似乎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但是只有云正铭和王雨珊这样的强者能够知道,那蓬松的积雪变得更加蓬松,甚至连积雪下的岩石都松软了起来,无声无息之间,符道的力量已经遍布了整个悬崖。 云正铭皱了皱眉头,静静的看着悬崖的那头,这才发现原来王雨珊比传说中的还要强大。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道门槛儿,但是却也真的接近元婴期了。他看着远处的秦杰,沉声道:“秦杰,难道你只会躲在女人的身后吗?”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站在原地的秦杰反而真的跑到王雨珊的身后,略微下蹲,确定她的身体能够完全遮挡住自己,这才探出头来,笑眯眯的说道:“别用啥狗血的激将法,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打击不了我,还是用点儿别的吧!” 秦杰的这句话说得是毫无羞愧之意,云正铭根本就想象不出,老诡的弟子怎么会这么无赖无耻。于是,他的心情就更加的愤怒,更加的烦躁不安,因为他更加的觉得自己才有资格做老诡的亲传弟子。 云正铭怒声道:“难道你以为能在女人的身后躲一辈子吗?” 秦杰很随意的把下巴搁在王雨珊的肩头,看着悬崖那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打不赢你当然要躲着,能够答应你的时候我就不会躲着了。只是希望到时候你别向我学习,另外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可万一我这辈子都打不赢你,那我就在她身后躲一辈子,你能把我咋样?” 云正铭脸上的怒容渐渐的消散,恢复了本来的平静。秦杰没有感觉到羞愧,而是警惕的看着云正铭的动静,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应该怎么做。王雨珊此时的心情却是复杂无比,长长的睫毛轻轻的舞动,分红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她缓缓的低下头去,捻着符纸的手轻轻的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别的某种年轻人都会有的情绪。 在我身后躲一辈子? 一辈子?! “你可以在王雨珊的身后躲一辈子,然而问题在于,她有没有能力把你一直庇护在身后,而且她愿不愿意一直把你庇护在身后。”云正铭缓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面无表情的向悬崖的那一头走去。悬崖非常狭窄,因为积雪的缘故看起来才会更加宽阔一些,实际上这里只能容纳几人并肩而行罢了,就仿佛横在天空中的一道天然桥梁似的,把风雪的山峦和青翠的山谷分成了两节。 片刻的功夫,云正铭已经走过了百余米,看着王雨珊,神情温和的说道:“雨珊师妹,这次来草原试练,不知道见过燕菲没有?她可是经常跟我提起你的。” 王雨珊早就从刚才的惘然和羞涩中清醒过来,刚要说点儿什么,没想到她身后的秦杰却突然闪身而出,看着云正铭抢先大声说道:“云正铭,你丫在神话集团有那么牛逼的地位,你能不知道草原和魔教信徒大本营里发生了啥事儿?现在跑过来套近乎,是不是晚了点儿?” 云正铭面容阴沉,他确实知道王雨珊和水燕霏之间的那些冲突,但是他是何等骄傲的人?之所以会对王雨珊这么温和,那是因为他尊重对方,哪儿能像是秦杰说的那样,为了套近乎……在云正铭的眼里,那是小人的行为。 他看着远处的秦杰,突然眉头蹙起,发现几个月的时间,对方竟然增进了这么多,说道:“居然这么快就进入金丹期了,看起来清梦斋对你的帮助真的很大。” “你这人咋就那么爱开玩笑呢?如果一点儿帮助没有,那天我俩拼死拼活的有病啊?咱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让清梦斋的那群变态看热闹?”秦杰笑着说道。 听到对方言语中隐藏着的嘲讽,云正铭也不发怒,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在沈州相遇,在齐云山相遇,如今又在这冰寒山深处相遇,就算是我,也不得不相信那些庸人的说法。或许你我真的有宿缘,真的会成为一生之敌。” “这种缘分,不要也罢。” 对话的时候,云正铭脚步未停,又向悬崖那头走了一段距离。他看着秦杰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这真的是一种缘分,那落到了你的头上,就算你不要,你也摆脱不了。如今你是金丹前期,我是金丹后期,我突然想到,不如我们定下一个赌约?我先到了元婴期,便是我赢,你先到了金丹后期,便是你赢。要说走这条路的距离,如此便相差不多,你觉得呢?” “如果让师父知道我赌博,那咋行啊?”秦杰大声嚷嚷道:“而且修行都是看个人的机缘,为啥要混为一谈?更何况,我凭啥帮你功德圆满啊?如果真的是一生之敌,那么对你有帮助的任何事儿,我是都不会做的。” 第一句话是假话,第二段话才是真话。云正铭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这么坦白,忍不住笑道:“难道非得让我羞辱你一番,你才肯出手?” “你要羞辱我就赶紧来吧,别客气。”秦杰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一次,云正铭真的愣住了,疑惑的问道:“你真的进了清梦斋?” “你可以不这么认为。” “你不出手,我可以出手!”云正铭冷声说道。 “打不还手你还要打,难不成你想杀人?”秦杰撇了撇嘴,说道。 云正铭摇了摇头,“败你就好。” 秦杰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静静的看着云正铭那张憔悴却依旧英俊的脸蛋,沉默了很长时间,语气沉重的说道:“你不需要试图击败我,因为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如果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死给你看。” 悬崖很窄,看着很长,但是终究有走完的时候。云正铭和秦杰、王雨珊对视而立,风雪骤起。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秦杰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你不给我买钻戒,老娘就死给你看;你不求婚,老娘就死给你看……诸如此类的故事和吵架的内容虽然很常见,但是在“死给你看”之前,都是以“老娘”为主语。因为只有在泼妇撒泼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无赖到极致的手段。 然而秦杰却这样说了,而且神情异常的凝重。这番话说的一点儿都没有悍妇打老公的那种英雄气概,反而是秋风萧瑟中的一个lang荡子弟,说的颇为感慨。关于生死的情绪和选择,秦杰做过了很多次,所以他很平静。正因为他的平静,所以他说出来的分量,要比任何人都要重! 云正铭能听懂这段话的意思,我就是不让你功德圆满,击败我和自杀是两码事儿……更关键的是,他听出了这番平静的话语里,隐藏着的感慨和狠辣的味道。如果他强行出手,秦杰真的敢死在他的面前,死给他看,死给天下人看。 云正铭在神华集团里看过很多不怕死、也不在乎别人生命的人。有下属,也有魔教余孽和那些个叛徒,但是从来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或者说完全不在乎的人。王雨珊也听懂了这番话,于是她的脸颊变得苍白无比。 第143章 赌约! “清梦斋和神话集团是互相看不上眼儿,但是估计也没有大打出手的兴趣。如果我今天死在这儿了,那事情一定会变得非常复杂。我必须提醒你,我家三师兄可是向来都不会讲道理的。”秦杰看着云正铭,说道。 云正铭皱了皱眉,“不是躲在女人身后,就是躲在门派身后,现在我怀疑的方向变了,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如果你是个女人,我不介意让你试试,可惜你是个男人……我说过的,言语上的攻击不会对我产生任何效果。”秦杰认真的说道:“而且,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极少数的存在,其他人谁不是躲在强大的背景之下?如果你今天被赶出了神话集团,这些年你结下来的那些魔教余孽或者平时不敢招惹你的人,谁不会想着来咬你两口?你受得了?” 云正铭沉默的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家伙年纪不大,但是对人世间的事物看得非常通透,也可以说是阴暗。春天去沈州的时候,他还满腔热血,嚣张古怪,可如今却早已不见那种情绪。也不知道他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经历过什么。 王雨珊看着秦杰的背影,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她安静的听了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也很自然的联想到去魔教信徒大本营的那一次旅途当中。秦杰在悍马车内,对她进行了一次她这辈子都难以想象的教育。 …… “那如果遇到了一个比你强大很多很多的敌人,你应该怎么办?” “比如说,我遇到了北陵李山,这个人够牛逼的吧?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们只有一种选择。” “什么选择?” “逃!” …… “那如果两虎相争怎么办?” “佯装受伤,流露出一张苦逼的脸,说我已经默默的爱你一万年,想尽办法装弱小,软了他的心志,然后把他打到他妈妈都不认识他;想尽办法激怒对方,乱了他的心神,然后皮鞭滴蜡任你处置;想尽办法选择天时地利人和适合你的地方,然后**媳妇,杀他全家!” …… 今天看到秦杰的应对,她终于明白了这些看似荒唐可笑的话里,隐藏着为了营造胜利或者等待胜利的不择手段。他可以无视任何的名誉和尊严,他可以绝然的总结出这样的思想。那么,这个人的生命里一定承受过无数的生死考验和屈辱。 云正铭看着秦杰,突然笑了起来,“你今天应对的看起来好像是个地痞无赖,但是实际上却隐忍着强大的意志和信念,懂你的人恨不得和你浮上三大白,只可惜我知道你不能喝。说起来,我对你家那个能喝酒的小女朋友可是念念不忘,如果你同意,我愿意用神话集团三个城市的地界,去换她。以后晚上,能够有一个女人陪我喝酒,倒是也不错。” 云正铭十分唐突的提起了远在沈州的张楚楚,自然不会是心有所感,而是对于激怒秦杰的又一次尝试。秦杰微微偏着头,看得很认真,也很细致,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在想究竟是谁告诉的他,张楚楚值得拿出来一试。 然后,秦杰笑着说道:“我家的那个不值钱,但是倾家荡产也不换。” “倾家荡产都不换,看起来你对这个小女朋友很重视啊!”云正铭微笑着说道。 王雨珊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看着不远处的云正铭,听出了对方言语中隐忍不发的威胁和激怒秦杰的决心。然后,她感觉到了秦杰的姿势上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似乎微微一挺肩,但是之前的那些不择手段全部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一个倔强的男人。她知道云正铭云正铭终于抓到了秦杰的要害,不由得眼皮下垂,进入到了一个绝对安静的境界里,手中捻着的符咒在无风颤抖。 “我有一匹马,野马,黑色的。你的未婚妻也有一匹马,白马,神骏无比。”秦杰突然说道。随之而来的,是风雪骤然停止,一片安静。“无论是黑马还是白马,无论是公马还是母马,谁能够骑到谁的身上,那就是好马。” 听到这番话,云正铭面色阴沉,向前踏出了一步,悬崖上的积雪突然飞起,仿佛是从地面向天空飘去的风雪。王雨珊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渐渐走来的云正铭,想到秦杰当初在说两虎相争时候的最后一句话,面容冷冽,充满了肃杀之气。 云正铭面无表情的看着王雨珊,说道:“雁荡山真的要抗衡神话集团?不过我很好奇,雨珊师妹施展出来的半道神符,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 “我说过和你打了吗?我说过让她和你打了吗?”秦杰指责云正铭,说道:“在魔教信徒的大本营我的马赢了你的马,我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赢了你,所以我接受你的那个赌约!” 王雨珊疑惑的看着秦杰的侧脸,心想,刚才是你不答应,现在为什么又答应了?云正铭也并不想答应,但是他看到了秦杰指着自己的右臂手腕上,缠绕着一个锦囊。那个锦囊通体蓝色,在风雪中摇摆,看起来十分的普通。但是云正铭却知道这个锦囊并不普通,感受到锦囊内传来的强大的天地灵气,所以他决定要听听秦杰到底要说什么。 无论何时何地,一道完整的神符都有资格让任何人退让。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杰,说道:“你说。” “以我到达金丹后期,你到达元婴期为约,先到达者算是赢家。输掉的一方要废掉自己的丹田,如果是我就离开清梦斋,如果是你就离开神话集团!”秦杰用很寻常的语气,述说着极不寻常的赌约内容。 废掉丹田,那修真者就等于说是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废人!尤其是后面的补充条件,让他们离开自己的靠山,那就等于说是老虎凳辣椒水了,狠辣到了极点。一个没有了修为的废人,离开了宗门,那不是找死一样?他们是在拿自己最珍贵的两样东西在赌博。 “这场赌约对你有利,首先你现在距离那个门槛儿其实很近了,可我现在还是金丹前期,到后期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而且你需要除掉我这个心障,但是你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障碍。不过你也不用感激我,因为开始的时候,我就想找到一个整死你又不冒险的方法,现在我只是给自己提供一个整死你的机会而已。” 云正铭静静的看着秦杰,突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以神话集团的名义。” “以师父老诡的名誉。”秦杰看着云正铭,笑眯眯的说道:“下次相遇的时候,希望你一切安好。不过……如果你还安好,那我就是傻逼!” 说完这句话,秦杰就带着王雨珊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向那片青翠的山谷跳了下去。云正铭走到悬崖旁边,看着下面,默然想着锦囊里明显就是贺飏亲手制造的神符,心里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秦杰境界低位,人品差劲,但终究还是一个世外入俗。他虽然是神话集团的天之骄子,但是也不可能随便就杀掉对方。除非,他真的不在意挑起清梦斋和神话集团之间的战争……好在今天他用尽心思终于用赌约把秦杰逼向了绝境,就算秦杰就此身亡,恐怕清梦斋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 陡峭的崖壁在眼前上升,那些崖壁里的野草被拖成了一条绿线,然后迅速的消失不见。微凉的寒风拍打在脸上,王雨珊左手紧紧的抓住秦杰的腰部,眼眸里没有什么惊慌之色,更没有惊呼,因为她相信秦杰是不可能做出自杀行为的。 秦杰当然不会自杀,而是施展出了一道风符,使得两人下坠的速度变得缓慢了许多,顺着风向离开了岩壁,向着脚下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飘去。秦杰右手紧紧的搂着王雨珊的腰肢,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指尖的温暖。他知道自己的符力,虽然这道风符减缓了下坠的速度,但是在落地的瞬间,也不会太好受。 距离地面还有几米的时候,一道纯净的符意从王雨珊的指尖释放而出,空气的粘稠度仿佛瞬间增高了不少,两人下坠的速度再一次得到了减缓。秦杰知道这是王雨珊出手了,于是双手把王雨珊直接抱在了怀里,一声闷哼,他双膝弯曲,重重的摔在了树林外的地面上,但是却完美的卸掉了承载在王雨珊身上的力量。 树林外满是落叶,踩上去有些松软,也不知道是积累了多少的年月才能积攒到如此之厚,但是奇妙的是这里没有一丁点儿的气息了。而这里虽然说是一片树林,但是终究是难以见到阳光,枝头上发着嫩芽,但是却无法遮挡住悬崖上的白雪。白雪和绿叶交错叠加,美轮美奂。秦杰和王雨珊走进树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144章 天魔湖!【第一更】 秦杰和王雨珊入树林而行,渐渐远离悬崖,再也没有山外世界漏过来的雪花,只是山谷上方的天穹依然是灰蒙蒙的,和林子里的星点绿意衬在一处,更显凄冷.不知道是那长赌约带来的压力,还是因为云正铭提到了远在沈州市的张楚楚,秦杰非常安静,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活跃,只是沉默的行走。 王雨珊也很沉默,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先前雪崖间的那些对话,想着那名让秦杰违逆本意也要回护的小女友,想着那个并不血腥却格外残酷的赌约,一时黯然一时忧虑,无声踩着林间落叶,自巳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悬崖上面看,这片青翠山谷并不大,但真正来到其间才发现这道山谷看上去并不宽宏,却竟为深远二人在林间无言行走了小半日是还没有走到山谷尽头。 这里距离悬崖足够远,不再担心会被云正铭听到或者追到,王雨珊开口问道:“先前为什么不打?” 秦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问道:“我为啥要打?” 王雨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当初在草原上你教我战斗,曾经说过,当两虎相遇时,最需要记住的便是----勇者胜。” 秦杰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在云正铭的面前,我还谈不上是一头老虎。” 王雨珊看了一眼他腕间悬着的锦囊,说道:“神符在手,稚子也能成虎。” 秦杰摇了摇头,“老师为写出金丹期也能用的神符,耗了太多心神,我做徒弟的自然不能滥用,而且你我都是符道中人,应该很清楚,这种激发符咒不是自身所造,符师很难发出其间的真正符力,我没有把握用这道符伤到云正铭。” 王雨珊微微仰起小脸,看着他认真说道:“还有我。” “谢谢,不过这毕竟是我和云正铭之间的事情,没有道理让你冒险,更何况你领受神话集团诏令而来,我不可能让你为了我与神话集团翻脸。”秦杰诚恳说道。“我们进山的目的是为了那卷天书,最终我还是会和云正铭正面对上。他想把我逼进无路可走的绝境,我也同样有此想,提前把他解决掉,对后面的事情有好处。” 王雨珊微微蹙眉,说道:“云正铭哪儿是这般好解决的人。?” “放在平时自然不好解决,但现在有了赌约,情势便完会不一样,只要我能比他先破境,那么他就等于被解决掉了。”秦杰的语速经缓慢,语调很平静,仿佛在讲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雨珊看着他,忽然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输掉这一次赌约,也没有想过就算他赢了赌约,万一对方反悔怎么办?虽说云正铭是正道中人,应该不会反悔……但如果真的要自毁修为离开神话集团,那么誓言也不见得真有约束力。 “如果你输了这场赌约怎么办?”王雨珊问道。 秦杰简单回答道:“我不会输。” 王雨珊毫不犹豫追问道:“如果。” 秦杰微微一愣,说道:“如果输了,那就输了呗!我历经千辛万苦才能通窍,难道还真的会愚蠢到履行赌约,再把自己变成废人?” 王雨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那斋主的名誉怎么办?” 秦杰想着魔教信徒大本营里那位死不瞑目的王轩,笑了起来。“我还没有真正的见过一次师父,但依照师兄师姐们的形容,他应该不会在意。相反,如果我输了赌约后真的选择把自巳整成废人再可怜的离开清梦斋,他老人家或者会非常愤怒,愤怒在自己咋就收了个如此**的徒弟。” 王雨珊还是没能听懂这句话。 秦杰解释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师父也不咋在乎自己的名誉。” “如果云正铭输给你后耍赖怎么办?” “如果我到了金丹后期,就由不得他不履约。” “虽然都是金丹后期,但那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云正铭一只脚踏入了元婴期,你刚刚到了金丹后期,连我都打不过,怎么打的过云正铭?” 秦杰看着她,忽然很认真地问道:“如果在破境最关键的时刻,破境者忽然受到外界干扰,会出现啥样的情况?” 王雨珊不清楚他为什么关心这个,思忖片刻后说道:“要看外界的干扰是哪种。” “最直接强烈的那一种。” “那破境者会遭受剧烈的反噬,甚至有可能此生再无望破境。” 秦杰点头说道:“这样最好。” 然后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当中,看似沉默而漫无目的行走,其实秦杰一直追随着某种方向,那道强大骄傲的气息,就像是天地间的一盏明灯,指引着他穿越青翠绿林,行过一片沼泽,再走过一段泥泞崎岖的潮湿雾霭山道,来到了一面湖泊之前。 湖泊面积不大,方圆不过百米,湖岸蜿蜒,水波轻澜,也不知道在这道奇异的山谷里存在了多少年月,看不出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青翠山谷相对外面的冰寒山雪峰而言非常温暖,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寒冷,身处其间更像是沈州市的冬天,湖岸边的水面上结着极薄的冰块,被水波一荡便自行散开,又在远处稍静些的水面逐渐凝结。看似没有人工痕迹,是山谷中的天然湖泊,但秦杰并不这样认为,因为那道熟悉亲近的强大气息,正是于湖水深处,他站在湖畔沉默注视湖水很长时间,透过清亮的水看到了水底的白沙与圆石,却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王雨珊感知不到那股强大气息,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别的事物存在,走到秦杰身旁,看着湖水中缓慢游动的鱼儿,轻声说道:“这面湖是一座大阵,很奇怪的是,这湖本身便是阵眼,似乎有些违逆阵法的原则。”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世外之地的阵法自然和一般的阵法不一样。” “你是说这湖便是魔宗山门?”她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远处雪峰,忽然想起古书当中的一些记载,声音微颤说道:“我记得以前看到过,魔教山门有一湖,难道便是这湖。” “应该不会错。” 王雨珊看着眼前寻常的小湖,难以相信如此简单便发现了魔宗的山门,说道:“真没有想到我此生有机会亲眼目睹魔教山门的遗存。” 如果是别的修行者,能够亲眼看到已经湮灭在时间里的魔教山门,能够看到传说中的世外之地,肯定会非常兴奋,甚至会激动疯狂地跳进湖中。如果是别的时间段,秦杰可能也会同样如此兴奋,但现在他很冷静,因为无论湖底藏着无字天书还是那位师门前辈的遗物,都暂时还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湖有没有名字?” “你为什么关心这个?”王雨珊问道。 秦杰看着她笑着说道:“日后的史书将会记载清梦斋八弟子秦杰于这座湖畔到达金丹后期,这湖又怎能没有名字?无名湖未名湖都不好听。” 王雨珊叹息了一声,心想,从金丹前期到后期是何其艰难玄妙,哪里说破便能破?这话未免过于嚣张了些,无奈说道:“这湖被魔教子弟称之为天魔湖。” 青翠的小山仿佛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异域,湖火映着高处野雷锋,谷外的天弃山里风耍凛洌,温度日低,这里却还是相对比较温暖,显得非常诡异。秦杰和王雨珊没有发现温泉地热之类的存在,那么只能把这种异象归为阵法的功能,想道一座大阵竟能遮天蔽日的逆转季节,不由感到好生震惊,也愈发确定,数十年不曾现世的魔教山门便在眼前的湖水之中。依照云正铭的说法,山门开启的时间还没有到,他们二人也不知道究竟何时会开启,想看到时应有异象发生,于是只好安静等待,同时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秦杰走到湖畔一块大石上坐下,看着清澈湖水里游动的奇异无鳞小鱼,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怎样才能到金丹后期?” 这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也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是世间所有大修真者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漫漫修远的修行道路上,过客们沿途所见的风光各自明媚,景致各不相同,哪里又能有现成的答案?如果修炼这种事情是可以被解答的,那么老诡必然是解答这种问题的最佳人选,岂不是说清梦斋里的师兄师姐们都早应该羽化飞升了? 秦杰很清楚修行道上必然会遇到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早有觉悟,平静等待,只是他站在金丹前期已有数月时间却没有进展,如今又因为与云正铭的赌约,骤然间心头多了极沉重的时间压力,所以下意识里问了出来。 王雨珊看着他轻声说道:“这种问题只能由你自己回答。” 秦杰把手伸进微凉的湖水里,惊走几条小鱼,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以为愿望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必须有这种愿望,才能实现目标。如果你想都不想,那道门槛肯定会更高,然后是信心,你必须相信自己能够到达金丹后期。” 第145章 愿者上钩!【第二更】 关于修真,秦杰的经历有些不寻常,从逆天改命到白衣,从白衣到那枚珍贵的药丸,竟是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门槛,直接莫名其妙便从筑基到了金丹前期.如今看着金丹后期的门槛,他的愿望很强烈,云正铭和时间带给他的强大压力全部转变成了动力。 然而看着清澈湖水远处自在游动的鱼儿,看着近处先前那几条被自己惊走依然显得有些紧张的鱼儿,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最缺少的是什么。先前他对王雨珊说自己不会输,以及随后关于天魔湖的两句对话,都显得那般自信满满,但事实上,那只是他用来坚定自己的信心,而不是他已经有了信心,面对着在元婴期门槛外站立多年的云正铭,哪里可能有真的信心?更何况几天内就到达金丹后期这种事情太过玄妙,便像草原上的风雪,说来便来,纵是湛蓝青空烈日当头,一阵风来便可能有雪花降落;说不来便真的不来。纵是满天铅云,严寒刺骨滴水成冰,也有可能整整数月粒雪未落。 王雨珊走到石头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湖中,说道:“你没有信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好像没有啥玩意是我学不会的,就算后来发现自己没有修行的资质,但我还是觉得自巳比别人生猛很多。”秦杰看着她认真说道:“后来踏上修行路,一路顺风顺水,包括入符道同样如此,老师和很多人都认为我是天才,然而我的自信却反而变得弱了许多,因为我看到了很多真正修行道上的天才,包括你在内。大师兄、三师兄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修行天才,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却已经入了分神期的陈皮皮才是天才,和这些天才比较起来,李彤算个啥?云正铭算个啥?自己更是连屁都算不上了。更何况还有世外之地,一想着从那里出来的天下行走都是元婴期的大修真者,我便浑身上下感到不爽,觉得这事儿太没意思了。” 王雨珊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说道:“那怎样才能让你的信心更强一些?” “我需要被赞美。” 王雨珊的脸就算再红几分,也实在没有办法当着他的面来赞美他,不过此时她终于确认面前这个家伙确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所以她选择了别的方法,她看着秦杰轻叹说道:“你知道世间有哪些世外之地吗?” 秦杰把水在胸前的衣服上擦干,自嘲道:“既然是世外之地,我又咋能还知道捏?” 她摇头说道:“世外之地为一斋、一会、一门、一观。一会是神话集团董事会,一门是魔教山门,一观是丐帮身后的太虚观,一斋便是清梦斋。” 秦杰盯着她的脸,震惊完全说不出话来。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压抑住脑子里的混乱情绪,带着丝羞恼,大声喊道:“你上次告诉我那是一些俗世之外的神秘地域,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看到这些地方,就算去过的人出来也不会谈及,所以才会叫做世外之地。可是清梦斋……就在齐云山上,人人都知道它在哪里,又哪里是啥玩意的世外了?” “清梦斋也极少现世,当然,和山中不知何处的魔教山门以及远在荒原的太虚观比起来,确实应该算是在红尘之中。”王雨珊看着他说道:“世间曾经流传一句话,俗世与世外这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从来都不相通,若能相通,便是圣贤。虽说神话集团董事长曾经说过斋主坚绝不承认自己是圣人,但清梦斋理所当然是圣贤之地。你来自清梦斋,来自世间唯一的圣贤之地,那么根本没有谁够资格影响你的信心?你凭什么不自信?” 秦杰不可思议说道:“按照你这种说法,我岂不就是传说中的世外入俗?” 王雨珊看着他点点头,然后蹙着眉尖认真补充说道:“当然,以往传说里的那些世外入俗确实没有像你这般弱的。” 再一次被王雨珊伤害了自尊的秦杰,这一次没有出言反驳,因为他还没有完全从震惊羞恼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想着曾经对世外入俗的嚣张发言,才发现原来都骂在了白巳的身上。他想起和张楚楚去西城夜总会赌钱却赢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免有些羞愧于连续踏进两条臭水沟。清梦斋是世外之地,自己是世外入俗?如果说清梦斋以往的世外入俗是冯思秋兄那样的生猛强人,也算说的过去,只是那个骄傲男子,还有后山里那些神神道道莫名其妙的师兄师姐们,哪里有半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王雨珊看着他问道:“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还有没有信心?” 秦杰醒了过亲,大声说道:“我可是清梦斋的世外入俗,论来历论气质论作派,要比云正铭那个神话集团的天之骄子强太多,我凭啥没有信心踩死他?” 王雨珊没有想到他的信心竟是来源于此,不由默然,片刻后轻声说道:“修为想要有所突破,除了愿望与信心,还需要契机,我十五岁那年收到老师亲笔书写的一本书,看了半夜便到达金丹后期,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你的契机。” 秦杰认真的点了点头,然而契机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就如同夏天里的那场雨,若早一些下或晚一些下,只怕他都还无法入符知道。就像是湖水溢过杨柳堤,湖中的水必然要满,然而若要它溢过长堤却不蔓延为洪,则需要别的道理。 秦杰不是典型的修真者,他不擅长坐而论道或是明心悟道,他的修行就像是他的生存一样,总是充满是坚毅强狠的味道。从别墅吐血到现在,他,还是习惯用解题的方式去修行,只不过不再那般苦逼罢了。看着金丹后期的门槛在清澈湖底若隐若现,他再一次开始了自己的修行。 不知如何破,那便看破! 他看湖光水色,看幕色烟霞,看倒映着的夜穹星辰。他折了一枝杨柳,从行李里何处找出一根鱼钩,挂上几缕魔教女人赠送的干肉,垂入平静湖面,扰乱点点繁星,惊醒湖石下夜色为被的游鱼,开始钓鱼。 天魔湖的杨柳枝,也许是被魔教山门大阵用来的天地气息磨炼千年,竟是无比坚韧,非常适合用采钓鱼。杨柳枝在湖面上时起时伏,过不多时,水中有鱼儿吞食肉经,谈钩住。他没有起竿,只是静静握着杨柳枝,就像握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鱼儿强行挣脱鱼钩,带着一道极浅的血色,“啪啪”打着水花惊惶逃脱。杨柳枝头无经亦无钩,安静地垂在水中,秦杰就这样坐在冬湖醚的石头上,一坐便是一夜,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湖中的鱼便像需要的契机。愿者上钩,若不愿,不强求。 王雨珊一直在看湖水,她是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符师,在秦杰出现之前,她已经是神符师的传人。正如贺飏所说,阵就是大符,最优秀的符师毫无疑问便是最优秀的阵师,她看湖,便是想看穿天魔湖的这道神奇阵。 她站在湖畔认真看了一夜,终于大致猜到了这片青翠山谷的由来。清澈湖水深处有一座大阵,具体效用未明,但足以遮蔽视线甚至天地灵气的感知,而原先这片山谷上方应该还有一座更强大的阵,足以遮蔽自然的影响。 根据她的分析,今年世间格外寒冷,天地间的寒潮自北涌来,笼罩在山谷外的外阵上应天时而破,被大阵锁住生机的山谷里植物重新世界杯,绿意蔓延开来,才有现在眼前所见一片青翠,这正好也能印证云正铭在悬崖上所说的那句话。 只是山谷大阵既破,绿意重生,自然世界里的冷空气也随之灌入,山谷间春意尚未全盛,便要因为这些寒意而减裢,湖面上的那些薄冰便是由此而来。王雨珊坐在湖畔,落在膝头的双手不停缓慢无声弹动做着计算,算来算去,总是算不明白,究竟湖水深处的这座大阵,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激发。 “莫非要等到湖水全部结冰,或是触动某处机枢,让湖水尽泄而空,让阵枢就此失效,魔教山门才会重新开启?” 她微蹙眉尖,看着映射着夜星光辉的平静湖面,有些拿不准主意,对这道阵的研究愈深,越能感觉到这道逆天阵里所蕴藏的智慧和强大力量,对于当年的魔教以及布下这道大阵的前辈,不免生出极浓郁的敬畏之心。晨光渐至,王雨珊缓缓睁开眼睛,从空明心境中醒来,转头望向身旁,只见秦杰还坐在湖畔的石头上钓鱼,好笑的他眼睛闭着,明显已经睡着了,脑袋随着湖波轻轻上下点动,倒像是在用脑袋钓鱼一般。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秦杰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肚子,看着专注看着自己的王雨珊,问道:“饿了?” 王雨珊轻轻点头,看着身前湖水里的倒影,轻言细语说道:“我马上来做。” 第146章 破镜时刻!【第三更】 “肉干着实吃的有些腻了,能不能改善一下伙食?” 王雨珊看着他手中那根杨柳枝,好奇问道:“有没有钓上来鱼?” 秦杰笑着回答道:“鱼钩都被那厮给咬走了,哪里能钓的上来?” 王雨珊站起身来,棉裙在晨风中微振,右手自袖中缓缓探出,随着一股微寒的符息波动,湖水间忽然多出了一方冰块,几乎透明的冰块里有一条极肥的无鳞鱼,看上去就像冰色琥珀一样美丽,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秦杰看着这幕画面,诚恳感慨道:“符道运用之妙,雨珊你应该算是已经入了化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达到这种水准。” “如果你到了金丹后期,你就知道这并不玄妙。”王雨珊平静说道,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视符道极为神圣的王雨珊,心想如果不是想着你想吃些新鲜东西,如果不是想着身上贴着你的那些暖符,如果不是想着你现在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刻,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秦杰把那团美丽的琥珀冰块从湖里捞了起来,看着晨光下仿佛玉石般的冰块和里面那个明显还有生命气息的肥鱼,忽然想起当初在清梦斋草地上,白武秀向自己展示分神期的那个画面,当时湖里的那些鱼的状态更为神奇。他高兴地说道:“我去摘些野菜,熬锅鱼汤喝喝。” 王雨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做,心想就是为了让你起紧破境,我连用符冰鱼这等事情都做了,难道还会在乎帮你熬锅鱼汤?秦杰偏头看着少女忙碌的背影,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拣柴生活,忍不住挠了挠头,他这辈子哪里想过有一日居然让王雨珊来服侍自己,不过最近这些年他被张楚楚服侍成了习惯,也没觉得这件事情如何不能接受。 没有过多长时间,鱼汤便煮好了,秦杰将杨柳枝钓竿插进湖畔石缝里,从行李里摸出盐石,在锅里荡了荡,盛了碗ru白色的鱼汤喝了。他的行李沉重的像座小山,实际上也真是一座山,里面什么都有。王雨珊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漂亮小圆脸蛋儿上的柴灰,睁着明亮的眼睛,满怀期待和紧张的神色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在冰天雪地里过了这么长时间,能喝到一碗暖暖的鱼汤,当然是极好的享受,秦杰笑着赞了几句,然后说道:“可惜没带什么调料,不然肯定更好。” 很随意的一句话,主要还是赞美,但这是王雨珊第一次独立煮食物,而且隐约间还存着一些别的意思,所以听到这句话后并不怎么高兴。她低着头捧着一碗鱼汤,轻轻吹着上面的浮沫和热气,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片刻后轻声问道:“比你平时吃的要差些?” “荒郊野外,哪里有条件做好吃的。” 秦杰把碗里的汤喝完,开始吃鱼肉,含糊不清说道:“我家那个这辈子也没弄过啥好食材,吃来吃去总是那个味儿,早就腻了。” 王雨珊愈发沉默,片刻后她坚强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会做的越来越好的。” 喝完鱼汤吃完干粮后,秦杰继续去湖畔那块石头上坐着钓鱼,手中那根杨柳枝早被湖水泡的发白,而且枝头没有钩也没有经,除了一些顽皮的小鱼偶尔会来触上一触,根本没有别的鱼对此表示出丝毫兴趣。王雨珊铺开书卷,坐在他身旁不远处开始写字,天穹上的冬阳散发出的光浑,被天魔湖四周的雪峰映入青翠山谷,光线温暖而又美好。 秦杰钓鱼钓的无聊时,偶尔也会离开湖畦那块大石,来到少女身旁看她书写,点评几后自己提笔写上几个字,彼此参详欣赏。都是书道中人,最为耐得住寂寞,在这无人青翠山谷里,二人写字赏字看湖赏湖,时光飞逝的缓慢,别无特异之处。当然绝大多数时间,秦杰还是坐在湖畔钓鱼。 青翠山谷外间那道逆自然的大阵已经全部消褪,世间的寒冷空气与山谷里复生的温暖春意彼此接触抵抗,恰好到了春意最浓的时分,湖畔的阔叶林神奇地在极短的时日里生出无数片青叶,于风中招摇十分惬意。春意浓时好困觉,秦杰握着杨柳枝,不知不觉间便入了梦乡。 忽然间他猛地惊醒过来,抬头睁眼望去,却发现眼前没有美丽安宁的天魔湖,身旁也没有了王雨珊的踪影,只有一片荒凉。他再次来到了草原之上,那片只出现在他梦中,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荒原。寒冷干燥的空气,荒芜黑凉的原野,远处隐隐传来黑鸦的鸣叫,秦杰揉了揉眼睛,往黑鸦鸣叫处望去,却没有看到满天乌翅,只看到三道黑色的烟尘稳定地悬浮在荒原前方,冷漠地看着这方,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看着远处那三道黑色的烟尘,秦杰忽然觉得身体一阵寒冷,眼睫毛上渐渐冻出了霜,身上的衣衫变得薄脆起来,因为他看清楚了那三道黑暗的烟尘真实的模样。那不是烟,而是无数的光线或是光线的碎片,黑色的光线和黑色光线的碎片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世间最黑暗的烟尘,仿佛能够吞噬所有别的光线。 因为心头的恐惧,他下意识里挥了挥手,想用手中的杨柳枝把那三团黑色烟尘抽碎驱散,然而下一刻他发现手中的杨柳枝变成了白衣。白衣散开,披在了他的身上,他顿时觉得安全了很多。 天魔湖畔,秦杰正在破境边缘挣扎。 …… 离天魔湖约数十里地之外的那道悬崖上,与秦杰用整个人生为代价进入赌约的云正铭,也已经踩到了元婴期的门槛上。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并不稳定,可能前进也可能倒退,就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 云正铭在悬崖上已经静了坐了很长时间,冰寒山里的风雪在他右半边身体上覆着厚厚的一层,如同铠甲,左半边身体在青翠山谷的世界里如同往常,一半积雪一半新,这画面看看着实有些诡异。忽然间,他站起身来,平静掸去身上覆雪,竟是毫不在意脱离悟境之崖,就这样缓慢走到雪崖下方,捉了一只雪羊,然后他把这只雪羊放走。他背对青翠,面朝雪山,若有所思,仿佛有所感应,山谷间的绿意像山藤般在崖壁上蔓延而上,他脚下积雪间青草渐生,有若繁星。 站在青翠山谷之前,看着莽荒雪山,云正铭沉默无语,知道自己又一次面临选择,选择的结果并不重要,关键在于选择时所展现出亲的精神,有了清梦斋登山那次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向青翠山谷里走去。 靴底离开残雪,便是一抬足那刹,悬崖之上以及后方的山峰间风雪骤停,他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厚沉的铅云不知何时消失,露出后方的湛湛晴空。碧蓝宁静的天空是客观真实的存在,然而映照在他道心之上,出现在他识海里的天空却是另一番模样,半边是澄静的黑,另一半则是繁星似锦灿烂夺目。 再一次站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他略一沉默后笑着摇了摇头,踩着悬崖,临近青翠山谷的那边继续行走,每一步落下,靴旁便会生出几搂青草,草势神奇的越来越茂盛,渐渐要铺满整道悬崖。 悬崖尽头那棵支离破碎的松树散落地面,其中一根柴木的顶端,隐隐可以看到星点般的绿。那道绿意虽然微弱却极为凝纯,他走近之后才看清楚,原来是片约半指甲盖大小的叶子,泛着幽幽的绿。这根柴木全无生机,然而此时却生出新芽来,尤其是看这新芽的生长速度,或许过不了多久,便会生出更多的绿叶,甚至最后有可能会结出一朵美丽的花。 云正铭静静看着柴木顶端那片嫩绿的青芽,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已然温润一片极为感动,所谓元婴期便走了解世界的本原,掌握天地灵气的规律甚至是生命的规律,只有这样的修行者才能算做是真正得道,此时的他距离元婴期只有一线之差,而且再也没有什么道心上的障碍能阻止他。只待青叶全生、花瓣尽吐时,便能破境。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渐趋凝重,因为破境时刻,最忌被人干扰。若他是在神话集团,董事长应该会亲自替他护,然而此时深在荒原雪山之中,所有的危险与可能出现的障碍都必须由他自己撑过去。 便在这时,衣袂振风之声响起。一身红衣的李彤出现在悬崖上。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美丽的容颜略显疲惫,应该是在与周莉莉追逐战中消耗了不少精力。她看了云正铭一眼,清亮冰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灼热和赞赏之意,却没有做任何动作,一言不发便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冷漠注视着四周。云正铭向她点头致意表示感激,然后坐到那根发出嫩芽的木柴旁,缓缓闭上双眼沉默等待着花开的时刻,平静喜乐地迎接元婴期的到来。 第147章 破!【第四更】 青翠山谷深处,天魔湖畔,秦杰在石上微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手里握着的那根杨柳枝随着他身体的上下起伏,而在湖水里不时颤动.湖水深处游来一只鱼,鱼尾的摆动有些奇异,主要是弹动的节奏不像它的同伴那般轻盈,似乎显得有些疲惫,借着湖面上射进水里的光线,它看见那根不停颤动的杨柳枝,便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轻轻用鱼唇含住。 鱼知道那是根杨柳枝,还是根被湖水泡的发白发胖很难看的杨柳枝,上面没有肉也没有虫,但就想游过去含住,因为鱼总觉得自己应该在那里,自己天生就应该在那里,因为那根杨柳枝上透露出来的亲信那样的亲近,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秦杰在梦里披着白衣,然后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的还是那根杨柳枝,他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这根已经好长时间无鱼问津的杨柳枝又动了起来,手指间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枝头传来的垂垂坠感。他提起杨柳枝,发现枝头挂着一只鱼,鱼儿不停甩动着尾巴,水花四溅,然而奇异的是,无论它怎样弹动挣扎,鱼唇却紧紧咬着杨柳枝不肯放过。秦杰心想,这鱼还真够蠢的。 …… 茫茫冰寒山,方圆不知几千里地,浩翰如同夜晚时的星空,那片青翠山谷只是天弃山脉里极不起眼的一处小地方,还有更多奇崛雪峰和乱崖。两座极呼笔直的险崛崖峰,相对沉默无言已有千万年时间,中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恐怖峡谷,两道崖峰上沉默坐着两个人,就像崖壁本身一般相对无言。 东面的崖峰上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眼宁静身材清瘦,身着一件黑色西装。西面的崖峰上坐着一个男人,眉眼平静身材强横,身上囊着兽皮和棉皮缀成的冬袄,双手空空没有兵器,衣服下微微鼓起的肌肉仿佛蕴积着无穷的力量,双腿随意套着又不知哪里拣来的靴子,仿佛一脚便能把天给踏破。 眉眼清稚的周莉莉,站在男人身后,双手紧紧握着那把血红色的巨刀,警惕看着对面崖峰间坐着的那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体感觉有些寒冷。她知道对面这个男人是谁,她更清楚两道崖峰隔着幽深峡谷,看似不可逾越,但无论是自己的兄长还是对面崖峰间那个男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相遇。因为他们是神话集团董事会和魔教在世间的世外入俗。 “十四年不见,你还是那个像石头一样的周雄。” “骄傲的李然却似乎不再那么骄傲了。” 李然平静说道:“你守了我三天三夜难道打算一直守下去。” “这里是我们的地方。” 李然摇头说道:“但天书是我们的天书。” 周雄摇了摇头,冷漠说道:“这卷天书是我们的天书。” “魔教己然凋零,其余支流均已消声匿迹,你那位老师久不现于人间只怕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你兄妹二人,又如何挡得住命运洪流?” “中流之间有砥柱。” 李然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你不出手,是因为你有不出手的原因。” 周雄冷漠看着他,说道:“你不出手,自然也有你的原因。” 李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等了十四年才等到一个机会向他请教,如果在此之前先与你战上一场,未免对这个机会和我自己以及他太过不敬。” 周雄冷漠说道:“相差不可以计算,你根本没有资格向他出手。” 李然微微一笑说道:“总要试上一试,你有没有兴趣?” 周雄摇摇头,直接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我的原因也不在于他。” 李然眉梢微挑问道:“你见过他?” 周雄点头。 “既然都有不出手的理由,莫非真要在这崖峰之上继续看下去?” 周雄举目远眺,看向茫茫山脉中某处,说道:“你说这两个小孩子谁会先破境?” 李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平静说道:“神话集团一脉相承,我自然相信那个云正铭。” “我信任秦杰,因为他是斋主的弟子。” 李然不再说话,周雄也不再说话,二人在各自崖峰上各自沉默赌约已成。 …… 秦杰并不知道自巳破境与否,已经不再仅仅是他与云正铭之间的赌约,而是衍生出某个更重要的外盘,间接影响到两名真正强大的世外入俗。他的神态行为甚至看不出来有任何焦虑紧张,仿佛根本没有受到这场破境之约的影响,从湖畔取下那条蠢鱼,然后挥手示意王雨珊让开,从行李里找出能找到的所有调料和兽油,准备好剪条鱼吃。 天魔湖里的鱼细腻肥嫩无鳞,尤其是腹部仿佛是透明一般,被他放入煎锅中,随着一阵“滋滋”响声,便有异香泛起。秦杰拿着根树枝,站在火旁极认真专注地看着锅中的鱼皮颜色,皱眉凝神,比他修行悟境时都显得要更加认真,隔上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翻动一下。 他没有选用柴火,而是极为豪奢地选用了符火,温度控制的极为精确,一面小心翼翼煎着鱼,一面对王雨珊解释说道:“煎鱼这种事情,火候最为关键,而且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去翻动,这玩意儿就像修行一样,战略上我们可以藐视它,告诉自己煎鱼算个屁事,战术上一定要重视它须小心谨慎……” 书痴被他央求着舍了两道火符,想着用符道烹饪,心情不免有些难受和心疼,这时听着他的解释,却又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半透明的鱼腹在温油中渐渐膨胀,渐渐露出里面那根泛着寒光的鱼钩。 秦杰怔住了,看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这条鱼便是当初湖畔垂钓时第一条上钩,继而把鱼钩和钩上肉丝全部夺走的那条鱼。愿者上钩,你明明当时不愿,为何此时无钩你却又回来了?他看着锅中渐黄渐香的湖鱼,眉梢缓缓挑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将手中的树枝交给王雨珊,转身走到湖畔,看着湖水里倒映着的悬崖,识海里的念力随心意而动释出体外,然而却没有感知到同遭的天地灵气。因为念力与天魔湖畔的天地元,气已经融为了一体。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意追随着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念力不停散发,看到了湖畔的青石,看到了湖水里的游鱼,看到了落叶下的沙砾,看到了所有。不是普通寻常的看,不是通过光线的看,也不是操控天地灵气触摸四周再从反馈里来感知,而是直接对天地的最细微的感知。 然后秦杰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碧蓝的天上飘着白白的云,那些云幻成各和各样的形状,有的像马贼,有的像马,有的像湖,有的像大梁河畔,有的向枫林别墅小区,有的像沈州大学,有的向襄平,有的向清梦斋,满满的全是曾经的影子。 他伸出微颤的手指在湖畔风中轻轻画动,喃喃说道:“原来这世界,到处都是符。” 王雨珊手里拿着那根树枝,看着锅中煎着的鱼,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神情,她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动,随着糊味渐生,锅中湖鱼半透明的腹部忽然炸开,那根鱼钩叮的一声弹飞出去,落在湖水中瞬间消失。 听着秦杰痴痴的话语,她看着锅中乱糟糟的鱼,低声羞愧说道:“鱼破了。” 秦杰转过身来,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也破了。” 他终于逾过修行道上那个重要关口,到达金丹后期,只觉身心无比舒畅,站在湖畔双手扶腰,身体后仰抬头望着蓝天上飘浮着的云朵,只想长啸或傻笑数声,才能把胸腹间那股快然之意全部抒发出来。王雨珊看着湖畔的他,发现他的身影竟和湖光山色如此的和谐,感受着风中传来的气息,明白他做到了什么,面上雳出真挚的笑容。 秦杰看着天上的云,看着湖面上的云,还有那些云中真实或虚妄的悬崖,感动地体悟着金丹后期带给自己的细微感受,此时的他,对于晋入金丹后期的真切意义并没有太直观的认知,但他至少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已对符道的理解加深了不少。 晴天冬湖,青翠山谷,天地间的一切痕迹原来都是符的线条。因为这种认知,让他产生了极强烈的渴望,想在湖畔直接写符,将眼中识海丰看到的天地痕迹全部写下来。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天魔湖南岸,靠近青翠山谷陡崖处有一道缓坡,随着阵消散,春意复生,那道缓坡早已被绿油油的一片野草占据,变成了草坪,只是草坪最外围临崖处被谷外寒意所侵,才显得有些衰败枯凋。 秦杰和王雨珊站在霜草之间,举目向远处那道雪崖方向望去,今日天空湛蓝纤净无尘,视野极好,然而空中总有无数肉眼看不到的微小颗粒,隔着十几里的距离,根本没有办看清楚那道悬崖上的画面,甚至连悬崖都看不到。 第148章 葬花吟!更】 眼看不到雪崖不等于真的完全看不到,秦杰晋级金丹后期,正是精神气息处于巅峰的时刻,平常便极为敏锐的感知更是敏锐到了极点,识海里竟是清清楚楚出现了一团极亮的光团,光团作金黄色异常明亮,边缘四散如同一朵美丽的花. 他被识海里出现的画面震惊,下意识里问道:“金丹后期……有这么强大?居然能感知到这么远距离的画面?” 王雨珊望着十几里外的悬崖方向,若有所思说道:“不是金丹后期能感知如此远的天地气息,而是因为云正铭此时已经到了破境的关键时刻,他要破的乃是元婴期,动静自然不小,此时他正要跨过那一步,数十年修真所得的道意及天地灵气尽数渲泄至体外,对四周的天地灵气干扰太强,所以你我才能看到。” 秦杰沉默片刻后笑了笑,说道:“差一步也是差,终究还是我赢了。” 王雨珊看着他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杰理所当然说道:“当然是告诉云正铭,我已经破境成,既然输了赌约,稍后他便要自废丹田,那何必再这么辛苦的破境?现在认输动手或算能少些痛苦,若他真的晋入元婴期再自废,我觉着这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王雨珊情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云正铭此时距离修真者梦寐以求的元婴期只差一步,马上便会成为大修真者,此时此刻难道他还真的会履行赌约,舍弃自己一身修为和神话集团的身份?秦杰你平日里的表现不像这般天真无邪的呀? “现在的问题是咋告诉他他已经输了。” 王雨珊轻轻摇头,说道:“破境之时道心通明,你我能感觉到他,他的感知也是极端的敏锐,你先前破境的瞬间,他应该就已经知道了。” 秦杰看着那道看不见的悬崖,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他还在等啥呢?” …… 云正铭在等花开,他身旁那根柴木上的那抹绿意早已勃发,十几片青绿肥嫩的叶儿上方有一朵粉粉的樱花,樱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瓣瓣绽放。娇嫩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上面竟隐隐可以看到水珠几滴。樱花已经开了四瓣,第五瓣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空中展开。如果最后的花瓣也完全展开,那便是盛开,那便是怒放,那便是元婴。 青翠山谷深处传来的气息波动,清晰地传到了悬崖之上,映进他此生最敏锐的识海之中,他知道秦杰已经破境,然而那又如何?云正铭闭着眼睛,平静而喜乐地坐在悬崖之上,坐在青叶与粉樱之前,等待着自已破境的那一刻……也许就是下一刻。 在元婴期的大修真者眼中,修真道上曾经的同路人都会变成蝼蚁一般的存在,任何能够影响到道心的障碍,都将不复存在,因为一旦元婴便有世内与世外之别。一旦元婴便非世内人,自然不用再在意世间的规矩道理。 李彤坐在悬崖另一处,她没有看云正铭,因为她知道他今日必将进入元婴期,反而觉得有些无聊无趣,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不耐。说来奇怪,作为神话集团年轻一代的饺饺者,她和云正铭虽未明斗却有暗争,这些年来她一直压着对方一头,此时云正铭眼看着便要入元婴,不知为何她竟是表现的毫不在意,似乎不觉得这是一种威胁。 她也没有凝视青翠山谷,因为她已经感应到先前那刻的天地之息变化,知道那个叫秦杰的清梦斋弟子已经到了金丹后期,虽有些出乎意料,却也不在意,心里想着若要维护神话集团的尊严,大不了稍后把秦杰和王雨珊尽数杀了,世间又有谁知道这场赌约? …… 秦杰看着远方,眉头一挑问道:“他这是要耍赖?” 王雨珊轻声说道:“这种时候他不可能认输。” “输了就是输了,不认也得认!” 王雨珊转身看向他,眼眸里流雳出惘然情绪,不明白相隔百余米,而且对方将入元婴,秦杰如何能够逼迫对方履行那个破境之约。 “赌场规矩就一句话,输了要认帐。”秦杰把行李放到地上,取出一个沉重的桐木匣子,说道:“如果有敢耍赖的人,或者出老千被人抓住的人,都要被砍掉自已身上最有用的那个部分。” 桐木匣子里搁着形状奇特的金属物体,这些金属物件表面黝黑,由无数根极细的金属丝编织绞弄而成,看上去蕴藏着极坚韧的力量。王雨珊眉头皱了起来,一路同行入草原,她清楚秦杰很重视自已这些沉垂的行李,今天才知道原来行李里是这些古怪的东西,却不知究竟有何用处。 秦杰取出匣中的金属物体,手指从上面微显粗糙的表面缓缓摩过,紧接着他加快了动作,随着金属构件的扣合声,一把浑体黝黑的枪支迅速成形。然后他开始上弹,又从深色匣子里抽出一枚微黑的合金子弹。子弹上密布着鳞般的细纹,不知被锻打了多少万次才能打出如此的效果,如果仔细望去,还能发现如鳞细纹间,还有一些更深刻的线条,那些是符线。 秦杰的腰间还有一把符枪,但那只不过是增加了精准度和射程而已。和这把枪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王雨珊怔怔看着他手中黝黑的铁弓铁箭,震惊地下意识里抬手掩唇。由世间独一无二清梦斋打造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符枪,在茫茫冰寒山间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定下破境之约那日,秦杰曾经问过王雨珊如果在破境最关键的时刻,破境者忽然受到外界袭击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当时王雨珊应道破境者会遭受剧烈的反噬,甚至有可能此生再无望破境所以他决定代替云正铭履行那个赌约。 站在枯霜泛白的草坪上方,秦杰望向十几里外的遥远山崖,注视着识海里那团将要绽放的金色花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仿佛像是冬日的湖。云正铭晋级元婴期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明亮,明亮的就像是夜里的火堆,根本不需要瞄准,就这样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秦杰深吸一口气,举起符枪瞄准远方那道悬崖,手指放在扳机上,慢慢的向后用力。然后,他猛地扣动了扳机,符弹猛然射出!当符弹运行出某个距离后,枪口处镶着的那颗金州石,与符弹发生了一次轻微的磨擦,被磨出极复杂剖面的金州石铎,如同落在纸面上的字体一样,极随意的在箭杆上画出一道线。正是符弹符文处的那片空白,正是那道符文的最后一笔。 符弹离开枪口处,不知道是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还是因为符弹身上那道符文被激发的缘故,符弹脱离弓身时,竟了一团ru白色的湍流。然后,这枚符弹消失在ru白色的湍流之中。 盘膝坐在悬崖上的云正铭感到了远处传来天地气息波动,甚至他清晰地感知到了秦杰的敌意与杀意,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轻蔑地不屑睁开眼睛。在他此时的识海里,半天黑暗已然败退,似锦繁星将要占领整片苍穹,在他身后的柴木上,樱花已然盛开,最后那瓣便要绽出最后的那一丝颤动。 修真道路越往上走越艰辛,破境愈艰难,破境之时也愈危险,然而双方相隔如此之远,他根本不相信对方能有怎样的手段能干扰到自己。隔着十余里距离遥遥伤人,如果不是北陵李山,那就只能是传说中进入大乘境界的圣人,但世间真有这种人物存在吗?更何况他身旁还有李彤守护。 云正铭人生中第一次将要入元婴期时的真实想便是这样的,然后他马上知道自已错了。刚刚到了金丹后期的秦杰,精神气息正处于人生最完美的巅峰时刻,他未作调整未作等待,甚至没有允许欢乐继续洋溢,便射出了自已最强大的符弹。过往所积蕴的冥想天地灵气,那些艰辛挣扎在他心间留下的坚韧意味,对天地的所有认知还有那些仇恨不甘怨愤冷酷情绪,尽数在这一枪之中倾泄而出。 无关恩仇但确实十分快意,天魔湖湖水翻滚震荡,鱼儿惶恐不安。由草坪至悬崖间,无数落叶飘飘而下,形成一道空洞。看不见的符弹,便在这道空明里前行。这一箭,惊了静湖,乱了密林,枯了樱花。 云正铭愕然睁眼,向青翠山谷望去,脸色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云正铭愕然低头,向白衣胸口望去,眼瞳瞬间变得无比悲恸。被黑色道袍覆盖着的胸口上开出了一朵花。不是美妙梦里自己元婴期大成之后开出的那朵金花,而是一朵血花。花后是一个洞,很空很空的洞,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剑霜枪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飘泊难觅。花开易见落难寻,崖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洒,空枝见血痕。 第149章 葬花吟!(二)【第二更】 前一刻,黝黑细长的符弹消失在秦杰的枪口,消失在ru白色的元气湍流中.下一刻,符弹便来到了云正铭的身前。这道符弹的前行似乎不需要时间,可以无视距离。坚硬的符弹直接刺穿云正铭的胸腹,一朵极夸张的血花,撕扯乱他体内的丹田,然后如同黑色闪电继续疾飞,直至射入悬崖后方极远处的山峰里。 “轰”的一声巨响,那座山峰腰间积着的雪开始崩塌,渐成白色的洪流,声若雷鸣。晴朗的天空骤然变得阴沉起来,草原北方的北方有黑云丛生。云正铭低头看着自已胸腹间那道透明的洞,身体缓缓颤抖起来。 那枪太快,快到他根本没有反应,快到血花喷溅之后,恐怖伤口里的血还来不及跟着渗出,便穿透了他的身体,消失无踪。他身旁那根柴木上的樱花已然枯萎,他识海里的如锦繁星已然尽碎,残留的那抹黑夜也已经被撕扯成絮。 云正铭牵动唇角,艰难而惘然地笑了笑,笑容却是那样的痛,痛入骨髓的痛。万滴成水,然后汇流成河,艰辛千万里峡谷丘陵平原海滩,最终lang奔lang流摧沙狂肆喷涌将要出海,却迎面遇着万丈山崖,lang散成沫好不惨淡。 今日他终于快要逾过修行道上那个重要关口,晋入元婴期,只觉身心无比舒畅,背靠青翠面朝雪烽,身旁旧木结樱花,人生似乎便要圆满。然而就在此时,天外飞来了一枚子弹,一枪毁灭了他的所有。 他怎能不痛? 李彤飘至云正铭身旁,细眉微蹙,神情凝重,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抚在他的头顶,一道淡而纯和的天地灵气气息自掌心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住他的身体。那道淡而纯和的气息渐渐变浓,泛起金色的光辉,紧接着,她左袖一拂将一粒丸药塞进他口中,然后用掌风推送入腹。 随着她简洁迅速的动作,云正铭胸腹间的创伤所溢出的血水神奇般地止住,甚至隐隐约约间能够感到一股极强烈的生命气息正在不停修补什么。这粒丸药是李彤幼时从家里带出来的极品伤药,那道带着极浓生命气息的天地灵气更是神话集团的绝学,凭此手段,她竟是生生把云正铭从开,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云正铭脸色极为苍白,但应该不会当场死去,然而无论李彤在做什么,他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滴汗珠自李彤鬓角滑落,瞬间被阴云下的雪风吹去不知何处,为了不让云正铭死去,她在短短瞬间内受到了极大的损耗。 “太快。”李彤简单说道。 换作别的任何时刻,骄傲的李彤,绝对不会解释任何事情,哪怕对方是神话集团董事长。然而她今天出现在这道悬崖之上便是要替云正铭护法,结果却没有拦住那符弹,导致云正铭此时伤重将死,所以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道符弹……太快!快到她都反应不过来! 云正铭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是伤势太重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惘然看着自己的胸口,知道肉身的伤害养上数月能够养好,然而被那一枪毁掉的丹田,尤其是破境之时受损的道心,却再也没有修复。 识海里那满天星辰碎成了亿万块凌乱的镜片被绞杀成絮的那抹黑夜则是在空间里四处飘散着,渐要占据所有的角落与视线。他像一个傻子般看着自己胸口上的洞,仿佛看到了这个混乱的世界,在刹那辰光里忆起了很多辰光,以及那些辰光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那些华彩的篇章,夺目的画面,被柴火映照的冷漠不动容颜,那些呼号痛苦的半焦人身,那些肉骨皆腐的尸首,以及注视着这些的骄傲平静的自己,变成无数片雪快速地在他眼前的白色的衣服上闪掠而过。 有很多人死在他的手中,强壮暴戾的男人,贞洁白嫩的处女,妩媚丰满的荡·妇,苍老瘦弱的老人,稚喜可爱的孩童,因为一心向神话集团,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动摇,愉快地毁灭着众生的人生。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毁灭他人人生时自己曾经沉思而得的感受都是虚假的,唯有自己人生被毁灭时的痛苦才是真实的,所以他看到了自己灰暗而没有希望的将来。 李彤注视着他面容上的灰暗光芒,知道他的骄傲他坚强的修道意志,全部被那一枪毁了,不由沉声斥道:“你想让自己废掉吗?” 听到这句话,云正铭忽然笑了起来,嘶哑的笑声很虚弱,在渐盛的风雪中,显得极为痛苦和惘然,然后他轻声喃喃说道:“我已经废了。我本应该站在修真和红尘两岸,本应举世无双,然而就这样……废了,被老天爷遗弃在痛苦与黑暗的世界里。” 在神话集团的眼中,幸运是老天爷赐予人类的礼物,不幸则是老天爷施以的责罚,他这一生何其幸运,然而今日在这片被老天爷遗弃的山脉中,却忽然发现自己被老天爷无情遗弃,再如何坚强的意志,再如何通明的道心都无法承受这和巨大的打击。 云正铭缓缓站起身来,重伤之余极为虚弱的身体在风雪中晃了晃,他发出一声痛苦地像野兽般的嘶嚎,才勉强站直了身体。他没有理会身旁的李彤,直接向前迈了一步。一步踏空,便从悬崖上滚了下去。沉闷撞击的声音响起,他摔到了悬崖下方。黑衣裹着的身体横卧雪中,一动不动。 李彤走到崖畔,沉默看着崖下的雪地。时间缓慢地流逝,崖间的风雪更盛,快要被雪花掩埋住的云正铭忽然动了动,然后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捂着胸口,一脚深一脚浅踩着深雪向山外走去,有时跌倒再次爬起,缓慢地向着草原北方黑沉的铅云行走。 生不如死,像一个傻子!活不惜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受伤野狗! 因为剧烈的挣扎动作,被天地灵气暂时止住血的胸口再次崩裂,鲜血从云正铭的指间溢出,滴落在雪上,在崖下的雪地上拖出一道极长极红的线条。那道血线也未能维持多长时间,便迅速被风雪掩盖。他那踉跄悲惨的身影,也终于被风雪掩盖。 李彤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始终一言不发。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倒下然后再也无法爬起,最终变成寒冷草原上的一具冰尸,她只知道这个曾经有资格威胁自己的家伙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转过身来,静静望向悬崖那头的青翠山谷,毫无一丝情绪说道:“有些人应该死,所以……” 话语戛然而止,她凝视远方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风雪渐楠其面,渐凝其颜,没有任何表情的美丽容颜就像是冰玉雕出来的美人像。忽然她眨了眨眼,一眨眼便碎一地冰霜。先前快要占据整道悬崖的青草,随着云正铭的毁灭而迅速枯萎那根柴木上的樱花也正在逐瓣凋零,然而随着她这一眨眼,悬崖之上再生变化。青草不再枯萎也不复茂盛,樱花不再凋落,也不再复开只是绝对静止地停留在她眨眼那一瞬间的状态中,仿佛时间让所有的生命都凝固了一般。 不是所有事物都凝固了,崖上的风雪没有,她那件随风而舞的红裙也没有。寒风卷着雪片围着她的身体呼啸而掠,渐渐变成一道极清晰的雪束,围着她的腰不停高速旋转,飘舞的红衣,被风拂起轻点她腰间的雪束,顿时变得鲜红无比。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往事老死时。一朝春尽红尘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冰寒山脉深处那两道险峻的崖壁处,神华集团董事会世外入俗李然和魔教世外入俗周雄隔着幽深不见底的峡谷相对沉默而坐,无论云正铭身畔樱花开启还是秦杰烹鱼破境,都没有让他们脸上的情绪有丝毫变化,直到那一枪穿过整道青翠山谷。 “那枪……” “是不错的一枪……” 李然看着远方淡漠说道:“只有清梦斋才能有这样不错的枪。” 周雄看着对面崖壁上的他,沉声说道:“我只知道你输了。” 周莉莉紧握着血色巨刀,站在兄长的身后,警惕而微显兴奋地看着对面。李然缓缓站起身来,在灰黑色的崖壁间显得格外孤独。忽然间他若有所感,再次望向远方,唇角微挑出一丝温暖的笑容。周雄也感觉到那处悬崖上的动静,神情微异。 …… 秦杰缓缓垂下手臂,握着符枪的手微微颤刹,这一枪损耗了他太多的天地灵气,尤其对肩部肌肉的伤害非常严重,但苍白的脸颊难以自抑浮现出快意的笑容。识海里那团耀眼的光团骤然熄灭,想必云正铭即便没有死,也没可能破开元婴期那道沉重的大门,如果真如王雨珊所说,对方甚至可能此生再无望入元婴期。 第150章 李彤破镜晋元婴!【第三更】 符枪第一次实战,便能发挥出恐怖如斯的威力,能够把云正铭这样的强者狙毁,秦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想当时在书院后山他还不过是小修真者,如今射出这枪他已然是金丹后期,当时冯思秋手掌都震破了,而今日的云正铭正在破境关键时刻,难道他还有可能比冯思秋还强? 王雨珊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瞪的极大,满是惘然神情,薄而红的嘴唇抿的非常紧,似乎有无穷的疑惑不解和震惊.秦杰揉了揉肩头,看着她笑着说道:“被我这把符枪惊着了?” 王雨珊轻轻点头。 秦杰得意说道:“厉害吧?” 王雨珊再次点头,然后她神情凝重问道:“你已经赢了赌约,为什么还要射这一枪?” “战斗的目的不是自己胜利,而是要让敌人失败。”看着少女依然不解的神情,他继续说道:“自己胜利而敌人没有失败,那就是假胜利,如果自己看上去没有胜利但敌人失败,这才是真胜利。” 王雨珊一路走来被他改造了经多思想,能够大致理解他对战斗的阐释,却依然还有很多事情无法理解,比如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云正铭陷入如此可怕的失败。“虽然你是清梦斋的世外入俗,有天道盟撑腰,但云正铭是神话集团器重宠爱的年轻一代领军者,是众多修真者眼中的天之骄子,结果他却被你用这样的方式给毁灭,难道你没有考虑过这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秦杰面无表情说道:“如果这是赌约,他就应该付出输掉之后承诺的代价,如果这是一场战斗,那么在确认敌人绝对失败之前,我从不考虑别的后果。” 王雨珊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应该很清楚就算他进入元婴期也不敢杀你,应该更清楚你杀死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你还是选择射出那一枪,并且没有丝毫犹豫,这到底是为什么?” 秦杰沉默片刻,然后笑着说道:“他那时候不该提到楚楚。”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冷酷最无耻的秦杰,便是听到别人提到张楚楚时的那个秦杰。任何试图用张楚楚威胁或控制他的人,他都会不择手段务求先行杀死对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确认这种威胁永远无法成立,才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永远生活在焦虑与痛苦之中,而这已经变成了他的生活习惯或者说最大的本能。这种本能从五年前开始,然后一直延续至今。 这是秦杰最不可触碰的一点,是他最大的原则,永远不会有任何例外,无论那个人是云正铭还是天道盟于龙天,甚至哪怕是老诡。在沈州市里,于雅雯曾经以为自己发现了秦杰的弱点和命门是张楚楚,前些天的悬崖上,云正铭根据神殿情报试着确认秦杰的弱点和命门是张楚楚。 然而他们都错了,张楚楚不是秦杰的命门,而是他的命!所以最贪生怕死的秦杰,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可以不惜自己的命,自然更加不在乎别人的命,世间的战争与和平与之相较起来,也没有任何重量。所以哪怕对方是云正铭,他也会选择一枪把对方给毁了,绝不在意后果并且非常高兴。 在草坪上休息片刻后,秦杰恢复了些精神,正准备把符枪收回桐木匣中,忽然他的眉梢一挑,眼睛微感疼痛,仿佛被一根针刺了下。他震惊抬头再次望向远方那道悬崖,只见识海之中沉默安宁一片的世界里,忽然间绽开一朵极明亮的光团,那个光团是那般的白炽冰冷强大,甚至比先前云正铭破境之前的那些光线更加耀眼,感觉非常可怕。 有人在破境! 有人在悬崖之上破境! 有人在悬崖之上破元婴期! 那个正在破元婴期的人比云正铭更强! 秦杰感受到那团白炽光线里蕴藏着的天地灵气,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推断出悬崖上破境之人的身份,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极为震惊。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不决,没有任何思考,迅速拾起符枪,安上符弹,深吸一口气,向遥远的悬崖方向再射一枪! 静湖一片剧烈震荡,林间空气撕扯不安。符枪之前天地元气白色端流还未消失,秦杰快速从袖中取出贺飏给自己的锦囊,紧紧握在掌心,盯着山谷南方的树林,对王雨珊沉声说道“准备再杀一个人……李彤来了!” …… 修真者破境是一件很难的事,这些天悬崖上的云正铭,天魔湖畔的秦杰,经年苦修待天时才能破之,但有时候破境也是很简单的事,比如曾经的秦杰连升三级,一气呵成,竟似乎完全没有感到这三道境界之间的滞碍。穿红裙的李彤破境也非常简单,风雪凝成一束围绕她的腰身,崖上青草樱花似开似萎,凝了生机似有若无时,她便成为了元婴期的大修真者。 众所周知,李彤境界更在云正铭之上,云正铭都走到了元婴期的门槛,更何况是她?她很久以前双脚就已经踩在那道门槛上,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踏过去,所以先前云正铭将入元婴期时,她没有丝毫嫉意和忌惮。因为只要想入元婴期,她随时都能入元婴期。 青翠山谷深处暴起一团强烈的天地气息波动,里面夹杂着令人心悸的符意。李彤飘浮在悬崖上方,双眼紧闭,红裙飘带向身体四周的空中延展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宁静,仿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动静,然而身周的雪风却骤然间变得狂野起来,吹楠着红裙飘带“猎猎”作响。 几乎就在山谷处那道强烈气息暴涨的同时,她身前飘着的一根鲜红系带“嘶”的一声碎成了满天蝴蝶那道不可抵挡的若有若无的弹道痕迹,便在这些血蝴蝶中间穿过擦着她的肩头斟钦向极远的天空飞去,然后不知所踪。 自青翠山谷深处射来的那一枪,未能射穿她的身体,但还是伤到了她的肩部鲜红的血水从白嫩的肩头流淌而下,当满天血蝴蝶般的破系带落在悬崖上时,血珠也已经流到了她的左手,顺着指尖滴滴滑落。血珠滴落在悬崖上,便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接住。 李彤睁开双眼,眸里没有丝必情绪,看着青翠山谷深处,忽然纵身跃下悬崖踩着崖上的突起,飘然借风势掠入密密的树林中。入了青林,细梢与衣带共舞,嫩叶轻拂其脸,她的身体仿佛与周遭的林叶空气融为一体,成为了自然天地的一部分,若不以肉眼去看,仅凭感知根本无发现她的存在,而她就这样随着林间的风,漠然向山谷深处飘去。 …… 秦杰的判断非常迅速,第一时间猜到那名在悬崖上越境的强者是李彤,已经毁了云正铭,难道还要毁掉神话集团的另一个希望?意志再如何坚定的人在面临这种突发情况时,想来都会有些为难。但他的反应比判断更加迅速,毫不犹豫再次施出符枪,动作竟似比思考还要更快一些。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好客气的,更何况他已经毁了云正铭,李彤忽然于此时破境,青翠山谷里那一刻飘拂的风,随意一嗅都能嗅到其中隐藏的极大凶险意味。只可惜符枪的第二次发射,没有得到与第一枪相同的效果,他此时的身体与精神状态不再是破境时的饱满,更关键的是,他怎样都没有想到,李彤的破境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在自己的应对面前,竟还能够先行破境! 右肩传来清晰的撕裂痛,识海里施符造成的天地灵气波动让他微感眩晕,但秦杰知道自己有多狠,自己的身体有多狠,他确信自己还能射很多次,所以他并未气馁,而是依旧举着符枪,面无表情冷静地瞄准着远方。悬崖上的光团骤然敛没,融入天地之中,隐约间能够看到远处的青林逆风而动,树叶纷乱,偶有一抹艳红衣影飘掠其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只能肉眼偶见,再无在识海中确定对方的位置,如何瞄准? 秦杰稳定控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知道现在的局面非常糟糕,但他只允许自己心慌了极短暂的瞬间,然后迅速做出决定,将符枪插在腰间,转身就向草坪下方狂奔,同时大声喊道:“快跑!” 前一刻还冷静无畏持枪以待,下一刻便像受惊的兔子狼狈奔逃,王雨珊正在计算的手指骤然停顿,看着已经跑到草坪下方那个家伙的背影,疑惑茫然问道:“你不是说要在这里杀人吗?” 秦杰头也不回急声喊道:“那个娘们儿太凶残,杀不死她只能被她杀,赶紧撤!” 秦杰的命很苦,他好不容易借破境之约避免了血光之灾,拉远彼此距离一枪毁了云正铭人生,本以为此后便是山青水秀,只待魔教山门芝麻开门,拿了天书拣些宝贝找到那道亲近气息便光荣南归,哪里想到紧接着便迎来了更加强大的敌人。 第151章 元婴期真的这么强大吗? 崖峰间,周莉莉手里一直紧握着的红色巨刀“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小姑娘抬起手紧紧捂着小嘴,看着远处气息起处,想着哥哥先前的话,眼眸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极端烦恼焦虑的神情,愁苦说道:“那个,疯婆娘居然这样就破了元婴期?” “那以后再撞上可就打不过她了,真讨厌。”周莉莉忽然注意到对面崖峰上的动静,看着那个狐单离去的背影,吃惊说道:“他怎么就这么走了?他妹妹成了大修行者,他居然没有什么反应?难道他不想去帮帮她?” 周雄看着对面山道上渐行渐远的那个男人,看着那李然身上流露出来的与天地极不和谐的萧索孤单之意,想着十四年前那个骄傲自负的少年李然,浓粗如铁刺般的双眉渐渐皱了起采,说道:“一个勘破死关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亲人这和东西。” 走下崖峰的李然比当年更加强大,周雄并不在意,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勘破死关,但他知道进入那种境界的人,对周遭事物的动念往往会淡漠很多,而胸腹之间的道心则会以一种新的方式继续骄傲下去,自然不会轻言破诺。 他望向远处那道青翠山谷,沉默片刻后说道:“李彤真的很了不起,也不知道她这么小的年龄,怎样能够忍住破境的诱惑,竟是强行把自己的境界封存在金丹期如此长的时间,难道说追上兄长孤单的身影对她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周莉莉没有听懂,惊讶不解问道:“强行把自己境界封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修行有时候像攀登山峰,有时候像以瓢盛湖,有时候像以石填海,讲究的都是毅力意志,但最后那步最后那瓢最后那块石头所代表的机缘才最为重要。不同机缘破境,所获必有不同,李彤她早就走到了最后,踏峰只差一步,洞湖只差一瓢,平海只差一石,但她一直没有完成最后这个环节,以极大毅力抵抗着成为元婴期大修行者的诱惑,强行让自己停留在金丹期,只是等待最后那个机会……” “今天她忽然破境入元婴,莫非便是机缘到了?”周莉莉问道。 “所谓自然,机缘最妙处便在顺其自然不得而得,今日悬崖之上云正铭被毁,李彤她自然动怒,而秦杰和王雨珊一处,她若要渲泄怒意杀此二人,便需要破境入元婴,这种需要便是自然,所以她自然便破境入了元婴。”周雄转过头来,怜惜看着年幼的妹妹,说道:“我没有想到李然的妹妹竟是如此女子,她的修真毅力和对强大实力的追求已然近乎痴狂,莉莉,如果你不能成长起来,你将永远不是她的对手。” 周莉莉被兄长认为不如李彤,却也没有什么羞恼之意,可爱地吐了吐舌尖,得意说道:“如果我去沈州市拜斋主为师父,才不信会打不过她。” 周雄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倒也不错。” 周莉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向远方蹙眉说道:“哥,如果我要拜斋主当师父,秦杰便等于是我师兄,我们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去救他?” “李彤虽然不错,但你不要忘记,那个叫秦杰的可是清梦斋的世外入俗,斋主的亲传弟子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周雄站起身来,说道。说完这句话,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举目向荒凉的悬崖四野望去,崖峰之上的寒风不停吹刮他铁一般的胸膛,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却仿佛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 周莉莉在他身旁好奇问道:“哥,天书究竟在不在山门里?” 周雄缓缓摇头,说道:“师父没有告诉过我。” 周莉莉感慨说道:“也不知道教主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出现在人世间,二十年如一日……难道真的要等满二十年?” 周雄沉默片刻后说道:“二十年,快到了。” …… 青林梢头游风而摆,树叶掉落,风声连绵响起,那抹红影急速靠近天魔湖,无论是密树还是寒风,都无让红影飘行的速度缓上一分。秦杰和王雨珊冲下草坪,向着湖那头本跑,速度虽快,但和入了元婴期的大修行者的速度比起来,还是太慢,他们刚刚跑到天魔湖的北岸,李彤的身影已经自林间飘然而出,落在了湖南岸的湿地上。 没有任何对话谈判威胁,李彤看着湖对岸的二人,神情冷漠抬起右臂,食指隔空点出,纤细指头一道极淡的天地灵气缓慢喷吐而出。微荡湖水上空的天地灵气骤然一阵波动,空中仿佛多出一柄无形的巨剑,猛地向明媚湖光山色间斩下,一声巨响后,碧绿清澈的湖水剧烈翻滚,卷着白lang与沫儿恐惧地向两边排去,形成一道约数尺长的深深沟渠,竟似要直接看到湖底。这道仿佛被无形巨剑斩开的深整从李彤纤细指尖开始,撕裂天魔湖南岸的湿地,撕裂湖中的水草游鱼,撕裂那些根本没有具体形状态柔不禁力的湖水,以一道笔直的线条,直刺湖北岸的秦杰和王雨珊。 秦杰感受到了身后远处传来的恐怖气息,知道自己就算此时真的变身成为一只兔子,也没有办在袭击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避难山洞,所以他只进行了极简单的思考或者说根本没有思考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准备射出符弹。符枪扳机紧绷,如同他此时的心情,然而他没有扣下去,因为在他与湖南岸红衣李彤之间笔直的视线间,已经多了一道无形的巨剑,天地气息在那道空间里强烈紊乱造成了空气的剧烈流动,甚至让光线都产生了奇异的折射。 他无瞄准对方,那道剑气已然撕裂湖水以及北岸的草地,快要抵达己方的身前,秦杰伸手至怀里握住白衣。王雨珊一直在他身旁沉默看着湖南岸的少女,做为与李彤齐名的王雨珊,发现对方破境入了元婴期,想必心情总会有些异样。 或许是为了驱除心头那抹异样情绪,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面对着那道破开湖水强横而至的无形道剑,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平静地迎上前去,洁白如玉的右手自棉袖中探出,在湖畔风中轻柔一转开始书写。 她的脸上浮现出两抹极不健康的红晕,在湖畔微寒风中书写的纤细手指微微颤扛,随着指尖画出的几根线条,一股强大的无形符力随风而生。她知道自己原本的境界实力都不及李彤,如今对方已经晋入元婴期,所以此时她毫不犹豫一出手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手段那半道神符。 风中的线条瑟瑟缩缩,然后瞬间崩断成无数极碎的片段,指尖的符力骤然压缩,周遭的空间随之急速压缩,在那晨光里,便变成一团透明的气团了。王雨珊半道神符凝成的透明气团,与李彤指尖喷出的无形天地灵气,在天魔湖的北岸相遇,空气之中骤然多出了无数道极细的漓流,便如柳絮一般。 下一刻,这些柳絮全部崩桑炸开,里面所蕴藏压缩纠结在一处的天地灵气,猛烈地向四周喷发,清澈的湖水表面猛地一震,似乎要空中跳起来了一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万倾湖水跳跃奔流暴起,青翠山谷间水花四溅,湖心处那些渐凝的冬冰更是被炸的片片碎裂。 秦杰的反应奇快,就在湖水崩散的那一瞬间,右手离开白衣,再次举起符枪,以最快的速度向湖对岸射了一枪。满天水花薄冰和天地灵气端流,李彤却仿佛能看见湖对岸的所有,当他举起手中符枪时,她挥了挥手,那些崩至空中的薄冰,仿佛收到一道命令,瞬间密密麻麻布满了二人之间的空间通道。 在携着符力的符弹之前,那些冰块仿佛比薄纸更加脆弱,“啪啪”碎响声中,强大恐怖的符弹无视空间闪电般刺穿所有冰块,出现在李彤身前。李彤平静看着湖尖岸那个男子,根本没有闪避。 符弹擦着她先前受伤的肩头掠过,距离极近,甚至符弹上的符力让她肩上破损的红衣碎片都飞舞了起来,却是没能伤到她,“嗤”的一声射入树林之中,“轰隆”之声连绵响起,不知道有多少株青树被这一枪射倒。 此时被她一记无形的天地灵气破开的湖水回流,填平了那道深整,散开来的薄冰,漫无目的地在湖水表面乱流间飘荡,看上去就像是无主的野萍。李彤轻盈随风而起,落在湖水间一块薄冰之上,亭亭玉立。 她此时已经是元婴期的大修行者,但只隔着一湖距离,依然没有信心能避开秦杰的符枪,所以她根本没有避,而是选择干扰符弹的运行轨迹。符弹的速度确实十分恐怖,一块薄冰根本不可能改迹它的运行轨迹,但总会形成某和干扰,那么几十片薄冰几百片薄冰呢? 黑发任意的随风舞动,逾发衬得容颜娇嫩鲜艳,她站在湖雨薄冰之上,平静看着湖对岸,眸子里有抹极淡的笑意,这笑意却没有丝毫情绪。脸色微白的王雨珊一言不发看着湖面薄冰上的女子,悬在袖外的右手微微颤抖,喉间微有甜涩,带着几分惘然与不甘想道:“元婴期真的这么强大吗?” 第152章 缚字符! 秦杰沉默看着湖面薄冰上那个红衣少女,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不是为了发泄不甘,而是为了缓解肩部的撕裂痛楚,以及让控枪的右手不再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李彤,第一次感受到传说中李彤的强大,她的强大并不仅仅在于境界的强大,更在于对天地灵气精细准确到不可思议的掌控程度。 几百片薄冰改变符弹的运行轨迹,看上去很简单,但要做到实际上非常困难,先前空中那些薄冰与符弹相触时的角度,必须极为精确才能做到不同微小偏差之间的无限叠加,一片薄冰也就罢了,她同时操控几百片薄冰,而且是在那么短暂的瞬间便完成,这需要怎样的精细控制能力?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湖间余波犹在,随着水面的起伏,站在薄冰上的李彤也随之轻轻上下,她看着岸上的王雨珊平静说道:“半道神符果然有点意思,王雨珊你进步不少,可以做我的对手了,如果你能在元婴期悟化,成为真正的神符师,或许真的有机会战胜我,但是很可惜,要到那一步你还需要很多年。” 王雨珊微微低头,没有说什么。 李彤又看着秦杰微嘲说道:“你便是秦杰?我知道你是史上最弱的世外入俗,但我真没有想过,你会弱到如此地步,真是给清梦斋丢脸。” 如果别人嘲笑张楚楚,秦杰可能会很生气,会马上跳起来问候对方先祖,但如果是自己被嘲笑被奚落,只要不是被打死,脸皮厚如他根本毫无感觉。他握着符枪看着湖心薄冰上的少女笑着说道:“别这么说,我也让你流血了。” 他没有举起符枪瞄准对方,因为先前的战斗已经至少证明,在不是偷袭的情况下,对元婴期的大修真者,符枪没有必杀的把握,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时候既然李彤似乎有说话的意思,那他当然愿意陪着对方说说话。要知道根据他的判断,李彤似乎很有把握把他和王雨珊收拾掉。 “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秦杰接着问道。 李彤平静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就仿佛一只山猫看着一只竹鼠,不屑戏谑,因为实力上的强大差距而平静等待,红唇微启,轻声道:“什么事情?” 秦杰问道:“云正铭死了吗?” “没有。” “很好,既然我没能杀死他,那你想来也不能杀死我。”秦杰看着湖面薄冰上的李彤,很诚恳地说道:“我承认自己确实是史上最弱的世外入俗,我也承认自己打不过你真的很给清梦斋和师父丢脸,但我想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杀了我,清梦斋和师父会觉得更丢脸,到时候只怕神话集团也保不住你。” 他再次搬出清梦斋和老诡这两座大山来给自己靠,这是很无聊的手段,但魔教信徒大本营发生的事情,以及史册上记载过的无数故事都已经证明,这是最有效的手段。只是下一刻他发现,这种手段对李彤没有任何效果。 李彤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看着岸边的他认真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斋主的亲传弟子,所以这样杀起来才更有意思啊!我一直很想杀一个清梦斋的人看看,只是总是找不到理由,你今天毁了云正铭,等于便是给了我一个理由,我真的很开心。” 秦杰觉得嘴里有些发干,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担心神话集团和清梦斋之间开战?” “能够与清梦斋里真正的强者对战,是我修真以来的最大心愿。” 秦杰看着薄冰上美丽的李彤,,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他终于确信对方真是一个修道成痴如狂的怪物,也终于确信,那个让白武秀都感到棘手害怕,甚至让他形成某种变态男女观点的女人,就是李彤。 李彤看着湖岸上的二人微微一笑,神态妩媚又清纯,诚挚说道:“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很开心,所以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决定……亲手杀了你。” 看着李彤神情,听着这般话语,秦杰不由怔住,明白竟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略一沉默后望向身旁的王雨珊。王雨珊也正好望向他,二人的眼神在湖风中相触,看出彼此的真实心情。 如果李彤没有晋入元婴期,那么王雨珊和秦杰加起来,即便不敌但想来也不会太过狼狈,然而有些奇异的是,眼下局势异常凶险,秦杰和王雨珊的眼神略显焦虑却依然没有什么恐惧了。李彤没有在意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与痴狂把他们击倒然后杀死,在这莽莽山脉深处的幽谷中。 略微平静一些的湖水,随着她的意念一动再次剧烈震荡起来,清澈的湖水被无形的卷风吸趄,围绕着她曼妙身姿缓缓转动,尾部脱离湖面,形成一道透明的水束,紧接着透明水束表面渐渐显出繁密的波折,淡淡天光投射其上折成无数的光片,看上去就像是银色的鳞,那根围着她腰间转动的水束如鱼一般。 随着她纤细手指轻弹,腰间那束湖水凝成的细鱼,像离弦之箭般射出,破开湖面上的微寒空气,挟着恐怖的天地气息扑向天魔湖北岸二人。王雨珊皱着眉头盯着那道高速袭来的水鱼,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探出棉袖,食指在空中画出数根线条,竟是完全不在意天地灵气高速消耗再一次毫不犹豫施出了那道半神符。 李彤以气息凝成的水束化鱼已经刺至岸边,就在快要接触到那半道神符凝成的透明气团时,忽然有极明亮的光线从透明水束深处射出,那些纯洁神圣的光线经由水鱼表面无数鳞片的折射,顿时大放光明瞬间将青翠山谷和天魔湖照耀的炽白一片,就仿佛天上的太阳采到了此间! 炽烈的光线陡然暴发,冷酷无情地刺进王雨珊清亮的墨瞳里,少女轻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识海受震,对神符的控制顿时弱了一分。秦杰也没有预料到那条像细鱼般的水束,竟能产生如此奇异的道效果,只觉眼前一亮然后剧痛传来,忍不住痛哼一声,险些跌坐到地面。 尖啸声连绵掀起,那道似虚似实的鱼状水束趁着神符微弱之机,放着光明,强悍恐怖地不断突进,眼看着便要撕扯那团透明的气团!凝念入水成束,施以光明弱敌,简单的手段,却极为有效,不得不说李彤对天地灵气的掌握和对战斗的缜密计算已经到了一种很完美的程度。 湖畔的秦杰和王雨珊被透明水鳞折射放大的天地灵气刺的双眼剧痛,根本无视物,眼看着便要被那道蕴含恐怖力量的水束击中。然而就在这时,天魔湖畔忽然出现了一道强大的符意,这道符意中正平和没有任何躁意,然而却因为这和纯正而格外强大。 来到湖畔的透明水束瞬间凝滞无论蕴含着强大威力的它如何挣扎,水束表面的繁复鳞片蜕去重生,从水束深处折射出的炽烈光线如何更加强烈,都再也无再向前推进一步,仿佛天地间生出一只巨手冷漠地拖住了那条鱼。 天魔湖北岸的风骤停,丝丝缕缕的风瞬间消失,空气被那道强大的符意所压制,不敢有任何流动之意,便是那些正在风中下堕的碎片也静止在了空中。这种静止不是绝对的静止,而是一种被束缚的挣扎而不能挣脱的静止。 湖面正陷在这种静止之中,不安的湖水挣扎地流淌,却流淌不出,湖面上的薄冰挣扎破碎,却不向四周散开,而是向内压缩,不断地挤压变小。一片青叶从岸边飘向湖面上,瞬间被那道符力撕成碎絮,然而又紧紧捆成一束,并未散开,只是变成了一团青絮,看上去极为神奇。湖畔的天地间似乎多出了无数根绳子,妙到可以捆绑住一切事物,束缚住它们的行动之意,因为这道符的名字叫做:缚字符。 秦杰左手紧握着那个锦囊已经破开,微显焦黑的袋口里黑深一片,没有任何东西,那道神符已经随心意而启,开始在湖面上束缚能够遇到的一切。站在湖面薄冰上的李彤,身上那件蓬松的鲜红道裙被缚字符的符意压缩紧贴着身体,薄软的衣秤紧裹着起伏有致的曼妙身躯,显得格外美丽诱惑动人。 而平日里飘于风中的红色系带,早已无力堕下,颓然地缠绕在她腿上,鲜红的系带与白暂的双腿交缠着,更是透出一股有些邪恶的美感。只可惜被符力凝住为水束依然在大放天地灵气,秦杰暂时还无睁开眼睛,不然若让他看到李彤此时的紧身模样,眼睛和心神肯定会大感舒畅。 李彤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她当然不会觉得衣料紧贴身体曲线毕露的画面有多么美丽诱惑,她只觉得非常狼狈羞恼,所以愤怒。除了愤怒羞恼,她此时心中更多的情绪还是警惕,因为此时她面临的是一道强大的完整神符,虽然远不如神符师亲自施展出来强大,但她也不可能无视,这道恐怖的缚字符无束缚住她的天地灵气意识,却已经束缚住了她的身体。 第153章 万剑宗道法!【第一更】 在这关键时竟,抢先再次出手的是王雨珊,她右手五指像兰花一般绽放,瞬间消解那与李彤虚鱼对抗的半道神符,然后左手食指陡然如剑般刺出。一股强烈的干燥意味,出现在湖畔,空中没有出现火焰,却已经出现了被火焰更高的温度,邻近北岸的半亩湖水骤然沸腾起来,水雾大作。 虚鱼放光后,秦杰一直紧闭着眼睛,识海里的天地灵气却始终在敏锐地感知着周遭,除了无定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李彤,清晰地感知着其余的天地气息波动。当那道燥意出现,他便知道王雨珊准备动用焚天符了。所以当湖面之上水雾蒸腾,流光溢彩,稍掩强光后的第一时间,他便睁开了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抬起手臂,向在水一方雾中隐现的李彤射了一枪!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湖面水雾生成的一条极细的黑洞,以及洞旁高速旋转的雾气,秘铁打造而成的符弹,便来到了李彤的身前!神符缚住了李彤的曼妙身躯,按道理在符枪之前,她再没有任何幸理,然而令秦杰感到震惊的是,那道同样被神符缚住的水束虚鱼,竟在他开枪之前便似乎感应到他的想,强行挣断了水做的身躯,瞬间回到了她的身前! 湖面泛着异光的水雾间,隐约似乎响起一声哀鸣。那道湖水虚鱼,直接被强大的符弹撕成了碎片,然后化作满天水滴,“啪啪啪”啪落入湖中,仿佛下了一场暴雨。到这个时候,秦杰才终于知道李彤的本命物竟然是鱼。 李彤左肩再受重创,鲜血淋漓喷涌而出,却因为那道磅礴的缚字符意没有流进湖水中,而是变成无数滴演圆的血珠贴着她裸白的肩胛骨。如果不是湖水虚鱼在最关键时教挡住了那道符弹,只怕她会被那一枪生生射死,然而眼下她虽然活着,却也是受了极重的伤,左臂将断未断,更关键的是本命物受到了极惨重的伤害,说不定再也无修复了。 少女美丽的面容异常苍白,寒冷森然盯着水雾那边的湖畔,忽然带着些许疯狂意味说道:“贺飏师叔的神符果然厉害,但很可惜你不是贺飏师叔。” 秦杰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快速的装上第四枚符弹,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唇角淌着血丝,连续射出符弹,对他识海的震荡太过剧烈,对他身体的伤害也非常大了。但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趁着缚字符缚住对方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射死,哪怕把所有的符弹全部射光也在所不惜。 但李彤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开枪的机会,天魔湖上响起一道凄厉的、愤怒的、冷酷的喝声。李彤暂时无破开缚字符的束缚,但她不需要破开,因为她此时已经动了真怒,就像秦杰不惜一切也要杀她那般,她也不惜一切代价要把秦杰杀死,这里所提到的代价,甚至包括她已经断成两截受了重创的本命物! 强行从缚字符中挣脱出来救主的湖水虚鱼,此时已经被撕耸成了两截,其中半截被那道符弹射成满天暴雨,还有半截犹在湖面之上弹动不安。随着那声冷酷厉喝从李彤红唇之间迸出,半截湖水虚鱼骤然平静,仿佛就像是死亡之前的教那自哀,然后猛然炸开! 透明的水柱炸开便是暴雨,而虚鱼表面那些繁密的鳞片,却被某种神奇力量从湖水本体上剥离下来,随着力量的暴发而向湖岸迸射!一片透明鱼鳞在空中化为一道小而锋利的天地灵气,万片透明鱼鳞在空中化为万道小而锋利的天地灵气,当湖水虚鱼本体化为面水洒向湖雨时,那万枝天地灵气也已经如暴雨一般洒向湖岸上的二人,其势磅礴不可抗,有若黑云压城,可摧世间一切! 很高的地方听说都很寒冷,李彤李彤境界很高,她随意一念洒向湖畔如暴雨般的万柄灵剑也很寒冷,湖水凝成的剑身蒙着淡淡的霜,已然成冰。万柄冰霜剑,遮蔽了来自山谷上方苍穹的天光,黑压压一片来到湖畔,就在这时,一朵百白花开于万剑之前,花色如白昼一样光明,顿时让万剑失色。 生死关键时刻,秦杰举起了白衣。这个选择毫不出乎意料,甚至就像那些被人看厌了的陈词滥调,然而正如同文章里的陈词滥调往往是数千年文人总结出来最不容易出错的精华,白衣也是如此……能承万世尘埃,能遮眼遮天,面对再大的暴雨,也不会漏下一丝。 小而锋利的天地灵气,密密麻麻而至,像真的暴雨般连绵击打在白衣洁净的面料上,发出“啪啪啪啪”巨大沉闷的撞击声,天地灵气无法刺破白衣,伴着强大的冲撞力量纷纷碎成冰屑,然后化为水雾消散在白衣之前。打开白衣的同时,秦杰把王雨珊拉到自己身后,白衣很大,两个人半蹲在白衣后面,身前仿佛多出一片白昼,没有留下任何缝隙。 天地灵气无法刺破白衣,但上面蕴积着的恐怖冲击力却留在了白衣上,然后顺着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面料,传到秦杰紧握白衣的双手间。他低着头皱着眉,双臂不停颤抖,双手指间现出苍白之色,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依然还是无法抵抗住白衣面料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冲击力。 万道天地灵气在湖畔空中列成繁琐的剑阵,依序降下,连绵不绝猛然轰击,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甚至冰凝剑身带着出鲜红的尾艳,仿佛正在燃烧一般!白衣从秦杰指间滑脱,重重撞到他的胸口! 伴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自他嘴角淌落,但他双手紧握白衣,用胸口顶着白衣。天地灵气的轰击还在持续,白衣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紧抠着白衣的手指渐渐被割破,流出血来,甚至渐要向指间陷下去。 秦杰盯着模糊血肉间隐约可见的白骨,脸颊因为剧烈的痛楚而变得苍白,甚至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但他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向来对自己够狠,尤其是在事涉生死的紧要关头,所以在湖畔万道天地灵气之前,他死也不会放开白衣,因为他知道一旦放开,自己和王雨珊都会死。 破指间流淌下来的鲜血没有滴落到地面,而是顺着白衣流下,骤然间他识海里出现了一抹亮光,可惜在这种时刻,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寻找那道亮光的真实模样,只能盯着白衣,盼望着李彤的念力赶紧衰竭。 虽说在枪射云正铭之后,他就很清楚自己与神话集团,尤其是那位李彤已然成为生死之敌,但他落在白衣上的目光,依然止不住生出很多赞叹与佩服。贺飏亲自书写的锦囊神符,集合了清梦斋智慧与能量的符枪和符弹,再加上已经悟了半道神符的王雨珊,这是怎样的力量? 虽说李彤在悬崖上晋入元婴期,但如果是普通的元婴前期的大修真者,这样的力量和秦杰藏着的大凶险手段,只怕也只能命丧当场,面对秦杰和王雨珊还有那些隐藏着的大凶险手段,只怕也会命丧当场,然而李彤却没有死。 虽然被两道符弹波及,受了重伤,但这个修真痴狂的少女终究还是没有死,非但没有死,她漠然站在湖面薄冰之上,被缚字神符所制,却是凛然舍了最珍贵的本命物,心意一动便用万道天地灵气把秦杰和王雨珊压制的无法还手! 秦杰曾经听闻神话集团董事长曾经称赞李彤万法皆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李彤不止境界高妙,更震撼的是她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毅力决心眼光和无穷无尽的手段,忍不住心想:“居然这样都杀不死你?看来必须要想办法杀死你。” 虽说不是符师本人发动,所以天魔湖上这道缚字符的符意失了几分妙处,但这道缚字符毕竟是贺飏写的神符,无论符力持续时间还是强度都非常恐怖,即便以李彤的境界能力,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摆脱。 白皙的肩头被符枪再次射中,鲜血凝成的血珠紧贴在她的赤·裸上臂处,有些血腥,凌乱的黑发飘到空中,便被缚字符束至她的脸颊上,黑丝衬着洁白的肤色,显得格外美丽,却又有几分狼狈。 但李彤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冷冷看着湖畔那件白衣。身为老诡的亲传弟子,偏生如此弱小,清梦斋任秦杰代表他们世外入俗,必然会让他带着些保命手段,所以她虽然慨叹于那件白衣的强大防御能力,却并不吃惊。 真正让她感到吃惊甚至隐隐敬佩服的是秦杰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指不是境界或者对天地之息的操控程度,而是指他对所有战斗手段的巧妙运用,对出手时机的精准选择,甚至可以含糊称之为某种气质。 今日在天魔湖畔,为了杀死秦杰她已经尽了九分心思,极罕见的动用了参悟时间并不长的神术,最后动用了董事长震慑世间的万剑宗道法,却依然无法杀死对方,甚至反而被对方重伤了身躯。 第154章 魔教山门开启!【第二更】 肩头凄惨的伤口,掌心还微热的血水,上臂处紧粘着的血珠,都让李彤感到愤怒、羞辱甚至疯狂,但她的眼眸却像那些水鳞凝冰结成的万剑开始燃烧起来,透出一份狂热的冰冷……只有面对真正值得尊重的对手,这种眼神才会出现。 为了证道,她在神话集团觅强者,于四海野地觅前辈,这些年来与很多高手较量过,然而极少有人能够让她尊重甚至敬佩,因为在她看来,那些所谓高手徒有境界和雄浑实力,却根本不知道怎样发挥,便如读死书的书呆子那般不值一提。 直到今日她遇到秦杰,发现这个史上最弱的世外入俗,竟是极为罕见的懂得战斗真谛的修行者,虽然如今境界尚低,但只要境界稍有进益,生死证道之时必然极为强大……她很确认这个推论,因为她自己便是这样的人。 白衣在湖畔的暴雨般的天地灵气下瑟瑟支撑,似乎随时可能崩溃,却一直没有崩溃,那些冰剑化成的水雾越来越浓,渐要将它掩埋,李彤面无表情看着那处,在心里很认真地说道:“这样都杀不死你吗?看来,你真的必须死了。” 李彤痴于道,痴于证道,何以证道,唯生死耳!所以她狂热地追求战斗。秦杰痴于生,痴于贪生,何以求死,唯避死耳!所以他战斗起来非常拼命。缘由虽然不同,所形成的外显气质却有几分相似,如果他们能够知道彼此的童年生活,大概会清楚原来彼此原来是同样的一类人。 因为拥有同样的气质和理念,所以他们互相佩服,互生更深重的杀意,因为不好杀,所以尊重,所以更必须要杀死对方。天地灵气袭击着白衣,白衣抵抗着天地灵气。于湖上的李彤身体无法移动,肩头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地灵气会枯竭。躲在白衣后面的秦杰身体无法移动,指间的伤口不停的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握不紧这件白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彤脸色苍白,但看不出来有天地灵气枯竭的征兆,秦杰低着头紧紧抿着因为失血而发白的嘴唇,也看不出来有放手的可能。天魔湖畔的战斗从极为激烈的动态画面,转成绝对的静止画面,除了如同利剑般的天地灵气和白衣,然而隐藏在其中的凶险却是越来越激烈,只要一方无法坚持下去,那么便是毁灭之时。 局面似乎进入了一种死局,两个人都太狠,狠到看不到这个死局的结尾,最终是生存还是死亡,似乎只能取决于谁能坚持到最后。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名少女符师似乎被人遗忘了,但她是王雨珊,怎能被人遗忘,事实上最终解开这个生死之局的人,便是她。 王雨珊站起身来,站到了白衣的外面。秦杰大吃一惊,看着迎面而来的密密麻麻灵剑,少女符师平静咬破自己的手指,凭由鲜血从指间淌落,然后轻轻向空中伸去。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迎面刺来的灵剑骤然间变得缓慢了几分。 纤细指尖滴落的血珠很奇异地悬浮在了空中,然后王雨珊的指尖轻轻蘸进空中的血珠,就像一根纤细的紫毫蘸进符纸之中,柔柔一拖复落空中无形之纸,便画出一道血线。依旧是那半道神符,只不过这一次符线行走不再无形,而是依遁血线,清晰的无以复加,湖畔渐生的符意并不比先前更强,但却更为生动,仿佛有生命一般。王雨珊此生所写的最强大的半道神符,并没有向着湖面上站立着的李彤而去,因为距离太远,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出手,也不见得能够击倒那个强大的女子。 她的半道神符投向了天魔湖!天魔湖清澈的湖水里,骤然多出无数条极细的血丝,仿佛朱砂。以这一笔为引,一股悠远古老的气息自湖底生出,令人心生震撼膜拜之感。天魔湖活了过来,湖水蒸腾翻滚,水雾笼罩山谷。天魔湖消失无踪,湖水失了涛声,水雾遮掩一切。那股悠远古老的气息,汇聚在浓郁的水雾里,骤然暴涨,瞬间占据整座青翠的山谷,再过瞬间漫上奇崛的雪峰,最终直冲遥远灰暗的天苍,仿佛要把这片天掀开一般! 远古的气息,暴涨依山而起,直刺灰暗天穹,却在似乎要触碰到天幕的那瞬间骤然收敛而回,雪峰顶端浮雪渐飞,青翠山谷气息大乱,空中劲风狂舞,瞬息之间横扫,湮没所有事物。李彤的万道冰刻、王雨珊的半道神符,秦杰捏碎锦囊释出的缚字符,沸腾的湖水,都被狂风卷动的烟雾所吞噬,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秦杰和王雨珊直接被暴涨的气息震飞,眩晕片刻后才醒过神来,他看着笼罩天地间的浓雾,不由感到身体有些寒冷,这等恐怖的气息,完全不像是人类可以施展出来的力量,即便是元婴巅峰的至强者,也做不到这一点。符枪和白衣还在身旁,他震惊之余又生出诸多不解,这道狂暴气息直接吞噬了所有,包括李彤的气息,可为什么自己依然完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这……到底是啥符?”秦杰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望着身旁的王雨珊问道。 王雨珊抬袖擦去唇角淌下的鲜血,摇了摇头。先前她以血为黑写就半道神符袭向天魔湖,才引发山谷里的异变,然而她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造成如此后果,听着静寂无声的周遭,发现再也无法听到天魔湖的涛声,如漆墨眸里显出几丝余悸,颤声说道:“和我无关。” 二人相互扶着艰难地站起来视线所及尽是一片水雾,根本看不清楚是在何处,秦杰不是很理解她的话,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她。 王雨珊轻轻咳了两声,承受着浓雾之中依然盈绕回荡的悠远古老气息满怀敬畏向往情绪说道:“这道气息是魔教山门阵法开启时倾泻的力量,我先前只是试图让阵法开启但真没想到只是开启渲泄的阵力,便如此强大。” 魔教山门阵法开启?宁锋大吃一惊,前些日子在那道雪崖上,云正铭曾经说过魔宗山门开启还需要时日,这些天他一直在天魔湖醚悟道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宗山门开启的征兆,结果没有想到,王雨珊竟然有能力看破魔教山门大阵,让它提前开启! 一念及此,他看向王雨珊的目光便多出几分灼热,心想王雨珊果然名不虚传,平日里看着淑静平和,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到了关键时刻,却总能给人带来太多的惊喜,王雨珊竟真的能够达到符阵不二的境界。 被秦杰灼热目光看着,王雨珊有些不适应他目光里的赞叹敬佩意味,微羞低下头去,轻声解释说道:“这些日子你在湖畔悟道破境,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在湖畔看这座山门大阵看了很长时间所以看明白了一些。而且这不是本阵,只是山门外的掩阵。” 虽说贺飏曾经说过符便是阵的这种话,秦杰也曾经被四师姐当作苦力修复清梦斋后山大阵,但他对于阵法知识的了解依然极为贫乏完全听不懂什么本阵掩阵。然而他很清楚,前一刻在李彤的攻势,下局面已经陷入绝境,王雨珊开启魔教山门等若是直接打破了死局,这比什么都重要。 秦杰感慨说道:“李彤果然强大,入元婴期后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很可惜你在这里,那么天魔湖对她来说就是个错误的战场。” 王雨珊抬起头来,眸子里现出喜意,从开始到现在,她总觉着和秦杰相比自己的名号起不到太多作用,不免有些神思黯然,这时过秦杰的称赞确认自己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轻声说道:“我也只是试一试。”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秦杰笑着说道。 王雨珊笑着点了点头。 秦杰看着身周弥漫着的浓雾,微微蹙眉问道:“接下来该咋整?魔教山门如果已经开启,我们该咋进去?” 水雾太过浓郁,遮住所有的视线,天地气息太过紊乱,便是识海也只能感知到极混沌的一片,在这种环境中不要说找到魔教山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究竟在哪里,是还在青翠山谷中抑或被那道气息震飞到了别处? 王雨珊闭上眼睛,细长的手指探出棉袖伸到雾中,微微屈伸计算感知,片刻后她睁开眼睛,蹙着墨般的眉儿说道:“先等雾散。” 雾开雾散总有时,没有过多长时间,魔教山门大阵开启时造成的天地气息变动,渐渐被真实的天地所淡化,半空中的雾气率先散去,隐约可以看到极高处的天空,不知因为什么,原先灰暗的雪云已然散去,露出一角湛湛晴天。 水雾散开的速度越来越快,从青天到雪峰再到谷顶的葱葱绿色,连绵不断进入秦杰视线里,看着那些已经看了好些天的雪峰,再加上相对方位,他愕然发现,自己二人此时所站立的位置,竟应该是在天魔湖的湖心中! 第155章 石垒大阵!【第三更】 然而脚掌下接触的明明是实地,怎么可能会是在湖里?天魔湖的湖水去了何处?如果说湖水被魔教山门大阵开启时的威力直接蒸发干净,脚下也应该是淤泥才对,可是那种坚硬厚实的感觉明显有些异样。 雾气继续从天空向陆地散去,已经能够看到湖畔的青青树林,看那些林梢的高度,秦杰愈友确认自己二人的位置是在地势更低的湖底,心中也愈发疑惑。不过这时候他来不及去思索天魔湖神奇失踪的答案,眼看着水雾渐散,树林渐现,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举起符枪,强忍着肩部的剧痛,顾不得指间还在流淌的鲜血,警惕的用眼睛和天地灵气搜寻着四周的画面。 视野恢复清明狂乱紊杂的天地气息波动平静,也就等若先前像战壕一般保护自己的东西都不存在,李彤随时可能发现自己,并且再次发起进攻。魔教山门开启,他和王雨珊都没有因此而受重伤他自然更不相信李彤这个强大而疯狂的女子,会遭受怎样严重的损害。 寒冷的符枪枪口稳定地缓慢移动瞄向清明视界里的所有方位,随时准备扣动扳机,射向突然出现的那抹红衣。然而当云雾散尽后,他还是没有发现李彤的身影无论肉眼还是天地灵气都是如此,甚至连最轻微的杂音都没有听到,整座青翠的山谷变得静寂无比。不是绝对的静寂,有泉水丁咚,有流水潺潺,在四周间歇响起。 秦杰不知李彤去了何处,但他直觉此时应该暂时安全,缓缓放下符枪看了身旁的王雨珊一眼,向四周走了几步,靴底踩在石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这时候确实是在天魔湖原来的底部,但脚下踩着的不是黑色的淤泥,也不是银色的细沙,而是密集的满是棱角的石头。 前些日子在天魔湖畔悟道到金丹后期,看着这片静湖面积并不是太大然而今天行走在干凋湖底,他才发现原来很大,就像是一个挖空了的巨大石碗。前一刻还是凛冬静湖,下一刻便成了干爽的砾地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妙画面,不过想着魔教山门这种世外之地本来就极神妙,秦杰和王雨珊虽然难抑心间震惊,却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观察片刻后,二人终手发现湖水去了何处。他们脚下的碎石砾里就有水,只不过是很薄很浅的一层,顺着石砾的缝隙,向某一个方向渗漫而去,然后逐渐汇流成平溪,向低洼处流去,最终在湖底的最中心处消失不见。湖心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渲泄如此多的湖水,不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那里有一头远古的巨兽正张着贪婪的嘴。 秦杰和王雨珊对视一眼,顺着脚底清水漫流的方向,抬步向湖心处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再难抬动,身旁的王雨珊的脸色更是变得无比苍白,显得极为痛苦。 “这是咋回事儿?”秦杰感受着那股令人感到畏惧的气息,皱眉望向周遭,却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湖底一片石砾,确实没有任何异样,有的只是石头。这些石头或大或小,形状各异,有的中空似被风镂出的艺术品,有的圆滚如鼓,有的纤细如林,有的则是模样怪异根本不知该如何形容。有些石头上生着厚厚的青藓,有的则是光滑如玉,但无论哪种石头,上面前没有湖水留下的痕迹,仿佛它们并没有被湖水浸泡千万年的那段时光。 满山满谷的石头,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仿佛同时出现在胸中,哪怕圆滑的石头也充满了无形的尖锐棱角,让看到它们的人感到胸中堵塞不安。那种感觉好生不舒不畅不痛,充满怨想之意,不甘倔犟之念。秦杰看着眼前这些石头,终于感觉到了古怪。 王雨珊在他身旁怔怔看着这些石头,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两抹红晕,眸子明亮异常,薄唇轻颤,不可置信说道:“难道这就是……石垒?” “石垒是啥玩意?”秦杰问道。 “师父曾经说过一种阵法,那种阵法横亘天地之间,强大到难以想像的程度,与它相比,神话集团的樊笼神阵简直不堪一提。”王雨珊脸上满是敬畏和仰慕神情,看着四周看似随意堆放的石头,颤声说道:“我总以为这种阵法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能布阵成功。” “这些石头就是……那个传说横亘天地的强大阵法石垒?”秦杰好奇问道。 王雨珊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石垒……就是石头。” 秦杰站在满山满谷的石头里,感受着那道气息,捂着胸口眉头微蹙,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此时胸口里仿佛被塞进去了几十颗的卵石,已经快要顶到咽喉处,堵的发慌,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先前他没能听懂王雨珊那句石垒就是石头,直到这些形状各异的石头把他的眼眶全部撑满,把他的胸腹全部堵塞,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石垒,便是胸腹间那股不知因何而生的不平意,那些不平意最终凝结成石,不得畅快。 石头是世间最普通寻常也最不寻常的事物,千万年来沉默存在于天地间,可以长草但草都是外物,可以崩裂但裂开仍然是石,哪怕风化成砂砾依然是石的子孙,它的本体是那样的坚强而纯粹,仿佛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秦杰看着充塞于天地间的千万块石头,不由想起老师贺飏曾经说过某些话,亭榭楼台总被风吹雨打去,石基无语千年本质不毁,看似不洁却洁到极致。天地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息,那便是天地灵气,只有顽石最为沉默低调,它的气息浓厚却深敛于内,从不愿意放肆喷吐,所以对于修行者面言,石头是最难感知的存在,想要操控更是非常困难。 想着这些石头在湖底在海里在山上在田野中,安安静静存在了无数年头,养蓄着自己的气息,却不愿意让天地知晓……秦杰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魔教的修行**吸纳自然气息于体内,等若在体内再造一个自己的天地,在正道眼中这是极大的亵渎和不敬,所以才会被世间称之为魔。 这座石垒大阵里的石头和那些修行魔教**举世不容的人们何其相似?这种亘古天地间的不堪倔犟意,不正是对上天的无言反抗?符阵修行到高深处便会汇入同一条河流,王雨珊痴于符道自然也痴于阵法,她感受着这座石垒大阵的神妙,发现自己身处其间,顿时仿佛也变成一颗水底无言千年的小顽石。石垒大阵的气息,让她苍白的脸颊上现出疲惫的感觉。她却毫不在意体内的痛楚,出神望着四周,散乱堆着的石块,专注思索着其间隐藏着狗秘密。 秦杰看着她的紧蹙苦恼的眉梢,摇头说道:“这些石头隐喻着某种态度,我想,当年有能力有胆量设下这座石垒大阵的人,只可能是那位入草原,却最终背叛神话集团开创魔教的总经理。” 王雨珊抬起头来,美丽的微圆脸颊上筹满了惊讶与不解,片刻后明白过来,这里既然是魔教山门,设下石垒大阵的高人当然和魔教脱离不开关系。她相信秦杰的推论,虽有些遗憾这样一座美丽而神奇的大阵,是由魔教中人打造而出,但她并没有考虑太多,心神迅速再次沉浸到这满山满谷的石头之中。湖底单调的石砾地,荒野上躺着万颗顽石,这等风景怎么看也谈不上美丽,但在王雨珊眼里,却美丽不可方物,里面蕴藏着令她感到心悸的大智慧。 “何以浇心中石垒?”看着天地间横亘着的万块顽石,少女神情沉醉,喃喃说道:“那人用的是千顷湖水,以湖水静柔之意掩石垒严杀棱角,掩阵破时,依自然之力引湖水而去,石垒大阵便会重新出现在人世间,这等水落石出之意,真是妙夺造化。” 秦杰自幼过的是苦日子,虽说写的一手好字,却吟不出一首好湿,审美偏弱毫无情趣,面对着满山破石头,实在是看出什么美丽,更看不到什么妙夺造化的水落石出之意,他只觉得胸腹间的石头快要从喉咙管处喷涌而出,难受到了极点,急着想办法离开或者走进去,看着王雨珊陶醉模样,虽有些不忍,还是不得不极煞风景地打断对方,问道:“既然这座大阵这般厉害,我们能进去吗?” 世人皆称王雨珊性情淑静贤贞,可她却痴于符道,痴于阵法,一旦真的痴醉起来,便泣然忘却身外天地,甚至连自己体内的伤势都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哪里这般容易清醒过来,她根本没有听到秦杰的话,神情黯然难过说道:“这座石垒大阵竟是被人毁过一次,如今大概百中只余其一,真是可惜,也不知道当年这座石垒大阵完好时开启,会是何等模样,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人能让石垒重现人间。” 第156章 寻路!【第一更】 王雨珊非常难过,秦杰却听着有些高兴,心想若非如此自己二人早就挂了,随即安慰着说道:“先找路进去再说,日后你多参详阵法,让石垒重现也不是难事。” 王雨珊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微疏的细长睫毛轻轻抖动,片刻后薄唇微启,看着秦杰认真说道:“八师兄你说得对,世间能见到这座石垒的人极少,我既然看见并且有所明悟,那么日后便要想办法让它重现世间,如果我不努力修真学习,石垒真的就此消失,那便等若是我的责任。” 秦杰没有想到随意一句话,竟让她主动载起这般沉重的责任,修真世界里的传承,总有断续处,若能重新拾回这座神奇大阵,自然是好事,但他又有些担心,这等重任会不会让对她的心境修真造成影响。 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满山顽石只余百分之一威力便如此强大,当年完好无损时又该是怎样的无敌存在?这座名为石垒的传说级阵法,能让王雨珊迷醉如此,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赫赫声名,居然被人毁了根基?当年究竟是谁有能力毁掉这样一座大阵? 想着这个问题,他看着身前一块普通无奇的石头蹲下,缓慢伸出手指轻轻抚摩石头上那两道青苔,随着指尖移动青苔刻落,露出里面深刻入骨的痕迹。那些痕迹是清晰的划痕,被湖水和青苔遮掩了数十年,不见天日。 秦杰转头望向别处,发现这片石垒大阵里还有些石头上也生着类似的道状青苔,想必那些道状看苔之下,也是类似的剑痕。石头上的剑痕分为两道,简洁凛冽甚至显得有些粗疏,很随意的左一划右一划,却透着无可匹敌的强悍意味,多年之后,青苔附着在划痕之上写了一个字。 秦杰感受着指尖的触感,感受着剑痕间残存的淡薄气息,明白便是这些简单而强大的剑痕,直接摧毁了石垒大阵的根基。剑痕间的气息很熟悉,很亲近,与前些日子指引他来到这片青翠山谷的气息完全相同,只是要淡上很多,应该只是那道气息的残存。 然后他注意到那些石块的截面太过光滑,明显是被切开,寻着三块拼在一处,发现果然是一整块石头被两划斩成了三截。三截断石依着光滑的划痕重新回复为整体,缝隙间喷出几抹浮尘,那些残存的气息也变得浓郁了几分。 秦杰沉默看着身前石头上的剑痕,仿佛再次看到雪峰之顶倔强生存的那棵雪松,千年积雪压不弯它的腰身,它强大骄傲却不屑霸道,它俯瞰苍生却不屑看天。多年前破阵那人的气息与石垒大阵的气息很相似,都是那般的倔强不甘充满棱角,然而细细品味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数年之前那位开创魔教的神话集团总经理,布石垒大阵时将不甘与愤懑被锁于石中,只以沉默的姿态横亘在天地间,用沉默和棱角向上苍表达自己的态度和力量。数十年前破阵那人剑痕残留的气息,传递的信息则是更为鲜明明亮,虽时常沉默却从无自锁之意,一味尽情释放,好不潇洒慷慨,稍有不满便要直起腰身捅上一剑,不说的时候是不屑说,他一旦说便要让整个上苍都知道。 王雨珊问,“何以浇石垒?” 王雨珊说,“唯有千顷湖水。” 秦杰看着石上剑痕,知道还有别的答案,至少很多年前曾经有过。数十年前,依然是这片青翠山谷,千顷湖水静掩其间。忽而狂风大作,魔教山门阵法启动,湖水渲泄一空,水落而石出。石出石垒现,横亘天地间,堵塞世间路。一名纨绔骑着一头小毛驴世外入俗,忽然前路被堵,满山满谷的石头令他不悦令他不爽。于是他抽出佩剑,将这座传说中的石垒大阵尽数斩成击粉。然后他骑着小毛驴继续呵天骂地而行,眉眼和神采同样飞扬,好不快哉。 何以浇石垒? 凭胸中一股逆天之气足矣! 数十年后,秦杰跪倒在石上划痕之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剑痕上熟悉的亲近的气息,在他的识海里凝成一座高山,这山高而不险,与清梦斋那座大山差相仿佛,让他眼眶微酸,胸间生出无穷情思。这样的人物,果然值得冯思秋以生命去崇拜,值得陈红用余生去追忆,自然也值得他毫无道理、满怀沧桑的骄傲,从膝盖一直骄傲到隐隐发麻的头顶。 王雨珊此时还沉浸在这座石垒大阵带来的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秦杰,她看着满山满谷的石头,墨眉渐渐紧蹙,说道:“虽说已经被毁,但残留的阵意依然强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计算清楚,你还坚持往里面走吗?” 目标走进入魔教山门寻找天书,尤其是现在已经确定那道强大悠远又亲近的气息来自何人,秦杰自然不会中途放弃,望向她问道:“还能退?” 王雨珊看着身周的石块沉默计算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刚刚入阵退还来得及,若再深入只怕便退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秦杰看着身前石头上那些斑驳的刻痕,忽然开口说道:“你信不信命?” 王雨珊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现在我越来越相信命运,我进入草原来到这片山谷,身旁有你这样一位精通阵法的修真者,我相信命运对此已经做出了安排。” 王雨珊明白了他的意思。 便在这时,秦杰忽然感应到了一些什么,霍然转身,举起符枪,瞄准乱石堆远处的某个方向,黑色的枪口遥遥所指,正是那抹红影。李彤再一次出现,她赤足踩在棱角分明的石头上快速向这方掠来,赤·裸的双腿随着纵掠之势,绷的紧而笔直,左肩依然淌着血,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石垒大阵启动时的天地灵气爆发对她造成成了一些伤害,但不是太重。 双方间的距离似远实近,按道理应该马上便会接触,但很奇异的是,李彤的纵掠轨迹在石间莫名发生了诡异的转变,明明是笔直前行,却在途中变成了向右转弯,然后停在原地开始转圈。 李彤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石头上陷入沉默,大概明白这是阵法的原因。然后她抬起头望向秦杰和王雨珊,说道:“你们真幸运。” 先前如果魔教山门没有启动,说不定李彤的万柄灵剑已经把秦杰和王雨珊戳成了两滩血泥,所以她此时会说他们幸运。石垒大阵真的很神奇,明明相对而立,声音互闻,但却不是真实的存在,秦杰用符枪瞄准着李彤,确认乱石间的光线发生着某种怪异的折射,甚至连空间都有些变形,根本无法射中对方。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总是相辅相成的,既然符枪无法瞄准李彤,李彤自然也无法在这堆乱石里,找到他们真正所处面位置。确认这一点后,秦杰收回符枪,向不远处石上的李彤点了点头,就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偶遇的路人,然后带着王雨珊沉默离开,向水落处走去。 二人越往湖心深处走去,靴底与石砾间残存着的水越来越轻薄,乱石堆间的阵石之意却是越来越浓,天地灵气在此地运行极为不畅,无形无质的空气都仿佛生出尖锐的棱角出来,令每一次简单的呼吸都变的非常痛苦。 秦杰揉了揉因为胸腹间堵塞难受而发麻的脸颊,向王雨珊问道:“她应该马上便会想到往水落石出处去,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比我们速度更快?” 王雨珊的脸色苍白,安静伏在上面的微疏睫毛都显得那般虚弱,轻声说道:“我能在石垒大阵里寻到某些路径,她却不能。” 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到最后,而内心强大的人自然在某些方面会固执的骄傲,王雨珊此时计箕阵法,心神消耗极剧,但淡然一句她却不能,却自然透着几分强悍意味。听着这话,秦杰顿时放心,搀扶着她继续前行。 在乱石堆里里谨慎而缓慢地行走,随着时光的流逝,王雨珊的心神愈发焕散,身体愈发虚弱,虽依然强行保持心境清明指着方向,但便是被扶着也快要站不住了。秦杰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摇了摇头,直接把她背到了身后,不待她说话便直接说道:“我比较皮实,还能顶上一阵。” 王雨珊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抗,缓缓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如瀑般的黑发自秦杰胸前倾泻而下,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仿佛睡着一般,只偶尔指指方向。乱石堆里一阵轻响,棱角尖锐之气从空中直渗体内,令人难受痛苦到了极点,更何况此时还要背着一个人。秦杰说自己能顶,实际上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不过他曾经越过齐云山的艰难山道,他曾经走过很多同样痛苦的道路,更重要的是,每每当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时,偶尔能见到道旁石上的清晰剑痕与青苔,都会给他的身体里灌入强大的动力和勇气。 第157章 那个人!【第二更】 李彤站在石头上,看着渐渐消失在乱石堆甲的那两个人影。她身上的衣衫有很多处已经破损,肩头的伤痕分外恐怖,而且此时只剩她一人孤单地留在此地,身影便显得有些孤独落寞。她并不识得这片乱石堆便是传说中的石垒大阵,但她知道这些乱石堆蕴藏着恐怖的阵力,即便强悍如她,在这些乱石堆前也会感到恐惧。 忽然间她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石堆间回复传播,触着更高处的青翠山谷崖壁再反弹而回,那股空旷意味愈发衬得她孤单无语。愤怒的喊声戛然而止,她伸手撕下腰间衣服的一角,沉默把肩头的伤口绑好,然后不顾身下春风渐露,跳下石头便顺着最后的薄水,向湖心处走去。 神话集团董事长曾经赞这少女万法皆通,然而她虽痴于修真,却始终无法触碰到符阵的世界,她只是猜到魔教山门便应该在水落石出起始处,在这片干湖中心的位置,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穿过这片乱石堆,抵达自己想要抵达的地方。 凭着石上视线与念力感知,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而在乱石间不过走了几步,便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方向,那些散落在身旁的各式各样的石头。如果这样走下去,也许她永远也不能走到湖心,也许她会永远被困在这片乱石堆中,直至最后精神崩溃,干渴疯狂而死。 李彤看了一眼后方,确认此时若离开这片乱石堆还有一线生机,若再往前去几步,深陷石阵之中便再难摆脱,不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她注意到了石上的那些青苔,看到了那些在青苔下隐藏了数十年的剑痕。 隐约间想到留下这些剑痕的人是谁,她一直淡漠无情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明亮,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求起来,血丝自肩头渗出。有资格知道当年秘辛的修真者心目中,当年那个单剑闯山门,挥袖毁魔教的狂人,毫无疑问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 虽然那个单剑毁了魔教的狂人,成了神话集团的不世之敌,最后遭了天诛。神话集团包括三位至强者在内,没有任何人愿意提及他的姓名,但李彤痴于修真,沉醉于战斗与力量的提升,一心要成为世间最强者,最为敬慕强者,所以自从知晓这段故事之后,她暗中一直对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崇拜到了极致。 现世里,她以自己的兄长为偶像,千世里,她以那个狂人为偶像,今日她连遇挫折,更是被这乱石堆陷入进退两难的羞辱境地,便在此时,忽然看到自己狂热崇拜之人留下的剑痕,顿时被震惊的难以言语。她终于看到了那段传说的痕迹,看到了历史的画面,看到了自己崇拜并且心向往之的境界,顿时胸腹间生起一股豪情,呼吸间尽碎石阵棱角意。 一呼一吸间,李彤神情回复平静,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剑,双手执柄横竖于身前,对着面前那颗石上的青苔痕迹,决然说道:“司徒先生剑意在前,晚辈岂敢不前。” 话音落,剑风起,她平静而专注地一剑斩向身前那块顽石,她不懂阵法,不知该如何寻觅路径,那么她便简单地把拦在身前的一切石头全数劈开,希望能生生劈出一条道路来,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在前人划意之前,她只想这样做。天魔湖千顷水散尽,徒留满地乱石,与青翠山谷一较,显得份外荒凉,令人心悸。 …… 周雄站在原先的湖畔,俯视着下方的乱石,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那人来过之后,什么事情都变了,石垒阵也变的和以前不一样……” 周莉莉站在兄长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下方的乱石堆,听着里面隐约响起的金属切割石块的声音,吐了吐舌尖,感叹说道:“那个婆娘真是疯的……” “世人皆称你我为魔,想要进我魔教圣地一探魔为何物,哪里能少了一些疯意?正所谓,不疯何以成魔,那人当年同样如此。” 这是周莉莉第一次来到自己宗门圣地,紧张说道:“哥,真让他们这么进去?” “我魔教圣地向来被称作死活地,即便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为了那卷早已消失不见的天书,这些人似乎真的连生死也不在乎。”想着此时大概已经进入圣地山门的秦杰,周雄那两道如同铸铁一般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乎觉得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自言自语说道:“难道你会一直看着?难道你有信心能入圣地救他?” 青翠山谷里,干涸明湖畔,乱离石堆上,周莉莉解开领间的兽尾,露出那张白里透红嫩嫩的小脸,听着远处传来的剑破顽石声,问道:“哥,天书真的在里面吗?” 周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周莉莉不解问道:“那为什么神话集团那些老家伙派人过来?” “根据那边传来的消息,副董事长自南方归来后批了一道天谕,说圣地因应天时而开,天书便会出现。” 周莉莉挠了挠头,问道:“可你不是说圣地被毁之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副董事长凭什么肯定天书在这里?” “神话集团三大领袖,各有妙感精诣,副董事长能够感受到天的意志,传闻中甚至可能拥有大预言的能力,他说的话又有谁会不信?” 周莉莉忽然想起崖峰山道上那个李然,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丝恐惧,讷讷问道:“哥,你说那个人会不会过来抢天书?” 周雄沉默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不会,因为在他心中有个人比天书更重要。” …… 岁月渐移,这个世界的极北处黑夜渐长,气候趋于严寒,便在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里,那片消失数十年的青翠山谷因应天时重新现世,天魔湖渲泄一空,传说中的石垒大阵重新启动,引发天地气息附雪峰而上直指天穹,声势何等样的惊人。 魔教山门重启所带来的天地灵气波动,虽然在很短暂地的时光内便敛灭,但这股波动依然传出了莽莽雪山,波及到了更遥远的地方。冰寒山脉外围的草原上,黑土与白雪交杂,雪地时偶尔能看到僵毙的野兽,寒冬时节的冷风如刀吹得帐蓬猎猎作响,自身已然是最锋利的猎刀。 李然沉默地行走在天地间,身上那件普通的西装平直如光滑的崖壁,完全没有受到寒风的丝毫影响,看似寻常的抬膝着步,却是须臾间直去十余丈,脚步落在浮雪之上没有遗下丝毫痕迹,飘飘有若神仙。 当遥远山脉里魔教山门重启时的天地灵气波动,从身后传到他的世界里时,他缓缓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想法。做为神话集团董事会的世外入俗,李然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副董事长的那道批谕,他甚至比副董事长自己都更早知道,无字天书的其中一卷在草原上重新出现。 只是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修真者,连死关都能看破,自然也能看破任何外物,不至于让那些外物牵绊己心,哪怕那些外物是天书。而且他和周雄以秦杰与云正铭的破境之约作赌,既然输了,自然便要认输,这不存在能不能看破的问题,他只是不能允许自己在心境上留下丝毫阴影。 他出现在草原和天书无关,和魔教子弟南下无关,和魔教山门重启也无关。他自幼生活在董事会里,从识字开始的启蒙读物便是那无字天书。他自幼便冷眼看世间,魔教子弟南下对俗世或许是件大事,却根本无法吸引他的目光。魔教山门重启相对有些意思,不过魔教早已凋零,不复为患。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让他离开董事会的人或事实在太少,但那个人绝对有资格。李然很想与那个人相遇,他想了很多很多年,只不过这些年那个人总是在那座大山里,在那座大山旁,即便骄傲强大如他,也没办法靠近对方。 今年,那个人终于离开了那座大山,来到了草原上。他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但他知道自己会遇到那个人,因为那座大山的独特气质和那个人的性情决定了这一点。那个人要护着那个叫秦杰的小家伙,那么秦杰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在旁边,所以他只需要等到秦杰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只是此时秦杰正在魔教山门外,他为什么却要离开魔教山门向南方去? …… 冰寒山南边有一处碧蓝的大湖,此时湖面上飘着薄冰,世代居住在湖畔的魔教部落的汉子们,正趁着冰面没有完全封实之前打捞湖中的某种水草。有魔教子弟的地方往往就会出现城市的商队,不过毕竟此时正是严寒隆冬,而且草原与修真者之间的战事刚刚结束,一支商队便出现在这里还是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些商人出手豪奢,而且把明年夏末的皮货定金都先付了,所以部落头人默许了他们的存在,甚至还拔了片营地给他们。 第158章 石梁!【第三更】 商队的人们正在湖畔生火做饭,数十人围坐在火堆旁,趁着天气难得晴朗,没有进入帐蓬避寒,看众人动作,隐隐以其中一名商人为首。那名颇为富态的商人拿着油糊糊的羊腿啃着,时不时发几句牢骚,很明显对草原人的招待不是太满意,旁边一个戴着毡帽的魁梧中年**概是管事或保镖,轻声劝解了几句,却反而惹来了一通教训。 忽然间,晴朗的碧蓝天空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碎丝絮般的白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直接撕烂了蓝色的画布,渗出了后面的白色的染料。魔教子弟和商人们同时注意到了天上的异象,惊讶向上方望去。 那名领头的商人骂咧咧地吼了几句,那名神态恭顺的魁梧中年人保镖,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云丝,神情渐趋凝重。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中年人凝重的神情,那名富态商人竟是神情一凛,再也不敢训斥出声,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敬畏情绪,低声问了几句。 那名身材魁悟的中年男人静静看着天上的白色云丝,感受着遥远北方那道冰寒山深处传来的天地灵气波动,被毡帽阴影遮住的容颜上缓缓现出极复杂的神情。那神情是怀念是温暖是久远之后的平静,却又夹着某些极淡的怅悔还有感伤。 然后这名中年男人说出很简洁的三个字:“门开了。” …… 数十年前,那人单剑闯魔教山门,那时的石垒大阵完好无损,威力百倍,但那人依然就这样闯了进去。时隔数十年,秦杰身为那人的师门晚辈,又怎能不继承对方的强大意志,又怎能中途放弃让那人丢脸? 秦杰背着王雨珊虚弱的身体,艰难踩着满地乱石前行,抵达湖心,然后看到了一扇很大的石门,这扇石门十分巨大,站在下方望上去,竟似像座小山一般。因为其巨大,所以这便是魔教的山门。 秦杰没有想过会如此简单便找到魔教的山门,一时间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无法理解,如此宏伟巨大的石门究竟是怎样隐藏在天魔湖里,为什么先前在石垒大阵里行走时,根本没有看到,下意识里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 在嶙峋乱石堆和凌厉阵意里行走时,根本看不到这座石门,然而当他走出来后,这座石门便出现在他眼前,仿佛这座石门只愿意被它挑选中的人看见一般。魔教山门的开启甚至比找到山门更加简单,不需要念什么咒语,没有什么巧夺天工造化的恐怖机关,当秦杰的右手轻轻触到石门粗糙而充满庄严感的表面上时,“噗”的一声轻响,无数积年灰尘自石门缝中喷溅而出,然后石门缓缓开启。 秦杰抬头看了一眼比前些时日更加高耸雄伟的雪峰,然后他的目光与王雨珊震惊而虚弱的目光相触,便抬步走了进去。雄伟、庄严、肃穆、宏大、神圣这种特质的感受,往往都建立在巨大的空间尺度上,当这些建筑与人类渺小身躯产生极强烈对比时,便会产生这种感受。 走进巨大的石门,向上攀爬了不知几万级的漫长石阶,来到魔教山门本殿的时候,这些感受也瞬间占据秦杰和王雨珊的脑海。因为他们看到的魔教山门比以往看到的任何建筑都更加宏伟巨大! 魔教山门就在山中,更准确地说是在天魔湖畔的雄伟雪峰之中,魔教便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腹部完全掏空后形成的巨大空间里。这个空间大到完全无法想像,幽深不知深几许,高远不知高几许,甚至大到让人产生错觉,这是梦境中才能出现的地方,这是老天爷才能有力量开辟的世界。 不知从哪里透来的清光照耀,无数根粗壮的巨大石粱,横亘在空间里,这些石粱上刀砍斧斫的痕迹规律而清晰,极为粗壮,平面可以让四辆越野车并行。二人看着身前那条宽敝笔直悬空的石粱,竟觉得自己根本看不到石粱的尽头,然而远处粗大的石粱横亘在巨大空间内只是极细的蛛丝! 粗大的石粱像蛛网一样向中间集中,最后汇成遥远岩峰中空部的一处石坪,坪上远远可见一座殿宇,那座殿宇应该极大,但站在崖壁处望去却像是巧手匠人在米粒上雕出的镂空微雕,至于与那座殿宇遥遥相望的秦杰和王雨珊,对这个巨大空间而言更像是不存在不一般,如同岩壁间的一粒沙!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宏伟存在,谁都会难以自抑生出敬畏感,想要跪倒在地膜拜,甚至因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无谓而泪流满面。因为在这样宏伟的世界面前,人类只能是蚂蚁。然而真正令秦杰感到震撼的是,这个巨大的仿佛只有老天爷才有能力开辟的空间,却是千年之前娄那些像蚂蚁一样的人类开凿出来的! 过了很长时间,秦杰才逐渐从震撼中醒过来,情绪却依然复杂。同样是传说中的世外之地,清梦斋只会给人亲近温厚之感,却不像此间这般容易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冲击力,他心想这大概便是王雨珊那日说的那和分别,清梦斋能让圣俗二世相通,魔教山门则是漠然处于俗世之上。 被冰寒山里的风雪掩埋了数十年,魔教山门早已废弃,举目望去只觉一片荒凉,越空旷雄伟越发觉得荒凉,秦杰想着早年魔教依然强盛之时,无数信徒跪倒在巨大石梁上膜拜的画面,不由生出无数唏嘘感受。 能在雪峰中腹开凿出这样巨大的空间,千年之前的魔教子弟拥有的组织运作能力,实在令人难以想像,秦杰想着正是天道盟把这些魔教子弟赶出草原,赶到极北,唏嘘之余,又不禁生出强烈的骄傲感觉。 紧接着,通过身前这宏伟近乎逆天的建筑空间,他又想到了更多的一些事情。魔教不容于世,正是因为魔教修行者强纳天地于体内,亵渎天神。当年开创魔教的那位神话集团总经理,让魔教子弟在冰寒山脉里生生开凿出这样一个近乎神迹的空间,或许便是想通过此地证明人类也能拥有与老天一样的能力? 他们想要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表达对上天的不敬,真可谓是骄傲嚣张到了极点,难怪被称之为魔。站在岩壁边缘沉默观看很长时间后,秦杰扶着王雨珊走上了石梁。粗大的石粱把雪峰内腹空间联贯起来,最终交汇在远处的空中,石粱极为宽厚,能容四辆越野车并排前进,看那些撞击痕迹和碎石,能确认千年间自洞顶坠落的石头,都无法将这些石粱砸垮,两个人走在上面,更是不可能让石粱有丝毫震动。 但石梁毕竟是悬在极高的空中,旁边没有任何遮掩,山风呼啸穿掠,回声缓慢折荡,给人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秦杰看着石粱外空荡荡的世界,听着耳畔的风声,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僵硬起来,心想如果被山风刮落到石粱外,或许要在空中飞很长时间才会堕到极幽深的地底。 通往巨大空间中央的石粱很长,二人走了很长时间,还只走完了大概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远处悬空石坪上的殿宇依旧像微缩景观般小,不过在宏伟空间里的渺小卑微感和恐惧感,随着行走渐渐淡去。 秦杰和王雨珊脚下的速度比最开始时快了很多,他甚至能够分出精神去看一看石粱四周的风景,虽然石梁四周全部昏暗幽沉空空如野,根本没有任何风景。然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忽然出现了很深的线条,那些线条深深刻进坚硬的石粱中,看似无规律的四处延展,有极小的石砾在线条里随着山风滚动。 秦杰借着上方垂落的天光认真望去,发现这些石梁上的线条组合在一起,竟是一幅线条很简洁的画,这些画笔力拙憨有力,应该是由刀斧之内的金属兵器镌刻而成,看上去就像是极古老的某种岩画。石梁上的岩画随着二人脚步的移动,逐渐依次展现在他们的再前。这些岩画很大,而且有很多幅。 第一幅岩画,画的是滴雨后的洪水。一个面目模糊的汉子,腰着围看草裙似的衣物,手里拿着一只镐头,站在洪水边的土崖上,向着落雨的天空惯怒地吼叫。 第二幅岩画,画的是漫山的野火。几个面目模糊的妇人,身上穿着粗布织的短裙,手里端着一盆水,站在野火边的竹林里,对着燃烧的麦田痛苦地哭泣。 第三幅岩画,画的是遮天的大雪。数十个面目模糊的农夫,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根本无视头顶飘落的雪花,沉默而专注地修理着屋舍。 第四幅岩画,画的是震动的大地。千万个没有面目的黑点,站在伤痕满地的田野间,似乎在埋葬死者,似乎在拯救生者,他们没有怒吼,没有哭泣,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每一幅岩画画的都是昊天降落到人间的怒意,画的是人类的痛苦与拼争,岩画里的人们面目再如何模糊,但很清晰地表露着人类的身份。 第159章 无字碑!【第一更】 石粱上的岩画还在向前蔓延,随着人类对工具的掌握,意志的坚定,对自然的了解,他们面对各式各样灾害时便变得越来越镇定,或许他们的内心依旧悲伤愤怒,但无论怎样,他们生存了下来,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秦杰和王雨珊一边行走,一边看着脚下的岩画,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虽然他们无法完全理解或者说确定,当年魔教中人在石粱上刻下这些岩石的真实用意,但身为人类的一分子,总会有此似有若无得感触。 在石粱的最前端,最后一幅岩画非常简单,线条比前面所有岩画都要少,最下方是三排混着无数小石洞的直线,大概代表已经繁衍生息占领全世界的人类,那些小石洞仿佛就是人类欢呼庆祝时高举的双手。在三排直线的上方,深刻的石线组成了一个圆,以及一个半圆。 王雨珊眉尖微蹙,看着脚下简洁到难以理解的图案,思考着其中蕴藏着怎样的信息,然而无论她怎样思考,却也没有任何头绪。秦杰盯着最后这幅岩画,扶着王雨珊的手微微颤求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寒冷,隐隐约约间猜到一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诞。 只可惜此时身在废弃如荒野的魔教山门,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仔细思考,思考这些那些野兽派象征主义达利之类的问题,就算他想去思考,离开石粱踏上高悬于雪峰空间中央的那片石坪后看到的画面,也不见他再去思考。 无数根石粱汇聚在此地,天然形成一片石坪,石坪悬在无数丈高的空中,山风自坪外呼啸布来,吹的那片殿宇上浮灰飞起落下。殿外堆着无数具白骨,那些浮灰便从这些白骨悄缝隙里落下去,然后不再飞起。数十年来,这样的过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于是森然白骨的下方便积了约手掌厚的一层灰,让人觉得这些白骨似乎是躺在河泥之中一般。 走下石粱,秦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魔教的殿檐,第二眼便看到了魔教殿外这些向在经年灰尘中的白骨,然后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当年魔教被毁时,不知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仅在外围便有如此多的死者,随着时光流逝,这些尸首已然变成了白骨,只有上面那些锋利的切痕,以及散落四周的零散骨胳,还能证明一些曾经的残酷。 秦杰扶着王雨珊穿过白骨堆,来到靠近正殿处的石阶上,发现了数具完整的尸身,沉重的盔甲护着甲内的白骨,让他们没有散落,有几人如树枝般的骨手间还紧握着自己的兵器,至死至死后数十年也不曾放开。 他这辈子见的死人太多,见过更残酷的画面,所以还能保持着平静,甚至蹲下身子开始认真地研究这几具完整的尸身,然而王雨珊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残忍的画面,美丽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紧紧握着两手,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些死者骨手间紧握着的兵器显非凡品,过了数十年时间依然寒意透彻,秦杰注意到这些人身上穿着的盔甲上竟有强大符文的气息,更是大感震惊,心想这些人想必是当年魔教极厉害的强者。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盔甲上的灰尘,想要看清楚那些符文,却没有行到,当指尖刚刚触到盔甲表面,“咔嚓”一声脆响,看似坚不可摧的盔甲竟瞬间崩裂开来! 脆响之声连绵响起,石阶前这几名涛代魔教强者身上的盔甲尽数崩裂,上面残留着的强大符文气息,也随之消散在空中,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盔甲的断口处光滑锃亮,明显是被剑之类的锋利武器直接砍断。什么人能够用刻如此轻易地砍断这般强大的盔甲?而且那道剑意竟是透体而不发,凝在盔甲之内数十年时间,直到今日被秦杰手指所触,才骤然迸发?秦杰心中自有答案,沉默不语。王雨珊先前被吓了一跳,看着他此时的沉默,便看出了几分从容不迫,不由有些惭愧,又生出些别的感受。 二人走上石阶,推开殿门。开门见山,见着一座如山般巨大的石碑。这座石碑竟似是用整块岩石打磨而成,表面极为光滑。 “无字碑?”王雨珊最先注意到那座石碑,想到听说过的那些传说,吃惊说道。 秦杰正警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下意识问道:“什么是无字碑?” 王雨珊怔怔说道:“当年背叛神话集团创立魔教的那位总经理,曾经说过一句话,知我者罪我者,唯时光耳,所以他死之时,要求碑上不留一字,任由世人评说。” “原来这座碑下葬的便是那位总经理?”秦杰震惊抬头望去,旋即脸上神情变得更为震惊。 因为无字碑上有字,一行不可一世的字。 “清梦斋司徒云海灭魔教于此!” 碑上的字深刻入石,带着剑尖留下的锋锐意味,纵横森然其上。秦杰看着碑上这一行字,眉梢缓缓挑了起来,他没有发表什么感慨,就这样沉默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一言不发离开,避着脚下的凌散白骨去旁边看了看。 他围着无字碑绕了几圈,最后又绕回石碑之前,重新抬头沉默望向碑上,挑起的眉梢仿佛要飞起来般,指着碑上的文字微笑说道:“我小师叔写的。” 王雨珊曾经听师父讲过魔教山门毁于某位前辈高人之手,然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那位前辈高人的姓名并没有流传开来,她曾经猜测会不会是那位在世间惊鸿一瞥便消失不见的清梦斋前辈,也没有什么证据。 今次深入荒原来到魔教山门,一路所见秦杰神情有异,尤其是在石垒阵里的那番跪拜,让她愈发坚定自己的猜测,此时终于从秦杰口里得到证实,却依然还是觉得有些震惊难言……单剑毁魔教,那位前辈当年究竟强大到怎样的程度?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薄红的双唇抿成一道线,沉默片刻后,她看着秦杰渐飞的眉梢和疏旷神情,轻声问道:“你看上去似乎很得意骄傲。” 秦杰诚实地点了点头,为了化解碑文带来的精神冲击,先前他去四周看了看,发现那些死去的魔教强者骸骨上残留的气息依然强烈,尤其是那些白骨的硬度竟似超过了一般的钢铁,不由更是震惊,如此众多的魔教强者在小师叔逆天剑前,竟像遇阳春雪般不堪一击,由此可以想见,小师叔当年的境界实力多么恐怖。 在清梦斋通过三师兄等人的间接反应,秦杰早就知道小师叔肯定是世间第一的生猛之人,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小师叔竟然生猛到了这种程度,难道说他当年闯魔教山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大乘境界,超凡拖俗成就了圣人王道?身为清梦斋弟子,拥有这样一位小师叔,实在是没有道理不感觉得意骄傲。 不过得意骄傲不能当饭吃,秦杰和王雨珊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魔教山门,为的是无字天书还有小师叔留下的气息,站在石碑前沉默观看追思片刻后,他们继续向殿内行去,他感受到小师叔的气息便在石碑后的殿里。魔教正殿依旧恢宏雄伟,看似简单的石粱架构,绘上那些繁复的油彩画面,便自然显露出几分神圣感觉,宽敞通道两旁树立着几百尊石制雕像,雕刻着很少能在神话里看到的奇异神魔,各自狰狞沉默。 通道渐趋幽深,却依然干燥毫无一丝湿意,好在当年魔教子弟建造此间时,通风采光的设计格外精巧,秦杰二人向里面走了数百步,依然还能以目视物。随着深入魔教正殿,那道令秦杰亲近动容感沛的气息愈来愈浓,渐要变成某种实际存在,他沉默望着前方,不知道稍后会看到什么,无字天书还是魔教的秘密,无论是哪一种都好,他只希望不要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 通道里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在转弯处,白骨甚至多得叠加在一起,变成了一座小山,秦杰扶着王雨珊行走其间,看着墙壁上越来越深的纵横刮痕,想像着当年在此间发生的血腥战斗,不禁心生悸然。魔教正殿通道尽头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这房间原本应该极为宽敞,但如今一座白骨及干尸堆成的小山占据房间正中央,所以显得极为拥挤狭小。 “当年究竟死了多少人?”王雨珊怔然看着面前的骨尸山,下意识里轻声感慨了一句。她的小手有些发凉,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做为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符圣亲传弟子,她对魔教向来没有丝毫好感与同情,然而今曰一路所见,便是连她都有些不忍去想魔教当年的绝望。 秦杰看着那座白骨干尸堆成的小山,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叔当年为啥要灭魔教,但我想他总有自己的理由和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那座白骨山的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第160章 赎罪之人!【第二更】 “人世间很多时候,有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理由,因为那些原因和理由,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往往都是妄想.他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可以给出无数种解释,但真实情况是,那年他就这样来了,然后这样做了。” 这房间本来只有沉默的白骨干尸山,无言的石墙剑痕,幽静的仿佛不在人世,于是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非常清晰。这道声音很轻微,很虚弱,透着股中正平和之意,在秦杰和王雨珊的耳中却不止清晰,更像是一道雷霆,而这自然和幽静环境无关。 青翠山谷消失在莽莽冰寒山脉深处已有数十年,那面大明湖不现于世已有数十年,水落石出才能现的魔教山门也已与世隔绝数十年,在世人的认知猜测中,这里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不可能有任何生命,二人所见也是如此,只有白骨剑痕寂廖曾经,哪里能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活着! 秦杰震惊无言,以最快的速度把王雨珊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举起符枪,用自己最强大的武器,对准了那座白骨干尸堆成的小山。仔细望去,他才发现白骨干尸堆成的小山里有一个人。 那个人很老,老到头发早已落光,牙齿也已经落光,只有两缕极长的白色眉毛脸上飘拂,快要垂到他干瘪的胸前,此人身上穿着一件极旧的道袍,道袍早已破烂如缕,丝丝絮絮就像眉毛般挂在身前。 那个人很瘦,瘦到胸腹下塌四肢细如柴枝,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肌肉与脂肪,嶙峋的骨头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皮,尤其是深陷的眼窝看上去就像两个黑洞,极为恐怖,但偏生眼窝里透出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慈悲温暖。 除了那些薄紧己经丧失弹性光泽的皮肤,这位老道与身周的白骨干尸根本没有什么分别,所以他坐在白骨山堆里很难被人发现。有两根很细的铁链穿过老道如破鼓般的腹部,另一头钉在身后的坚硬墙壁上,数十年前的鲜血早已变成了黑色,涂在那些丝丝缕缕的道袍上。 这幅画面很诡异,画面中的老道很恐怖。秦杰手指微颤,险些扣动扳机一枪射将过去,王雨珊紧紧捂着嘴唇,险些惊叫出声……如果不是因为这名枯瘦恐怖的老道的目光是那般慈悲温暖的话。 “你是谁?”秦杰紧扣着扳机,瞄准着白骨山间的老道,紧张问道。 这里是与世隔绝数十年的魔教山门,忽然出现这样一位老道,实在是难以理解,这名老道老瘦成这般模样居然还活着,也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思考范围。而任何超出常理难以理解的事情,一般都蕴藏着极大的凶险。 “我是谁?”老道缓缓抬起头来,穿过腹间的铁链“叮叮”作响,大概是带动体内痛楚,枯瘦如鬼的骨脸上现出一丝痛楚,深陷眼眸内目光依旧温暖,却带出了几分惘然追忆之意。过了很长时间,老道眼眸里忽然现出一丝明悟之意,牵动唇角松如叠纸的皮肤,露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说道:“我是一个自缚之人,我当年做过一椿极大的错事,引为终生之憾,所以我用铁链将自己锁缚于此地,发誓用尽余生超度这些亡魂,企盼能以此赎罪一二。” 铁链穿体而过,老道无论说话还是极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显露出几丝痛苦,但他虚弱的声音以及眼神,依然那般平静慈悲,令人感觉如春风一般。秦杰看着这名枯瘦如鬼,气如春风的老道,怔怔问道:“赎啥罪?” 铁链“叮叮”再次响起,枯瘦老道微笑看着身周的白骨干尸,艰难地伸出手指自身前一根白色腿骨边缘缓缓抚过,说道:“赎杀人之罪。” “杀人之罪?” 老道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二十岁始入道门,自以为慈悲为怀,将以道法普度众生,哪里料到却有满地白骨因我而生,这便是我杀人之罪。” 秦杰听懂了这段话,却听不懂这段话,魔教山门满地白骨尸骸,传说中都应该是小师叔剑下亡魂,一路看剑痕纵横以及无字碑上那行大字,当年真相应该与传说相去不远,为什么这名枯瘦老道却说这是他的杀人之罪? “你……认得我家小师叔?” 老道像长辈看晚辈一般看着二人,温和问道:“司徒疯子是你小师叔,那你就是斋主的弟子了,那么这位小姑娘又是谁?” 秦杰和王雨珊感应到对方的善意与信任,甚至还有那么一抹被宠溺的温暖感觉,下意识里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道轻声感慨说道:“我本以为此生便在漫漫赎罪里度过,不会再见到任何人,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故人之后,如此说来,难道说魔教山门开了?你便是这一代的清梦斋的世外入俗?看你应是十几天前刚到金丹后期,境界怎会如此之低?难道清梦斋也是一代不如一代?枯坐骨山,山中不闻晨鼓暮钟,不知岁月渐逝,我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居然小王也有传人了。” 秦杰知道自己是清梦斋最差劲的世外入俗,被对方点明难免还是有些羞恼,但想着这名老道枯坐魔教山门数十年,称小师叔为司徒疯子,唤符圣为小王,想必是辈份奇高的世外高人,自不好意思跳将起来对骂。只是,这枯瘦老道究竟是什么人? 年纪大辈份高,总是值得尊敬的,这位老道枯坐骨山自言赎罪数十年,想来也不是何伊那等老不修的货色,秦杰收枪于腰间,却没有踏前,隔着十余丈的距离看着枯瘦的老道,神情恭谨说道:“晚辈确实是清梦斋弟子,魔教山门因应天时而开,却不知前辈为啥要说这满地骸骨都是您的罪孽?” 那老道干涩虚弱笑了两声,说道:“这自然是一个比较繁复的故事。” 每有山谷奇遇时遇着一奇人,总会听到一段久远的奇妙的故事,或许是因为心中已有预盼,秦杰的反应很平静,轻声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老道沉默片刻,悠然回忆说道:“当年司徒疯子开始代清梦斋世外入俗,腰佩一柄普通青钢剑,世间便无人敢与其争锋。当时魔教势力犹盛,行事嚣张,嗜血无道,不知多少无辜之辈被魔教之人残忍杀害,二者相遇自然便是一番风雨。那场风雨极为血腥浩大,横行中原的魔教强者纷纷丧于司徒疯子剑下,神话集团和正道同仁,也借此机会想将魔教势力连根铲除。司徒疯子此人站在风雨高峰间指天呵地,眼中全无敬畏,神话集团那些老古板自然也不会喜欢他。魔教被那场风雨逼的苦楚不堪,便琢磨出来了一个法子,想要借着清梦斋和神话集团之间的隔阂,布一局挑动双方之间的战争。某年太虚观举行盛典,各大势力的修真者齐会于其间,又有韶舞翩翩,魔教便于此时血洗太虚观前坪却将这格祸事嫁于神话集团,这便是故事的开头。” 老道枯瘦如鬼,当年那段血雨腥风事缓缓道来时,语气神情却是和若春风,只言片语间便略去了那些往事里的残酷画面。秦杰扶着王雨珊靠着墙壁坐下,看着白骨山的老道,想着对方所讲述的这个久远故事,沉默片刻后说道:“嫁祸这种手段向来归入粗劣笨拙一类。” 老道牵动拉扯着的唇角艰难地笑了起来,目光温润莹莹看着他,感慨说道:“外间的魔教想来已灭即便有残存,都只怕会像过街的老鼠那般,所以像你这样的孩子大概不知道当年的魔教究竟是什么模样拥有怎样恐怖的力量。魔教**乃偷天之术,修行魔功之人体健寿绵,而且没有念力波动,足以避开修行者的窥探,当年魔教中人借此优势大肆潜入正道修真世界,势力密织如网即便是天道盟和神话集团高层都有魔教之人。若不是忌惮清梦斋和别的世外之地,当年的魔教一旦全力发动足可偷天夺日。他们不敢逆天行事,但若要编造一些阴谋,又怎会留下什么破绽?事实上当年血洗太虚观一役魔教忍着断臂之痛,暴露了隐藏在神话集团数十年的部门经理那便更没有人会不信了。” 秦杰皱眉问道:“学习太虚观,和清梦斋和小师叔又有啥关系?” 老道叹息了一声,叹息声里充满了悲悯,“魔教在太虚观血洗,表面上是针对正道诸派的修行者,实际上是针对天道盟,但魔教想要挑动司徒疯子的疯意,所以他们真实的目标是那些天道盟邀请来的妓·女。” 听到这句话,秦杰心情骤然一紧,他从二师兄处知晓陈红与小师叔有旧,此时自然联想到这些妓·女难道来自当年的西城夜总会?然而陈红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偶尔遇着自己便会提着自己耳朵中气十足教训一番,当年究竟谁死了? 第161章 莲世界!【第三更】 当年魔教既然不惜如此大的代价,编造如此阴谋,自然很清楚杀死谁才会让小师叔癫狂到不顾一切直闯神话集团。这就像如果他回到枫林别墅小区忽然见着桑桑躺在血泊中,所有证据都指向天道盟,那他当然也会毫不犹豫拿刀扛枪直闯天道盟,闯进于龙天别墅把他大卸八块…… “但小师叔没有闯神话集团,而是单剑灭了魔教山门。”秦杰看着骨山里的枯瘦老道,疑惑问道:“魔教的布置哪里出了问题?” 老道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起来,苍老难看的笑容甲隐藏着很复杂的意味,有些感慨,有些震撼,也有些苦涩,还有些骄傲。“魔教的布置没有任何问题,当时整个世界都以为是神话集团血洗了太虚观,虽然无法理解,但当隐居在后山的丐帮长老都被迫出关,并且指认那些凶徒全部来自神话集团,便再也没有人怀疑……但司徒云海不信。” 秦杰不解问道:“小师叔为啥不信?” “司徒疯子这种人,又哪里是这么好骗的。” 秦杰怔了怔,摇头说道:“这个理由等于没有。” 老道感慨说道:“当年我曾经向他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就在这个房间里,他说:我司徒某人又哪里这么好骗的?” 片刻沉默。 “然后呢?”秦杰问道,想着每个故事都应该有然后以及最后。 老道微异问道:“后面的故事……难道如今的世间还不知道?” “讲故事的人不同,故事内容也会有变化。” “这个故事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结尾。”老道声音变得更加虚弱,说道:“魔教的手段没能骗过司徒疯子,他自然便向魔教山门而去。当时的魔教教主自视甚高,魔教强者辈出,也没有太过恐惧,心想你若来了便把你杀了……司徒疯子自然不愿意被他们杀,于是便把他们都杀了。” 不愿意被他们杀,于是便把他们都杀了。很简单的叙说,很简单的故事,却是一段湮灭在历史尘埃里的惊天过往,说的越简单却越令人心惊,时隔数十年,只有这位枯瘦如鬼的老道,以及充斥魔教正殿的无尽骸骨,还能证明当年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秦杰看着老道深陷的双眼:“那为啥您要赎罪,这件事情和您有啥关系?” 老道举起细枝般的双臂,臂上道袍褴褛,手指微张结了个手印,十根手指肌肤之下骨节恐怖可见,宛如自冥界探出的一双骨手,然而骨手所结的手印淡淡释放着令人心境恬静的温暖气息,慈悲有若昊天降下的两朵白莲花。 骨手白莲手印间的气息异常强大纯凝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随着气息渐释,老道身周的白骨尸骸表面忽然生出一层极温莹的光泽,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秦杰盯着老道腹前的那两双骨手,感受着那道气息,震撼无语。老道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境界太过高妙莫测,竟是他这一生所见最强大。 王雨珊倚墙而坐,看着老道那双枯瘦骨手结成的如白莲花般的手印,忽然间想起小时候听老师提到过的一句话,不由面露惊疑之色。“东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大千世界,各为世界。” “赎罪……自然是因为这罪是我的。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魔教的阴谋,这个阴谋也是我的。神话集团有魔教的人,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坐在黑色而寒冷的座椅上,撑着下颌,静静看着他们做完这件事情,然后准备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告诉司徒云海。不过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司徒云海,不需要我拿出精心保存的证据,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是魔教做出来的,这样很好,于是我依然安静了坐在那张黑色而冰冷的座椅上,撑着下颌,静静等待最后那一刻的到来。”枯瘦如鬼的老道,端坐骨山尸堆间,骨手结着白莲印,眼神温柔慈悲。 秦杰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当年你究竟想做啥玩意?” 这是老道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他缓缓抬头望天,穿过腹部的铁链被带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让痛楚重新回到他干瘦如鬼的脸上。老道望着天空的深陷眼眸内目光依旧温暖,骨手结成的白莲花瓣瓣绽放。 “当年我想灭了魔教,我想让司徒云海死,只是没有想到,我耗尽半生心血才把整个魔教化为一场滔天风雨向他拍了过去,结果他居然还是没有死,至于我是谁……”老道收回目光,看着二人温和说道:“我是神话集团当年的副董事长。” “莲副董事长?”房间后方忽然响起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衣衫褴褛的李彤,不知何时来到了此间,她看着骨山间那位枯瘦如鬼的僧人双手结成的手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狂热喜悦的神情。 王雨珊几乎同时惊喊出声,“莲世界?” 那年春天,莲世界受神话集团董事长之邀至神话集团讲课授学。席间总经理言语间多有轻蔑怠慢不满,莲世界当着董事长以及神话集团诸多强者之面,跑到总经理面前,然后暴起杀之。这名总经理便是那两名魔教长老之一。 董事长再邀莲世界入神话集团,这一次不再是客人,而是请他就任空悬数年之久的副董事长一职,莲世界说了句时辰未到,再次婉拒。莲世界飘然出了神话集团,去了泰山,年他在泰山悟道,如今自世外归来,便在丐帮留驻清修,两年间终日不见外客,渐被世人遗忘。 某日丐帮一辈份极高的长老忽然暴毙,举帮震惊,莲世界自厢房踱步而出,承认是自己杀了那名长老,这扫地僧原来便是另一名隐藏在中原的魔教长老,莲世界在瓦山隐居两年,便是为了查证此事。 至此魔教隐藏在正道修真门派里最神秘的风云二位长老,全部死亡,继而魔教很多阴诡血腥的秘密筹划也被揭穿,莲世界之名响彻天下。丐帮感念其德,尊奉其为丐帮护法。神话集团赏其功业,奉谕邀其观无字天书,继而封其为副董事长,莲世界便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担任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的道门弟子。 数年后丐帮血案,神话集团部门经理牵涉其间,莲世界伤敌旧之亡,愿承其责,不顾神话集团上下挽留坚辞离开,飘然而去,就此归隐不知所踪。从此以后的修真世界里,再也没有莲世界这个人,然而莲世界的名字,却依然在这个世界里流传,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在如今世界的回忆中,莲世界的身上总蒙着一层慈悲却又神秘的色彩,慈悲是因为他的所行所为,神秘则是因为他这光彩夺目的一生太过传奇。莲世界擅文章,精于书墨,苦行览世间,静思读旧书,修真无碍,在丐帮悟道,数年便入元婴,道法精湛,道门**却同样通透……他是一代大文章家,大书家,又是帮护法,还是神话集团副董事长。 这样一个愿意亲近世间所有美,有能力明悟世间所有法,勇于承担世间所有事,并且做的的如此完美的人,以前未曾出现过,也不知道以后可还会出现。在很多人看来,如此完美的人物不可能后天修真而得,只能是天生其才,所以后人才会对飘然逝去无踪的他留下这样的一句评价,“东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大千世界,各为世界。” 他的道号是莲世界。 他就像一朵飘落红尘的白莲,每绽放一片如玉的莲瓣,便展现一种大能力,带给这丑陋污秽脆脏的世间一丝慰藉。秦杰在魔教山门外的块垒大阵里,对着石上的青苔划痕直接双膝跪地叩首,那是因为他拜的是长辈,是自己血液里的亲近,是精神里的景仰和向往。 对李彤和王雨珊而言,莲世界同样是一座自修道开始便停驻在意识里的大山,她们的血液里天然流淌着那份亲近和景仰。所以她们根本不会理会秦杰此时心里做何想法,也没有什么战斗的意愿,直接双膝脆倒以额触地,极为恭敬地向那名枯瘦如鬼的老道叩首行礼。 和王雨珊相比,李彤的神情明显更为兴奋,她是神话集团的人,而莲世界当年曾经担任过神话集团副董事长,也就等若于莲世界是她的师祖一类存在。更关键的是,副董事长虽然是神话集团权柄最重之地,但却因为刑囚之事名声不怎么好,在世人眼中往往阴森压过神圣,数百年来唯有莲副董事长在位之时,他们才既能镇魔教妖邪又能得世人尊崇,如今的神话集团老人们提起当年那段美好时光犹自念念不忘,所以在神话集团众人眼中,莲副董事长的地位分外不同。 她难以压抑住心中的震惊与激动,看着老道腹间的莲花手印,声音微颤说道:“弟子神话集团李彤,拜见莲副董事长,神话集团上上下下都以为副董事长您已经修道大成羽化侍奉上天去了,真没想到弟子此生居然有此福泾能够面见莲副董事长。” 第162章 天诛! 莲世界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神话集团的新人,微微一怔后,温和感慨说道:“先前说过山中不知岁月,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这么干净可人的小姑娘,居然也被拖进那潭子泥水之中,真是可惜可叹啊!” 如果换成任何人用一潭泥水来形容神话集团,李彤绝对会让对方生不如死,但此时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说出这话的是神话集团的老祖宗,她哪里敢有丝毫违逆,更重要的是莲副董事长的声音是那般的温柔慈祥,仿佛就像一个爷爷在爱护小孙女一般,令她心中生出极为罕见的温暖微羞情绪. 修真界三大美女声动世间,如今李彤和王雨珊都像乖巧的小孩子那般跪倒在骨山之前,唯有秦杰依然直挺挺站着,王雨珊悄悄拉了他几把,他却假装没有看见。秦杰不像王雨珊和李彤那般,自幼便在宗派中学习,知道那么多修行世界里的传说,他春天才无比艰难进入修行者的世界,清梦斋的师兄师姐们也没有讲故事的兴趣,所以他相关知识太过贫乏,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莲世界这个名字,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像王雨珊和李彤那般敬畏拜倒。 听到“莲副董事长”五字,他看着白骨堆里坐着的那名老道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您曾经是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难怪您想灭掉魔教。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啥要耗尽半生心血构织这样一个阴谋去害我家小师叔,如果是我,就算吃多了也不会这样做。” 世间居然有人敢用这般毫不恭顺的语气质疑莲副董事长!跪在骨山前的李彤回头冷冷看了秦杰一眼,双眉微挑,锋利如剑。 老道神情温和望向秦杰,微笑说道:“似乎你没有听说过我。” 秦杰微微一怔,说道:“应该所有人都听说过你?” 老道枯瘦如鬼的面容上艰难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说道:“听起来或许会显得有些可笑,但我想才过去数十年,年轻一代的人们总还应该记得我的名字才是。” 秦杰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李彤投射来的寒冷目光,又看到王雨珊墨眸里的无措,心想难道这位莲副董事长这句话说的是真话? “你若知晓我的故事,就应该知道我于丐帮悟道,曾在太虚观讲道,二过清梦斋而不入,最终却还是做了一任副董事长,不过我想你们这两个小女孩儿大概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做了魔教的大祭司。”老道目光柔和看着难掩震惊之色的三今年轻人,缓声说道:“魔教既然能向各大门派渗透,各大门派自然也有过相似的手段,不用太过惊讶。回望我这一生,曾经亲自经历过太多事情,便是自己有时候深夜静思也觉得精彩纷呈,但细细想来,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是拥有一个像司徒云海这样的朋友,你问我为什么想司徒云海死?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谁都知道他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青年时我曾与他在山野间相伴而游数年,后来与他复见愕然发现他的本事越来越大,而他离那片漆黑的深夜也越来越近。朋友有很多种,我要做的是诤友厉友,司徒云海的本事越大,我愈发不能接受他对世界看法的转变,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大碍平生所愿,也要将他拖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我宁肯他与魔教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他堕入魔道。” 听着这些久远却依然惊心动魄的往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李彤和王雨珊下意识里低下了自己的头。少女符师从老师处隐约听闻过与此事相关的只言片语,而李彤久居神话集团,更是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清楚司徒先生的那段故事。秦杰没有听说过,通过后山师兄师姐间接的转述,在小师叔的形象永远是那般的高大骄傲手持一柄青钢剑呵天骂地举世无敌,哪里能和魔教这等形象联系起来? 他的眉梢挑了起采,看着莲世界问道:“我家小师叔咋就会入魔?” 老道叹息说道:“魔者由心而潜,任何人都可能入魔。” 秦杰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摇了摇头每气平静而肯定说道:“我家小师叔举世无敌,无论实力还是精神都是世间最强大,不需外力帮助,又咋就会修行啥破玩意的魔教**?” 老道神情温和说道:“他从未修行过魔教**。正如你所说,他根本不需要魔教**的帮助但你们并不清楚,司徒云海这等人物就如同千年之前的总经理,他不会为外物外因所惑却会因为己思己想而步入歧途,当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时那么他便开始背离上天的光辉,向着夜的那面走去。” 秦杰怔了怔,说道:“听不懂……” 听到这句老实的回答,老道笑了起来,极为缓慢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渐渐敛了笑意,看着他平静说道:“总之,当他拿起那把剑时,他已然成魔。” “逆天剑?”秦杰问道。 老道沉默不语。 秦杰想起看的那本《逆天符》,想着在清梦斋三师兄教自己的驭剑之术,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逆天剑与魔教**无涉。” 老道看着他微笑说道:“世人只知逆天剑,却不知逆天气,若日后你有机缘明白逆天气是什么,大概便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秦杰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大抵是小师叔当年的境界实在是强悍到不行,为求突破或是在哲学上走进了牛角尖,便像千年前那位总经理一样自创了逆天气,而这逆天气却是如同名字一般,是逆天的事物,就如同魔教**一般。 “我还是听不懂。”秦杰看着白骨山里的老道微笑说道:“反正我不相信小师叔会入魔。” “司徒先生后来确实入了魔道。”李彤忽然开口,回头看着秦杰说道:“最终受天诛而死。” 秦杰愣住,然后像只被踩着尾巴的野猫般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诛你妈了个逼!” 听着如此不堪入耳的脏话,李彤却很奇怪地没有暴怒反击,而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底后说道:“我敬司徒先生,暂留你活口……” 看着她的反应,秦杰忽然间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真话。在清梦斋里,三师兄说过小师叔死了,却没有说小师叔是怎样死的,而无论是贺飏还是遇着的别的修行者,从来没有人提到过清梦斋还有一位小师叔。原来小师叔竟是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师叔是三师兄的偶像,三师兄是秦杰的偶像,所以小师叔是他最大的偶像,可惜只听过些风中的只言片语,于是没有清晰的模样,只隐隐约约在远处骄傲。如今来到草原在莽莽冰寒山脉间感受到那股像雪崖青松般骄傲自信的气息,小师叔便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鲜活起来。他依循着那道气息穿越山脉,进入青翠山谷,在湖畔破境悟道,坚定而自信地踏过块垒重重,来到了魔教山门。 在这里,他终于听到了小师叔的故事,也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尾,震撼悲伤惘然之余,忽然间明悟这是自然而然的故事进程。像小师叔那样骄傲自信的人,当苍穹覆盖的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多看一眼时,他理所当然会拔出腰畔的剑,指向头顶那片苍穹。 只是,人终究还是不行胜天吗?秦杰沉默站在骨山之间,茫然不知该如何言语。老道静了坐骨山之中,从听到司徒云海入魔遭天诛那刻开始,他如同过往数十年间那般陷入绝对的沉寂之中,枯瘦如骷髅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慈悲。 “终究还是这样死了。”老道低首叹息一声,听不出来是赞叹还是悲伤,随着这身轻叹,已然瘦如骨架的身躯骤然间松垮下来,丝丝尘埃不知是从骨缝里还是破烂道袍里喷溅而出。 尘封的故事讲完,便轮到了现世的恩怨情仇,世间所有事态总是在这样枯燥乏味的循环中周而复始。李彤赤·裸的双腿微微绷紧,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短剑。秦杰骤然惊醒,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快速说道:“莲世界如此境况,难道你现在就急着要动手?依我看还是先把大师救出来才是。” 老道缓缓抬起头,平静慈悲看着这今年轻人,微笑说道:“我是个自缚之人,如果我自己不想出来,谁又能让我脱困?” 李彤知道秦杰是想拖延时间,沉默不语握紧剑柄,正想转身之时,忽然看见白骨山里的莲副董事长看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不由心头微凛,停止了动作。 老道微笑说道:“我避于此间超度白骨数十年赎罪,不理外界尘世打打杀杀,你们这些孩子又何必非要让我再看到这些?眼前尽是白骨,何必再造杀孽?” 第163章 论魔 李彤不解,传说中莲副董事长还是道门大德时,便曾当着神话集团董事长及诸位强者之面暴起杀人,偶一动念便是雷霆之怒,哪里是如今这样一个慈祥枯僧?然而看着莲副董事长深陷眼眸里慈悲温润平和的目光,便是精神强悍如她,也不自禁觉得身心一阵放松,再也生不起丝毫争强之心,右手缓缓松开剑柄. 老道温和说道:“我未曾想到魔教山门还有开启的这一日,而山门开启你们这等年纪便能进来,想必也是如今世上很出色的年轻人。要让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听这些乏味的老故事,想来确实是种折磨,不过想着你们便是修行世界正道的将来,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想请你们捺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听着此言,李彤未作思忖,行礼后重新坐回地面,王雨珊一直盘膝安静了坐在地面。秦杰只要可以不和李彤拼命,别说让他听故事,就让他讲三天三夜故事,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所以他很诚恳地说道:“请大师赐教……” “丐帮血案,世人皆以为是神话集团所为,只有我和神话集团廖廖数人,知晓那是魔教所为,便当我们准备寻合适机会告诉司徒云海时,他已然提前看出事情真相,当然只是第一层的真相,说实话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当日看着他骑着毛驴来到天魔湖畔,看着他挥手驱散湖水,看着他抽剑斩了石垒,我的心情非常安慰,因为我以为自己的谋划快成功了。”老道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继续轻声说道:“因为我当时以为,无论他灭了魔教,还是被魔教所杀,他此生再无机会入魔,我也算尽到了朋友之义。” 秦杰无语,心想小师叔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道带着不尽悔意痛声说道:“然而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杀人的!那年秋天我在丐帮悟道,董事长前来看我,又一年秋天,我离开丐帮往草原问道,世人以为中间这段时光我在丐帮隐居,其实不然。那段日子,我受神话集团所请,悄然在魔教修行,便是先前说过的中原正道的反渗透。” 听着这话,秦杰心情微凛,暗想难道这名老道当年真的差点做了魔教的大祭司?神话集团请他这位莲世界潜入魔教,倒真是好算计,此人能让魔教信任甚至攀上高位,想来无论境界手段心志都是世间第一流人物。 老道自然不知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神情温和看着房间布满灰尘的石壁,仿佛看着数十年前洁净无尘的魔教正殿,缓声继续说道:“在世间印象中,魔教都是些邪恶该死的败类,事实也相差不远。那些魔教中人滥杀无辜,劫掠儿童强行逼迫他们修行魔功,每年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然而魔教难道就是一块铁板?当年魔教势盛之时分七门二十八流派,每派修行理念乃至入世理念各有不同,有些流派宛若佛门苦修僧,根本不导人世间打交道,像这样的流派又怎能作恶?魔教就像任何一个宗派那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我承认魔教里绝大部分都是坏人,但总还有好人,然而当那柄剑劈开石垒杀进山门挥出血雨腥风之时,又哪里知道死在剑下的人是好还是坏?司徒云海杀进魔教山门时,我便在此山中。我在魔教生活数年,自然有很多旧识,我知道有人贪杯,有人宠妾,有人爱给自己孩子当马骑,就在那天……所有我认识的这些人都死了。我潜伏进魔教,目的就是为了消灭魔教……那些人一一死在我的面前,我本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悦不起来。看着那些熟悉的脸颊被切割成两半,那些曾经在我膝上蹦蹦跳跳的孩子被切割成两半……看着鲜血从殿里蔓延出去,把无字碑下半段全部染红,然后流下石阶,最终顺着你们应该看到的那些石粱缓缓滴入漆黑的深渊之中,我忽然发现自己很难过。” 秦杰眉头微皱,说道:“够了。” 老道慈悲看着他,缓缓摇头说道:“这不是你小师叔造的杀孽,我回忆那些画面,也不是指责他,我只是想弄明白,究竟什么是魔?滥杀无辜的魔教是魔,还是杀人如狂的司徒云海是魔?我因为忧心司徒云海入魔,从而让他大造杀孽,会不会反而让他入魔?还是说我这个暗中在幕后布置一切的阴谋家才是真正的魔?看着满地鲜血,我开始问自己些问题。正道魔道究竟该如何区分?究竟什么才是魔?如果靠理念道德来分,魔教滥杀无辜便是魔,那么漫漫修行道上谁不杀人?若我们杀人便是入魔,那么屠夫杀猪呢?你我儿时在路上拾石块砸死野狗呢?我们啃猪蹄啃的满手是油,津津有味扯着那些韧劲十足的筋条,可曾想过这是猪的肉身?是不是我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入了魔?如果靠出身来分,魔教肇始于千年前总经理手中,史载那位总经理道德崇高性情慈悲妙境通明,哪里先天邪恶处?魔教源自无字天书,本身就是神话集团一脉,又为何成了魔?魔教山门破,血流成河,那日之后我自困于此赎罪已有数十年,这个问题便想了数十年。” 秦杰和王雨珊沉默思忖这位老道的话语,各有所思。李彤却是霍然抬起头来,毫不犹豫说道:“莲副董事长此言差矣,魔教之所以为魔与理念道德无关,也与出身流脉无关,而是**本身便是邪恶之一属。上天降神辉于世间,赋予温暖,赋予光线,如此世间万物方能生长,天地之间才有流转之气息。然而魔教妖孽所修**强夺天地灵气于体内,等若窍盗上天慈爱播洒之光辉,若任由这些妖孽强盛,天地气息渐涸,世界毁灭,再何以言之?这等**亵渎上天,颠倒天地,是为大不敬,故而为魔。道魔之别不在理念不在脉流,只在存世毁世之差,有若黑与白光与暗,怎能相容?神座所思差矣。” 李彤清脆若铁筝的声音帮助王雨珊驱散了心头上那抹疑惑,她轻轻点头,心想此言甚是,所谓道魔,分割便在于对这世界究竟存着善意还是恶念。秦杰以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无论神话集团、丐帮,还是天道盟的修行者们,提及魔教便视之如仇誓不两立,决然地令人心悸,今日李彤的这番话终于让他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魔教**吸纳天地元气为己所用,境界越高深者所吸纳的天地元气越多,如果任由魔教在世间发展直至人人修魔,到那日只怕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会被吸干净,到那时这个世界只怕也会步入毁灭。就像是放养在草原上的羊群,若把这片草原上的草叶草根全部啃食干净,那么草原会变成沙漠那些羊儿自然也会死去。他终于发现,魔教被世界敌视,原来是个环境问题。 李彤在漫漫修远的修道路上都曾经对世界对道魔之别产生过怀疑曾经思考甚至反省但与别的修行者不同,她不是被世间固有看法限制从而渐渐不再思考这些问题让对魔的厌恶变成本能里的一部分,而是不断增涨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从中学习分析最终得出自己的看法。 这种经过思考的所得,比些庸碌的修行者心中理念要坚定千万倍,所以即便她对莲副董事长无比敬畏却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肯低头,因为她认为这就是真理。她的观点毫不虚伪,亦不矫饰,不与人讲机缘道因果说杀戮只讲利益,讲道魔两宗对这世界究竟会带来利益还是伤害,因为简单所以肯定所以极难被驳倒。 然而莲世界毕竟是莲世界,他只用了很简单的一段话,便让李彤看似坚不可破的观点顿时松懈摇晃起来,因为大师的见识更广,艰辛泣血学习思考自省的时间更长而且李彤观点中的尾巴束的不够紧。 “先前说过,我曾经在魔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未能找到天书却接触了很多魔教的**,我想对魔教的了解这世间应该不会有谁比我更深。”老道神情温和看着李彤,说道:“我当初的想法与你一样,然而当我见过魔教中人修行,见过他们出生死亡,见过他们与天地之间的关系后,这种想法渐渐转变,因为当年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都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魔教中人体强寿绵,但他们终究还是会死的。当他们死亡的时候,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修行吸纳的天地灵气会随着肉身的死亡僵硬,重新散归天地间。了解这一点,便明白魔教并不是想再建一个天地,而是在天地间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那空间可能是湖,可能是山,可能是一片美丽的草原,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些空间最终还是会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第164章 生死之楔点!【第一更】 “同是生在人世间,沐浴着上天的神辉成长,修真呼吸吐呐,最终肉身成灰,气息散尽,同样回到上天的怀抱,或许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终点却在同样的地方,那么你能告诉我,魔教和所谓的名门正派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李彤微怔,回答不出来,她总觉得莲副董事长这番话里应该有些问题,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却寻找不到问题的根源. 老道看着她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魔教中人会死亡,他们对这个衡定而伟大的世界便不会造成任何值得时间看上一眼的伤害,如果入魔之后能长生不死,神话集团或者说你的警慎敌意才能成立,然而世间何时有过长生者?” 李彤缓缓坐在腿上,黑发无力地自肩上倾泻而下,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这番话对她的道心造成了太大的震撼,平日里要听到谁敢暗指道魔殊途同归,她绝对会冷笑抽剑斩之,然而今天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她敬畏的莲副董事长,更关键的是莲副董事长这番话听上去竟是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老道仿佛能够体察到她此时的不安和隐隐恐惧,用恰悯慈悲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然而艰难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向空中,指间大放光明。李彤震惊望去,秦杰和王雨珊不解望去,三人同时感受到老道枯瘦如枝的指上所释放出来的神圣气息。 “当年隔世自困赎罪,我在这房间里布下樊笼,这樊笼便是我体外的世界。此地天地气息稀薄不可控,却可借时间累积缓慢吸纳入体,此时天地元气便在我枯瘦体内流淌,那便是我体内的世界,当这两个世界接触的时候,有妙境生出。因为樊笼乃是道法,肉身循气乃是魔功,而当道法和魔功相遇时……”老道静静看着缭绕在自己手指间的圣洁光辉,平静说道:“便是神术。” 枯瘦手指间獠绕的光辉渐渐淡去,泛着毫无热度的火焰飘摇。像是夜风里的小油灯,暴风雨里的没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却永远不会熄灭。李彤看着莲世界指间的圣洁光辉,眼露迷惑惘然神情,王雨珊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充满了震惊,她们清晰感受着光线里蕴藏着的神圣气息,无措思考着莲世界的话,根本无法平静。 秦杰的修真境界以及知识不及二位少女,自也不像她们这般震惊,他只是诧异于境界如此玄妙的神木为何偏生没有丝毫威力之感?仿佛不是真实的存在那般。老道枯疫手指间的光辉通透而温莹,不会令眼眸生出灼痛之感,也没有散摇炎人的高温,却像天地间的阳光那般照耀一切,透着难以形容的至高境界。 王雨珊喃喃说道:“道魔相通,便入神道?” 老道微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欣赏的意味,说道:“数十年来我苦思道魔之别,以道法于身外柬一世界,以魔北于身内椅一世界,终于发现了某种可能性,也便是你所说的这八个字。” 听着这番话,李彤终于从震惊中醒来,想到一件事情,无论道魔相通是否能够入神,但要做这样的尝试,首先就必须入魔,她怔怔望向骨山里的老道,觉得自己的判断实在有些大逆不道,莲副董事长怎么可能…… “你猜测的不错,我确实已经入魔。”骨尸山间坐着枯瘦如鬼的老道数十年来空气一直那般干冽,只有骨山指向的房顶石绫间隐有湿意,那些湿意不知蕴积了多少时日终于凝成了水珠滴落。老道缓慢抬头微微启唇,那滴水便滴入他干裂的枯唇之中,然后化成老道枯瘦鬼脸上的一丝笑容,那笑容慈悲从容,令人心折。老道看着她微笑说道:“当年我担心司徒云海入魔,没有想到最终我也入了魔。” 王雨珊和李彤此时意识受了大震域有些浑浑噩噩各自沉浸在思考之中,只有秦杰依然注意着老道的一举一动。步入魔殿遇着这位自得赎罪数十年的传奇人物,秦杰心中一直便有很多疑问,数十年不饮不食,这位莲世界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见王雨珊和李彤都没有这种疑问,他心想大概是这位大师境界早已超出凡人想像可以辟谷。此时看着房顶石缝涅意凝成的那滴水落入老道枯唇,他不由微微一怔,心想这老道人对石绫滴水的规律掌握的非常清楚,数十年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或者说错失过多少滴水,让他心痛难当,才能熟练成这样? 石缝湿意,奉养着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枯坐赎罪数十年这幕画面大机会让所有人心生悲悯崇敬之心,但秦杰心若铁石不肯稍颤,眉稍反而微微挑了起来若是赎罪,何必求生?若要以生之痛苦,回应己身罪孽之深重又怎会因为曾经错失滴水而痛苦,从而让抬头承水滴成为一种本能里的反噬。 当秦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莲世界已经开始和李彤、王雨珊继续辩驳修真最高远处的那些风景。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莲世界当年在丐帮能让神话集团董事长登门,肯定不是云正铭那种货色能够相提并论的。这枯居魔殿数十年想必无聊到天天自己和自己辩驳,你们哪里辩得过他? 果然,随着时间缓进,房间里最终只割下了那道苍老落悲的声音。“若世间有真理,当辩而明之。修真者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寻找的是认识世界的方法和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力量本身又怎么可能有善恶?只有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善恶的分别。一把刀你可以用来切菜可以用来雕萝上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块石头你可以用来赏玩可以用来做房恭也可以用来杀人,一面湖可以用来养鱼可以用来泛舟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座山可以用来攀底可以用来建庐也可以用来杀人。世间万物都可以用来怡人也可以用来杀人,而万物无罪,唯人类乃万物之灵,赋予万物灵魂和用途,所以罪之一字只可适用于人。道魔之别在于方法在于路径,便有如世间万物,岂可妄加罪之?能罪的依然只是人。” 老道的话语一点都不艰深晦涩,也没有用虚伪的词汇镀上一层神秘的外衣,缓缓讲述着这些简单朴素的道理,把他所认知的修真世界说给了这三个年轻人听。老道的声音虚弱,略显沙哑的声线起伙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对万物众生的悲悯意,语气平和却又令人信服,真可谓随意道来,便是妙谛。 秦杰本没有细听,却不知不觉间被老道的话语吸引住,坐到地面上开始,专注聆听,随着慈音入耳,自来草原后一直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身体也变得放松起来。魔殿房间仿佛积蓄了数十年的狐单寂寞,与世隔绝幽静无比,只有老道的声音如莲花般缓缓绽放轻柔回荡,这些声音与辞句最终变成莲瓣化作的舂水,在墙壁与心灵间回荡,一波一波地漫了过来,暖洋洋地令人好不舒服。 尸山间有具割下半边干肉的白骨,白骨向天仰着头,枯干的骨爪伸在脑后仿佛垫着,无肉的古脚搁在左膝之上,仿佛在安静喜乐地倾听,显得格外舒服,不知是有风楠过还是有水滴落的猿故,白骨的头颅偶尔会点动两下,似乎很是赞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回荡在房间与心灵间的教导解说缓缓停止,老道神情温和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今年轻人,看着他们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微笑说道:“山门开君,世间纷犹必然再至,抚骨细算,我离去的时间大栖也将至了。” 李彤震惊抬首,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道看着自己不知何时重新待成莲花印的枯瘦双手,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我这一生,用世俗眼光看来,已算精彩,出身道门显赫于神话集团却最终随了魔门,如今寿数将尽,想起千年前开创魔教那位总经理说过知我罪我,唯时光耳,不免觉得无谓,自莲中生投水中亡,何必在意谁人知我或是罪我?只是谁能真的做到生死完全不系于怀呢?即便已经了生脱死,谁又能对世界没有一丝眷念?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迹?便是我也如此……我兼修三宗,自围赎罪数十年,不敢言大成却稍有所获,我想把这残躯里的些微力量还有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传承下去,不知你们当中有谁愿意仁慈地接受我的衣钵?” 传闻中修真到极致的大修真者,因为对世界本原有足够深刻的认识,甚至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离去的时间。莲世界自困魔教山门赎罪饥苦数十年,终遇着山门重启遇着晚辈子弟,这等机缘也许便是生死之楔点,所以听他说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三人虽然震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第165章 诱惑!【第二更】 听到莲世界决定留下衣钵,即便是一直强自冷静的秦杰,也禁不住心神剧烈摇晃.李彤更是识海震荡不安,紧紧握着双拳,根本说不出话来。生命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就是认识世界的方法,改变世界的能力,莲世界认识世界的方法,先前三人已经静静聆听良久,改变世界的能力自然便是力量和境界。 正道修真没有传承力量的说法,只有魔教至强高手才会在寿元断绝前,以灌顶方式,把力量传给选定的继承人,莲世界要留下衣钵,应该也是用这种方法!莲世界是什么样的人?秦杰以前没有听说过,但他现在很清楚。 学贯道魔两道,曾赴两大世外之地,做过丐帮护法,当过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差点把魔教大祭司的位置骗到手,有资格与小师叔相伴同游,枯禁山中数十年竟把道魔兼修而成神术!这样的人物,当然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能继承对方的衣钵,自己在漫长而艰难的修真道上可以少奋斗多少年?自己可以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自己能接触到怎样的神妙世界?更关键的是,秦杰很清楚,如果自己能继承对方的衣钵,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杨昊宇甚至是隐藏在他后的那些阴影,都可以轻松被自己撕成碎片,自己不需要借助清梦斋的力量,不需要让师兄师姐们陷入两难的境地…… 倒在血泊里的疼爱自己无比的父母,被活生生奸·杀的年幼玩伴,在这瞬间都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静静地看着他。对当年灭门惨案的仇在他心中其实早已渐淡,但他恐惧于这种淡,所以愈发要把仇恨深深地屯进自己的骨中,这道已经隐隐变了味道的仇恨,已经成为秦杰生命里最重要的精神支撑,而这道支撑和先天对力量的贪婪追求混在一处,便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最强烈的诱惑。 这种诱惑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身体缓缓从地面上栓了起来,催促着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骨山里走去。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秦杰只需要向前再踏数步,登上骨山接受莲世界抚顶。便会继承一身霸世功业,成为世间一流强者,明悟道魔入神之妙境,然而这意味着他必须接受魔教真气。 道魔相通,便能入神,这等说法听上去美妙,然而在华美的袍子下,赤·裸真实的世界其实还是原初的模样。灌顶乃魔教秘法,所传续非感悟体会,非念力境界,只能是真实的存在,那些攫取自大自然的天地元气,那这不是魔是什么?想要入神需先入魔?在幽静殿内,莲世界可以温和说魔论道,但在山外的真实世界里,魔道依然是不容于世的邪恶存在,是正道念念诛毁的邪孽。 秦杰是老诡的亲传弟子,李彤是神话集团年轻一代最受宠爱的天之骄子,可即便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物,一旦被发现入了魔道,只怕也会被整个世界所遗弃,就像这座沉默枕在莽莽荒原北方的雄奇山脉一样。 再踏数步便将入魔,怎么能踏?然而继承莲世界衣钵,成为不世强者,拥有无数力量修为的诱惑又是那般的鲜活而强大,难道就此错过这等机缘?秦杰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挂了数万吨的石头那般沉重,难以移动分毫。 李彤的耳中仿佛还在回荡着莲副董事长温和慈悲的佛音妙谛,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惘然,偶尔现出几丝坚毅明亮,却又瞬间转为挣扎的痛苦。如同秦杰一样,她的精神世界也处于一种极不稳定却又极为放松的状态之中,思绪随着莲世界的教诲而不停摆动,在自幼神话集团所学和纯粹逻辑判断之间摇摆。 继承莲副董事长的衣钵,对任何一名修真者而言,都是难以想像的极大诱惑,然而如果单单只是这种诱惑,并不能让道心坚定的她对魔教**产生丝毫兴趣,只是她在内心深处根本无法反驳副董事长的观点越思考越入神越觉得有道理。 李彤美丽的脸颊上眉头紧蹙显得非常痛楚,伸出左手用力地抓住自己饱满弹软的胸部,指头深深陷下,仿佛要将那颗摇动不安的心掏出来一般,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受过数道符弹伤害的左肩伤口再次迸裂,缓缓淌出鲜血来了。 她喃喃低声说道:“真的有第三种道路吗?” 跪坐在地面上的王雨珊,此时脸颊也变得极为苍白,双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细线,如墨般的美丽眼瞳根本无法聚焦显得散乱至极。莲世界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平静温和地看着他们,枯瘦如鬼的脸上泛着淡淡慈悲的笑容,也许是希望他们自己能够逾过那道门槛,做出自己的选择。 道魔之别所产生的强烈精神冲击,让秦杰、李彤、王雨珊三人陷入痛苦的精神挣扎之中,这种痛苦更多造成心神上的恍然和不稳定,然而与之相伴的却是一种极为空明放松的精神状态,渐渐痛苦与挣扎开始像流水一般流走,盈绕在三人识海里的气息变成了温暖的春水,空明放松的稳定心境重新占据他们的身躯。 类似恐惧挣扎之类的负面情绪渐渐淡去,三人本能里觉得很安全,莲世界性情洁如莲花,没有任何必要欺骗他们入魔也不可能对他们有任何图谋,这等绝代强者想伤害他们,根本不需要耗费如此多的功夫。 真正令他们心境空明放松的原因还是诱惑,继承前代强者衣钵的诱惑,明悟世界本原真理的诱惑,融道魔合一而晋神道的诱惑。这诱惑是草原,是星空,是儿时香甜的奶糕味道,是站在山峰之上俯瞰苍生的睥睨气息,是在斑驳城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留传后世的可能。 那扇诱惑的大门正在他们身前缓缓开启,门后是一片陌生的、鲜美肥沃的草原,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可以躺在这片如毛毡般的青青草原上,看着从未见过的美丽星空静静享受所有的一切。 三人中李彤的境界最高,对修道的理解最深她曾见过那些真正强大的力量,并且倔犟而专注地不停追寻所以她此时感受到的诱惑也最大。忽然间她听见了破烂木床摇晃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她看见了自己童年时像芦柴棒一般瘦弱分开的双腿,她回忆起了那些屈辱而愤怒的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西装革履的兄长,那时候的兄长还是个骄傲的少年,却已经是那样的孤独,随着时光流逝,兄长他变得越来越孤独,是因为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追上你脚步的原因吗?如果我有能力与称并肩而立,站在陡峭的悬崖边吹着寒冷的山风,你是不是便会觉得不再那么孤单?她惘然抬头,发现莲副董事长正用悲悯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看穿了自己的一切伪装,她忽然感到寒冷并且十分恐惧,因为她觉得那扇门似乎就要自己面前关闭。 “不是入魔……不是入魔……”她喃喃自言自语,眼眸却越来越明亮,抬起脚步,向骨山上走去。她走到莲副董事长身前,双膝跪地,膝头碾烂几根白骨,谦卑低头,虔诚卸下本心对外界的所有枷锁,把精神世界坦诚地敝开。 秦杰也正在意识的青青草原上仰望星空,心境一片宁静空明,然而这幅美好画面里蕴藏的纯美诱惑,总欠缺最后一丝力量让他踏出那一步,因为在门前停留的时间太长,他的思绪惘然起来,隐约间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一抹亮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似闪电更像是一场春雨,瞬间让他真正的冷静下来,从当下的精神状态中摆脱出来,想到了先前就有些弄不明白的几个点。若是自缚赎罪,何需铁链穿身? 难道如莲世界这等大境界者,也会堕入以肉身苦楚救赎的无聊滥调?这等传奇人物心志何等样坚定,阅尽世间繁华别离生死,又岂会因为小师叔闯山门剑斩群魔血流成河,便忽然莫名其妙地逆了道念? 即便是自己,看到如此多残酷画面也可以做到不动本心,更何况是这等强者?这些疑惑像雨点般不停击打着他的脑海,最终汇成某种可能,这位老道根本不是自缚赎罪,而是被人关在此间承受折磨赎罪! 一念及此,秦杰震惊醒来,发现缭绕在身边如春水般的温暖,那些慈悲平和的气息全部消失不见,环境依然干冽微寒,明白先前竟是被老道的精神力量所控制!他震惊向骨山处望去,只见李彤跪在老道身前的白骨堆中,老道枯瘦的手掌已经落到她的头顶,一股强烈的恐怖感瞬间占据身躯!王雨珊惘然走到骨山边缘,秦杰大叫一声伸手拉住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掏出腰间的符枪,扣上扳机,指向骨山深处那位曾经慈悲如仙,此时却阴森若鬼的老道。 第166章 饕餮食人!【第三更】 薄皮包着细骨的苍老手掌,缓缓落在少女头上,轻轻抚摩,感受着黑色发丝所传来的细腻触感,老道温暖如春湖的眼眸里忽然现出一丝痛苦的挣扎之色. 挣扎只是片刻,老道枯瘦如鬼的脸颊上的温和慈悲,瞬间变成极端狂热,最终变成极度平静的冷漠,幽深如夜星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一道并不强大却醇正绵厚无比的气息,从老道手掌下方“嗤嗤”喷出。 李彤霍然睁开双眼,看着老道近在咫尺的苍老面容,感觉识海里的天地灵气如洪水一般向体外渲泄而出,身体骤然变得虚弱,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她明亮眼眸里寒意大作,曼妙的身躯像鱼一般弹动起来,伴着尖锐的怒吼,双手在空中连换四种剑诀,凝周遭天地灵气为虚剑,直接每老道胸口刺去。 果然是强大无比的李彤,面临这种谁都想不到的局面,面对着修真道上一直视若神明的莲副董事长,她做出了一个修真强者所能做出的最快反应,也是最正确的反应,她的反应简洁直接而且凛冽,出手便是同生共死的狠绝道法! 然而这道蕴藏她十余年苦修,甚至可以说是她此生所施展出来最强大的灵剑,却完全落在了空处,因为她指间连换四种剑诀,竟不能凝结半点天地灵气! 天地间处处皆有灵气,有灵气便能被天地灵气所感知操控运用,李彤万法皆通,在这等生死时刻,也不会在道法上出任何问题,此时无法凝结天地灵气,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在老道的身周根本没有任何天地灵气! 世间能够隔绝天地灵气的方法有很多,但能让一个空间里的天地灵气完全消失,以李彤的博闻强识,也只知道一种方法真正的樊笼! 李彤对神话集团的樊笼自然非常熟悉,更是少有见过董事长亲手布置的樊笼的人,然而那道曾囚禁了总经理十余年的樊笼,竟还不如眼前这道樊笼强大! 感受着天地灵气的渲泄,感受着身体的酥软,她低头无力跪在白骨之上,看着这些嶙峋白骨,逐渐模糊的目光里终于生出些绝望的神情。 白骨为篱,干尸为栅,好强大好可怕的一道樊笼! 异变陡生,李彤被制,秦杰本能里只想带着王雨珊逃走,有多远跑多远,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准备用符枪解决这一切,因为他知道逃肯定逃不掉。 他握住符枪的时候,老道枯瘦掌心间已经开始喷射强大气息。当他瞄准时,李彤已经低头瘫软。 他看到了李彤眼眸里的绝望意味,也看到莲世界那双毫无情绪的冰冷目光。王雨珊被他从幻境中惊醒,瞬间清醒,黑色如瀑的秀发在身后猛然飘起,右手在空中颤动劲画,知晓三人面临绝境,一出手便是最强大的半道神符。 面对如此强大的双重攻击,坐在骨山里的老道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二人的眼眸里。 便是一眼,秦杰只觉得脑中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仿佛不能修真时被一个板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重重击打自己的头,眼前一黑,便松了手指。 王雨珊只觉胸腹骤然被道利刀破开,先前在山门外大阵里蕴积的石垒棱角意尽数喷出,然而却不得痛快,只有无尽的痛楚之意,画符手指顿僵。 符弹如道黑影般离枪而去,此时秦杰识海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控制,符弹“嗖”的一声斜斜射出,射进魔殿一角,直接将那处的巨石崩开,堆成一角石山! 王雨珊纤指之间正在酝酿的神符之意,也瞬间变得黯淡微弱起来,就像是空气无法流通房间里的小油灯,又被一阵狂风卷过,骤然熄灭无声。 鲜血几乎同时从他们口中喷了出来,颓然无力倒在地面上,再也无法站起。 莲世界神情淡淡而无情看着喷血倒下的二人,深陷眼眸里的瞳子黑且冰冷,细若米粒,显得极为妖异,干瘪的胸腹显得比先前更加空洞。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眼,实际上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大境界。 老道被囚数十年,耗了数十年时光才重新凝回的天地灵气,就因为这一眼便全部消耗干净。 莲世界面无表情望向跪在自己身前的李彤,手掌在她满头青丝上缓慢抚摩,仿似温柔的情人,然后他忽然微微一笑,笑容依然是那般慈悲平和。 带着这样温柔慈悲的笑容,他贴着李彤微凉的脸颊俯身低头,如同亲吻如同细语,轻轻柔柔用双唇触到她的左肩上,开始温柔地吮吸。 老的双唇像水蛙般贪婪地吸附在少女赤·裸的娇嫩肌肤上,枯瘦干瘪的双颊极有韵律感地鼓动,新鲜的血液缓慢进入他的双唇,润了他干渴多年的咽喉,开始滋养他多年未曾感受到生意的腑脏。 片刻后,老道抬起头来看着掌心间的少女,眼神温和里透着怜悯,淡而精湛的道门气息在他脸上浮现,便是干裂唇角的那滴朱血也透着慈悲的意味。 识海被完全控制,天地灵气被尽数抽空,身体虚弱到无法移动手指的地步,强大的李彤此时连一个婴儿都不如,但她只是漠然看着老道,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她知道自己今天大概再难逃出生天,骄傲如她自然不会乞求,便是先前肩处传来剧痛和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她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因为她不想让莲副董事长有丝毫从中获得快感的可能,这是骄傲的她死前唯一能做的反抗。 “你的血里充满了光明的力量,纯正至极浓郁至极的道门气息,便是数十年前,我也极少有机会品尝如此极品的力量。”莲世界温和看着她娇美的脸颊,怜悯说道:“只可惜你已非处子,道心间那抹阴影让血中多了些燥意,不然完全可以和当年青青的纯媚相提并论。” 李彤听着这句话,无力撑着地面骨渣的双手微微颤我起来,然而她依然倔犟冷漠一言不发,忽然间她的眼瞪微缩,因为她看到了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 莲世界枯瘦如鬼的脸颊,竟隐隐约约间比先前要丰满了少许,枯干苍白的双唇竟显出了几丝血色,一股勃然的生机油然而生。 李彤想到传说中的某种魔教**,不由感到身体一阵恶寒。 莲世界不再看她,抬头看着屋顶石缝间的湿意,大约是因为生机渐复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少女鲜美血液的缘故,他不自禁开始回忆曾经那些风光骄傲而美妙的过去,喃喃说道:“想当年丐帮鼎盛,有美人舞于庭……” 苍老微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望向向地面上生死不知的那二人。 秦杰没有死也没有昏迷,只觉得身体仿佛散架一般痛楚无比,意识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明白应该是自己识海被老道目光严重伤害的缘故。 他用肘部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想要重新开枪,想要抽出怀里的白衣,想要抽出自己的符刀,然而什么动作他都无法完成,他只能绝望地看着对方。 老道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他和王雨珊便被彻底击倒,实在令人恐惧。 便在痛楚和恍惚之间,秦杰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师傅,分神期打架究竟是怎么样的,贺飏当时以清梦斋三师兄举例,说只需要三师兄看你一眼,你便死了…… 这个枯坐有上被囚数十年,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近乎半死人的老道,此时随意一眼便能接近三师兄的巅峰水准,那当年此人精神圆满,身体健康时,究竟已经修真到了何等样恐怖的大境界? 难道他已经超凡脱俗破了大乘境界? 便在这时,老道望向了他。他看到了老道脸颊上的诡异改变,震惊无语,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王雨珊因为破解石垒大阵思虑过度的缘故,精神一直极为虚弱,先前半道神符对对方目光所破,更是受了重伤。 此时看着莲世界的奇异变化,她的身体剧烈颤求起来,墨眸里带着难以抑止的怯色,颤声说道:“饕餮……难道……难道……是饕餮?” 根据记载,远古有异兽,名为饕餮,有首无身,贪婪嗜食。关于饕餮的记载里还有一条,那是魔教的一种极邪门的**,修真这种魔功的魔教强者,以吞食修真者血肉,以补强自身气息,贪婪好杀,最是阴祟邪恶,即便是魔教中人绝大多数人都耻于与这等人同道。 连魔教自身都厌弃的这种饕餮魔功,毫无疑问是世间最邪恶的**之一。 秦杰没有听说过这种魔功,但先前莲世界温柔吮吸李彤伤口血液的画面,已经给他心神造成了极大的震撼,稍后莲世界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强,两者相联系他自然猜到这意味着什么。 进入修真世界后,他不知见过多少残忍事,便是更恐怖血腥诡异的画面也见过不少,知晓生死乃天命的道理,可以称得上是无所畏惧。 然而想着稍后自己便会被这个枯瘦如鬼的老道一口一口慢慢啃食,幼年时曾经留下的心灵阴影骤然扩大,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眼眸里充满恐惧的神情。 第167章 青石为篱,剑痕为栅! 或许是为了克服心头的恐惧,秦杰对身旁的王雨珊说道:“不用怕他,他被困了几十年早已油尽灯枯.先前那一眼已经耗尽他苦苦积累的天地灵气,如果他还能战斗早就已经把你我杀了,更不至于连穿腹的铁链都摆脱不了。” 老道看子他一眼,神情温和说道:“眼力果然不错。” 既然老道暂时无法摆脱铁链,还需要用那种魔功把李彤的血肉化为自己的力量,那么现在秦杰和王雨珊要做的事情便是和时间赛跑,和老道比谁回复的速度快。 秦杰盘膝而坐,闭目手搭意桥,王雨珊将左腿收回,极困难地坐了个散莲,二人同时开始冥想,然而片刻后,二人同时震惊绝望地睁开双眼。 莲世界一眼望来,二人精神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种冲击甚至波及到了五腑六脏,识海更是受创严重,此时根本无法进入平日熟悉无比的冥想当中。 二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选择放弃,准备尝试用符道的方法,符文所需要的天地灵气终究还是要少一些,然而下一刻,他们发现便是连这条路也无法走通! 这个幽暗房里的天地灵气竟是稀薄到近乎没有一般,符道妙诣需要的天地灵气极少,然而符道终究也是对天地灵气的利用,如果没有天地灵气符文又有何用。 房间里响起莲世界温和恰悯的声音,“白骨为篱,干尸为栅,只是表象,实际上这座樊笼以青石为篱,以剑痕为栅,乃是司徒云海亲自布置,便是我都施展不出,更破解不了,何况你们这些小孩子?” 小师叔亲自布置的樊笼阵? 秦杰震惊向四周望去,才发现那些石墙上的斑驳痕迹间竟隐着成千上万道深刻的划痕,那些划痕看似毫无任何关联地斜乱搭在一处,却形成了一道夜幕般的屏障,让魔殿外的天地气息竟无法渗进来一分! 至此还有很多事情处于迷雾后方,但秦杰可以肯定某些事情了,他看着骨山里的老道说道:“你果然不是自缚赎罪,而是被小师叔关在这里赎罪!” 老道沉默了很长时间,微枯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湛然的光泽,傲然说道:“知我罪我,唯春秋耳,无论是你还是世人抑或司徒云海,都没有这种资格。” 秦杰声音微颤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这一生扮演的角色太多,到最后甚至我自己都险些忘了自己是谁,我究竟是神华集团的副董事长,丐帮的护法,还是魔教的大祭司?然而身份这等外在和内在真正的你我又有什么关系?”慈悲温和的神情渐渐随风而去,老道轻挥破烂褴褛的僧袖,风姿动人,气度好不洒脱,淡然说道:“我乃莲世界!” 话音渐落,老道神情洒脱的牵起李彤纤细的手臂,低头咬了上去,然后左右摆动头颅,艰难地撕下一片血肉入唇,开始认真而专注地咀嚼。 新鲜的人肉咀嚼起采总是有此艰难,尤其是对一个牙齿落光的老道来说,所以他嚼食的很认真,枯瘦的双颊不停地颤求,喜悲恰悯和贪婪血腥两和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那双依旧淡然如春湖的眸子里不停转换。 随着被咀嚼成糊的血肉咽入腹中,被吸收,老道深陷的眼窝精神渐丰,枯瘦干瘪的双颊渐丰,枯槁如木的脸上渐渐露出更浓郁的生气。 少女的小臂就像一截被湖水洗去泥垢、洁白的莲藕,伴着那声令人心悸的“嘶啦”声响,便被活生生啃去了一块血肉。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她的脸色苍白却极强悍的抿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老道伸出发黑的舌尖tian掉唇角的鲜血,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慈悲恰悯的神情,然而越是如此,这和极鲜明的对照越发令人心寒。 秦杰看着这幕画面,身体一阵寒冷,事态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无论是他还是李彤,都未曾想过以德行崇高著称的莲世界,竟然会是如此恐怕的魔头,最关键的是,先前这位老道所流露出来的气息是那般的纯洁慈悲,便是他心中曾经隐有疑惑,本能里却根本不愿意怀疑这位老道。 枯皱的脸皮上依然残着将凝的血清,已经把那口血肉咽进腹中的莲世界,却仿佛在瞬间之中,重新变成那位德高望重,悲悯世人的佛宗大德。 他看着掌心下的李彤看着少女眼眸里的绝望与怨毒的诅咒意味,伸出手指缓缓滑过她的细嫩面容,恰悯说道:“如此可爱,我怎能如此对你?” 李彤识海被制,身体失去了控制但意识和感知却依然敏锐,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更觉得脸上那根细瘦的手指像蛇信一般冰冷恐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为什么没有忍住血食的诱惑?”老道的眼眸变得有些空洞,有些惘然,他痴痴喃喃问着自己,忽然间自嘲一笑摇头感慨说道:“一眼望去,两个金丹期的小孩子居然还能活着,数十年时间才凝了这么点可怜的天地灵气尽数消耗一空,莲世界你现在太弱。数十年在生死边缘挣扎煎熬,我随时可能死去,所以我必须吃些东西。” 他的神情回复平静,温和向自己以及房间里的三个年轻人解释,解释的语气很寻常自然,落在秦杰三人耳中却是格外冷酷。 秦杰此时已经能够确认,数十年前小师叔单剑破魔教山门不知何故没有杀此人,而是用大禁制把他关在此间,让他受数十年孤单饥饿煎熬的痛楚。 数十年时光消逝,这位老道境界再如何高深强大,也挨不住这般非人类能够承受的折磨,渐渐油尽灯枯将要死亡,便在这时因应天时循环变化魔教山门重新开启而自己三个人误打误撞而来,便成为对方脱困的最大希望。 于是才有先前那么多的论道,老道便是用慈悲如佛的这一面,让三人逐渐放松警恨直至再用传衣钵为大诱惑,令李彤敞开精神世界从而一合受制。 “无论是莲世界还是莲副董事长,在修行世界里都拥有无上的声望,我未曾听过你的大名,但这两个姑娘一见你的面便跪拜叩首,明显对你非常信任,你完全可以等着我们把你解救出去,何必非要如此行险?”秦杰皱眉说道。 “因为你们解不开这座阵,只有回复实力的我自己才能破开这道樊笼,而我若要回复实力,便必须吃掉你们。”老道微笑说道。 “就算我们不能破开这道樊笼,可我们的师门长辈可以。” “世间能破开司徒疯子亲手所设樊笼的,除了我便只有那廖廖数人,你们的师门长辈当中确实也有人可以,然则很不幸的是,这廖廖数人都知晓当年的故事,知晓我的秘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他们绝对不会选择救我,而是不惜让半个世界陪我毁灭,也要杀死我然后挫骨扬灰。”老道大笑说道。 秦杰怔了怔,然后说道:“看来你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老道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和尸骨相伴了这么多年,其实心中早已断了离开的希望,却没想到山门会有重启的这一日,更没想到,第一批进入山门的竟是三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孩。我想这大概便是命运的安排吧!” 秦杰沉默无语,心想修真界三大美女再加上自己这个清梦斋弟子,在如今的修行世界里大抵有资格掀起几场风雨,然而在这个前代强者的眼中,却只是三个可爱可怜的小孩,时间这种东西对修行者而言,果然是最重要的因素啊! “我这数十年积凝的天地灵气确实不多,从你们入殿开始,我便开始用道门问心**,本以为你在三人中境界最弱,应该最先入幻境而难出,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你一人保持了心境清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老道看着他洒然一笑说道,虽然形容依旧枯瘦难看,但那等俯视苍生的潇洒骄傲气息却是一显无遗,就仿佛执酒壶坐而论道的一位枉生。 秦杰猜到他此时应该是在抓紧时间吸收腹中那口血食,也并不点破,不停以高频率放松崩紧身体每一处的细微肌肉,回答道:“大概是你给出的诱惑不够。” 老道微微皱眉,看着他问道:“难道我的衣钵对你都没有吸引力?” “我当然向往力量,但总得是真的吧?”秦杰微嘲说道。 “道魔相通便入神,是我多年所悟,并不曾骗你。”老道微笑说道。 秦杰微微一怔说道:“但那依然需要先入魔。” 老道像碧空上的苍鹰看着篱内土鸡,冷漠看着他说道:“先前便说过,清梦斋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入魔’二字便能把你吓成这个模样。” “如果是生死之前的需要,入魔又算个鸟儿?然而首先必须是我自己愿意,不能生出质疑之心,否则便是封神又算个鸟儿?而且既然是诱惑,总要有些分量才是,你先前道门妙音展示的那些诱惑对我而言分量有些不够。”秦杰摇头说道,话里隐着轻蔑和不屑。 第168章 莲世界的回忆! 此时的莲世界不是道门大德,而是个潇洒甚至霸气的狂生,微微眯起眼睛不悦嘲讽说道:“难道世界还有什么事物能比我的衣钵更吸引人?” 秦杰忽然笑子起来,“我是清梦斋弟子,日后是要继承老诡衣钵的人,就算是入魔,我也可以学小师叔留下的东西,我想这种分量应该更重些。” 老道听着这话,竟一时语塞,即便他骄傲到视世间道魔两宗为破鞋,也不敢自认比老诡更高,至于一生之敌司徒云海更是给他留下了无尽的羞辱与痛楚。 “而且我这一生从未遇见真正意义上无私的人,我总以为桌上不会平空出现一碗香喷喷的煎蛋面,所以你先前越是悲悯动人我越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秦杰继续说道:“我很好奇你先前说的那些故事,究竟有哪些是真的?还是说那些全部是你为了卸下我们的心防才专门讲的鬼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小师叔的影子,所以他很关心,只是枯坐骨山的老道,算坐地面的年轻人明明是在生死关头的大危局却很有闲情逸志说着这些闲话,这个画面看上去不免有些诡异。 老道满脸悲悯神情说道:“先前讲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些关键点没有说透,血洗丐帮是我一手筹划,那个美丽的妓·女最后被我吸成了一具干尸,她死后的脸色很苍白白的近乎透明,但很奇怪的是,她白到透明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当时很害怕她脸上的笑容,用手去抹却怎样也抹不掉,所以我最后把她切成一块一块地吃进了肚子里面,那也是我第一次吃人。”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那个妓·女究竟是什么人?” “想要把司徒云海变成一个疯子,死的自然他的女人。”老道微笑说道。 秦杰听到这个答案,沉默了更长时间,问道:“就是为了挑起清梦斋和神话集团之间的战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老道沉默片刻,面无表情说道:“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这件事情最终被司徒云海识破,而谢君元这个榆木疙瘩也不知如何开始怀疑我的身份,我只好悄然只身离开神话集团,遁回魔教山门,然历便是后面这些事情。” 听着对方渐趋浑浊的气息,秦杰确认这位曾经的不世强者,在被小师叔囚禁数十年后,生机已经快要灭绝,如果正面战斗不可能是自己三人的对手,此人竟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了这样一个局,果然是心思缜密直至恐怖的人物。 不过想到数十年前,此人横贯道魔两门,最终险些挑拔诸派分裂,让整个天下陷入血腥地狱之中,有这等大本事的人,对付自己三人便如牛刀对着小鸡,轻松便把己等置入如此绝望险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杰看着老道,问出自己真正的疑问,“无论在道在魔,你都是备受尊崇的大人物,无论你怎么选立场甚至不用选,都能成为留诸史册的传奇,可你偏偏选了一条最血腥最无趣的道路,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与这个世界为敌?”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很多年前,谢君元这家伙就经常这样自省,他不惜与全世界为敌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是对的,而我不一样。我与世界为敌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是错的。”忽然间,老道两缕极长的白色眉毛无风而飘,不是飘然而仙,而是莫名暴躁起来,眼神暴肩,枯瘦手掌用力搓揉着少女的发丝,喝道:“世间哪有道理可讲?我是神话集团副董事长,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是魔教大祭司,可选教主,我是丐帮护法,可命百万道士,我这一生何其风光骄傲,翻手覆手间便有风雨大作,我欲成仙便成仙,我欲成魔便成魔,哪有道理可讲?你看这污糟糟的世间,活着不知多少庸碌如猪的蠢货,难道你不觉得呼吸的空气都那般脏臭?顶着一个沉默不知多少年的贼天盖,难道你不觉得呼吸极不畅快?人活天地间理所当然就要吃肉,吃猪吃狗吃鸡吃天地,哪有道理可讲?” 秦杰忽然说道:“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吃人。” 老道恢复沉默,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慈悲的气息重新回到身上,若有所思缓声说道:“不错,这个世界总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道理的高度不一样。在我看来你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便是自身对世界认识方法的集合,当年坟茔一夜苦雨,我便一直在苦苦寻求认识真实世界的本原,最终改变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方式,最终想要奢望改变这个世界,寻找到那个已经不可能回来的世界。丐帮悟道辩难,神华集团董事长叹我妙言如莲,请我替正道诸派入魔教为探,然而他却不知道,我其实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便是魔道中人。我只是追求力量,寻找改变世界的方法,并不在乎道魔之分,也不在乎谁胜谁败,我之所以愿意来魔教,是因为我想看看那卷失落的天书。然而无字天书并不在魔教山门里,这些躲在山里的魔教中人,像老鼠般藏在正道门派当中,又像妇人般煽风点火的长老们也令我厌恶,所以我再次离开。我奔了雁荡山去了丐帮,最终我往西而去,前往那个遥远的世外之地,在那座太虚观中,终于听到了观主讲道,看到了那些清曼的道光,听到了光辉间那些振聋发聩的佛言,然而过了数年,我终于发现太虚观里的牛鼻子道士们也只是一些浊物,所谓道言一味故弄玄虚,和街上的算命先生无甚分别。终于我自荒原归来,正式应董事长之邀暗中加入神话集团,又有魔教里亲信相助,杀了两名蠢痴无比的长老,如此方才亮明身份,坐到了副董事长的位置。” 秦杰和王雨珊一直沉默聆听,至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是魔教中人,为何要帮助神话集团杀死自家的长老?” “不如此如何取信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如此神话集团董事会又怎么可能让我这个太虚观传人去看他们当成压箱宝贝的几卷破书?只是董事会吝啬到了极点,便是我替正道做了这么多事,也只让我看了两卷而已。虽说只看了两卷天书,但确实非凡俗之物,我本以为终于寻找到一个对的地方可以有机会认识真正的世界,然而没有想到,在神话集团呆了些时日,才发现他们全部都是一群怯懦胆小的白痴。”他忽然低头望去,只见李彤的眼眸已经被愤怒的火焰所占据,心知是嘲讽神话集团让这少女感到愤怒,不由微嘲一笑说道:“可怜的孩子,难道这些话不对吗?世间皆知神话集团却不知董事会,神话集团里坐着的家伙但凡有些勇气有些骨气也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他们是怎么做的?看似高高在上,结果却他妈的要被一个董事会指手划脚。都是一群狗,董事会又如何?终究还不是老天养的一群狗?哈哈哈哈,都是狗!” 嚣张的大笑声从残着血的枯唇间迸发出来,老道两道白眉飞了起来,似在舞蹈一般,豪情纵横,便如一位持剑行走乡野四处寻找不平处的青年侠客。 略带嘶哑却豪意十足的大笑声,回荡在幽静昏暗的房间内,秦杰怔怔看着白骨山间前仰后俯似乎随时可能摔倒的老道,感受着笑声里清晰传达的狂放意味,不由暗想此人当年有资格与小师叔以友相称,倒确实有几分道理。 “在世间行走了这么多年,寻找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满地走犬,万生如猪,思来想去还是当年开创魔教的那任总经理有些意思,所以我重新回到了魔教。”老道淡漠说道:“然而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魔教依然还是当年那般污糟模样,占着宗主之位的那个废物愈发老朽昏庸,竟因为舍不得自己女儿便想废了魔教圣女的传承,其余人更是沉醉于杀戮的无聊快感之中,就像野兽一样无趣无聊。便在这时,我终于在山门里发现了一丝希望,那是一个小男孩儿,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复兴魔教改变整个世界的可能。然而很可惜,重归山门为了立威,我杀了他的父亲,所以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任何话,我从佛道圣地里带回那么多的奇妙**也偏生不肯学,却非要去学那没有任何成功希望的《二十年甲子》!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我该怎么做?终于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我要让这个世界毁灭,什么魔教佛门道家全部都毁灭,让天地间重归宁静,然而从焦土中生出新的芽,如此方能成事!” 秦杰看着近乎看狂的老道,忽然问道:“你究竟想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还是说你只是看不惯这个世界,就想它毁灭?” …… ps:啊啊啊啊啊,感冒了,不多写了,都木有人安慰我~~~ 第169章 嫉妒!【第一更】 老道渐渐敛了怒容,重新回复平静,说道:“你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都还没有看到,又哪里有资格和我讨论对世界的改造?”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你既然行遍天下追寻改变世界的方法,为什么始终没有去清梦斋?我想当年的清梦斋应该不会比你曾经学习的这些地方差劲才是.” 老道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清梦斋已经有了一个叫司徒云海的家伙。” 秦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根本不是改变世界,你只是嫉妒我家小师叔,你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想要战胜他。结果你始终做不到,直到最后你陷入绝望,于是干脆想让整个世界和你一起殉葬。” 老道微微一怔,然后像听见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空着的那只手不停揉着干瘪的腹部,说道:“我会嫉妒一个疯子?” 秦杰没有笑,平静看着他说道:“你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老道沉默,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对,确实还是有些嫉妒。似我这等道魔兼修,去太虚观能成大德,去神话集团能成为副董事长,更是魔教权柄最重的大祭司,实在是没有太多谦虚的资格,我总以为自己是千年一现的绝世人物,然而谁能想到,竟遇着一个比我更不可思议的家伙。我曾学太虚观莲花印,妙境自悟仿佛天生,我曾学神话集团樊笼阵,挥手散指便困世间一切,魔教七门二十八流派所有**我无一不精,甚至连早已断了传承的饕餮,也被我重新悟出。我更曾观两卷天书悟上天神意,若非不想当狗随时能够天启,你说我这样的人可是修真天才?” 每听一句,秦杰的心便颤动一下,细想自己此生竟未见过如此强悍的修真者,便是贺飏和三师兄似乎也远远不如,似这样的人物不是修真天才谁还能是? “真正的万法皆通,你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诚实说道。 老道自嘲一笑,说道:“那你可知道司徒云海会多少**?” 秦杰沉默。 老道缓缓摇头,说道:“他只会一种。” 秦杰惊讶说道:“一种?” “司徒云海只会使剑,从最开始像孩子打架般的木片剑,到最后一剑破云洞天的剑,都是他的逆天剑。”老道平静说道。 秦杰望向房间四周墙壁上的斑驳剑痕,不解想道若小师叔只会逆天剑,那么又怎么能布置下如此强大的樊笼阵,把莲世界这种人物困死数十年? 老道仿佛察觉到他和王雨珊心中的疑惑,微笑说道:“你说我是真正的万法皆通,那我告诉你司徒云海他就是真正的一法通万法通,他此生只会使剑,却能将剑意化成世间所有道法,这房间里的樊笼便是如此。” 一剑幻化成世间万千道法! 秦杰震惊无语,心想这等境界自己要修多少年才能触碰到? “遇着这样的人,其实真的很无奈。”老道微笑说道。“司徒云海生的不如我好看,骑的那头蠢驴哪及我的座骑神骏,他的脚好出汗所以脱了鞋便臭,却偏生喜欢坐着便去抠脚,他脾气也不好,就为了一碗红烧肉甚至和斋主对骂了整整三天三夜,就这样一个人,却偏偏世人只看他。与他并肩同游时,世人眼中只有他,无论我做出多少惊天之事,世人眼中还是只有他。我想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确实有嫉妒他的原因,然则根本还是因为我想寻找到一条通往彼岸的道路,而无论是任何事,他都一直拦在我的身前,所以我必须想到一个方法让他去死。” “但你编织的那个阴谋还是被他识破了。” “当时险些被卫光明看破行藏,我只好避来魔教,却不料司徒云海看破丐帮之事,也追了过来,当时我并不为意,总想着集全魔教之力总能把他杀死,甚至还有些欣欣然于他的来到,准备迎接他的死亡。”老道感慨说道。“在那之前我没有和司徒云海交过手,我知道他很强,但我总以为你就算是天下第一强者那又如何?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强。因为他强,所以他胜。这种道理我们魔教中人很能接受,我输给他也能接受,即便他一剑把我杀了,我也没有任何怨言,但他不该不杀我。他不该不杀我!他毁了我毕生修为,把我扔在这个幽暗的房间里,用我最得意的樊笼封住所有天地元气,把我像个妖怪一样镇压在这终世不见青天的地方!让我承受永世的孤独和绝望!有谁能够忍受数十年与世隔绝的孤独?你可知道天天看着殿外透来的光线数着日子却永远数不到尽头的绝望?你可知道数十年只能看着这四面墙是多么可怕的刑罚?你可知道一个人呆的时间长了,便是安静都会变成最恐怖的折磨?” 老道怨毒盯着秦杰的脸,仿佛看着当年那个人的脸,他的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异常急促,声音也愈安凄厉阴恻恻,恰如他当时及此时的心情! “绝对的安静,没有一丝声音,没有蚂蚁爬过,没有树叶摇晃,什么都没有,最后你因为太想听到声音,耳膜会变得无比敏锐,你甚至能听到身边那些尸体腐烂的声音,而那些腐尸肚子胀气炸开的声音进入你耳中,就像是一道惊雷!”老道凄厉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来回震荡,如同无数道连绵不断的惊雷。“房间里的尸体都腐烂了,或者变成了干尸,于是连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前一刻还令你作呕的声音在下一刻便成为回忆里最美好的东西,你可知道这种感觉?到最后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听到肌肉渐渐失去水分变形的声音,听到自己胃袋干瘪的声音,肠子干粘在一起撕扯的声音,银奇妙是吧?如果你听的时间长了,你绝对会很想吐,然而问题是你不能吐。再强大的修真者也不能完全不饮不食,你需要吃些东西,哪怕是很难吃的东西,如果你把食物吐出来,那你就会死亡。我知道这种活法比死亡更残酷,被司徒云海幽禁在此地的时候,我就应该自杀,但这个看似粗豪的家伙拥有比魔鬼更阴险的心思,他知道我既然当时贪生一瞬,那么便永远舍不得死!他才是个真正的魔鬼!” 秦杰沉默片刻后问道:“数十年时光,你是靠什么食物撑下来的?” 老道身下的骨山有微风吹干的陈年尸身,有白色的骨骸。 秦杰目光落在上面,忍不住皱起眉头。 王雨珊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发列骨尸山下有很多骨屑,那些骨屑似是野兽啃食留下的痕迹,忽然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身体骤然僵硬,脸色异常苍白。 看着两个人的反应,老道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尖锐,就像一只悲伤的老鬼带着怨毒在哭泣,脸上的耷拉皮肤皱在一处,如同真的哭泣,只是大概因为体内缺水严重的缘故,苍老眼角挤出来的那滴泪水竟是浑浊有如石ru。 看着那滴苍老浊眼,听着如此摧心裂肺的癫狂哭笑,想着老道被幽禁在魔教山门数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便是心肠最硬的人只怕也会生出酸楚同情之感,然而秦杰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受,看着老道说道:“同情是哀求不来的东西。” 老道癫狂笑声渐止,如鬼火般的双眸看着他的脸。 秦杰偏头看石墙,沉默片刻后说道:“大概是小时候遇见太多危险的缘故,我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有事无事时我总喜欢想如果我出了事怎么办?谁把那楚楚养大?如果楚楚出了事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说服自己继续活下去?如果有人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对付楚楚,我会痛苦于怎样才能报仇。一刀把你杀了自然是太过便宜你,把你手脚砍了腌到屎坛子里你大概也不能撑太长时间,不能让你承受太过漫长的痛楚,我自然也会不爽。现在想着你这几十年的日子,才发现原来小师叔果然是一法通万法通的天才人物,便是折磨人也如此天赋。我不会同情你,我会学会这种方法,只希望以后不会用到。” 老道不知道楚楚是谁,王雨珊知道,她看了秦杰一眼。 老道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先前的那连着质问,已经把他积累数十年的怨恨之意稍微抒解了些,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他缓缓低头,把枯干的双唇温柔移向掌心下的少女。 李彤冷冷看着老道,赤·裸的肌肤上却抑止不住生出些畏惧的小突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扯成碎片缓慢吃掉,谁都无法完全驱除心中的恐惧。 幽寂无声的昏暗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呛”声。 秦杰抽出背后的符刀,双膝骤然一弹,就像只潜伏在长草中一夜终于抓到猎物弱点的猛虎,猛然向骨山里的老道扑去。 第170章 吃人肉的疯子!【第二更】 秦杰身在半空,一道寒冷刀光像暴雨般喷洒过去. 他和王雨珊被老道一眼所制,识海严重受创,意识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然而不知为何他竟克服了这种障碍,强行控制了自己的身体,而此时老道正俯首准备啃噬李彤的血肉,应该无法注意他的动静,正是偷袭的大好机会。 老道余光里看到那抹刀光时,秦杰手中的符刀距离他的脖颈只有半尺的距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无法再阻止死亡的到来。 然而余光依然是目光,老道看到了那抹刀光,心意便动。 世间没有比心意更迅速的事物,一股并不强大却境界醇和到了极致的精神力量自老道目光里散漫透出,骨尸山间无数根白骨因应气机,纷飞而起,一根粗壮的腿骨横挡在那抹雪亮刀光之前! 这根纯白的粗壮腿骨,不知道是当年哪位魔教强者的遗存,灵魂早失却强悍犹在,与刀芒猛烈相撞,出现一个极大的豁口,竟没有从中断开! 整座房间都是小师叔当年布下的樊笼阵法,符刀上两位师兄刻置的符文无法吸附到任何天地灵气,他竟根本无法正面对抗老道天地灵气直接控制的那根骨头! 秦杰闷哼一声,刀锋处传来的巨大力量,直接让他的腕骨折断,身体猛地向后疾飞,人在半空中便是一道鲜血自口中喷了出来。 骨山间,被老道天地灵气激发的那些白根碎屑紧缀而至,“噼噼啪啪”击打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是暴风骤雨一般,瞬息之间,他便遭受到数百数千次重击,鲜血不停喷涌,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根。 “啪”的一声,秦杰重重摔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衣襟之上,好在那些白骨构成的暴风骤雨,离了骨山的范围便“簌簌”落地,没有再次攻击。 源源不断的痛楚从身体各处传来,仿似所有骨头全部断了,秦杰皱着眉头,以符刀刺地想要站起,但终究还是无法抵抗体内的伤势单膝重重跪到了地面。 老道脸色苍白双颊下陷,眼瞳里幽光大作,身体微微摇晃,很明显为了应付秦杰的偷袭,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数十年积蓄的力量和先前那口血食,都被迫消耗一空,然而无论他怎样虚弱,掌心却依然死死控制着李彤。 隔绝天地气息的裁决阵,对修行者而言是最恐怖的存在。因为没有天地灵气,绝大多数道术都完全无法施展,尤其是莲世界先前那一眼里蕴着的无上境界直接创伤修行者的识海,让他们根本无法用意识控制自己的身体,处于这种境况里的待行者,就像是失去了篮球的篮球运动员,失去了钢琴的钢琴家,徒有其识却丧失了所有能力,想必会陷入完全的绝望之中。 但秦杰和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不一样,他刚刚学会修行,过往十余年来挣扎于生死边缘时,他依靠的从来不是什么道法飞剑而是自己的身体和身后的砍刀。 被莲世界一眼重创识海,也无法让他陷入绝望,因为无数场战斗磨励下来,他对天地灵气的控制力强大到一般人很难想像的程度,甚至身体的骨骼肌肉能够自己控制,先前那段漫长对话的时间当中,他一直在不停以高速频率绷紧放松肌肉,就是想让身体真正地松驰下来,脱离识海控制而做出自己的应对。 必须要说秦杰确实是很擅长战斗的人,尤其是处于这种以弱敌强看似绝望的境地中时,他越是冷静战斗意识越是强大,只可惜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单凭判断推算和战斗意识无法弥补的地步。 “你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居然强到了这等程度?”老道略感诧异看着半跪在地面上的秦杰,两道白眉缓缓飘起,低声感慨说道:“魔教子弟虽然体魄强健,但在意识与身体的主辅关联上较弱。你竟还有所不如,想不到这一代的清梦斋的世外入俗竟是个修魔的上好材料,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秦杰受伤严重,再也无法握紧手中的刀柄,身体摇晃两下,终于是再次摔倒在地,也没有听清楚老道说了些什么,擦掉唇角的血水,痛苦地咳嗽了两声。 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快,王雨珊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此时看着秦杰倒在血泊之中,眼眸里满是担忧神色,却没有办法靠过去看他究竟怎么样了。 秦杰看着她的神情,艰难以手撑地慢慢挪了过去,与她相背而坐,又痛苦地咳了两声,喘息着虚弱说道:“暂时还不会死,但这下真动不了了。” 老道看着他,越看越是欢喜,惋惜说道:“如此美材良资,如果不是清梦斋弟子,我真想将一身衣钵传给你,看看日后你究竟能到哪一步。 秦杰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修道天才,但这辈子历经千辛万苦才踏入修行道,一入修行道便见着太多真正的强者,还有三师兄白武秀这等怪胎,又遇王雨珊李彤这些天才少女,才渐渐断了那等痴念,认识到自己在修行方面的资质不过庸庸之辈。 所以此时听着老道的感慨,他不禁感觉有些怪异,艰难翘起唇角,喘息着自嘲说道:“丹田只豁开了一个小口,居然也能是美材良资?” 老道看着他虚弱说道:“你若愿修魔,便是一窍不通又如何?” 秦杰虚弱地靠着王雨珊的后背,看着骨山里的老道艰难一笑,说道:“大师,我现在愿意跟着你修魔,那你能不能把我们几个人放了?何必再打生打死?” 老道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虚弱说道:“此时何必说笑语?” 秦杰咳了两声,喘息着说道:“不是笑话,我可以以师父的人格发誓。” 老道艰难地咧开嘴,笑着说道:“我与司徒云海一生为敌,比世间任何人都知道清梦斋真实的模样,别人或许会信,我却知道清梦斋出来的人没一个可信。” 秦杰听着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激得胸腹一阵难过,又剧咳嗽了起来。 老道看着他不解说道:“你应能大隐忍,先前为何选择那个时机出手?虽说那个时机不错,但终究还是早了一些,若你能等到我吞食血肉的那刻,岂不更妙?” 秦杰擦去咳出来的鲜血,说道:“确实早了些,主要是不我喜欢看吃人肉。” 听着人肉二字,老道的神情渐趋怨毒,寒声说道:“我啃了几十年的骨头干肉,到最末这些肉都成了无水的柴渣,你以为好吃?之前行走世间吃的那些人肉,或是为了谋划,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强大,难道你以为我就是一个喜欢吃人肉的变态疯子?难道你以为人肉真的很好吃?司徒云海把我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狱之中,就是想逼我吃人肉,后来又有一个家伙来过这里,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他,他也不肯放了我或杀死我,反而又去拣了十几具尸首扔给我当饭吃,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赏,如果我食人是魔,那他们是什么?这个神话集团的女人是我这几十年来吃到的第一份鲜肉,相较而言味道已经好了很多,你要不要吃一口试试?” 秦杰看着老道幽幽如鬼的双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用,我知道不好吃。” 虚弱靠在他后背上的王雨珊没有听懂他的这句话,以为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任何人都不需要亲口尝试,才能知道人肉不好吃这个道理。 然而老道听懂了他的话,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怨毒的眼神瞬间变回悲悯慈爱,赞叹感慨说道:“清梦斋果然是清梦斋,佩服!” 秦杰知道老道为何忽然赞叹清梦斋,因为清梦斋连自己这种人都敢收,需要难以想像的胸襟气度,和兼容并蓄的态度,如此清梦斋值得所有人佩服。他骄傲说道:“世间,胜在有清梦斋。” “然而清梦斋终究会变成一片废墟。”老道微嘲说道。 “世间万物皆如此,但至少清梦斋不会因为你的诅咒就变成废墟。” 老道静静看着这个重伤虚弱却依然骄傲自信的年轻人,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朋友,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司徒云海死了多少年?” 秦杰怔了怔,摇头说道:“不知道。” “我对他说过逆天剑已入魔道,他却毫不在乎,我告诫过他,再这般骄傲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上天诛之,他还是不在乎。现在想必他早已化成飞灰洒遍世间每条溪流每座大山,也不知此时的他是否还是这般骄傲,哈哈哈哈……”老道低头像个疯子般大笑起来,眼角又挤出一滴浑浊至极的老泪。 “小师叔就算死了也足以骄傲。” 老道抬起头来,看着他寒寒说道:“但他终究死在了我的前面,所以我赢了。”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秦杰嘲讽说道。 第171章 瓣瓣皆污!【第三更】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老道感慨说道。 “下次我会成功吗?”秦杰忽然诚恳请教,棉衣之下的身体依然在以极高的频率微微颤抖,应种做法虽然极为消耗体力,却是在对方恐怖境界的精神控制下保持行动力的唯一方法。 老道看看着他诚恳说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确实是我所能想像的最强大的存在,然而被囚数十年的你只不过是个被贬落尘埃的君王,年轻体壮的我却是头刚下山的猛虎,樊笼隔绝天地灵气对我没有影响,我习惯凭力气做事,没有道理你恢复的比我快。” “果然牙尖嘴利,可惜啊!我已经老到没有牙了。”老道微笑说道。说完这句话,他低头在李彤赤·裸的肩头狠狠啃了一口。 李彤眉头骤然挑起,却不肯低头,倔犟狠厉地看着老道啃食着自己的血肉,仿佛要把这幕画面深深地记在脑中,直到冥界也不想忘却。 老道确实没有牙,所以他是用牙床啃的,显得异常困难,就像是垂老将死的无牙雄狮,试图将皮韧肉紧的母鹿撕扯开,鲜血从苍老的唇角不停淌下。 片刻后,老道抬起头来看着秦杰微笑说道:“你想熬时间,我也想熬时间,消化第一口血食后,第二口血食会吸收的更快一些,不用再试图的挣扎了,平静的迎接死亡那样会更喜乐一些,待我最后将你们三人超度入腹回复功力后,一举毁了这座樊笼飘然出山,这世界便将是我的,也等若是你们三人的。” 因为嘴里有血肉,所以老道的声音有些含混,却依然像春水般温暖,他苍老的唇角皱皮和下巴下血水淋漓,但笑容却像镀了层道光般慈悲,身上的骨山尸海仿佛像圣洁的莲花座,漫着清光,如此道魔之象,实在恐怖到了极点。 秦杰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他思遍身旁所有保命手段,竟是找不到一个打破当前危局的方法,无论贺飏留给自己的锦囊,符枪还是符刀上的符文,都需要与自然相通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不由沉默想到了死亡。 他盯着老道坚定说道:“就算你能出去,这世界也不会是你的。” “我已道魔相通,何惧世间法则?”老道微笑着说道。 秦杰摇头说道:“世间还有师父。” 老道沉默片刻,说道:“斋主总是会死的,清梦斋里的人太过骄傲,而越骄傲的人越容易死,这是斋主的命运,也是清梦斋的命运,无法逆转。” 秦杰微微皱眉,说道:“疯言疯语。” 老道忽然问道:“如今天道盟谁是当家?他老婆是谁?这些年多出了几位修为高深的头目?司徒云海被天诛,斋主有没有杀上清梦斋?有些不对,这小姑娘自报身份是神话集团,难道神话集团还没有被灭?” 司徒云海被天诛,斋主上神话集团,在他看来神话集团自然覆灭,此时确信神话集团还存在,他不禁有些疑惑,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谋划不会有任何漏洞。 连续数个问题,秦杰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似癫狂的质问,内里却似乎隐藏着很多历史的尘埃,那些尘埃里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山门覆灭之前我安排了很多事情,我安排圣女南下,我相信她会做到我交待的事情,我安排很多弟子南下,我相信他们中总有人能做到我交待的事情。”老道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自信甚至霸道的神采。“当年的魔教已然腐朽,便是毁于司徒云海之手我也并不觉得可怜,焦土之上生新芽,我宁肯在废墟之上开创一个全新的魔教,新的魔教根植于天道盟,一旦新生必然是开天辟地的存在。我相信我的这些安排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已经在逐步发挥作用,那么我逃出生天只需要安静等待斋主死去,那么你说这个世界会是谁的?” 秦杰听的浑身寒冷,暗想难道今日的沈州里隐藏着无数魔教强者? 而且这些人全部都是当年听他安排南下? 如果让此人逃出魔教山门,世间会生出多少风雨? “可当时你应该以为小师叔会杀死你,一旦你死后,就算你在中原隐下这么多后手与安排,又有什么意义?” 老道微嘲看着他,就像峰顶的白雪看着夏天的虫儿,说道:“即便我死了,当年的这些安排依然存在,你们这些俗人似乎永远不明白,一个人的生存与死亡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改造这个旧世界,迎来一个全新的世界,然后集合新世界的能力去改变某种规则,如果能做到这些,我即便死了又能如何?” “什么规则?”秦杰问道。 “大道的规则。”老道应道。 “如果……你谋划了一生依然无法改变,那怎么办?”秦杰问道。 “至少我努力过了。”老道微笑应道。 “就为了你的尝试,不惜让整个世界陪葬?”秦杰蹩眉说道。 “世界毁灭与我何干?”老道平静说道。 这大概便是所谓阴谋家的快感来源吧! 秦杰在心里默默想着,对老道这一世的思虑筹划实在是佩服到了极点,却也恐惧到了极点,因为疯子总是难以战胜的。 此时此刻,名满天下的莲世界在秦杰眼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完全听不懂此人在说些什么,就算能听懂一些,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甚至直至此时他依然无法判断出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名老道有时天真纯洁如同新生的婴儿,有时刻薄暴躁如同市井间泼辣的妇人,有时热血激昂的愤青,有时豪情纵横如同持剑打抱不平的青年侠客,有时慈悲怜悯像一名道门大德,有时残酷冷漠真身似魔。 无论哪一种形象都无比真实,根本看不出一丝虚假处,各种面目截然不同,却均发自本心,纯粹地令人心悸,便如那句要成仙便成仙,要成魔便成魔,都是真仙真魔或悲悯或冷漠地看着这个人世间。 他简单却善变,孤独而脆弱,复杂又讨厌,有时嫉妒有时阴险,喜好争夺偶尔埋怨,自私无聊却又变态冒险,爱诡辩爱幻想,善良博爱却又怀恨报复,专横责难,他辉煌时得意,默淡时伤感,他矛盾而虚伪,欢乐却痛苦,伟大却渺小。 莲世界,如同莲花花瓣,一瓣一世界。一个人的性格和思想如此复杂,实在是难以想像。 秦杰微寒想道,难道此人居然有那么多种人格? 老道的话说完了,便像夜里一朵敛回去的睡莲,平静闭上双眼,开始运用魔教秘法饕餮把李彤的血肉消化吸收成为身体里的灵气力量。 安静的房间内回荡着秦杰的声音,只不过现在再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些声音显得那般单调枯燥不安,甚至隐隐透着绝望的味道。 “世间本没有魔,你这样的人多了,便有了魔。” “无论你扮演怎样的角色,你就是魔。” “莲世界,如同莲花花瓣,一瓣一世界,瓣瓣皆污。” “道魔相通便成神,但也有可能成神经病。 “……” 无论秦杰说什么,白骨山里的老道都不再有任何反应,他耗尽心思想出来的这些看似颇有哲思的话语,全都lang费在了干冽的空气之中,无法激怒对方,更不可能让对方因为这些话语而在心神上生出某些漏洞。 秦杰无力把头枕在王雨珊的肩上,望向屋顶那些青石,心里知道老道将第二口充满神话集团气息的血肉完全消化吸收后,境界便会复苏到自己无法触碰的层次,到那时候再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改变死亡的结局,目光便有些黯淡。 魔殿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大概山外的世界已经入了夜,温度渐低。 他抬头看着屋顶石墙上那些斑驳的剑痕,那些小师叔留下的剑痕,那些构成一道樊笼把莲世界幽困数十年的剑痕,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只是随意望去,他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心神,大抵是在看《道德经》的时候用拆开再组合习惯的缘故,那些密密麻麻的剑痕在他视野中自然分开,逐渐清晰。 秦杰的目光在那些剑痕上久久停留,心意随着痕迹而行走,渐渐生出某种感觉,这种感受很隐晦,难以捉摸、难以分明,身体却因此而温暖起来。 身体里隐晦的感受并没有引起秦杰太多注意,他甚至以为那道温暖是来自于身后的王雨珊,他只是静静看着房顶青石间的斑驳剑痕,想着当年小师叔泼洒剑意时的潇洒气度,想着自己这时候等死的无奈,觉得有些惭愧丢脸。 绝望等死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处于这种境地里的人们惯常都会沉默,此时莲世界不再说话,秦杰自然也没有说话的兴致,魔殿房间里变得死寂一片。 绝对安静的环境,正如莲世界先前怨毒回忆的那样,持续时间长了确实很恐怖,没有风的声音没有花草的声音,秦杰甚至隐隐听到了自己肺部扩张收缩的声音,听到了自己头发磨擦的声音,觉得很是神奇,却又觉得好生可怕。 第172章 爱意和剑意! 如果不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王雨珊温软身躯,或许秦杰真会认为自己已经到了冥界. 王雨珊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上,憔悴不堪问道:“我们要死了吗?”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好像是这样。” 王雨珊微微蹙起墨眉,说道:“为什么不能安慰一下我?” 秦杰痛苦地咳了两声,自嘲笑着说道:“如果能死的痛快,其实就算是安慰。” 王雨珊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稍后如果被莲世界直接杀死倒还痛快,若像李彤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那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恐惧。 一念及此,少女美丽的脸颊骤然变得极为苍白,长而疏的睫毛微微颤动,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道红线,沉默很长时间后,她望向秦杰因为咳嗽而深深皱成“川”字的眉头,声音微颤说道:“在魔教信徒大本营我说过我喜欢你的字。” 秦杰不知道王雨珊为什么这时候会提起这件事情,微微一怔后,安慰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自己字的好,如果想看我出去写上几千字给你看。” 王雨珊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说过喜欢你的野马。” 秦杰愣了愣,苦笑说道:“那个顽劣的家伙还真舍不得送人……” “我不要野马。”王雨珊轻轻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轻声说道:“我确实喜欢你的字,也喜欢那头野马,但我更想告诉你的是另一件事----我喜欢你。” 这句告白直接让秦杰变成了一根木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嗅在近在鼻端的淡淡少女体息,沉默了很长时间,思考应该怎样回答。 这是他这辈子里第一次被异性告白,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之一,虽然有些可惜是在昏暗的魔教山门里,是在死亡快要到来的那一刻,但依然动听的仿佛湖畔杨柳枝轻轻摩擦的声音。 肩畔的少女无论性情容貌还是修行境界都是世间第一流人物,名闻天下,不知多少年轻男子暗中爱慕却自惭形秽不敢言,在秦杰看来,王雨珊除了因为眼神不好从而容易被误会为清高冷傲之外,竟是挑不出丝毫毛病。 论宗门家世或政治背景,天道盟与雁荡山世代交好,斋主和于龙天必都会乐见其事,这是理所当然是良配。 论兴趣爱好,二人可以说的上是志同道合的同道,若真的在一处,日后漫漫长夜除闺房事外还可并肩泼墨互责,岂不妙哉? 最关键的是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男人的喜欢有时候很复杂,但大多数时候都很简单,像王雨珊这般值得喜欢的女子,理所当然应该被喜欢,秦杰也如此。 只是眼看着便要死在魔教山门里,还有心思想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事情,待他醒过神来后也不由险些哑然失笑,心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受很奇怪,临死之前任何背景世俗之事都不重要,而且他扪心自问确实很喜爱这个如书墨般纯净的少女,却愈发警惕于心中那抹不对劲,便像是入魔之前要踏出那关键一步似,大美妙的身后伴着极大的恐惧。 那份恐惧是什么? 秦杰自己不知道,他看着肩畔的少女,无措说道:“雨珊师妹,我很喜爱你的性情容貌,包括处事方式,按道理都这个时候了,我不应该……” 王雨珊的脸上没有少女表白后惯有的娇羞,只是一片温和宁静,她知道秦杰为何犹豫,甚至比这个家伙自己更清楚他为何犹豫,不由在心中轻轻叹息了声。 她温柔靠在他的怀中,低声喃喃说道:“在有些方面你真的很糊涂,我只是不想便死了你也不知道我的情意,却不是急着想从你这里听到什么安慰,这种时刻称说的任何话都不作数也不公平,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 秦杰本想反驳自己哪里糊涂了,转念一想自己这时候确实有些糊涂。 为什么不能按照真实心意把这位姑娘家搂在怀里,告诉她我也喜欢你,然后好生温存一番在死之前弥补下两世来的遗憾,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但他感觉到王雨珊的情意,心头一片温润感动,轻声说道:“那我知道了。” 王雨珊满足微笑,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说道:“那这样就够了。” 幽暗寂静的魔殿房间里,那座骨尸堆成的小山中央,如鬼般的老道手掌轻轻按在一名浑身是血的美丽少女头顶,寒冷如冬,然而在房间的另一角中,有两个即将迎来死亡的年轻男女轻轻相拥着,像小动物般窃窃私语,温暖如春。 这幅血腥残酷却又美好的画面,令人心悸而又心动。 美好的感觉并不能让这个世界真正美好起来,看似温暖如春,实际上随着黑夜笼罩魔教外的山峰,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温度越来越低,虚弱的王雨珊靠在秦杰怀里昏迷不醒,受伤极重的秦杰也感觉到身体的热量正在渐渐消失。 隐约记得先前某刻的温暖,他本能里抬起头来,重新向屋顶那些青石望去,骤然发现此时石上的那些斑驳剑痕没有随着黑夜消失,而是开始泛出幽幽的光焰。 小师叔当年剑斩魔教诸位强者,剑上染血再上石墙最终变成今天的鬼火? 但秦杰清楚记得鬼火这种事物应是腐尸留下的遗存,而且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才是。 他眯着眼睛看着屋顶那些越来越清晰的剑痕,渐渐看的入神,再一次习惯性地用拆开再组合的方法去解,竟浑然忘了身上的伤势,也忘了咳嗽。 泛着幽幽光焰的斑驳剑痕开始分解成繁密的光丝,然后在视野中周转起来,就仿佛是躺在草原上看着头顶的满穹繁星,美丽而又安宁。 忽然间,秦杰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丝暖意,这次他没有任由这种感觉流逝,却也没有投注太多的注意力,只是细细地体会并享受着。 屋顶石上的剑痕在视野里依循某种规律流转,那道暖意仿佛与之相应,也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流转,从腕间来到颈间,所过之处一片温润舒服。 秦杰此时神思有些恍惚,下意识里追逐着那些温暖,想要驱散身上的寒意,与之相应他的目光也在那些剑痕之上缓慢移动,那些痕迹渐渐烙印在他的识海之中。 那些剑痕进入他的眼眸,进入他的身体,变成温暖的气流,穿过他的手腕和诸多关节,进入他的五腑六脏,变成某种实质般的存在,冷漠地催促他站起来。那些痕迹里蕴藏的剑意是那般的骄傲,怎么能允许在死亡的面前就此绝望就此投降? 秦杰站了起来,他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屋顶的剑痕,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王雨珊从昏迷中惊醒,震惊无语看着站在身前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杰仰着头静静看着剑痕,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眼瞳渐渐变得越来越黑,却又是那般的透明晶莹,往里望去竟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深渊。 “锃”的一声,他缓缓抽出身后的符刀。 他看着屋顶一道斜飞向前的剑痕,右脚向前踏出一步。 他看着角落里一道笨拙而憨直的短促剑痕,左膝向下重重一戳。 他看着对面墙壁上一道柔韧圆润的剑痕,骤然转身,然后一刀砍出。 刀锋“嗡嗡”作响,刀锋间的空气迎锋而开,幽静的房间里劲风大作。 不知何时,老道醒了过来,漠然看着那边,用饕餮**连续吸食两口李彤精纯血肉,他双颊渐丰,枯瘦身躯里的生机已然变得极为旺盛。 秦杰此时在房间角落里舞刀,他专注看着墙壁和屋顶的斑驳剑痕,不停挥动着手中的符刀,根本察觉不到身周的其余事物,竟似是莫名进入了深层冥想。 老道感觉着四周墙壁上剑痕里的气息正在逐渐丝丝流逝,然后灌注入年轻的身体,漠然的眼眸骤然间变得狂热怨毒起来,凄厉尖啸道:“你已死了,你留下的破剑难道还想再活过来?” 老道刚刚丰实一些的双颊骤然下陷,如鬼爪枯枝般的右手隔空遥遥指向犹自出神忘物的秦杰,看模样竟是不惜耗损精血也要立毙对方。 王雨珊最先反应过来,强行支撑着虚弱的身躯,伸手在背后握紧了几块硬物。 一直在老道枯掌下低头沉默仿佛早已死去的李彤忽然抬起头来,撑在碎骨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冷冽的眼眸里涌出绝决自弃的倔狠意味。 在抬头之前,李彤看了秦杰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那时的秦杰正握着长长的符刀,循着屋顶墙壁青石间的剑痕挥舞,神情怔怔意态痴痴,以刀做剑法更觉生涩笨拙,整个人就像个浑浑噩噩的白痴。 李彤看着他被莲副董事长重伤,本应瘫软在地,此时却挥刀而行,不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隐约猜到他遇着某种契机,应该正在开悟的重要过程里。 第173章 她是王雨珊! 已然绝望的死局,随着秦杰遇着的这个契机,终于显现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她知道莲副董事长不会给秦杰任何机会,而她却一定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 于是她开始呜咽抽泣,伴着哭声,她身上那件破烂不堪却依旧艳红如血的裙忽然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变得惨淡苍白,仿佛被吸噬掉了所有的生命气息和血液! 她苍白的脸却变得异常鲜红,眼角鼻翼间血色如花,娇媚无比,眼角淌下两串如血般的红色泪珠,披散在身后的黑发暴涨而起,在空中狂乱飘舞! 她被樊笼大阵和莲副董事长强大精神力双重压制的境界,不知因何重新回到身体之间,幽暗的房间里荡漾着元婴期大修真者特有的气息。 元婴期只展现了极短暂的一瞬,便急剧黯淡低落。 就像是一根被石山压住的野草只来得及顶开石块,抬头向湛湛青天望了一眼,便瑟缩可怜的重新被压了回去。 境界陡然而回,陡然而失,却没有就此结束,她身上元婴期的坍缩低落,竟不是境界气息的强度被压制,而是境界本身正在向下行走,一路下行,竟是直接突破了境界的下端,一身修为境界回到了金丹期! 明明已经晋入元婴期,她如何能够迫使自己重新回到金丹期? 世间修真向来是步步攀登而上,谁会转身下山?即便有那等疯子心甘情愿自降境界,但如何能够做到? 你已高过湖边的那株矮柳,你已能踩着小湖里相距甚远的两块石头蹦而过,那你如何能让自己再低过那株柳再踩不到前面的石头? 此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李彤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历经千辛万苦才觅到最合适的机缘进入元婴期,为什么要用这种明显非常危险的方式回到金丹期?她究竟想做什么? 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在下一刻发生。 李彤抬头盯着莲副董事长,冷冽的眼眸里涌出绝决自弃的倔狠意味,身上红裙骤然苍白,境界直接降落到金丹期,一股磅礴的强大的气息却从她的身上喷涌而出,直接冲破了头顶掌心间透过来的精神控制,向着老道的身体轰了过去! 境界永远不会自然跌落,世间罕有听闻有哪位修真者能够自行降境,然而莲世界学贯道魔,通世间万法,在李彤身上气息陡变之时,便知道了她的用意。 神话集团有一强大道法,这种道法可以让修真者自行降境,一旦施展这种道法,修真者原先居于上层的境界所悟所蕴气息,将会在一瞬间内尽数喷发出来,历数十年苦修冥思静悟才积累得到的强大灵气一朝暴起,将会形成极恐怖的冲击力。 只是这种道法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修真者千辛万苦才参悟晋入的境界,甚至比他们的生命家人还要更重要,谁舍得一朝放弃,一切从头修起? 而且要知道施展过这种道法之后,修真者想要重新晋入原有境界,要比第一次破境时艰难无数倍! 对于有资格接触并掌握这种道法的神话集团强者而言,在漫漫修道路上没有谁愿意施展这种道法,这比要他们去死更加痛苦更加难过,动用这种道法的神话集团强者,必然是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遇,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 今日的李彤李彤已经是元婴期的大修真者,放眼整个世间,她毫无疑问是年轻一代中最了不起的人物,然而此时此刻,她竟是毫不犹豫让自己的境界强行从元婴跌落至金丹,根本无视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和虚名。 因为她现在所处的境遇比死亡更恐怖,比冥界更寒冷,她看到了一丝希望,所以她不惜用死亡来搏取这丝机会,身处这个冰冷的没有一丝天地灵气的房间,除了燃烧自己的境界,她还有别的什么方法? 元婴期和金丹期之间的距离,便是她此时身上像风暴一般涌出的气息,便是老道掌心与她头顶终于被震开的半尺距离! 风暴般的气息骤然临体,老道身体微微晃动,指向秦杰的手指颤了两丝。 他神情漠然,居高临下看着倔狠望着自己的少女,幽深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李彤如此年轻竟也知晓这等无上道法,如果他知道这名神话集团的少女和他一样号称万法皆通,或许他就不会这般震惊。 枯干的双唇间咒语疾念,右手自空中而回结了一株单莲花印,圣洁的光辉自指间如灯烛般亮起,道魔相通的神息瞬间占据整座白骨山! 随着神术强行镇压,老道枯瘦的手掌缓缓向李彤的头顶重新压回,一寸一寸看似缓慢却又似乎无可阻挡地下降。 李彤没有低头,她冷漠强悍盯着老道的眼睛,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将降境那瞬间所得到的力量毫不吝惜地尽数轰了出去,想要阻止那只枯瘦手掌的降落。 她双手撑着地面,几片碎骨已经深深刺激入掌心,那股痛楚却让她更加清醒,更为倔狠,细细的手腕剧烈颤抖,看似像新竹般随时可能崩断,却一直倔强地支撑着身体,身体也在剧烈的颤抖,似乎随时可能瘫倒,却一直倔强地不肯瘫倒。 体内体外两道恐怖的力量相交辗压,鲜血从她娇嫩脸上细不可见的毛孔里缓慢渗出,然后凝成极细微的血珠,最终淌落到已经失去原有颜色惨白的裙衫上。 然而那只枯瘦的手掌还是在无情冷酷的缓慢降落。 一寸一寸,纵使她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甚至把整个生命的力量都燃烧起来,但境界距离莲副董事长实在是太过遥远,依然无法阻止。 最后的时刻,李彤用余光毫无情绪看了秦杰一眼。这时的秦杰还在拿着那把符刀比拟着石墙上的逆天剑痕,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抱刀沉思,神游身外,根本不知到场间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你还醒不过来,我也没有别的任何方法。”李彤看着秦杰,因为布满血丝而愈发妖异媚美的眼眸里涌现出强烈的绝望情绪,想着,“你这个白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枯瘦的手掌终于还是落到了她的头顶。 老道神情凝重而复杂看着掌心下的少女,先前渐丰的脸颊已然深陷,枯瘦重新为鬼,轻哼一声,把积累了数十年几乎所有的精神力量全数灌送了过去! 枯瘦的手掌边缘喷射出强大的气息。 狂暴而舞的黑发温柔安静地重新回到李彤的肩上,她缓缓倒向地面,两行红浊泪般的泪水从眼角淌落,却依然目光冷厉倔强看着老道的脸。 狂暴而舞的黑发温柔安静地重新回到李彤的肩上,她缓缓倒向地面,两行红浊泪般的泪水从眼角淌落,却依然目光冷厉倔强看着老道的脸。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真正令老道感到隐隐不安和警惕的,不是掌心下的少女,而是正在执刀舞剑的秦杰,因为他舞的剑是逆天剑。 他重新抬起枯瘦的手掌,遥遥指向神入剑意茫然不知身外事的秦杰。 先前便是李彤施展出如此恐怖的道法,莲世界依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耗尽,因为他必须留下足够的力量,保证自己能在秦杰悟剑结束之前杀死对方。 要绝对的杀死,不能留下丝毫隐患和可能,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用自己的目光淡然随意瞥之,而是神情凝重专注认真的遥遥隔空刺了一指。 指间所向,强大的精神力凝结成仿如实质的存在,生生刺破幽寂的空间和干冷的空气,直刺秦杰的后背。 此时秦杰正握着符刀盯着身前石墙上的剑痕发呆,心境空明而呆拙,就如一个看着蚂蚁搬家而不知身后有石飞来的懵懂不知的孩童。 李彤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力量,他自己此时完全处于无防备的状态,面对着莲世界蕴着怨毒和凝重的一指,似乎没有什么能挽救他的生命。 便在这时,一根白生生的骨头飞了起来,横亘在莲世界精神力之前。 即便是魔教强者刀剑难摧的坚硬遗骨,按道理也没有办法抵抗住莲世界磅礴强大的精神力,因为有形之物何以拦阻无形的精神力? 然而幽静房间空中黯淡的光线在那一瞬弯转起来,从屋顶墙壁石砖间剑痕里的磷火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也同时飘浮起来。 精神力虽然无形,却依然有感,此时便是连光线都受到干扰,被迫弯转,更何况是精神力? 只听着“嗤”的一声,莲世界一指刺空,秦杰依然茫然执刀而立。 两道白眉缓缓飘起,老道诧异看着房间里那个角落。 那是被遗忘的角落。 角落里有一个被遗忘的少女。 从开始到现在,这名少女一直没有表现出令人惊叹的境界本事,虚弱不堪,所以莲世界并未投予足够的重视,甚至被遗忘在角落里。 但她是王雨珊。 雁荡山的王雨珊。 她是与李彤齐名的王雨珊。 所以她再如何虚弱,只要她还能动,那便能做出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第174章 重造丹田!【第一更】 老道漠然看了王雨珊一眼,没有理会她,直接再一指隔空刺向秦杰. 王雨珊低头盘膝坐在地面,虚弱地随时可能倒下,右手自身后摸了一块石物,看似随意向远处抛去,却又挡住那一指之力。 老道眉心微蹙,枯瘦尾指一翘,指间天地灵气直刺她的心窝。 王雨珊手指微舒,一把散乱的白色骨片飞于身前。 然后她低头痛苦地咳了起来,血沫打湿棉袄的前襟。 在湖畔计算数日山门掩阵,再带秦杰破魔教山门大阵残余,少女符师的天地灵气已然濒临枯竭,先前被莲世界一眼破之,识海受创严重,此时她却是坚强地支撑着自己,用身旁能摸到的一切布阵,试图阻止莲世界。 那些白色的骨片不是符,是阵。 这世间绝大部分的阵法都是变形的符,都需要与天地感应,调动自然间的气息。 而此时的幽暗房间因为樊笼大阵的镇压,根本感应不到任何天地灵气。 所以她现在布的这道阵与普通的阵法不同。 千年之前那位了不起的人物改造并且实现这道阵法时,原初的原意便不是与天地相亲相近,而是要与天地相争相执。 所以这道阵法并不是原来调动天地灵气的,而是用来切割天地灵气,甚至是切割堵塞天地本身。 此时的房间里没有天地灵气,所以这道阵不能切割天地灵气,但却可以切割堵塞别的任何无形之力,比如莲世界用两口血食和数十年幽困才养出来的精神力。 这道阵叫做石垒。 此时横亘在老道与秦杰之间的十数块白骨,便是王雨珊在魔教山门外静观计算研琢石垒大阵的所悟,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石垒,但已然足够强大。 莲世界的神情愈发凝重,他感到了浓郁的不安和命数轮转之间隐藏着的那抹阴影。 那个年轻男子居然莫名悟了司徒云海留下的逆天剑意,神话集团少女居然能够施展如此强大狠厉的降境道术,而这个看上去虚弱无害的少女竟能悟了石垒! 老道枯瘦手掌莲花吐蕊,玉瓣猛绽,每一瓣便是极强大的天地灵气攻击。 少女拾着白骨碎屑和墙上掉落的石块,不停修补着刚刚悟到的阵法。 秦杰便在那些白骨石砾组成的简单阵法之中,执刀静悟。 幽殿之中“嗤嗤”破空之声密大作,老道面无情绪,眼神深若幽冥。 鲜血像小溪般自莫山薄唇里淌落,浸湿身上那件厚厚的白色棉袄,长而疏的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轻轻颤抖,似乎随时可能闭上眼睛。 血泊乱骨间,李彤盯着老道苍老的脸,眸中燃烧着狂热的兴奋神色,渗着血珠的妖媚容颜虚弱却又癫狂,“咯咯”怪笑道:“老怪物,你再吸啊!我的血被你吸干净之前,一定要看到到底是你快还是他快,我要看究竟是谁能活下来!” 莲世界大顺漠然看了她一眼,忽然微笑起来,温柔低头仿佛现去莲上露水般吮去她娇嫩脸颊上的滴滴血珠,然后再次啃噬掉她身上一块血肉。 李彤眸中隐现痛楚之色,却癫狂地笑了起来,“你怕了。” 莲世界没有理会她,平静地咀嚼着第三口血食,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至少在秦杰醒过来之前回复精神与生机。 数十年前的那个世界,他是最恐怖强大的人物。 今日面对着他,三个世间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同时暴发,终于于绝望之中觅到了一丝希望,在死亡面前强悍地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这个凶险过程里所蕴含的坚强自信和执着,便是这一生见过无数惊天动地大事的莲世界也觉得心悸,必须用认真来表示尊重了。 当前局面的关键点在于,当王雨珊不惜让识海濒临崩溃,也强自构筑石垒阵意隔绝莲世界天地灵气攻击后,究竟是莲世界用饕餮**吸收血食回复强大在先,还是秦杰率先领悟逆天剑意,从当前的懵懂境界中醒过来。 秦杰并不知道这时候的局面凶险如此,不知道王雨珊和李彤为了不让莲世界打断他莫名进入的修行状态做了怎样的牺牲和努力,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那些剑痕磷火便亲切,身体乃至身体里的血液气息都下意识里要随这些剑痕走向而动,他甚至忘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和自己以外的所有世界。 这种境界很危险,就像一个浑身赤·裸的婴儿,手无寸铁茫然行走在危险的原野森森中,随时可能被野兽击伤然后吃掉,但也正因为这种境界充满了天真稚心,干净透明未惹半点尘埃,这样才能真诚地接受外界在心灵上的投影。 这种状态便叫做空明。 秦杰在空明状态里的感觉很好,很强大。 他的眼前只有石墙,屋顶四壁的青色石墙,那些石墙上斑驳的剑痕仿佛活过来一般,通过眼眸进入他的心灵,演化成无数种东西。 像繁星般在夜空里流转,像溪水般在涧谷里雀跃,像流云般在碧空里飘荡,像大山般在尘世里傲然,像旅人一般在道路上欢快行走。 那些剑痕流转起来,牵起丝丝痕迹,如一本书般逐渐翻页,每页上绘着清晰的图谱,那些图谱似乎是某种奇妙的步法,又像是某种强大的剑术,更像是某种神奇的**,又什么都不是,只是某种意味某种态度。 他跟随着眼眸里的剑痕,开始模仿行走,开始执刀为剑挥舞,开始沉默思考,开始微笑品味,脚下的步伐越走越通畅,握着的符刀挥舞的越来越流畅。 隐隐约约间,他领悟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小师叔留在青石墙上的这些剑痕,原来只是想表达某种情绪。 脚下走的越来越通畅,刀挥舞的越来越流畅,到最后便是畅快。 旅人要看世间更多风景,要忘却旅途间的疲劳痛楚,便应该手舞足蹈且走且歌之。 大山独立尘世间,要无视庶民的膜拜才能自在,便应该如此骄傲凛然。 流云在碧空里停留或飘荡,都是它在追随着风的方向。 溪水在涧谷里流淌而下,必然要把与石块的每一次撞击当成游戏,轻快随着大地的吸引奔腾而下,激出无数美丽的水花,这样才叫雀跃。 繁星在夜空里静止或者流转,只是按照它自己的想法微笑看着世间。 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这是一种叫做理所当然的畅快。 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哪怕千万人在前,我要去时便去。 我有一股逆天气,便当自由而行。 这就是天地之间的至理。 他受创严重的识海里,冥想所得的天地灵气开始像那些白云、夜星、溪水般缓缓流转,开始像大山般自巍然不动,开始像旅人般欢快。 石墙上斑驳剑痕里蕴藏着的剑意,随着幽幽的磷火飘浮,渐渐渗进他的身体,随着他心灵开悟,这些剑意加速涌入,然后开始随天地灵气一道流转停驻雀跃。 不知这些剑意是怎样的存在,进入身体之后竟变成了温暖的热流,在很短的时间内修补好了他的识海,然后自眉心继续向下直刺丹田。 识海被修复滋润的感觉很好,秦杰握刀站在石墙前,茫然不知身外诸事,眉头却下意识里舒展开来,然后骤然一紧,感觉到胸腹处传来极强烈的痛楚。 斑驳剑痕里的剑意在他的身体里肆虐,仿佛变成数千数万柄真实的小剑横冲直撞,把那些肉眼看不到的经络腑脏割的鲜血淋漓,戳的千疮百孔。 这比天魔湖畔李彤施出的万柄道剑更加恐怖。 紧接着那数千数万柄小剑飞到了腰腹部的丹田处,开始不停地撞击,如同锋利的剑锋轻而易举地削去雪峰间坚硬的冰块一般,暴起无数团雪花,剑意撞击雪山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之间便完成了数百万数亿次切割,剑锋与冰块的切割渐渐积蕴出恐怖的高温,沉默凝固无数时光的雪山开始融化成水,向上汇入气海。 数千数万柄小剑在他身体或者意识再次向上飞起,飞临平静无波的气海处,依然如同撞击雪山一般开始沉默专注地进行数百次数亿次的切割,平静的气海开始翻滚,掀出惊天巨涛,如同沸腾,直至最后真的开始沸腾成遮天的水雾。 丹田融化蒸腾变成的水雾,在他的身体里依着某种通道缓慢运转前行,丝丝缕缕却又无缝不入,每遇着某处便会留下一些水雾然后凝结成露珠开始滋润。 随着那些水雾凝成的露珠不停滋润,那些身体部位开始分解重构,就像是一间旧房被拆开然后重新建造,只是重新修建起来的房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结实,廊柱相撑,根本不惧雨打风吹。 秦杰感觉到随着那些暖意流淌过身体,仿佛有无数的力量正在重新灌注进自己的肌肉骨骼里,这种感觉很舒服很好很强大,令人迷醉不愿醒来。 斑驳石墙上的剑痕还在缓慢流转,深刻剑痕里的剑意还在不停进入他的身体,化作无数柄小剑不停轰击着丹田,滋润强大着他的身躯。 第175章 修得逆天剑!【第二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处于痛楚和迷醉感受中的秦杰,心灵上忽然掠过一丝阴影,纵使在空明的状态中也感觉到身体变得寒冷起来,因为他忽然想到某件事情,开始生出极大的恐惧。 如果任由这道磅礴剑意继续下去,自己的丹田岂不是会被戳烂?自己千辛万苦才打通的那些气窍如果消失,那自己还能修真吗? 因为恐惧,因为不安,他骤然惊醒。 他不安看着墙上的斑驳剑痕,一身冷汗,手掌与刀柄间冰冷滑凉。 这些剑痕,这些剑意,便是小师叔的逆天剑。 他终于明白了莲世界说的那句话。 修逆天剑,在于胸中那股逆天气。 而要修练逆天气,需要背弃上天,甚至与上天为敌。 与上天为敌,便是魔。 而小师叔在握住这把剑的那一刻,便已入魔。 所以小师叔最终受天诛而死。 自己已经悟了逆天剑意,如果再接受剑意入体为气,便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 也便入魔。 继续小师叔的衣钵是光荣而骄傲的事情。 然而却也是世间最危险的事情。 便是小师叔这样的绝世人物,一旦入魔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局。 如果自己学会逆天剑,还能在世上存活几日? 秦杰惘然四顾。 骨山里,老道沉默运着魔功,李彤在他身下昏迷不醒。 王雨珊见他终于醒来,艰难一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昏倒在了地上。 夜色早已铺满山外的世界,房间里黑暗无比。 他执刀站在骨山前,冷汗湿透棉衣,沉默不知如何前行。 斑驳石墙上的剑痕停止流,沉默等待。 体内的剑意缓慢停止流淌,沉默等待。 他的意志也在沉默等待最后的决定。 一旦入魔,便是莲世界这样的人物最终也只能藏匿于黑夜之中,若要像小师叔傲然行于世间,无论修真到何等境界,最终结果依然是遭受天诛而死。 秦杰抬头看天,却看不到,只看到了冰冷的石墙和黑夜的色彩。 对于修真者而言,这是最艰难的决定。 对上天的敬畏,会让他们根本不敢触碰那个黑夜的世界。 即便是对上天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修真者,基于生死间大恐怖的大考虑,也会十分挣扎,大概会苦思冥想半生白头,也得不出最后的结论。 似乎思考挣扎了整整一生那么长。 事实上只思考了三十粒葱花从小手心里落在煎蛋面上的时间那么短。 他要活下去。 他要和某人一起活下去。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与之相比,上天只是一坨屎。 狗屎! 秦杰举起朴刀直至与双眉平齐。 此生最后一次拜天。 然后落刀。 刀锋落在石墙上。 落在小师叔当年留下的剑痕上。 腕转刀锋动,依着两道剑痕,向左一撇,再向右一捺。 刀锋之下磷火纷舞而起,仿佛星星离开夜穹。 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那道正在沉默等待的剑意骤然而起。 无数柄小剑凝在一道,劈开丹田! 就在这一瞬间,秦杰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识海里天地灵气犹在,却不再弹琴付诸天地听,而是在身体内创了一个美丽的新天地,那个天地里有树有湖有山有海,只待生命在这里繁衍丰美。 丹田之间多了一条通道,那条通道似乎一直存在,只是被堵塞遮掩,无法看到,此时却终于展现了真容,磅礴剑意化为某种实质般的气息从那条通道里呼啸而过,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直冲天穹,好不快哉。 是为逆天气。 细微的气流喷吐声响起,尘埃挟着杂屑从秦杰身体上喷溅而出。 他的眼眸里一片晶莹,然后缓缓敛为寻常。 …… 草原深处的某个湖畔,寒雪覆黄草,湖面渐渐冰凝,草原男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捞鱼。 带着毡帽的中年男看着湖上的画面,沉默不语,线条方硬的脸颊上,渐有铁青胡须生出,愈发显得强悍。 一名下属神情恭谨站在他身后。 这支商队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好些时日,部落里的头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这里等着做什么,如果是等夏末的皮货未免也太早了些,不过看着这支商队给够的银和货物份上,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们。 下属看着湖面上的积冰碎雪,低声犹豫说道:“天书真会在这里现世?” 中年男沉默片刻后说道:“副董事长自南归来,便放出了天书在草原现世的消息,想必是从大董事那处得到了确认,听闻牧晨也曾经与贺飏共同算过,天书会出现在忘忧湖畔,应该不会有错。” 那名下属蹙着眉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大人,属下本不应该质疑,只是总觉得如果把希望尽数寄托在副董事长的消息上,未免有些冒险。市里那边总不能一直瞒着消息,若让天道盟知晓宇哥您擅离职守……而且前些日传来确认,王轩确实是死了。” 中年男看了这名二十年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谋士,想着那名同样忠诚却已然死亡的下属,轻抚鬓角花发缓声说道:“那些事情以后再做处理,眼下局面错综复杂,唯有拿得天书奢图再进一步方能破局,与之相较别的事情都是闲事。我相信副董事长的话,因为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离开山门的通道便在忘忧湖。” 那名谋士蹙眉问道:“为什么不进山门去寻找天书?纵使有多方势力关注,但有能力进到山门的人想来极少,伺机而动总比眼下被动等待的把握更大。” 中年男沉默看着遥远的北方某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当年司徒先生没有拿走天书,天书便应该还在圣地里。 他不愿意回到山门,而是沉默在湖畔等着觅机出手抢夺,除了战略上的考虑,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心头的恐惧…… 当年他年纪并不大,却已经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些血腥的画面,还有那位冷酷无情,化身万千的师父。 谋士看着中年男若有所思的神情,沉默想着,不知道宇哥抢到天书之后究竟怎么做,献给于龙天还是献给神话集团还是留给自己? 一卷天书真的能够改变所有的一切吗? 近二十年来,谋士跟随宇哥在诸方之间摇摆求存,看似织了一张极密的网,然而这张网最终却是缚住了自身,渐渐令自己艰于呼吸,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在心中黯然叹息了一声。 中年男平静看着湖对岸的远处,再次想起自己逝去的师父。 这些年来,出身魔教的他为了保住自己,更为了保住隐藏在沈州市里的妹妹,在天道盟和神话集团之间挣扎求存,万般辛苦实不堪言。 而当年他的师父周游于天下诸方势力之间,却像是鱼儿游于湖水之中,惬意无比甚至散发着满足的幸福感,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 粗糙的手指缓缓抚摩石台,兽皮在风中轻轻颤动,站在万丈深渊之前,看着眼前那些纵横相贯的巨大石梁,周雄回忆着师父当年叙述中的圣地模样,与眼前这片因为宏伟愈发显得荒凉的世界相对应,久久沉默不语。 他缓步走到崖畔,看着黑暗的无尽深渊,默然想着神话集团能领袖正道千年,自然有其道理,不可轻视,尤其是董事会里的那位大董事想必真的有抵天之能,对方如此重视此事,想必天书真的留在山门中,只是为何一直没有找到? 他看着脚下不远处那座堆满白骨的殿宇,忽然开口说道:“按照师父的说法,司徒先生当年单剑闯圣地,并没有把山门里所有人都杀死,事先便有两个流派的弟提前撤离南下,师父飘然离开之前,确认有很多弟也已经撤走,除了那些战死的前辈,这些白骨里有很多人是自杀殉教,然后山门被封。” 周莉莉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石梁下那座殿宇,先前已经路过那里,却没有什么发现,好奇问道:“那几个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 一阵风自石梁上掠过,刮起极碎的石砾和衣衫,周雄在风中感应着山门里的天地气息,沉默片刻后平静说道:“感受不到,应该已经走了。” 说完这句话兄妹二人向山门深处走去,周雄那双像铁树浓花般的眉毛缓缓蹙了起来,当年的那些事情他有很多没有看透彻,这一次寻找天书也有很多事情无法看透,比如此时明明确认那些人已经离开山门,为何他心中却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 数十年前,司徒云海亲手布下的樊笼,直接把这个房间变成与世隔绝的世界,只要不亲自踏入,便能发现这个世界的存在,可如果你真的走进这个世界,却再也无法走出去,因为这个世界是他亲自送给莲世界的地狱。 “嘎嘎……呜呜……你居然学会了逆天剑!”房间中央森然白骨山上,莲世界看着秦杰,咧开无牙的嘴像孩般笑了起来,紧接着唇角一瘪像孩般哭了起来,笑声与哭声混在一处格外沙哑难闻。 第176章 秦杰VS莲世界!【第三更】 秦杰握着符刀,看着他回答道:“是的.” 老道目光寒若鬼火,盯着他的脸幽幽问道:“这不可能发生!” “就这样发生了。” 老道的下一句话来的极快,雷霆一般喝道:“那你岂不是入了魔!” 秦杰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回答道:“是的。” 老道凛然问道:“你不恐惧?” 秦杰应道:“死亡面前,我不恐惧别的任何事情。” 老道嘲讽说道:“可你还是入了魔。” 秦杰皱眉说问道:“所以?” 老道厉声尖啸道:“入魔的人都必须死!” “可你还活着。” 老道缓缓摇头,微嘲说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选择。其实我魔教不过是藏在黑夜里躲避上天神辉的长青苔的石头,虽然号称不敬上天,但实际上却是格外畏惧上天的存在,所以上天可以允许我们的存在,哪怕是作为光明的对照。而当你拿起那个人留下的这把剑,你便会因此而失去所有的敬畏,甚至对上天的惧怕,这才是真正的魔道,上天不会允许你们这样的人存在。” 秦杰沉默片刻,然后回答道:“只要活着,总比死了好。” 老道怔住了,然后癫狂地大笑起来,浊泪从苍老枯萎的眼角缓慢淌落,他用枯瘦的手指颤抖指着秦杰的脸,艰难地压抑住笑意,喘息怨毒说道:“司徒疯子入魔而死,而你又要走上他的老路,我真不知道清梦斋是不是被上苍诅咒的地方,你们会一个接着一个被上天所毁灭,这大概就是你们的命运。你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坚定地走在这条道路上,而你强大的速度越快,死的便越快,你不要奢望能够逃脱这种宿命。苍天可曾饶过谁?” 秦杰沉默,双手缓缓握紧刀柄,似乎准备向冥冥中的宿命砍上一刀。 然后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的回答。 “人要胜天,何须天来饶?” 这句平淡而骄傲的回答让莲世界微微动容,他静静看着秦杰,忽然说道:“修真者身前一尺之地,必然是自己的世界。” 秦杰听说过这个说法,却不知道老道为何这时要说这个。 老道看着他缓声说道:“你悟了逆天剑,司徒疯子隐藏在斑驳剑痕里的剑意进入你的身体,那这道遮天蔽地的樊笼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秦杰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我甚至能感觉到已经有天地灵气正在向房间里渗透,只不过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身体里这道全新的气息。” 老道慨叹说道:“原来到了此时,你我还是在耗时间。” 秦杰平静说道:“时间,对大家都很公平。” 老道微笑说道:“我的时间到了。” 秦杰微笑说道:“我的时间也恰好到了。” 话音落处,老道缓缓举起枯瘦的双臂,丝丝缕缕的残破道袍,在不知何处飘来的风中缓慢摆荡,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数天地气息从青石墙缝里渗入房间,然后像变成丝丝缕缕的风,围绕着他的身体荡漾。 司徒云海当年留在剑痕里的逆天剑意,此时有大部分被秦杰吸收用来改造身体,用来打通丹田,失去剑意的剑痕徒有其形再无其神,自然无法再支撑这座樊笼,此时虽然石墙间还有残余逆天剑意,却已经无法阻止老道与天地取得联系。 此时魔教山门外的石垒大阵感应到了天地灵气的骤然波动,那些嶙峋石头上的青苔剑痕骤然泛起极耀眼的光芒,黑夜之下的雪峰映着星光,因为天地灵气疾速向山门里灌入,带动着石间的郁结气息甚至带动着星光流转起来! 新鲜的充满生机的天地气息,终于穿过残破的樊笼阵来到数十年未至的幽殿之中,然后像洪水一般源源不断灌进老道枯瘦的身躯。 老道深陷的眼眸骤然间精光大作,旋即化为晶莹一片,枯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地变得丰实起来,伸在风中的两只手臂更是变得光滑紧实起来! 正如先前所言,他的时间到了。 秦杰的时间也到了。 他完全明悟了小师叔传授给自己的逆天剑气,已经能够掌握经过改造的身躯,开始贪婪而强悍地不停吸收冲进房间里的天地气息,然后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纳天地灵气于体内,这便是魔教**最明显也是最不为世所容的特征! 鲜活而永无止竭的天地气息进入身体后,经由天地灵气打上烙印,然后穿越丹田间的通道,便化作了磅薄的力量,通过经络传向身体各个部位,他的手臂,肌肉,骨骼,指尖甚至头发都开始高频率地颤抖,仿佛因为强大而在欢欣雀跃! 脚掌落下,“啪”的一声脆响,踩碎身前的一根白骨。 第二次落下时,脚掌已经踩碎了一大堆白骨。 秦杰掠到骨山间,来到了老道的身前。 他双手握刀,朝着老道的胸口狠狠捅了下去。 刀锋因为柄处传来的强大力量而高速颤抖,割裂震荡着周遭的空气,荡着丝丝缕缕白色的湍流,寒冷的刀面上符意大作,却竟是比上本身速度来的更加恐怖。 这是他此生最快的一次突袭,似电。 这是他此生最强的一次出刀,如雷。 带着逆天气的电雷一刀,根本容不得眨眼,甚至来不及思考,便猛烈到了老道的胸前,锋利的刀尖捅进去一小截,老道才来得及做出反应。 莲世界此时正在不停吸收天地气息,他的双颊已丰,手臂已复,身上生机盎然仿若初生的莲花,然而他却没有预料到秦杰的第一刀便来的这般逆天无御! 此时的他已经回复到全盛时期一成左右的境界实力。 他曾是化身万千俯视苍生的莲世界,纵使只恢复了一成实力,也不是这样一刀便能杀死的。 枯瘦的鬼手已经变得饱满,皮肤白皙嫩滑,便如两朵纯洁的白莲花。 白莲花绽放,瓣瓣盛开,刀锋便在花瓣间停驻,无法再向老道心窝再进一分。 而此时冲破樊笼的天地气息还在汹涌灌入老道的身体,他还在不断强大。 秦杰闷哼一声,左手重重拍打在刀柄的末端上。 他此时的左手就像是一根沉重的铁锤。 符刀向着老道胸口再进一分,刀刃尖处开始渗血。 老道冷漠看了秦杰一眼。 一道强大到恐怖的精神力,直刺他的识海。 “噗”的一声,秦杰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水淌落到刀柄上。 左手也再次落到刀柄上。 他忍着剧烈的痛楚,左手再次化为铁锤重重击打在刀柄末端。 刀锋向着老道胸口深处再进一寸! 老道凄厉地尖叫一声,如白莲花般夹住刀锋的双手骤然高速颤抖起来。 一股实质力量顺着刀锋暴涌而上,与秦杰灌注到刀锋里的逆天剑骤然相遇。 “轰”的一声巨响! 昏暗的魔殿内尘土大作,骨山颓然垮塌,那些断骨和骨屑就像是垃圾一样,被狂风卷起四处飘舞,击打着青石墙壁“啪啪”作响。 昏迷中的王雨珊和李彤,也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量震到了墙角。 时隔数十年再见的天地气息不停修复着莲世界的残破身躯,助他以恐怖的速度恢复境界实力,首先变得恐怖强大的便是精神力量。 这些天地气息同时也被秦杰所吸纳,然后转换成自己身体里的灵气,最终变成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力量。 最终比较的依然还是时间,就看秦杰能不能抢在老道回复到足够强大之前,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把对方彻底杀死。 所以秦杰没有用锦囊里符,没有用符枪,因为这些手段需要天地气息达到某种强度,也需要自己的天地灵气完全不受对方精神力的干扰。 在这种情况下,他最相信,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符刀,那把从襄平杀到大梁河畔,曾经杀死无数敌人的符刀。 然而很可惜的是,吸纳天地灵气乃是魔教手段,莲世界身为魔教前代元老,无论是对这等手段的妙诣还是境界都远在秦杰之上。 对战双方本身境界差距太大,时间也会变得不再公平,秦杰没能一刀把对方捅死,随着时间缓慢而无法阻挡的流逝,局面便对他越来越不利。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比先前更加强大,握着符刀刀柄的手却虚弱地颤抖起来,已经快要无法握紧刀柄,因为刀锋处传来的力量已经快要胜过自己! 他抬头,看见了老道冷漠的眼睛。 二人目光的相遇并没有像先前气息在刀锋上相遇时那般,产生摧毁般的效果,而是温柔宁静仿佛一颗露珠自莲叶上滚落,落入湖面荡起一丝涟漪。 水波荡开,便是一个新的世界。 夜空里传来莲世界悲悯的声音,“这是我的世界。” 秦杰看着夜穹上镶嵌着的亿万颗星星,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识海终于被老道恐怖的精神力量再次侵入,也终于明白了世间真正的修真强者身前一尺之地,绝对是他们的世界,无论力量还是意识都会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中。 第177章 击杀莲世界!【第四更】 夜穹忽然震动起来,没有崩裂,却崩落镶嵌在空中的亿万颗星星,那些星星划破长空,道破苍穹,拖着无数条长长的尾巴,砸向秦杰身前的草原. 大地痛苦地呻·吟,瑟瑟发抖,冬树与霜草被溅起的泥土所掩盖,有些地方还被高温直接焚烧成灰。 他知道这幅画面代表着什么。 自夜穹坠落的亿万颗星星,那都是莲世界的精神力量。 被轰击呻·吟痛苦的草原和花草树木是他的识海。 当草原和花草树木被坠落的星星变成炼狱,化为焦土时,他的识海便会被轰破,就此死去或者成为一名无知无识的废人。 秦杰站在草原上,看着遥远处星星砸向地面引发的野火,看着近处草原上恐怖的大坑,没有掸掉身上的黑泥,也没有躲避,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躲避。 冒着被天诛的风险,刚刚继承小师叔的衣钵,眼看着可以死里求活,结果却落入如此绝望境地,马上便将死去,难道说这真是命运? 真是上天的诅咒? 他的心情一片寒冷,甚至感到了真正的绝望,然而在绝望的情绪深处,依然隐藏着强烈的不甘和想要把这些星星全部击碎的强烈渴望。 仿佛冥冥中某个存在感应到了他的强烈的不甘心和渴望,一抹极淡的影缓慢蔓延过来,越过他的头顶,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他看着身前那片阴影以及阴影中更深的自己的影,霍然转身。 身后的草原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座雕像。 一座黑色的雕像。 雕像仿佛是个人类,又似乎是某位神明,因为背对着光明的缘故,面容和身躯都沉浸在深沉的阴影之中,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楚。 夜穹里的星星还在坠落。 亿万颗星星不停撞击着草原,并且变得越来越密集,渐渐要把秦杰的身躯湮灭。 而就在这座黑色雕像出现之后,那些坠落的繁星,仿佛看到火焰的飞蛾受到了无种无形力量的强烈吸引,纷纷朝着黑色雕像斜掠过来。 先前声势惊人的星星,撞击到巨大的黑色雕像上,微弱的像是不起眼的萤火。 亿万颗星星,便是一群孱弱的萤火,不停撞击,闪出一蓬蓬微弱的火光。 那些微弱的火光也尽数被黑色雕像吸收。 黑色雕像渐渐升温,然后通体变红,仿佛镀上了一层血色。 应该会很烫吧? 秦杰神情惘然看着巨大的雕像,这般想着。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腰间一阵剧痛,低头望去,只见腰带冒着缕缕青烟,竟仿佛是要燃烧起来一般,里面不知道什么物事竟是滚烫无比! 然后,秦杰回到真实的世界。 他这才发现原来莲世界已经将刀锋从胸口里推出来了数寸,坚硬的刀柄已经抵到了自己的腰间,顶着腰带里的某物,那个物事烫的仿佛正在燃烧! 令人发狂! 秦杰盯着莲世界晶莹温润却冷酷无情的眼眸,双手紧握着刀柄,猛地向前推去! 鲜血从他的唇角淌落,像瀑布一般。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双脚像钉般深深踩进青石板地里,身体前倾用腰间那块硬物抵住刀柄,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刀锋再进一寸! 莲世界看着缓慢向自己胸口深入的刀锋,眼眸里涌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的精神力量触碰到秦杰的身体,便瞬间消失无踪,就仿佛是泥牛入海一般,而且这种流失的速度竟是无比惊人,不过霎时,他的识海竟已空了大半! 以魔功吸纳天地灵气,靠的便是精纯的天地灵气操控,此时识海里天地灵气渐枯,那些荡漾飘拂在魔殿里的天地灵气自然不再进入他的身体,而是向着秦杰的身体飘去! 莲世界清晰地感受到双手间的刀锋上传来的力量骤然增大。 他瞪着眼睛看了秦杰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他腰间一眼。 一声极轻微的磨擦声。 就像是湖风轻柔拂过莲叶。 锋利的刀锋割断几根手指,断指缓缓落下。 纯洁的白莲花,瓣瓣脱落。 秦杰闷哼一声,手中的符刀暴烈向前刺出,伴随着充沛的逆天剑意,雪亮的刀锋“噗哧”一声捅进了莲世界的胸口,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再强大的修者,心脏被直接捅破,总应该死了吧? 但秦杰依然极强烈警惕着,因为莲世界的境界实力已经超出他所有的战斗经验,他不知道已经隐隐然越过大乘境界的对方,究竟拥有怎样的生存能力。 所以他没有就此抽刀而出,而是盯着莲世界近在咫尺的双眼,看着苍老眼眸最深处的生机,手腕用力一转,让冰冷的刀锋直接把莲世界的心脏震成了碎片。 莲世界的身体猛然抽搐起来,痛苦地捂着胸口,却没有马上死去。 秦杰皱眉,准备抽出符刀直接砍掉此人的脑袋。 莲世界盯着秦杰的腰间,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笑意癫狂笑声却很虚弱,最末化作哭泣的声音,喘息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难……道这……就是命数吗?生而为魔……死亦为魔……我此生自以为可……以跳出三界外,却想不到要到……最终归去时,才……知道自己这一生……始终都在此山中……” 秦杰没有在意莲世界在说什么,他不是一个文艺青年,没有听取强大敌人临死前遗言的爱好,他只想彻彻底底地杀死对方,终止这一场像噩梦般的遭遇。 然而当他想要抽出符刀时,却发现莲世界的身体此时仿佛变成了一潭泥沼,竟把锋利光滑的刀锋紧紧地黏在了胸腔之内。 好在刀锋之上并没有传来强大的力量,他的识海也没有再次遭受精神攻击。 既然抽不出刀,那便刺得再深一些。 秦杰闷哼一声,双手再次用力,手中那把符刀直接穿透了莲世界的身体,他胸腹间的逆天剑气毫不吝啬地尽数顺着刀身喷涌过去。 受到剑意的震荡,莲世界“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数十年被苦囚于此,只有青石缝间滴水可饮,只有白骨干尸可食,莲世界虽是能够辟谷的大修真者,却依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大概是因为缺水的缘故,他此时吐出来的这口血竟然是黑色的,无比粘稠,就像是惯见烟火的灶锅底油一般。 莲世界缓缓坐直身体,无视正在摧毁腑脏内所有生机的逆天剑意,看着眼前秦杰的脸,双手在膝头缓缓展开,重新结了一个他名震世间的莲花印。 先前被刀锋所割,现在他的双手只剩下了四根指头,断指茬间白骨森然渗着血水,看上去极为恐怖,然而残缺的莲花印一现,一道澄净气息顿时笼罩住他的身体,温和慈悲之意渐渐在满地碎骨之间散开。 东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大千世界,各为世界。 如今大千世界归为同一世界,却因此而平静。 既然跳不出三界外,既然只在此山中,那么何必非要幻化出无数世界? 想要超越三界,何必非要花瓣随风而去? 便在山中幽幽绽放反而更美。 莲世界静静看着秦杰的眼睛。 然后秦杰听到他的声音。 他并没有被莲世界的精神力量控制,被迫进入对方身前一尺的世界。而是两个人的心灵在精神范畴里相遇,从而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意识,或者说心意。 相遇刹那时光,秦杰便清晰地判断出对方此时的心意很平静,不是喜乐,而是一种洞彻之后的明悟,这抹心意甚至显得有些亲近。 莲世界眼如春湖温暖,静静看着秦杰。 “我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我们这代人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天道之下,能不能有一个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新世界?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司徒云海最后知道了没有。”他望向青石墙上的斑驳剑痕,惨白的苍老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最终还是你胜了,你的传人胜了,只是他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吗?魔教因你我而毁灭,会在他的手里复兴吗?我对你的复仇,大概便会这样开始,却不知将如何结束,或者这应该是对上天复仇的开始?” 然后莲世界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秦杰的眼睛。 秦杰脑中“嗡”的一声,感觉有很多事物便从莲世界晶莹平静目光中传了过来,那些事物不是具体的修行知识,也不是画面,只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感受。 “你已入魔,若要修魔,须先修道。然后请勇敢地向黑夜里走去,虽然你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可能刚刚上路便会横死,但我依然祝福你,并且诅咒你。” 莲世界静静看着他说出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缓缓闭上眼睛,搁在膝上的双手散开,如白莲凋谢。 秦杰双手紧握着刀柄,惘然看着身前。 似乎有风吹过带起细微的响声,挂在刀锋之上的莲世界身体仿佛风化的沙雕般骤然干裂散开,落到地面的那些凌乱骨片间,“簌簌”作响。 尘归尘,土归土,白骨归白骨。 第178章 神术!【第五更】 从前,有一个人伴着睡莲来到这个人世间,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婴儿时便已入魔,这不是他能选择的事情,因为他的家族从先祖开始便一直是魔教中人. 婚后,他疼爱的妻发现了这个秘密,从而被他父亲杀死。 他在坟旁立庐相守,不能同生想要同死,于是深夜入墓准备相殉。其夜风雨交加,他在坟前沉思半夜,披湿衣而回,开始周游世间。 他离开家族,一路修行,于丐帮展现妙境,名闻天下。 他想要毁灭魔教,然而当神话集团董事长请他入魔教为间谍,第一次来到草原深处的魔教山门后,却发现自己像回到真正家庭一般亲近,才明白原来自己果然天生就是这里的人,不是帮不是观不是宗不是集团,是被上天遗弃的山。 他依旧想要毁掉那个已经腐烂,变得像莲池底部污泥般腥臭的魔教,然而他发现毁灭之后应该重生,所以他想开创一个崭新的魔教,然后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拥有不世天资,道魔两宗兼修,意图以魔遮天,以道顺天,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众生之中,如此才能在崭新的世界里抹去旧世界那层太上无情的天道,寻回一些他想穿越时光寻回的东西。 为此他不惜行恶,渐不知何者为恶,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成就了震世骇俗的威名,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然后他遇到一个叫司徒云海的人。 这时他本已布置好了一切,只需要隐藏在神湖集团的副董事长的位置上耐心地等待,等待司徒云海死去,等待老诡死去,便将开始改变这个世界。 然而某日他在司徒云海的身边看到了一名女子,那个女子脸上带着纯而媚的笑容,很像他从前的妻子。 他像朋友般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开始提前发动。 他没有成功。 他被枯禁在幽冥中数十年。 他在绝望中等待希望。 然后在见到希望的那一刻,死去。 直到看到死亡,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在只是在等待死亡。 当年那个雨夜,他没有勇气掘开那座墓。 自此以后,世界对他来说便是一座凄清的孤坟。 他是走火入魔的掘墓人。 他是墓中早已死去的人。 …… 秦杰神情惘然站着原地,手中握着的朴刀缓缓垂落。 莲世界就这样死了,然而先前传递到他脑海里的那些意识碎片还存在。 那些感受很复杂甚至混乱,就如同莲世界这个人。 青石墙上的斑驳剑痕里的最后那些剑意,还在向他的身躯里涌入,和天地气息一道缓慢地改造着他的身体,破烂的棉袄绽着灰白色的棉花,微微颤动。 秦杰擦去唇角的鲜血,以刀撑地,艰难走向墙角,确认王雨珊和李彤只是陷入昏迷,并没有死亡,才终于放下心来。 如果按照他原先的处事方法,这时候绝对会趁着道痴昏迷的机会,直接一刀把她给杀死,然而此时看着她身上那些恐怖的噬咬伤痕,不知为何他没有动手。 秦杰靠着墙壁坐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 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变化,体味着老道度给自己的那些意识,恐惧和不安渐渐占据他的心灵…… 如果这些事情被人知晓,老诡和清梦斋会是怎样的态度,一旦失去了这座最大的靠山,自己怎样才能在遍布上天神辉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连接遭受重创,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此时终于放松下来,理智所带来的恐惧混着伤势强烈袭来,让他痛苦焦虑无法自安,甚至来不及去思考怎样离开魔教山门,痛苦地皱着眉头,惘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 带着满腹的疑惑和恐惧,秦杰靠着墙壁昏迷了过去。 斑驳石墙上的逆天剑意飘落,漠然缭绕在他无知无觉的身体上,天地气息灌入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却还在继续,而且看上去只要他活着便将永远这样继续下去。 他在被上天遗弃的山脉深处入魔。 此时在遥远的草原极北处,北海渐渐冰封,进入漫长的黑夜。 这一次黑夜来临,似乎将不再离开。 …… 当他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她在沈州市里安静地等待。 同是寒冬,寒意的浓淡却不相同,好在黑夜还是那样公平,遮住冰寒山脉时也遮住了沈州市,深冬的枫林别墅小区,再次迎来了一个寻常的夜。 庭院里,张楚楚坐在板凳,看着自己指尖那团洁白的光芒,微黑的脸被照耀的光明一片,柳叶眼愈发明亮,仿佛在想念某些东西。 老人微笑着他,双手笼在袖中,身那件棉袄比从前干净了很多,花白的头发也被梳的很平滑,模样依旧普通,无法让人相信他就是神湖集团的总经理。 前些天沈州市里落了几场雪,今夜雪止云散天地清朗,黑漆漆的夜穹缀着千万颗星辰,平静着大地的建筑以及建筑里的人们。 神辉渐渐在细细的指尖熄灭,张楚楚抬头望向天的星星,认真问道:“师父,神术感知操控上天神辉,上天神辉就是阳光,那为什么星光也可以?” 老人把手从棉袄袖筒里取出来,准备讲解数句上天真义。 张楚楚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眯着柳叶眼着夜星,蹩着眉尖继续道:“难道天的这些星星就是无数颗太阳?只不过它们离我们太远,所以看着要暗一些,修行神术时感受到的气息才会比白天要淡很多?” 老人感慨想着自己是在修行神术三年之后才想到这点,自己新收的女徒儿却如此早便发现了,不由生出喜悦骄傲失落微酸诸多复杂情绪,“从道理讲应该是这样,但几年前我曾经过一眼星星的模样,觉得和自己想像的并不一样。” 张楚楚收回目光不再仰望星空,着老人慈祥的面容,认真问道:“师父,修行是通过操控天地灵气操控兵器打人,我们修神术该怎样打人呢?”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徒儿竟是一心念念不忘用神术打人,真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执着,轻声道:“上天神辉最为纯净,为天地间所有元气之始之本,但它却又最为狂暴,因为它可以将天地间所有事物尽数净化为虚无。” 一片枯叶飘到张楚楚的膝盖,她了一眼叶残留的雪痕,轻轻用手拨开,着老人继续认真问道:“上天神辉靠什么净化世间一切物?像烧柴火那样?” 没想到姑娘会用柴火煮饭来比喻神辉净化,老人哑然失笑。 然后他认真解释道:“你可以把神辉想像成无数极细微的颗粒,肉眼根本无法到这些微粒的具体模样,这些微粒可以发光,可以拥有近乎无限的速度,然而一旦以近乎无限速度进行传播时,它们便会失去所有威力。神辉力量的传播更像是湖水的荡漾,波lang里蕴含的力量便是它的威力所在,但你的比喻没有错,只有当神辉里的微粒开始剧烈震荡摩擦出非世间所能出现的剧烈高温时,才会展现出它独有的净化世间一切物的威力。”老人着张楚楚若有所神的脸,停顿片刻后,神情凝重道:“神术是一种很强大的能力,然而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任何想要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必须要有与之相配的品德,必须内心纯净透明无一丝阴秽,持光明观,如此才会不被反噬。” 在他的眼中,张楚楚从发丝到脚趾都无比干净透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像发现宝藏般逡巡枫林别墅多日,认为她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机缘。 此时老人如此凝重述着光明观念,便是担心日后若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女徒会被世间黑暗遮蔽双眼,被尘埃蒙昧心灵,变得不再透明。 庭院里的桌子上有一个装着白开水的杯子,星光渗进去却无法停留。 张楚楚摇头道:“透明没有颜色,而无论是阴秽还是光明,它们都是颜色。” 老人沉默无言,缓缓品味女徒的这句话,竟觉得很有道理,隐隐约约间,他发现这种法才是对的,感慨想道大概只有真正透明的人才会领悟到这点吧! 张楚楚继续认真道:“杰哥哥以前教过我,力量就是力量,本身没有任何善恶之类的属性,不要相信任何有关先天善恶的言辞。” 老人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疑惑,只有肯定和理所当然的相信,神情微异,心想那个杰哥哥倒似乎是个有趣的人物。 这些天他在别墅里,通过张楚楚听到了无数那位杰哥哥留下的废话或者是警句,他有些好奇那位杰哥哥究竟如何才能养成那等现实而肯定的理念,又有些感慨于那位杰哥哥的幸运,竟能让张楚楚如此无道理的信任并且依赖。 “既然你对神术威能比较感兴趣,那让我们来尝试一下。”老人微笑伸出食指,指尖出现一团光焰,神圣洁白的光焰没有任何温度,然而下一刻庭院便被灼热的气息笼罩,光焰里的高温开始散播。 第179章 没有秦杰的日子!【第六更】 “我们首先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如过往这些天一样,感知然后凝练天地间的上天神辉,然后以敬畏心意请求神辉在光芒之外散播它的热与威能.” 那团洁白的光焰从老人指间飘落,落在先前被张楚楚自膝头拂落的冬叶,“嗤”的一声轻响,冬叶的残尝痕迹和叶片本身瞬间消失无终,连一丝青烟都没有。 张楚楚着这幅画面,低头静静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学着老人先前的模样伸出自己的食指,圆融可爱的光焰生于指尖,光焰中蕴着恐怖的高温。 老人着她指尖那团光焰,虽这些天已经从这个女徒处感受到了太多震撼,苍老的眼眸里依然难以抑止地涌现出惊叹和喜悦满足的神情。 一眼便能凝结上天神辉,再一眼便能运用上天神辉? 老人被赞为继千年前那位传奇人物之后最出色的总经理,是世间距离上天最近的那个人,然而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这样,千年之前那人也做不到。 张楚楚着自己指头的那团光焰,脸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她望向别墅内的厨房,想着煤气和水壶,想想先前准备烧水来着,柳叶眼骤然一亮,轻轻一弹便把指尖的光焰弹进了炉盘上。 那团圆融的光焰飘进炉盘上,只听着“嗤”的一声轻响,炉盘竟然没有开启便被点燃,开始熊熊燃烧,不过片刻功夫,水壶里便冒出了丝丝缕缕的蒸气。 飘进炉盘里的光焰没有把炉盘烧焦,张楚楚凝结的神辉无论在精纯度和威力离真正的神道强者还有难以逾越的差距,然而她的脸没有丝毫挫败情绪,反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想着没有lang费煤气,也没有lang费指尖的烈火,真好。 然后她道:“师父,水已经热了,可以洗碗了。” 老人站起身来,有些笨拙地卷起厚厚的棉袖,向厨房方向走去,心想幸亏今天吃的是清汤鱼丸面而不是鸡汤面,碗应该没有沾太多油,应该会比较好洗。 别墅里不养闲人,除了秦杰。 张楚楚收容老人在此生活,甚至被他用尽手段说服开始修行神术,真诚称他为师父,但她想着相遇之前老人那副窝囊模样,便安排了很多家务事给他,以免他变成提着茶壶逛大街晒太阳剔牙有事装可怜无事骂儿媳的那种惫赖老者。 老人最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 自从数十年前离家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洗碗抹桌子之类的杂事,无论是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还是被囚禁在地下室里,都有无数人侍奉他的生活,身为云端之上的总经理,双手哪里沾过阳春水? 然而现在他必须学会这些事情,因为这是张楚楚的要求…… 他是张楚楚的师父,他也认为传人应该学会尊师重道,但他更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听这个小姑娘的话,那么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不再是她的师父,而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这位数百年来最优秀的总经理,在傲然叛离神话集团、一手破除董事长亲自布置的樊笼阵后,却在张楚楚面前落入了生活的樊笼。 如果让世间的修真者知晓老人如今的遭遇,知晓他在沈州市一家别墅之中洗衣做饭扫尘佝腰做着杂役,只怕会悲愤地昏死过去。 再如何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旦做的次数多了,便会习惯直至麻木甚至开始乐在其中,总经理似乎也逃不出这等天理循环,老人卷着棉袖,站在灶台边,手中拿着水舀子认真专注洗着碗,因为动作愈发熟练而且看样子今天不会摔坏碗下意识里高兴起来,苍老雍容的脸颊上流露出孩子般的得意神情。 做完张楚楚安排的家务活,老人走到二楼,进了一个房间,从衣橱里抱出被褥铺好,关掉灯躺了上去准备睡觉。 冬夜的星光洒在枫林别墅间,通过窗口透进来了些,老人看着地上如霜般的星光,压紧漏风的被角,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他很满意自己离开神话集团的决定,很满意自己来沈州市的决定,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于是他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神话集团,为什么要来沈州市,甚至很少想起那抹黑色的影子,或许是他下意识里想把这段日子延伸的更长一些。 能够找到传人是一件幸福的事,能找到像张楚楚这样一个神道传人,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老人相信千年以来,绝对没有出现过这种人物,此后千年大概也不会再出现,张楚楚一定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并且将会比自己走的更远,并且终将看到他曾经痴醉瞥过一眼的那方神妙世界。 老人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已经不远,然而在死前已经能看到死后的将来,并且是明媚的令他喜悦赞叹的将来,怎能不喜乐。 另一个房间里的张楚楚也准备睡了,用一盆热水放在地上,开始烫脚,白莲花般光滑细嫩的小脚丫子轻轻踢着水,就像小鸭子在池塘边戏水一般。 一个独自居住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老人,而且那老人事先还贼兮兮在别墅外窥视多日,这事看上去怎么都有些不妥,但张楚楚就这样做了。 这并不代表张楚楚是一个善良易骗,她或许善良,但跟随秦杰在这尘世间打滚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人心险恶? 当初之所以会收留老人,是因为她看到了老人指腹间渗出的那抹圣洁光辉,然后确认学会神术后可以帮秦杰打架。 这个理由很重要…… 过去十几年来,都是秦杰为了她打架杀人,她只能瑟瑟躲在后面,偶尔喊那么几声,而她觉得现在自己已经变成大姑娘了,应该可以多做一些事情,比如在必要的时候帮秦杰打架,帮秦杰杀人。 相处久了,张楚楚甚至和老人之间生出一种家人般的亲近感觉,因为她能感觉谁对自己真正的好,她发现老人对自己只比秦杰对自己的好差那么一点点。 “也不知道杰哥哥现在在做什么,草原那边很冷吧?” 张楚楚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小手撑在微凉的炕上,想像着秦杰在草原上的生活,这是她和秦杰分离时间最长的一次,怎样也习惯不了。 因为秦杰不在家,她为了省钱,连取暖费都没有交。 从柜子里取出秦杰留下来的那些符,她小心地粘在贴身内衣外面。 按道理讲,除了秦杰别人无法激发出这些失败火符里的热意,他明显忘了这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开始修行神术的原因,她的小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这一年的冬天要比以往来的更早也更寒冷一些,张楚楚把小手举到嘴边,轻轻呵了两口热气。 看着弥散在眼睫毛里的水雾,她想到一些事情,怔了怔后从衣柜里抱出秦杰用的被褥,开门走进老人的房间,轻轻盖在了老人的身上。 温暖的被窝是起床最阴险的敌人,所以第二天老人醒来时已经晚了,他看着铺外大亮的天光,想着忘了排队买豆浆油条,不由大惊。 待匆忙起身准备洗漱时,他在床头看到了一张用石头压住的纸条。 纸条上是张楚楚青涩却很好看的笔迹。 “夜里才想起来有个姐姐喊我去她家里吃饭,大概一天都会在那边,师父你不用等我吃饭,如果起来晚了买不到豆浆油条,就去街上小吃部吃吧!” …… 钢笔搁在书桌上,于雅雯看了看自己写的这副小楷,转头问道:“我这幅字写的怎么样?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大会看字的好坏,只要整洁便觉得都挺好看的。” 于雅雯哪里肯信,笑着说道:“你家杰哥哥是世间出名的大书家之一,你跟着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识字的好坏?夜半陪着他写字时,那你怎么赞他?” 张楚楚睁着明亮的柳叶眼,认真说道:“杰哥哥写的字自然是好的,不需要想词。” 于雅雯品着她话里意思,愈发觉得这对小情侣很有意思,打趣说道:“你眼里秦杰那家伙做什么都是最好的,真不知道你们二人怎么养成的这等相处模样,如今他离开沈州也有些日子,你可还习惯?夜里有没有想他?” 自从秦杰离开沈州市后,张楚楚时常与于雅雯见面,两人倒真有了几分情意,谈话也不怎么讲究身份尊卑,只是听着这句话,张楚楚大概是有些羞恼,竟是难得地耍起小脾气,冷着脸转过身不再理她。 于雅雯笑了笑,她很清楚这种打趣在谈话里偶尔来几次,才能拉近二人之间的心理距离,小侍女看似羞恼,实际上却应该欢喜这种逗趣里隐着的意思才是。 只不过张楚楚还小,大抵分不清楚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羞恼不安,而不在沈州市的秦杰,很明显也处于这种懵懂状态之中。 张楚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飘雪,纤瘦的背影在乱雪背景中,构成一幅有些孤单带着某种企盼意味的动人画面。 第180章 道情! 于雅雯静静看着这幅画面,把脑海里秦杰的背影放在小侍女的身旁,发现那幅画面便瞬间丰实而和谐起来,没有丝毫不融洽的地方.她默默叹息一声,驱散心中无由生起的那丝羡慕和遗憾,想着某桩消息,轻声问道:“听说你最近收留了一个孤寡老人在家?” 张楚楚微怔,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于雅雯看着她微黑清瘦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怜爱意,认真提醒道:“沈州市虽说太平,别墅那边也有人看着,但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张楚楚感受到殿下言语间的关切和情意,认真安慰说道:“没事,他很老实的。” ……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余年前在世间主导了一桩血案,圣洁手中染着数百上千无辜者鲜血的神华集团总经理,究竟能不能用“老实”去形容,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别墅里确实没有事。 拜秦杰离开沈州之前的无数次郑重请托,如今的枫林别墅小区四周看似一如往常般热闹嘈杂,事实上天道盟的修真者经常会过来暗中视察,外围的小混混每天要来回巡查五遍以上,唐添的那些手下更是从未离开,从清晨到黄昏不间断保护,如今的沈州市里除了于龙天的别墅,大概就数这个小区最为安全了。 很奇妙的是,所有人都在最近这些日都在执行另一道命令,他们在寻找一位老人,然而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他们寻找的这位老人,便在他们自己重点看护的那幢别墅里。 傍晚时分,张楚楚惦记着老人吃饭的问题,提前从于雅雯的别墅里回来。 她取出钥匙打开房门一看,老人果然站在厨房准备热剩饭,忍不住蹙了蹙眉,把从于雅雯那里带回来的吃食拿了出来,说道:“吃这个吧!” 便在老少二人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前面传来敲门声。 张楚楚起身准备去开门,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低头捧起碗继续吃饭。 老人明白过来,掸去棉袄前襟上的一粒米,老老实实起身去开门。 房门打开,阶下站着一名道士。 道士很年轻,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眉眼清俊,颇有出尘世外之意。 道士发现开门的是老人,很是诧异,说道:“我要找的不是你。” 老人愣了愣,回头说道:“找你的。” 张楚楚端着饭碗走了过来,看着那名年轻道士蹙着眉头想了会儿,想起来秦杰登山入清梦斋时,自己曾经在齐云山外的草坪见过此人。 道士看到张楚楚的小黑脸,眼睛骤然一亮,颤着声音兴奋吟诵道:“美丽的姑娘,贫道道情终于找到了你,这些日,我又为你新做了几首诗。” “你就是那石崖上的花呀,等我来采摘,你是那湖里的游鱼啊,缠着水草织成的网,你是往彼岸去的路途上最大的障碍,我愿意依偎着你不再离开……” 张楚楚听着花啊鱼啊之类的字,看了一眼碗里的黄花鱼。 张楚楚没觉出这首诗哪里好,觉得比自己当初写给秦杰杀人用的那首诗还要糟糕,而且她想起来这个道士曾经在齐云山外威胁过自己和秦杰,所以她转身关门。 大门被道情的手挡住,他毫不遮掩脸上痴迷以及狂热的占有,看着张楚楚兴奋说道:“为了让你能够自由地跟随我去天涯海角流lang看潮起潮落,花开花谢,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你的那个杰哥哥。” 听到这句话,张楚楚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道情看着小侍女认真的神情,愈发陶醉,痴痴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 随着指尖与微黑小脸的接近,他仿佛能清晰感受到张楚楚身上那股透明干净令人沉迷的味道正在渗入自己的身体,呼吸略显急促,非常严肃地说道:“我这一生从未遇过如此令自己兴奋的女子,你必然是我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端庄,并没有什么贪婪而痴迷的神情,身上破烂道袍被风楠着依然出尘,然而清俊脸上每根毛孔仿佛都在流淌着狂热的体液,每个字仿佛都在向风里散播着的味道。 张楚楚退后一步,避开那只像毒蛇信一般湿漉枯滑的手指,看了眼道士微微隆起的裆下,脸上没有恶心的情绪,甚至没有情绪,转身伸手接过一只盆。 木盆里是昨天的洗菜水,专门储着准备用来冲马桶。 老人不知何时溜回厨房把这盆水端了出来平静在旁边等待。 张楚楚接过水盆,双臂一抬,用力向身前泼了过去。 “哗!” 这盆混着泥砾的脏水泼在了道情身上,把他从头到脚淋到湿透,两根黄蔫发臭的烂菜叶子耷拉在他的头上,他脸上端庄严肃的神情骤然一僵。 “啪”的一声,别墅的大门被紧紧关上。 浑身湿透的道情怔怔站在石阶下,过了很长时间才醒过神来他伸手抹去脸上泛着泥腥味的水缓缓摘去头顶两根烂菜叶子,肃然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两次与张楚楚相遇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蔓兴奋狂热,但此时被一盆水当头淋下,淋至透心凉,他脸上的笑意里终于第一次出现冷酷冷漠的味道。 因为道情很痛心很愤怒,他不理解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自己纤尊降贵想要讨她欢心,想把她纳入房中在锦被之上好好疼惜,难道有什么错? 难道你不应该觉得荣幸然后幸福的昏厥过去? 你居然敢拿水来泼我? 然而愈是如此,他对张楚楚的兴趣更大,冷酷的笑容之算,那颗想要占有对方损取对方干净体息的心脏跳的愈发急促而兴奋。 一直监视着别墅的赵老三等人,注意到别墅前的动静,几个人走了过来,把道情围在中间,压低声音冷厉说道:“这别墅里住的人是赵三哥的朋友,如果你这道士不想见不到明天的日头,马上离开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道情来自世外之地,哪里在乎这些世俗里的江湖人物? 只是沈州市里藏龙卧虎,天道盟强者辈出,便是他也不敢太过放肆,而且此时还未入夜,小区里有好些民众在指指点点,有诸多不方便。 他沉默片刻后,隔着大门轻声微笑说道:“我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理都未理那些大汉,轻掸道袍,转身漠然向小区外走去,道袍轻摆,草鞋踩碎落下很久的枯叶。 光秃冬树的枝桠落下的影子,覆在他平静的脸。 清梦斋登山那夜,他被贺飏稍施薄惩焚了道袖,便暂时离了沈州去南方山野游历,这数月他一直不在天道盟境内,甚至极少见人人踪,所以他并不知道春天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那个让自己念念不忘莫名兴奋的小丫头究竟是谁,他甚至不知道秦杰是谁,只是一直恨恨记着一个叫杰哥哥的家伙。 春去冬至寒意渐深,时间总会冲淡很多东西,比如忌惮,道情壮着胆回到天道盟内,通过某些途径知晓贺飏最近似乎正为某些事情烦心,他想着那位恐怖的神符师应该不会还记得自己,惧意渐退,便勇敢来到了都城沈州。 因为他很想念那个小侍女,他很想拥有那个小侍女,仿佛是命运又或者是机缘,他进入沈州市的第二天便看到了对方,一路跟踪她从于雅雯别墅来到了枫林别墅,难以压抑心头兴奋敲开了别墅的大门,后换来了一盆脏水和两条烂菜。 无妨,内心的炽热和那和莫名的吸引不可能被一盆水便浇熄。 他是道情,自离开太虚观后,周游世间,无论神话集团还是丐帮,无数美女纷纷降于身下,又怎会在一个小侍女面前受挫? 道情微笑行走在别墅小区外的某一个小巷中,想到即将偿愿,心情一片喜乐平静。 …… 老人的目光穿过窗户,看着向远处走去的年轻道士背影,沉默想道:“一个道士竟能感受到张楚楚身上的特异之处,太虚观果然不凡。” 走回厨房,他发现那个盛洗菜水的木盆被扔到了角落里,而张楚楚没有继续坐回桌旁吃饭,而是站在厨房,看着手指尖那团渺弱却纯净的神辉发呆。 “不吃饭了?”老人问道。 张楚楚摇了摇头,手指轻弹,炉盘迅速燃烧起来,然而她却蹙紧了眉。 老人微笑说道:“道门有人狂热双修,那道士痴狂之态大抵由此而来。” 张楚楚没有理他,看着炉盘里燃烧的火焰出神,认真地琢磨着怎么才能快速提高自己的神术层次,眼下她的境界太低,能凝结的昊天神辉黯淡微弱,威力和普通的火差不多,点燃炉盘可以,但却对付不了那些强大的修真者。 老人看着她小脸上的坚毅神情,叹了口气说道:“心障对修真极为不利。” 张楚楚头也不回轻声说道:“他说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杀了杰哥哥。” 她再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老人却很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急于提升自己的境界----她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杀了那名年轻道士。 第181章 道情瞎了眼! 夜色刚刚来临,暮色还在西方最后倔强.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沈州市城东一条小巷幽静无人,巷畔的冬树把昏暗的天空画成无数道不规则的小格子…… 道情收回望天的目光,微笑准备前行,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瞳骤然缩了起来。 巷口有一个人,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面容,但从佝偻着的身体看,应该是个老人,令他生出警惕情绪的是,他不知道这个老人何时出现在巷口! 道情沉默片刻,向巷口方向走去,距离近了些看清面容,他发现自己见过这个老人,就在枫林别墅小区的别墅里,那盆洗菜剩下的水便在这老人的手中。 这名站在巷口的老人,看着他微微一笑,和蔼说道:“你能看出楚楚的潜质……眼力不错,年轻一代修真者中,就算翘楚。” 道情轻轻抬手,缓慢挠了挠自己的头,动作很潇洒,但指间总觉得还能触着那些滑腻的水痕,还能触到那两根蔫粘的烂菜叶,然而他却不想做什么。 因为这名佝偻着身体像普通老头的人物,绝对不是普通人物,因为对方能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拦在巷口,因为对方知道修真是什么东西。 道情终究是骄傲的年轻人,自认与云正铭不相上下的他绝对不会接受一个不知名的老头来教讪自己,傲然说道:“原来她叫楚楚,我知道了,你可以离开。” 老人微笑说道:“我知道你来自太虚观。” 道情面色微变,没想到被对方一眼便看破了行踪。 老人平静说道:“太虚观极少逐徒,而你的境界比当年的天机差太多,自然也没有资格代表观里世外入俗,所以我有些不解为何你会出现在俗世里?” 道情神情再凛,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对太虚观如此了解,甚至知道当年的天机师兄,下意识里警惕起来,身上那件破烂的道袍随风摆舞。 看着老人沉声说道:“既然知道我来自世外之地,为何还敢拦我去路?” 老人笑了起来,说道:“所谓世外,只是世人不知道的存在而已,一旦被人知晓那便世内,所以名字反而是没有力量没有意思的东西。” 听着这话,道情愈发警惕,看着老人沉默不语。 “便说你身处的这座沈州市,就有很多人知道太虚观,知道董事会,更何况清梦斋就在城南的大山脚下,所以你的来历对于这座城里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最近沈州市因为某件事情而分了神,贺飏没空理你,别人也顾不得你,才会由得你如此放肆,不然你真以为单凭太虚观的名字就能让天道盟的人恐惧?”老人看着他继续说道:“那件事情和我有些关系,你能在沈州市里如此行事,似乎大半倒是我的责任,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骚扰到我女徒的身上。” 道情隐约猜到了老人的身份,眼中这具佝偻着的瘦弱身躯顿时变得无比高大,他压抑住心头的震惊,有些慌乱地低身行礼,瞬间改变态度,极为谦恭礼貌说道:“前辈,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是,我马上离开。” 老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巷幽静无声,死寂的气氛持续片刻,年轻道士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声音变得沙哑起来,看着对方沉声说道:“就算您是神话集团的大人物,但我毕竟是太虚观的人,另外家师乃是观里的颂道师,听闻当年曾与您机缘巧合见过一面。” 老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看着他的眼睛。 道情觉得身体僵硬的厉害,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恐惧,狠狠咬了咬舌头,让心神变得更加精明冷静一些,说道:“我承认,太虚观颂道师不是我师父,他是我父亲,我是他的私生子,所以才会离开,还请前辈垂怜。” 默听到这时老人才有了反应,他缓缓摇头说道:“叛离神话集团,那么对于这种境况里的我而言,我心已脱羁绊,自由无碍。莫说你父亲,便是魔宗复生,太虚观董事会清梦斋三世外之地里的人们齐至,我依然可以无视。” 道情身上那件破烂道袍在夜风里微微颤拉,他看着老人颤声问道:“您究竟怎样才能宽恕我不经意犯下的些许过失?” “先前说你眼力不错,能看出楚楚潜质,但那只是表面,因为直到现在你依然没有看明白,楚楚对我有多重要,她蹙起眉头不喜时,我眼中的世界便不再光明。” 听着老人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尤其是听到最后这句话,两行冷汗从道情光滑的头顶缓缓淌落,颤声乞饶道:“晚辈先前眼睛瞎了,还请见谅。” 老人举起瘦长的食指,伸向寒冷的冬夜微风,说道:“不,你的眼睛此时才瞎的。” 道情听懂了这句话,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尖叫一声,双手自道袍里探出,结了一个道门精湛手印,画出一道障碍,道袍一飘便向巷后掠去。 那个道门手印散着精妙而宏大的气息,然而触到老人手指那点若烛火般的光焰时,便像积雪遇着春阳,泥点进入洗菜的水盆,瞬间消失不见。 道情向后疾掠的身影,也仿佛被光焰耀出的光线拥缚住,踩着草鞋的双脚根本无法离开地面,身体像影子一样拉长却无法远离。 他看着老人指间微烛似的光焰,眼眸里满满是恐惧。 光焰ru白的颜色占据他黑色的眼瞳,然后迅速扩张,湮没恐惧。 然后他黑色的眼幢燃烧起来。 幽静的小巷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光明质洁无垢,所以最纯净最易污。 光明质纯无温,所以最狂热最冷酷。 …… 老人回别墅的时候,张楚楚还站在厨房,蹙者眉头看着燃烧的火焰,专注认真思索平日里学到的那些神术。 “吃饭吧!” 张楚楚先前一直在出神,竟是没有觉察到老人离开了一段时间,闻言一怔站起身来,看着老人被雪水打湿的边沿,隐约明白了什么,唇角缓缓翘起,笑了笑。 老人也笑了笑,坐到了桌旁边。 张楚楚没有问他离开老笔斋去做了什么,给他盛了一碗饭,然后把黄花鱼热了热,夹了一条最肥美的搁到他碗中的饭堆上,又淋了一勺鲜美冒着热气的汤汁。 “中午吃了什么?” “蒜苔炒肉。” 张楚楚问道:“好吃吗?” 老人回答道:“还成……不过我不明白如为什么都是肥肉?” 张楚楚抬起头来,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是肥肉?” 老人不解,看着她的小脸说道:“可你上次做蒜苔炒肉的时候放的都是半肥半瘦的。” 张楚楚低下头去,说道:“以前杰哥哥做蒜苔炒肉的时候,连肉都没有。” 老人怔了怔,感慨叹息道:“嗯,我记起来……” 上时候在道观里吃的青菜,连油都很难见着,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临到老了,反而有些贪图这些身外的享受。” “少爷说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给难,每个人都一样……老师你不消自责。”张楚楚抚慰他。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老人便爬起床,把桌上的被褥仔细叠好,放回陈物架后的角落,然后推开别墅的大门,看着远处的晨光,眯起了眼睛。 昨夜张楚楚转述宁缺的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莫名让他有所震动。 他发现自己有些太过贪图在别墅的生活和日子,竟是忘了寻找黑夜的影子。 晨间吃的还是豆浆油条,吃完后老人准备去碗筷时,张楚楚示意她来,让老人去休息。 老人笑了笑,说今日他准备出门逛逛,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出去逛逛也好……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张楚楚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红色钞票,叮咛说道:“逛累了想在哪儿坐坐就坐坐,别舍不得钱,只是别走太远,若是记不得路了别不好意思问人,沈州市里的人很热情……实在不行,你随便找个夜总会报赵老三的名字,自然有人送你回来。” 老人惧女徒唠叨,接过钱仔细放进兜里,连连应是后出了门。 离开枫林别墅小区,他一路向北而去,由东城出了沈州市,来到城北一处被冬雪覆盖的小山上。 登高望远,自然能见极远处,老人缄默无语望向北方,只见那处晨星暗淡,似乎渐要被上天光辉融进自己的光明身躯。 …… 老人没有回来,但是一个胖子却来了。 当那胖子从车上跳下来时,小区里的地面虽然没有像地动般颤抖,但他圆脸畔的肉却着实泛动了很久。 年轻的胖子推开了没有锁上的别墅大门,直接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大声喊道:“上茶。” 他倒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张楚楚正在厨房里准备松枝黄腊肉,这是她刚跟邻居学的手艺,准备弄上几十斤给宁缺一个惊喜,忽听着前面传来喊声,心想家里怎么会有别人? 张楚楚有些惊讶,取了块毛巾,边擦手一边走进边擦手一边走进客厅,在第一时间把大门反锁。 第182章 以钱赌钱! 那年轻胖子看着走过来的瘦黑小情侣竟是不睬自己,先去关大门,不由微微一怔,旋即蹙起眉头说道:“大白天的放放风多好,关着门干什么?你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抢劫.” 张楚楚解释道:“若开着大门,呆会儿门槛会被来拜访的人踩破。” 年轻胖子愣了愣,心想确实是这事理,竟是忘了秦杰现在在沈州市里的偌大名头。 他看着张楚楚说道:“今日我来此地,自然是应秦杰的要求前来看你,我身为师兄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他很希望张楚楚能流露出感动的神色,但张楚楚很明显没有这和反应,只是面无脸色看着他轻声道了声谢,然后去给他泡了一杯廉价的茶末。 白武秀看着她背影说道:“小师弟说过要请我来这里吃顿饭,他说你的手艺不错。” 张楚楚看着他胖乎乎的脸,蹙眉心想难怪会生成这般模样,却没有留客的意思,把茶杯搁到他身旁,轻声说道:“杰哥哥回来后,我给你做饭吃。” 这话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很清楚,秦杰请你吃饭那得等他亲自开口,你这样贸然闯上门来计吃食,那是门儿也没有。 难道多双筷子不需要多加菜? 以您这体形得至少加两菜吧? 如果还非得是肉菜,那很多花多少钱? 听着这话,白武秀的自尊好受冲击,看着杯里的茶末,脸上的肥肉更是微微抽搐起来,只好决定实话实说:“秦杰说这间别墅里藏着一个比我更伶俐的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不成能,所以我想来证实一下。” 张楚楚看了一眼别墅四周,没有发现藏着什么人。 白武秀捂着额头,无奈说道:“他说那个世间最伶俐的人就是你。” 张楚楚怔了怔,心想秦杰成天只会说自己笨,怎么会赞自己伶俐? 虽然被杰哥哥奖饰世间最伶俐让她很高兴,但她还是很困惑于这个说法,蹙着眉尖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些往事,微羞说道:“我不伶俐,只是记性比较好。” 白武秀看着她轻蔑一笑,说道:“即是记忆力,我也不信世间有人比我更强。” 张楚楚垂头望向探出棉裙下摆的小巧鞋尖,完全没有与他争辩的意思。 “秦杰修行不可,见识也是差到了极点,本天才的天才曾经获得神话集团认可,即是清梦斋也都公认,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居然敢说你比我更强。”白武秀见她如此反而愈发不忿,恼火道:“看小鞋做啥?难道我会给你小鞋穿?” 虽然知晓秦杰和这位白武秀关系亲密,但听着他嘲讽自家杰哥哥,性情宁静甚至有些木讷的张楚楚竟是有些生气,不再看自己脚上穿戴的小鞋,抬起头来看着白武秀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道:“我的记性也是获得襄平公认的。” 这是一句实在话,在襄平生活的那些年里,她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公证人,因为她的记性最好并且又不会撒谎,只不过襄平和神华集团董事会这两个处所的条理相差未免过于遥远了些,但张楚楚的神情却还是那般认真,没有一丝窘迫,恍如是要告诉白武秀,既然襄平公认我记性好,那么即是真的好。 世间但凡公认这种事情,只要呈现两个人,那么他们彼此之间一般都不会互认,这大概即是武无第二的事理,尤其是面对张楚楚这和性情,白武秀想要证明自己比她更伶俐记性更好,但靠嘴皮那是没有任何用处,总得拿出些真本领。 “我们来比比。” 张楚楚没有与人比试什么智商或者说记忆力的兴趣快乐喜爱,想着厨房还有腊肉要做,哪里会承诺他的要求,自行走回厨房,然后从厨房里拿出一个新的瓷锅开始认真的涮洗起来。 前些天她煲了一锅鸡汤,老人喝的很开心,胡须上麓了很多汤汁。她想着杰哥哥也爱喝自己煲的鸡汤,待他回来后再用旧的瓷锅煲鸡汤分量可能不够,所以她去安平坊一间小店里买了个新的瓷锅,想着以后煲鸡汤时一煲即是两瓷锅,大概应该够喝。 白武秀看着小情侣忙碌的瘦小背影,死皮赖脸地纠缠不断,“我不管,今天你必须拿点什么工具打败我,否则我可不依,你家有没有书?我们两个比背书,谁要是输了谁就请客吃饭,如果觉得没意思……我们赌钱!” 听着“赌钱”二字,张楚楚洗瓷锅的手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白武秀一眼。 然后她站起身来,把被冰冷自来水刺激的有些发红的小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转身走进了卧室片刻后又走了出来。 她小脸微红,有些羞涩又遗憾说道:“杰哥哥那些符书我看不懂,另外的书我又不得看。” 微黑脸蛋儿上的遗憾情绪非常清楚,很明显张楚楚以为只要能找着书,自己一定能够获胜,那么自己便能从杰哥哥这位胖师兄手里赢来不少钱,至于羞涩的微红,则是因为秦杰从清梦斋石洞里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都有些不雅…… 白武秀当然是聪明人,所以从小情侣的神情他很清楚地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不由大感被轻蔑无视的羞辱,暴跳说道:“再找别的法子!” 张楚楚睁大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人长的真是有意思,明明鞋底跳离地面没有超过两寸,但落下来时的动静真大,弄得自己竟有些担心新买的瓷锅会不会被震裂。 白武秀确实是聪明人,难受也在于他的聪明,竟从张楚楚的眼神里清晰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愈发羞辱难当,赶紧以手扶腰稳住微颤的胖肉,委屈难过说道:“按秦杰的话,太伤自尊了!今天如果不赢你,我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她毕竟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小丫头,之所以此时心思渐动,都是钱惹的祸,所以她没有挑明这一点,而是看着他认真问道:“那你想赌多少?” 白武秀伸出一根手指,严肃说道:“一百万。” 张楚楚那双柳叶眼骤然间明亮了起来,问道:“你想赌啥?” 白武秀问道:“你们家里面最多的是啥?” 张楚楚蹩着眉尖想了片刻,轻轻咬了咬下唇,想着白先生是杰哥哥最亲近的同门,应该不会动歹念,解下身上围裙便进了里屋。 白武秀看着被她紧紧关上的房门,想起某些事情,不由吓了一跳,着急大叫道::“可不能拿秦杰的书帖来比!你天天看那些,可不公平!” 张楚楚抱着很大的匣子走了出来,对他说道:“钱赌不赌?” 白武秀看着匣子里厚厚的红色钞票,不由大感震惊,心想秦杰这家伙平日里连蟹黄粥都舍不得请自己吃几碗,居然在家里藏着这么丰厚的身家,实在是吝啬抠门到了极点,暗底里痛骂几句后,他疑惑问道:“钱怎么赌?” “每张钱上面都有独一无二的编码。”张楚楚低着头说道,她的语速比平日里稍快,似乎很担心对方会不同意这个提议,“总没有人会无聊到看这个。” 白武秀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着实不错。 “不错,就用这个。” 张楚楚有些憨傻地笑了笑,说道:“同时看,同时记,然后先生先背。” 白武秀挥了挥手,豪迈大气说道:“我怎么能占你这种小姑娘便宜,你先背。” “ka17174680……sz57538371……” 随着张楚楚清稚的声音在后院里不停回荡,白武秀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再顾不得比试的规矩,伸手从桌上抓起那些红色钞票,发现果然一个字都没有错。 白武秀心里很明白,这些钱上的编码如此古怪难记,换作自己顶多能准确记住十五六张百元钞票,然而这时候,张楚楚已经背到了第二十七张,而且看她的神情和语速,只怕再背上几十张也没有任何问题! 白武秀揉了揉自己震惊而麻木的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无法想像世间怎么可能有记忆力如此恐怖的人,他相信就算三师兄来背,哪怕是大师兄亲自出马,也不可能比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情侣更强。 “s9x1241023……” 白武秀沮丧地伸手阻止张楚楚继续向下背,垂头丧气看着桌上的百元大钞,沉默很长时间后叹息着说道:“不用背了,我承认你的记性比我更好。 张楚楚小脸上极罕见地露出甜美的笑容,把小手掌摊到他面前,说道:“多谢。” 白武秀从怀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到她的手掌上,连连摇头说道:“真是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想不到秦杰说的是真的,原来市井之间每多奇人。” 张楚楚自不会理会他的感慨,把新挣的支票和原先那些钞票重新放进匣子里,然后小心翼翼抱着匣子向里屋里走去。 白武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喊道:“且慢!” 张楚楚身形骤然一僵,然后加快脚步冲进里屋。 白武秀猛然醒悟,不可置信说道:“你居然真背过这些钱上的字!” 第183章 命运的安排! 房门紧闭,门后一片安静。 白武秀震惊无悟,良久后望着紧闭的房门痛心疾首说道:“我就没听说过有谁会无聊到天天在家里看钱!还背钱上的字!秦杰这家伙平日里就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今儿才知道比你这贪财的丫头差的远了!你们小情侣俩到底是什么人啊!” 张楚楚紧紧抱着钱匣子,紧张地靠着卧室的门,心想万一他强行冲进来怎么办?听着门外传来的破口大骂声和痛心疾首的教育,她又是害怕又是想笑。 是的,先前她说过没有人会无聊到看钱,但她没有想到白武秀居然就真的信了,要知道在她看来,在秦杰的书帖能换钱之前,钱实在是这个世间上最好看的纸片,而半夜没事钻拥着被窝数钱,乃是这个世间最有意思的事情。 白武秀在门外喊道:“出来。” 张楚楚用背抵着门,低着头轻声说道:“钱是我的。 白皮安捂着额头,说道:“我承认是你的。” 张楚楚抬起头来,好奇说道:“那我还出来干嘛?” 白武秀怒道:“钱给你但前面这场你作了弊,总得再来一场吧!” 张楚楚掀起床板把钱匣子藏好对着门外喊道:“白先生,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清梦斋吧!” 白武秀愣了愣,看了一眼天,大怒吼道:“中饭时间都没到!早什么早!” 张楚楚走到门后,谦卑说道:“白先生,我承认不及你聪明,也不如你记性好。” 白武秀愈发生气,摇头叹道:“啧啧,赢了一百万什么都肯认?” “杰哥哥说过名利都是浮云,不用去争。” 白武秀怒极无语,心想名利二字里你至少得把利字剔掉才对,上前重重捶了两下房门,喊道:“既然不怕输给我,那你陪我再比试一场又如何?” 张楚楚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赢了对方一百万,总得让他把气给顺了,推门房门,看着白武秀认真说道:“但不许再赌银子,赌博不好。” 为了不把银子输回来,竟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白武秀愈发无语,看着小丫头微黑的脸颊心想秦杰平日里究竟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他沉声说道:“下棋。” 张楚楚简洁应道:“不会。” 白武秀根本不信,眼前这小姑娘平日里看过钱,但能把三十几张钱的编码记在脑中,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说道:“我教你。” 张楚楚这次的回答更加简洁,点了点头,“噢。” 棋盘是从隔壁邬思思手里借的,看着古色古香。因为邬思思是沈州大学棋社的成员,所以有一套围棋用具也不算稀奇。 白武秀没有什么棋逢对手的感觉,也没有生出高处不胜寒的骄傲感,他痴痴愕愕指着棋盘上才落下的那枚黑子,看着对面的张楚楚不解问道:“怎么能下这里?” 张楚楚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能下这里?” 白武秀很仔细地给她讲解了如此下法的问题,然后非常不解地问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且记忆力又如此恐怖,那么在了解规则之后,只需要稍微动一动脑筋,便能知道问题所在,那你为什么不肯多想一下呢?” 张楚楚认真回答道:“想事情很辛苦的,我一般都不怎么想。” 白武秀傻眼,粗圆手指间拈着那枚棋子硬是放不下去。 便在这时,老笔斋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在下棋啊!” 张楚楚看着门口惊讶说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人迈过门槛走了进来,点了点头,从裤兜摸出钱递了过去,“没吃饭。” 张楚楚起身让开座位,示意老人替自己,说道:“我去看看腊肉,你来替我下,过会给你茶喝。” 老人“嗯”了一声,走到椅上坐下,抬头看着白武秀,说道:“该谁走?” 白武秀看着眼前的这张苍老容颜,看着对方纯净的眼眸,看着眼眸里氤氲着的圣洁光辉,想着世间这些天让沈州市警惕不安的那件事情,这次真的傻眼了,拈着黑色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应该是落到棋盘上,还是放回棋瓮里。 老人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继续问道:“该谁走?” 白武秀老实说道:“该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便准备走出别墅。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疑惑说道:“我是说该谁走棋。” 白武秀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重新坐回椅中。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枚黑子轻轻落下。 老人把手伸进棋瓮,摸出一枚白子,半晌没有落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应对。 张楚楚不会下棋,开枰落子那叫一个糟糕。 无论老人如何思索应对,终究是扳不回局面,随着棋子纷纷落下,黑棋的局势明显大优,眼看着便要中盘获胜,然而白武秀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骄傲情绪,神情异常凝重认真,鬓角甚至不知因何汗如浆出,再顺着圆圆的脸腮不停向下淌落。 与之相反,老人的神情恬静而放松,一边喝着张楚楚刚端过来的茶,一面随意无心地落着子,感慨说道:“这十四年未曾摸过棋子,着实生疏了。” 听着十四年三字,白武秀擦了擦脸上的汗,神情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心里面却在呻·吟狂叫,“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老人抬头看着他微笑说道:“先前让你走棋,你为什么要走人?” 白武秀恭敬说道:“因为您比我强,我下不赢您,所以干脆走人。” 老人看着他脸上淌下的汗水,笑着问道:“你在怕什么?” 白武秀很老实地回答道:“我怕您。”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我侍奉上天一生,可不是想让别人怕我。” 白武秀沉默片刻后说道:“初衷和结果往往无法对应。” 老人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姓白?” 白武秀回答道:“是的,我叫白武秀。”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出来没多长时间,不过在里面的时候就听说你从董事会跑了出来,现在拜在斋主门下?” 白武秀眼睛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说道:“是。” 老人笑了笑说道:“那你还怕我什么?事实上就算你不是斋主的亲传弟子,看着董事会的份上,难道我还会难为你?神话集团可是和董事会很近的。” 白武秀再次抬起手臂,抹了抹脸上淌下的汗水,强行压抑住心头的紧张,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沉默不语。 老人低下头看着他落下的黑子,轻轻摇头,说道:“都说世事如棋,在我看来如的不是棋子而是棋路,无论看着多远的两道线,总有交会之时。” 白武秀苦涩笑道:“我倒宁肯是棋子,黑白总不会相触。” “说起来也真巧合,昨天刚遇着一个来自观里的道士。” 白武秀微感诧异,问道:“太虚观居然也有人在沈州?后来呢?” “他瞎了,估计神智也要过些时日才能清醒。” 这句话的语气平静寻常,白武秀听着却是倒吸一口凉气,恼怒地挠着头,盯着老人颤声愤怒说道:“瞧瞧!瞧瞧!观里的人你说弄瞎便瞎了,我就算是从观里来的又怎样?我命歹遇着你你还偏要我不要怕,这不是调戏人吗?” 老人微笑说道:“那道士是颂道师的私生子,你和他可不一样。” 白武秀听着这话,脸上的怒容渐渐敛没,回复沉默不语的状态。 老人问道:“大董事近来可好?”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来清梦斋多年,不知他现在如何,大概还是各处云游。” 老人点点头,说道:“他一般都习惯在南边海上呆着。” 这时张楚楚抱着那个新的瓷锅走了过来,问老师的意见,“这个瓷锅怎么样?” 老人抬头看一眼,好奇问道:“用来做什么的?” “煲鸡汤。”张楚楚回答道。 老人不解,说道:“家里不是有一个旧的瓷锅?” 张楚楚解释道:“旧的瓷锅太小,等杰哥哥回来后,担心懒出来的鸡汤不够我们三人喝。” 老人知道那个杰哥哥在张楚楚心目中是怎样重要的人,这时候听着她的话,知道这丫头是预着杰哥哥回来后也要和自己一起生活,不知为何,曾在总经理的位置上阅尽世间沧桑百态的他竟竟觉得胸腹间温润一片,生出无以复加的幸福感受。 然后他想到一件事情,望向棋盘对面的白武秀,缓缓蹙起眉头说道:“你认识我的女徒还是认识她的杰哥哥?” 白武秀听到这句话,震惊地张嘴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神话集团数百年来最了不起的总经理,居然收了秦杰这个黑脸小女友当徒弟? 明白他在震惊什么,老人微笑说道:“一切都是机缘罢了,说不清道不明。” 白武秀用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 然后把手掌上的汗水擦到大腿上,借着这两个动作化解掉纷乱的情绪,说道:“她那个杰哥哥是我师弟。” 于是轮到老人感到震惊,他望向张楚楚,有些想不明白,冥冥中自己找到的传人,居然是老诡亲传弟子的女友,命运究竟是在怎样安排这场戏剧? 第184章 两位老人!【第一更】 白武秀死死盯着棋盘,忽然咬牙开口说道:“我知道当年是他把你打落地牢,把你关进仓库,小时候他曾经对我说过,你才是神话集团真正了不起的那个人,所以我不是很明白,难得在这大千世界里撞见我,你却迟迟不肯动手.” 这时候张楚楚才注意到棋盘两侧的异样,抱着新的瓷锅惊讶地看着三人。 老人略一沉默,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平静说道:“大懂事是大董事,你是你,而且你无法控制大董事与你的关系,所以这件事情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在你看来我是个很残忍好杀之人?” 白武秀微涩一笑,说道:“您是号称世间在精神上最接近上天的那个人,只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您并不是普通的总经理,往回倒数十年,神话集团董事长加上副董事长和副经理,杀的人都不见得有你多。” 老人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说的是十几年前那件事情。” 白武秀缓缓抬头,勇敢平视老人那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光明与黑的眼眸,诚实所以无畏说道:“师父和大师兄不在,但既然我知道您来了沈州市,必须要尝试把您留下来,不然我实在没有脸回清梦斋三师兄。” 老人摇摇头,看着他不赞同说道:“我被囚之前印象中的斋主,从来不是世间最恶心的那类道德贩子,你何必如此自困?” 白武秀老实说道:“如果我明明撞见了您,却一言不敢发,眼睁睁看着您离开沈州市,三师兄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定会把我揍死。” 老人感慨说道:“三先生现在年龄应该不小了,居然还是这等脾气?” 白武秀诚恳说道:“耍不然您让我去通知三师兄过来与您见面?”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的无耻的倒颇有几分可爱,思忖片刻后,回身望向张楚楚,不舍惋惜说道:“我要离开了。” 张楚楚抱着新的瓷锅,在旁边听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听懂,只是听懂了最后几段话,才知道教授自己神术的师父居然是神话集团的总经理,而且隐隐约约听明白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找寻老人。 新的瓷锅没有从怀里跌落,在地面上砸成碎片,但她抱着瓷锅缘的两只小手却是格外用力,因为不如此不能压抑住心头的惊愕。 老人看着她,忽然非常认真凝重说道:“黑夜的影子已经不在沈州市里,如今清梦斋又遇着了我,所以我要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张楚楚低头看着像井口样的瓷锅口,闻着新砂的味道,沉默不语一老人对她很好,老人很孤单,老人似乎把生命最后的重量全部都安放在了她的肩上,老人很盼望她能跟着离开,这些她都知道,但她却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她抬起头看着老人,说道:“我要在家里等杰哥哥回来。” 老人早就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微微一笑。 笑容里有些感伤。 便在这时,别墅门外响起一阵极恼火的骂声,“就你家杰哥哥那个憨货,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我倒好奇了,这是谁居然敢来拐我家徒弟的女友?” “趴嗒趴嗒……” 破烂的鞋底击打着地板,满是油垢的宽大衣服带着难闻的臭味随风而入,一个老头儿仰着头走了进来,三角眼里闪烁着猥琐恼怒的意味。 当他看到棋盘旁那个穿着普通棉袄,佝偻着身子像个普通老头的人物之后,三角眼里的猥琐意味顿时烟消云散,化作高峰之上的流泉,宁静到了极点。 风暴的前一刻,总是无比的宁静。 逃离神话集团的总经理谢君元,在沈州市一条不起眼偏巷里一幢不起眼别墅里平静生活了段时日,然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冬日遇见了贺飏。 一位是神话集团数百年来最深不可测的总经理,一位是数百年来在符道之上走的最远的神符师,一位是神话集团的叛徒,一位是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如此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直让命运都感到错愕的相遇,会导致怎样的结局? 别墅里长时间的沉默,仿佛死寂一般。 贺飏看着老人。 老人看着贺飏。 张楚楚盯着他们两个人。 白武秀盯着面前的棋盘,冷汗如浆“哗哗”淌着。 贺飏叹息了一声,感慨说道:“我在沈州市里找了你很多天。” 老人叹息了一声,感慨说道:“我在沈州市里躲了你很多天。” 贺飏继续感慨说道:“我可不想这么遇见你。” 老人如他一样感慨说道:“我也不想遇见你。” 贺飏渐渐敛了感慨唏嘘,看着多年不见的旧友平静说道:“但既然相遇,除子叙旧,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 老人站起身来,对多年不见的旧友行了一礼,平静说道:“请!” 贺飏走到桌畔,看着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低着脑袋像鹌鹑般老实的白武秀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问道:“大董事近来可好?” 听到这个问题,白武秀抬起头来,疑惑回答道:“您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清梦斋,哪里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贺飏轻捋稀疏的胡须,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耐烦说道:“既然你不知道,也没办法叙旧,你早就从观里跑出来了,那我还用不用给你面子?” 白武秀越发摸不着头脑,摸着后脑勺说道:“当然是不用的。” 贺飏吼道:“那你还不给我让座,像老三养的大公鸡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 白武秀急忙站起身来,把座犄让给对方,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个老头儿居然是要和总经理下棋,不禁大感诧异无奈,心想谁知道你们这两个老不死在想什么,谁能想到总经理那声请居然是“请”你入座。 贺飏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轻拂衣服,极潇洒地落座,看了一眼棋猝上的局势,发现黑棋大优,不由很是满意,赞赏看了白武秀一眼。 棋盘对面的老人微微一笑,平摊右手示意轮到贺飏落子。 贺飏放下一枚棋子,“啪嗒”了一下嘴巴,说道:“最近挺好?” 老人拈着一枚白子,轻声回答道:“每年你回神话集团的时候都会去地牢看我,自然知道我在那里过的如何,如果要说最近,过的确实不错。” 贺飏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路,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就算在神话集团过的不怎么如意,为什么一定要来沈州市呢?” 老人微笑应道:“那天牧晨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棋盘旁确实是两个老人,而且还是这些年来最了不起的两个老人,是两个有资格在史书上留下自己名字的老人。 白武秀虽然已经是晋入分神期的大修真者,身份背景足以傲视世间,但在这样两名老人身前,也只好乖巧扮演着后辈学生,老老实实端茶递水,不敢发言。 贺飏喝了一口茶,用舌尖tian掉门牙上粘着的一片茶叶,皱了皱眉头,觉得这茶未免也太糟糕了些,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当年大董事一直认为你才是神话集团最强大的那个人,甚至比董事长还强,不知道现在是否一样?” 老人想起那个一袭青衫的男人,微微一笑说道:“在大董事身前,谁敢妄言强大三字?” 贺飏拈着一枚黑色棋子指向别墅门外的街道,说道:“可即便你比大董事更强大那又如何?这里是沈州市,这里是我的大阵,你不可能赢过我。” 老人点头承认,他这种层次的人物,当然很清楚沈州市便是传说中的杀神大阵,贺飏身为控阵之人,只要身在沈州便处于不败之地。 “我还是持当日的观点。”老人看着棋盘对面微笑说道:“我不过一个荀延残喘的老头儿,似沈州市这样的大阵,如果用在我身上,实在是天大的lang费,想必你也如此认为。” 贺飏叹息了一声,说道:“苟延残喘这四个字用的好,我们都已经老了,眼见着便要回归上天的怀抱,能多贪一时人间悲欢总是好的,如果这次你不来,我至少还能多活个一年半载,相信你也能有更多的时间。” 老人看着他平静说道:“你知道我的双眼有时候能够极幸运看到时间之前的某些画面,所以我很清楚这一次来到沈州市,便很难再离开。” 贺飏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何必非要来这里?” “每个人最终都会回归到生命的源头、上天的怀抱,这一点并不能令我生出忧惧之心。时间只是事件发生的顺序,对于利用时间的我们而言,我们需要利用时间完成应该完成的事件,如果无法完成,那么时间也就没有意义。” 贺飏沉默,把指间拈着的黑子轻轻搁到棋盘上,说道:“所以你来沈州市便是要回到时间原点,把当年那件事情继续做完?” 老人应了一着,却没有说话。 第185章 下棋和吃面!【第二更】 贺飏也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修真到了最后修的都是本心,到了我们这种将要腐朽地步的老家伙,哪里还能改变想法?也罢,反正我现在已经有了传人,对这世间也没有太多痴恋不舍,对了,那时节你还被关着,可能不知道.” 老人很清楚贺飏在符道上的造诣,更清楚一位神符师想要寻找到有潜质的传人是何等样困难的事情,听说他居然找到了传人,不禁有些吃惊又有些替对方高兴。 贺飏看他神情,骄傲得瑟说道:“我那徒儿可不是一般人,淋了场雨便能悟透符道本义,日后境界层次肯定要远远超出我,别的事情我不与你这无趣的老头儿争执,但我能把这身本事传承下去,可是比你要妙上太多。” 老人微微一笑,看了眼一直沉默在旁的张楚楚,轻声说道:“我也有徒儿了,而且她也相当不错,我想将来总不至于比你的徒弟还差。” 淡然的话语却透着极强烈的信心以及难得一见的争执心,在老人看来,张楚楚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是自己生命里最大的机缘,贺飏就算幸运地找到了神符师的传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自己疼爱的女徒相提并论。 贺飏微微一愣,震惊于总经理居然在临去之前寻找到了自己的传人,然而顺着老人的眼光望去,赫然发现那个所谓传人居然是张楚楚,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怪异,震惊错愕里开始生出极以抑止的荒谬感受。 “你收的徒儿就是这个黑脸小丫头?” 老人微异望向他,然后认真说道:“正是,不过楚楚并不黑。” “哈哈哈哈哈!”贺飏一手指着张楚楚,一手捂着笑痛了的肚子,望着老人说道:“你可知道,让你得意骚包成这副模样的徒弟……是我徒弟的女友?” 老人怔了怔,皱眉问道:“那个人不是斋主的亲传弟子吗?” 贺飏得意说道:“趁着斋主不在,我也抢了个老师的名份。” 老人感慨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那个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大的气逊……不过就算楚楚是他的女友,那又如何?将来张楚楚领悟我授她的神术,即便不去神话集团继位,想必也是修真界年轻一代里最了不起的人物,岂是你徒儿所能比?” 贺飏冷哼一声,轻蔑说道:“且不说我那徒儿是未来的天道盟守护者,也不说在斋主教诲下还会有何造化,只说他二人的关系,就算这丫头将来成了总经理,遇着我徒弟还不是得给他铺床叠被,甚至还要暖床。”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你很得意?” 贺飏狠狠说道:“至少有一项能稳稳压过你,凭什么不得意?” 看似老友重逢般的温暖对话,字里行间却隐着无数风霜雨露神辉道息,像孩子般执拗的争执其实不过是生死之前的过幕戏。 张楚楚听不懂两个老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有些担心他们会吵出火气甚至打起来。 一直老老实实坐在棋盘边的白武秀,却是把这些话听的清清楚楚,身处两名人间巅峰人物气息之间,感受着那道蕴而未发的战意,紧张惧怯到了极点,胖胖的身子不知道逼出了几身汗水,身子都有些发软。 他再也没办法坐下去,他无法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这只是两个老头在斗嘴,站起身来,喘着粗气说道:“我能不能先走?” 老人和贺飏支师看着棋盘,卒声说道:“不能。” 棋盘之畔,白武秀是个稳定阀也是一个见证,出身是稳定阀,清梦斋身份则是见证,如果他此时离开,贺飏无法控制老人离开,那么便会提前发动。 白武秀被两个老道异口同声的话吓了一跳,胖乎乎的身子一颤,便把桌上的棋盘撞翻。 “啪啪啪啪……” 黑白棋子跌落到地面,滚的到处都是。 贺飏看着空无一子的棋盘,叹道:“看来这局棋只能是下到这里了。” 老人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张楚楚紧张站在一旁,她虽然听不懂两个老人在说些什么,但她隐约察觉到马上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个是杰哥哥的老师,--个是自己的师父,张楚楚不想他们打架,打架总不如下棋好,哪怕下棋时继续斗嘴也好。 她把新的瓷锅搁到一旁,蹲下小小的身子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黑白棋子。 然后她捧着棋子来到桌畔,一粒一粒向棋盘上摆放。 不多时,棋盘上局面复原如初,没有一枚棋子的位置放错。 “幸亏刚才看了一眼,不然还真没办法了。”张楚楚有些后怕地轻轻拍了拍胸口,然后望向桌旁两个老人说道:“继续下吧!” 两个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武秀盯着棋盘上那些黑白棋子,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楚楚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紧,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裙边的旧鞋,轻声喃喃说道:“已经弄好了,为什么不下呢?” 忽然她抬起头来,睁着明亮的柳叶眼,望向两个老人。 “是不是饿了?那我给你们煮面,煎蛋面怎么样?” “不要葱。” “不要放醋。” “多下点儿面。” 最后一个提出要求的人明显是白武秀,然后他望白复原如初的棋盘,浓如蚕儿的眉毛挑了起来,脸上满是沮丧和羞愧的神情,竞是忘了此时自己正身处在一种极恐怖的环境之中,心想这小丫头只看了一眼便能记住所有棋子的位置,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骄傲于自己的脑袋,还有什么脸说天才? 谢君元老人看着贺飏微笑说道:“我这女徒很优秀的。” 贺飏看着消失在后院的瘦小身影,感慨说道:“确实很了不起。” 两位老人说的优秀和了不起与张楚楚令白武秀震惊的头脑没有太多关系,而是说的只有他们这种境界的老人才能体悟到的某种气质,那种因为绝对透明所以看似憨拙实际上却能准确清晰反映世界的独特气质。 贺飏收回日光,看着老人说道:“我们都老了,就算不打生打死也是近了生死,终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就吃碗面吧!” 香喷喷的煎蛋面端上来了,一碗没醋一碗没葱一碗面条漫过碗沿。 吃完面后,二位老人沉默着下完残局,没有数目,所以也不知道胜负。 然后他们拒绝了张楚楚再来一碗面后再下一盘棋的奖励,开始回忆往事。 张楚楚重新沏了三杯茶,然后和白武秀各自坐在沙发上,像学生般坐着听往事。 贺飏与谢君元是如今神话集团活的时间最长的那一代人,虽说这十四年间一人嬉笑人间一人被幽禁于神话集团地牢,但与他们相识的时间比起来十四年终究太短所以往事极长,那些共同的回忆极为丰富。 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说起,再说到去神话集团捣蛋,两个老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完。 当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有些碎嘴的贺飏在说,总经理只是平静微笑听着,偶尔在某些时刻并了避免让两个晚辈误会,才会插嘴分辩几句,比如当年董事长的胡子是如今董事长烧的,而不是自己用神术烧的,再比如去董事会的路上自己不是因为紧张而腹泻而是被贺飏偷偷施了一道寒符。 当年那些调皮的小孩子已然变成如今世间的大人物,曾经胡闹烧董事长胡须的那人已经成了不怒自威的董事长,某人成了贺飏,某人成了总经理,然而只要曾经有过那些时光,谁能忍得住不偶尔回忆片刻? 这些回忆很温馨,带着一股暮时独有的黄昏怀旧味道。 总经理别墅外的暖融暮光,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间随着这些回忆流逝的竞如此之快,已经到了真正的黄昏。 黄昏的别墅外一片安静,小区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老人微笑看着门外,没有说什么。 “那时我们年纪小调皮顽劣不堪,你却一直是最聪明又最老实的那一个。”贺飏看着他说道:“先前经所提醒,你才发现楚楚这小丫头确实和你当年很像,从里到外都是一片透明,看不到任何杂质。” 老人怜爱看了小板凳上的张楚楚一眼,说道:“我不如她。” 贺飏感慨说道:“能坐上总经理位置的人都必须如此透明?如此才能比我们更接近上天的本质?可是透明代表什么呢?能反映世界原初的模样?如果世界是黑的,你们便也是黑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总经理最终走入歧途?” 老人摇头微笑说道:“透明便是无颜色,黑色却是无颜色还要无光辉,而你我身处在这充满光辉的上天世界中,透明便是光明,便是黑暗的敌人。” 听到“黑暗的敌人”这五个字,贺飏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过了很长时间后他缓缓抬起头来,神情严肃看着对方说道:“你还记得莲世界吗?” 第186章 多方反应!【第三更】 老人微微一怔,皱眉说道:“怎能不记得?” 贺飏问道:“他是光明还是黑暗?”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当年他是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我眼中看着副董事长的位置上渗出污血来,便开始疑他,只是在我揭穿他之前,他便窥破命数自先离了神话集团,最终死于司徒先生剑下.神话集团之所以绝口不提此事,不提此人,只是顾忌自己的清誉和名声,但在我看来,莲世界,无论如何光彩夺目洁莹如玉,都不过是些污泥涸成的瓣上涂了些粉彩罢了。” 贺飏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魔教覆灭之后,神话集团招安了不少魔教强者,如果说光明不能给黑夜任何机会,你如何解释此事?如果说当年的那些血案是你为了毁掉黑夜影子不得已的的手段,哪么神话集团现在的影子呢?” 老人说道:“不一样,那抹黑夜的影子是修罗的子息。” 贺飏极为恼火地重重一拍桌面,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迂呢?修罗只是一个传说,从来没有出现过!当年你置董事长之令在沈州市里搞出满天腥风血雨,最终也没有找到什么修罗之子,怎么到了今天你还如此荒唐?” “事实上当年无论大董事还是董事长都已经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 贺飏盯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但结果却是你被关进了地牢!” 老人平静回视他的目光,说道:“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质疑我的,将在黑暗里走,不得解脱。” 贺飏见他油盐不进,愤怒地挥舞道袖,厉声喝斥道:“那你告诉我你看到的黑夜影子究竞在哪里?修罗之子究竞在哪里?你来沈州究竞想杀谁?” 老人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贺飏怔住,面容上浮现出苦涩笑意,看着他声音微颤悲凉说道:“就为了一个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修罗之子,当年那个透明如琉璃,诚挚光辉如明灯的总经理,居然不惜变成一个双手染血的大魔头,甘愿被囚在地牢十多年,令无数人感到痛心,你难道一点都不后悔吗?” 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苍老的脸颊上偶尔闪过一丝自省后的困惑,然后那些困惑极迅速地转化为平静的坚定,“可问题在于我知道他存在啊!” 贺飏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那他究竟是谁?” “既然是修罗之子,自然隐藏的极深,甚至他有可能直至今日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你问我他究竞是谁,我现在给不出你答案,但当年我既然能看到他在沈州市里,他便一定存在。”忽然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望向张楚楚问道:“怎么了?” 张楚楚微黑的小脸蛋这时候变得有些苍白,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但神情还算平静,听着问话后低声说道:“不知怎的有些累。” 老人怜待说道:“那赶紧去睡。” 张楚楚转头望向贺飏,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贺飏叹息说道:“如果我那徒弟知道我让你休息不好,肯定不会放过我,安心去睡吧!我们两个老家伙不会趁着你睡着了就如何,一定会喊醒你。” 老人望向白武秀说道:“天色已晚,你等的人已经来了,走吧!” 白武秀抹掉今日额头上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汗水,极恭谨地向二位老人长揖行礼,然后推门走出了别墅。 厨房薰腊肉的松枝还在冒着烟,因为有段时间忘记过来看顾,所以烟变得有些大,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楚楚的眼睛被薰的有些微微发红。 她安安静静洗了脸和脚,去了卧室钻进冰冷被窝,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淡漫星光,想着秦杰如果此时看着和自己一样的星光,或许又会开始说胡话了。 因为节俭的缘故,没有交取暖费,今年的沈州市比去年要寒冷些,她躺了半天还没有觉得暖意,忍不住伸出小手凑在唇边呵了两口热气。 星光照着掌心,上面全是指甲掐出来的血印。 刚才听着师父说的那些话,张楚楚的心中生出了极大的恐惧,如果不是用痛楚强行平静心神,或许她的身体当时会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没有听秦杰讲过过去的事情,但她知道,只是没有问。秦杰杀死那么多人,她也知道,甚至还写过一首不怎么样的小诗,但她依然没有问。 秦杰不想说,所以她不问,但正如秦杰说的那样,她不蠢只是有些笨,而且在需要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所以张楚楚什么都知道。 “修罗之子……听起来好像是很可怕的东西。”张楚楚的小脸贴着冰冷的枕头轻轻蹭了蹭,看着落在窗前的冬日星光,喃喃自言自语说道:“但已经和你一起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一起偷偷地活下去吧!” …… “听说他们正在下棋。” “暮时就已经终局。” “老子还得拖着你陪我把这盘棋下完。” “天哥,棋总有下完的时候。” “今夜无法安睡,总得想些法子把这些时间熬乏过去。” 于龙天的别墅里,于龙天看着身前的棋盘恼火说道,这盘棋白天时便开始,但到了深夜却还未入中局,实在令他感到有些不耐。 田海苦涩一笑,应道:“天哥,到了总经理和贺老这等境界,已经要算是世外之人,无论我等在世间如何警惕应对,和那边着实没有太大关系。” 今夜沈州市气氛紧张压抑,除了枫林别墅小区,这间别墅自然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于龙天伸手将身前的棋子落下,走出别墅,站在残雪花树之前,静静看着黑夜下的沈州市,忽然开口说道:“你相信修罗入侵的传说吗?” 田海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一阵夜风吹过,于龙天咳了起来,咳嗽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痛楚地弯下了腰,他挥手驱走那些闻声而来的保镖,从袖中取出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看着深沉的夜色,我只希望如果修罗不是传说,要来便早些来。” 田海听出天哥这句话里隐着的不祥意味,联想到先前的咳嗽声眉头微微蹙起,看着于龙天的背影忧虑说道:“天哥身体旧伤发作,还是回屋吧!” 于龙天缓缓摇头说道:“诡叔曾经说过,我体内旧伤并不严重,只要能压制住那便无法跳出来造反,若我不能压制,那便是我的命。” 田海听着这番话忧虑之余深感不解,心想难道连老诡都无法彻底除掉于龙天体内的旧伤? …… 当白武秀走出别墅,小区内的灯火瞬间消失,只剩下一个美丽的男人,于是他捂着脑袋走了过去老老实实站在了对方的身后。 三师兄看着别墅紧闭的大门,神情冷漠而平静,眼眸里却隐隐然雀跃着兴奋的火焰。 小区里面空无一人,冬树下的灰白墙醚不知从何而来一个方凳,三师兄身形挺拔坐在凳上如崖畔青松不颤一分,而那个清嫩可爱的乐乐,则像青松下的白石般安安静静守在一旁。 三师兄看着紧闭的大门,忽然开口问道:“还没打起来?” 白武秀低着头恭恭敬敬回答道:“先前直在叙旧……” 三师兄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说道:“到底都是些老人家,做起事情来总是这么拖泥带水不干脆,既然都坚持自己是对的,那最终终究还是要靠拳头讲道理,哪里用得着叙这么长时间的旧?如此粘乎,实在当不上君子三字。” 白武秀擦了擦额头上残着的冷汗哪里敢有意见? 三师兄那双绝对笔直眉头忽然蹙了起来,“总是不打难道还要我等上一夜?” 白武秀见他动作,心知三师兄有些不耐烦,把时间耗在这些他所以为没有意义的等待之上,准备进别墅里面,顿时悚然一惊,汗水顿时再次湿透衣背。 此时的别墅里,总经理和贺飏如此恐怖的人物正处于对峙之中,如果三师兄再加入进去,谁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这片小区还能留下几片残瓦? 想到此节,他再也顾不得平日里对三师兄的敬畏,顾不得三师兄最厌憎别人乱了自己的风仪衣着,伸手一把死死抓住三师兄的衣袖,颤着微嘶的声音,满脸诚恳乞求说道:“师兄,您可千万别再进去了。” 三师兄看了眼被抓皱的袖角,面无表情问道:“他们能进,我为何不能进?” 按照白武秀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风能进雨能进光明能进贺飏能进就三师兄不能进老笔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在别墅里的那两位老人不管曾经杀过多少人但至少眼下还算平静,无论做什么决定还是会多想想,沈州市还能暂时保持和平状态,可依照三师兄您这连方向都要归类到真理里去并且坚持不辩不明不打不明的性子,一旦进到别墅那还有不惊天动地打上一场的道理? 第187章 出门! 更何况你以为七师弟我先前没有瞧见你故作严肃庄重神情时,那眸子里却在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你以为七师弟我不清楚你是被老诡和大师兄压了太多年,这两年又要主持清梦斋没法离开沈州去天下游荡从而蕴积着满身的战斗欲·望,今儿终于遇着位堪称对手的总经理,你哪里肯放过? 心里怎样想的不重要,重要的在于白武秀知道如果这样去规劝三师兄,肯定自己只会被暴捶一顿,三师兄依然会飘然走进别墅当中,所以他颤着脸上可爱的肉肉,苦口婆心劝说道:“慢又不是错,大师兄也挺慢的,咱们还不是要等?” 三师兄不悦说道:“师兄哪里能和别人等同观之?” 白武秀见搬出大师兄来还未奏效,把心一狠,攥着他的衣袖低声说了两句话. 三师兄微微皱眉,挥手示意一直沉默在旁侍候的可爱小男孩儿先行回清梦斋,他则是理了理衣裳,便在树下凳上闭眼沉默平静等待。 从暮时至午夜,枫林别墅小区外来了很多人。 一身肃然铁血意的天道盟沈州市第一堂口老大李一来了,第一军师田海来了,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的牧晨也来了。 天道盟诸方势力的代表人物齐聚于此,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别墅里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为了那个老人当年在沈州市里掀起的血雨腥风为了已经被埋在黄纸堆深处的秦家叛逆一案。 十余年来天道盟一直没有深究那件事情,因为那件事情牵涉太深影响太过宽远关系到田海和杨昊宇,更关系到神话集团和更神秘的源然而当年谋划此事的总经理,今日已经叛离神话集团,亲自来到沈州市,天道盟的君臣哪里会容得他再次安然离去? 这些大人物带着各自下属,面无表情坐在巷口巷尾的车内,因为不知道别墅里面局势如何,所以没有人走过去。 有人早已注意到别墅对门灰墙之下坐着一个美丽的男人,站着一个极胖的年轻人,但在知晓了二人身份后没有谁敢对此表示疑意。 时间缓缓流逝,满夜繁星,牧晨从巷口缓缓走来,走到二人身旁揖手一礼,也没有多说什么像二人一样沉默望向别墅紧闭的大门。 …… 张楚楚并不知道别墅外有如此多的世外强者和俗世大人物替自己守夜,她只是闭着眼睛睡觉或者想要睡觉,想着入睡后自己便不会这般难过又想着如果杰哥哥知道谋害他全家的元凶这时候就在前面客厅里,他应该也会很难过吧? 张楚楚在半梦半醒间这样想着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张楚楚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很好奇或者想念这和感觉,秦杰毕竟和她年纪相仿,很难完全代替每个人都需要的存在。 直到她在沈州市里遇到了一个棉袄襟前染着豆浆的老头,她觉得老头儿很亲近,那是一和天然的亲近,她从老头的眼光里看到了像秦杰一样毫无道理、全无条件的怜爱,所以她以为自己遇见了父母一样的存在,她开始喊他师父。 张楚楚惊醒过来,颊畔微湿。 一夜沉默无语,如豆油灯渐熄,门外晨光渐盛。 …… 神话集团没有来人,你知道天道盟做事的风格。”贺飏叹息说道:“身处沈州市无法动用天道盟的人扑杀,若我们这种人动起手来,只会生灵涂炭,但天道盟也不可能放任你就此离开,所以现在是个僵局。” 老人沉默,他很清楚今日既然被天道盟发现,那么对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再次逃脱,虽然他是神境妙化的总经理,但是当一个强大门派倾全力而出时,如果没有这座沈州市和里面居民的庇护,他依然会陷入绝境之中。 “当年听你说过,你在董事会的时候也曾赌过。”贺飏看着他平静说道:“再赌一次吧!赌胜负生死,你若赢了,你继续去寻找黑夜的影子,你若输了,便把命留在沈州市,也算是给当年那件旧事做了个结,让那逾千名因你而无辜惨死的冤魂有所安慰。” 老人依旧沉默。 贺飏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道:“为了你那女徒儿,和我赌一次吧!” 老人若有所思,站起身来说道:“有理,佩服,值得。” 这句话里有三个词。 佩服说的是贺飏为了寻求一战之机,不惜放弃沈州市这座杀神大阵作为背景,要知道身为控阵者,贺飏只要身在沈州市中,便天然立于不败之地,无论遇到何等样强大的对手,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值得是说,这次以胜负生死乃至人生为筹码的赌局,只要是为了张楚楚,那便是很值得去做一做的,至于说有理,便是值得二字的旁注,老人是光明,他想把光明留在张楚楚的世界里,那么便应该最后做出一次真正光明的选择。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为了张楚楚。 这在很多人看来没有道理,但在老人看来很有道理,在很多人看来不值得,但在老人看来非常值得。 张楚楚是一个黑黑的小丫头,她的发丝有些偏黄,不怎么好看,更谈不上美丽,看上去极不起眼,便是性子也不怎么可爱讨喜。 不识得她的人都会把她当成一根在寒风中摇摆,随时可能湮灭无闻的稗草,然而真正识得她的人都会把她当成宝,这世间真正识得她的人,到现在为止,只有她的杰哥哥秦杰和她的师父总经理。 所以当云正铭微微一笑用言语威胁她的安全后,秦杰在天魔湖畔焦虑不安沉默思忖苦求抵金丹后期,然后毫不容气一枪把这位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射成了废物。 当道情让她不高兴并且试图对她动手脚时,总经理不经思索,放着桌上的黄花鱼不吃去了小巷,轻描淡写一指把这位来自世外之地的道士变成了瞎子。 晨光来到沈州市,来到枫林别墅。 贺飏和总经理终于结束了叙旧以及隐藏在话语间的谈判,决定用一种比较简单的方式来化解当前的僵局,替十几年那段历史写下句号。 苍老的手撑缓缓推开大门,老人回头望去,看到张楚楚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 一夜半梦半醒,当客厅传来些微动静时,她便醒来,并且赶了过来。 老人静静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想去看看?” 张楚楚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人看了贺飏一眼。 贺飏笑了笑,说道:“她倒确实是最好的见证人。” 老人看着张楚楚的小脸,停顿片刻后微笑说道:“把那个新的瓷锅带着,还没有煲过鸡汤,没有油污,待会儿用来装灰应该合适。” 贺飏听着这话,说道:“如果有旧的瓷锅也带着,我还没喝过你煲的鸡汤呢!” 张楚楚低着头轻声说道:“如果你们不出去,我今天给你们煲鸡汤喝。” 老人恰爱看着她,摇了摇头,又望向贺飏说道:“旧的瓷锅有油,灰容易粘在壁上。” 贺飏轻拂衣袖,大笑着向别墅外走去:“我这辈子衣服上总是油污一片,从来没有嫌弃过,难道还会在意死后变成的几捧灰会不会被油污弄脏?” 晨光来临,沈州市缓缓从睡梦中苏醒。 别墅门被推开,枫林别墅小区里的那些大人物们顿时惊醒。 今年较往年更寒冷,却已经好些天没有落过雪,树根下的残雪一日复一日地向灰色里去,然而就在大门“吱呀”一声推开时,天空飘飘落下雪来。 三师兄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望向对面刚刚开启的大门。 门口处一辆黑色的悍马自风雪中缓缓驶来。 贺飏和总经理走出小区,坐上汽车。 片刻后,一个瘦弱的身影也走出了别墅。 张楚楚左臂抱着新的瓷锅,右臂抱着旧的瓷锅,显得有些沉重吃力,艰难地爬上了悍马。 黑色悍马在风雪中向市外驶去。 枫林别墅小区里依旧一片安静,巷头的李一和巷尾的田海都没有动作,神情凝重看着黑色悍马离开。 三师兄从凳上站起,负手身后带着白武秀循着黑色悍马的轨迹向市郊走去。 直到此时,巷里其余的大人物才敢有所动作。 李一命令隐藏在沈州市各处的混混回家睡觉。 田海直接去于龙天的别墅覆命。 牧晨看着渐要消失在沈州风雪间的那辆悍马,缓缓低身行了一礼。 …… 沈州市北郊有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山,山不高亦无文人佚事可以助其名,满山满野的杂树也少了些幽美意,所以平日里少有游人,今晨风雪陡至,道路覆雪难行,山上更是人踪俱灭,安静地仿佛不在尘世之内。 那辆黑色悍马便停在这座无名山下,山路很窄,不能强行上山。 两个老人正行走在山道上,棉袄有些旧了但很干净,被山风吹着轻轻颤动,衣服倒还是新的却染着很多油垢,被山风吹着四处招摇。 无论从衣着还是微佝偻的苍老身躯看,山道上的两个老人都很寻常很普通,然而当他们行走在漫天风雪间,竟走出了飘然欲去的离世之感。 第188章 山字符动! 山道下方,瘦弱的张楚楚抱着两个沉重的瓷锅,低着头抿着唇,盯着裙摆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石阶,艰难地小步快赶,追着前面那两个似要离世而去的老人。 贺飏拔开脸上一道雪枝,叹道:“不知稍后是新的瓷锅填满,还是旧的瓷锅变重?” 谢君元走在他身旁,微笑说道:“全看上天安排。” 贺飏把雪水揩在衣服上,说道:“其实都填满也不错。” 谢君元点点头,说道:“两瓷锅并排安放,也算是做个邻居。” 贺飏转头看了他一眼,负袖于身后继续拾阶上行。 一株雪松下,两位老人稍作歇息,等着下方的张楚楚赶上来。 贺飏看着老人平静的容颜,忽然好奇问道:“当年你究竟到过渡劫没有?” 谢君元微微眯起苍老的眼,似乎在回思很多年前的事情,沉默很长时间后轻声说道:“曾经到过,然后被打落尘埃,剥夺了与上天亲近的机会。” 贺飏怔怔看着他,感慨说道:“能破高级境界那是何等样的大机缘,世间多少修行者穷尽一生都无法接触,你居然十几年前便走到了这一步,难怪大董事当年看遍神话集团还是认为你是第一人。” 谢君元轻声叹息说道:“曾经见过,结果再也无法复见,其实是一种痛苦。” 张楚楚终于赶到了雪松之下,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二老也没给她任何休息的时间,继续迈步拾阶向山顶去。 “曾破高级境界,被打落尘埃,这只能证明上天认为你的所行所为是错的,所以决意要将这种恩赐收回来,你非要追寻什么黑夜的影,冥王的儿子其实和上天的光辉有关系吗?其实最终你信的是自己而不是上天。” 谢君元叹息说道:“其实过往数十年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神殿历史上那些无比优秀的总经理,最后往往会离开神话集团,为什么被称作最接近上天的人,最后往往会选择走一条上天并不赞赏的路?千年之前开创魔教的那位祖师如此,数百年前叛教的那位前辈如此,最终我也走上了这条道路。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便是先前登山时每一步都还在想,直至此时看着前方云海里升起的红日,看到那片温暖的红光,我才明白,原来那是因为坐在总经理位置上的人……信的是光明。” 贺飏沉默,他听懂了谢君元这句话的意思。 信奉光明,上天并不一定代表光明。 此时二位老人已经登临到了无名山顶,张楚楚在身后一株直挺挺的白杨树下休息,身旁新旧两瓷锅和她微黑的小脸一道反射着红润的光泽,暖意十足。 山崖东面的云海尽头,初生的朝阳已经全部跃了出来,红艳圆融一轮。 山崖上却依然飘着细碎的雪,雪中观朝阳,真是很奇怪的画面。 走到崖畔,贺飏伸手赶走飘到眼前的一片雪花,看着东方在两层云夹层里平静微笑的红色朝阳,问道:“跨出那一步的感觉怎么样?” 向前跨出去一步,便要进入下层缭绕在山间的白云,或是走入温暖的光辉中。 谢君元走到他身旁,并肩望向远处的朝阳,说道:“当年在北陵你与李山一战后,我见红日渐落,心有所感,却也只跨出去了半步。” “无论一步半步终究是跨出去了,我很羡慕你。”贺飏感慨说道:“难怪当日李山看着你的眼神那般奇怪,我终究还是一个后知后觉的家伙啊!” 谢君元回忆着多年前那道破开云霄仿似自万里外而来赴约的惊天一剑,想着当时身旁这老道撼海静波的动地一符,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按道理讲李山早就应该已经跨过去那半步,但不知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或许是畏惧?” 贺飏想着那位自己此生所遇到的最强者,微微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谢君元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很多人都以为你以纯阳入道,便断了破高级境界的可能,但我却以为至绝处必有新生,李山是乃是世间第一强者,你却能和他正面对敌而不败,他如果能跨过去,你更没有道理跨不过去,所以……你呢?” 山风夹雪而至,吹拂得宽大衣服猎猎作响,贺飏看着云层间的青湛天空和那轮红日,平静说道:“去年得秦杰为徒,执念尽数化为宁静,心胸骤然一旷,那时我便明白隐约要跨出那一步,但不知为何我却不愿意跨出去。便如你说李山一般,因为畏惧。” 谢君元一双老眉在晨光里蹙成山川,沉默片刻后问道:“因何畏惧?” “符道走到最终便是天地至理,最本质的规律,我此生修符,一生修符,便是在逐渐往那原初里走,然而最极致处乃是上天才有资格触碰的区域。”贺飏面无表情说道:“修符修到最终不免要触碰到那片禁区,讲究的是自我启谕,不需要渡劫,那么一朝破了高级境界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这便是畏惧。” 朝阳在云海遥远的那头平静注视着山崖的这边,光线是那般的红融温暖,那是慈祥慷慨的上天在赐予人间规则和生命。 “虽然我似乎已经背叛了上天,但我终究修的是神术,上天的光辉会赐予我看透世间一切的双眼和无穷无尽的力量,白昼的战斗我有优势。” 贺飏摇头说道:“沈州市是我的主场,我这双脚曾经踏遍城内的街巷,游遍城外的大好河山,这座山便是我的一道符,所以你并没有太大优势。” 谢君元笑了笑,说道:“无论如何,还是不要惊扰世人闲梦为好。” “既然劝你离开沈州市,为的便是这般。” 话音落处,宽大的衣袖轻轻舞起,随着一道清光闪过,道袖间那些油污和难闻的气息骤然间净化无踪,一股强大莫名的符意缓缓自山石裂缝里渗透出来。 “多年不见山字符。”谢君元感慨说道。 他右手探出棉袖在风雪中轻轻一挥,来自东方的晨光瞬间把枯瘦的右手映成洁白如玉的存在,无数粒微弱的光点从他的指间散出,像萤火虫一般飞至空中。 山石间渗透出来的强大符意与这些蕴着圣洁气息的神辉光点一触,并没有产生恐怖的结果,而是亲近地依偎在一起,缓缓从山顶向着山崖下飘落,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七色流光在屏障上流传,如一道雪中的美丽彩虹。 两个老人看着身前这片将整座山笼罩起来的彩虹罩,感受着其间的融洽意味和强大,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同时望向身后那个沉默低着头的小姑娘。 …… 数里外一处废弃离亭内,三师兄漠然看着那座山的方向,就在先前那一刻,那座山骤然消失,无论是肉眼望去还是感知中都已经不复存在。 白武秀站在三师兄身后,心痒难忍有些着急地挠了挠头。 谢君元和贺飏,这样两位大修真者原本以为只是分神期的巅峰,却不知何时已经迈上了合体期的巅峰,甚至已经可能逾过高级境界半步的超级强者对战,不是随便便能看到的,数十年来除了小师叔曾经执剑斩过的那些风风雨雨,便只有廖廖数场而已,他如何能不好奇? 明明那边除了风雪什么都没有,但三师兄还是神情漠然静静看着那处,仿佛把那里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眼眸里没有射出晶莹的光辉,而是充斥着一股极严肃正道诸邪辟易的气息,视线过处无论风雪落叶尽数惊惧避开。 白武秀知道三师兄能看到山上的动静,紧张搓着手问道:“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打起来了没有?张楚楚应该不会有事吧?不然我可没法向小师弟交待。” 三师兄微微皱眉,不耐烦说道:“闭嘴,好好看。” 白武秀马上闭嘴,幽怨想道,自己看不到怎么好好看? …… 贺飏自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郑重递到张楚楚手里,然后交待了几句话。 谢君元怜爱看着张楚楚,把一块腰牌轻轻放在她的手中,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此时说的话都是遗言,交待的事情都是后事,只是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是遗言,谁真的会留下很多后事,需要张楚楚去处理。 贺飏走到崖畔,闭目沉思。 谢君元走到山崖另一侧,平静看着雪中的朝阳。 贺飏睁开眼睛。 谢君元收回目光。 贺飏注视着老友那张平静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右手探出道袖轻轻一挥,有心无意之间便成一道大符,符意凛然强大难以言喻,受符力召引,数千数万块山石自地面悬浮而起,密集布于空中仿佛无数凝固的巨大雨珠。 细长的仿佛还带着红袖招姑娘丰润水嫩意味的手指微微一颤,山字符动! 漫山遍野如凝固般的山石,呼啸着落了下来,仿似一场夏夜的磅礴暴雨,轰轰击打在山间,瞬间让坚硬的山崖间多出无数坑洞,溅出遮天蔽日的砾尘。 第189章 符道VS神术! 谢君元平静站在漫天石雨之中,右手高举过顶,仿佛还带着豆浆和鸡汤味道的棉袄微微一振,神术大作. 那根洁白如玉的食指尖燃着一抹神辉,神辉没有散发什么威力,却是那般的精纯圣洁,在漫天石雨间无论如何飘摇,却终究没有熄灭。 伸向天空的那抹神辉不灭,天穹中落下的石雨便沾不到老人身上那件旧棉袄。 恐怖的漫天石雨还在纷纷落下,溅起的石砾又再次不断汇入石雨之中,似乎永远没有停歇之时,那些飘然落下的雪花早已惧的不知避去了何处。 他身前的石雨骤然一斜,无由避开。 缭绕在他伸向空中那根食指尖的上天神辉骤然间明亮起来,把被石雨残雪压抑至晦的山崖间照耀的无比清晰,花草树木尽皆现出本质的模样。 朝阳已经移入了云层之后。 山崖间那根指向天穹的食指,却生出了一轮朝阳。 光明慈悲而冷漠,温柔而强大。 它普照世间,它无处不在。 跟随它的必在光明里走,背弃它的必在黑暗里行,并将毁灭。 山崖间的石,石间的草,瑟瑟的花,树以及树下的人,皆被光明俯瞰,故而畏怯。 漫天石雨不复再起。 于是雪花再次从天空飘落,落在山外那道无形彩虹屏障之上,化作七色。 贺飏缓缓睁开双眼,感受着那股世间最纯正的光明意,面无表情看着崖外彩晓里镶着的万粒雪花,轻轻一拂衣袖。 衣袖在他身前横横划过,如同一道直线的横线,呼啸破风,拂尽所有障碍。 随着衣袖横直一舞,山畔崖壁上那道隐约的横直石缝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山间杂树里的两条泥泞山道,也骤然间变得硬了起来,被融雪软化的稀泥瞬间变成比岩石还要坚硬的存在,泥泞仿佛变成微缩的河山。 衣袖一舞便是一横,崖壁石缝又是一横。 两条变作大好河山的泥泞山道是两竖。 两横两竖。 横竖皆二。 便是井。 这道以山崖衣袂而成的符,横亘在天地间,毫不掩饰地已经开始弥漫周遭的光明线条展示自己的轻蔑,不屑以及骄傲,因为它是最强大的井字符。 井乃封田之制,井有古礼之意,井有妙论之始。 但最简单也是最强大的井字符意,就是简单的线条切割,那种均匀的平衡的完美地对空间的切割,对天地的切割。 井字符降临山崖,切割线条无论巨细,皆往深处往细微处去。 山崖间滚动不安的岩石尽皆碎为齑粉。 山崖间瑟缩的草树尽皆碎为齑粉。 山崖上空飘舞的雪花尽皆碎为齑粉。 山崖间穿行的寒风尽皆碎为齑粉。 最后山崖碎了。 无所不在的光明,也因为空间的碎裂而变得黯淡,开始支离破碎。 这是贺飏追求符道的极致境界。 山崖间这道井字符,才有真正的横亘不二意,不止世间万物,甚至连空间都能切割,比当初大梁河畔卫海利曾经遇到的那道符,要强上数千数万倍。 光明总是需要空间来行走,当空间破碎时,它该如何灿烂? 谢君元看着眼前无数根细至不可见的线条,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知道在这一刻贺飏终于不再思考别的问题,向大乘境界迈出了第一步。 有能力让上天神辉黯淡甚至破碎消失的符道,已经超出了上天允许的范畴。 他的棉袖已经被切碎,便是绽出的棉花也已经被符意切碎,手臂肌肤外有道晶莹的光辉,在强大的井字符意切割下已经变得越来越薄,但他裸露着的手臂指向东方的天空,食指尖燃烧着明亮的神辉,异常坚定而执着。 或许是对光明的信仰如此坚定执着,感动了苍穹之上的造物主…… 谢君元若有所悟,静静看着云层,深邃的眼眸里晶莹无比,苍老的脸颊上满是感动的泪水,喃喃颤声说道:“感谢上天赐予我力量。” 云层外的朝阳骤然大盛,一股磅礴的力量穿越雪云,无视距离与山崖间破碎的空间,直接灌注到他苍老的身躯里。 那股沛然的天地灵气,甚至应该用灿烂辉煌来形容的庞大力量,就这样从苍穹之上落下,进入到人类的身躯里,如果没有任何经验或准备,相对渺小而脆弱的人类身躯或许会直接被这股力量崩成无数碎裂的光片,或者惘然变成一个白痴。 但这种境遇对谢君元来说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便曾经迈出那一步,领悟到了上天的启示,他明白只需要全方位的敞开自己的心灵以及肉身,便能得到上天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从而能够利用这股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力量。 谢君元晶莹深邃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山崖间的一切,仿佛看到井字符每一根切割空间的线条,缭绕在他食指间的神辉已然变成一团宛若实质的白色光辉,美丽流传的圣洁ru白光絮间散发着难以想像的恐怖气息。 万道圣洁ru白光絮从指间散播开来,有的像雨伞般垂下,护住了他的身体,更多的则是像阳光般瞬息刺出,刺进那些被割裂成无数碎片的空间中。 道道光絮刺入空间碎片后,那些碎片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光明里蕴藏着的恐怖气息,生生撑住了边缘的线条,让空间不再继续破碎。 贺飏用逾高级境界的强大符意把空间切割成了碎片。 谢君元以渡劫之力强行维持空间的存在。 数万片明亮的破碎空间,就像是数万面极小的镜,镜中出现山崖空气雪花草树的画面,虽然都是被切割后全无联系的碎画面,但依然存在。 数万面明亮光镜边缘,那些切割的线条正在微微颤抖。 这些线条崩断,光明的力量便将冲破切割的禁锢,回到真实的完整的世界之中。 这些线条继续向细微处切割,那么空间继续破碎,无论里面充斥着怎样的光明气息,最终也只能逐渐黯淡。 从天地气息间借来的横亘符意,和从上天处借来的光明力量,谁更强大? 符道是人类从天地间自我领悟的道理,自行掌握的世界最深层的规律,光明则是上天对这个世界的恩赏或者惩罚,究竟谁能够胜过谁? …… 山崖间一切甚至包括山崖本身都已经被被切割开来,被上天的光明气息冷漠支撑着,没有化为青烟,只有一株树没有粉碎,没有被封进光明的镜里。 那是一株直挺挺的白杨树,树下蹲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左手抱着一只旧瓷锅,右手抱着一只新瓷锅。 她在崖间的光明与符意间微微颤抖着,如同寒风里瑟瑟的小草。 不知从哪里逃过来的一片雪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她拾起那片雪,感受着雪在指间缓缓融化,看着场间的那双柳叶眼愈发明亮,眼眸愈发明亮,眼瞳却愈发幽黑,黑色的瞳仿佛能看到光明的实质。 超越高级境界的神符师与渡劫境界的总经理,他们之间的战斗在真实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具体的形态和画面,然而因为无论老人还是贺飏,都用意识把那株白杨和白杨下的小姑娘封在空间之外,所以她是个真正的旁观者。 所以这场俗世根本无法理解的战斗,落入张楚楚黑色的眼眸后,便被描绘成了人类能够理解的画面,那些画面美丽到了极致,也令人心悸到了极点。 磅礴的气息,神圣的光明,无畏的天地,横亘的符意,它们彼此切割着伤害着,依偎着,挣扎着,空间压缩着光辉,光辉突破着空间,最终压缩凝练化作满天漆黑夜穹上的星辰,变成荒原上寂廖的流火,化为露珠上的映出的春意。 然后所有的画面在张楚楚的眼眸里消失,无形无状,甚至没有存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比最深的夜还深,比最黑的云还要黑,犹如修罗的眼瞳。 如果换成别的普通小姑娘,大概早已震惊的惘然昏厥过去,但张楚楚没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不懂山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她依然拼命睁大眼睛看着能看到的一切,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要看到一切能看到的,记住一切能记住的,因为她知道秦杰将来一定很想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绝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一个极小的光点,然后光点骤然喷发成无数束光粒,瞬息之间冲破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崭新世界的诞生。 又如同夜穹里盛开了无数朵美丽的烟花。 张楚楚看着那些美丽的烟花,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曾经发生的那些都消失了,山崖重新回到眼前。 笼罩着无名山峰的彩虹禁制消失无踪。 雪花再次落下。 崖畔站着两个抬头望天的老人。 此时他们终于变成真正的老人,被山崖间穿行的寒风一吹便咳嗽起来。 贺飏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拭掉鼻涕,看着天空咕哝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君元身上的棉袄右袖已经化为虚无,他有些畏寒把右臂插进左边的袖筒,像个老农般蹲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里的某处。 第190章 人死如灰! 贺飏指向北方某处,对身旁的老人说道:“我看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那道大符只有简单的两笔,起于草原北方,一笔落于西,一笔落于东……于此间相会.” 先前那刻,他超越修行高级境界,甚至走到了更远的地方,清晰地看到了那边的世界,真实的未来,所以他知道那道前所未有的大符是真实的,是人类真的能够写出来的,所以他喜悦赞叹感动无以复加。 谢君元蹲在崖畔,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北方,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真正晋入渡劫境界的他,在先前那刻明悟了很多以前一直无法明悟的事情。 老人回头望向那株杨树下的张楚楚,苍老的脸颊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情,直至最后终于解脱释然然后明悟,微笑说道:“原来这才是我的机缘。” 贺飏低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到这时候难道还看不透?无论何等机缘,终究不再是你我的事情,而是他们的事情。” 老人站起身来,叹息一声后笑着说道:“是的,以后是他们的世界了。” …… 很多天前,一个老人被别墅里的小姑娘收留,当时老人问了小姑娘一个问题。 “你相信机缘吗?” “我相信机缘。” “我相信每个人注定遇到一些人,做一些事情,这些由上天安排好的事情,就是机缘。” “很多年前,我看到黑夜的影落在这座城中,一朝看到,便是遇见。” “既然遇见,那便再也无法分离,只是看到的并不真切,遇见的并不具体,我只知道他存在,却不知道他究竟存在在哪里。” “然后我在沈州市里看到一个生而知之的人,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事情,因为世上不应该有生而知之的人,所以我与他的机缘就此开始。” 很多天后,站在沈州市郊外的山崖畔,老人才明白原来他的机缘一直都不在那个人的身上,而是在那个人名为张楚楚的小姑娘身上。 …… 一阵冬风吹过,崖畔并肩站立的两位老人瞬间成灰,如雪。 数百年来,神话集团最出色的总经理,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惊才绝艳,无所不能,堪称神话集团最强者,却因为所谓机缘被囚十四年。 他逃离神话集团,来到沈州市,却未能找到那抹黑夜的影,仿佛此行只是为了遇见张楚楚,然后收她为传人。 在临死前的那刻,他受到上天启示,终于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黑夜的影是什么模样,看到自己的传人将继承自己在世间大放光明,所以他离去的很是安心。 数百年来,最出色的神符师,也这样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一生嬉笑怒骂,游戏人间,无任何虚名,却是第一个凭符道逆天越高级境界的强者。 贺飏这一生过的潇洒随意,只是苦觅一个传人,当他遇到那副七字骂句后,终于得偿宿愿,仿佛这一生流连夜总会只是为了收那个家伙为传人。 在临死前那刻,他看破了光明与黑暗的轮回,看到了那道大符,知道自己的传人秦杰将来一定能在世间写下一道他这一生从未写出来的大符,知道那个家伙一定能够完成无数代符师想要完成的事情,所以他离去的非常安心甚至愉快。 …… 风起风转,雪起雪歇,山崖之上一片安静。 孤伶伶的白杨树孤单地看着天,孤伶伶的张楚楚抹了抹眼睛,吃力地抱着两个沉重的瓷锅,艰难地走到崖畔,然后双膝跪到两堆灰前。 崖上的山风一直在吹着,那两堆灰被卷的到处都是,有很多已经被卷进了空中,飞到了雪地上,甚至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张楚楚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捧着灰往瓷锅里盛放。 “师父住新瓷锅,他喜欢干净。杰哥哥的老师住旧瓷锅,他不怕油。”她轻声提醒自己,一捧一捧把两个老人的骨灰往瓷锅里装。 恼人的山风不时前来打扰,吹的那些灰到处都是,甚至吹到她的棉裙和小脸上。 张楚楚抬起手背擦了擦脸,然后低头继续往瓷锅里捧灰。 …… 废弃的离亭内,三师兄静视着远处那座消失的山,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沉默,双手负后如云。 此后不久,那座消失山些原本所在的空间里,忽然无数晦云汇聚而至,雪花狂舞而动,紧接着远处隐约间多出了一些透明无形的事物,那道无形屏障上光流彩溢,幻化美丽到了极点,然后隐约间能看到无数颗繁星在其间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闪烁的繁星骤然消失,云集雪汇的空间变成漆黑一片,那处的秩序和规则似乎都变成了静止的死物或者说到了终结的那个时间点。 苍穹之上一道闪电劈了下来,这道闪电撕裂的空间距离极长,粗若大河,却偏生没有发生任何雷声,也没有任何颜色,只是洁净ru白到无以复加。 大地微微颤动,漆黑一片的空间骤然崩解,莫名消失的山些重现人间,两股磅礴强大的气息并行其间,山峰外的云层被这两道气息撕成粉碎后絮沫儿,因循着不可知的规迹缓慢加速,渐渐变成一个极大的云漩。 三师兄沉默看着那处,很久之后诚挚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得道吧!” 站在他身后的白武秀,看着山峰腰间的云漩,觉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有些发麻,仔细体悟感知着那两道正在缓慢散去的强大气息,震惊喃喃说道:“居然都破了高级境界?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能迈出一步便能迈无数步……先涛那刻,谁知道他们在高级境界之上究竟走了几步。”三师兄微微皱眉,然后抬步向那座山峰走去。 山峰既然重现世间,便能攀登,原先那些泥泞难安的山道,此时仿佛被时光这个伟大雕塑家做了某和手脚,变得坚硬而不可触动,那些溅起的泥点和碾压形成的泥窝,如同石雕一样静卧在地面,便是最细微处也清晰可见,从而显现出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踩在山道上,仿佛踩着美好的河山和人类的历史涛行。 山峰既然还在,那么山顶与山崖自然都还在,只是仿佛被某和力量进行了重组,变成了全新的存在,崖石碎成了白色的粉末,细细铺着如同南海畔的沙滩。 唯独有一株杨树完好无损,孤伶伶地站在那里,它本应生长在寒原冷峰,此时却出现在了海畔的沙滩上,所以荒谬。 张楚楚跪在崖畔正不停把地上残着的灰往身旁两只瓷锅里装,手捧的很仔细,细细的指间轻轻抠着地上的缝,掌缘轻轻刮弄然后并拢捧起,动作很小心。 她抿着嘴唇,没有哭泣,眼睛睁的极大,机械麻木地重复着拢灰捧灰的动作,便是明亮眼眸里的情绪也不悲伤,而是平静至极的麻木。 三师兄和白武秀走上山顶,第一眼看到便是这样的画面,这幕画面将长久地存在于他们的心里,让他们以后在某些方面全无理由地选择支持这幅画的主角。 走到崖畔,三师兄看着身前流云,伸出手轻轻感知那两道已经快要完全散尽的气息,看了一眼裙摆垂地的小姑娘,说道:“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 “这是我师父。”张楚楚摇了摇头,指着新瓷锅说道。她指着旧瓷锅,“这是杰哥哥老师。杰哥哥肯定想知道我师父长什么样子,肯定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师,所以我要把他们带回去给杰哥哥看,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风吹走了。” …… 董事长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沉默。 相对最简朴的总经理办公室内更是完全的寂静,因为本应在办公室内的谢君元,已经有近十五年不曾坐在位置上,而且他将永远不会再次回来。 办公室内,响起一声幽然的叹息,然而如此轻幽一叹,声音却响彻神话集团,仿佛像雷鸣一般声势惊人,然后骤然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道威严如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光明的传人岂能流落尘世?当接回集团。” …… 遥远南方一座无名岛上,一名中年男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上,沉默看着眼前沸腾的海,他在此间看海已多日,却不知看出了怎样的玄义。 某日他心有所感,转身望向大陆,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而你寻到的传人究竟能继承你几分光明?究竟有多大机缘?” …… 遥远北方,草原深处的冰寒山脉里。 被遗忘多年的魔教山门内。 秦杰醒了过来,却有些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茫然望向幽暗的房间四周,发现那座由白骨干尸组成的小山已经垮塌成满地碎砾,原本老道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了两条铁链,铁链前端是一堆灰。 然后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身体骤然放松。 然而看着那堆灰,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悲戚。 第191章 交易! 秦杰望向自己黑黑脏脏的双手,看不出与原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握手成拳用力,也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至少手臂还是那般粗细,没有变成那些传说中身涂绿漆力大无穷的怪物. 然而他知道在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四周石墙上的斑驳划痕里的气息已经消失散无踪,房间里的天地灵气也回复到正常的水平,想必最开始灌注入体内的那些气息在结束对自己身体锤炼后已经平静下来。 他默默运转天地灵气查看着身体里的动静,发现丹田依然存在,那道由丹田直落丹田的宽宏通道也已经稳定下来,那道内腑间的通道下端直抵小腹某处,在丹田之前凝成一道很黯淡的光团,随着天地灵气激荡,便有数百道类似天地灵气的气息从那处经放出来,依循着大狂是经脉的轨迹,散入每块骨髅每个毛孔。 当那些平静储存在小腹深处的天地灵气散向四周时,秦杰觉得自己仿佛仿泡进了温度刚刚好的温泉,身体暖洋洋热乎乎一片,奇妙的是却不会令人精神倦乏欲困,反而刺激的精神一片兴奋,五识六感都敏锐了很多。 他望向屋顶石板上那些仿佛已经失去生命的斑驳剑痕,心意随着那些刻痕的纵横走向而动,那些温暖甚至有些炽热的气息在经脉内疾速行走起来,然后他渐渐感受到空气里有些极细微的气息碎片随着自己的呼吸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种天地灵气灌注入身体的速度非常缓慢,比最开始入魔时的小师叔剑痕里那些气息的灌注速度要慢上太多,然而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像冥想培念那般时时刻刻不忘修行小师叔的逆天气,那么大自然里的天地灵气便会一直持续不不停进入自己的身体,无论这和速度多慢,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的实力境界便会不断提升。 这便是入魔吗? 然而一直这样不停地向天地索取,没有尽头的索取,强大自身,那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才会无法索取? 所以这就是被称作魔的原因? 秦杰缓缓低头,沉默体会感悟着身体内气息的行走轨迹和方式。 是污垢的脸上充满了对未知的惘然和隐隐畏惧,身上那件沾满了血油和灰土的棉衣,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得生硬和畏缩起来,皱巴巴的很是难看。 房间里一片安静。 忽然间他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瞬间惊醒,用最快的速度和最不起眼的方式从逆天气修行状态中脱离,走向房间旁边的角落。 凌乱如夏瀑的黑发散在王雨珊的棉裙上,一场艰险的大战过后,白色棉裙上早已染满了灰尘和吐出来的血,但不知为何,在幽暗的房间里依然透着股干净的味道。 秦杰蹲在少女身畔,感受着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干净气息,看着她的黑发与白裙,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脏,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的身体。 这种怪异的情绪徒快便被他抛去,他轻轻把少女符师扶正坐好,从怀里取出伤药细心喂她服下,然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助她散化药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雨珊终于醒了过来,因为失血而愈发白嫩的脸上,长睫毛微微颤动,眼睛睁开流露出紧张甚至有些畏怯的神情。 先前她昏过去的时候,房间里的战斗还在继续,她不知道究竟是谁胜了,甚至以为秦杰和自己也已经落到了老道的手中,像李彤那般成为对方的食物。 直到看到那名老道已经化成灰,王雨珊才稍微放下心来,喘息着握紧秦杰的手,身体微微颤求,似乎还是无法忘掉脑海中先前所经历的那幕幕画历。 秦杰的手被她捉的很紧,甚至青些隐隐生痛,他没有表示什么反对,只是沉默把她搂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表示安慰。 忽然间,他眉头微蹙,把手从王雨珊的手里抽了出来。 王雨珊抬头望向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 秦杰把她扶到墙壁旁坐好,从地上拣回自己的符刀,沉默向对面走去。 不知何时,李彤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正靠着墙壁漠然看着这边。 那张纯而娇媚的美丽面容因为重伤失血的缘故,显得有些凄楚可怜,只不过秦杰知道对方是怎样强大可怕的一个女人,哪里会被这些外在软化心肠。 看着拿着符刀一步步向自己逼来的秦杰,李彤冷漠的眼眸里泛起自嘲和轻蔑的神情,无力垂在大腿旁的右手艰难屈起,中食二指并拢捏了个剑诀。 然而就在天地灵气甫出道术未发时,一口乌黑粘微被的血水从她口中喷出落在早已经染了无数血水的裙上,替那些狰狞的各和红色又添了一道色彩。 李彤看着裙上淌落的鲜血,神情极复杂地笑了笑,然后放弃了努力,疲惫地靠到墙壁上,无论动作还是神情都是那般的虚弱。 三人之中她受的伤最重,先是识海直接被震碎,接连被莲世界施了两次饕餮魔功,最后又强行堕境换来惊艳一击,此时早已不复雪峪间的强大傲然风采。 但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秦杰,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乞怜,没有绝望没有悲伤,甚至连开始的轻蔑和自嘲都尽数化为虚有,只是平静。 秦杰扶刀站在她身前,沉默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不可趁人之危的词汇,为了让自己和张楚楚能够生存及生存的更好些,他可以做任何事情,所以他认为当敌人陷入危机时而不出手,肯定会遭受天谴。 这个靠着墙壁虚弱的仿佛随时会死去的少女,不是普通的少女,是神话集团年轻一代最强大的李彤,而且是他的敌人。 他怎能忘记在魔教山门之外,自己用符枪加上老师留给自己的神符都不能战胜对方,反而被对方打的像条狗一样的画面。 如果这时候不杀死李彤,待她恢复境界实力之后,难道会不杀他? 很奇怪的是,秦杰没有拿起符刀直接把她的胸脯捅一个对穿,而是沉默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他看着她肩上手臂上那两处凄婉恐怖的大伤口,想着那里缺失的血肉都已经被老道吞入腹中,然后这时变成那堆灰里的一部分。 细长符刀锋利的尖端刺入像蛛网般裂开的石板间。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杀了你。”秦杰看着她认真说道,出于一些经复杂的原因,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因为先前如果不是李彤救命,他在领悟小师叔刻意出神时已经死了,因为王雨珊在身后轻声说了句话,因为他现在根本不在乎什么天谴,因为他终于确认战斗最后阶段她已经昏迷,没有听到自己和莲世界那段关于入魔的对话,还因为别的。 “既然曾经并肩战斗过,我想至少在魔教山门里面,我们是战友。我不是那么的注重荣誉,但我们毕竟是同道中人,我没有在战场上杀死战友的习惯,所以如果你同意我们在这里是战友,那么有什么问题出去再说。” 李彤平静看着秦杰的脸,这段不长但感觉很漫长的时间里,她已经很清楚对方的心性和自己维相像,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绝对可以不择手段的男子,所以她已经准备迎接死亡,然而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做出这样一个选择。 她是聪慧的李彤,是神话集团的重要角色,所以她没有像一般愚蠢的反派女性角色那样说如果你这时候不杀我你将来一定会后悔,而是看着秦杰认真说道:“先前我救了你一命,之后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你我便是持平,这时候你不杀我,那么将来我来杀你时,便把这次还你。” 秦杰点点头,说道:“听上去很公平,成交。” 说完这句话,他放下细长符刀,走到李彤身前蹲下,伸手去撕她的裙带,想要查看一下她的伤势到底如何,只走动作显得有些粗鲁,毫不怜惜。 李彤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赤·裸的肩上抚弄,细眉微蹙,眼中难以抑止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嘴里却平静说着:“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讨厌接触我身体的男人,这是一和无法控制的本能,如果你不高兴,可以把我的厌恶当成欢喜。” 秦杰低头专注看着她那两个恐怖的大伤口,看着里面隐约可见的森然白骨,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在意她目光里的厌恶神情,说道:“被你欢喜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厌恶我好了,我只是必须告诉你,你这伤口好像有些麻烦。” 李彤毫不犹豫,干净利落问道:“你要什么?” “不愧是李彤,确实痛快。”秦杰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很是认真说道:“我帮你治伤也是要花钱的,如果日后董事长问到云正铭是怎么废了的,你能不能替我说几句好话?不是要你撒谎,只是请你用客观的态度描述一下那个误伤的画面。” 第192章 满足! 明明是因为云正铭言语威胁张楚楚,所以他才于天魔湖畔苦思破境,积蓄了十余日的冷淡杀意才射出的那道符弹,这时候却要李彤承认是误伤,果然有些无耻. 出乎秦杰意料,李彤并没有嘲讽他而是沉默起来,良久后缓声说道:“如果你担心董事长因为云正铭被废降下怒火于你,那么我可以承诺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云正铭是神话集团年轻一代最有前途的人物,却在冰寒山脉里被被一枪废了修为与精神。 秦杰当时那一枪等若让神话集团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乃至未来,神话集团怎么可能不因此而大发雷霆,董事长又怎么会放过秦杰? 就算神话集团看在老诡和清梦斋的面子上,不会直接杀死他,但肯定也会想着要让他付出极大的代价。 秦杰每每想到董事长这般恐怖的大人物日夜想着收拾自己,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所以才会想着对李彤说出那番话。 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神话集团的怒火究竟会旺盛到什么程度,哪里想到李彤竟是直接承诺董事长不会找他的麻烦,这个答案不禁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说李彤和云正铭之间因为一直存在某种隐性的竞争关系,所以不在意云正铭被废,这也说得过去,但她凭什么承诺董事长不会因此事动怒? “为什么?”他不解盯着李彤的眼睛。 李彤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低头看着自己肩头恐怖的血洞,面露厌烦之色,问道:“你需要多长时间来治我的伤?” 秦杰从行李里翻找着合适的工具,低头说道:“如果是止血除腐倒用不了多长时间,关键是老道士那两口咬的太狠。而且那家伙大概几十年都没有刷过牙,脏的厉害,口水里谁知道有什么毒素,说不定呆会儿还得切点肉下来。” 王雨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二人身旁,她看着李彤身上的伤口,眉宇微蹙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听着秦杰的话,更是觉得有些恶心。 李彤却没有什么反应,平静说道:“他没牙,我被他咬过所以可以确认。” 秦杰低着头说道:“口水脏臭也是麻烦的事情。” 王雨珊忍不住虚弱插话说道:“你们两个不觉得这么说话很恶心?” 秦杰和李彤同时抬头像看着纯洁无辜小白兔般看着她然后同时摇了摇头,都觉得像王雨珊这等没有经历过真正恶心事的少女真是幸福的令人愤怒。 李彤继续和秦杰讨论道:“修真基于光明之力,普通毒素不用在乎,所以你不用担心毒素会藏在肌骨之中成为日后的麻烦。” 秦杰取出针线,看着她认真说道:“伤口用线缝是最快的,问题是你被那老道士啃掉的肉太多,如果用这种封闭治疗,将来肩上手臂上可能会留两个坑。” 李彤微微蹙眉,不耐烦说道:“留坑又如何?” 秦杰摇了摇头,一边穿线一边说道:“留坑不好看,我以为你会在乎这个。” 李彤轻蔑说道:“只有那些红尘俗物才在乎这个。” 秦杰低头看着她肩上那个血洞,思考该从哪里下手,随口应道:“你身材这么好,又喜欢穿清凉红裙,裸在外面的身体硬是有两个坑,总看着有些怪异,就算你不在乎,也得为神话集团着想,你这个李彤便是形象代言人漂漂亮亮多好。” “从今往后我改穿长衫。”她沉默片刻后忽然伸手把肩上血洞边缘一块耷接着的皮肉掀起摁将回去,低声询问道:“这么缝留下的坑会不会小些?” 世间哪有真正不爱漂亮的少女? 即便她是李彤也不例外。 秦杰没有注意到她语气里藏着的意味,自然也没有抓住这个嘲讽对方的机会,他的目光全部被她的手指和动作吸引过去,捏着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在被一个像鬼似的老道活生生啃了两口后还这般平静,甚至还能自己把耷拉的皮肉翻回去,就像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一般。 秦杰知道她先前一定很痛但他硬是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痛意,所以他感到了震惊,甚至有些后悔一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自己一般狠厉的人物了,遇见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管先把她杀死再说? “缝吧!”李彤面无表情说道:“手不要软。” 秦杰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手如果不软,你已经被我捅死了。 细针刺破白嫩的肌肤,穿过离散的肉丝,然后再次穿回,带着线在少女娇嫩的肩上穿行缝补着李彤静静看着,没有呼痛,美丽的脸颊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王雨珊蹲到李彤另一边紧紧抿着薄薄的双唇,蹙着眉儿看着秦杰手里的针抬起落下下意识里握紧李彤的手,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让她支持住。 阴暗的魔殿房间内,修真世界最优秀的三个年轻人,在付出极惨痛代价成功推翻曾经最优秀的前代强者之后,像三只受伤的老鼠般蹲在角落里,彼此疗伤彼此呵护彼此给予力量,似乎早已忘了彼此在田野稻草里生舍忘死搏斗的曾经。 终于结束了,李彤肩上那两处极恐怖的血洞不再流血,染着污秽气息的血肉也被尽数剔除,她的脸异常苍白,眸子却异常明亮,完全没有昏迷逃避痛苦的想法。 秦杰收好针线,抬起头时恰好与她的明亮眼光相触,不由心头微动,他很好奇她先前明明被老道完全制住,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够强行暴起,成功地逆转了当时的局面,那段时间他正处于那种玄妙境界之中,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 李彤看着他的目光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其实她也很疑惑,秦杰先前那段出神明悟的阶段究竟悟到了些什么,石墙上的那些剑痕是司徒先生留下来的,难道说这个家伙居然幸运地继承了司徒先生的逆天剑? 两个人都有疑惑好奇,却没有一个人发问,因为他们不确认自己是否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真实的答案,更不愿意把把自己的答案告诉对方。 王雨珊和李彤靠着石壁休息,想要完全化解伤势和身体的虚弱,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秦杰受伤最轻,精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向场间走去。 那座尸骨山早已被气息冲撞变成一地废墟,他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了进去,看着老道化作的那一堆灰,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莲世界,身兼道魔神通的绝世强者,想当年此人隐隐能与小师叔并肩,自是站在人间巅数的寥寥数人之一,不知有多少光明在前方等着他,但此人的选择却是那般的疯狂,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站在灰堆旁,秦杰举日向四周望去,看着石墙上那些斑驳的剑痕,想着自己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胸腹间一股壮阔之意油然而生,便要将入魔后的警惧不安和莲生之死带给他的莫名感受尽数排出身躯之外。 就在此时,刚醒来时感受到的那股莫名悲伤之意,再次涌入身躯,他下意识里望向一面石墙,不知为何一阵酸楚,他也不知道那面墙正对着南方。 过了片刻,他摇摇头把这股莫名的情绪甩掉,再回头望向地上那捧灰时,生出了一些别的感受,尤其是回忆着老道死前在精神世界里传过来的那些感受和那些无法理解的碎片信息,愈发觉得这满地的灰烬也透着股可怜的味道。 “无关前人恩怨,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虽说相识的不算愉快。你终究是前辈,也曾经在世间呼风唤雨过,死后总得有个栖身之所吧!” 秦杰在四周碎骨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铁匣子,大概是当年某名魔教强者的遗物,打开匣子一开里面空空如野,什么都没有。 “这个挺合适,虽然小了些,但反正也只装一部分的你。”他蹲到莲世界化成的那堆灰旁,摊了摊手,然后随手拾起一块大片的白色腿骨,把那些灰扫进铁匣子里,动作很是随便,就像是扫垃圾一般。 奉师门之命来到草原深处,等着魔教山门开,便要入内去觅那卷天书的踪迹,然而谁能料到枪剑相交不曾死,水落石出石垒未能阻,却在魔教里遇着世人都以为死了数十年的老怪物,听了无数震撼心神的久远故事,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痛苦挣扎煎熬往复了无数回,最终凄凄惨惨戚戚地芶活了下来。 做为修真世界最优秀的年轻一代人物,心性自然坚定异常,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三人争夺天书的心思很自然地变淡了很多。 秦杰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能活着把那些离家久矣的气息带回清梦斋,他很满足。 李彤身心受创严重,需要觅地休息调养恢复,奉师命来草原求败的她,终于彻彻底底的败了一遭,并且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决心从败中寻觅到了唯一的胜机,能够获得如此罕有珍贵的经验与感受,所以她也很满足。 王雨珊破解魔教山门掩阵,又悟到了石垒大阵的阵意,收获不可谓少,更重要的是在死亡阴影前,她终于勇敢地向秦杰说出了那句话,虽然事后无论是她还是秦杰都忘了那个瞬间,但事实上她才是三人当中最满足的那个人…… 第193章 逃离魔殿!【第一更】 秦杰低头整理着散落在地面的行李,问道:“能走吗?” 王雨珊的脸蛋儿比平时要清减几些,于是清秀几分,轻轻微涩一笑. 李彤疲惫靠在墙壁上,蹙了蹙眉,明显也还走不动。 身受重伤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人们艰于行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饥饿。 三人空空如野的肚到了此时竟是连“咕咕”叫声都已经发不出来。 秦杰叹息道:“为什么这么饿?我们到底昏了多少天?” 王雨珊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秦杰手掌落到腹部轻轻摁下去,停顿片刻后说道:“四天了。” 王雨珊眯着眼睛,好把他看的更清楚一些,不解问道:“这就能知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彤忽然插话问道:“你经常饿?” 秦杰正在重新打开行李,听着她的问话随意应道:“说到境界我可能不如你和很多人,但要说忍饥挨饿的经验,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谁会比我更多。” 李彤轻蔑说道:“也不知道你这令人厌恶的自信劲头从哪里来的,说到受饿这种事情居然也敢大言不惭,那是你没有经历过我那样的童年。” 被一个在他看来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天之娇女质疑自己曾经的苦难,秦杰顿时大怒,教训道:“你这种女人哪里知道当年是什么模样?” 李彤嘲讽一笑,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王雨珊叹息一声,看着二人无奈说道:“这种事情也值得争?” 回忆童年苦难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秦杰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自己对饥饿的记忆和畏惧明显要比李彤强,因为他从行李里成功翻出来了一些食物。 他的身旁总有一大堆像小山似的行李。 野马在时都由野马背着,野马不在时便是他自己背着,无论攀爬险崛的冰寒山脉,无论面对怎样的危险,这些行李永远不会被他抛弃,因为他很清楚储备的重要性,行李里有药,有武器有睡袋,当然不可能少了食物。 李彤靠着墙壁,看着那家伙像搬家一般从行李里向外掏东西,眼眸里现出一丝异色,而当她看到那个细长形状的黑色弹匣时,眸中异色愈发浓郁起来。 便是那个匣里的子弹把云正铭射成了废人。 这些威力恐怖的符弹在山门外也让她吃了极大的苦头。 她不知道世间哪个宗派居然能修枪,更记不起来何时出现过如此强大的子弹。 。她一生痴于修真,震惊之余难免有极大的困惑和求知欲,很想询问秦杰,然而清楚这肯定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本事,询问的话怎样也无法出口。 秦杰把一块肉干和一个小水袋递到她面前,说道:“魔教子弟的牛肉,比我们原本带过来的那些干粮好,你兑着水吃但不要吃多了,慢慢嚼。”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王雨珊身旁坐了下去,把肉干撕成丝,然后递了过去。 王雨珊微笑着摇了摇头,试图举起虚弱无力的手臂自己进食。 秦杰摇了摇头,坚持把肉丝喂进她的嘴里,然后举起水袋小心喂她抿了几口水。 李彤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她正看着手中那块肉干发呆。 她这一世经历过很多苦难,见过很多惨事,按道理讲应该没有什么无法克服的问题,然而看着肉干,感受着指间传来的触感,她便联想起先前那座白骨山里的干尸,想起了莲副董事长像干尸一样的手指还有冰冷干燥的干瘪嘴唇…… 她微微蹙眉,像盯着天书一样盯着眼前的肉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肉干放进唇中,然后机械地咀嚼起来。 进食饮水稍事休息,三人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精力,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樊笼大阵破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先前进入这座魔殿的通道已经完全坍塌,以他们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强行破开道路。 秦杰看着把通道塞的死死的石山,思忖片刻后转身向对面的石墙走去。 那面石墙上深深锲着两根铁链。 过往数十年间,正是这两根铁链把莲世界锁死在此承受世间罕见的痛苦折磨,然而如今樊笼已破,莲世界已死,铁链上只残着些锈迹,那些符文里的气息早已散尽,变成了最普通的铁链。 秦杰双手握住铁链,深深吸了一口气,暗中将小腹深处的那些气息调出,运足全身气力一拉,“轰隆”一声巨响,石墙倒了下来,露出后方一条幽深的通道。 李彤和王雨珊互相搀扶着走到他身后。 李彤看着那条幽深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面墙后是通道?” “猜的。” 秦杰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实际上,能发现铁链石墙后是通道,完全是先前脑海里生出的一种隐约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方,默默想着莫非是莲世界死之前传到自己识海里的那些信息起的作用? “魔教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更准确说,魔教覆灭后便有一种禁制出现,只留下一道出口,我相信无数条这样的通道,最终都会通向同一个地方。” 脑海里那种感觉又莫名浮现出来,秦杰下意识里说出这段话,然后微微一惊,看着面前通道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此时他终于明白,无论莲世界传递过来的那些信息碎片自己能否理解,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涌现出来,告诉自己应该怎样做。 一阵刺骨的寒意占据秦杰的身体,他怔怔看着幽深的通道,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样的境界才能够留下这样的手段? 那些不可理解的信息碎片究竟是什么? 是莲世界对世界的印象还是……魔教**? 这些会给自己带来些什么? 李彤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震惊于他的博识。 神殿里应该都没有人知晓魔教还有这等奇异设置,偏生他却知道。只是她很自然地认为是学识渊博无所不知的老诡告诉了秦杰这些魔教秘密,完全没有把这和已经死去的莲副董事长联系起来。 通道四面全部是由石块砌成,看上去坚固无比,幽深无比,很是黑暗,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即便以三人的眼力也走的非常艰难。 途中经历了数处岔道,三人尝试着随便挑了一条,发现己等的运气终于变得好了些,竟没有走错。 站在通道外的断崖前,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云雾,秦杰苦涩一笑,心想这哪里是运气好,明明是冥冥中有个爱吃人的老幽魂正在给自己指路。 云雾极深,不知下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根据在通道里行走的距离判断,三人应该还是在冰寒山脉里。 秦杰把身上沉重的行李绑的更紧了些,指着崖畔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久失修的绊索盘,说道:“如果不怕,那就该上去了。” 漫长的通道之后是漫长的绞索,长索下悬吊着的篮不大,但容下三人还是绰绰有余,听着风声在篮外呼啸而过,看着触手可及的云雾加速向后方掠去,三人脸上的警惕神情渐渐放松起来。 云雾前方隐隐有光线透出,秦杰微微张嘴,隐约猜到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吃人的魔教山门,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王雨珊安静坐在他身旁,也看着他笑了起来。 李彤用手指轻轻梳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发丝,看着王雨珊眼眸里那股散漫却又专注的光泽,看着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注意到的秦杰,忍不住冷冷一笑。 “奸·夫yin·妇!”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极轻,但在这幽寂无人除了云雾便只有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却是清晰无比,秦杰顿时羞怒无比,顾不得正在一起逃命,便想和她拼命。 王雨珊微羞,却没有什么恼意,看着李彤非常认真地解释道:“我是喜欢他的,却知道他现在还不够喜欢我,所以暂时还不能说我们是奸·夫yin·妇。” 李彤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像王雨珊这样的女一旦陷入情网,也变成了浊世间一剽悍妇人,忍不住惋惜一叹,却是完全说不出什么话来。 至于秦杰,此时除了顶着寒冷的山风眯眼,伸手去吊篮外试图捉那些无形无状的云雾以伪装自己还是个天真小孩完全听不懂两个人的话,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当年的魔教强者们用了什么手段,竟在人迹罕至的冰寒山脉里设置了如此漫长的一条索道,当吊篮缓缓接触地面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秦杰从吊篮里跳出来,回头望去。 二女站在他的身旁也同时望去。 山间云雾渐散,清晰看到一道极细的黑线尽头,是一座孤独而骄傲的雪峰。 他们便是从那座雪峰间下来的。 相信他们再也不想回到那座雪峰里去。 秦杰看着魔教所在的世外雪峰,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进竹篮里想要提出自己的行李,然而却没有想到,触手处竟是一个柔软毛顺的小肉团。 第194章 一只小白狗!【第二更】 吃惊看着手中那只小白狗,心想这个小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己这些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你可别是什么魔教长老变的. 请一定不要是莲世界的鬼魂转世啊! 那只小白狗很乖巧很可爱,睁着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秦杰。 秦杰怔怔看着它,脑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忽然,小白狗水汪汪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猛地张开嘴,露出不长却已经足够锋利的牙齿向秦杰的手腕狠狠咬去,那劲头似乎要把他的手咬断! 前一刻还非常无辜可爱的小白狗,下一刻便变成了凶狠恐怖的狼崽。 它速度奇快咬向秦杰的手腕,尤其是狠狠合齿的动作,已经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甚至快要追上闪电的步伐,如果被咬实,肯定是肉破骨断的下场。 这次突袭阴险而突然,如果是一般人根本无法逃脱快如闪电的一咬。 然而秦杰这一辈都在和危险的猎物打交道,对这种兽类的动作反应最为敏锐,对丛林里的危险最为机警,哪里会着这种道? 当指尖触着的狗颈处传来一丝极轻微的蓄力感觉时,他便反应了过来,右手向前猛地塞进小白狗的嘴里,接着毫不留情地向里深入,就像是要把自己整条手臂都塞进小白狗的肚,然后手指在湿粘一片里寻着块软肉用力一掐。 小白狗发出一声被憋住的哀嚎,从嘴到咽喉里面全部被塞满,没有剩下一丝活动的空隙,哪里还咬得下去,尤其是咽喉深处的那股剧痛,更是令它圆乎乎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口水从嘴边淌落,看着异常可怜。 秦杰把左手举至空中,看着那个不停淌着口水、双眼已经被挣红的小白狗摇了摇头。 王雨珊和李彤收回望向雪峰的目光,看着这幅画面不由一惊。 秦杰高举着手臂,手臂前端悬着一只小白狗,而他的半臂已经完全没进这只小白狗的嘴里,看着就像举着一只白色的火把,又像一根铁棒穿着猎物准备烧烤,偏生那个猎物还活着还在淌口水,于是这个画面便有些荒唐和可笑起来。 “哪里来的狗?”王雨珊微微蹙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 秦杰仰着头打量着手臂前端的小白狗,手臂处传来的湿热粘乎感觉根本没能让他动容,他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来的乞怜挣扎神情,不由微微一动,觉得这个小东西竟仿佛能够通人性,就像是野马或是三师兄养的那只大公鸡一般。 李彤看着这只雪白的小狗,微微警惕,然而却没有说什么。 秦杰看着小白狗雪一般的绒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感慨说道:“我以前一直想养一头漂亮的萨摩,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结果却撞到了你。” 王雨珊看着那只小白狗虽然痛苦地乱蹬着后蹄,淌着口水还那般可爱,不免有些同情秦杰的手段过于残忍,说道:“那便养着吧!” 李彤冷笑一声,负手于身后捏了个道决,漠然望向山道后方。 秦杰用空出来的左手揉了揉小白狗的脑袋,发现竟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熟悉而亲近的气息,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想魔教山门里有小师叔的衣钵,所以自己感到亲近熟悉倒也罢了,这只狗又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小师叔以前的宠物? 明明嘴里含着一根人类手臂,甚至肚都感到了人肉的味道,但却没办法咬下去,连tian两口解解馋都不行,小白狗觉得非常痛苦,而咽喉深处被掐住的那块软肉,而让它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和顺服感。 小白狗眼汪汪地看着秦杰,流露出乞怜和臣服的意味,这个人类的气息让它不介意臣服,至于它的眼睛变得如此水润汪然的原因则是因为确实太痛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这会让我很挣扎的。”秦杰看着小白狗叹息说道:“虽然我确实很想养一头萨摩,你也表示了愿意被我收养的想法,但只能说昊天安排的机缘太过残忍,我这时候肚实在太饿,你在我眼里更像是一盆香喷喷的狗肉煲。” 他用左手把朴刀从腰间抽了出来叼在口里,准备杀狗剖腹,含糊不清继续安慰说道:“吃饭这种事情是比昊天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莲世界这种人物如果想活下去都得天天吃人肉,我们吃几坨狗肉又算什么呢?我们需要活食。” 王雨珊有些不忍看,转过身去。 李彤的眼中闪过几抹兴奋炽热,问道:“你经常做这种事情?” 秦杰挥着刀骄傲说道:“别说杀狗,狼我最后都吃腻了。” 被他悬提在手里的小白狗听着这句话,才知道这个家伙居然虽个连狼肉都敢吃的嗜血变态,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断了最后的指望,柔软的身体僵硬成了木头。 秦杰不会理会小白狗柔顺地像只猫还是僵硬的像块石头,他这辈什么东西都吃过,更不会相信猎物死之前过于恐惧会分泌什么毒素让肉变得难吃的白痴说法,提着刀便开始在小白狗的头上比划着从哪里剥皮。 便在这个时候,隐在极淡雾后的吊索上,忽然传来了道极愤怒的吼声,因为距离极远而那道声音迅速靠近的原因,那清亮愤怒的声音被压缩的更加尖利。 “谁!敢!动!我!的……” 清亮愤怒声音响起时明显还在很遥远的山谷深处,而当说到“动”字时,那人已经来到了斜后上方的云雾里,而当说到“的”字时,距离地面上的三人已经极近。 云雾急剧扰动不安,瞬间破开一大片,然后一个身影像从天穹上落下的石头般,呼啸自斜上方的绞索处跳了下来,向秦杰的位置跳过去。 秦杰提着小白狗回头望向雾间,看着那个速度奇快绝然不似凡人的绰约身影,愕然想道:“难道天上真的能掉下一个仙女来?” 然而当那只破旧的小皮靴在视野中迅速扩大,挟着恐怖的风声离他脸面越来越近时,他终于明白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仙女而是一个要自己命的家伙。 “锃”的一声剑啸! 李彤一直在警惕对方的出现,暗中隐蕴念力很长时间,便在那个身影快要砸到秦杰之前,法诀一释,一道无形剑意极幽寂地刺向那个身影。 那个自雾中跳下的人一声轻哼,双拳在身前做了个十字封,竟是用自己的肉身强行封住了李彤凝念已久的一剑,身体骤然向后翻腾了十几圆,然后重重落在地面上,伴着“嗡”的一声闷响,山谷间烟土飞扬。 尘土渐渐敛没,露出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皮袄的小姑娘,她头上戴着兽皮帽,领间围着一道兽尾,看身材和露在外面的眼睛年龄肯定还很小,两只极长的黑辫垂在身后轻轻摆荡。 她单膝跪在地面,膝头处现出一道深坑,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痛意,无论膝头还是娇小的身体都稳定的像座山一般,根本看不出来受伤没有。 被秦杰提在手里的小白狗,在看到这个小姑娘的瞬间便剧烈挣扎起来,秦杰这时候哪里耐烦理会它,重重地甩了它几下,险些把它甩的翻了白眼。 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个单膝跪在地面上的小姑娘身上,瞠目结舌于自己看到的这些画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有人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而且在用双臂挡了李彤一剑之后狼狈堕地,竟是没有任何损伤! 过了片刻,那小姑娘站起身来,两根又粗又长的黑辫随着她的动作再次摆荡,她望向李彤,露在兽尾外的那双清亮眼眸里露出震惊不解的神情。 “你在山门里遇见了什么事情,实力居然下降的如此严重……我明明看见你在雪崖上已经晋入元婴,为什么你这时候只有金丹的水准?” 李彤脸色微白,唇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秦杰看了她一眼,在魔殿里与莲世界那场惨痛的生死厮杀,他一直有很多疑惑,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直到此时才从那个小姑娘的口里得到了证实,不由有些震撼,才明白李彤竟然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震撼感激佩服之类的正面情绪,向来无法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长时间,看出从天而降的那名小姑娘明显与李彤有旧有怨,秦杰自然不会老实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沉默走到李彤身后,动作极为随意自然,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李彤神情漠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姑娘,对身旁二人说道:“这个魔教妖女叫周莉莉,不要以为她年龄小便好应付,如果当年魔教没有覆灭,她便应该是这一代的圣女,这丫头不敢与我正面相斗,狡诈的厉害。” 周莉莉听她提及在天弃山脉里的追杀,本就是一肚火,生气地大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哪里不敢和你打?” 第195章 小白是雪狼!【第三更】 李彤微嘲一笑,不愿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然而这种态度愈发令周莉莉觉得生气和不公平,露在兽尾外的清稚小脸挣的微红起来. 听说对方是魔教妖女,秦杰却怎么也没觉得她哪里妖了,除了一身本事确实妖异,看着小姑娘微红的脸,无害清稚的眼神,黑黑的长辫,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人形容过这样的女孩,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周莉莉看着身前三人,苦恼地挠了挠头,觉得好生麻烦。 她随兄长在山门外看着三人进入圣地,之后便失去了这些人的踪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山谷里相遇,而且明显这三人已经不再互相敌对,她虽自信不会比对方弱,却不会认为自己强大到能独抗李彤王雨珊再加上老诡的亲传弟子。 先前离开圣地穿过那些幽长复杂的通道时,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白忽然间走失,她苦苦找寻了很长时间,最后抱着侥幸地希望顺绞索而下,不粹在雾中竟听到有人在议论怎样杀死小白并且分而食之,刚刚生出喜悦顿时被愤怒代替,竟是头脑一热,浑然不顾自己身处高空便跳了下来,然后又被李彤偷袭了一记灵剑。 李彤因为暂时她还不知道的原因,莫名其妙从元婴期跌落到金丹期,那记偷袭没有真的伤到她,但她承自魔教子弟血脉的身体强度十分惊人,毕竟不是石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内腑还是受到了震伤,只不过表面暂时看不出来。 周莉莉打了个寒颤,这才明白先前那刻的危险,竟是险些自己把自己摔死,心想如果让哥哥知道自己这么糊涂,不知道该有多生气,下意识里把脑袋上的兽帽向下拉了拉,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小模样显得愈发可爱。 “看起来你们在圣地里遇着了很多事情,圣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圣地,哪里是你们这些外人可以擅入的?我不欺负你们受伤,你们也不要以人多欺负我人少。”周莉莉认为自己匆忙做出的决定很聪明,反正她要去长安城拜老诡为师,总不可能把那个叫秦杰的家伙打死,带着稚意清声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秦杰站在李彤身后,不待她发话,抢先说道:“女侠有理,就此告别。” 他很清楚自己三人此时的真实情况,被那个吃人肉的老和尚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管你是王雨珊还是李彤,现在已经虚弱的一塌糊涂,还想和一个灵气饱满的魔教少女拼死拼活? 会做这种选择的都是白痴。 魔教少女是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小姑娘,秦杰却想离她越远越好,一方面是对方强悍实力所带来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因为莲世界讲的故事做的事情,让如今的他心底深处对魔教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已经入魔,不表示对魔教中人便可以生出天然的亲近,就如小师叔当年入魔,却还把魔教山门斩了个乱七八糟。 看着周莉莉准备开口说话,秦杰心头渐松,身体却依然紧绷,负在身后的右乎下意识里握紧,却忘了自己的右手正塞在那只小白狗的咽喉里,手指一紧,小白狗顿时痛的如遭雷击,挣扎出一声极微弱的哀鸣。 听着那声微弱凄惨、仿佛濒死之人无力呼喊亲人的鸣叫,正准备先行离去的周莉莉怔了怔,然后才醒过神来,有些恼火地捶了捶脑袋,心想刚才大概摔的太重竟是摔糊涂了,险些忘了自己冒险跳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三人,压抑着愤怒说道:“把小白还给我,我就离开。” 李彤回头面无表情看了秦杰一眼,然后走到一侧。 秦杰瞪了她一眼,举起自己右手,看着周莉莉说道:“这是你家养的狗?难怪这么可爱,我说这么偏僻的山谷里怎么能这么一只狗,原来是魔教圣犬……” 被举到空中的小白狗模样很凄惨,嘴被撑的极大,口水混着血丝不停淌着,腹部微微起伏,乞怜无助望着自己的主人,眼睛都因为挣扎变得有些红。 周莉莉看着它的模样,哪里还听得见秦杰痕迹极深的吹捧,清亮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愤怒,然后也渐渐红了起来。 一阵劲风荡起,一道极沉重的撞击声,烟尘渐落。 周莉莉狠狠盯着半靠在山谷光滑石面上的秦杰,愤怒喊道:“我要杀了你!” 秦杰手臂痛的无法抬起,不知道里再的骨头究竞被这小姑娘一拳头砸成了多少截,至此时他终于相信了李彤的说法,这个魔教妖女确实太恐怖了。 鲜血自唇角淌落,他看着周莉莉声音微哑说道:“我让了你一招,这事情便算扯平,如果你还要打,可别怪我不客气,大魔教很了不起吗?我可是斋主的传人。” 很明显,老诡亲传弟子这种名头,对暴怒中的魔教少女而言,绝对没有对神话集团或是道门中人的作用更大,周莉莉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王雨珊站到秦杰身旁,静静看着逐渐走近的小姑娘。 李彤微笑看了秦杰一眼,然后站的更远了些。 秦杰看着王雨珊摇头说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王雨珊轻声说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因为一条狗被人打死?”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活活打死?这种死法从不在我考虑范围里。” 秦杰扶着石壁站起身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惨不忍睹的小白狗,看着周莉莉认真说道:“如果你敢再踏前一步,我就把你这只破狗捏死。” 周莉莉面色微变,停下脚步,愤怒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耻?” 秦杰看着地认真说道:“在我看来,你趁我受伤欺负我更要无耻些。且你真不是我们的对手,李彤在这儿。既然你以前打不过她,难道现在就能打过她?你不用急着反驳,仔细认真谨慎地思考一下,不错,她现在确实比较可怜的从元婴期跌回了金丹,不过当时你输给她的时候她也是金丹。” 周莉莉微微皱眉,觉得秦杰的话好像有些道理,但又好像没什么道理。 秦杰看着她神情,补充说道:“而且她毕竟曾经在元婴期停留过一段时间,有过大修行者的经验,经验对战斗是很重要的,我想你应该没有这种经验?” 周莉莉摇了摇头,很老实地回答道:“我们大魔教不像你们有境界之分,不过我现在的实力境界确实还达不到你们所说的元婴。” 魔教没有境界之分…… 秦杰微微一怔,心想那以后自己的人生岂不是相当不妙,很容易被人发现入魔? 他皱了皱眉,决定先把眼前的问题处理完毕。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是打不过李彤的,我们三个一起上,你更打不过。” 王雨珊在他身旁微笑说道:“我是真打不动了。” 李彤在远处神情冷漠说道:“如果真要拼命也能拼,但我为什么要拼?” 秦杰很是恼火,心想这种时候至于这么诚实吗? 但看着王雨珊和李彤的态度便知道,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真正危险,于是看着那名魔教少女诚恳说道:“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的愤怒我能理解,但我的冤屈也希望你能体谅。你的这只狗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我可以保证它一块肉都没掉。我这时候把它放下来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次头脑发热,好不好?” 周莉莉看着他手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哪里还顾得那么多,连忙点了点头。 秦杰用力把手从小白狗的嘴里抽了出来,递了过去。 周莉莉欣喜抱着小白,不停轻轻抚摩着它的白毛表示安慰,小白有气无力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把头埋进小姑娘刚刚发育微显柔软的怀抱中。 秦杰退后几步,赞叹说道:“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狗。” 周莉莉认真解释说道:“小白是雪狼,可不是小狗。” 秦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只小白狼。” 便在这时,那只小白狼在魔教少女怀中竟是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其狠毒,似乎是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咬死秦杰。 “果然是头狼崽子。”秦杰在心里恨恨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把这头狼崽子扔进清梦斋,让它尝尝被三师兄那只大公鸡教育的滋味。 周莉莉在离开之前,对三人说道:“离开圣地虽然只有这一条道路,但这道山谷是由我魔教前贤以人力开凿而出,所以预设了几处迷阵,最近天时多雾,你们出去的时候仔细一些,如果迷路了可不见得还能走出去。” 王雨珊平静说道:“多谢姑娘提醒。” 如果换作以往,遇着魔教余孽尤其是如此重要的一个妖女,少女符师肯定不会有任何犹豫,便会与对方展开一场生死搏斗,然而自南方雁荡山来到北方草原,与秦杰一道行走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经历了莲世界这件事情后,她对于魔道之分有了很多新的认知,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往那般看待世事。 第196章 清梦斋之耻!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想让这个家伙心情糟糕一些。” 那个家伙自然指的是秦杰,他笑了笑,说道:“要不然我们一道走?” 周莉莉看着他得意说道:“你们总说正邪势不两立,怎么这时候却要我带你的走了?我就是要你求我,你求我啊?” 秦杰大义凛然说道:“这是哪里话,我清梦斋向来讲究兼容并蓄,正邪之分在清梦斋看来更多是理念上的差异,而像我本人则是一向很敬佩魔教前辈的风采。周姑娘,带我们一道走吧,我求你了。” 前一句涅然不顾道魔双方血腥战争的千年历史,更是完全不理会魔教便是在清梦斋司徒先生剑下覆灭的事实,已然是无耻到了极点,然而毕竟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而且秦杰的模样大义凛然,终究还能保有些清梦斋弟子的风范。 然而大义凛然之后紧接着的下一句却是如此直接浅白,他说求便求,毫不犹豫,毫不遮掩,实在是已经无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周莉莉怔怔看着秦杰,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求自己,甚至有些恍惚了,哥哥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人真是老诡的亲传弟子? 便是已经非常了解秦杰性情的王雨珊,也觉得粉脸有些微微发烫,散漫的目光里透着一丝羞愧,站的离秦杰远了一些。 李彤厌慎摇了摇头,心想做为唯一一个世内世外相通的世外之地,清梦斋是何等样骄傲的地方,从老诡到司徒先生再到冯思秋这一代弟子谁会真正瞧得起魔教? 秦杰这厮居然能睁眼说瞎话无耻如斯,看来清梦斋有教无类果然不是传说。 其实秦杰并不见得一定需要求魔教少女带路才能走出冰寒山脉,凭借意识深处莲世界留下的那些无法理解的气息和碎片,他或者可以追随直觉走出去。 先前他带着王雨珊和李彤走出魔教便是用的这和方法。 然而他不想再次进行尝试,因为能在那些幽深的通道里找到正确的道路还可以归功手幸运,但幸运的次数久了则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小周姑娘,你要去哪里?”秦杰问道。 周莉莉回答道:“我要去南方。” 南方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尤其他们身处大陆极北处的苦寒冰寒山脉,无论要去哪里似乎都要先向南行。 然而周莉莉说的很认真,秦杰听的也很认真,甚至还能顺着她的话认真说出自己的想法。 “噫?很巧,我们也要去南方,原来大家同路。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走?” 通往莽莽裂山外的通道,是很多条无数年前由魔教强者们以人力开凿出来的石谷,石壁光滑陡崆如同刀切的一般,即便是雄鹰也无法驻足,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雨雪,却依然未积尘土,自然也不可能生出绿意葱葱的草树。 神话集团的李彤,魔教的少女,莫干山的王雨珊,清梦斋史上最弱的世外入俗,这样一个奇异的四人组合便在这些狭窄而漫长的石谷里沉默行走着。 沉默这个词不对。 “在我看来,我们这些修真世界了不起的年轻一辈,可不能重蹈前辈的覆辙。” 王雨珊神情微凝问道:“什么覆辙?” “一见面就拼命啊,其实打架有什么意思呢?没事儿的时候藏在山里面静心修真,如果见面了就问声好,聊聊天……不比什么都强?” 李彤冷漠说道:“无战斗,不修真。” “这种观点我是一直很反对的,不过我不和你这和修真如痴的怪物争论,以后有机会去长安城,我请三位姑娘吃面,楚楚煮的煎蛋面……” 周莉莉好青看着某人的侧脸问道:“楚楚是谁?” “楚楚是我的女朋友,要知道我家楚楚做的面,绝对是世间最好吃的面条。” 王雨珊看着秦杰虽然憔悴但提到某个名字便神采飞扬的脸,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然而却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面有些空荡荡的,有些不安。 秦杰看着周莉莉认真说道:“就算要打,咱们这时候也别打,出去打感觉会壮阔一些,话说回来,其实我和神话集团的仇也很深,不比你浅。云正铭知道吗?” 周莉莉被他的神情所感染,声音从兽尾里透出来悄悄说道:“我知道,我看着你一枪把他射穿的。你那枪真厉害,那么远也能射中人。” 秦杰诚恳说道:“哪里有你们魔教**强悍,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跳。” 周莉莉微羞低头,轻声说道:“我当时也是糊涂了。” 秦杰用手指着李彤的背影,悄悄说道:“云正铭被我废了,神话集团哪有不报复我的道理,事实上这个女人就一直想杀我,只不过我和她在你们圣地里说好出去再动手,所以到时候如果出了山真打起来,我可以帮你。”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却也没有刻意瞒着谁,毕竟在这幽寂山谷里正青春四人同行,哪里可能真的去编织什么阴谋,玩什么纵合之术。 走在最前方的李彤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微怒说道:“秦杰你能不能闭嘴?斋主收你为弟子,我真替他老人家不值,我敢肯定将来你一定会成为清梦斋之耻。” “不用将来,我现在已经是清梦斋之耻。”秦杰笑着回答道。 还是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老话,只要能带着楚楚一直活下去,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既然如此,此对面对着四人行中战斗力暂时最强大的,而且看起来也不怎么给清梦斋和老诡面子的魔教少女,说些俏皮话讨讨对方欢心又算得什么? 只要愿意,任何人都能被他逗的无比开心,所以魔教少女周莉莉毫不意外地开心起来,不时发出清稚的笑声。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周雄的妹妹久仰久仰。” 秦杰想起在清梦斋后山第一天躺在草甸上白武秀说的那些话,微微一惊,然后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白武秀对梦中情人的形容,于是瞧着身边的魔教少女愈发眼熟,发现除了年纪实在太小了些,这小姑娘完全符合白武秀的想法。 “既然你要去南方,那真要去长安城逛逛和我先前说的煎蛋面无关,那里住着很多有趣的人。其中有个家伙我想介绍给你认识他年龄和我差不多,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入了元婴,都说他是真正的天才。” 周莉莉睁着清亮的眼睛看着秦杰,吃惊说道:“那么小便元婴期?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难道说那个人比李彤还要厉害?” 李彤听着这话,忽然说道:“那个死胖子心性糟糕到了极致但偏生修真破境极速,只能说昊天对某些人有些偏心罢了,真要打起架来可不是你的对手……他在清梦斋这些年可好?” 秦杰这才想起来白武秀与李彤相识,而且每每提及此人时,那个骄傲得瑟的胖子便会恐惧的像只鹤鹁一样,挠了挠头回答道:“还不错。” 听到这个回答李彤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淡然说道:“那就好。” 四人在寂静甚至有些沉沉死意的石谷里行走,他们是修真世界最优秀的年轻人,宗派各异理念不同甚至彼此之间有极深的仇恨,然而却没有上演血腥厮杀勾心斗角的剧情或许是因为在雪峰深处那个老道面前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和阴谋从而有些腻了,或许只是简单的因为青春作伴回家的路上不愿意去想那些。 青春真的是很美好的事物,无论痴于王雨珊于李彤于力量还是痴于金钱他们依旧保留了一些简单而纯净的部分,没有完全陷入像泥潭般复杂的世事之中。 如果世间只剩下青春不再苍老,没有腐朽,或许会减少很多杀戮和纷争,热血而不冷血,依然战斗但却是直接的战斗,那么世界会变得简单而美好很多。 然而很可惜的是,所有人都会渐渐老去,渐渐世故,肩上会多出很多的责任,那些沉甸甸的责任会把人的腰压弯,会让人勤于思考却懒手感受。 …… 莽莽冰寒山最南端,渐低的山脉探入草原,然后在湖水北面没入平地消失不见,那支商队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湖面已经几乎完全冰封,但他们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中年男人缓缓抬高帽沿,望向天边遥远的雪峰。 他觉得那里有人。 董事会来的人吗?按道理论,天书现世,神话集团不可能只派出李彤和云正铭这些年轻一代的子弟,便奢望能把天书抢回去。 然而除了自己和不知藏身世间何处修真《二十年甲子》的那个家伙,还有谁知道圣地山门被封闭后剩下的唯一出口就在这里? 不过就算是董事会派来了世外入俗,他也不会停止自己的计划,因为他已经在天道盟和神话集团之间摇摆沉默了太多年,他很厌慢这种感觉,所以他决定做些事情。 只要天书在手,便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做为魔教在世间寥寥无几的强大传人,中年男人对这个传说坚信不已。 第197章 相遇! 中年男人看着遥远雪峰之巅轻蔑一笑,把手中吃剩的半条羊腿搁回盘中,从下属手里接过丝巾仔细擦拭干净手指间的油清,然后长身而起。 靴底踩在刚刚冰封不久的湖面上,中年男人缓步向着湖对面远处的山峦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般扎实,仿佛要把冰面震开一般。 他在世间有很多敌人,那些敌人都知道他不会水,甚至惧水。 但他今天却偏偏要从湖面踏过,仿佛要踏破过往这些年月里的憋屈不满。 寒风劲吹胸膛,中年男人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青年时,这和感觉很好。 …… 时值隆冬,莽莽冰寒山间寒风劲吹,至于雪峰之上的气温更是极低,好在因为峰顶太高,没有被山麓间那些弥漫密谷的薄雾遮住,阳光直射至此,虽然带不来多少真实暖意,却能给人的心理上带来些许安慰。 正如湖畔那个中年男人猜测的那般,苦寒寂清可能万年无人踪的雪峰顶上确实有人,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神情宁静身材清瘦,静静看着雪峰下方飘动的白云,以及白云下方荒芜的原野,还有那片像面白色镜子般的湖面。 来自董事会的世外入俗李然,前些日子在魔教山门外的shuangfeng间,与来自魔教的世外入俗周雄,在秦杰和云正铭的破境速度做了一次赌约。 最终秦杰胜了,云正铭废了,于是,他输了。 按照那份没有说出口却彼此心知的赌约,李然不能再加入到天书的抢夺之中,但这不代表他不可以站在雪峰上远远地观看这幕大戏。 他“看”到了湖畔的那个中年男子,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去看那名中年男子,因为如果自己看到对方,那么对方也能看到自己。 他来自世外之地,但他很清楚世间一直隐藏着很多真正的强者,比如湖畔的那个中年男人,对于已经接近超凡入圣境界的人间武道巅峰强者,即便强大如他也必须保有几分敬意和矜持。 当然,如果他还是那个骄傲的男人,绝对不会在乎这些事情,对于这个世界和自身的认识早已不同。 只是他会偶尔还会怀念已经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 看看天书究竞会落在谁的手中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然而自幼在董事会里长大的他,从刚识字时便开始看那天书,少了神秘感,自然不会像世间凡人或是那些修行者般对天书存有一种莫名敬畏,所以这并不是他来到此地的真正原因,至少不如那个真实的原因重要。 他来这里是为了怀念已经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或许是为了祭奠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或许是为了寻回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那些青春叫做骄傲。 李然默默转身,望向山间某处水潭。 那面水潭面积极小潭底或许有热水涌出所以前些日子一直没有冰封,只是终究禁不住寒风凛冽,水潭表面上还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或许是很多天前,或许是先前那一刻,小潭水面的薄冰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便是他也无法确认,那片薄冰究竟是什么时候破的。 但他能确认水潭冰面破口的形状很特别,像是一只木瓢留下的痕迹。 十四年前,他见过哪只木瓢,然后再也没有办法忘记。 十四年前七卷天书中最神秘的天字卷显现出了一个极重要的征兆,然而负责看管天书的董事会却对此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神话集团副董事长阅天书,亦未多言。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便在此时向渡劫期的神圣领域迈出了半步,那双幽深而纯净的眼眸,看到了黑夜的影子降临人间。 道魔二宗这一代的世外入俗齐聚荒原。 当年的三位世外入俗还是三个少年,他们聚集在一棵小树下,沉默看蚂蚁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们看着那道黑线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各自离去。 那时候的董事会传人李然很骄傲,很自信。 他喝斥周雄为邪魔,不屑言天机为外道,一剑便把那株小树斩成了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块,然后念出一道至今为止自己最满意的道偈。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在那一天黑夜将至时,在那道所们不敢跨越一步的黑线那边,有一个穿着草鞋破袄的男人,一直平静坐在一方小池塘旁,手握一卷书喜乐颂读,腰间挂着一只木瓢,饥渴时便饮一瓢池水。 其后他周游列国,勘破死关,前往南海,兴奋地向师尊禀报。 礁石上那位男人看着他怜惜地笑了笑。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当日黑线的那头一直有一个人坐着。 于是他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骄傲,那般自信。 多年后,历经俗世繁华世外霜露,他成功地看淡看透了很多事情,于是自信自然地回到了身躯中,然而当年的青春与骄傲已经不在了。 他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向线那边的那个人请教。 直到今天,他似乎终于有了机会。 所以小水潭畔明明没有人。 站在雪峰之巅的他,却认真看着山腰里的水潭,在寒风里都纹丝不动,便如他此时的静明道心。 …… 雪山外的湖畔有人。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湖岸,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他摘去戴了很多天的帽子,露出自己的容颜,他望着远方的莽莽群山,那双浓若墨蚕的眉毛微微蹙起,红如稠血的双唇微微一翘,露出一道意味复杂的笑容。 在凛冽寒风中他再次举步,从湖冰走到坚实的土地上,魁梧坚实有若钢铁的身躯,完全无视荒原劲风的存在,挟着一身肃杀之意向北走去。 他走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脚步每次落下,也不见如何便会陷入被冻硬的荒原地面,留下一道极深的脚印。 离开湖畔向北面的冰寒山麓行走,随着时间流逝,中年男子身上的肃杀气息渐渐敛没,身后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浅,直至没有任何痕迹。 他没有像世间那些知天命的大修行者一般,把自己和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因为他修的从来都不是道法,他用恐怖的念力把自己的身体意识与天地完全隔绝开来,仿佛把自己变成了一颗石头,如果闭上眼睛,根本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 …… 然而山腰间那片安静了很长时间的小水潭却忽然有了动静。 水潭畔响起一阵很轻微的“哗哗”声。 这些“哗哗”声像是木瓢勺水的声音,又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又很像一只手缓缓阖拢书页所发出的声音。 “听闻你十三岁开悟,三十金丹,再三月元婴,一日之内分神。” “听闻那十七年间你日日登山,却毫无阻碍。” “听闻你第一次登书院时,在柴门外看到了四个字。” “那四个字是仁者乐水。” “所以你这一生极喜爱与清溪幽潭亲近。” “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李然听着遥远山腰间那面小潭畔传来的“哗哗”轻响,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些话,然后发出一声极幽寂极满足的叹息声,微笑着向雪峰边缘走了一步。 随着他走出这一步,身后那柄薄薄的木剑悬浮至空中,嗡鸣作响。 天空上的太阳忽然间仿佛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数万束光线照耀在那柄木剑之上,竟让单薄的剑身金光大作。 一道极纯净的剑意,就像凝结成束的光线一般,发自雪峰之巅,平静而强大的无视任何空间距离,瞬息之间降临到千丈之外的那面小水潭畔! 如此神乎其神的道法,已然站在人间的最高处,处于分神境界的最顶端,虽然尚未破境,但距离合体境界也只剩下极薄的一线。 如此强大的道剑,世间能得几回见? 当那道纯净剑意降临山腰小潭上空时,水面上的那些薄冰瞬间变得更加凝固,即便是那道极小的口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封起来。 那些“哗哗”的声音早已寂灭不闻,潭畔某处响起一声轻“噫”,似乎有些意外。 然而唤出轻“噫”之声的那人反应有些慢,启唇的速度很慢,所以这一声轻“噫”感觉被刻意拖长了很多,悠长幽远“咿咿呀呀”,便像是戏曲主角登场时的那声唤。 …… 山脚下的中年男人微微皱眉,此时的他当然感知到了那道剑意,他不知道那道剑意刺向何处,却也隐约猜到值得那人倾尽毕生修为刺出一剑的人会是谁。 这片荒原之上他已经撒下无数眼线,更是不惜调动了天道盟里的帮手,明明那个人前些日子还曾经出现在城市当中,怎么却忽然来到了这里? 但他没有犹豫,身为人间巅峰强者,能隐隐感知到自己的气运,知道这是自己一次绝佳的机会,而且他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他无视雪峰这间那场无人知晓,却注定会震惊世间的相遇,神情肃然向着山谷出口处走去。 山谷里依然弥漫着薄薄的雾,遮住那些光滑陡峭如同刀斧砍出来的石壁,也掩去那些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然后却无法永远遮住里面那些年轻人的身影。 第198章 感伤 身份敌对复杂的四今年轻人在陡峭的石壁间行走好些天,身上的伤势渐渐好转,然而食物却也已经告竭,所以因为饥饿而重新虚弱起来. 秦杰没有想到这条魔教前代强者们开凿出来的通道竟是如此漫长,算着距离竟似乎已经快要横穿整座天弃山脉,然而却还是没有找到出口,不免有些焦虑。 他是最恐惧饥饿的人,想着自己藏着的干粮被这三个女人吃了大半,更觉得愤怒,盯着周莉莉说道:“再走不出去我们就都要饿死了,到底还要多少天?” 周莉莉微低着头,看着颈间的兽尾,有些不自信低声说道:“应该快了吧!” 秦杰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看着她,说道:“我们跟着你老老实实走了这么多天,你可千万不要在断粮的时候再来告诉我你没有走过。” 周莉莉仰起小脸看着他委屈说道:“山门被封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我当然没走过。” “这句话有些道理,仔细算起来我家小师叔拿着把剑把你们杀的魂飞胆丧时,你还在你妈的肚子里,根本没有生出来,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秦杰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善,话锋一转怒吼道:“那开始的时你不说!” 之所以他敢对周莉莉如此凶恶,当然是因为他已经饿昏头了,在焦虑和饥饿的双重作用下,他哪里还来得及思考这个魔教少女现在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人。 而且这些天走在山脉的过程中,这位魔教少女根本没有什么凶残的魔教气息反而是天真可爱甚至有些老实憨拙,渐渐他便忘了对方的身份。 周莉莉果然没有动愤,而是羞愧地重新低下头去,走到了最前面。 “如果到了元婴期,这条通道哪里能拦住我们?”李彤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身侧光滑陡峪的石壁漠然说道:“说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秦杰嘲笑说道:“你不用换着花样来嘲笑我的境界低实力差,你也不过就是在元婴期看了几眼便被人打了回来,如果你现在还是元婴期会饿到脸白眼花?” 李彤沉默美丽面容颜上仿佛落了一层霜。 王雨珊在旁边虚弱说道:“已然粮绝你们哪里还来得斗嘴的力气?” 李彤面无表情说道:“出山之后我肯定不会与他再斗嘴,到时我会直接杀子他。” 秦杰没有理会李彤的威胁,自幼时逃离沈州市到如今,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死的考验,又怎么会害怕这和威胁,便是连死亡也不怎么害怕,然而因为童年那些过于深刻的经验对于饥饿他确实有一和仿佛先天的恐惧。 沉默片刻后,因为这和恐惧以及恐惧所带来的愤怒,他再次找上了低着头羞愧无语的周莉莉,嘲笑说道:“大概也只有你们魔教的人才会愚蠢到非要把山劈开一条道路,从而把人们逃生的通道变成一条死路。” 周莉莉抬起头来神情凝重看着悄,严肃认真说道:“无论圣地还是这条通道都代表着我们魔教改天换地的意志,请你尊重一些。” 秦杰不想接她的话尤其是从莲世界那里听到太多有关改天换地创造崭新世界却怎样也无法完全听明白的魔教执念故事之后。 周莉莉皱起清稚的眉头,说道:“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如果你们觉得我们魔教一无是处,真是一裂愚蠢的人,那你们还来我们的圣地做什么?” 秦杰恼火回答道:“如果不是天书明字卷现世,就算是师父求我我也不会来。” 听到“天书明字卷”五字周莉莉的眼睛微微明亮,想着自己和兄长在圣地里一无所获,目光很自然落到秦杰身前用布带系着的那个铁匣上问道:“找到了吗?” “不用这么看着我,这匣子里放着的是一个老鬼留下来的灰……说起来我为什么一直要带着?是不是应该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说来也很奇妙在通道里穿行了好些日子,四人从自己的童年聊到修行再聊到平时爱吃什么零食,但秦杰王雨珊以及李彤却是极有默契地没有对周莉莉提起自己三人在魔教山门里的遭遇,没有提到那位莲世界的老道。 这和周莉莉的魔教身份无关,和正魔不两立无关,甚至也不是因为那段经历太惨痛恶心以致于三人不愿意回忆,相反却是因为他们三人都把与莲世界相遇的这段故事当作了自己修行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次经验,不愿意与人分享。 秦杰忽然眉头微挑,望向周莉莉问道:“你也没找到天书?那里可是你们的地盘,回老家应该熟门熟路,难道也没有任何发现?” 周莉莉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说道:“圣地里什么都没有。” 秦杰心想明明那里面有一大堆白骨和鬼还有一个比鬼更可怕的老家伙。 天下诸大修行宗派势力齐聚荒原,神话集团更是下了极重的筹码,目的便是为了魔教山门应天时开启之时,找到那本传说中的天书明字卷,然而却是全无所获,那卷传说中的天书的下落,很自然地成为众人心中的极大疑惑之所在。 “副董事长说过明字卷会在这里出现,那么就肯定会出现。”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看来,副董事长大概是错了。” 李彤微微皱眉,毫不犹豫说道:“我神话集团副董事长怎么会犯错?” 秦杰看着她嘲讽说道:“千年之前那位总经理如果不犯错,这世间又哪里会出现魔教?还是说你们神华集团一直认为魔教是正确的产物?” 李彤紧紧抿着嘴唇不再与他说话。 王雨珊有些虚弱地叹息了一声,笑着说道:“不与他斗嘴了?” 李彤点头说道:“先前确实是我犯了错。” 秦杰微感得意,心想这世间除了张楚楚,谁还能在言再功夫上胜过自己? 李彤紧接着说道:“既然说过出丢之后就杀死他,我何必再与他置气?” 秦杰苦涩说道:“几句顽笑话而已,何必当真?” 走在最前面的周莉莉忽然惊喜说道:“真的,是真的。” 秦杰怔了怔,问道:“什么是真的?” 周莉莉回过头来指着通道前方那片薄淡的雾气清稚的眼睛里全是开心的神情,说道:“那里真的就走出去,我们走出来了。” 看着通道尽头那片雾气里的隐隐光亮,隐约猜到应该便走出口,历尽千辛万苦已然粮绝的情况下,众人本应该欢欣鼓舞雀跃不已,甚至应该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身上挂着一条彩带,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一起冲过去。 然而他们却停下了脚步,陷入了沉默,即便是周莉莉也不例外。 在漫漫通道里,他们与世隔绝,所以可以抛去彼此的师门背景,暂时忘记所谓正邪之分以及那些复杂的血都洗不清的仇怨然而一旦走出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回到真实的人世间,所有的这些因素便会回来。 四个人看着彼此,沉默维系了很长时间。 李彤忽然漠然开口说道:“我很不习惯这种伪装感伤的情景,出责后我要养一段时间的伤所以要杀你和这个魔教妖女,也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周莉莉骄傲看着她说道:“你现在身上还有伤,等你伤好了我再打你。” 王雨珊轻轻将身上的棉裙整理的平整些微笑说道:“反正与我无关。” 李彤冷笑说道:“如果我要杀秦杰难道真的会与你无关?” 秦杰挥手阻止这些没有意义的对话说道:“出去再说,莉莉你走先。” 周莉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担心雾外面有什么古怪,所以才让我走在最前面,我可是魔教弟子,外面万一全部是你们正道的人,我怎么逃?而且你是个大男人哩,你果然像她说的那样,真是清梦斋之耻。” 秦杰面不改色,认真说道:“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我只是心好,又不是真的傻。” 听着这句话,秦杰很自然地想起了张楚楚,那个只是有些笨,并不是真的傻的张楚楚,顿时生出极强烈地想要回到沈州市的渴望。 他看着雾中的出口,说道:“我先便我先,道魔符最强大的年轻一代弟子全部在这里,再加上我这个清梦斋天下行走,别说有人敢偷袭伏击我们,我就完全不信有谁看见我们这和超级组合不会吓到怕的跪下来磕头!” 这段言语明显是用来壮胆的,正如这些天他和李彤及魔教少女不停斗嘴玩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化解胸中像石壁一样沉重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他这个老诡亲传弟子已经入魔,便是李彤也只是隐隐猜到他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眼看着便要回到人世间,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入魔的真相被人发现,山谷外那个真实而冷酷的世界,准备用什么来迎接自己。 秦杰沉默片刻后向雾中走去,右手伸到身后缓缓握住怀中的白衣。 第199章 拳头! 白衣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大的依靠,最温暖安静如同野猫黑屋一般的存在,在魔教山门里面对莲生时没有来得及拿出来,他便险些死了,此时要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回到人世,那和陌生感和警慎让他随时准备抽出白衣. 雾外的世界没有什么万夫所指。 也没有偷袭。 迎接秦杰的是一个拳头。 一个比张楚楚贪便宜买的土海碗还要大的拳头。 那个拳头光明正大,充溢着金石之气。 破风而至,全无阴诡意味。 不是偷袭。 是击杀。 因为那个拳头出现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当时距离他的脸至少还有十几丈的距离,没有谁能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偷袭,枪可以,但拳头不可以。 那个拳头之所以能被看见,是因为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山道里所有的雾气全部被拳风硬生生击散成更细小的微粒,再也无法阻碍视线。 光滑随崆的石壁清晰了。 山道也通透了。 所以秦杰才能看到那个拳头。 以及那个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 他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看清楚那名中年男子的容貌,因为那个比海碗还要大的拳头,在震碎通道里雾气之后,几乎毫不停顿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拳头瞬间变大了无数倍。 因为这一拳速度太快的关系,狭窄通道里的风都来不及鼓荡,而是被压缩贴到光滑石壁上,于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亡般的沉寂。不是偷袭却比偷袭还可怕,因为这是倚仗着超强实力的绝对击杀! 面对能够把空气排开,似乎比声音更快的这样一个拳头,秦杰只来得及做一个动作,一个他从小到大在死亡前做过无数次,娴熟到无以复加程度的动伤。 受到强烈死亡威胁而生出的怪叫声还在胸腹间酝酿,被死亡阴影刺激地颤栗肌肤还没来得及支起汗毛,白衣已经撑开,像白日的天空一片般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个拳头落在了白衣的面料上。 白衣没有破,这个世界上暂时还没有出现能击破它的事物,洁白的布料却在那瞬间深深地陷了下去,出现一个非常夸张的变形,这是白衣现世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变形,可以想像那个拳头上挟带着怎样的力量。 在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甚至连时光也失去作用的第二个瞬间,白衣的布料开始复原,而随着复原,那道不可思议的恐怖力量传到了衣服上。 白衣脱离秦杰的虎口,带出数道极深的白色撕裂创痕,那些血还在裂口里发呆,根本来不及渗出,因为第三个瞬间也是超越时间的瞬间。 秦杰眼眸里反映着白衣的颜色,然后骤然明亮一瞬,他开始收腹,开始吐气塌胸,双脚开始踮起准备离开地面。 这些极细微的动作都没有来得及完成,白衣的布料已经重重击打他的胸间。 但也幸亏是在那般短的瞬间内,他已经开始做这些准备动作,所以他没有死。 白衣落下,就像是一座山直接砸到了他的胸上。 秦杰双脚离开地面,胸腹向下一陷,然后便飞了起来。 那股山般的恐怖力量,便在惨然后飞的漫长旅途中渐渐消减。 为此他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鲜血像瀑布般喷了出来。 虽然胸间的痛楚像魔鬼般不停撕裂着身体,死亡的恐惧不停刺痛着脑海,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而专注,在向后飞堕的过程不停尝试调整姿式,同时小腹深处蕴藏着的灵气迅速向四肢散开,试图用小师叔留下的遗存修复自己的伤势。 但那个拳头不会给他时间。 事实上那个拳头根本没有停止过。 就算是白衣也没能挡住那个拳头哪怕短短的一瞬间。 秦杰被击飞。 那个拳头也飞了起来。 像修罗一般冷漠而强大地跟随着他。 这条魔教通往天弃山脉外的通道很隐秘,为了保证无论在山外还是山上都无法看到,修的非常狭窄,所以当那个拳头破雾而入击飞秦杰继而想要直接继续砸死他时,途中便必须经过那三名刚刚反应过来的少女。 率先出手的当然是王雨珊。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秦杰这个家伙被打死,她感受到了那个拳头所挟杂着的恐怖的力量,感受到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如金石一般肃厉甚至隐隐比自己师尊还要强大的气息,在诸多方面因素的压迫之下,这名世间最优秀的少女符师终于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力,在睫毛不及颤动的瞬息之内,画出了最强大的半道神符! 悠远的符意在通道里凝结,强大的气流在此间蒸腾。 然而那个拳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轰了过去。 气流尽碎,符意尽剑,归于寂灭。 第二个出手是李彤。 她其实并不想出手,因为她是最先认出那名中年男子身份的人,她知道对方是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她知道对方强大到了何种程度,而且她对秦杰没有任何好感,如果那个无耻的家伙直接被这一拳砸成肉酱,她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然而她不得不出手,因为她发现这个拳头竟是如此完美。 唯绝情绝性才能击出如此完美的一拳,唯有去无回方能沛然莫御,瞬息间,她明白就算对方认出自己,也不可能因此而让这和完美生出丝毫缺憾,这一拳时已经融入了最绝对的决然之意,这走出拳之人对这个世间所展示的态度。 她站在那只拳头必经的道路上,于是她只有施展出最强大的无形灵剑斩了下去,对于这一剑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还是元婴期,也远远不是那名中年男子的对手,甚至她一直以为就算是副董事长也不如对方强大。 果然,李彤最强大的无形灵剑,在这记拳头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木剑,骤然崩塌碎裂,瞬间化于真正的无形,没有在通道间留下任何痕迹。 最后出手是的周莉莉。 因为她认为自己是魔教弟子,出口外有可能全部是正道所谓正道修行者,所以她坚持站在最后面。 她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但她猜到了他是谁,所以她的清亮眼眸里没有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流露出一丝极兴奋的神情。 兴奋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能战胜对方,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对方,所以她没有像对着雪原巨狼裂那般强悍地硬碰硬,也没有像扛着血色巨刀狂砍云正铭那般威猛,而是双臂十字封于身前,做出了自己能做出的最强防御。 毫无意外,十字封双臂重重回击在她娇嫩的胸脯上,瞬间散开。 这个拳头的拳意始终凝缀在秦杰身上,只是偶尔路过三名少女,并没有释放出真正的威力,然而这种路过却像是洪水路过小山村一般,摧枯拉朽。 秦杰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拳头,眼神冷静而专注,左手已经握住了身后的刀柄。 死亡的阴影近在眼前,因为那记拳头近在眼前,他很恐惧,过往这些年来在生死关头挣扎求存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时候越需要冷静。 有很多次都是这和冷静,让他成功地远离了死亡。 他希望今天也能如此。 仿佛昊天或者冥君听到他的祈祷,因为他面对死亡时的冷静从容而动容,莲世界烙印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些信息碎片骤然间鲜活起来。 秦杰看不懂那些东西,但他懂得了那个拳头。 他甚至毫无道理地想到了很多和应对的手段,那些手段是那样的奇妙而匪夷所思,然而那些手段所需要的境界却是现在的他无法触及的地域! 这就是境界力量的绝对差距吗? 秦杰看着那个拳头,眼眸里终于生出了一丝绝望。 从破霎时,至来到秦杰眼前,那名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只出了一拳。 湖畔沉思多日,抛开一应世事羁绊,决意与过往做一个完全的割裂,凝聚着人间武道够峰强者所有精神的一拳。 这样的拳头只需要一个,便足以把四今年轻一代的强者打的像狗一样。 这样的拳头根本无法阻挡,世间根本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击出两次。 更没有人能够让这个拳头停下。 天道盟于龙天不能,神话集团董事长也不能。 然而当这个拳头快要触到秦杰的时候,却停下了。 如此决然完美的一拳,在李彤看来有去无回的一拳,就这样停在了秦杰的眼前。 这种极动极静间的转变,展现出了中年男子不可思议的武道境界。 是的,世间没有谁能让这个拳头停下,除了中年男子自己。 可是这个拳头自千里迢迢之外,穿原越湖而来,挟着无穷无尽的决然之意,甚至带着与世为敌的决心,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停下? 一名儒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秦杰身旁。 这名儒雅的男人眉直眼阔,神情可亲,穿着一件破旧衣服,踩着一双破草鞋,腰间系着一只木瓢,插着卷旧书,漆身满是灰尘,却显得无比干净。 第200章 因为他是清梦斋大师兄! 薛氏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秦杰身旁,甚至因为显得有些老实和木讷。 然而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么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拳头,无论是如何完美决然,无法停下的拳头都必须停下,而且不敢再向前移动分毫。 因为他是清梦斋大师兄。 清梦斋虽说是唯一与俗世相通的世外之地,但毕竟有着世外之地的名声,对外人而言自然有几分神秘。尤其是自司徒云海后,清梦斋弟子极少在世间出现,所以没有多少人真的了解那个地方,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人。 不要说什么俗世门派,即便是远离世外的董事会、太虚观和魔宗,也只知道清梦斋里的大概情况,知道那座大山云雾之后有八位老诡亲传弟子,他们在那里日夜潜修,实力深不可测。 在老诡的所有亲传弟子中,最有名气的应该算是三师兄冯思秋以及白武秀,这里所谓的名气当然是在修行世界最上层的那个圈子里的名气,三师兄的名声在于他那举世皆知的骄傲自信,白武秀则是因为他刚生出不久便被神话集团认为是举世难觅的真正修行天才,并且得到了董事会的认可。 关于清梦斋大师兄,修行世界唯一的认识就是,那个人是个薛氏,手里时常拿着一卷书,腰间系着个水瓢,常年跟随老诡在诸国游历,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看到他,而且从来没有人与他真正地交过手。 然而从来没有人敢轻视这位清梦斋大师兄。 因为清梦斋大师兄是唯一有资格跟随老诡游历天下的人,而变态骄傲的冯思秋每每提及自己的师兄都会叹息一声,然后用最不可质疑的神情表示自己的无上敬意。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强大骄傲自信的人,比如那位中年男子,但这些人深夜静思自问想必没有谁敢说自己比冯思秋那个怪物更加强大骄傲自信,所以只要但凡还没有真正疯狂的人,都不会尝试去挑战清梦斋大师兄。 所以当气息寻常的薛氏出现在秦杰身边,那个挟着数十年狠厉肃杀之气,便是十万座山都无法让它停下的拳头,便不得不戛然而止。 中年男子没有见过对方,但他看到了那个薛氏腰间系着的水瓢和随意插着的那卷书,所以他知道对方就是清梦斋大师兄,没有任何理由,非常肯定。 因为清梦斋大师兄就是清梦斋大师兄,无论他是握着书卷行走在荒原的车辙里,还是半蹲在小溪醚以瓢取水,只要你看见他,就能知道他便是传说中的清梦斋大师兄。 因为世间只有一个清梦斋,而清梦斋只有一个大师兄。 …… 和那名在尘世里打熬多年,所以即便在湖畔沉思多日,试图与往日隔断过往,要逆天行事,却依然被太多红尘意牵住心神从而停下拳头的中年男人不同。 站在雪峰之巅的李然,一直很想挑战清梦斋大师兄。 他是董事会传人,董事会最强大的当代世外入俗,十四年前,还是少年时便是那般骄傲自负,最能了解司徒先生以及清梦斋三师兄冯思秋的骄傲自负里所蕴藏的意味,所以他会因为冯思秋的态度,对那位一直未曾相遇的薛氏保有尊重和敬意。 但他绝对不会错过挑战对方的机会,因为他青春时的骄傲自信,便是因为黑线那头那名薛氏的平静喜乐而渐渐敛没,化作沉默孤独。 他很清楚,沉默孤独背负木剑行走天下的自己,要远远比当年骄傲自负的自己更加强大,然而他总想寻回那些失去的东西,所以他必须遇见当年线那边的那个人。 这和想法甚至可以称之为渴望的情绪,在这些年里随着修行境界越来越深妙圆融,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清晰,在他心里也越来越强烈。 甚至比雪峰上方太阳洒下的光芒还要强烈。 十四年过去了,他终于遇见了薛氏,而且遇见了一个挑战对方的机会。 为了那卷天书,中年男子踏湖冰而行意欲狙杀,薛氏如果不想看着那个叫秦杰的家伙就这样死去,那么便必然要出手。 李然没有把握薛氏如果不动,自己能不能强迫对方出手,但既然对方现出踪迹准备出手,那么他便有自信能够让这场相遇变成现实,因为他可以先出手。 单薄的木剑悬浮在雪峰之巅的半空中。 那轮太阳是如此的明亮。 木剑已然变成一道金剑。 强大而纯净的灵剑气息,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山腰间那片小水潭。 雪峰之巅的白雪尽数被剑息碾压成比精铁还要坚硬的冰砾,那些冰砾把阳光折射成了七彩的颜色,仿佛变成了一地玛瑙珠宝。 这是李然此生施展出来最强大的一记灵剑,蕴藏着董事会的无上妙诣,他在董事会苦修十余年,周游天下十余年,自死关之前悟到的极致生杀剑意。 当灵剑无视遥远的距离,落至水潭醚时,李然的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便是他自己都因为这一剑而动容起来,觉得完美纯净到了极点,未惹一丝尘埃。 那时水潭畔的薛氏抬起头有些意外向雪峪之巅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破旧棉袄上面满是尘土,留着千万里路的痕迹,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干净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很久,或许只是薛氏一眼之间。 雪峰之巅的冰砾渐渐融化,汇成极细的小溪。 站在雪崖畔的李然缓缓低头望向脚旁的积水,看不出脸上是何神情。 凝聚着万束阳光,纯净而强大的生杀剑意,瞬间将积雪碾压成冰,而冰却在此时化了,只能说明那道本应聚束如光的剑意,竟是在慢慢泄漏开来。 那柄单薄的木剑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双手中。 山腰间水潭畔的薛氏已经没了踪迹。 李然脸上露出一道极嘲讽的笑容,唇角流出一道极黯淡的血水。 嘲讽自然是嘲讽他自己。 知道对方多年,默默渴望相遇多年,然而一朝真的相遇,自己所能施展出来的最强大的一记灵剑,却根本无法压制对方,甚至连留下对方更长一些时间都做不到。 勘破死关、无比强大的董事会传人,没能留下薛氏。 …… 薛氏出现在山谷中秦杰身边,平静请那名武道巅峰强者收拳。 沈州市南有间清梦斋,清梦斋有位大师兄,而用那位以骄傲自负闻名于世的三师兄的话来说,大师兄之所以是大师兄,自然是因为他在清梦斋排在第一。 无论修行境界弈棋弄琴绘画绣花还是烹饪,他都排在第一。 直到拳头停下,通道里的风才骤然狂呼而作,天地灵气一片紊乱。 一应雾气全部被吹拂的干干净净,光滑陡峭的石壁表层像放久了的糕点一般开始脱皮,震酥了的石壁簌簌向下落着薄如纸片般的石屑雨。 那个拳头稳定无比,没有一丝颤抖,坚硬的手指关节呈现淡淡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风中的劲竹,又像是钢刀的圆柄,能在一往无前气势达到顶峰之时骤然静止,而且还能如此稳定,证明击出这个拳头的中年男人非常强大。 但中年男人和他的拳头表现的越强大,越证明清梦斋大师兄更强大。 大师兄平静看着那个拳头,没有说一个字。 中年男人缓缓屈肘,把拳头向后缩了几分。 大师兄温和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微微低头,沉默向后退了一步。 大师兄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脚下一片石屑上。 中年男人微微蹙眉,沉默向后再退一步。 大师兄平静望向他肩头。 中年男人再退。 大师兄继续望向他。 中年男人一退再退,直到快要退出通道。 便在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浓如墨蚕的双眉微微挑起,平静回视大师兄的温和目光,红如稠血的双唇微启,声若金石嗡鸣道:“抱歉。” 随着这两个字迸出嘴唇,一直半伸在身前的那个拳头缓缓松开,五根手指像老竹开花一般缓慢释放,然后骤然一缩! 一股极为强大霸道的气息,从中年男人身上释出,吹怕他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散开复又合拢的五指间释出无形的力量,隔空袭向秦杰的胸腹! 他毕竟是武道巅峰至强者,虽然忌惮清梦斋大师兄的存在,却不代表他在对方面前会变成一个鼠辈,会怕到完全不敢出手。 当大师兄出现之后。他始终在示弱,一退再退,结果却在快要退出通道,眼看着完全无法威胁秦杰、场间众人都已经开始放松的时候出了手! “嘶”的一声,秦杰胸前前的那根布带应声断裂。 布带系着的那个铁匣子骤然激飞而出,落在了中年男人的手中。 将拳杀之意化作指缚之意,他展露出了对武道最深刻的理解。 铁匣到手,中年男人再无所求,静默看着大师兄,继续缓缓向山谷外退去,脚下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加快,但却瞬间掠退了十余丈。 看着向山谷外退去的中年男子身影,大师兄微微一怔,他确实意外于对方居然明明已经有了退意,最后却还是强行出手,叹息说道:“何苦?” 第201章 周雄VS杨昊宇! 大师兄说话的语速并不是太慢,只是音调有些偏轻,而且似乎在说出每个字之前都有一个很奇妙的停顿,所以感觉“何苦”二字竟是说了很长时间。 那名中年男子的动作连他都没有想到,没有来得及做出应对,秦杰当然更是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中年男子拿着铁匣退出去很远,他才醒过神来。 而且他此时的心神受到了太多震撼,根本分不出多余去思考别的问题。 那个眉如墨蚕,唇若稠血的强大中年男人,按照自己背了这么多年的外貌描写来看,应该就是杨昊宇? 就是那个杀了自己爹妈,把自己幸福人生变成一场修罗修真的杨昊宇? 而身旁这个穿着破袄草鞋的薛氏又是谁? 不过,他这时候当然已经猜到这薛氏大概便是自己的大师兄。 大师兄叹息完毕,才望向秦杰问道:“匣子重要吗?要不要抢回来?” 秦杰不明白那个可能是杨昊宇的中年男人为什么要抢那个铁匣子,也不明白身旁这个可能是大师兄的薛氏为什么这时候还能慢条斯理地发问,匣子里面装着莲生大师的骨灰,一分钱都不值,当然不需要冒险抢回来,只是对方已经抢了这么长时间,您才想着问自己会不会显得稍微太慢了些? 忽然间,他想起陈皮皮曾经对自己说过大师兄做事很认真,非常认真,所以他动作很慢,非常慢伞日一见,对方果然是个很慢的人啊! 秦杰恭敬行礼,低头说道:“那匣子不重要,不用抢。” 然后他抬起头来,认真看了两眼。 是一个穿着棉袄破鞋的男人,腰间插着卷旧书,系着只水瓢,身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也不如何高大威猛。 然而站在薛氏身旁,秦杰便无由觉得安全,心生平静喜乐,有回家的感觉,知道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己,就像站在一棵茂盛的大青树下,根本不怕外界的风吹雨打,这种彻底肯定不容质疑的安全感,甚至让他感动到沉默起来。 大师兄大概了解他此时的心情,神情温和一笑。 当他开始认真思考应该和小师弟怎样开始闲聊时,忽然间若有所感,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天空。 …… 山道里的雾气早已被那个拳头击碎,半空中雾气依然缭绕其间,向天空望去根本看不到雪峰,只能看到雾气被撕开了一道极大的口子,裂口之前是个人影! 那个身影应该是从雪峰上跳了下来,便更像是从天上跳了下来,接连不断撞破空气和雾气,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振鸣声,可以想像速度已经达到何种地步。 山道上的薄雾轰的一声散开条圆形的空洞,那个身影从中落下,身周裹着半圆球状的水雾,双腿上血色的火焰正在蓬勃燃烧。 一股强大霸道的气息从那个身影向地面笼罩而去,将数十丈的区域全部锁死。 那双从极北寒域一路走来的旧靴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踩向那名中年男子的头顶。 那名中年男子来时侵掠如火,退时也极为迅速,然而从空中跳下来的那个人,明显已经潜伏了很长时间,竟是霸道的一脚锁死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算准中年男子无论往何处退去,依旧无法完全避开。 更关键的是,他希望中年男子避,这等局面下,只要中年男子今日再次避让,对方赖以强大生存天地间的那口气便会泄尽,便是必死的结局! 然而不避又能怎么办? 那个男人上一次从天上跳下来时,是他脚上的旧靴第一次踏上草原,他一脚便踩碎了魔教信徒部落最强大武士举着的盾牌,将那名巫师生生踩着一滩血泥! 中年男子没有避让,因为他知道自己避不开,因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只脚挟带的杀意,以及那股熟悉甚至有些亲近的厉狠肃杀味道。 虽然那个味道他已经好多年没有闻到过了,然而无论相隔太长时间,只要一闻到他便会警惕沉默,因为那也是他的味道,属于魔教的味道。 中年男子浓若墨蚕的双眉骤然挑了起来,沉峻的脸庞上散出一丝厉狠情绪,双脚“啪”的一声陷入坚硬的石质地面,沉腰屈膝,将全身的修为尽数递至右拳。 他一拳向着天上砸了过去! 带着血色火焰的旧靴,与泛着金属光泽的拳头,在山谷之中相遇。 霸道强大的气息,直接将谷中的天地元气撕扯成无数道极细碎的湍流,那些湍流却无法四处逃逸,而是瑟瑟可怜地被这两股气质截然相反甚至相冲但却同样霸道强大的气息裹了进去,变成两道半圆形的气流罩。 那只旧靴处的半圆形气流罩闪着血色的光芒,“嗤嗤”向天上喷吐。 那只拳头处的半圆形气流罩泛着金色的光泽,“嗤嗤”向地面喷吐。 除了“嗤嗤”的气流喷溅声,山谷里一片死寂。 山谷外远处的呼兰海面却忽然颤动了起来,被寒风吹拂的日益坚实的冰面上,不知因何出现了数十道极细微的裂缝,裂缝相交处更是冰崩水现,有几尾并不怎么肥的鱼儿从冰洞里跳了出来,在冰面上挣扎了两下便被冻僵。 然后山谷里才有声音出现。 那道声音无比巨大,包含着纯粹的力量,如同一道响雷。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 响雷之后是旷远的回响,如同钟声。 刚被两道气息震碎的石屑,不再飞舞而是平静落下。 被两道气息再次震倒的王雨珊等人,发现自己没有受重伤。 世间最霸道的两股气息相撞,竟是几乎没有一丝力量外泄,而是准确地锁死了彼此,然后由远方的天地给予足够的反应,而这两道霸道气息相撞到最后,竟然成了宏大的感觉,交手的那两人已经到了何等样的境界? …… 大师兄看着前方那两道绝对力量的对撞,即便是他也赞叹不已,对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后的秦杰认真说道:“魔教的前代高手基本上被小师叔杀光了,现在想要看到两名魔教大高手的正面对决很难,小师弟你可要认真观摩学习。” 听到这段话,秦杰从中发现了一个很令他感到震惊的真相那名从天上跳下来的男**概便是陈皮皮提过的那名魔教世外入俗周雄,可杨昊宇明明是天道盟的堂主和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大师兄为什么说他也是魔教的大高手? 大师兄的神态和语气很从容,换个形容便是很慢,秦杰很震惊,又花了很多时间思考,所以当他扶起王雨珊和另外两位少女走到满是轻雾的山谷出口处时,那场震天撼地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 坚硬的石质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坑洞,坑底印着两只清晰的脚印,以脚印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最终大概延展出去十余丈的距离,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极大的蛛网。 秦杰看着地上若蛛网般的裂痕,想像着先前那个男人从天而降的脚与杨昊宇迎天而上的拳头相遇时所产生的恐怖威力,不由骇的有些失神,他如今在修真道上已经迈入金丹期,再加上领悟了小师叔留下来的逆天剑,已经能够被归入高手之列,但他清楚在这样的绝对力量面前,自己根本无法招架便会被震成血泥。 …… 两个身影,在蛛网状的裂痕间高速游走,因为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所以只能凭借破空风声,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空间在哪里,那些破空的风声太过凄厉尖锐,甚至让旁观者的耳膜感到了刺痛。 因为彼此纠缠,尤其是自天而降的那个男人沉默厉杀地将俱焚的杀意凝在杨昊宇身上,所以两道身影根本无法脱离,方圆十余丈的范围看似颇为宽敞,在他们恐怖的高速度下,其实和针尖大小也没有丝毫差别。 相差一代的两名魔教大高手,均把各自的肉身锤炼到了极致,对于自己的身体控制也完美到了极点,但依然无法做到完全避开对方的攻击。 既然无法避开,那么便抢先把对方攻击至死,这本身就是魔教的战斗理念。 在短暂到不及眨眼的时间片段内,场间那两道身影沉默对撞了不下十次,强大的气息像密集的潮水一般连绵向四周的天地涌去,如雷般的巨响连续成了一道似乎永远无法停歇的古寺钟声。 周雄的拳头在空中挥舞,带出道道血色般的火焰,令空气颤栗燃烧,重重击在杨昊宇身上,暴出一个约两指深的印痕,痕间隐有火流之意,还有焦糊的味道传出。 杨昊宇的拳头相较而言更为沉默坚实,强硬的指节间泛着极淡的金属光泽,每一拳落下便像是一把极钝的大刀砍敌过去,击在周雄的身上就如同打铁一般。 拳拳到肉,雷声连绵,山间石壁上无由出现数十个密集的深坑,烟尘渐渐消失,那些深坑里的光滑内壁显现出来,显得异常恐怖。 第202章 周雄VS杨昊宇!(二) 果然不愧是世间肉身能力最为强横的人物,这两个男人的拳头并未实际接触石壁,只凭外泄的杀意,便能隔空把坚硬的石壁像面团般击穿,然而如此强悍的拳头,实实在在砸在他们彼此的身上,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这究竟是怎样的拳头? 怎样的肉身? 每一拳落在肉身之上,就像重锤落在古钟之上,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昂尖啸,局势也越来越凶险。 山谷畔劲风大作,石砾狂舞,秦杰等四人站在大师兄身后,没有正当其冲,但感觉着那处传来的恐怖威勇,脸色依然止不住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这是因为他们的耳膜被拳风拳声所压迫,更是因为他们的心神被那两个男人的强大所压制住了。 李彤盯着那名自天而降的男子,微白的脸颊透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情绪,渐渐她承认这个穿着皮袄、看上去异常普通的男子确实有与自己兄长并列的资格。 周莉莉和她的目光落在同一个地方,看着自己的兄长,微白的脸颊上写满了担忧,清稚明亮的眼眸里则是不停流露着替他加油的神情。 王雨珊站在秦杰身旁,小圆脸略显苍白,目光显得有些黯淡。 她本是深受修行同道尊重甚至敬畏的王雨珊,然而今番前来荒原,竟是遇着如此多的大修行者,她才知道原来真正强大的人物都隐藏在世界的幕后,深受震撼,尤其是此时正在战斗的那两个男人竞是强大到哪些境界,只怕她的师父符圣大人亲自前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一念及此,她的心情不免有些黯然。 秦杰不像三位少女想的那般复杂,他只是按照大师兄的要求,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看着场间这场罕见的肉身巅峰之战,还没忘了凭借自己超人一等的感知能力去感受那两道身影对天地灵气的扰动。 然而一用念力感知周遭的天地灵气,他便知道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此时山谷内外的天地灵气竟是被那两个男人的拳风撕扯成了无数万碎片,那些碎片形成的治流毫无规律的流动,复杂繁密到了极点,以他如今的境界,想要感知其间的变化纯属痴心妄想,识海瞬间受到剧烈震荡,脸色苍白应是受了些伤。 那两个男人太强大了,按照上天赐予的机率或者说普通规律来说,肉身如此强横近乎神将的人物必然举世无双,但偏偏今天就同时出现了两个。 …… 看着满天石砾雨,看着石砾雨间像神迹一般无形出现的越来越多的石坑,看着那两道天神一般的肃杀身景,秦杰怔住半晌后才醒过神来,声音微涩问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打?要不然我们先走?我总觉得和这种怪物们呆在一起很危险,就算他们无意识踢飞一块石头都比弩箭还要可怕。” 大师兄看着他不解说道:“那不然怎么办?” 秦杰看着场间笑着说道:“要不然你用一根手指把他们都戳死?” “一根手指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他们这种怪物。他们没有向我出手已经很给师父和清梦斋面子,我很开心,但他们自己之间要打我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去拦他们至于说主动向他们出手,我觉得好像有些不方便有些不厚道。”大师兄是个很厚道的人所以他不会在这时候出手他的解释也很有耐心,很慢条斯理,很温和动人,“而且我真的不怎么擅长打架。” 身为清梦斋一员,秦杰当然清楚那座山里生活着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家伙,唯有自己稍显正常一些,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大师兄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你站在这里就没有人敢对你出手,结果你还说对方是怪物你不是怪物? 如果说你不怎么擅长打架,那究竟这个世界上有谁敢说自己擅长? 发现大师兄也有些没谱,秦杰心里的那位安定温暖亲近感觉没有消失,但心中的敬畏却在瞬间掉落满地,他不再理会对方悄悄凑到周莉莉身边问道:“你哥?” 周莉莉点了点头。 秦杰心想果然如此,能和武道巅峰强者杨昊宇如此不讲道理蛮拼的人,也只有那位魔教的世外入俗,接着问道:“你们家的人怎么都喜欢从天上跳下来?” 周莉莉神情紧张地关注着战斗,随口答道:“很难掉出问题,所以就懒得走路。” 秦杰身体微僵,心想这对魔教兄妹倒也真是一对懒到奇处的妙人。 …… 便在此时,场间那两道呼啸的身影终于静止下来。 战斗中周雄身上的皮袄早已在杨昊宇的铁拳之下如蝶般纷飞,然后像挂了铅块一般啪啪砸到地面,上半身赤·裸肌肉坚硬如岩石,面部和身上的肌肤表面凝着层极薄淡的铁意,尤其是眸子里更是隐隐透着股不祥的铁锈之意。 杨昊宇浓若墨蚕的眉毛尾部已然尽焦失去了所有的生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无神的黑虫子,眼眸里满是浓郁的燥意,仿佛有个秋天藏在在里面。 周雄神情冷漠看着他说道:“你要抢天书,我便要抢你的命。” 杨昊宇缓缓扯掉身上那件残破的衣衫,露出里面那件盔甲,看着他漠然说道:“这个世界上想杀我的人很多,但至少现在还没有人成功过。” 今日魔教两代强者之间的战争,起始发端于周雄的无上杀意,他一路沉默跟随在秦杰等人身后,就等着杨昊宇出现抢夺天书,这场偷袭或者说狙杀他已经默默等待了很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无论天时地利人都占着优势,所以杨昊宇受的伤明显要比他更重,但是杨昊宇毕竟没有死。 哪怕杨昊宇的胸腹挨了无数记重拳,身上那件棉皮袄像梅花糕的模子般到处是洞,气势燥焦黯淡到了极点,但他依然像座不可动摇的山一般站在那里。 当年魔教的叛徒,亲手烹杀自己的妻子,向神话集团投靠成为董事会成员,在天道盟成了一个大堂口的堂主,像这样强大的人物不是那么容易死去的。 周雄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伤比我重很多,我还有机会。” 杨昊宇摇了摇头,说道:“你终究不是你那位师父,所以我伤再重,你也没有办法当场击杀我,而你是魔教的妖孽,我是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是天道盟堂主,朗朗乾坤之中,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再杀死我?” 周雄转身望向众人中的薛氏,认真问道:“大先生何以指教?” 大师兄摇了摇头,老实说道:“你们的事情和我清梦斋无关,我只是奉师父之命,顺路来荒原接小师弟回沈州市的。” 老实人不见得说的都是老实话,到荒原接秦杰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办法顺路。 周雄点头致意。 大师兄忽然用手指向雪峰,说道:“我只是路过,但不知道那个人如何想。” 一道剑意自雪峰之上袭来,瞬间跨冰碾雪而至。 片刻后,那名孤单的、不再骄傲的负木剑者在远处的雪崖上现出身影。 …… 冰寒山脚下,两代魔教强者对峙,遥沃的雪崖上。 董事会的世外入俗正飘然而来,与这些真正了不起的人物相比,如今的秦杰自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虽说他现在身上有着清梦斋世外入俗的身份,但此时有资格代表清梦斋说话的只能是沉默平静站在场间的大师兄,所以没有人注意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路人。 秦杰没有什么被忽视的黯然情绪,相反他很高兴自己被场间众人遗忘,唯如此他能专注认真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而不担心被众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情绪。 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渐焦的浓眉,眼瞳里的肃杀秋意,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渐渐握紧,觉得咽喉里有些干涩,想饮些血水润润。 他的人生就是被这个叫杨昊宇的中年男人直接改变,他幸福的家庭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变成血泊时原过往,因为这个男人他在黑暗的人间地狱里生活了很多年。 复仇是人类原始本能的情绪,秦杰也不例外,自从知道这个男人的姓名和身份之后,他暗中查了这个男人很多年,暗中看了这个男人很多年,对对方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包括对方不起眼的容貌特征以及生活习惯。 但今天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对方。 那个叫周雄的魔教世外入俗如此强大,杀意十足的伏袭,都没能把对方当场击杀,看过这场动天撼地的战斗,秦杰对于杨昊宇的强大终于有了真切的认知,愈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如果想要复仇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不过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惧意或沮丧,反而愈发自信冷静,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亲手杀死对方一因为杨昊宇再如何强大,面对大师兄还是没有出手。自己就算一辈都修行不到大师兄的境界,但只要身在清梦斋,便有无限可能。 第203章 对峙! 周雄面亢表情看着杨昊宇,说道:“你如果在老巢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杀你,但你既然离了老巢,藏在湖畔意图杀人抢夺天书,那么我怎能错过这个,杀你的机会?大概你自己已经忘记,当年魔教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想杀我的人很多。” “清理师门,没有谁比我要杀死你的理由充分。” “但你没能杀死我。” “我魔教修行讲究的便是横在天地一往无前,我魔教子弟从不畏怯任何强敌,你先前不敢击出那一拳,说明你已经老了,老了便是废了。”周雄看着杨昊宇继续漠然说道:“就算今天我不能当场击杀你,但至少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当年魔教强大的那个男人,如今变成一个胆小如鼠的废物,一个只敢藏在盔甲里的老废王八,像这样的人还能在我的拳下芶延残喘几天?” 杨昊宇沉默片刻,看着周雄微讽说道:“你刚刚调息完?” “你也差不多,李然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如此甚好。” 杨昊宇伸手把身上那件挂着无数洞的破烂外衣撕了下来,露出里面一身明亮的盔甲,甲片上镌刻着繁密的黑色符文,流淌着肃杀而强大的意味。 秦杰站在大师兄身侧,注意到杨昊宇露甲之后身上的气息骤然再涨,不由心头微凛,他看着明亮盔甲上的符文,大致猜到这便是那件由牧晨亲自设计、由清梦斋六师兄亲手打造的强大盔早。 周雄沉默看着杨昊宇身上的盔甲,忽然伸手至身畔空中,握住了一把血色巨刀。 刀是周雄上棠递过去的。 “我本不想动刀,因为你这和怯懦的叛徒不配死在这把刀下,但既然你穿的盔甲来自清梦斋,我不用刀未免有些不敬。” 杨昊宇看着这把血色的巨大弯刀,很自然地想起很多年前的很多画面,声音略显沙哑说道:“没想到修《二十年甲子》果然能抛弃世间一切,他竟把这刀也留给了你。” 周雄已经调息完毕再也没有与他多说一个字,小腿间灼热红艳的火苗骤然喷吐,如小山般的身躯以恐怖的速度向对方所在轰了过去。 两代魔教强者,对彼此的修行**战斗技法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正因为熟悉所以无法使用任何诱敌之类的手段也无法闪避,只能像开始那如钟般的万拳对轰一般,实实在在地撞到了一起。 这一次的战斗不像先前那般声势恐怖。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然而凶险处却犹有过之。 只见风沙落时,周雄的左肩仿佛塌陷了下去,鲜血横流。 而杨昊宇那件盔甲上多出了一道极深刻的刀口,繁复符文之意滞碍,再也不复先前的明亮,而是变得无比黯淡,似乎在库房里放了数百年时间要散落。 杨昊宇缓缓眯起双眼,右手轻抚腰间那个冰冷的铁匣,手指过处锈迹尽褪。 作为魔教如今遗落在世间寥寥无几的强者,周雄很清楚这个叛徒是多么的强大,整个山门里除了他那位消失无踪很多年的师父,谁也不敢说一定能击败对方。 失去盔甲,或许当年那个叱咤草原的魔教强者真的会回来,这一刻在生死之际决意拿出全数精神与力量的杨昊宇,要比先前加危险但周雄在极北寒域沉默等待了十余年,终于有机会南下杀死这个叛徒,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他握紧刀柄,想要斩出第二刀。 然而他的第二刀便没有斩下去。 因为有一柄木质道剑破空而至,“嗤”的一声落在他与杨昊宇之间的坚实地面上,无柄的剑尾轻轻颤拖摆动,发出“嗡嗡”轻鸣。 一道极孤独萧索的气息,顺着那柄木剑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仿佛那不是一根木剑,而是一株在草原上生活了很多年的老树,时刻可能倒下塌坍。 看着那柄木剑,周雄微微皱眉,发现那个骄傲孤单的家伙下雪峰的速度比自己想像的要了几分,不禁有些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已经站在修行五境够峰的那人在短短时日内竟向上再攀行了一段距离。 看着那柄如老树般萧索黯然的木剑,他知道因为对那人速度的细微失算,自己今天失去了与杨昊宇决一生死的机会,稍一沉默后把刀递给了身后的妹妹。 周莉莉收刀,场间竟是无人能看出她把刀收在了何处。 杨昊宇神情漠然看了周莉莉一眼,缓缓释去身上那道时而如铁诱沧桑时而如钢水灼烈的气息,然后沉默向场外退了十几丈。 退是要给场间留出一个位置。 世间有资格让杨昊宇让位置的人非常少,不过今天湖畔的山脚下却来了很多。 黑色的西服在寒风中微飘,李然不知何时站到了那柄木剑旁。 他从地面抽出木刃负回身后,木剑上那股萧索孤单的气息似乎也随之一道回到了他身上,他的身躯变成了一枚萧索的老树。 这是秦杰第一次看见董事会传人李然。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猜到对方肯定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很多年之后,在那场决战之前,他对李然提起了当年在冰寒山脚下的相遇,多年后的李然对当时的秦杰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而秦杰则是印象深刻。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那么孤单,好像他的双脚站立的不是人间的地面,而是另外一个世界,而且他明明是活着的,却感觉已经死了很多年,这个说法也不准确,应该说当时我眼中的你似乎是活人又似乎是死人,我觉得你很可怜。” 李然并不知道一个被自己当作路人的家伙,此时正在同情可恰自己,他的眼中只有那名穿着旧袄破鞋,看上去很没有存在感的男人。 沉默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事情,他向对方平静致意,“见过大先生。” 大师兄回答道:“你好。” 李然转头,望向不知何时被握在杨昊宇手中那个铁匣。 周雄的目光也落到那个铁匣上。 场间众人都看着那个铁匣,只有李彤神情复杂地看着李然。 即便是大师兄也看着那个铁匣,不过他平静温和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坚定的夺取之意,有的只是带着些古怪意味的好奇。 李然忽然开口说道:“杨董事替董事会夺回天书,可喜可贺。” “董事会中人果然还像多年前那般无耻。” 杨昊宇此时却漠然开口说道:“此事与董事会无关。” 听到这个回答,李然沉默不语。 李然道喜,便是给对方一个脱困机会,只需要拿天书来换,不料杨昊宇却不接受。 李然明白对方为何不愿接受,堂堂天道盟堂主,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想要与过往的那些年岁完全割裂,而且眼下湖畔的局势很复杂,对方还有机会,关键的是清梦斋大先生一直没有说话。 天书明字卷将于草原现世,这是副董事长自南海畔归来后批下的谕示,世间没有谁会不相信这一点,尤其是李然知道这肯定是大董事的结论。 因为这件事情,世间各派派遣人进入草原,试图进入魔教山门,终成功的是秦杰等人,但真正有资格抢夺天书的人其实一直在暗中窥峙。 天书是蝉。 秦杰等年轻一代是螳螂。 杨昊宇是黄雀。 周雄和李然则是猎人。 大师兄什么都不是,用他的话来说,他只走路过。 然而他路过这里,湖畔便不再有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于是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个很普通的男人。 大师兄问秦杰,“要不要那个铁匣?” 秦杰摇了摇头。 听到他的回答,大师兄竟是没有任何犹豫,看着场间众人温和说道:“这匣你们想争便争,我们只走路过,还要急着回沈州,那便先告辞了。” 这句话代表了清梦斋的杰度,表示他们无意加入天书明字卷的争夺,那为什么此次清梦斋实修会改在草原边界? 为什么清梦斋会派秦杰一路向北? 李然微微皱眉,明显有些不理解清梦斋把自我定义为“路人”的含义,目光淡淡落在大师兄身上,若有所思。 杨昊宇明显也没有想到局势竟会如此发展,浓郁的双眉骤然挑起,如果清梦斋方面离开,他身处道魔两门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周雄看着杨昊宇,沉声说道:“我说过你老了,只要老而将死将废之人,才会把改变命运的机会寄托在虚无缥渺的传说或者天书这种事物之上,如果一卷天书真的能够改变一切,当年我魔教怎么可能覆没?大董事又怎么会一直在南海上飘着?” 听到周雄提及家师飘流于僻远南海之上,李然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起来。 杨昊宇漠然看着周雄说道:“若你对天书没有兴趣,又怎会来此?” “我来此的目的是杀你。” 李然没有理会这两代魔教强者之间的对峙,虽然杨昊宇是神话集团董事会的成员,但此次草原夺天书之行,明显看出这位杨董事对董事会已然起了异心,便如他对天道盟一样。 第204章 人生何其苦! 李然静静看着清梦斋大师兄,目光在这个很没有存在感的男人身上缓慢地移动,似乎想要看清楚对方做出这个决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杨昊宇则是缓缓低头,望向手中紧握着的那块铁匣。 便在此时,湖畔隐隐传来如暴雨般的汽车轰鸣声。 大地微微颤抖,无数黑色越野车从南方奔驰而至,蔓过冬日原野的天道盟越野车像黑潮般看不到尽头,声势极为惊人。 紧接着,从草原东面呼啸驶来数百辆白色越野车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来到了湖畔,沉默肃杀却流露着神话集团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 两个车队来到湖畔,便各自下车,沉默站在原地,保持着时刻警惕的态度。 一股令人压抑的紧张气氛,笼罩在湖畔,冰寒山下。 在世人眼中,天道盟和神话集团无疑是最恐怖的势力,然而因为历史信仰等多方面的因素,这两个门派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正面交锋过,至少在能够被看见的历史上是这样。 今日这两方势力突然远离城市,深入寒冷的草原湖泊,担负着接应的任务,是诸方抢夺天书明字卷里的重要一环,难道说今日终于要大战一场? 此时站在湖畔的这些人都是世间至强者,当然不是那些会在战场轻易死去的普通修行者,纵使面对这么多人也自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从容和自信,只是纵是高级境界巅峰的大修行者,也不愿意在草原上与绵绵不绝的普通人连续冲撞,因为历史的纪录中,都曾经有过一群发疯了的普通人生生堆死高级境界强者的故事。 天书明字卷的争夺,随着乌云黑潮般的人群云集,终于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到了世间的明处,再也无法遮掩下去。 看着湖畔的天道盟子弟,清梦斋大师兄脸上始终保持着的温和笑容终于敛去不见,他看着杨昊宇轻声细语问道:“你是想要造反?” 李然低着头,轻声说道:“杨董事是想叛出董事会,重投魔教怀抱?” 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平静轻柔,然而代表着天道盟和神话集团这两个世间最强大的势力,纵使杨昊宇武力再如何强横,他所统率的天道盟子弟再如何忠心耿耿为之效命,如果同时被两方所弃,也只有死路一条。 杨昊宇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确实老了,天书对你们都没有用,所以你们可以不在乎,但对我有用,至少我希望它能对我有用,所以我很在乎。我是董事会成员,但也是天道盟堂主,我是俗世之人,所以必然要借助俗世之力,今日场间,无论你还是周雄都没有把握把我留下来,大先生想必不会出手,所以这卷天书必然要被我带走。” 大师兄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所,叹道:“为何我不会出手?” 杨昊宇漠然说道:“因为我将把天书明字卷献予天哥,今日当着诸人之面,请大先生作证,而依照斋主定下的规矩,此乃盟中事务,清梦斋任何人不得干涉。” 身为天道盟堂主,无诌而远离驻地,眼下更是擅令千余天道盟子弟深入草原,无论怎么看都已经迹近谋反叛逆,然而只要事后杨昊宇真的把天书明字卷献予于龙天,那么所有的这些行为都可以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如果天道盟接受这卷天书,那么此事便变成天道盟内部的事情,依据老诡的严命,无论清梦斋中人有诸多不甘,都必须保持沉默,甚至还应该暗中予以协助。 今日湖畔,如果大师兄不再出手,李然与周雄身为道魔两宗的世外入俗,更不可能并肩出手,那么在数千天道盟子弟保护下的杨昊宇,毫无疑问拥有最好的机会。 大师兄叹息一声,说道:“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就是想看一眼那卷天书?” 杨昊宇淡淡说道:“总要看一眼才能死心。” 大师兄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于是场间一片沉默,湖畔的风像刀子般刮过地面和人们脸颊,有些压抑有些寒冷,就像风不知该往何处落一般,也没人知道这场争夺天书的战争该如何收场。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宇哥如果想看天书,那为什么要抢我那个匣子呢?” 秦杰睁着眼睛,好奇疑惑地望着杨昊宇,他的目光很明亮清澈,神情很天真无辜,事实上却隐藏着极大的恶意,他很想看到对方失望到吐血的模样。 除了王雨珊和李彤明白他的意思,其余人都觉得他的这个问题有些无谓,铁匣里自然便是天书明字卷,不然杨昊宇又怎么可能愿意为了那个匣子强行顶住神话集团和清梦斋两座大山? 李然冷冷看了秦杰一眼,心想虽说明字卷失落已久,自己也没有亲自见过,但杨昊宇到手已久,必然通过某种方式肯定匣中之物究竟为何。 大师兄没有进魔教山门,但不知为何似乎他很相信秦杰的话,温和干净的眼眸里浮起几抹笑意,看着杨昊宇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杨昊宇看着这对清梦斋师兄弟,神情漠然说道:“大先生,八先生,莫非以为随意一句话便能乱了我心神?我断然不会看错铁匣中物的气息。” 铁匣很普通,但很厚实,沿线被封闭的极好,表层上有淡淡锈痕又有先前杨昊宇手指抹出的光滑金属光泽,根本无法从重量和手感上分辩里面到底有什么。 但杨昊宇能清晰地感觉到匣中事物的气息,那道气息是那般的熟悉而又令他感到敬畏,这种敬畏发源于识海里的最深处,仿佛是本能里的畏怯敬慕,他相信场间这么多人,只有自己这个魔教老人才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匣中事物气息。 除了那卷让魔教开派的天书明字卷,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样的事物,能让自己从本能里感到畏怯敬慕? 想要亲近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铁匣“喀嗒”一声打开。 里面没有天书明字卷,甚至连张纸都没有。 只有一匣子黯淡的灰烬,杂着些许没有化尽的骨屑。 他是武道巅峰强者,强大的双手即便举着巨鼎也稳定的仿似山岩,然而此时只是捧着个小小的铁匣子便开始颤抖起来,脸色越来越沉重凝如黑铁。 杨昊宇盯着匣子里的灰,沉默了很长时间,如墨蚕的双眉早已不带一丝焦意,挑起拧起复又平缓,稠血似的双唇略显苍白,良久挤出一道金属摩擦般的艰涩声音。 “这……是什么?” 秦杰看着他的脸,说道:“这是莲世界的骨灰。” 听着“莲世界”三个字,无论李然还是周雄都微微变色,即便是大师兄也禁不住看了匣中灰一眼,心想这些孩子们究竟在魔教山门里遇到了些什么事情? 秦杰盯着杨昊宇的脸,他隐隐猜到对方应该和那名如鬼的老道有关系。 杨昊宇只是盯着匣中的灰,从听到“莲世界”三字之后,他便一直像只雕像般保持着绝对的静止,脸上看不到沮丧的神情,反而似哭非哭一般异常诡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昊宇脸上的诡异神情渐渐敛去,露出一丝深沉苦涩的笑容,看着匣中的骨灰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握着铁匣的手指关节处骤然苍白,似乎在隐隐用力,然而片刻后他便放弃了这个动作,神情漠然说道:“既然是前辈高人的骨灰,那我代着葬了吧!” 局势发展至此时,峰回路转,谁也没有想到,秦杰等人从魔教山门里取出的、被杨昊宇断定藏着天书的铁匣子,竟然放着的是一捧骨灰,场间一片安寂。 大师兄看着杨昊宇,叹息说道:“何苦?” 先前杨昊宇明明生出退意,却依煞强行出手时,大师兄便曾经叹息说出“何苦”二字,此时再次重复,依然是那般的缓慢悠长、满是惋惜之意。 杨昊宇沉默看着匣中的骨灰,喃喃说道:“是啊,何苦呢?” 无论是七卷天书,还是莲世界,无论杨昊宇不想继续持着各种身份在光明与黑暗间挣扎往复求解脱,还是他的老师莲世界那样平静喜悦化身万千行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求解脱,最终都只能变成一捧没有任何感觉的灰烬。 然而在成为灰烬之前,人们总是还是要为了这些事物、某些理念争来争去,斗来斗去,若要问这是何苦,大概只有感慨道声:人生何其苦。 杨昊宇走了,他掺着那个威满骨灰的匣子向湖畔走去,那里有无数忠诚于他的强大部属在迎接他的归来,然而他的身影却是那般的落寞,甚至有些佝偻,再不复那位霸道举世无双天道盟堂主的风采。 李然沉默看着渐渐消失在湖畔的背影,知道这个人废了。 这位名人的前半生一直在神话集团和天道盟之间摇摆,并且毫无保留地对方都献上自己的忠诚,奉上自己的铁血功绩,然后借此换来了无上的荣耀与背景,今日他将这些历经千辛万苦乃至无数重心劫才换来的事物尽数抛去,想要得到那卷天书却最终只得到了一捧骨灰,事后必然会遭受神话集团以及天道盟的强大反噬,所以他必然废了。 第205章 那卷天书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是因为被雨珊的小手摸的太过舒服,还是隐隐听到清梦斋大师兄说将来要让它接替老黄牛的岗位替某个老头子拉车,总之温水溪畔的大黑马骤然间变得僵硬起来肢直楞楞地杵在碎石间,变成木马一般. 秦杰没有注意那头憨货的动静,他只是盯着大师兄的眼睛,带着期盼好奇的神色等待听到一个答案,哪怕是猜忖的答案,为了这卷天书,他从草原边界一路行来,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甚至是死亡的威胁,实在是很难接受大家乱打一通便做鸟兽散,再也没有人提及那卷天书的下落。 大师兄想了想后笑着说道:“副董事长既然说天书会在草原现世,想来李然是会相信的,周雄也不会怎么怀疑,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盯着那个铁匣子……大概是因为杨昊宇感受到铁匣子里的气息,便坚定地认为天书在里面,他为了这卷天书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和决心,想来总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判断犯错,所以里,话说当时有瞬间,我自己也险些信了。” “杨昊宇究竟感受到了什么,会让他把莲世界的骨灰当成天书?”秦杰微微皱眉说道:“我能猜到他和莲世界之间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杨昊宇是莲世界的徒弟,如今看来你在魔教山门另有奇遇,想来也知晓那位莲世界前辈是何等样的人物,杨昊宇叛离魔教,只怕每个夜里都畏惧莲世界复生来寻他的麻烦,这便是所谓心魔。” 秦杰沉默片刻,忽然感慨问道:“有没有什么事情是师兄你不知道的?” “当然还有很多,就连师父都承认自己还有很多事情不曾明悟,更何况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师弟啊,须知世间本没有生而知之的人。” 说到此节,大师兄忽然怔住,看着他的脸笑了起来。 秦杰没有注意到大师兄神情里蕴藏着的信息,苦恼说道:“师兄,我怎么觉得话题好像被你带偏到了南海?能不能不要打岔,说说那卷天书究竟可能在何处?” 苦寒草原的温暖火堆边,清梦斋大师兄和小师弟进行了他们彼此间的第一次长谈,在秦杰日后的回忆里,这番长谈很温暖平静,没有任何初见交谈的陌生感,非常顺利,但事实又非常不顺利。 因为大师兄的节奏实在太慢,每句话出口前似乎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确保没有错误或者不会产生什么误会才会说出来,而且这种如同催眠的节奏又很奇妙地容易把话题扯偏到别的地方。 秦杰追问天书明字卷的下落,结果说不到一会儿,便变成他向大师兄禀报自己离开沈州来到草原后的行踪事迹。 从营地里的天道盟子弟说到咸湖湖畔的雁荡山子弟,从杨昊宇控制的马贼袭击说到魔教信徒里的慷慨以势欺人,又从夜杀王轩说到枪射云正铭再与李彤一番血斗,直至入了魔教山门遇着小师叔残留下来的斑驳剑痕以及骨尸山间那名像鬼一样的老道。 前面那些叙述过程中,大师兄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即便是听到小师叔遗留在世间的逆天剑意,也不过是唏嘘感慨一叹,唯独听见秦杰在魔教山门里遇见活着的莲世界,他的脸色才有了略浓烈一些变化。 大师兄看着秦杰真诚说道:““原来小师叔以剑意拟成的樊笼大阵竟有如斯威力?连师父都不知道莲世界前辈还活着,如果知晓此事,我断然不敢让你一个人进山门,本想让你修行磨厉一番,哪料到竟会遇着这多凶险,小师弟,真是抱歉。” 直到此时此刻,秦杰终于确认此次草原之行是清梦斋的安排,老诡和大师兄果然一直在暗中关注自己,只是很明显看似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师父以及火堆畔强大到无人敢于挑战的大师兄并不是真的无所不知,至少他们不知道魔教山门里还藏着一个化成骨灰都能勾出杨昊宇心魔来的莲世界。 想到在那堆尸骨山旁的凶险遭遇,想着那名低头啃噬少女血肉的如鬼老道,秦杰忍不住热泪盈眶,悲愤交加说道:“大师兄,你也太不负责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当时光顾着在雪峰里拣那些东西,真没想到。” 大师兄羞惭低头,右手不知从何处摸出四枚黝黑的弹壳递了过去。 秦杰接过四枚弹壳,手指抚摩着面细密繁复的符文,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天魔湖畔悟道破境之后,为了杀死云正铭、对付李彤,他前后一共射出四枚符弹。 那四枚符弹或射穿云正铭胸腹后深入雪崖岩体,或擦着李彤的肩头入云不见,他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寻回它们,想着清梦斋师兄师姐们为此付出的辛苦,好生遗憾,不料现在居然全部回到了手中! 大师兄……他究竟是怎么确定这四枚符弹落在何方,又如何拣回来的? “这子弹不错,有多少师弟出了力?”大师兄看着他手中的符弹问道。 “所有师兄师姐都出了力的。”秦杰心想弹琴绣花的那几个家伙最后也在湖畔来替自己加了加油,这也算是出力? 大师兄有些遗憾,说道:“可惜当时我不在,或者这子弹能再更好些。” 秦杰生就打蛇随棍、竹杠梆梆响的性子,往大师兄身畔挪了挪位置,脸流露出真挚的神情,认真说道:“那回沈州后我们再试试?” 大师兄怔了怔,然后老实说道:“好啊!” 秦杰知道大师兄肯定看出来自己的用意,却没有揭穿,甚至连调侃取笑也没有,便这般应下,面对如此笃诚之风,他竟罕见地觉得有些羞涩起来。 “说起来,那位小姑娘对你真不错。” “大师兄,说这个干嘛?” “你得谢谢对方。” “知道了。” 大师兄从火堆下的灰里用树枝扒出几颗地薯,说道:“吃,很香的,这两颗留给小姑娘和你的大黑马吃,不要动。” 秦杰伸手去摸地薯,险些被烫着,有些生气,说道:“给雨珊留颗倒也罢了,就大黑马那头憨货畜生哪里有资格吃?” 大师兄有些不适应他的说法,心想无论是老诡养的大黄牛还是冯思秋养的大白鹅,平日里都是跟着大家一起吃饭,为什么小师弟养的大黑马却不行呢? 他摇头说道:“说起来小时候刚进山的时候我一直不肯吃肉,因为总觉万物皆有灵,后来被师父拿棍子打了一顿又见着黄牛吃肉,才被拧了过来……” 秦杰一边听着大师兄絮叨的回忆,一边与滚烫的地薯战斗,忽然回过神,抬起头来恼火嚷嚷道:“师兄,你怎么又把话题扯偏了?” 大师兄茫然看着他,问道:“什么偏了?” “杨昊宇如果是因为莲世界,误以为铁匣子里是天书,那周雄和李然呢?” “周雄本来就不是为天书而来,他是想要杀死杨昊宇,替魔教清理门户。” “那个叫李然的呢?”秦杰问道。 大师兄挠挠头,有些不自信试探说道:“他好像是为了我来的?” 秦杰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副董事长说明字卷会出现在魔教山门处,这些世外之人既然来了,必然便是相信副董事长的话,副董事长弄出这么一个不真实的谕示,对他对神殿有什么好处?那么那卷天书究竟在哪里?” 大师兄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你真的很想知道?” “世人都想知道。” “可是就算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帮助呢?” 秦杰瞪着眼睛认真说道:“师兄,你知不知道好奇会杀死一只猫?” 大师兄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这个,真不知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副董事长为什么会发出那道谕示,如今想来,难道说多了位好奇的小师弟也是某种机缘?” 说完这句话,他从腰间取出那卷旧,递给了秦杰。 秦杰怔怔接过那卷旧书,隐约间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卷旧书寻常无奇的封面,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终于鼓足勇气翻开了第一页,因为紧张兴奋而颤抖的手指,把页翻的“哗哗”的。 像极了雪峰山腰水潭畔曾经响起的水声。 这个世界对清梦斋大师兄的认识并不多。 他们只知道那个穿着旧袄破鞋的男人,无论身染着多少尘埃,总让人觉得无比干净。 们只知道那名男人平静喜乐,爱于山溪水池畔流连,腰间永远系着只水瓢,渴时便饮一瓢水,手中永远握着一卷书,时常诵读。 没有人知道,薛氏手中握着的那卷便是天书。 失落在草原不知多少年月,始终未曾现世的天书明字卷。 火堆畔安静了很长时间。 事实秦杰根本没有敢认真翻看那卷旧书,因为他不知道看后会发生什么。 过了很久,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声音微颤问道:“这卷天书一直在你手里?” 第206章 这卷天书一直在你手里? 第207章 天书现世! 大师兄老实承认道:“那年暮时观云破境之后,师父便一直交给我代为保管.” 秦杰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发现今天自己倒吸凉气的次数,竟似乎要比过去十几年间加起来还要多些,忍不住感慨说道:“难怪先前师兄要叹杨昊宇何苦。” 七卷天书中的明字卷,一直在清梦斋大师兄手中,然而世间却无人知晓,无数人为此生出贪嗔之念,为之搏生斗死,甚至像杨昊宇这样不惜放弃前半生的一切。 这真是何苦来哉? 人生何其苦? 很幸运的是,秦杰现在是清梦斋小师弟。 而对清梦斋来说,人生种种悲苦,通常都是别人的苦。 当秦杰在火堆旁轻轻翻开那卷旧书时,一道气息缓缓浮出,这道气息平静淡然澄静,仿似不属人间所有,须臾间飘飘摇摇直上天穹,仿佛便要散入冬日的阴云中,再也不会重新回到书页之上。 这道气息因为过于淡然澄静,与冬穹草原上的任何事物都无法产生相斥之意,却也并不融合,就连那些柔若无物的云丝也无法融合,这和无法融合并不是抵抗和排斥,只是沉默地本性保持,便是连接触也不愿意。 没有接触自然便不会带来相互的作用,依旧是安静的冬日阴云,草原霜林,就算是世间天地灵气最强大的修真者,也不可能发现这卷书所散发的气息。 但天空可以,因为碧蓝或铅灰的天空便是一面镜子,一面属于昊天的无所不在无所不照的镜子,所以它可以清晰地反映出那道气息的模样。 冬日天空中那些密集低垂像吸饱水的旧棉褥似的云层,在天书明字卷开启之后,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厚厚的云层剧烈地绞动着、撕扯着,然后互相纠缠吞噬,最终脱离开彼此的区域,变成无数万朵独立的云。 无数万朵云之间露出后方遥远湛蓝的天穹背景,正是因为这些背景,让这些云团产生了清晰的悬垂感,变成了无数颗沉默飘浮在空中的石头。 秦杰抬头望着天空里那些云石,想起魔教山门外石垒大阵里的亿万颗怪石,若有所悟,心有所感,感慨沉默不语。 …… 黑色的草原某处。 李然正在望天观云,双手负在身后,仿佛已经握住那把单薄木剑,头仰的很高,仿佛已经靠住那把单薄木剑,他身上的衣衫很单薄,仿佛要随草原上的寒风而飞舞,他脸上的情绪也很单薄,那是一种自嘲神伤的淡漠形成的单薄。 …… 黑色草原另一处。 周雄也在望天观云,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像是两个坚定的石头,头仰的很高,仿佛是块悬崖边欲坠的巨石,他身上的皮袄很厚实,无论草原上的寒风劲吹却无痕,他脸上的神情也很厚实,那是一和明悟真相的平静形成的厚实。 …… 黑色草原又一处。 杨昊宇停下越野车,然后他抬头望向天空那数万朵像悬石一般的云团,难以自禁回忆起了很多年前日夜能够见到的山门,想起了很多事情,深沉如铁的面色闪过几丝痛楚。 …… 此时的草原上有很多人,他们都没有能力接触到那卷天书泄露出来的澄静气息,但他们看到了天空中的异象,看到了那些各自独立沉默不与天地相融的云团。 于是他们震惊,然后沉默无语。 副董事长的谕示是真的。 天书明字卷于草原现世。 遗憾的是,世人望天观云能知天书现世,却不知天书出现在草原何处。 …… “师兄,既然天书在你手里,那先前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他们没有问我,而且我真的不想告诉他们。” “有道理,除了咱们清梦斋的人,谁也不能告诉。” “是啊,告诉他们了,他们肯定要来抢,我又不愿意和他们打,我说过,我不怎么擅长打架,杨昊宇那些人很强大,要打赢他们很辛苦的。” 秦杰注意到大师兄说的不是很难,而只是辛苦,怔了怔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师弟,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大师兄你真是一个妙人。” “噢?何处妙?” “到处都妙。” “好吧,这耳话我也不怎么听得懂。” “大师兄?” “小师弟?” “这卷天书怎么关上?总不能老让它这么敞着,天穹的反应如此强烈,万一真有人能觅着痕迹追上来怎么办?” “关书这种事情呢,一般分三步,首先……” “大师兄?” “小师弟?” “这卷天书有古怪,我先前看了一眼,识海受震太剧烈,这时候想要吐血,所以我才想阖上,而现在和你说话我更想吐血,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喔,明白了。” “大师兄?” “小师弟?”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让我帮帮忙吗?思秋小时候和我说话也很容易生气,那时候他就像你刚才一样,说想要吐血,所谓帮忙,自然就是闭嘴啊!” “我说的是书……当然,以后我会谨记和师兄你聊天的注意事项。” “喔,明白了。” 微红的火光中伸过来一只手,那是大师兄的手。 旧书的封面对秦杰而言无比沉重,夹杂着无穷威压感和,便是余光一瞥,便让他识海震荡欲破,然而在大师兄的手下却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常之处,轻轻一掀便随着书页轻轻合上,天穹上那数万朵若悬石的云团渐渐散开,互相融为一体,重新回复成阴沉绵延一片的湿漉棉絮,盖住整个草原。 草原上那些感应到天象,举头望天观云的强者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带着或感慨或惘然的复杂情绪,各自沉默离开。 时已近暮,极淡的夕阳红从云层那头透过来些许,照耀着草原上的寒林,如少女青丝般的细流温溪,映出无数道金丝,溪畔大黑马像只笨拙的妖怪麻雀般蹦跳着,身着白袄的清丽少女符师在后面追逐,林畔的火堆颜色越来越深。 大师兄把吃剩的地薯皮搁到脚边,缓声问道:“拣到了逆天剑?” 在魔教山门里秦杰并没有拣到小师叔当年的那柄逆天剑但他知道大师兄问的真实意思是什么,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不是真正的剑,但我拣到了。” 大师兄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宽愿开心,威慨说道:“那就好。” 秦杰沉默片刻后,非常认真地问道:“师兄,为什么选择我继承小师叔的衣钵?” 天书明字卷一直在清梦斋,清梦斋当然不会去与世间宗派争夺只可能是为了小师叔留下的那些斑驳剑痕和那道想要回到师门的气息。 那些剑痕与气息代表着小师叔的精神气魄以及衣钵,因为魔教山门被掩一直流落在外。 数十年后魔教山门因应天时而开启而就在这个时间段,天道盟和清梦斋改变成了秋季实修的方案,让秦杰带队来到草原,如今他自然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 然而清梦斋里有那么多师兄师姐,他的境界最低资历最浅,那么小师叔的衣钵为什么会轮到他来继承? “因为这是小师弟你的机缘。” 大师兄神情温和看着他,干净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看透他的内心。 秦杰喃喃重复道:“机缘?” “机缘是什么?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那些说不明白却冥冥中自然存在的因果,不过师父不相信机缘,我却相信在我看来,莲生大师,神话集团千年,荒人南下,皆是如此而小师弟你也一样。”大师兄说道:“你想进清梦斋,所以进了,天哥需要你来草原所以你来,你能感受到小师叔的气息所以你去,黑夜来临,被封数十年的魔教山门因应天时开启,而你就在那里,所以你便入,这没有必要用道理来解释,也无法解释,却自有因果,所以这是你的机缘,不是我的机缘,也不是思秋或是别的师弟师妹的机缘。” 秦杰惘然抬头望向远处那片莽莽然的雪山,心想自己幼时离开沈州,于襄平市艰辛成长,十余年后回到沈州,身为清梦斋最小的弟子,继承小师叔的衣钵,似乎真的有什么在其间发挥着作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从莫名的感伤情绪中摆脱出来,回头便撞见大师兄那对干净如纯水般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怔,旋即生出些黯然情绪。 他对大师兄提及魔教山门中的事情时,没有提到那些最隐秘的那部分,这便是黯然的原因。 入魔的事情,要告诉大师兄吗? 天将夜,繁星已出,黑色即将覆盖整片草原,霜林畔的火堆显得愈发明亮,被呼啸的冬风一吹,飘摇火苗照得秦杰的脸明暗不定。 秦杰低头看着眼前的火堆,沉默很长时间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微紧说道:“大师兄,小师叔当年是不是入了魔?所以遭天诛而死?”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说道:“是啊!” 秦杰抬起头来,问道:“那我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 大师兄笑着说道:“逆天剑有逆天气,逆天气有逆天意,我也学过逆天剑。” 第208章 大师兄收妹妹! 宁缺摇摇头,说道:“不是的.” 大师兄似乎对他在挣扎什么心知肚明,摆手阻止他继续,微笑说道:“小师弟,有些事情如果你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么以后有机会和老师说吧!” 宁缺隐约听明白了大师兄这句话的意思,却有些不敢肯定自己所谓的明白是不是真明白,一时间心思变得有些纷杂,沉默起来。 大师兄看着他脸上神情,猜到他此时情绪,微笑着岔开话题,说道:“小师弟,现在你身旁那件白衣不知道肯不肯换给我?” 夜色已然深沉,霜林畔的火堆愈发浓郁跳跃,仿佛舞蹈中的热情红衣舞娘,暮时骑着野马去散步的王雨珊回来了,野马蹄步得意快活的仿佛也在跳舞。 伴着烤地薯的香气,柴木“僻啪作响”的声音,三人一马在林畔的空地间过了一夜,宁缺和王雨珊身上的伤势渐愈,加上熊熊火堆的温暖,也没有觉得太难过。 第二日清晨醒来,便要踏上南归的旅途,大师兄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旧车厢和几条绞索,宁缺和张楚楚看着眼前的车厢,觉得好生奇妙,但想着大师兄的本事,也即释然,没有追问什么。 唯有野马看着车厢便生出了极为不妙的感觉,大概猜到此行漫漫南归路上自己肩上的重任,马首低垂踢蹄好生烦恼,然而相对于对宁缺发自本能里的恐惧和服从,它更不敢违背把自己从遥远的天弃山北麓带到此间的那名男人。 车轮碾压着坚硬的冻土或松散的雪层,发出截然不同的声响,就在这些枯燥声响的陪伴下在野马愤怒呼出的团团热雾的带领下,坐在旧车厢里的三人渐渐远离那片寒林向着南方的草原部落而去。 旅途可以有趣也可以枯燥寂寞虽然因为王雨珊在身侧,宁缺不便向大师兄讨教清梦斋修真问题,却有了足够多的时间向大师兄打听修真世界的故事。 以往的宁缺对修真世界完全不了解,比如不知道魔教的来源,不知道天书明字卷的历史,不知道清梦斋便是传说中的世外之地,不知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世外入俗,因为这些事情他闹出了很多笑话,甚至还曾经当着王雨珊的面豪气干云说道天下行走又算是什么东西?等若往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这种心理上的阴影让他很饥渴地想要知道修真世界的历史,此时终于有了机会可以通过似乎无所不知的大师兄看到那个世界最巅峰的所有画面哪里会错过? 后面这些日子车厢里的修真故事讲述一直在持续,除了时常因为大师兄说话节奏实在过于缓慢而险些睡着之外,对宁缺来说,这真是一趟完美的归家之旅。 魔教信徒大本营已经近了,草原边境还会远吗?再往南去便要入天道盟势力范围,终于能再吃到煎蛋面了,真好。 大师兄讲给宁缺听的修真故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辛,至少对王雨珊王雨珊这种同样系出名门的人物而言,所以她不可能像宁缺那样保持着长时间的兴奋。 有很多故事她小时候已经听了很多遍看着宁缺的兴奋神情,她很是同情清梦斋大先生要扮演启蒙老师,更感慨于大先生居然能有如此强大的耐性。 除了偶尔的感慨王雨珊还负责照顾野马的食水,其余的大多数时间,她习惯靠在车窗畔双手扶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草原景致出神。 冬日的草原景致实在乏善可陈,神思无法寄于青草碧水,所以最后观景便成了单纯的发呆。 某日宁缺终于注意到了少女的异样,看着她美丽小脸上的淡淡哀愁,微微一怔,问道:“王雨珊,你在想什么?” 现在二人早已熟捻无比,王雨珊在他面前也不再像以往那般习惯用沉默或冷淡掩饰微羞与紧张,听着他的问话头也未回,依旧静静看着窗外的厚雪,轻声说道:“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人,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 宁缺不知道她是怎样被书圣收为弟子,也没有打听过她的人生,此时听到她的感慨,微惊之余不免有些惭愧,又想起枫林别墅小区里的那场雨,发现自己竟不知道除了杀死夏侯之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禁默然想着,自己此生薄情寡义,大概真算不上什么好的朋友人选。 片刻后,他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看着王雨珊清丽的侧脸笑了笑,知道少女之所以有如此感慨与忧愁,大概还是与湖畔看到的那些画面有关。 单以自身论,王雨珊与李彤还有那名魔教少女周莉莉完全有资格相提并论,然而那两个少女身后各自站着一位强大的兄长,当那些人出现时,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羡慕嫉妒还是感伤? “我曾经有过家人,但从来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哥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不过如果你有机会去沈州看见我家那个倒可以问问她。”为了宽慰她,宁缺笑着说道:“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有个哥哥,我来给你当啊,我不是瞎说胡话,将来我即便赶不上大师兄的境界,但绝对能比那两个家伙强。” 当听到“我家那个”四字时,王雨珊疏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丝,仿似轻抟湖面的柳枝,直到听到宁缺后面那句话时,她才缓缓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宁缺那张熟悉却依然还是有些生疏感的脸颊,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笑而肯定地说了两个字。 “不要。” 宁缺微怔,挠了挠头问道:“为什么不要?” 王雨珊微微一笑,很认真地解释说道:“因为你太弱了呀!” 宁缺看着少女美丽的容颜,紧抿着的薄唇,心头微动,然后再动,暗想这句话实在是太伤自尊了,难道史上最弱清梦斋行走的帽子自己要戴一辈子? 饱经跌堕的自尊心异常脆弱,他苦着脸对着王雨珊咕哝说道:“我就不相信我以后真不能比那两个家伙强,如果这你都不满意,我让大师兄认你当妹妹,我倒要瞧瞧,你还能在这世间找出一个比大师兄更强的兄长来。” 大师兄一直在车厢对面看着二人,脸上的神情很温和,就像一个阅尽世事的长辈看着自己的晚辈,他看出了二人对话里隐藏着的很多意思,却发现无论是谁其实都还不是绝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思忖片刻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除了清梦斋本身的立场,主要是他很感谢少女对宁缺的照顾,他很喜欢这少女的行事心思,因为这些年里跟随老诡周游世界隐约猜到的一件事情,还因为多年前的那段只属于他自己的往事。 王雨珊听着这话,心想清梦斋大先生是何等样身份,你我相熟闹阵调笑阵倒也罢了,怎能把大先生牵涉其中,更何况还说要让他收自己当妹妹? 这等荒唐提议,大先生断然是不会理会的,只是不理会自然便会无趣,怎能让大先生无趣? 她越想越羞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因为少女的目光因为近视而过于散漫,所以强行瞪圆眼睛并不可怕,反而显得愈发可爱。 忽然这时候,大师兄神情温和看着她,笑而肯定地说了两个字。 “好啊!” 车厢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宁缺神情疑惑看着大师兄,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句胡闹的玩笑话,怎么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当然不会认为大师兄也是在开玩笑,因为……开玩笑,大师兄会开玩笑还是大师兄吗? 至于王雨珊更是吃惊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瞬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借着黑色秀发遮掩脸上复杂而不敢幸福的神情,盯着探出裙边的鞋头动也不敢动。 大师兄因为两个人的反应笑了起来,很认真地补充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王雨珊终于知道这是真的,情绪复杂难言抬起头来望向大师兄,她知道能与清梦斋大先生兄妹相称是何等样的机缘,又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一时间有些莫名惶恐,有些真挚的感激,更多的却是因为对方的温和目光而生出温暖的感受。 大师兄看着她平静问道:“接下来你原打算如何安排?” 王雨珊规规矩矩坐好,敛神静气认真应道:“原打算在边界和雁荡山师姐师妹们相会,然后回雁荡山。” 大师兄微笑说道:“想要回雁荡山,也可以路过天道盟,到沈州时还可以周游数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雨珊不知大先生为何忽然邀请自己前往沈州市,目光微转,悄悄看了宁缺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圆的漂亮小脸瞬间多了两抹好看的红晕。 “要去他的沈州市吗?”她低着头微羞想着,薄薄双唇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别的内容,声音比冬日草原上的蚊子嗡鸣还要细微,“就怕耽搁大先生的行程。” 第209章 落寞而哀痛! 师兄温和说道:“在沈州市见到师父后,你我之间再称呼,现在你随小师弟唤我师兄便好,至于行程也不消在意,于我而言修行即是漫游,并且我们要去一趟珠海市,由那处归沈州也算顺道.” 秦杰听着大师兄和雨珊之间的对话,隐约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但却下意识里不想往深入里想,直到听见要去土阳城,想着应该是去见夏侯,不由有些忧色。 担忧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无论土阳城是如何凶险的龙潭虎穴,他总不得劝说大师兄这样的人物避而走之,不过忧虑的意思已经表示的很是清楚。 大师兄说道:“那日在湖畔不知马贼之事,便也罢了现如今既然知道,加上抢天书时递出来的那只拳头,他总需要对这些事情做些交待。” 言语很平静温和,语依旧缓慢,所说的内容很是简单清晰,因为这基于一个简单清晰而强大的逻辑,无论你是神话集团还是魔教,无论你是天道盟堂主还是牛逼拉风的修真者,只要想与清梦斋为敌,那么你就必须做出相应的交待。 这个世间已经很久没有人需要做出这种交待,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清梦斋有丝毫不敬,而上一次无奈做出交待的是神话集团的总部大楼。 草原上的风从白日到黑夜不断地呼啸,卷起原野概况厚厚的雪,却寻找不到干净的处所抛洒于是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地落在地上,雪层依旧是那样的厚,无论是滚动的车轮还是不甘的马蹄,都无法在上面碾出太过明显的声响。 某日风雪渐停,冬季从云层后方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向大地投以其实不热烈的目光,远处草原间一道微伏丘陵后方忽然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虽然密集蹄声却依然清晰明显只有一骑可以想见那骑的度快到何种水平。 野马拖着沉重车厢在雪地里艰难涛行,低垂着头颅缓慢啪嗒着厚唇皮儿,极为无精打彩,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它霍然抬起头来望着那处,乌溜溜的黑眼珠骨硬碌快转动显得格外警慎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一道白影从覆雪丘陵后像道箭般冲了出来,那是一匹神骏异常的雪白大马,正是在魔教信徒大本营赛马大会上出尽风头,最后却被野马弄得狼狈到极点的那匹母马,马背上坐着位身着皮袄的美丽少女,自然即是那位丐帮的水燕霏。 雪马四蹄上染着泥垢,再也不复那时的纯粹美丽明显经历远程本波却没有时间时间休息,马背上的少女容颜依然美丽,眉眼间却满是哀痛与焦虑情绪,显得极为憔悴。 狂奔着的雪马冲出丘陵,看见草原里缓缓行来的马车,缓下了度当它发现拉车的是那个最可恶的黑货时,是忍不住嘶鸣一声既想上前狠狠与它咬杀一番,又下意识里畏怯地想要避开,缭乱的想法影响动作,它因为远程跋涉本就有些虚弱的四肢是险些踢在了一处,踉跄地险些向扑倒。 水燕霏眉头微蹙,右手一提缰绳,极为勉强地控制住身平的座骑,而此时她与那辆马车相距离不过十余步,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 车厢的窗帘被缓缓掀起。 水燕霏看着车窗,眼神此时冷漠的像原野间的冰霜,黑瞳深处隐隐透着痛苦与浓郁的恨意,完全不似以往静好如花的清丽模样。 窗帘完全掀开,一个模样寻常的男人神情温和看着她,颔首致意,水燕霏微微一怔,然后在生身后看到了秦杰和王雨珊的身影。 她猜到了那名男人的身份,缄默片刻后轻吸一口气,认真恭谨行了一礼,然后不再与马车里的人们多说什么,双脚轻踢马腹,让如临大敌紧张万分的雪马座骑不再与野马坚持,继续向着草原深处驶去。 “她这是去哪里呢?一个姑娘家,孤伶伶地在这片大草原里走,还真是危险她的身份尊贵,在市内无人敢惹,但这里可是草原且不说可能遇见危险的狂风雪,即是遇见魔教子弟也会出大问题,魔教子弟对我们可没有什么好感。”秦杰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雪马,叹息着满怀忧虑说道。 车厢里一片恬静,没有人回应他的感慨。 他微感惊讶,然后发现大师兄和雨珊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 “怎么了?” 大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雨珊缄默片刻后说道:“我发现李彤说的对,你确实很无耻。” 秦杰大怒,问道:“我哪里无耻了?” 雨珊低着头轻声说道:“燕霏她冒险单骑入草原去寻自己的未婚夫,而不肯意与你我朝面,明显是因为她知道了云正铭被你重伤将死的消息你心知肚明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何必还在这里虚伪地感慨担忧?” 秦杰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来掩饰自只的无耻,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便在这时,车厢外再次响起仓促蹄声。 掀开窗帘一看,竟是花痴水燕霏去而复返。 水燕霏看着窗畔的秦杰,压抑住心头的情绪,声音微哑问道:“你们见过他吗?” 秦杰看着马背上的少女,缄默片刻后说道:“那之后就没见过了。” 水燕霏没有说他是谁,秦杰也没有说那之后是哪之后,彼此心知肚明一如果真的说的太过明确,或许那股隐藏在彼其间的幽怨恨意便会爆发成真正的战斗。 水燕霏盯着他的脸,缄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抬起袖子拭了下嘴唇,然后手垂到腿畔,遮住袖上的那点血清,声音冷淡问道:“烦请你告诉我他可能去了何处?” 雪崖之上,秦杰一枪射穿云正铭胸腹,其后一连串变故产生,如今李彤既然已经与神话集团修真者会合,这个消息自然也在草原上传播开去神话集团震怒难言,但最关键的却是,没有人知道云正铭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最关心云正铭生死的人,固然是他的未婚妻,所以陆晨不顾反对和拦阻,强行骑着雪马便往草原深处闯来。 秦杰平静地回视花痴冷漠的目楚,他的心里没有什么负疚之意,正所谓理直所以气壮,根本不在意对方目光里的无究恨意与杀机,说道:“当日我离他太远,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这些事情你应该问李彤。” 听到他的回答,才其是听着他声音里的平静,水燕霏微垂眼帘,然后缄默一提马缰继续向草原深处行去,一马一人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而哀痛。 …… 在比冰寒山北麓最北的山坳间,厚雪掩盖着天地间的一切,半掩着一个简陋的皮制帐蓬,除了魔教子弟,没有人能在这么寒冷的处所生存下去。 帐蓬里住着对魔教子弟父子,他们属于魔教子弟最后南迁的一个部落,刚刚完成冬礼,准备回到部落聚居地,但在回家之前,他们首先要解决失落帐蓬里的一个麻烦。 那个麻烦是名年轻的男人。 年轻人的衣衫极为破烂,但白色的衣物碎缕看着便知道很名贵,想来身份定然不凡,只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太过凄惨,胸腹间那个凄惨的枪创因为天寒的缘故没有化脓也没有生虫,却被冻成了胜肉似的事物,看上去异常恐怖。 魔教子弟父子是在山坳里的厚雪堆里发现他的,虽然对方明显是城市里来的,但这对父子依照魔教子弟行猎时的传统,依然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帐蓬加以救治。 然而那个年轻人被救醒之后,却依然像是死人一般,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帐蓬顶的油毡,无论魔教子弟父亲问什么,他都不肯开口说话。 魔教子弟父子也懒得理会他,继续每日进出雪山,寻找那些观觅痕迹的小野兽,努力完成冬礼所需要的狩猎任务,拖着沉重疲惫身躯回到帐蓬时,随意喂那今年轻人产碗肉汤,也没有再做多的事情。 不知道是被昊天眷顾,还是体内有某种奇怪的生机来源,那名年轻人没有就此死去,只是变得异常瘦削,眼窝深陷,骨头突出,过往那张美丽仿如不似常人的神子容颜,渐渐向着丑恶阴恻的路子行走。 某一日那名年轻人终于坐了起来,他剧烈而痛苦地喘气着,抚着依然留着一道恐怖伤洞的胸腹,趁着魔教子弟父子没有注意,抽出帐蓬角落里的一把猎刀,狠狠地砍向那名强壮的魔教子弟父亲。 魔教子弟父亲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救回来的年轻人竟然会偷袭自己,猎刀袭身之时,只来得及侧了侧身。 好在那名年轻男人受了如此重的伤,疲惫虚弱到了极点,即是拿起那把猎刀都已经很是困难,哪有丝毫力量,加上魔教子弟肌肤坚硬如铁,刀锋只在魔教子弟肩头划出了一道极浅的白口子。 “啪”的一声脆响,将将满十二岁的魔教子弟小男孩冷静脸把那名中原年轻人击倒在地,然后大声骂了起来,只是魔教子弟小男孩的声音清稚明亮,发音比父亲为生硬,骂声就像冰柱碎裂一般清脆,倒也听不出太多污秽的感觉。 第210章 废柴云正铭! 那名年轻人则是根本没有听魔教子弟小男孩在骂些什么,他倒在地上,剧烈痛苦地咳嗽,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眼眸暗淡的像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帐蓬里一片死寂年轻人看着地面上的猎刀一言不发,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隔了很长时间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往,一丝极微弱的明亮重新回到他眼中。 他扶着地面艰难地坐直身体,看着对面的魔教子弟父子,让过往习惯的庄严神圣回到自己的脸颊上,清然说道:“原来偷袭这种事情也没有太大意思。”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他说的很认真很严肃,他的语气依然像过往十几年间那样,平静温和里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居高临下的轻蔑冷漠。 然而他如今已经不是神华集团煌煌美神子,而是一个形容枯槁污秽的流lang者,于是这和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便显得极为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有些可笑。 魔教子弟父子觉得他很可笑,但却没有笑,那名魔教子弟小男孩拾起地面上那把猎刀,走到他身上,想把他的脑袋像雪山里的野兽头颅那般斩下来。 看着猎刀的影子向自己眼涛斩来,那名身份尊贵却沦落草原的年轻人,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阴鼻,就像在雪崖上感受到那枚符弹时那样。 其实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他涛半生在火刑台涛,在幽狱里看过无数囚徒临死时的恐惧和惘然,只是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有把这和情绪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年轻人并不怕死,至少他以为自己不怕死,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在一个魔教子弟小男孩的手里这和死法太过荒唐,太过不衬他的身份。 他没有死,因为魔教子弟父亲阻止了儿子。 魔教子弟父亲看着儿子摇了摇头,教育道:“我们魔教子弟既然救了人就没有再杀人的道理,更何况这个年轻人明显脑子已经坏了,杀死疯子不吉祥。” 魔教子弟小男孩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养一个疯子。” 魔教子弟父亲解释说道:“既然他想杀我们,那我们自然不能再养他,把他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由修罗决定他的生死,这最公平。” 帐蓬是极低的寒温呼啸的雪风,那名年轻人身受重伤,本就奄奄一息,若没有帐蓬和火堆的温暖,只怕过不了片刻便会死去。 魔教子弟父子很清楚这一点但魔教子弟即便有同情心,也不会愚蠢到泛滥,那位父亲像拎小鸡一样把年轻人拎出帐蓬,远远地甩进一个雷堆里。 那名年轻人,自然是云正铭。 在冰寒山脉深处的雪崖上,他正处于破元婴期的重要关头时,被秦杰一道符弹射穿胸腹那一枪除了让他险些当场死亡之外,更严重的是直接摧毁了他所有的修为境界和信心,要知道过往历史早已证明,破境关键时刻被外物所扰,都会产生极严重的后果会被天地灵气反噬。 秦杰的符枪绝对不是普通的外物或心魔,对云正铭造成的影响也不是天地灵气反噬那般简单,就因为那一枪他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修真,换句话说他从一名可能最快进入元婴期的修真强者,变成了一个绝对的废柴。 有的人还活着,但已经死了,甚至比死了更加痛苦绝望。 当日雪崖上的云正铭,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当李彤把他从死亡线强行拉回来后,他像具行尸走肉般跌落雪崖,木然向草原北方走去。 之所以向北方去,因为黑夜在那边更长,云正铭觉得上天的光,明已经遗弃了自己,那么他选择死亡在黑夜的那头,至少这样还不会污了上天的眼睛。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他以为自己随时都可能变成雪里的一具僵尸,然而不知道是李彤灌入他体内的精纯道息,还是那粒来自董事会的药丸的效用,他一直没有倒下,艰难痛苦地走了数日,然后昏迷在了山坳间。 如果当时没有别的变故发生,当他体内的精纯道息渐渐释尽,当那粒药丸的效用完全消失,他终究会变成冰寒山北拖深雪里的尸体,而且将永远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的死亡,直至数千或数万年之后,天时再次发生变化,雪融冰消露出那具干瘪的冻尸,然而那时还有谁能记得千万年前有个叫云正铭的人? 被那对魔教子弟父子救醒之后,云正铭依旧惘然,但求死之念稍淡了些,因为无论是谁经历过一次失魂落魄的生死挣扎之后,总会对人间生出更浓郁些的情感。 能够活着让他对魔教子弟父子存有善意,而深植骨内对魔教的厌慎痛恨、对魔教子弟的轻蔑却依然存在,他心中的感激愈浓,内心便越发痛苦煎熬,沉默思考很长时间后,他决定击倒这对魔教子弟父子,然后说出没有机会说出口的一段话。 “我代表上天宽恕你们的罪恶。” 帐蓬里的云正铭,无论神智还是逻辑,都处于一和极为混乱的状态之中,那种状态横亘在生与死之间,光明与黑暗之间,感激与厌憎之间,荣耀的记忆与狼狈的现实之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做出那般莫名其妙的选择。 被扔出帐蓬的事实,让云正铭清醒了过来,清醒地记起很多事情,已不再是那个手拈樱花的神话集团神子,不再是自幼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子,而只是一个丹田被毁、再也无法修真的废柴。 他在冰冷的雪堆里不知生死地躺着,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快速闪过,不知道是这些画面的因素还是寒冷的原因,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瘦削脆脏的脸颊越来越苍白,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微弱。 曾经的云正铭,此时像个落魄的乞丐,在罕见人踪的雪原上沉默木讷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然而幸运或者说极为不幸,主掌黑夜与死亡的修罗,似乎极为厌慎这个乞丐身上依然残存的淡淡的光明味道,始终不肯施予甜蜜的亲吻。 一坐至清晨,云正铭眼键微动,往日里细长迷人的睫毛随着冰霜簌簌落下,他漠然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死,缓缓站起身来,继续自己中断了一些时日的旅程,向着还陷在夜色里的遥远北方走去。 在风雪与寒冷的交互作用下,那件华贵的外衣终丰再也出无法支撑,丝丝缕缕散落在身后,白色尊贵的颜色早已褪去,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内衣,上面染着乌黑色的血清与乌黑色的泥土,竟是脏脏分不清楚到底是血还是土。 行走到午时,炽烈的阳光照耀在头顶,然而徒有其明却没有半点热度,如同虚假的存在,他虚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穹,艰难地眯了眯眼睛,然后用尽全身气力向涛踏了一步,脚掌处传来异物感,低头一看发现鞋不知何时已经破掉,一片锋利的冰片不知何时深深刺进了脚掌心,只是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觉。 单薄的衣衫,赤·裸的双足,重伤后的身躯,云正铭虚弱地继续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遵从着内心最深处的那和直觉,漫无目的却始终未曾偏离向北的方向,那里的黑夜一直在吸引着临死涛的他,如同曾经的光明。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因为过于虚弱走的缓慢,所以也不知道究竟走出了多少里地,他感受不到饥饿与痛楚,那些属于人类的本能欲·望似乎在绝望与死而不能的双重折磨下逐渐淡去,只是他必须要继续向北行走,可以不用吃饭但必须能撑住自己随时可能跌倒的身躯,所以他在路上折了一根树枝当手杖。 极北的草原树木难以存活,哪里有什么粗壮的树枝,那根细细的树枝只是支撑着他向涛走出数百丈便脆生生断裂,他的身体垂重地摔倒在雪面上,震出唇角几抹发灰的陈血,他艰难地爬起来,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神情,木讷地看着北方遥远仿佛没有尽头的草原,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坐了下来。 不知走了多少天,走了多少里路,依然没有走进死亡,也没有走到黑暗的北方,他感到有些遗憾,静静抬头看天,看着天空中的暮色渐渐被夜乌代替。 在寒冷的草原上坐了整整一夜,直至清晨来临,第一抹阳光照耀在单调的雪原上,照耀在他微眯着的眼睛上,因为已经没有睫毛,那处眼帘显得格外光滑。 “终究还是天亮了。”他看着东方的第一道光,声音沙哑喃喃说道:“如果这天永远不会再亮,那该有多好我为什么现在如此畏惧看到光明?” 急促的马蹄声从南方传来。 云正铭痴痴傻傻看着东方,根本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声音。 马蹄声越来越近,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水燕霏从大雪马背上跳了下来,冲到他的身后,然后缓缓蹲下,张开双臂从后搂住他的身躯。 大雪马摇晃两下,险些摔倒在雪原之上,日夜不停连续奔跑了逾千里的路程,它再如何神骏也到了最虚弱的程度。 第211章 这没有意义! 水燕霏轻轻搂着他,脸贴着他的脸,不敢用力却也不肯放开,似乎担心如果一旦放手,这名心爱的男人就会再次消失,向着黑暗里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云正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看着东方熹微的晨光,轻轻嗅着脸畔传来的气息,哑声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水燕霏低着头,微笑说道:“如果你肯回头看看我,就会知道我现在也很难看。” 她是最美丽的花痴,听着那个悲伤的消息后,毫不犹豫改换素衫,身骑白马入草原,昼夜不歇驰骋千里,脸上布满风霜与尘埃,不憔悴不堪,与往日如花娇颜相较,确实可以说难看。 云正铭没有回头看她的脸,目光从东方熹微的晨光移到北方深沉的夜色上,嗅着鼻端传来的微酸味道,心头也是一阵微酸。 他知道自己这位未婚妻最爱洁净,在这般寒冷的冬日里居然有了汗臭,可以想见她这一路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因为心头的酸楚和身体的疲惫,他忽然间有些厌倦,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处难看的伤口,神情漠然说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水燕霏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轻轻抱着他,贴着他瘦削蒙尘的脸。 “在攀登清梦斋最后那几步时,我做了一个最深沉的梦,在那个梦里我面临着人生最艰难的选择,然而我没有思考太多时间,便伸手握住了腰畔的道剑。”云正铭看着环在胸前她的手,声音微沙说道:“然后我抽出那把剑,捅穿了你的胸口,纵使你那般悲伤地看着我,我依然没有回头。” 一阵晨风袭来,无雪亦寒,水燕霏身体微僵,搂着他的手却更紧了一些,因为她从他漠然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令她感到害怕的情绪。 “事实上我也很痛苦,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坚信那是正确的选择。”云正铭艰难抬起手来,指向自己胸腹间那道黑洞般的伤口说道:“在那个奇怪的梦里过了很多年,然后我的胸口也被一把木剑捅穿就像梦中早年我捅穿你一样我没有死,我的胸口长出了一朵花,一朵黄金铸造的花,那朵黄金花是那样的美丽,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反射着上天的光辉,庄严无比。胸间那朵黄金花,是对我放弃一切侍奉上天的补偿,我手持道剑,胸绽金花行走在光明的道路上然而令我感到悲伤遗憾甚至愤怒的是我在梦里付出了那般多的代价却依然没能走到最后,这究竟是为什么?” 云正铭的眼眸反射着东方愈来愈亮的晨光,幽然如同鬼火,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拥有的情绪,只有无尽的绝望和对上苍的质问不解。 “为什么会这样?绝对的光明就是绝对的黑暗吗?可我眼中所见道心所感就是光明啊!为什么上天要给我如此严苛的试炼?难道他认为我的道心还不够坚定?我自幼表现的如此完美,为什么还要禁受如此多的挫折?”他眼中的光泽渐渐敛去,黯淡的有如北方初见晨光的夜,沉默片刻后有些神经质般笑了笑,艰难抬起右手捂住像垂死老人嘴唇般漏风的可怜的伤洞,说道:“直到在雪崖之上被秦杰一枪射穿胸腹洞口外没有绽出黄金铸造的花,只有一朵惨不忍睹绝望的血花,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完美的存在过往所有的骄傲与荣耀,只是为了给最后的覆灭做注脚,就如同桃山之上的道殿建筑雕砌的越华美,倾覆之时才会越令人感伤动容。” 水燕霏抱着他的双臂微微颤抖起来,她越发听不明白云正铭究竟在说些什么,明明那些字句都是清楚的,但里面所蕴藏的意思却是那般的细碎无逻辑,甚至已经细碎到无法理解,只能感觉,感觉里面的绝望和自暴自弃。 “我知道你真心怜待我,只是现在的我以及以后的我都没有资格接要你的怜惜,所以不要怜惜,只是陪我说说话便好。”云正铭缓慢而落寞地说道。他缓缓把水燕霏环在自己颈前的双手拉开,“不用担心我会自杀,虽然我确实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留恋,已经绝望,但我不会寻死,因为上天似乎嫌我所受的惩罚折磨还不够,不愿意我就此死去。” 重伤之余的云正铭根本没有什么力量。 但当他的手指触到水燕霏的手背时,水燕霏根本没有作任何抵抗便松开。 水燕霏跪在他的身旁,痴痴看着他早已不复俊美、甚至看上去显得格外冷漠难看的侧脸,眼眸里没有泪水,没有悲伤,只有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爱意与怜惜。 “你刚才说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情,那也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事情,无论是你受的枪伤还是日后的修行,一定都能回到正常,董事长能够治好你,而且我还可以去求姑姑找到去太虚观的路,那些道门大德一定有办法医治你。” “人之将死道心必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弱小过,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了解自己过,破境之时丹田被毁,我此生再无修行的希望,董事长不行,就算是底下里那位总经理也不行,道门那些自守沉默的家伙更不行。不要再抱有任何虚妄的希望,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命运。”他看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幽幽说道:“在清梦斋柴门之外的勒石上,应该是斋主给我留下了四个字,我本来已经忘了,但前些日子在死亡之前却莫名想了起来,那四个字是君子不争。当时我并不懂这四个字的真实意思,却以为自己很懂,所以觉得不甘甚至轻蔑冷笑对之,反而愈发要去争。如今才想明白,斋主说的是我的性格,而一个人的性格则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我这一生都在争!虽然你们都不清楚我与兄长之间的真实关系,但我确实是在与他争,而且争的举世皆知,我与他争的是家族族长之位。在修真的时候我也争,我要争的是首席弟子身份,因为我不甘心疼爱我的人一朝失势,我便要被人凌辱嘲讽我那时争的是一口气。在董事长身边我更要争,面对李彤这个疯狂的女人我如果不争些事务权力哪里有资格与她相对而坐?曾经风光过,胜利过,我以为那都是争出来的结果,如今陷入绝望的深渊之中,才明白斋主早已看穿了一切,所有的罪孽与绝望,都是我自己争出来的……不如不争!” 水燕霏无力地跪坐在他身旁,低着头听着他喃喃自言自语,额前飘浮的发丝,像草原里无生命力的草絮般摆荡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云正铭痴痴地笑了起来,惨白的笑容显得异常绝望,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光明的守护者,无论我杀了多少人做过多少你们眼中血腥的事情,我的道心依然一片干净,因为我坚信自己是在执行上天的意志。既然是光明的守护者,既然是在执行上天的意志,当然要做一个完美的人,所以我极为注重外貌形容,穿衣修饰谈吐务求严谨无差错,我极少饮酒以防乱性,我对人温和对己严苛,我讲究风度气质,即便是对付极难缠的魔教余孽,我都没有出手偷袭过,那次在清梦斋后山明明我先到,但为了所谓风度,我却等了秦杰很长时间,最终却等来了我这一生最棘手无耻的一个敌人。受伤之后我本以为自己必死,然而却一直莫名没有死去,所以我在想莫非上天没有抛弃我,它只是指了一条相反的道路给我?所以我想尝试着往黑暗里去,我不想再管什么风度气度,我积蓄了很多气力,鼓起很大的勇气,拾起那把猎刀,向着一个只有十二岁的魔教子弟小男孩儿头上砍了下去,然而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居然没有成功。我连光明都愿意放弃,我已经不要脸了,我已经打算向黑暗投降,走到绝对的易一边去,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成功?原来这不是一个上天试炼信徒的故事,不是一个由光明堕向黑暗的故事,不是那些传说中痛苦但依然保有希望的故事,这只是一个被上天遗忘的故事。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挣扎确实痛苦,向黑暗投降更加痛苦,但那种痛苦是有生命力的,是活着的,可是现在的我呢?就是想向黑暗投降,都被拒之门外,原来我根本没有资格让上天抛弃,我只是一个被上天遗忘在草原北方的小人物。” 他痛苦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身躯如同老人一般佝偻,仿佛要做为草原里的雪堆。 水燕霏痴痴看着他,忽然间眼眸里的悲伤情绪渐渐敛去,缓缓站起身来,稍一摇晃后站稳身体,平静而坚定说道:“我先去杀了秦杰。” “这有意义吗?”云正铭艰难站起身来,转身捧住她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颊,肮脏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缓缓摩娑,说道:“这没有意义。” 第212章 面见杨昊宇! 水燕霏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发现这张脸竟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心头一阵酸痛,轻轻咬了咬下唇,她知道如果不能去除云正铭心中的绝望与心魔,根本无法把他带离这片草原,然而她更知道,根本没有办法能够让云正铭回到从前了. 云正铭与她相识多年,从丐帮到神话集团,相恋多年,非常了解水燕霏淡雅冷漠性情下的狂热,看她神情便猜到她要做什么,艰难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神情异常冷漠大吼道:“不要试图打昏我!我是一个废人,但我不想像那些废人一样说什么不要同情我,请你远离我之类的恶心话!我只是想和你简简单单说几句话都不行吗?你非要像那些才子佳人戏一样做这些恶心事!难道你非要我像白痴一样痛苦流涕!” 云正铭声音嘶哑,愤怒地冲着她大声咆哮。 水燕霏脸色苍白看着他,双手挎在胸口像是乞求,又像是想用这个动作平缓下心头的痛楚之意,又像是表明自己不会动手击昏他。 寒冷的草原上一片死寂。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云正铭敛了脸上的疯狂怒意。 那张曾经完美的容颜上没有任何生机和希望,用很慢的语速很冷漠的语气很绝望的眼神说道:“不要同情我,不要让我觉得你在同情我,今日相见,实不如不见。” 水燕霏没有说什么,缓缓垂下掺在胸口间的手。 云正铭转过身去,拾起那根断成两半的树枝,继续向北方走去。 水燕霏沉默片刻,然后跟着他向北走去。 云正铭受伤太重,行走的速度太过缓慢,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过走出数十丈地,途中摔倒了三次,那根树枝远远地飞走,他再也没有力气拣回来,而的腹间的伤口再次裂开,开始向单薄衣衫外渗血,遇寒风而凝成冰血珠。 水燕霏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一直没有上前搀扶他。 云正铭疲惫了,坐到坚硬的草原地面上,右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咀嚼片刻,然后试图站起身来继续向北,不粹却没有站稳,再次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他愤怒地捶打着身旁的地面,却因为无力的缘故,地面上的残雪都没有溅起几分。 水燕霏在他身后沉默看着他。 云正铭知道她在身后,喘息片刻后,忽然吼叫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要再见一面也已经见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再跟着我,我就死给你看。” 水燕霏的身体微微摇晃,然后迅速恢复稳定,少女明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坚毅,便是最娇嫩的花也是有刺有茎的,她也有她自己的底限。她看着前方那个像条狗一般的男人背影,大声喊道:“那你死给我看吧!” 云正铭的身体微微一僵。 水燕霏脸色苍白,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喊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却始终不肯让我看清楚你,那么就连死也不肯给我看吗?可是我真的很想看啊,所以如果你想死,那就死在我面前吧,我给你收尸,然后回去改嫁。” 云正铭沉默片刻,疯癫般笑了起来,“真是个疯婆子,就算改嫁也没人敢娶你。” 水燕霏喊道:“改嫁是嫁别人,你那时候已经死了,用不着你操心。” 云正铭沉默,然后继续向北。 水燕霏也不再说话,沉默地跟着他继续向北。 大雪马疲惫地跟在最后方。 从清晨到日暮,草原之上风雪再起。 寒风料骨。 片雪压身。 依然同行。 一路向北,继续向北。 云正铭在风雪中独行,水燕霏在不远处默默跟随,雪马无声踢着马蹄缓缓消除着疲惫,从晨走到暮,再从暮走到晨,不知走了多少天,走了多远距离,草原北方那片黑沉的夜色还是那般遥远,没有拉近一丝距离。 途中云正铭渴时捧一把雪嚼,饥饿时咀几口口水,越走越虚弱,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再不会起来,水燕霏也一直默默等待着那刻的到来,然而他虽然摔倒了很多改,但每次都艰难地爬地起来,也不知道瘦弱的身躯里怎么有如此多的生命力。 水燕霏沉默看着数十丈外的身影,只是保持着距离,没有上前的意思,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她渴时也捧一把雪来嚼,饥饿时从马背上取出干粮进食,看着那个因为饥饿而虚弱的身影,花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去送食物的冲动。 从雪起走到雪停,从风起走到风停,二人一马却还是在黑白二色的寒冷草原之上,后方远处隐隐还可以看到冰寒山脉的雄姿,似乎怎样也走不出这个绝望的世界。 某一日,云正铭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北方遥不可及的那抹夜色,瘦若枯树的手指微微颤抖,然后松开,前些天重新拾的一根树枝从掌心落下,“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脚上,他低头看一眼树枝打跌的灰白色的脚指甲,发现没有流血。 他抬起头来继续眯着眼睛看向北方的黑夜,然后缓慢地转过身,看着数十丈外的水燕霏,声音沙哑说道:“我饿了。” 水燕霏眼眶一湿,险些哭出来,强行平静心思,用颤抖的手取出干粮,用每天都暗中备好的温水化软,然后捧到他的面前。 云正铭没有再说什么话,就着她不再娇嫩有些粗砺的掌心,慌乱吞咽干净食物,然后满意地揉了揉咽喉,重新上路。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向北,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言语,自认被昊天抛弃的他,不再试图投奔黑夜的怀抱,而是落寞转身,向南方而去。 水燕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本来刚刚生出喜悦的心情,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因为她确认这并不是云正铭决定重新拾回生机,而是他真的绝望了,包括对黑夜都绝望了,是的他还活着,然而这种活着的人是云正铭吗? …… 自从清梦斋登山一役之后,秦杰和云正铭这两个名字,便经常被修行世界里的人们拿来相提并论,虽然当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秦杰的资格还显得稍微欠缺了些,但事实上很多人已经在心里把他们两个人当作了传说中的一生之敌。 在秦杰看来,一生之敌是一种过于热血甚至显得有些狗血的说法。 比如莲世界和小师叔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生之敌,莲世界只怕内心深处也有如此想法,才会生出诸多羡慕嫉妒恨,然而小师叔想必没有这种兴趣,终究不过是实力境界的问题,只要一方够强,那么他便有资格无视对方的苦难和奋斗。 站在最高峰顶那株青松之下,何必回头去看漫漫修行路上曾经的同伴、曾经的敌人用了你无数倍的心血才走到山腰间的风景? 此时车厢里的秦杰并不知道云正铭遭遇到了些什么,在射出符弹后,他就知道云正铭废了,就算没有死也必然废了,因为一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子,断然不可能像他自己一样可以无视任何苦难,笑呵呵又冷冰冰地面对一切障碍,然而逾越之。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登上清梦斋巅峰之后,便再也没有把云正铭当作自己人生的目标,或者说假想敌,无论云正铭日后会有任何奇遇,有任何造化,他坚信自己只要击败过对方一次,那便能击败对方无数次。 此时的他们,已经把马车换成了越野车,野马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车厢里大师兄和王雨珊静静看着他,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异样,却不知道他心情有异的真实原因,还以为是因为马上便要面见杨昊宇,秦杰想着草原上的马贼这事以及天书之事有些紧张。 “天道盟可以确认王轩身份。”大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说道:“不管杨昊宇认不认帐,单是下属在草原上组织马贼劫掠粮草这条罪名,便也够了。” 秦杰笑了笑,其实他并不是很理解大师兄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到珠海市,也不是很清楚当日那句关于奂待的话究竟该如何理解,草原里的马贼群,他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证据,但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让杨昊宇伤筋动骨,至于湖畔抢夺天书时击出的那一拳及随后赶到的天道盟子弟,也不足以把杨昊宇掀翻在地。 没有在别墅前下车,还真是因为车厢中人的身份不一样,像大师兄这样的人物极少在俗世里出现,偶尔露面不过是惊鸿一瞥,真让人知道他来到珠海市,无论对天道盟还是杨昊宇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越野车驶入别墅深处,一名叫做王君的男人恭恭敬敬将三人迎入别墅,秦杰看着这个人的后背,忽然摇了摇头。 杨昊宇在别墅门口相迎,神情平静不知心境如何。 距离湖畔之事已经过去了些时日,再次相见,双方很有默契未提那日争夺天书之事,只是寒喧而入,仿若只是初见。 客厅里摆了一场家常宴,没有传闻中猴头这类的残暴豪奢菜色,更没有传闻中杨昊宇好试宾客胆量的活杀烹女人,乌黑木案桌上摆着的只有淡雅小菜和三色米粥,案畔诸人沉默进食,没有人开口说话。 第213章 无为! 秦杰喝了碗米粥,挟了筷精致成菜,又喝了碗米粥,又挟了筷威菜放进碗里,用筷尖沉默挑弄片刻,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桌首的杨昊宇. 无声处一句话便是惊雷。 俱沉默时一眼便是闪电。 做为客人,这般直视主人非常无礼,做为清梦斋小师弟,当师兄在场时自己先做动作有些无理,然后秦杰就这样做了,因为他实在是很想真真切切看--看这个人。 大师兄微异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继续低头吃粥,似乎觉得这粥比杨昊宇、比小师弟、比席间隐隐振荡的风云气息要有意思的多。 王雨珊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有些担忧,看见秦杰神色如常便不再理会,目光便不知飘到了何处,总不过是花园里的冰池霜树。 杨昊宇依然半低着头,端着粥碗缓慢而认真地进食,仿佛感觉不到秦杰的目光正像两把刀一样深深砍在自己的脸上,神情淡然自若。 秦杰静静看着杨昊宇。 此时的杨昊宇与湖畔那个中年男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面色依然冷如寒铁,双眉依然浓若墨蚕,双唇依然艳若稠血,然而一身霸道至极的威势,却尽数锁在身上那件寻常外衣之内,没有一丝向天地间泄出。 那件看似寻常的素色外衣不是盔甲,却是于龙天亲自披到他身上的风衣。穿着这件风衣的杨昊宇,便不再仅仅是一位武道巅峰至强者,更是俗世里的大人物。 秦杰默然想到,即便是清梦斋,想要这样一个大人物做出交待也很难吧? 杨昊宇缓慢而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粥,比大师兄还要慢条斯理,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结束进食,缓缓抬起头来,回望着秦杰的目光问道:“小先生为何一直看着我?” 秦杰展颜一笑,说道:“因为宇哥威武。” 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不过也没有人无趣到揭穿这种借口,除非是三师兄忽然来到珠海市,或许才会有兴趣批判一下双方的虚伪以及无礼。 撤下饮食,端上名贵的极品龙井,杨昊宇望向大师兄说道:“犬子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就不唤出来让大先生看了。” 大师兄微微一笑,缓缓啜了口茶,在不需要说话的时候,他向来是不愿意说话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慢,别**概不怎么喜欢听。 杨昊宇端着茶盏看了王雨珊一眼,说道:“你就是王雨珊?” 大师兄放下茶盏,微笑说道:“雨珊现如今是我认的妹妹。” 杨昊宇微微眯眼,似乎有些诧异,不解这名雁荡山的少女符师因何得了如此大的机缘,沉默片刻说道:“恭喜。” 王雨珊知道接下来客厅里的谈话属于天道盟内部的事务,站起身来看了秦杰一眼,便自行离开去给大黑马喂吃食。 杨昊宇看着茶盏,沉默了很长时间,手腕一振,送入唇中一饮而尽,长衫不出的豪迈随意,便若饮了一杯双蒸烈酒般。 茶汤入喉如血,大将军的声音愈发冷冽肃杀,金石之意大作。 “当年司徒先生单剑杀入山门,我魔教子弟或死或遁,各自巅沛流离,苦不堪言,然我魔教本以强权立规矩,所以魔教中人畏司徒先生如虎,却不曾厌恨之。其时我年岁尚浅,甫离家师管制,反而觉得便如鱼跃大海,花开彼岸,好生快意,尤其与家妹南下,在天道盟识得诸多好友,更是有此快感。” 秦杰此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面前那盏茶,然后被这道金石之声惊醒,微微蹙眉,没有想到杨昊宇一开场便自承魔教身份。 “世人称我魔教为魔,我便是所谓魔教余孽,大先生乃斋主亲传弟子,自不会在意,然而世人并不如此。家妹入沈州之后,我替天道盟镇守边疆,积功而至堂主,不粹某日慕容一舞惊天下,她圣女身份曝光,神话集团借此事大作文章,一面由董事长电话打给了天哥,一面尽起三大修真者向我施压。”杨昊宇漠然看着茶盏,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时我一直期待着天道盟能够对我有所回护,或者斋主能够说句话,然而天道盟没有反应,斋主也没有说话,为了不让神话集团因为我的魔教身份而连累到沈州市里那女子,我只好杀了慕容,叛了魔教,做了董事会成员,变成了一条狗。敢请教大先生,若您处于我当时的情况,您会如何抉择?” 大师兄没有沉默,也没有微笑,只是静静看着冬园里的一株树,仿佛在回忆很多年前属于他自己的故事,说道:“如果是我,我大概会能杀几人便杀几人。” 杨昊宇听着他的回答,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大先生何等人物,身后又有斋主这座大山,这世间有谁敢对你不敬?但我只是一个师门覆灭不容于世的魔教余孽,我只是一个惶惶丧家之犬……换一个家宅当狗,似乎是唯一的选择。然而便是当狗也是一件很围难的事情,因为狗都是有主人的,而我这条看似强大可以到处咬人的狗,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我是董事会成员,我又是天道盟堂主,我不可能向神话集团出卖天道盟的利益,也不能向天道盟出卖神话集团,那我这条狗能为神话集团和天道盟带来什么利益?只能不停杀不停地征伐,替我天道盟打下越来越多的疆土,消灭越来越多的敌人,只有这样天哥才不会疑我,同时我又必须暗中听从神话集团的命令,替他们处理一些在天道盟内部不方便处理的事物,如此他们才会继续信任我。这种日子真的很苦闷,天哥始终不肯完全信任我,神话集团更是对我戒心十足,而像唐那样的魔教子弟,一旦出世第一次事情就是要杀我。我是叛徒,从离开山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个叛徒,从河的这边到那边又到这边再到另一边,这并不是在光明与黑暗间反复无常,事实上只是一个黑暗的残余在光明的照耀下芶延残喘,寻觅一线生机和希望。然而有时候我也在想,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背上扛着的那些过去,那些不想让人知晓的过去,那些东西扛的久了便长在了你的身上你的心上,怎么都无法让它变得轻一些,更不要奢望能够把它从你身上拔出来。可世事总是在往涛走的,天哥派清梦斋来边塞实修,明显是不想用我了,而一条狗如果没有了用处,随时都可能会被宰掉,我很艰难才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我不想被宰掉。怎样才能不被宰掉?除非不当狗,怎样才能不当狗,而是当狗的主人?你要拥有力量,很多人都说本大将军是世间最有力量的男人,但其实你我都很清楚,这种力量并不能超凡脱俗,依旧还在世间,所以我的颈上总有一根绳子。所以我想得到那卷天书,因为我想拥有超出这个世间的力量,我想挣断那根绳子,从此不用再在河的两岸反复挣扎,而可以得到真正悄自由。” 杨昊宇这一番讲话很长,在他说话的过程中,无论大师兄还是秦杰都没有插嘴,只是静而沉默地倾听着,听着那段含糊的历史,听着这位天道盟堂主平静叙述里隐藏着的怨毒和不甘,听着那些世间没有太多人知道的秘辛。 大师兄看着他温和问道:“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 杨昊宇笑了笑,端起茶盏将冷茶饮尽,轻声一叹说道:“自然不是想用这些话改变一些什么,只是这些话在我的心里藏了太多年时间,一直没有机会对别人说,世间有资格听我说这些话的人太少,而大先生你毫无疑问是其中一人。” 大师兄感慨说道:“既然说之无益,何必多言?” 杨昊宇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当年我曾经想要求见斋主,请他老人家开解我的痛苦和困惑,我心想清梦斋传说中是一个有教无类的地方,既然能够出现司徒先生这样的人物,指点我这个魔教余孽也不算什么,但是很可惜斋主始终不肯见我,只是让天哥给我传了两个字,直到今日我依然不知那二字何解。” 大师兄问道:“哪两个字?” 杨昊宇应道:“无为。” 大师兄沉默片刻,然后看着他笑了起来,温和的笑容里蕴藏着很复杂的情绪,有些怜悯有些感慨也有些毫不掩饰的惋惜。 “观杨堂主今日行事,看来还真是未解师父之意。” “还请大先生指点。” “无为,便是无所为,你自离魔教来我天道盟,所思所行皆锋芒毕现,以武力以战功以暴戾招摇行事,为的便是能在活滴大河中站稳,从而不给你身后那人带去麻烦,然而你却没有想过,若从一开始时你什么都不做,或许还会更好些。”大师兄慢条斯理说着话,缓缓举手阻止杨昊宇说话的意思,继续说道:“一应世事本无常,你若无为而对,或许那之后的所有烦恼都会不存在,可惜你太过紧张那人,一着错便看着错,直至到了今日无法挽回的地步。” 第214章 养老! 杨昊宇紧握双拳厉声说道:”可是当年斋主没有说话!” 大师兄目光微冷,看着他的脸沉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让老师为你说话?你又怎么知道如果神华集团动手,老师不会替你说话?你莫要忘了,当年若不是老师点了头,你那妹妹又怎么可能成为我天道盟的大嫂?” 没有人能够听到大师兄说的这句话,而听明白了这句话意思的秦杰,则是低着头盯着面前的茶盏一动不动,只有桌下微微颤求的右手显露着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于龙天的老婆,竟然也是魔教的人! 大师兄缓缓将身涛的茶盏推的远了些,抬起头来平静看着杨昊宇说道:”如果你的话说完了,那么接下来该我说些你大概不喜欢听的话。” 杨昊宇微微眯眼,轻击桌面的手指已停下。 大师兄问道:草原上那拖袭击粮草的马贼听谁的命令?” 大师兄问道:”湖畔天道盟子弟是谁调过去的?” 杨昊宇回答道:”我。” 大师兄问道:”是谁在山道里一拳打死我小师弟?” 杨昊宇平静回答道:”还是我。” 大师兄沉默片刻,然后看着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归老吧!” 杨昊宇老吗? 无论是沈州市里的天道盟还是神华集团,都不会这样认为。 这位武道颠峰强者还处于自己人生最强大的阶段,精神意志都没有丝毫愕蔽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堂主在自己家里,就在这寂清微寒的客厅里,那名穿着旧袄破鞋看似寻常的男人,毫无道理毫无理由便说他老了,然后让他归老。 当这句话从大师兄嘴里说出后,无数层锋色的冬云汇聚而至,来到珠海市的上空,层层叠叠罩住冬园,天光黯淡无比,园中树木老态毕现。 杨昊宇眯着眼睛看着大师兄。 在回答了很多同题后,他只问了一句话,“大先生要干涉天道盟?” 天道盟有资格知道清梦斋的人都清楚,清梦斋严禁干涉天道盟,这是老诡给自己以及所有弟子定下的铁律,如果没有这条铁律,只怕无论是清梦斋里的那些弟子还是于龙天,都会弄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天道盟的主人” 虽然世间有很多俗世蚁民根本没有听说过老诡的名字,但只要是老诡说出的话,世间无人敢违逆. 更准确一些说,那些知道老诡是谁的道士僧人,从来不敢违逆老诡的意志。 神华集团所在那年一日之间崩塌,便是这种意志最强大的保障,好在老诡时常游历天下,而且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乱说话。 老诡说清梦斋不能干涉天道盟,那么山里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今日大师兄要让杨昊宇就此归老,算不算干涉天道盟? 身为天道盟堂主,面对清梦斋的压力,还能淡然相应,杨昊宇不愧是人间巅峰强者,拥有世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与力量,这和强大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大师兄只用一句话,便摧毁了杨昊宇所有的强大。 “师父不让清梦斋干涉天道盟,是因为他总以为天道盟俗务乃是末道小事,修真之人应该尽量远离,天道盟动荡甚至覆灭,只怕也不能让他老人家眨一眨眼睛。你身为神华集团董事会成员,应该很清楚当年老诡师父上神华集团的事.原上组织马贼群是小事,你想抢夺天书也是小事,你是魔教余孽同样是小事,你这些年所做的任何事情在老诡眼中都是小事,但你想杀我清梦斋小师弟,这便是大事。” 对于世间强者而言,每临大事有静气乃是他们必须具有的气质。 然而面对老诡心中的大事,即便强若杨昊宇也必须沉默,然后认真思考,他思考的时间很短,盏中茶水还未全冷,他感慨望向相伴多年的冬园。 “既然老了,那便归老吧!” 有很多事情在做出决定之前,总显得那般沉重,然而一旦做出决定,那些事情的重量仿佛会在一瞬间之内失去,被园里的风轮拂便飘摇直上铅云消失不见。 杨昊宇此时的感觉便是如此,当把归老那句话说出口后,他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识海与目光同时清明了很多,发现原来这本来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道魔天道盟之间挣扎反复,即便是强大如他也感到身心俱疲,他一直苦苦思索怎样才能突破这种僵局,直至此时他才明白,若自己拖弃世间荣华富贵,如老诡当年所说那般不争无为,未老而归老,这样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局。 无论神华集团还是沈州市的于龙天,都会默允自己离开纷争的尊堂与修真江湖,更何况大先生亲自来到珠海市,隐隐里更代表了清梦斋的意思。 “大先生果然宽厚。”杨昊宇看着大师兄说道:”秋末我便辞去所有职务。” 大师兄看着他摇了摇头,缓声说道:”太晚。” 杨昊宇微微眯眼,看着他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沉声说道:”大先生,我毕竟是天道盟堂主,麾下亲信无数,我总要安排他们的后事,而且与魔教子弟之战开春后便将开始,我需要留在珠海市盯着这场战事。” 大师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听到为什么他要盯着这场战事的原因。 杨昊宇眼帘拙垂,手指轻轻抚着茶盏,说道:”毕竟我也曾经是一名魔教子弟。” 大师兄起身向园外屋外走去. …… 堂主府的书房在冬园深处,依墙架上陈设着各式兵器,少见笔墨书籍,一股肃杀之意回荡其间,窗外黯淡天光透入,瞬间被压制的无法动移。 王君站在书桌旁沉默不语,笼在袖中的双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不知道挣扎了多少时间后,声音微哑说道:”属下不甘心。” 杨昊宇看着书桌上墨渍未干的信纸,神情漠然说道:”拿不到天书,我便是凡人,凡人便必须听天由命而归老田园已然是我能看到的最好的命,我寄信沈州自愿解除职务归老,相信填个总要给我一些颜面,至于你若担忧神华集团觅你回复,你可以与本将一道归老。” 王君眼中浮现感动之色旋即感动化作感伤,自嘲一笑说道:”当年我本是神华集团派在堂主身边的监视者,谁知一过便是若干年,变成了真正的主仆,堂主可以归老,我却必须要回神华集团复命,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与先生相见。” 杨昊宇看着他说道:”不须太过担心,沈州市里的天哥只要我肯和平交出手中的权利,他们不会再做任何计较,至于神华集团方面,这毕竟是清梦斋的提议,相信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退役的堂主与清梦斋发生太大争执。” 王君点了点头。 杨昊宇看着窗上的隔栅和那处透来的黯淡天光沉默了很长时间浓眉渐蹙,缓声说道:”清梦斋大先生果然如我所料是个宽厚仁慈之人,但不知为何那个叫秦杰的八先生却对我有如此浓郁的杀意,他很想我死。” 随着这句话出口,书房里的肃杀之意大作。 身为武道够峰强者,对气机的敏锐程度何等样恐怖,杨昊宇能清晰地察觉到大师兄的真实来意自然无论秦杰如何遮掩,也能体会到他目光,里的杀心更何况当时在冬园宴上,秦杰根本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真实心意。 谷奚看了窗外一眼,低声说道:”上次向堂主禀报过,王轩生前最后一趟回沈州市隐约查到了一些事情,有线索指向八先生,王轩在草原上想杀他,大概也和这个判断有关。” 杨昊宇很清楚自己麾下那名大念师王轩在沈州市里的调查结果。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些年我在这个世界上杀的人太多,想杀我报仇的人更多,那位十三先生究竟与我是否真有宿怨,本就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天哥和神华集团都乐意看到我安然归老,尤其是清梦斋已经表态,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来杀我,没有人会牙许有这种变数存在。” 王君想起迎对方入园时后背感受到的如芒般的目亮,沉默思考很长时间后低声说道:”那牟十兰先生有古怪,至少应该查一查。” 杨昊宇微讽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查到他便是那个人,又能如何?” 王君说道:”就算天道盟不会管这件季情,但总有办法解决掉。” 杨昊宇神情漠然说道:”王轩在草原上试图杀他,虽然我事先并不知情,但这一次要算在我的身上,在湖畔为了天书我又试图杀他,这便是第二次,莫非你以为清梦斋真会给我留下第三次机会去杀死老诡的亲传弟子?” 王君沉默片刻后说道:”或许还会有无数次,天道盟和清梦斋总不可能把每次都算到堂主身上,那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杨昊宇沉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 秦杰站在窗畔看着园子里的雪树,想着在珠海市这等偏远边塞,居然能够构筑出如此美丽的园林,真不知道天道盟拔给东北边军的资金有多少被杨昊宇贪污,也不知道神华集团给他的供奉金银是不是也变作了园中的那方假山。 第215章 得知消息! 想着这些事情时,秦杰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但实际上心思还一直停留在客厅里那番谈话中,那些秘辛所带来的震惊根本无法短时间内消除。 魔教余孽杨昊宇在天道盟成为权柄极重的堂主,更成为神华集团的董事会成员,甘愿做神华集团的一条狗在沈州市屠杀无辜,所有这一切他只是为了隐藏亲妹妹的身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天道盟大嫂也是魔教中人! 秦杰双手撑着微冷的窗台,回身望向屋内的大师兄,想着先前在客厅里,就是这个面容寻常普通没有丝毫强大气息的书生,只用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天道盟最强大的杨昊宇堂主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势荣华归老,不由好感慨。 杨昊宇与大嫂之间的兄妹关系令他震惊,然而今日所见所闻里能够体会到的清梦斋和大师兄的强大,则更加令震惊,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你究竟有多强?” 大师兄正捧着那卷书在看,听着秦杰的问题,缓慢拢好书卷,抬头望向窗畔的他,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强大其实只是一种相对的概念,比如苍鹰之于蚂蚁,看似苍鹰强大,但苍鹰永远不会与蚂蚁相搏,所以蚂蚁并不弱小。” 秦杰摊手说道:“师兄,你说的话太过深奥,我有些听不懂。” 大师兄笑了笑,把那卷书插回腰间,缓步踱到窗旁与他并肩站立,看着冬园里的霜树冰池,缓声说道:“这或红妆或素裹的世界里其实被人为区隔成了很多不同的世界,比如天道盟与市井,比如煌煌神华集团和破落的道观,比如所谓的不可知之地和充满烟火气的真实人生,据闻太虚观首座讲经时,有无数飞蚂蚁浴光而起,你说这位首座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又比如说董事会大董事能教出李然这样的徒弟,那他又该如何强大?然而这些人永远不会兰。至少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在人间出现过,那么他们便是俯瞰蚂蚁的苍鹰,虽然强大但并不会伤害到你。”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忽然问道:“杨昊宇算苍鹰还是蚂蚁?” 大师兄叹道:“他本应是荒原天空上的一只苍鹰,只可惜被自己套上了一道索链,从那之后他便变成了猎人驯养的牧羊犬,然后他便再也无法挣脱。”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成为神华集团董事会成员的强者,是不是身上都系着一根链子?” 大师兄认真回答道:“杨昊宇心忧大嫂,相对而言自然更为难熬些,只不过师弟你说的也不为错,神华集团董事会成员自然都有自己的难处。” 秦杰想着王雨珊的师父,蹙眉说道:“难道李山和王符圣也是如此?” 大师兄感慨说道:“剑圣李山被称为世间第一强者,即便是神华集团董事长对他也要以礼相待,然而昊天神辉照耀世间,只要生活在昊天的世界里,便总有些规矩需要去遵守,你我幸而生在清梦斋,相对要自由很多,也幸福很多。” 很简单的一段话,却让秦杰心头微动。 这段话里那些规矩和自由之类的词汇,让他隐约间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尤其是最后那句生在清梦斋相对自由很多也幸福很多,更是让他生出很多想法。 世间篇--强者也要守规矩…… 秦杰眼睛一亮,搓着手兴奋问道:“大师兄,你和剑圣李山究竟谁更强?” 大师兄困惑看着他,说道:“剑圣李山既然是世间第一强者,当然比我强。” 秦杰愣了愣,说道:“这算什么答案?打架这行事情又不是打嘴炮。” 大师兄认真思考“打嘴炮”究竟是什么意思,思考了很长时间后以为大概了解秦杰想要表达什么,认真解释道:“我不擅长打架,你三师兄比较擅长。” 这个答案再次令秦杰感到无言。 大师兄看着他好奇问道:“小师弟?” 秦杰摆摆手:“没什么,师兄,我只是还没有完全习惯你说话的方式。” 大师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 秦杰问道:“如果太虚观首座和董事会大董事是天空里的苍鹰,那大师兄你呢?” 大师兄微笑说道:“我只是伺奉师父的一个书生。” 秦杰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这种回答未免过于虚伪了些。” 大师兄摇头叹息说道:“莫说大董事与首座,董事会与太虚观里那些境界惊世之人,便是民间市井之中亦有不凡,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酒徒屠夫之流,你又哪里能看出他们是早已破了五境的世外高人?” 大师兄当然不是虚伪的人。 他之所以不断重复重复又重复告诉秦杰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个人,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确实不是世上最强大的那个人,而且他非常不愿意秦杰因为师门背景的强大而陷入某种妄自尊大的精神错觉中,从而走入修行歧途逐渐远离那条唯一正确的自我寻找之路。 有些遗憾的是,秦杰并没有体会到大师兄的良苦用心因为他的逻辑很简单在已知的修行世界里,那位董事会大董事想必身处最强大的层次,而他教出来的徒弟李然在大师兄面前连个屁也放不出来,那么就算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比清梦斋更强,于是乎他理所当然地觉得骄傲并且兴奋。 正因为这种情绪,所冉他不是很能接受今天冬园对话的结果。 大师兄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事情,说道:“杨昊宇很强大,即便是思秋也不敢轻言胜之,遑论杀之?而且他是大嫂的兄长谁敢无罪斩之?这个秘密除了老诡和天哥便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还请小师弟善加保存。” “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你会让我听到这个秘密。”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清澈而干净的目光仿佛能看透秦杰最擅长的掩饰。 秦杰回望着大师兄,因为信任而没有做任何掩饰。 沉默很长时间,大师兄看着他怜惜说道:“因为我想你需要知道。” 秦杰沉默片刻后低头说道:“是的,我需要知道这些。” 大师兄忽然微笑说道:“回清梦斋好好学习,五年之内你一定能杀死他。”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大师兄干净的眼眸,心间轻轻“咯噔”一声觉得师兄仿佛什么事情都知道,包括自己最大的那个秘密。 然而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以往那些年在世间流离失所挣扎在生死之间,所以外表散漫调皮实际上心思刻厉冷漠忌警所有的人然而如今自己已经进了清梦斋成为了老诡的亲传弟子有了这么多的师兄师姐,自己还怕什么呢? 秦杰看着大师兄认真说道:“听闻当年师父曾经称赞师兄朝闻道而夕入道,这等境界师弟心向往之,总觉得五年时间太久,想要争朝夕。 大师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师父严禁清梦斋干涉天道盟,今日我贸然发话让杨昊宇卸甲归老已算是放肆了一把,而杨昊宇若真的退出天道盟,便是清梦斋也不好再拿他如何,若师弟你想杀死他便只剩下正面挑战这条道路,你可有此信心?” …… 堂主府里那位堂主马上便要去养老了,他曾经替天道盟建立下不朽功勋,如今知情识趣自请卸甲,想必天道盟定会备加尊荣,下场怎样也不能算惨淡。 他很想杀死那位堂主,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杀死对方,哪怕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渭城的无名军卒,而是清梦斋二层楼的学生,依然无法杀死对方。 大师兄亲自出面,他也只能眼睁看着对方卸甲归田便了断了过往所有恩怨,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往事以及往事里的血腥,所以他看着堂主府飞檐沉默了很久。 小巷幽静清冷,无人走过,便在这时一名身着深色棉服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靠了过来,觅着四周无人注意,才将手中紧捏着的小纸条递给了秦杰。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当初在碧水营曾经与他联系过的阵师,阵师在边塞身份特殊,想在珠海市中与秦杰相见倒也不是太困难。 秦杰的目光落在小纸条上,身体骤然一僵,拿着纸条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沉默片刻后,他声音微哑问道:“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 那名中年男子同情看了他一眼,低声禀报道:“荒原之中根本无法找到先生,所以我只好一直留在珠海市里等待先生归来。” 秦杰看着纸条,缓缓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沉默走出了小巷。 过了很长时间后,秦杰睁开眼睛,把手中的纸条毁掉,抬头看着灰暗色的冬日天穹,喃喃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纸条上的消息是从沈州市带来的噩耗,神符师贺飏,于日前在沈州市北某座山间,与谢君元同归于尽。 很简单的消息,却给秦杰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他来不及回忆当初在清梦斋外草甸间的初次相见遇,来不及回忆离亭里符文之道的初次问答,来不及回忆沈州市内外无数道观佛寺旧亭新棚间师徒二人留下的足迹,便开始悲伤起来。 第216章 那股逆天气! 纸条很短,但隐约包涵的内容很多,秦杰大致明白那位总经理之所以被囚地牢多年与那次血案有关,而且根据那些分析,他在冥冥中捕捉到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那位总经理之所以去沈州市,应该是在寻找自己! 他不明白这种直觉从何而来,自从在魔教山门接受莲世界精神世界里的那些碎片之后,他经常会生出一些很玄妙的直觉,而且他相信这种直觉。 “老师,你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秦杰看着灰暗的天穹,心情黯淡难言,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如果让老师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还存在,他还能用复仇的意念压抑住心中的悲伤,然而那个总经理也被老师杀死了,自己还能为老师做些什么事情? 他收回望天的目光,感慨说道:“看来当年的血案真和神华集团有关系,当年让你动手的人就是那位总经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老师不该死却死了,像你这样的人该死却总是不死,这又是为什么呢?堂主卸甲归田后,定有几座大宅,闲暇时招猫逗狗调戏丫环,无聊时搬把椅子躲到瓜荫之下弄孙为乐,这种日子真的很美。” 如果桑桑这时候在身边,便能明白秦杰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什么既然这种日子真的很美,那就不要想的太美。 站在珠海市僻巷中,沉默想着已经死去很久的朋友,刚刚离世的老师,秦杰觉得自己的胸腹间涌出无尽怒伤,然后那些悲伤燃烧成滚烫的灰。 那些滚烫的灰让他身体内的气息运转陡然加速,他的丹田开始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变化,周遭街巷冬树间的淡淡天地气息,仿佛感应到了这种变化,缓慢而平静地笼罩过来,透过厚袄与衣下的肌肤渐渐向他身体内渗入,渐成逆天之势,无法阻挡。 --棵冬树斜斜伸在僻巷之中,心有所感的秦杰陡然进入某种莫名的境界,他沉默站在冬树的影子间闭目感悟,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 小巷冬树青石残雪里的天地气息,悄无声息笼罩着他的身体,他体内那条贯穿丹田的那条通道愈发壮阔,无形却有质的逆天气在其间缓慢流转。 当逆天气散向身躯各处,通道里的气息变得相对稀薄,又被天地间涌入身躯的元气逐渐填满,这种过程就像是不停地进食美妙的食物,却又不用担心会腹胀。 这种感觉很美好,而当通道里的逆天气地淌过他身体里最细微的部分后,感觉愈发的美好,如同春水一般洗涤着他的精神与欲?望,滋润着每一丝肌肉与每一段骨骼,带来一种温暖饱足却又清新无腻的感知。 身体内的改变让外在发生某种变化,秦杰身上的厚袄仿佛吸饱了雨水,紧紧地贴着身体,那股极为宁静的气息,仿佛有某种吸引力,不止把巷树石雪间的天地气息吸引过来,也把真实世界里的事物也吸引了过来。 巷中并没有风,冬树的影子却在微微颤动,那是因为挂在梢头的凋落残叶,正向着下方他的身体飘去,把细弱的枝条拉的笔直,而巷中石板上并不多的灰尘,也在这无内的时刻飘了起来,渐渐聚集到他的脚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秦杰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一抹明亮的光泽,然后迅速敛没归为平常,脚下的树影不再颤动,冬树被绷紧如弓弦的枝条缓缓收回,只有鞋畔的那些灰尘依然堆积,看着仿佛他的脚深陷在厚尘之中。 秦杰看着脚畔的灰尘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与实力在前一刻有了提升,然而这种提升不是原有的修行手段,而是体内逆天气再次凝练强大了一分。 离开魔教山门之后,他一直没有修行过逆天气,虽然那是小师叔留给他的衣钵,但是基于对昊天光辉的恐惧,他下意识里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 直到今日听闻老师的死讯,隐约猜到那些久远血腥故事幕后的龌龊,看着堂主府的飞檐,想着杨昊宇归老这后的幸福人生,他心中生出诸多悲苦不甘,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诸多不满,种种情绪汇集在一处,便成了滚烫的灰,直至将他烫的心神有些失守,身体里那道骄傲强大的逆天气开始苏醒。 “入魔再深一分,我会和这个世界越走越远吗?” 秦杰看着周遭巷树在冬日里的寂寥模样,看着被细弱树枝割裂的黯淡天光,叹了口气,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精神世界却因为体内逆天气的苏醒而有些不稳的痕迹。 逆天气在他身躯内缓缓流淌,看似如大河般无可阻挡,实际上却似乎时常遇着某些障碍,在那些类似叶脉的路线中滞碍难前,这种滞碍带来痛苦和心境上的某种极度不适,令他眉头微蹙,脸色有些苍白。 终究还是心境的问题。当年小师叔持剑行走天下,驴首之前哪有不可行之路,目光之前哪有堪战之敌,心意狂放骄傲故而强大,才能在胸腹间养就不世逆天之气,于世间行逆天之事,而秦杰如今的心境郁结悲苦、不甘沉默,连纵情放肆都做不到,又哪里能够承载逆天气雄浑无双的气息? 住在堂主府里那位堂主,不日后便要放弃手中的所有权利,黯然辞职归老,在世上所有人看来,他已经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承受了足够多的伤害,对清梦斋和神华集团做出了足够的交待,让了一大步。 但秦杰并不这样认为。 秦杰不想让杨昊宇就此安然归老,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没有人关心那个人以前做过什么事情,把他们遗忘在红尘里的某个角落,任由他们安然归老然后幸福的老去。 这就是他的不甘。 正是因为他有这种不甘,并且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先前体内的逆天气才会苏醒,他的境界才会又有所提升,然而还是因为这种不甘始终停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所以逆天气始终无法流畅的运行,总有些牵绊和生涩。 他望着远处堂主府的飞檐,还有檐上那些残雪,闻着街巷两侧民居里传来的葱花味道,沉默不语心境中郁结可以抒,悲苦可以消,只需要把精神世界里的不甘抹掉,然而怎样才能把这份不甘抹掉? 要把这份不甘抹掉,便需要杀死杨昊宇,然而,大师兄已经明确说过,只要杨昊宇愿意归老,禀承不干涉天道盟铁律的清梦斋便会保持沉默,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不会对杨昊宇做出任何惩处。 于是留给秦杰唯一的方法,就是向杨昊宇发起挑战,进行正面决斗。 大师兄说五年之后,秦杰可以击败杨昊宇,然而,五年真的太长,如果杨昊宇真的老了怎么办? 如果他病了怎么办? 如果他在自己战胜他之前就已经老死病死了怎么办? 在山中苦修技艺直欲复仇,出山之时仇家或者白头或者早已死去,时间代替自己执行了惩罚,然则那岂不是世间最惘然心酸的事情吗? 秦杰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情绪有些问题,对修行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造成极大的障碍,如果任由这种不甘悲苦的情绪发展下去,只怕整个精神都会入魔。 他明白自己这时候必须做些什么事情,来暂时消弥心境里的魔意,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依然弱小,没有任何资格向杨昊宇发起挑战,然而无论是身体经脉里艰难艰涩前行的逆天气,还是那份悲苦意都在催使着要做些什么。 在巷中冬树影下沉默站了很长时间,看着珠海市里乏善可陈的景致,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肉香,他想起了小黑子当年写的那些信,抬步向城北走去。 一抬步,他脚下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鞋畔积着的厚厚灰尘随之散开,向着空中飘去,然后安静地落在树下墙上。 积灰散去,露出干净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出现两道约两指深的脚印,边缘整齐光滑,仿佛是用刀刻出来一般。 秦杰走在珠海市的寒风中,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原先有了明显的变化,感觉也比以前敏锐了很多,行走时身体的节奏感非常清楚,鞋底反震回来的大地力道就像是鼓点一般,露在袖外的手背肌肤甚至能察觉到最细的风的流动痕迹。 逆天气对他身体的改造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效果,这种难以言说的强大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地证明这种强大的渴望,同时先前在树影下的那些思考与不甘,也变成了某种难以抑止的冲动。 强烈要破坏一切的冲动与清梦斋弟子的责任感强烈冲突,让他始终无法确认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样做,直到走到城北那别墅邸前,清晰而稳定的脚步节奏终于让他冷静下来,并且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 堂主府别墅深处。 王雨珊看着书桌后的大师兄,轻声说道:“秦杰今天的心情有问题。” 第217章 王君! 大师兄放下手中那卷书,看着少女温和一笑,安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王雨珊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他好像要做些什么事情。” 大师兄说道:“想做什么那就做吧!” 王雨珊看着大师兄问道:“难道师兄你不担心什么?” 大师兄感慨说道:“清梦斋这些年来的弟子,大多是像我这样只知修真或专研一道的痴人,唯有小师弟自幼在尘世里拼命挣扎,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清梦斋最强的那个人,对于危险这种事情,他有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他的判断。” 王雨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哪怕这件事情会给清梦斋带来麻烦?” 大师兄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清梦斋并不是小师弟想像的那般强大无双,但我想小师弟做事总有他的理由,而且对于机会这种事情,我同样相信他的判断。” …… 珠海市北那座别墅邸侧巷中。 秦杰看着灰色的高高别墅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一眼。 正如大师兄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对于危险很警觉的人,而对于机会这种事情,也有非常清晰的判断,很少会错过。 在珠海市里杀人,便等若在杨昊宇面前杀人,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今天却是他最好的机会。 因为杨昊宇今天决定归老,所以他便老了一头苍老的雄狮,对于自家领地的巡视总会疏忽一些,事后的震怒相信也比较容易化解。 秦杰走到灰色别墅墙下。 他膝盖微弯。 身体内强大的逆天气,瞬间灌注入他的双腿内。 鞋与地面之间发出一声混浊的闷响,无形的气流喷溅而出。 他就像一只大鸟般,轻松寻常地跃起两丈,翻过了那道高高的别墅墙。 落足之处,是一片渐调的花圃。 花圃前方是一片庭院。 庭院里有一把松木椅,椅上生着一个人。 杨昊宇最信任的王君。 王君看着花圃里的秦杰,感慨说道:“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你,你便来了。” 秦杰拔开面前--根棘条,从花圃里走出去,站在庭院间的光滑石坪间,看着椅中的王君,问道:“我似乎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王君缓缓从犄中站起身来,看着他微笑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理由,杀人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我们这种人杀人和砍囚犯脑袋不同,并不见得是你要得罪我,我之所以想杀你,只是因为在我看来你应该死。” 秦杰缓慢而认真地开始卷袖子,看着不远处的王君,神情平静问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该死的理由,还请赐教。” 王君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笑容里夹杂着一些奇妙的阴懦感觉,几络短须在寒风间微微颤抖,他看着秦杰呵呵笑道:“冯国那些人是八先生杀的吧?” 秦杰卷袖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摇头说道:“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王君笑的前仰后俯,竖起大拇指真心赞叹道:“八先生杀人不留痕迹,便是说谎话也是面不改色,您真心不该去修真而该站在修真者之上才对,然而,虽然我和林零没有查到任何证据,但我知道当**在西城夜总会,尤其是得知八先生对我家堂主似乎杀意难掩,那便够了,你就已经有了去死的理由。” “杀一个人不仅需要理由,更需要有好处。”秦杰开始卷右臂上的袖子,低头说道:“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做为杨昊宇堂主最信任的部属你在珠海市里杀死我这个老诡亲传弟子,能给你或杨昊宇堂主带来什么好处。” 离开沈州市进入荒原直至归来秦杰在与人交谈中用老诡亲传弟子来形容自己时往往是要用这种身份欺压对方,但今天的情况不同。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王君立意要杀死自己,难道对方不担心事发后清梦斋和天道盟的怒火,会直接把他自己和他誓死效忠的杨昊宇堂主直接烧成灰烬? 王君轻捋髯须,缓声说道:“杀死一位清梦斋学生,自然要冒极大的风险,自然也会得到极大的好处,最大的好处在于你再也不会威胁到堂主。” 秦杰卷好了右臂的袖子,双拳垂在腿侧感受着冬风的寒意。 他看着王君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好处远远不够。” 王君忽然眯了眯眼睛感慨说道:“我跟随堂主半生时间,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堂主能够站在人间的巅峰之上,然而清梦斋来了你们两个人,堂主便要被迫归老……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归老,你觉得我能忍受这种事情?堂主想要归老,但我真的不想他归老,可惜我没有资格推翻他和大先生之间的约定,那么想要破坏这件事情除了杀了八先生你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昊天永远是这样的仁慈,你做为清梦斋历史上最弱的世外入俗,似乎最合适的结局便是死去。” 秦杰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个疯子,眉头缓缓皱起,摇头说道:“可你想过没有,杀死我杨昊宇也不可能有好下场,世间人人皆知你是他最忠心的一条狗,谁会相信这是你自作主张?” 王君双掌轻轻合在一处,有些兴奋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所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八先生你这般弱小,而世人皆知大先生这辈子从来没有杀过人,所以当我杀死你之后,我依然可以活着,那么我就要一直活着,哪怕像条狗那样活着,一直活到沈州市,甚至老诡面前,替堂主把这件事情背起来。” 听对方说大师兄这辈子没有杀过人,秦杰微微一怔,旋即想起师兄平日里的温和行事风范,心想大约是真的,又听着对方后半段话,忍不住微嘲一笑,说道:“虽然很不想自夸,不过就凭你的身份想要背起杀死我的罪名,真是痴心妄想。” 王君摇头感慨说道:“只要我活着,我会告诉全世界,清梦斋的八先生是我杀的,与堂主无关,我甚至有办法让全世界相信,我是神华集团的人,之所以要杀死你,就是为了栽赃陷害杨昊宇堂主,从而让清梦斋与天道盟决裂!” 秦杰看着他脸上的满足神情,摇头说道:“看来你确实疯了,虽然这项计谋听上去似乎像那么回事,可是谁会相信你是神华集团的人?” 王君脸上再次浮现出那道诡异的笑容,说道:“像八先生你这样的**概不会相信,但天哥会相信,大嫂会相信,最关键的是斋主会相信。” 说到这里,这位惯于在黑夜里替堂主打理一切的王君,抬头望向灰暗的冬日天穹,脸上露出澄静的笑容,感慨说道:因为我真的是神华集团的人。” 秦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自幼便在生死间挣扎求存,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世间的黑暗与复杂,然而这时候听着王君坦承自己最初的真实身份以及如今为了杨昊宇迸发的疯狂意,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复杂依然没有足够的了解。 他把腰间的衣带紧了紧,确认不会对稍后的战斗产生丝毫影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王君问道:“可你怎么确认就能杀死我?” 王君用戏谑的眼光看着他,说道:“因为你是清梦斋最弱的那个人。” 秦杰无奈叹气,心想这个称谓大概会一直跟随自己很多年吧! 他问道:“可是我大师兄现在正在珠海市中。” 王君应道:“你出现在我的别墅中,大先生自然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他又怎么会管?” “同样的道理,是不是可以说明杨昊宇堂主也不会管这件事?” 王君微笑说道:“说的对,所以今天是一个杀死你的最好机会,其实先前我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杀你,恰好你来了,那我只好杀了你。” 秦杰说道:“对于我来说,这也是杀死你的最好机会,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别墅杀你,但既然恰好你要杀我,那我只好杀了你。” 王君颇感兴趣看着他,问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然而我还是不能确认,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能不能请八先生赐教?” 秦杰看着他的脸,想起了那张纸条。 那张纸条也已经被他毁了,但纸条上的那些名字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其中在很前很前的位置上,便有王君两个字。 很多年前,王君就已经是杨昊宇堂主最忠心也最阴险的那条狗,根据白武秀查到的情报,以及后来秦杰通过老师暗中看到的一些宗卷,都说明这个家伙就是杨昊宇与神华集团之间的联络者。 有了这些理由,足以让秦杰杀他千百遍。 不过这时候面对王君的疑问,他没有做任何解释。 两袖已然卷到肘间,小臂赤?裸在寒风中,稳定的右手探到背后握住刀柄,“锃”的一声抽出白长的符刀,刀锋在寒风中耀着霜般的光芒。 秦杰迈着稳定的步伐踏过庭院,向松木椅前的王君走去。 第218章 秦杰VS王君!(一) 王君缓缓眯起双眼,负在身后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明显不是因为恐惧,却不知道这些弹动的双指,究竟是在做什么。 雪亮的刀锋斩破安静的庭院,斩断墙外吹来的寒风,斩向王君眯着的双眼之间! 王君的眼睛眯的愈发厉害,目光骤然如电,落在秦杰垂在身畔的左手之上。 秦杰的左手指间拈着一个锦囊。 锦囊里透着一股强大的符意。 正是贺飏留给他的神符,在魔宗山门前为与叶红鱼相抗,他用掉了一个今日面对杨昊宇的强大臂膀军师王君,他毫不犹豫启用了第二个。 然而锦囊里那道神符,竟然无法启动! 王君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眼缝里幽芒逼人。 无数道气息各异的符意,从他身后袖间喷薄而出,瞬间把庭院里的天地灵气搅动的震荡不安,无数道极细微的元气撕裂治流,横亘在二人身体之间。 杨昊宇堂主麾下以计谋阴险著称的军师王君,竟然是世间罕见的强大符师! 那些ru白色的空间气流,仿佛地面出现的黑色穴缝,天地灵气像是流水,极迅速地快速流逝,秦杰天地灵气与锦囊之间的联系,骚扰的无法保持片刻的通畅! 他手中那把雪亮的细长符刀,在看似透明的空间中,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沼,艰涩难以移动,距离王君的那张脸虽不远,但似乎永远无法靠近。 仿佛感应到庭院内混乱到不可思议的符意与天地灵气治流,别墅上方的空气变得凝重压抑起来,不知是哪朵云里的湿意被碾压成雪,缓缓向地面飘落。 一朵雪花飘过秦杰的睫毛,落在他握着刀柄微微颤抖的手背上,瞬间融化。 场间的局势极为紧张,秦杰的处境极为危险,然而当那朵雪花飘落时,他的睫毛眨都没有眨一下,眼神依然冷静专注。 王君静待己久,负于身后袖中的双手在瞬间内不知施放了多少道符,尤为惊人的是这些符文的施放顺序似乎经过精心计算一般,符意相冲相突并没有造成绝对的混乱甚至是自我湮灭,而是层层叠加,直至最终爆发,把寂清冬日庭院里的天地灵气撕扯成了一片恐怖的端流海洋。 无数道符文形成的天地灵气端流,就像是一片狂暴的海洋,笼罩着整个庭院,以符意切断修行者天地灵气与符纸或本命物之间的联系,这种施符的手法异常神妙,可以想像王君此人在符道上浸yin了多长时间,拥有怎样强大的实力和境界。 好在那些元气端流自身旋转迅速,大尺度下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并不能马上伤害到秦杰的身躯,但王君却成功地阻止了秦杰施放符文,以此观之,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秦杰真正的杀招不是那把符刀,而是那个锦囊。 锦囊里的符文只能凭天地灵气施放,秦杰似呼只能束手就擒,然而他面色不变,手腕一翻,如同堕落泥沼的符刀“嗡嗡”轻鸣起来,刀面上那些细微的符线开始耀耀发光。 师父留给他的神符有锦囊相隔,无法以意念相通,符刀却是一直紧握在他的手中,肌肤相亲自然能通,瞬息之间,清梦斋师兄们精心打造的符线便开始展现它真实的威力,刀锋“嗤”的一笑破开那些端流,砍向王君的面门! 挥刀砍下的秦杰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王君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他看着迎面砍来的符刀,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刀锋上所携带的寒冷气息,负后袖中的右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之间,那根看上去寻常无奇的手指,就像是此时庭院内正在飘落的雪花一般,轻轻地落在刀面上。 符刀符意初作,刚刚切割开泥沼般的端流海洋,速度缓慢,所当那根手指才能如此轻易地落在刀面上只是一根手指又能对这把噬魂寒冷的符刀做些什么? 手指在符刀刀面上抚摩而过,随着指腹移动,所触之处的刀面繁复符线光亮骤敛,那些强大无比的符意随之而消失无踪,原来指腹之下竟有一片极小的符纸,而那片符纸正随着指头的移动而不停释放着强大的符意! 那根手指最终来到了刀柄处,细长符刀之上的符文线条全部失去了原有的明亮光泽,变成一把普通至极的凡铁再也没有力量向前递上一分。 这场战斗非常声异,秦杰的境界实力根本没有办法得到完全的展现,便被对方提符破除无论是左手的锦囊还是右手的符刀,似乎对方知道他所有的战斗手法,提前便做好了准备让他根本无法施展,只有默然等死。 王君的双眼眯成了两道缝,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杰的脸,说道:“你死了。” 秦杰感觉符刀仿佛像座小山那般沉重,他没有说话。 王君看着他,平静说道:“我调查过你,所以我知道你有把符刀,我为之准备了很多道符和很多手段,所以哪怕你有再多把刀也没有意义,另外我很清楚你是贺飏的传人,虽然不清楚贺老是不是会赠你几道神符,我自然也要做些准备,我甚至派人去查过贺飏带你学习时去过哪些道观佛寺亭榭,为的就是评估你的符道境界。相信我,虽然你还没有施出那些可恰的小火球,我也很认真谨慎地为之做了准备。” 秦杰沉默看着他。 “你天地灵气强大,丹田却只开了很小的口子,修行境界金丹前期,对天地灵气的操控则是非常糟糕,你来自一个叫云门的帮派,性情坚狠,擅长近战,你是神符师传人,却因为悟道时间太短,在符道上无甚过人处。所以我放你近身让你以刀为掩饰动符,便占了所有先机。”王君脸上带着真挚的惋惜之色,说道:“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就像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一样,需要最完善而准确的情报,准备的越充分便越容易获胜,你连我也是一名符师都不知道,怎么能来杀我?而我却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所以你在我面前连一成的真实实力都发挥不出来,怎么能不被我杀死? 秦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事?” “因为我是宇哥军师,我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收集整理分析情报,只要我开始留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王君最后说道:“其实你最让我警惕的,是那个很少人见过的铁匣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却没有把它带在身边,或者你觉得一个只会玩阴谋的军师并不足以让你拿出所有秘密?做为一名军师,我非常欢迎敌人的任何轻敌。” …… 堂主别墅冬园一角。 杨昊宇桌上那盏茶,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十五之后你们马上回沈州市,莫要有任何耽搁,让你们母亲回乡把老院子收拾一下,那些窖里的腔菜拿出来多晾晾,少些辛涩味来年冬天煮白肉味道不错,但你们不能离开沈州市,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别墅里,也莫要与那些天道盟的人来往,便是天哥的住处也不要去。” 两名青年男人跪在书桌前,正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人叫杨林,一人叫杨风,二人在严苛家教之下,便像自己的姓名般老实本分,全然没有丝毫跋扈嚣张气焰。 平日里二人当着父亲的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声,然而今日从父亲的交待里听出了心灰意冷的味道,猜到父亲准备归老,不由震惊异常,联想到今日来到冬园的那辆神秘马车,忍不住说道:“父亲,今天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们怎么……” 杨昊宇看着桌上那杯浓茶,面无表情说道:“莫要猜测也莫要多事,你二人归沈州市是为父给斋主与陛下做出的保证,若不想家门倾覆无存,就老实一些。” 忽然间,他浓若墨蚕的眉毛蹙了起来。 桌上那杯浓够醒润的黑毫茶汤上现出极细微的几道纹路。 杨昊宇转头向窗外望去,知道王君这时候应该已经动手。 他并不知道王君是怎么安排的,就像不知道草原上马贼群袭击粮队的细节一样,他只知道王君虽然有些连他也不清楚的想法,但绝对会忠于自己,并且能够确保秦杰死后这件事情不会牵涉到自己,然而大先生真的会出现误判吗? …… 堂主别墅冬园另一角。 大师兄看着窗外北方一眼,然后缓头继续看书。 王雨珊安静地坐在书桌另一义描着小楷。 正如王君计算的那样,大师兄以为这时候是秦杰在杀人,没有想到秦杰在被人杀。 之所以他会如此肯定,不是因为他像杨昊宇所想的那样出现误判,而是就像先前他曾经对王雨珊说的那样,他非常信任秦杰的选择。 前些日子他随师父周游各地,曾经路过襄平,对小师弟做过一次无人的家访,他知道小师弟的成长经历,所以他特信小师弟虽然实力确实有些糟糕,但对危险的敏感和对时机的掌握,绝对是山里最出色的那个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从来不会出手,此时他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必然便会胜利。 第219章 秦杰VS王君!(二) 无数道符文散发的强大符意让庭院间变成一片狂暴的海洋,天地灵气被撕扯成端流乱絮,修行者的灵气无法贯通穿行,更谈不上借用天地灵气对敌。 锦囊里的神符根本无法启动,符刀上的符线被指腹下的符纸碎末敛成普通的图案,身体四周全部是危险的灵气端流,普通人的身躯只要轻轻碰触便会裂开喷血,无论怎么看此时的秦杰已经变成了网中的飞蛾,再也无法活下去。 然而王君并不知道另一件事情,秦杰确实无法操控庭院间的天地灵气,但他自己的身体却有足够丰沛的天地灵气,逆天气! 寒风落雪间,秦杰深深吸了一口气,识海里意念微转,身体腰部的丹田骤然一暖,积蓄在腹部那个通道里的逆天气瞬间涌出,向身体的每个部分灌注。 符刀之势已经去尽,所以他没有选择把逆天气传递到刀身上,而是毫不犹豫地松开刀柄,散握的五指向内一缩,紧握成拳。 秦杰一拳击出。 王君眯着双眼,神情平静自信,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修行者,敢用能够用脆弱的身躯强行破二人间那些危险的天地灵气端流。 秦杰的拳头上忽然生出一阵狂风,无数道气流从手指间、从手背上那些毛孔里狂暴的喷涌出来,轻而易举地把那些灵气端流撕成碎絮! 世间一天地,体内一天地,两个天地间的气息同源同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当逆天气从拳头上喷涌而出时,那些端流就像被洪水漫过的漩涡般消失无踪! 王君如缝般眯着的双眼骤然睁大,震惊之余依然带着一抹期盼。 因为那个拳头再如何强大,也不足以湮灭空间里所有的灵气端流,依然还有些危险的端流存在,他很想看到下一刻那个拳头被割裂成碎末的画面。 然而他失望了。 秦杰的拳头不是拳头,至少不是普通人的拳头。 因为他现在的拳头很硬。 硬到那些能将修行者肉身切断的灵气碎絮,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些极浅的血口。 王君瞪着越来越近的拳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因为这个拳头的运行速度已经快到超出了他的反应速度。 他只来得及在眼眸里流露出惊恐的情绪。 因为他至少来得及想明白一些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修行者可以在没有天地灵气的情况下战斗。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修行者的肉身可以强大到无视灵气端流。 秦杰的拳头落到了王君的脸上。 王君的头颅瞬间暴裂。 一具无头的尸身跌落薄雪之中。 庭院内的符意渐渐淡去,那些细碎的灵气端流同时消失无踪。 一张符纸飘落在王君的尸体上,秦杰沉默看着渐渐燃起来的火焰。 “在战斗中情报很重要,但不能太过依赖情报,因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个秘密往往藏在心里最深处,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不是那个铁匣子,而是别的事情。” 庭院里,王君的尸体渐渐被烧成灰烬,石板上的残雪逐渐融化,变成一道人形的诡异的小岛,让这些画面发生的,便是死者曾经轻蔑提到过的那些小火球。 秦杰站在旁边沉默观看,他并不知道大师兄在堂主别墅冬园里会因为自己的表现而满意,他只是为自己先前的表现而感到满意。 王君居然是如此强大的一名符师,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能够把天地灵气撕碎成无数道细碎的治流裂缝,王君至少动用了三十道符文,而且还能让这些符文没有相互冲突,手段着实惊世骇俗。 面对着敌人筹谋已久的手段或者说谋划,他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应对方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都像火中的残雪那般脆弱,他非常满意自己先前的应对。 当那个拳头轰开王君头颅后,他胸腹间那些悲伤涩滞似乎也被同时轰开,一片开阔清旷,忆起魔宗山门前的那千万颗石头,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在冬树荫影下,他心中生出很多不甘,那些让情思不得畅快的存在便是所谓石垒,何以浇石垒,凭胸中一道逆天气足矣,何以养逆天气? 遇着你想杀应该杀的人时,直接把他杀了便是,瞻什么前顾什么后,想什么大局? 秦杰双手握着符刀把地面上残留的那些足印痕迹全部抹去,他不担心自己会被杨昊宇抓住什么把柄证据,只是很注意不让世人从中发现自己已经入魔的真相。 做完这些事情他轻轻跃出那道灰白色的别墅墙,远处不知哪个民宅里再次传来清晰的葱香他怔了怔后向巷口外走去面容平静神态安详,哪里像是一个自幽冥间探出骨爪想要复仇的死神,只是一个急于归家的旅者。 秦杰回到堂主别墅时,冬园内外一片混乱,所有天道盟小弟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恐惧的神情,想来王君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开,他没有什么表情,沉默走到冬园那道石门外的马车畔,接过王雨珊递过来的行李。 冬园外的石阶上,杨昊宇堂主正在和大师兄告别那张冷若寒铁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似乎那名忠诚下属的死亡对他的心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忽然杨昊宇回头望向秦杰。 秦杰神所平静回望着他。 虽然刚刚砍断杨昊宇的一支手臂,但秦杰的心里没有任何警惕之意。 他和杨昊宇都杀过很多人,触犯过很多条法律,他们的身份地位都不普通,只要没有证据没有被当场抓住,那么便拿他们没有办法。 看着石阶上中年男人微微挑起的霸眉,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冷冽杀意,秦杰想起湖畔那个无法停下的拳头,然后想起自己先前击出的那一拳,笑了起来。 在这时秦杰很想对杨昊宇说我会在沈州市等你等着杀死你,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安静把沉重的行囊背起跟着大师兄上了越野车,然后轻轻拉了王雨珊一把。 “其实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简陋的车厢中,大师兄看着窗外珠海市的街景,忽然开口说道:“仇恨不是靠鲜血就能洗清的,所以杀人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太多意思。我不是侈谈什么宽恕之道,当然不是要你随时被人去杀,只是这种事情如果循环发展下去,很难找到什么尽头,而且不停被人复仇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和你的师兄师姐们可以躲在清梦斋不出来,但你若要入世便没有办法躲,清梦斋的名字就算有三十几斤猪头肉那般重,天道盟的规矩就算再严苛,若对方连死都不怕,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 秦杰听着大师兄的教诲,沉默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寒风掀起越野车的车窗,不知从何处再次传来浓郁的葱香,他不解向窗外望去。 时已近暮,白天人烟稀少的珠海市街道上,却显得热闹了很多,百姓们的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不久前发生的血案并没有对俗世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秦杰不知想到什么,跳下了马车走进街畔一家还开着的土产铺子,给张楚楚买了些东西后,走出铺子时,远方城墙上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闷响,他微惊望委,只见几道烟花射向空中,照亮了逐渐深沉的夜色。 他提着纸袋站在街边,看着美丽的烟花,脸上露出微笑。 今天是春节,珠海市里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难怪整座城里都充溢着刺鼻的葱香。 烟花声声,老的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 夜色刚刚降临沈州市。 枫林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厢上面刻着繁复的线条,那些线条间承了太多灰所以显得有些颓败。 一块湿抹布从车厢底部探上来,把厢板繁复线条里的灰擦掉,顿时那些线条恢复了原有的生命力,变得美丽而生动起来。 张楚楚把抹布放进水桶里用力搓洗了阵,然后把被水冻的发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了一眼别墅的大门,然后吃力地提着水桶进了别墅。 走回天井把脏水倒掉,她看着墙角一新一旧两个瓷锅发了会呆,然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没有煎蛋,只是多放了几粒葱,便算是过了年。 秦杰不在家,所以她愿意过的更简单一些,吃完面条后,她把大门关上,然后爬上微凉的北炕钻进被褥中。 别墅外是几名天道盟的小弟,面容冷峻甚至有些凶恶,手里的铁链在寒风中“叮叮”作响,应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被手摇动的。 领头的那名中年男人双眉微白,脸上大有沧桑之意,正是天道盟最厉害的打手铁英。 铁英看着眼前这名黑瘦的小女孩儿,微微一怔,问道:“你就是张楚楚?” 张楚楚微怔,点了点头。 铁英看着她皱看问道:“前些时日,是不是有个老人在你这里呆过?” 张楚楚抬头看着他。 铁英取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张楚楚看了看,确认他们要找的果然是师父,说道:“他已经死了。” 第220章 对峙卫海利! “我知道.这个老人是天道盟通缉的犯人,你收留他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向天道盟报告,有容凶之嫌,所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张楚楚思考了一会儿,仰头看着他认真问道:“要走多长时间?” 铁英和身后的那些天道盟小弟都愣住了。 他们今日奉命前来缉拿犯人,根本没有想到是个如此年幼的黑瘦小丫头,而这名黑瘦小丫头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这更令他们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张楚楚接着问道:“要带被褥吗?” 被天道盟小弟围住家门“还能如此冷静问要不要带被褥”这种人要么是和他们打了无数次交道的地痞流氓,要么是毅然赴死不惜己命的狠匪,张楚楚很明显和这两类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铁英愣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任何故事总要有些波折,当张楚楚抱着捆成一团的被褥跟着天道盟子弟走出别墅,被一群汉子们挡住了去路。 天道盟小弟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如果是寻常江湖汉子,哪里敢和天道盟正面作对,然而他们清楚这些汉子都是西城夜总会的人,而西城夜总会的人则是过了明路的天道盟打手。 这些日子,枫林别墅一直是西城夜总会重点看守的目标,天道盟子弟执索拿人早就惊动了他们,尤其是看到铁英进入别墅,负责监视此地的帮众更是丝毫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赵老三。 张楚楚与赵老三见礼,小小的身子抱着大大的被褥半蹲行礼,显得有些滑稽。 赵老三点点头,然后看着铁英似笑非笑说道:“老铁,你应该很清楚这里是谁家的产业,你也应该很清楚别墅主人和我鱼龙帮之间的关系,你更应该清楚去年春天因为这铺子闹出来的那些事,所以我不清楚您这是想做嘛呢?” 铁英心想大梁湖畔一夜血案谁不知晓,便说前些日子天道盟里的小弟也在注意看顾这间别墅的安全,然而今日却是迫不得已,微涩说道:“三爷,我劝你今天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情我只提醒你一句,我家老大从昨夜开始便发高烧一直昏迷不醒,连他老人家都被迫动用了装病这招,更何况是你。” 天道盟铁英的老大发烧到昏迷不醒? 赵老三从铁英这句刻意漏出来的话语间,顿时察觉到了极大的凶险,然而沉默思忖片刻后他依然没有让开道路,挥手示意属下的汉子把别墅小区两头堵了起来,说道:“这是添哥的交待。” 唐添离开沈州市已近一年,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还会重新踏入这座雄城,然而对于赵老三以及兄弟而言,那个男人永远是他们的大哥。 铁英看了他一眼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你来时在巷口有没有看见一个人?” 赵老三望向巷口,只见巷外一间铺前坐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棉袄,脸颊瘦削有些黑沉脱皮,看来前些时日晒过很多毒辣的日头,就那般寻寻常常坐着,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铁血肃杀味道。 “那个人是谁?”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卫海利。 赵老三神情骤凛,沉默半晌后重复道:“元婴以下无敌卫海利?” 对于市井街坊里的普通百姓们来说,修行者的世界是一个奇妙而遥远的地方,他们对那个世界的了解很少,然而卫海利这个修行者却不同,因为他的名气太大,大到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他是天道盟年轻修行一代的希望。 铁英看着赵老三脸上神情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向天道盟举报这小姑娘窝藏逃犯,我只知道压力来自天道盟,而卫海利就是代表天道盟来盯着我们。” 赵老三微微皱眉说道:“卫海利不是田海的人吗?” “就是去年那场血案之后,天道盟把他发配到了南疆战场,现如今他已经是天道盟红人,是许世堂主的亲信。” 听到“许世堂主”的名字,赵老三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现如今他是沈州市黑暗世界的领袖,暗中还有着他的背景,然而又哪里能硬抗天道盟方第一人? 铁英摇了摇头,示意下属小弟带着张楚楚离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杵,赵老三明明已经警惧畏怯,却依然强悍地不肯让开道路,他盯着铁英的眼睛,说道:“我已经派人往天哥那里传信,你再等等。” 铁英微微蹙眉,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难道还要闹到天哥去?” 赵老三没有解释,小弟们听到“天哥”二字,警惧万分,既然鱼龙帮没有翻脸动手的意思,只是让他们等等,所以他们决定等等。 沈州市里天道盟大人物无数,随便一个茶艺师就有可能是名修行者,所以在沈州做事的人,最擅长的便是装病,最多的便是等待的耐心。 但铁英和衙役们有耐心,不代表所有人都有耐心。 比如卫海利。 离开沈州市,奉天哥旨意前往南疆投军赎罪,一年间在沙场上浴血厮杀,这位曾经的天道盟第一青年高手,微胖的脸颊瘦了些,晒黑了些,如藕般的手指渐渐如竹般苍劲,他的性情也更多地带上了特有的铁血肃杀气息以及果断。 看着那些天道盟小弟把自己带来的人堵在巷中,卫海利捺着性子等了会儿时间,待发现似乎那些人准备继续等下去时,他决定不再等了。 掏出两块钱轻轻搁在茶碗旁,他轻掀前襟长身而起,走进临别墅小区,随着他的脚步踩过巷间的残雪,巷侧墙外的树枝簌簌作响,树枝上的残雪纷纷落下,就像是下雪一般,却没有沾到他身上那件布袄丝毫。 赵老三警惕看着他。 卫海利缓步走到老笔斋前,静静看着赵老三。 赵老三感觉对方的两道目光仿佛像锤子一般狠狠击打在自己的心上,身体骤然感觉乏力虚弱,双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赶紧狠狠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去年在大梁河畔,我曾经想杀唐添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确实有些过于妄自尊大,不知市井黑夜之间隐藏着怎样的强者。但你不是唐添,你只是最没有用的赵老三,所以天道盟才会让你来执掌西城夜总会,然而没有唐添,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说完这句话,他回身极感兴趣看了一眼藏在那堆被褥后的微黑小脸,认真看了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淡淡说道:“走吧!” 张楚楚抱着厚厚的被褥偏着小脸看了一眼前面的地面便跟着他向巷外走去。 “噗”的一声! 赵老三没能压抑住体内的伤势,痛苦地喷出口鲜血。 他抹掉脸上的血水,看着卫海利的后背狠狠说:“添哥同样是修行者,但他平日里对兄弟和街坊就像寻常人一样平静淡然,从不会像你这样以修行为骄傲,我虽然不懂修行但我懂看人,我敢打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他。” 卫海利脚步微顿,转身看着他微笑说道:“我以前一直想成为世间第一,但后来才发现这种想法太不现实,不过那又如何?能比世间绝大多数人强就很好了。” 赵老三知道面对这般强大的修行者帮中的兄弟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因为他们毕竟不是修真者,然而他实在没有办法任由卫海利就这样把张楚楚带走。 他无法想像以后某一天唐添回到沈州市问他张楚楚被带走时你在做什么,而自己只能回答当忖我在吐血实在没有任何办法,而且我真的怕了。 赵老三看着卫海利忽然怪异地笑了笑,然后从腰畔抽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向自己心窝狠狠扎了下去! 刀锋之下便是死亡,然而赵老三却是毫无惧色,看都没有看刀一眼,只是狠狠盯着卫海利的眼睛,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 事实上,当赵老三做出抽刀自杀这个决定时,心情非但不灰暗反而有些快活,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阻止对方的方法,那就是自己的死亡。 至于死亡本身,身为江湖儿郎的他真的不在乎,他自幼便在沈州市的污水沟和夜色里厮混,杀的人不多,见过的死人太多,对生命早已淡漠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 看着这道刀芒,卫海利眼瞳骤缩,便是他也被这刀里所隐藏的冷漠狠辣所震撼,在修行者看来这些世俗凡人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然而他自问自己做不到对自己的生命如此冷漠,这种狠厉的态度实在是难以想像。 血性这种事物总是容易让男人们兴奋然后尊敬,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还是在社会底层煎熬的流氓,他们的人生中总有某个片刻会写着“血性”二字。 卫海利也是男人,所以他很欣赏赵老三的果断狠辣,因为这种欣赏,他决定不管事后会有什么麻烦而不去拦阻对方慷慨赴死者都值得尊敬,不容打扰。 张楚楚不是男人。 张楚楚是女人。 被实用主义者秦杰教育长大的张楚楚,真的很难想明白“血性”是什么东西。 第221章 审讯! 那把锋利的短刀没能插进赵老三的心窝,而是插进了一团棉软的被褥. 张楚楚收回手,看着被捅破的被褥,有些心疼。 赵老三很愕然很糊涂,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刀锋及体前的那瞬间,自己握着刀的右手腕处忽然生出一阵剧痛,那种痛是一种烧灼般的痛楚,清晰明确到无法控制,所以他才没能捅穿自己的心窝。 他更加想不明白明明那把刀和自己的胸口之间只隔着那么窄的一道缝隙,张楚楚那小丫头怀里抱着的棉褥怎么能塞得进来? 因为震惊惘然于这些问题,他竟是忘了阻止沈州府衙役把张楚楚带走,直到那些人走出枫林别墅他才清醒过来,有些恼火地摸了摸剃成青皮的光头,咕哝着骂了几句脏话,一屁股坐到了别墅门前的石阶上。 “麻烦赵老三爷帮忙盯着床下的东西还有那两个瓷锅,可不能弄丢了。” 张楚楚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 所以他决定在张楚楚回来之前,自己就一直坐在石阶上,吃喝拉撒睡皆如此,反正不能离开一步。 年后的第一天,沈州市下起了小雪。 雪花缓落而稀疏地向地面降落,在枝桠间偶能留存,落在石板缝里也能稍驻,但落在单薄衣裳下的瘦削肩上,便瞬间化成为水渍。 张楚楚低头看了一眼肩上的水清,把怀里厚重的被褥往上掂了掂,显得有些吃力,她可不想把被褥放到脚边,被雪水弄脏了可不好。 一幢别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出来,一应天道盟子弟都躲在各自的房间里,便是三急也宁肯绕远路,不肯从园门前过。 事实上先前天道盟子弟甚至没让她进别墅里面,让她站在别墅前石阶下侯命。 然而一瘦弱姑娘站在风雪里,站在肃穆别墅前,不知惹来了多少民众旁观议论。 官员们迫于无奈才让张楚楚进了别墅,却依然不肯问话,只让她站在园门前。 瘦弱矮小的小雅图,抱着被褥站在雪间,看上去十分孤单可怜。 卫海利一直在旁看着她,想着先前赵老三抽刀自杀那幕画面,他总觉得有些诡异。 难道说这个小侍女竟是深藏不露的强者? 可当时巷中的天地元气确实没有丝毫变化,他沉默思忖片刻后自失笑了起来,心想这小姑娘与书院有些牵扯瓜葛,自己大概便是因为此才会想的太多了些。 缉拿枫林别墅的小姑娘回去审问,弄清楚她与总经理之间的真实关系,以厘清这件事情的真相,防止天道盟受损,这是堂主许世亲自下的命令然而窝藏逃犯。 一名天道盟小弟愁眉苦脸看着卫海利,说道:“大人从昨天中午开始发烧,傍晚时分便昏迷不醒,多此时滴水未进,医生也完全没好法子。” 卫海利厌恶看了那名男人一眼,心想你家大哥若一心想装昏扮死,别说医院的医生,就算是神丹妙药,也没办法让他从床上爬起来。 “那你大哥究竟何时才能视事?” “其实,依小人卑职看来,若你们想要问那小姑娘什么事情,也不见得非要带到你们那里去问,说实话咱们上上下下谁都不敢担这事,您尽可以在这园子里问。” 卫海利挥手让那名男人离开,沉忖片刻后缓步走到园前,看着那名站在微雪间的小丫头,看着她微黄发丝上的雪花,微微皱眉问道:“冷不冷?” 张楚楚抱着厚厚的棉被,真没觉得冷,摇了摇头。 卫海利从衣服里取出几份文书,搁到张楚楚抱着的棉被上,逐页翻开指着上面的字迹,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叫卫海利,修行宗门乃龙虎山一脉,如今在天道盟任职,我有权力向你问话。” 堂主许世毫无疑问是天道盟第一人,便是这样的大人物询问一名小侍女丫头,也必须把明面上的程序走完整,不是因为这名小丫头身后的书院背景,而是因为他要表现出来尊重天道盟的态度,并且让书院看清楚这个态度。 卫海利跟随许世在南疆征战时久,非常清楚那位老堂主孤拐强硬的个性,加上天道盟尚武,他们地位特殊,所以他并不担心书院的反应。 “那个老人曾经牵涉到十几年前沈州市的一格血案,神殿指其背叛昊天,全世界都在搜捕他,然而他却在别墅里和你一起生活了很多天,我想问你……” 卫海利微微一怔,停止了询问,因为他发现张楚楚把头抵在厚厚的棉被之上,似乎根本没有听自己问题的想法,更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他微微厌烦说道:“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不要指望你的杰哥哥,甚至书院会替一个普通人出头,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说清楚自己与那位老人之间的关系。” 张楚楚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不能说。” 卫海利微异说道:“为什么?” 张楚楚说道:“小时候杰哥哥警告过我,我不可以回答陌生人问出的问题。” 卫海利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园内响起一道平静而充满威严感的声音。 “小姑娘,有些问题是你必须答出来的。” 一把雨伞出现在别墅,伞面上有细碎的雪花。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伞下的年轻男人,而是伞畦一身待衣的某位大哥。 卫海利微微皱眉。 以往在田海处任命时,他对天道盟里的强者没有太多了解,那个雨夜竟是完全猜不出贺飏的身份,如今他已经是天道盟里的一分子,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很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那个大哥是天道盟情报处最高执行者诸葛无仁,撑着把雨伞的男人则是牧晨的弟子何明池,这样两个人同时出现,足以代表天道盟里的修行者。 卫海利没有想到除了性情孤拐、身份尊崇的许世堂主,天道盟里居然还有别的人对这个黑瘦小丫头感兴趣,敢感兴趣,难道他们不知道枫林别墅的主人是谁? 诸葛无仁看着卫海利微微点头致意,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查什么案子需要询问此女,不过我们倒确实有些紧要事情需要问她。” 卫海利没有从他身上感知到任何气息,然而却愈发警惕。 不会修行的天道盟成员,能够把天道盟和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管的服服帖帖,除了天道盟本身的力量之外,这种人毫无疑问是很了不起的角色。 何明池收了雨伞,看着卫海利轻声解释说道:“我与诸葛大人去了枫林别墅小区,才知晓这个小丫头已经被卫先生带到了这里,所以便过来了。” “不知诸葛大人要问什么问题。” 诸葛无仁冷漠说道:“自然是你不能听的问题。” 卫海利沉默片刻后自嘲一笑,负手于身后缓步向外走去,说道:“最好快些。 “哗”的一声,雨伞再次在何明池手中打开,随着伞面蓬散,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也随之笼罩住别墅这片园子,外界的声音顿时变得微弱起来。 张楚楚抬头好奇看了雨伞一眼。 何明池以为小丫头在担心什么,温和笑着解释道:“只是隔音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诸葛大人有些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照实回答便好。” 诸葛无仁盯着张楚楚的眼睛,语气阴恻问道:“贺飏和总经理同归于尽之前,世间只有你在那座山顶,我想问你的是大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很是冷厉,何明池忍不住微微皱眉,大概是在想秦杰师弟既然是贺飏的弟子,你为何对他的女友何必如此强硬? 张楚楚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那辆车是贺飏留给我家杰哥哥的。” 诸葛无仁带着厌慢和恼怒情绪厉声喝斥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 张楚楚完全没有被对方的模样吓住,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无论是车还是别的任何东西,就算有也都是留给我家杰哥哥的,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诸葛无仁深深吸了口气,冷漠说道:“然而有些东西太过重要,就算是当事人也不能私相授受,因为那件东西干系着整个天道盟的将来。” 何明池撑着雨伞沉默不语,他非常不赞同诸葛无仁的举动,但他必须承认诸葛大人这句话很正确。 沈州市这座大阵庇护天道盟待绵延千年,它的阵眼无论如何不能流落在民间,流落在一个黑瘦单薄的小丫头手上。 在那座山上那棵树下,临去前的谢君元给了张楚楚一块腰牌,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贺飏自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郑重替给她,然后交待了几句话。 之后不久两位老人便变成了崖畔的两捧灰,张楚楚当然不会忘记那些细节,所以她知道对面这名男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但她可以装作没有听懂。 张楚楚不是擅长伪装的娇俏精灵小女孩儿,所以她装没有听懂并不能瞒过对方的眼睛,诸葛无仁的脸色愈发阴沉,似乎随时可能暴出怒意。 第222章 高级境界的胖子! 何明池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一虽说阵眼事关重大,但毕竟是贺飏传给秦杰的,总不可能强抢,如果天道盟真不放心,大不可以对别墅严加看管,然后等秦杰回来再论. 诸葛无仁清楚他的意思,淡然说道:“何哥,我知道你是牧晨的徒弟,但我想提醒你,你真的不想成为天道盟的守护神吗?” 何明池忽然想到,诸葛大人与天哥的老婆亲近,而沈州市里很多人都知道,秦杰与于雅雯来往密切,莫非今日之事只是因为大嫂不想秦杰成为日后的守护神? 他微涩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对方提到自己,本不想再理会这些事情,然而想着某件事,还是忍不住说道:“诸葛大哥,你最好不要忘记她是谁的女友。” 诸葛无仁沉默片刻,眼眸里闪过一抹决然光泽,说道:“干系到天道盟安危,我想即便是清梦斋也会同意我的做法,更何况我又未曾对八先生不敬,难道说审一个女孩便会让清梦斋震怒?那我倒要问一声,清梦斋不干天道盟难道是空话?贺飏和总经理留下的东西,你必须交出来。 此时卫海利复回园中,看着二人冷冷问道:“你们问完没有?我要带她回走。” 何明池不解看着他,问道:“堂主要问这小丫头何事?” 卫海利应道:“总经理之事,十年前沈州市血案一事。” 何明池沉默,缓缓收了雨伞。 诸葛无仁漠然说道:“烦请转告许世堂主,除了问案,这个丫头我们也要,海哥先前已经入求天哥,神华集团要接她回去。” 卫海利眉头微挑,嘲弄说道:“你觉得神华集团能压住我?” 诸葛无仁微微皱眉,说道:“你们根本无权过问此案。” 卫海利冷笑道:“你们更没有资格审案。” 何明池在旁敛气静声,虽说因为贺飏之死对老笔斋里的那个小丫头存在极大的怨意,但他却并不这样认为。 言语间没有火星四溅,却把彼此逼进了绝路,最终看来看去,依照规矩天道盟唯一有资格审问张楚楚的地方,还是众人现在身处的这间别墅。 “峰哥听说烧糊涂了,根本无法起床。” 诸葛无仁嘲讽一笑说道:“既然医生不管用,那我只好让我们的修真者给峰哥瞧瞧,便是烧的再厉害,撑几句话的时间总是能行。” 当天枢处诸葛无仁阴恻恻的话被传到后宅内,峰哥知道自己再没有办法继续装病下去,他虚弱地揉了揉痛肿的咽喉,想着昨天下午那盆冰水算是白浇了,不由哀声叹气连连摇头。 夫人在旁忧虑说道:“不得罪清梦斋便要得罪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李峰那双难看的小眼睛里泛过一丝狠辣意味,冷笑说道:“想要把我逼进绝路,想要事后让我去对那位八先生解释,想的倒美。” 夫人惊讶问道:“老爷莫非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李峰看着与自己感情深厚的老妻,叹了口气,怜惜说道:“稍后不要害怕。” 说完这句话,府尹大人从床上艰难爬起,从书桌旁摸出根坚硬的榆木棒子,痛苦地喘息数次,然后一咬牙便向自己的头顶砸了下去! “迸”的一声闷响,他顿时头破血流,两眼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昏。 房内响起峰哥夫人悲痛欲绝的呼喊。 就在峰哥于卧房中上演谁能比我惨之惨痛戏码时,又有人来到别墅中。 那位管事恭谨向诸人行礼,说道:“于小姐在家,来不及赶过来,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不知道张楚楚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惊动了这么多堂主。” 想不到这件事情会如此迅速惊动了于雅雯,卫海利皱了皱眉。 他代表着许世,完全可以不用太给她面子,只是如今谁也不知道天哥会把位置传给哪位,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谨慎些。 诸葛无仁没有向这位管事做任何解释,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那位管事却也并不动怒,来别墅前他本以为是场误会,见着场间有如此多的大人物,才知晓事情不像殿下想的那般简单,想必那个小丫头干系着很重要的东西,微微一笑后便与众人告辞,用最快的速度再次通知于雅雯。 管事前脚离去,后宅里便传出最新的消息,峰哥本已重病,心系天道盟想要勉力起身审案,不料却因为高烧迷糊而一头撞到门上,现已昏迷不醒。 这等勤于政务的人真是少见,这样的借口也算罕见,诸葛无仁等人哪里会相信,愤愤然闯进了后宅,然而片刻后他们便神情复杂地退了出来。 “我天道盟竟有这般无耻的人?”诸葛无仁感慨说道。 何明池想着峰哥头顶恐怖的血洞,叹息道:“倒也真够狠的。” “这位大人宁肯自残也不愿意审案,佩服佩服。” 诸葛无仁忽然说道:“既然如此,我先把这丫头带回去。” 卫海利皱眉。 “稍后自会有人去向堂主解说。” 卫海利依旧皱眉。 人来人往,雪飘雪落。 雪在雨伞上树枝上屋檐上,也落在被褥上,或许因为被褥太大遮住了抱着被褥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来来往往的人想的事情都很重要,所以忘了他们讨论的人就在身旁,总之站在凄风苦雪间的张楚楚被人们遗忘了。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张楚楚是一个不愿意给秦杰惹事的小姑娘。 所以最开始他们索她问案她便来了,这些人让她站在别墅前她便站在别墅前,让她站在园前她便站在园前,让她在风雪里等着她便一直等着,直到她确认那个男人是真的要抢自己的东西,甚至好像还要把自己带进走。 张楚楚是个为了三两块钱便可以和秦杰拼命的人,更何况今天这些人想从自己手里抢走的东西明显要值更多钱,更何况那本来就是师父留给自己的、贺飏留给秦杰的,所以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皱眉便表示不喜以及不同意。 她把头从厚厚的被褥上艰难地探出来,看着那个想把自己带走抢自己东西的无耻男人,黑而透亮的眼眸深处耀出一丝极细微的光辉,然后那些光辉迅速燃烧。 忽然一阵寒风拂过。 张楚楚双眸深处的庄严神辉骤然敛去,她缓缓低头。 风是空气在流动,之所以此时陡然寒风起,是因为空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体积极大的物事,那个物事是个很胖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胖到出现在园中便带起呼吸的冬风,然后迅速挤散了冬风,为场间众人带来一股温暖之意,便如他那清秀可爱的眉眼。 “这里好像很热闹。” 张楚楚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点头致意。 那年轻胖子看着场间三人,说道:“如果李峰敢审案,你们再搬出天道盟来审张楚楚,如果李峰一直躺在床上,你们就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诸葛无仁面色竣峻,看着此人沉声喝斥道:“你是何人,说话何其大胆!” 年轻胖子理都懒得理这些人,接过张楚楚怀里的被褥,说道:“走。” 张楚楚很老实地跟在他后面准备离开,就像来时那般老实。 卫海利不知道这个年轻胖子是谁,但他隐约猜到此人身份,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禁有些兴奋,轻拂衣袖便向前踏了一步。 年轻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瞬间穿越二人之间的距离,那些还在缭绕的微风未乱,那些缓缓飘落的雪花未颤,卫海利的身体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卫海利的眼神却愈发兴奋热烈,悬在身畔的右手微颤,似握住一把虚剑。 年轻胖子看着他的右手,微微皱眉,有些吃力地把被褥移到左边肩上,然后极为随意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隔空向着对方遥遥一揌。 随着这一揌,卫海利的胸腹间骤然下陷,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锤击中,猛然撞击到身后的墙上,漫天灰尘石砾间响起震惊凄惶的声音。 “不器意!” “天下溪神指!” 雪花粘着灰尘渐渐平息。 年轻胖子看着断墙下唇角淌血的卫海利,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元婴以下无敌,终究还只是元婴以下无敌。” 很简单甚至显得有些重复罗嗦的两句话,仔细品咂却能品出很多别的味道出来,那种味道叫做平静淡然下隐藏着的强大自信,因为只有晋入高级境界的大修行者,才有资格这样说话。 世间向道之无数,能够走上修行道路者极少,而能够最终晋入高级境界的,更是寥若晨星,那些极少数的强者或隐身在各宗派山门深处,或静坐于天道盟最上方,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然而今日别墅内便出现了这样一位。 诸葛无仁看着身前那个年轻胖子,脸上的神情极为怪异,有些兴奋有些畏惧又有些惘然,做为情报处地位最高的人物,他时常拜访牧晨,应算是世俗中人见过最多高级境界大修行者的人,然而他此时依然震惊异常,因为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如此年轻便晋入了高级境界! 第223章 清梦斋的意思! 要知道即便是神华集团最重视的云正铭,天道盟寄予厚望的卫海利,也不过被认为极有可能晋入元婴而已,而眼前这个年轻胖子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那道门槛,并且遥遥一把便把卫海利击飞入墙! 片刻后,诸葛无仁终于清醒了过来. 世间能够发生如此不可思议修行事件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州市南的清梦斋,再联系到秦杰的清梦斋学生身份,年轻胖子的来历呼之欲出,他声音微哑请教道:“请问是几先生?”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高估了清梦斋,所以才会问年轻胖子排序第几,事实上无论清梦斋还是董事会抑或太虚观,世间所有室外之地加在一处,如今这一代的年轻修行者中,只有这个年轻胖子在数年前晋入了高级境界。 他当然就是白武秀。 白武秀看着墙脚下艰难站起的卫海利,想着过往听闻的那些事情,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修行之人理所当然要骄傲自信,但骄傲自信并不是狂妄自大,听闻你以前也曾是个胖子,如今看来竟是连这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 说完这句话,他把厚实的被褥挪了个肩膀扛着,便准备带着张楚楚离开,没有想到身后再次响起卫海利的声音,“如果你连续不眠不休厮杀数月,你也会瘦下来。清梦斋不得干涉天道盟,没想到今日竟是直接派七先生出来抢人。” 诸葛无仁听着他的话,才知道这名年轻胖子便是清梦斋的七先生,先前他曾经问过,白武秀却是根本懒得理他,他的老脸便不禁有些生辣作痛,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震惊,寒声说道:“难道七先生不用给句交待。” 白武秀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就你这欺负小姑娘的德性,也配我给你交待?” 卫海利从袖中取出手绢,捂着不停咯血的唇上,一面咳嗽一面说道:“看来清梦斋果然把自己的利益看的比天下还重,一个小丫头都不肯让天道盟审吗?” 白武秀看着三人厌恶说道:“我最讨厌拿天道盟来说事,你们这些家伙想着盟主的位置,有人想用这件事情来试探一下小师弟的反应,有人更是直接不想我小师弟当守护神,像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天道盟?” “谁愿意当守护神?谁在乎那把椅子谁坐?你们这些人与清梦斋的境界层次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就别再玩这些很无趣的手段,总学着那些农村妇女思考于龙天老婆吃大葱烙饼蘸不蘸酱来做事,只会徒然引人发笑罢了。” 白武秀说的这番话里没有任何语气极重的词汇,只是很平实地述说着彼此之间仿佛天地一般无法逾越的沟壑,便自然流露出不容置疑的优越感和俯视感。 诸葛大人气的浑身颤抖,何明池沉默思忖,唇角挂着苦涩而复杂的笑意,唯有卫海利看着他若有所思,似乎因为他的这些话想到了别的一些事情。 白武秀看着这三人,心想小师弟现如今是不在沈州市,不然若让他知道天道盟里居然有人敢欺负被他珍视甚于钞票的小女友,谁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人间惨剧。 紧接着,他又想起出后山前三师兄严肃的神情,不由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暗想今日如果真让张楚楚这黄毛丫头有所损伤,自己只怕会被师兄活活砸死。 既然三师兄严威当前,莫说什么这些小人物,天道盟第一人许世,即便是于龙天亲至,也无法阻止白武秀把张楚楚带走。 白武秀扛着被褥、带着张楚楚,一步肉三颤离开了戒备森严的别墅,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件事情没完,等秦杰回来再说。” 诸葛大人神情微凛,何明池轻轻叹了口气,卫海利自嘲一笑离去。 半个时辰后,别墅背景墙上那幅红日东升图,不知因何缘故“喀喇”一声从中裂开,那轮红日与碧蓝的汪洋被截成了两个世界,引来众人一片惊呼。 或许那是因为它感受到了那句话里隐藏着的凶险。 或许这只是清梦斋某个胖学生对天道盟的一个警告。 …… 堂主别墅。 许世漠然看着窗外的寒梅,花白的头发被梳的根根不乱,脸上的皱纹都仿似在排兵列阵,身后不时响起的咳嗽声根本无法令他动容。 做为天道盟战功最著的堂主,他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很多事情,然而当他真的那样去做之后,却发现事情的发展与他设想的并不一样。 “因为清梦斋七先生插手,所以我无法留下那个丫头,谢君元究竟靠什么在沈州市里隐匿了这么长时间,他和那个丫头之间的真实关系是什么,依然没有头绪。” 卫海利看着手绢上的斑驳血痕,忍不住蹙了蹙眉。 许世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要咳半个月的血。” 卫海利把手绢塞进袖中,平静应道:“能看见传说中的董事会《天下溪神指》,能亲身感受清梦斋《不器意》,即便是咳半年血似乎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个回答,许世有些满意,缓缓点头。 卫海利看着窗啡苍老的堂主,微微一笑。 他名义上是龙虎山弟子,实际上是一名散修,所谓破境修行全部靠自悟,能知道清梦斋《不器意》和《天下溪神指》这种世外之地的绝学,全是从许世处听来的。 这两年天哥命他随老堂主在大唐南疆征战,老堂主虽然性情阴沉执拗,对他却是悉心教诲培养,长期相处,他对这位老人竟生出一种如师如父的尊敬爱戴。 “清梦斋这种室外之地太强大了。”卫海利沉默片刻后,决定向堂主坦承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他们没有干涉天道盟的企图,我认为不应该去挑战他们。” 听着这句话,许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说道:“世间最强大的是什么人?不是天哥不是田海而是修行者,我也是名修行者,也曾经见过斋主一面,我在外面度过数十载岁月,比谁都清楚清梦斋的强大。但我首先是一名天道盟的修真者,所以我必须警惕那些强大的修行者,我必须警惕清梦斋,一旦不警惕,那就是身为天道盟修真者的失职。” 卫海利低声说道:“如果堂主您是想借此事看清梦斋是否还尊重天道盟,我觉得并不合适,因为现有的证据很难把那个小丫头与窝藏逃犯联系起来。” “我确实是想看看清梦斋的态度。”许世转过身,看着窗外淡薄的天穹,声音微寒说道:“但我更想知道,谢君元在沈州市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清梦斋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那个小丫头和谢君元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件事情和秦杰又有什么关系?” 卫海利微微蹙眉,摇头说道:“这种警惕似乎很没有道理。” “身为天道盟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撩动清梦斋,但这次却同时有这么多人想动一动,一来因为那个丫头身份卑微,就算动她也不会触及清梦斋根本,她是最好的对象,二来天道盟某些贵人,都像我一样开始对清梦斋产生警惕。 卫海利依然无法理解这种对清梦斋的警惕究竟从何而来。 “为什么天道盟之间有这么多人警惕清梦斋?因为这个世界是由世外和俗世组成的,而俗世里的一切其实一直是在被世外控制。” 卫海利终于听懂了这段话,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汗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既然都在世间那便没有真正的所谓世外,除了天道盟世间别的地方都已经被修行者掌控,如果清梦斋入世也是想像神华集团那般干涉俗世,谁能阻止他们? “清梦斋不得干涉朝政,是斋主定下的铁律。”他仿佛是要压制住心头的不安,声音嘶哑说道:“如果清梦斋真要像神华集团那般行事,这些年来早就已经动手了。” 许世看着云层外黯淡的日头,眼眸里闪烁着幽光,缓声说道:“我从来不曾怀疑过斋主,但你要知道,哪怕是再伟大的人物终究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一旦斋主离开这个世界,清梦斋那些人不甘寂寞怎么办?如果他们开始干涉天道盟,还是如今这个天道盟吗?” “如今已经确定秦杰便是清梦斋入世之人,不然清梦斋不会同意他去边塞去荒原。我看过此人的履历,必须承认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家伙,然而越是如此我越是警惕,因为一名优秀的家伙必然冷血无情,而且必须有野心,无论是对战功还是疆土,那种野心都像野火般无法扑灭。”许世沉声说道:“天道盟强威千年不衰,是因为我们不像那些匍匐在神华集团脚下的可怜虫,我们对世外之人心存敬畏,始终警惕,不曾臣服。” 卫海利摇了摇头,说道:然而天道盟千年清梦斋亦千年,如果真会发生什么事情,几百年前已经发生,想来不会专门留到我们这个年代。” 第224章 杨豆蔻! “那是因为清梦斋千年以来只出现了一位斋主,也只有斋主才能教出那些有能力动摇我天道盟能力的学生.” 卫海利想着李峰别墅内那个年轻胖子随意施出的《天下溪神指》,低头沉默无语。 许世寒声说道:“生老病死这都是上天安排给人类的命运,如果斋主没有离世,自然不需要我们多担心,然则如果斋主离世,你们一定不能把沈州市和天道盟的安危交到秦杰手中,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也要把那个阵眼抢回来。” 卫海利依旧沉默,先前何明池的那柄雨伞并没有完全隔绝他的倾听,而且他事先便知道情报处想从那名小丫头手里得到什么东西。 “为什么您如此坚持?”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许世眯眼回忆往事,脸上深刻的皱纹就像是被雨水冲涮过的黄土般沟壑毕现,声音微哑说道:“因为清梦斋曾经出现过一个司徒疯子,我不想世间再出现一个秦疯子,但凡是疯子都有可能让整个天道盟替他们殉葬。” 说完这句话,老堂主剧烈地咳嗽起来,痛苦地咳嗽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就像是战场上渐趋破毁的战鼓发出的声音,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艰难地重新直起身体。 …… 于龙天坐在榻上,平静地看着下首的田海,认真地倾听他的解释,忽然间他的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急忙用手帕掩在唇上把咳嗽堵回胸腹间。 “我并不清楚老堂主为什么震怒,就算是为了当年与颜瑟大师之间的情份,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他们去问那个小姑娘,倒不是针对秦杰或者是清梦斋,关键在于那些事物太过重要,总不能流落在外面。”田海注意到于龙天脸上的痛苦神情,但他认真解说了半天却没有听到榻的方向传来声音,不免有些惴惴,继续说道:“那个小姑娘本身也大有古怪,总经理在枫林别墅与她相处这么久,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着份诡异。被天哥训斥教诲之后,我已然深切反省悔悟,明白我天道盟根基之所在,然而此次却另有想法,神话集团要召那名小姑娘回去,似乎并无恶意,据情报处眼线回报,甚至神话集团有意让那名小姑娘继承总经理之位。那名小姑娘是秦杰的女人,如果日后她真能继承总经理之位,对天道盟总是有好处的。” “那也得看秦杰那小子愿不愿意。” 于龙天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挥手示意田海退下。 于龙天看着一盏茶,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弯着腰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此时田海已经出了别墅,再无旁人,他终于不再需要压抑自己,所以咳嗽声显得格外痛楚或者说痛快。 于龙天的妻子杨豆蔻端着药汤走了出来,缓缓坐到他身旁,伸出丰腴的手臂轻拍他的后背,温婉说道:“把药喝了吧!” 这对夫妻,实在是数千年来天道盟的异数,他们感情深厚无间,无论饮食起居都像新婚夫妻那般粘在一处。 于龙天接过药碗,看着碗中黑色的药汤,皱眉说道:“喝了这么多年真有些腻了。” 杨豆蔻劝道:“这可是斋主的吩咐,天哥必须要喝。” 于龙天无奈叹了口气,接过药汤一饮而尽,然后抓起手帕胡乱擦了擦嘴。 杨豆蔻接过手帕收进袖中,手再从袖里抽出来时,掌间便多了一块青叶糖,动作极娴熟喂进于龙天嘴里,看来这些年她经常做这样的奖励动作。 于龙天含着清凉的糖块,半侧靠在杨豆蔻的怀里,惬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说道:“这种日子真是舒服。” 杨豆蔻“噗哧”笑出声来,说道:“这么大岁数了还这般贫嘴。” 说话时她轻轻捶了于龙天一下,然后顺势变威拍背替他顺气。 于龙天笑着说道:“不能贫嘴?相比较起来,我倒确实有些羡慕秦杰,那厮比我幸运能随斋主学习,又可以随意贫嘴,如今看来便是他身边那个小姑娘也比我身边的女子要强上不少,至少不会天天逼他喝药。” 听着“秦杰”的名字,杨豆蔻笑而无语。 于龙天坐直身体,看着她说道:“虽说我对谢君元恨之入骨,但也有些佩服敬重他的能耐,秦杰那女友居然有机缘成为他的传人,实是令人惊叹,有机会时你召她过来,看看这小姑娘究竟有何特异之处,顺便也安抚一下,毕竟今日大概受了不少惊吓,秦杰那人明面上肯定不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杨豆蔻点头应下,轻声说道:“我来安排。” 于龙天看着她一如往常般温婉的模样,忽然说道:“让诸葛自己请辞吧!” 杨豆蔻正在轻拍他的后背,听到这句话右手微僵,情报处诸葛无仁,向来对她逢迎有加,这在天道盟从来都不是秘密,然后她继续拍背,平静说道:“知道了。” 于龙天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珠海市那边,天道盟已经去书训斥,无诌调兵乃是大罪,却不知杨昊宇这次准备如何向我解释。” 杨豆蔻睫毛微眨,事涉最疼爱自己的兄长,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于龙天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的模样,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魔教信奉力量,沉默横亘世间与上天两不相见,最是倔强厉狠,你从当年到现在都这般倔强,更何况是他?只怕杨昊宇这次依然不愿意退。” 杨豆蔻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会打电话去劝他。” 于龙天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杨豆蔻忽然说道:“田海说不解许世他们因何震怒,在我看来,只怕是天道盟间很多人开始警惕清梦斋,誓惕斋主离去之后的清梦斋,天哥当注意这股暗流。” 于龙天很尊重自己妻子的意见,因为他知道她有这种能力,摇头微笑说道:“我不会警惕清梦斋,事实上在我看来任何不会完全信任清梦斋的天道盟子弟,都没有资格坐到天道盟的最上层,因为那说明他们完全不了解天道盟究竟因何是天道盟。至于许世……他对天道盟忠诚,数十年间不知立下多少功勋,就是性情未免冷淡易怒了些,而且他肺病越来越重,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好活,将死之人看待这个世界难免会有些灰暗,有些警惕不安自也正常。” 杨豆蔻欲言又止,眼眸里带着几抹忧虑之意。 于龙天握着她的手,微笑说道:“你还年轻,我们的孩子还小,所以你不应该那般灰暗。你要记住如果没有斋主和清梦斋,我们便不可能在一起,而清梦斋对天道盟的重要性,便如同你对我的重要性,我绝对不会怀疑或者犹豫。” 杨豆蔻笑了笑,然后她微侧身子,趁于龙天没有留意时从袖中取出先前塞进去的那方手帕,借光仔细审看没有看到血渍,脸上的笑容才变得真正开心起来。 她曾经是魔教圣女,现在是天道盟的大嫂,然而她现在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不愿意去想别的事情,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平安快乐就好。 “清梦斋入世会让很多人感到警惕不安,比如那些以守护天道盟为终生使命的堂主,因为他们第一次发现世间有武力很难解决掉的威胁。但对于沈州市里另外一些人来说,清梦斋入世是他们宝贵的机会,因为他们可以借助清梦斋的力量或者说态度,来争取一些他们没有把握拿到的东西。” …… 新年之后,没有过多少日子便是华灯节,夜晚沈州市变成了灯的海洋,无数百姓全家出游,小孩子们手里拿着糖棒叽叽喳喳到处乱跑少女们含羞带笑依偎着情郎偷偷转着眼珠,坊市长街之间不知会遗落多少鞋帽多少钱包。 相对民间的热闹欢愉氛围,天道盟的气氛自然要显得庄严凝重很多。 当夜于龙天与杨豆蔻邀请天道盟成员入别墅用宴,散宴后天哥继续与那些天道盟成员赏字谱曲斗酒,杨豆蔻则留下了平日里最亲近的几名夫人去自己房间中继续说话。 无论身份多么显赫的贵妇,在这种场合都要讲个凝神静气笑言有规,然而当她们看到首座的于雅雯时,依然难免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天道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些年唯一让天道盟有些忧心的事情便是盟主的继承。 谁都知道杨豆蔻想让自己的儿子日后坐上盟主之位,而于雅雯则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的亲弟弟才有资格成为日后的盟主,双方间一直没有明争但暗斗却不少。 今日居然能在这种场合见到于雅雯的身影,难道说这二位真的准备言和? 心情震荡之下,夫人们便没有注意到安安静静坐在于雅雯身旁的那名小丫头。 于雅雯根本不想来,只不过杨豆蔻要见张楚楚,这个事情令她很是警惕,如今很多人已经清楚秦杰便是清梦斋入世之人,争取秦杰的支持在很大程度上便等同于争取到清梦斋的支持,杨豆蔻见张楚楚究竟是想做什么? 第225章 柳编夫人! 场间诸位夫人与杨豆蔻亲近,心中也自有倾向,然而想着自家老爷在朝中的位置,总是谨慎行事,纷纷上前与于雅雯见礼,只有一位贵妇漠然不动. 这位贵妇便是谋划堂堂主柳编的夫人。 这位夫人当年她是小三儿,刚刚产下一女便惨被柳编曾经的夫人害死,若不是杨豆蔻偶尔知晓此事,大怒,便是她只怕也早已悄无声息的死去,哪有如今的荣光? 因为这段历史,柳编夫人对杨豆蔻感激不尽,只要杨豆蔻高兴,别说自家老爷前程,便是她的性命也可以不要,所以当其余贵妇人与于雅雯微笑见礼时,她只是漠然坐在桌后,根本没有上前的意思。 她看着于雅雯身旁那名穿着廉价服饰的小姑娘,微微皱眉心想,于雅雯如今愈发放肆了,杨豆蔻宴客竟也敢带着侍女出场。 然而看着那名小丫头微黑的脸颊,看着那双明亮的柳叶眼,柳编夫人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一般,心头毫无来由莫名生出怜惜心疼的感觉。 接下来的整整--个晚上,柳编夫人都沉浸在或者困惑于这种莫名的感受。 杨豆蔻说笑话时,她再不像以往那般第一个笑出声来并且笑的最大声,其余贵妇人说起长安城里趣事时,她也不再在旁配合着添油加醋,而是有些忘形地盯着于雅雯身旁的那个黑瘦小丫头看,越看越出神。 她与往日迥异的表现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当贵妇们注意到她直勾勾地盯着于雅雯的方向,更是觉得心中奇怪,坐在她身旁的某位堂主夫人提醒了几次见她还没有醒过神来,忍不住轻轻撞了她一下。 堂主夫人压低声音关切问道:“你今天究竟怎么这么神不守舍的?” 柳编夫人勉强一笑,没有解释,因为她确实无法解释,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越看那名小丫头越觉得亲切,心中的疼惜感觉越来越浓。 杨豆蔻聚众人闲话饮茶,却有位很不起眼的小丫头夹杂其间,而且还是坐在于雅雯身旁,不免引起众夫人心中很多疑惑,待茶盏换了两道水后,终于一名贵妇人忍不住问了出来,杨豆蔻微微一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张楚楚。 夫人们这才知晓,原来这个小姑娘是亲大家的小女友,虽说还有很多疑惑,却也不便再问,而且她们身份尊贵,着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看在杨豆蔻份上随意问了几句秦杰如何。 柳编夫人看着同伴们与那小丫头说话,自己也忍不住开问相询,只是她并不关心那位传说中的宁大家每天能写几幅中堂,问的是张楚楚的年龄。 张楚楚很不适应这里的气氛,如果不是天道盟来了旨意,而且于雅雯答应陪着她,她宁肯在枫林别墅里煮粥喝,尤其是先前在佣人的服侍下吃了顿饭,愈发觉得秦杰当初说的极对,这里根本就不是吃饭的地方。 当那些尊贵的妇人问她问题时,她更是觉得有些吃力辛苦,直到听到有人问自己年龄,觉得这问题倒是简单,马上认真回答道:“我是95年生人。” 柳编夫人低着头看着伸出袖口的手指数了半晌,才算清楚她今年约摸是要满19岁,微微一怔后感伤说道:“如果我那孩子活到今天,也便像你这般大。” 此时别墅内的贵妇都与杨豆蔻亲近,当然知道那一年长安城里那场沸沸扬扬的悍妇杀小三儿,灭子事件,听着这话不由纷纷向柳夫人投去安慰的目光。 杨豆蔻和声安慰了她几句。 柳编夫人看了对面案后的小丫头一眼,微苦一笑,心想自己大概是太过思念早年前死去的那个女儿,今日见着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竟是有些失态,实是不该。 世间有很多事情一旦动心动念,便很难用别的方式把它抹除掉,正如柳编夫人对张楚楚那种无来由的怜惜感觉,她想说服自己只是心系早亡的女儿,却总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抬起头来望向对面那方茶案,怔怔看着张楚楚。 她越看张楚楚越觉得眼熟,尤其是小姑娘微黑的肤色,那双在常人看来并不如何美丽的柳叶眼,都让她觉得无比亲近,忍不住再次问道:“先前听你说,你和秦大家早年一直在襄平生活,是不是那里日头太毒,所以把你晒成这样?” 张楚楚微微一怔,摇头说道:“襄平和沈州并不远,杰哥哥说我从小就这么黑。” 听着她的回答,柳编夫人愈发有些神思不宁,再也顾不得别人的异样眼光,就这样专注地盯着张楚楚看,仿佛要看出她脸上究竟有什么花一般。 …… 茶凉宴散人自去。 柳编夫人守在别墅外,看到于雅雯带着张楚楚出来,把心一横把牙一咬便拦住了二人。 于雅雯眉头微蹙,不知道这位夫人究竟要做什么。 柳编夫人很清楚,做为杨豆蔻最坚定的支持者,自己这些年可没有给过于雅雯太多好脸色看,甚至可以说把对方得罪的极惨,所以她的语气愈发温顺谦卑。 “于小姐,我今日瞧着这小姑娘便觉得亲近可喜,而且您也知道我那孩子……我想顺道送这位小姑娘回家,还请您同意。” 于雅雯静静看着她。 连十九年前死去的女儿都搬了出来,看来这位夫人是真的很想与张楚楚同行,只是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说杨豆蔻终于认清楚了清梦斋入世的重要意义,决定绕着弯来接近秦杰? 想到这些事情,她决定拒绝对方谦卑的请求,微笑说道:“张楚楚不爱与生人相处。” 这是真话,张楚楚的性情注定了她不愿意和人打交道,一年间若不是经常来往,便是于雅雯也很难走进她的世界,何况是她以往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谋划堂堂主夫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于雅雯身旁的张楚楚忽然说道:“可以。” “你叫张楚楚?” “嗯。” “这个名字倒有趣。” “还行。” “谁替你取的名宇?” “不知道,应该是杰哥哥。” “你家杰哥哥乃当世书家,想必在诗文之道上也极有才华,他取的名字必然是好的,却不知道张楚楚这两个字有何深意?” “没深意。” 今夜的长安城灯火通明,游人如织观灯的人们把去往东城的街巷堵的严严实实,纵使是谋划堂的豪车今天也无法提起速度只有老老实实随人流缓慢向前移动,然而车里的柳编夫人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高兴。 路途越遥远,她便能与张楚楚在车厢里呆更长的时间,问更多的问题。 而今夜的张楚楚明显也与平日有些不同,对这位夫人的问题竟是有问必答,一夜说的话竟似比上个月加起来说的还要多。 然而当年的那些故事在她的记忆中毕竟太过模糊,基本上都是秦杰转述而来,所以无论柳编夫人怎样旁敲侧击,还是无法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路途再如何遥远也总有走到的那一刻。 豪车缓缓停在枫林别墅小区门口。 张楚楚下车时极有礼貌地对柳编夫人行了一礼。 柳编夫人怔怔看着别墅门前那个纤瘦的身影不知为何心头一酸。 她现在根本无法确认任何事,甚至知道自己可能是在痴心妄想,然而一路同行,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有多好。 柳编夫人打开车窗,有些犹豫有些不安问道:“你愿意去我家里做客吗?” 张楚楚拿着门匙想了会儿,心想秦杰还要些天才能到家,松枝腊肉已经薰好不用人在旁边看着,自己留在别墅也没有事情做,于是她点了点头。 几日后柳编堂主的别墅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那位客人是名普通的小女孩儿。 长安城那么多名贵别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家会把一个小丫头当成正经的客人,所以当管家领着小丫头向后园深处走去时,道畔冬柳下的佣人指指点点,惊愕难掩。 而当佣人们看到夫人居然在园门口相迎,而且牵着那名小丫头的手无比亲热,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鬓角飞上假山时,更是震惊到了极点。 没有用多长时间,人们便已经打听到那名黑瘦小丫头的身份,知道了她的来历,不由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忍着笑在想,自家当家夫人果然不愧是长安城里对杨豆蔻忠心不二的夫人,居然甘愿自堕身份也要让娘娘高兴。 柳编不在别墅里,或许他也像别墅里的下人们一样,觉得夫人专程宴请一位小丫头实在太过胡闹,所以午宴只有柳编夫人和张楚楚二人,菜色却是丰富到了极点,而且桌旁还有四五名佣人敛神静气服侍着。 张楚楚这辈子都在服侍人,或者准确说是在服侍秦杰,她很不习惯被人服侍着吃饭,所以显得有些拘束,比华灯节那夜马车上要沉默很多。 第226章 张楚楚的父母? 柳编夫人看着她只顾低头吃着碗里的食物,眼眸里偶尔闪过怜惜神色,然后她对身旁最得力的佣人使了个眼色. 那名佣人会意,掀帘出去端了碗早已备好的鸽子汤进来。 柳编夫人端着鸽子汤走到张楚楚身前,说道:“瞧你这小身材,得补补。” 说完这句,她手一滑,那碗鸽子汤便倒到了张楚楚的脚下。 张楚楚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打湿了小半的棉裙和小鞋,沉默不语。 柳编夫人慌乱说道:“这可真是……赶紧去洗洗。” 棉裙和鞋上染着鸽子汤的油污,确实需要洗一洗。 但张楚楚没有动,只是沉默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和鞋子。 她察觉到这位夫人是故意把鸽子汤泼到自己身上的。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看的很清楚,夫人端着汤碗的手指很用力,根本不会滑。 张楚楚没有生气,因为那碗鸽子汤明显在帘外放了很久,早已温冷不烫,别说泼到身上,就算是泼到脸上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而且她感受不到这位夫人的恶意,反而能感受到对方怯怯的善意,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张楚楚时常低着头,不爱看人,但很擅畏著人。 用谢君元的话来说,张楚楚从里到外都是透明的,如同深山里的水晶,能够映照出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颜色,她能很肯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谁对她好,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像秦杰那样的人她只遇见过一个前不久还死了。 不过她能感受到柳编夫人的善意,所以她听从了对方的建议,跟着进了内室,解开身上那件染了油污的棉裙,脱掉鞋子把脚伸进温水中。 张楚楚的脚很小巧,肤色也与身体别的地方不同,纯白似雪,看上去就像两朵瑟瑟瑟的小白花,在盆中清水里缓缓荡漾。 从进入内室开始,柳编夫人便基本上没有眨过眼睛,当张楚楚解开棉裙时,她袖中的双手便紧张地握了起来,当她脱掉鞋子时,夫人的指甲快要陷进掌心里,当她看到盆中那双如小白花的娇嫩双脚时,更是险些就这样晕厥过去。 柳编夫人没有昏倒,不过此后她一直处于某种微微晕眩的状态中。 张楚楚回到餐桌旁后,夫人双手颤抖抱了一瓮鸽子汤到她面前,声音微颤说道:“这些年你大概受了很多苦,趁着现在赶紧多补补。” 张楚楚看着瓮中诱人食欲的油花和汤中细嫩的ru鸽,微微一愣,心想先前好像听你说过一遍,只是为什么这遍听时感觉似乎有些不同? …… 傍晚时分,柳编家中。 柳编夫人非常直接、甚至显得有些粗鲁无礼地将书房里那些来拜见柳编的下属赶走,然后走到他的身前,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圈一红便流下两行泪水。 话说柳编也是位狠人,不然当年不可能只用一夜时间便痛下决心离婚,杖杀三名管家,毅然投入杨豆蔻的阵营。 然而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实际上依赖于夫人在杨豆蔻身前的位置,加上那些同悲共苦的陈年旧事,他向来对妻子宠爱有加,此时见着她未言先泣,不由吓了一跳。 “夫人,家中出了何事?”他声音微颤问道,心想以夫人这些年养就的性情脾气,若非难以承担的惨事,断不至于如此失态。 柳编夫人抹掉脸上的泪水,看着他强颜笑道:“老爷,是好事。” 柳编异道:“什么好事?” 柳编夫人看着他的脸,一面哭着一面笑着说道:“我找着我们的女儿了。” 得知华灯节那夜在于龙天家中相见的事情以及今日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柳编不可置信看着妻子问道:“你说那个小丫头就是我们的女儿?你……你可确认?” 柳编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自己生的女儿,当然能确认。” 柳编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的有些惊喜交加,起身问道:“可有佐证?” 柳编夫人没好气道:“都说了是我自己生的女儿,哪里需要佐证。” 柳编苦笑说道:“我的好夫人,你就不要再瞒着为夫了,以你的脾气,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你哪里会对我说?想来今日那碗鸽子汤也是你刻意泼的。” 柳编夫人捂嘴一笑,说道:“果然瞒不过老爷,那碗鸽子汤便是我让春兰晾凉备好的,为的就是要往那孩子脚下泼,好让她把鞋脱了让我看看她的脚,您猜怎么着?她那双脚啊果然还像十几年前刚生下来时那样,白嫩的就像两朵莲花!” 柳编微微一怔,问道:“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佐证?” “当年我在柴房旁边产下那苦命孩子后,就担心被人换了去,昏前仔细察看了一遍,身上确实没有什么胎记,但浑身黝黑像炭头,两个小脚丫却是又白又嫩,难道这还不算证据?我就不信还有谁能长成那苦命孩子这般。” 柳编想起那个必然会牢记终生的日子,想着巷子对面的血,想着自家别墅里的乱,想起来当时的悍妻便是用女婴身上的颜色做借口,指责小三生了个妖孽出来,其后又暗中让几名管事把那女婴偷出别墅去…… 难道说那个枫林别墅的小丫头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可是她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蹩,显得非常为难。 柳编夫人感觉掌心还在隐隐作痛,说道:“老爷在犹豫什么?还不想赶紧去通知天道盟,然后想个办法把我们的女儿接回来!先前我拼了命才忍着没有告诉她,就想着您回来了就妥了。你是没有见过那孩子,那小手粗糙的我摸着都觉得心慌,这些年也不知凿受了多少苦。听她说那别墅里无论洗衣做饭烧水泡茶都是她在做,甚至连别墅门坏了也要她去修,像我们这样门第也没说这么使唤仆人的,真不知道她现在那个杰哥哥是个什么缺德玩意儿,竟是把她当牛马一样驱使!不行我这就得去……” 说着说着,想起张楚楚家那个万恶的杰哥哥,她的眼泪便再次流了想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举步便向书房外走去,看样子是准备去枫林别墅接人。 “你给我站住!”柳编轻喝一声,沉默片刻后皱眉叹息说道:“如果我们女儿这些年真是在普通人家做女友,那反倒好办,但你可知道她现在服侍的那个杰哥哥是谁?那个秦杰不是普通人,他就是传说中七字骂言的主人,深得天哥器重宠爱。” 柳编夫人微怔,她那夜看见张楚楚后便有些神不守舍,竟是忘了杨豆蔻的介绍,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骂了半天的那个缺德玩意儿,原来并不是长安城里随便一个无良纨绔子弟,而是老爷前些时日经常提起的那人。 “我想起来了,娘娘确实提到过秦大家的名字。”柳编夫人说道:“然而那又如何?就算天哥喜欢他的字,但我们接回自己的亲生女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会无良到来拦阻?想必天哥也会喜见此事。” 柳编皱眉说道:“但你可知晓秦杰的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他是清梦斋的学生。”柳编应道:“能在清梦斋就学的,都是诡叔的亲传弟子。” 柳编夫人愈发不明白老爷为何提这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问道:“诡叔又是谁?” 柳编看着她摇头叹道:“真是个愚妇,诡叔便是清梦斋的斋主!” 听到“清梦斋斋主”五个字,柳编夫人终于知晓了厉害,然而接回失散多年女儿的强烈渴望,在她此时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恼火说道:“就算是斋主也要讲天理伦常吧?”柳编缓缓摇头,身为天道盟堂主,他当然对“秦杰”这个名字不陌生,最早是因为那句骂人的话引起波澜,其后便是清梦斋登山所造成的震撼,而眼下天道盟诸位堂主最关心的却是此人清梦斋世外入俗的身份。 秦杰便是清梦斋入世之人,那么日后天道盟盟主之位传承之时,他的意见便显得非常重要,柳编清楚此人与于雅雯的关系比较密切,他做为杨豆蔻一派,非常担心因为要接回失散多年的女儿,而影响到杨豆蔻的安排。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便对妻子说,稍一沉默后说道:“明**去听听杨豆蔻的意见。” 听着自家老爷这般说话,只见她眉梢微挑,沉声说道:“不理杨豆蔻如何说,我的女儿却是一定要认回来的。” …… “八先生秦杰……清梦斋……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接到电话,杨豆蔻知道杨昊宇准备卸甲归老,请她向天哥言明心迹。 世间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天道盟杨豆蔻与杨昊宇之间的真正关系。 杨豆蔻非常清楚这位疼爱自己到了极致的兄长,有着怎样倔强而不肯服输的性情,究竟清梦斋那两人在珠海市里做了什么事情,竟让他决意认输归老? 她很愿意自己的兄长远离那些厮杀血腥之事,归老也是极好的结局,然而这件事情里的过程却让她有些琢磨不透。 便在这时柳编夫人到了。 听着柳编夫人含泪带笑说完关于张楚楚的事情,杨豆蔻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唇角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说道:“这是好事。” 第227章 回到沈州市! 于雅雯斜椅软榻,手指轻拈着个茶盅,微嘲道:“倦时身后便多了个枕头,渴时便有人送来了几盅清茶,心想便能成事,自然是好事.” 她身前那个保镖低着头,哪里敢接话? “杨豆蔻还说了些什么?” 那名保镖仍然不敢抬头,轻声禀道:“她说会支持柳编夫人认女,但张楚楚既然是秦杰的女友,自有情份,让柳编不可意气用事把这情份断了。” 听着这话,于雅雯眉尖微微蹙起,无来由生出些怒意,寒声说道:“我用了一年时间,才和那对情侣生出些情份,你居然想莫名其妙认个亲便把这情份抢走?” 那名保镖愈发不敢起身。 于雅雯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问道:“确认张楚楚真是柳编的女儿?” 保镖应道:“看柳编夫人的神情,九成是真的。” “可有什么凭证?” “小的不知道。” 于雅雯挥手示意他退下,发呆了很长时间,她很清楚自己先前的愤怒来自于无力,所以倚在软榻上显得有些疲惫。 于雅雯觉得自己的应对措施很正确,偶尔想起与那小丫头的相识,更是觉得冥冥中有把无形的手在帮助自己和弟弟,然而谁能想到就在这时,张楚楚忽然变成柳编的女儿,而柳编却是那个女人的一条忠犬! 如果张楚楚真是当年柳编那名女婴,她与柳编夫妇间的天伦血缘关系又岂是情份二字,有了这么一层撕扯不开的关系,日后若真到了夺嫡之时,秦杰又会怎样选择? 一念及此于雅雯便觉得情绪有些茫然,内心充满了被昊天遗弃的挫败感。 …… 枫林别墅内。 “当年那个千刀万剐的管事,趁着老爷没留神,而我当时正半昏半醒,把你偷出了家,卖给了一个人贩子,现在看来那名人贩子大概是想把你带到外省卖掉,却不知怎的把你给丢了。” 柳编夫人眼泪汪汪看着张楚楚,想要伸手去牵她的小手,但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大抹布,又担心她不愿意,只好紧张地绞着手指,满脸企盼看着对方。 张楚楚低头看着自己探出棉裙的鞋头,轻声说道:“听上去似乎也说的通。” 柳编夫人急忙说道:“通,当然能通,孩子你现在肯相信我是你母亲了吧?” 张楚楚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认真问道:“然后呢?” 柳编夫人微微一怔,旋即怜爱说道:“接下来当然是你跟我们回家,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你的闺房我已经命人在准备,佣人们也已经备好,你若不喜欢府上旧有的,我明天就让人带着新的佣人去家里给你挑。” 张楚楚微微蹙眉,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时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漠然。 柳编一直在旁沉默看着母女相认的画面,虽然他内心也确实颇为喜悦,但毕竟与前妻育有子女,所以不像妻子那般激动。 尤其是看着张楚楚微黑的小脸,他便很容易想起那个流血的日子,想起随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虽说他因祸得福,但他还是很不喜欢这段回忆,而且身为天道盟堂主,总要讲究一个伦理辈份,见着张楚楚在妻子面前神情如此漠然便有些不喜。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去收拾一下行李,罢了,想来这些年你在外流lang吃苦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直接跟我们回家,至于户籍的事情我会去派出所办,而秦杰那里我会请天道盟的人去说,不会有问题。” 张楚楚心想这些年我和杰哥哥藏了那么多钱,怎么会不值得收拾呢? 然后她重新低头,看着探出棉裙的鞋头沉默不语,微黑的小脸上写着不知所措的神情,因为她此时内心的情绪确实有些茫然。 张楚楚曾经想像过自己的父母会是怎样的人,但那只是看着别人家孩子都有父母之后自然产生的联想。 不知道是秦杰这个监护人做的太称职,还是小丫头对这个世界的要求太少,她竟是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有父母。 她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秦杰,这些年来一直和秦杰在一起生活,甚至可以说她的生命里只有秦杰,没有别的任何人,也已经不习惯有别人的存在,然而今天她发现自己有了父母。按照她所了解的世俗习惯,父母便应该是最亲近的人,甚至要比秦杰更亲近,那岂不是等于说,如今秦杰反而变成了别人? 找到亲生父母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然而张楚楚一想到自己和秦杰的生活似乎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只有自己和秦杰,那种幸福感便不知道去了哪里。 相反她很不适应,甚至有很强烈的抵触感,所以她轻轻摇了摇头。 柳编夫人微微一怔,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编的脸色更是骤然严肃,完全无法理解有人居然敢大逆不道到不认父母。 柳编夫人看他脸色知道他要动怒,急忙拦在他身前,微笑看着张楚楚和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太突然,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要不然你先跟我们回家,我们认你做义女如何?我相信只要处的久了你一定能相信我是你的母亲。” 张楚楚看着她忽然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会对我很好。” 柳编夫人看着她小脸上露出的真挚笑容,心都快融化了,伸手取掉她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块大抹布,牵着她的手怜爱说道:“那你跟不跟我们走?” 张楚楚还是摇了摇头。 柳编夫人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杰哥哥还没有回来,等杰哥哥回来后我会问他应该怎么办,如果他觉得你们真是我父母,那我自然会认你们,到时候我会常去看你们的。” 柳编夫人从她话里听出一些别的意思,愕然重复道:“常去看我们?” “就算相认了,我还是得住在这里啊!” 柳编夫人吃惊问道:“为什么呢?” 张楚楚看着她认真回答道:“秦杰他这些年变懒了很多,好多事情都不愿意做大概也不会做了,所以我要煮饭洗衣,还要拖地擦桌,有时候那些有钱人的管家过来偷废纸,我还得拿条帚把他们赶跑,实在是没有办法在你家过夜。” 柳编夫妇怔住了,完全想不明白,一个做牛做马苦累不堪的小丫头,在得知自己是柳编家里的千金、飞上枝头变成一只雏凤后,没有痛哭流涕扑进他们怀里,而是一心系着要留在这里替那个懒惰的杰哥哥打理一切事务…… 那个叫秦杰的家伙究竟是施了什么法术,竟让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楚楚接着说道:“而且秦杰他有时候想事情想的太多会睡不好觉,只有抱着我睡才能入睡,而有时候我觉得太冷也喜欢抱着他睡,所以如果分开都会睡不好哩!” 柳编夫妇互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疑窦,心想莫非女儿这些年给秦杰做小女友,二人间已经发生了些事情? 但张楚楚年龄尚幼,而且看上去也不像啊! 枫林别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张楚楚知道秦杰回来的日子,所以知道肯定不是他。 白武秀艰难迈过门槛,揉了揉疲惫的圆脸颊,看着别墅里的情形,大乐说道:“难道你这里又有麻烦?本天才还正愁那些人被我吓住就不好玩了。” 张楚楚解释说道:“不是麻烦,你也不用玩了。” “那我们下盘棋吧!” 张楚楚向着柳编夫妇抱歉一笑。 …… 就在柳编夫妇有些惘然地离开枫林别墅时,一辆汽车驶进了沈州,在那辆车四周尽是一片莺莺燕燕,却是秦杰一行人提前数日回来了。 在珠海市外,他们的车与雁荡山子弟们会合,然后一道南下,今日这些来自雁荡山的少女们终于看到了她们闻名已久的沈州市,自然难免兴奋。 车床被打开,一身白裙的王雨珊微眯双眼看着沈州市里的景致人物,微圆的美丽脸蛋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得出来她也很开心。 大师兄揉了揉在路途上被震到有些酸痛的后背,看着满脸期待兴奋神情的秦杰,苦涩笑着问道:“小师弟你为何如此急着回沈州?” 秦杰认真说道:“说出来师兄您可千万别取笑我,我虽然没有择床的怪癖,但只要离了家便睡不好,所以急着回家好好睡上几觉。” 即便是感情亲厚的同门师兄弟,依然还是会怕被对方取笑,所以秦杰这句话其实并不完全是实话,只有他自己知道睡不好觉以及急于赶回沈州市的真实原因。 不在枫林别墅,便没有人端洗脚水,没有人煮煎蛋面,没有人递牙具,没有人陪你傻笑,没有人陪你悲伤,没有张楚楚,而他不能没有张楚楚。 残雪未褪,寒风依旧,这还没到春天呢,沈州市的街上却开始吐露春的芬芳气息,十余名少女声若银铃,娇颜如花,看着街景指指点点,不知惹来多少行人的瞩目。 先前入城后少女们叽叽喳喳议论桂花糕万雁寺,醒过神时便觉得好生失态,小脸发烫,此时被那些年轻男人追着询问姓名是羞的不行,纷纷低下头去。 第228章 回家! 自己一行人受到如此热情的欢迎本有些不安的王雨珊笑了笑,关上车窗开始闭目养神疏而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似乎心里的不安还没有完全消除,只是她究竟因何而不安. 秦杰凑到她身旁,向外看去。 边塞实修的清梦斋修真者,大部分随他一同回到了沈州市,前些天的急行军让这些修真者们着实有些辛苦,尤其是落后面的李安脸色苍白,比以往瘦了很多,看他那恍惚的模样,竟似随时可能摔下马去。 秦杰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当初他冒充李安随王雨珊一行人深入草原之前便交待人把李安本人关押了起来后来他在魔教信徒大本营露出真实身份后也忘了这件事情,于是直到他离开土阳城,李安才被放了出来,想必这半年时间吃了不少的苦。 秦杰的品行绝对谈不上端正,但对于李安这种品行绝对不端的角色,绝对没有任何歉愧负疚之心,理都懒得理他,直接对侧前方吹了声口哨。 夏秋若听着哨声,轻提马缰来到马车旁。这半年时间,她在草原边界带着其他修真者与魔教子弟及联军斗智斗勇斗狠军中闯出极大的名声,只是娇颜被风霜摧残,千里奔波又让她满头满脸的灰看上去不免有些狼狈。 秦杰看着她说道:“呆会儿去我家,我请你吃面条。” “你什么时候做事能大气一些。”夏秋若没好气说了他一句,然后指着自己满是风尘的脸说道:“虽然战场上我不乎这些,但这已经回了沈州市,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留些时间去梳洗打扮一下?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女儿家。” 秦杰故作惊讶说道:“我本以为你不属于女儿家范畴。” 夏秋若作势挥拳欲击,唬得他连忙躲到雨珊身后。 王雨珊睁开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天道盟实修归来,自然受到了天道盟的隆重欢迎,尤其是还有雁荡山子弟,秦杰自然没有耐心去走那些流程,征询了一下大师兄和王雨珊的意见,古龙大街上便与大部队分离,遑向东城而去。 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枫林别墅小区,秦杰跳下马车,看着熟悉的街景灰墙,还有那些院内探出的冬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十分满足。 春末去冬末回,大半年时间便这样消失不见,他好生相信枫林别墅里的圈椅墨香井水鸡汤面片汤煎蛋面还有床下的rmb,今日终于可以重拥抱这一切,感觉真好。 忽然间,他看见门口侧方停着一辆黑色的悍马,看着车厢上那些繁密的细纹,他不禁沉默了片刻,才走上石阶推开了枫林别墅的门。 别墅里,白武秀与张楚楚已经下完了三盘棋,正吃面。 张楚楚是一个不喜欢下棋不喜欢赌博的人,但既然有人非要送钱给她,她难却威情也只好勉为其难陪着下了几盘。 随着那些泛着油墨香的钱入手,她渐渐忘了两位老人离去所带来的寂寞悲伤以及柳编夫妇带来的惘然情绪,心情变得好了很多,所以她破例给白武秀和自己煮了两大碗素面。 便这时候,别墅门被人推开,发出“吱”的一声轻响。 张楚楚低着头捧着面碗,往嘴里吸着面条,心想听声音大约是门轴下面有些变形,得找个时间修修才是。 忽然间她觉得来人的脚步声有些不对,有些过于熟悉,忍不住好奇抬起头来。 看到那个家伙,张楚楚哪里还能记得吃面条这件事情,素如白指的汤面挂唇边,柳叶眼笑的睐了起来,含着食物口齿不清憨喜说道:“秦杰……”。 秦杰笑着看着她,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就像月牙儿。 张楚楚忽然发现秦杰身后还有别人,有一个男人,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那姑娘生的很好看,尤其是小脸蛋圆乎乎的很可爱。 张楚楚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这时候嘴里全部是面条,脸肯定也被撑的鼓鼓的,只是肯定没有秦杰身旁那个白裙姑娘鼓的好看,所以她有些无来由的慌乱。 她慌忙放下面碗站起身来,“哧溜”两声,以快的速度把挂嘴边的面条吸进肚子里,却险些被面条呛着,一面咳嗽一面低声说道:“杰哥哥,你回来了?” 然后她低头望向自己探出棉裙的鞋尖,不再说话。 王雨珊安静站秦杰身旁,却稍拖后一点点的地方。 应清梦斋大师兄之邀来沈州市游览观光,她有些喜悦,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只不过这些情绪她淡然宁静的脸上看不到分毫,她很清楚自己不安什么,她甚至有时候想,自己对沈州市的期待究竟是秦杰还是要他的那名小丫头。 她跟着秦杰走进枫林别墅,看见坐小板凳上吃面的那个小丫头,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那便是自己想要见到的人,那个小丫头就是张楚楚。 秦杰永远挂嘴边的那个“我家的楚楚”。 草原魔教信徒大本营她说喜欢秦杰的野马,雪原间她说喜欢秦杰的字,魔教山门将要死去的那刻她终手平静说出自己喜欢单是马或字,还包括秦杰的人。 当时她以为自己会死于是依着心意说了,然而终究没有死说出口的话却也无法反悔,于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是喜欢,于是她愈发想要看到张楚楚。 今天她终于看到了张楚楚,却有些吃惊。 因为对方不是世间常见的那等美女,只是一个肤色微黑瘦弱寻常的小姑娘,年龄还很小眉眼尚未完全展开,尤其是捧着大碗吃面、嘴含汤面眼含笑的模样真让人除了怜惜生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面对着这样一个小丫头,王雨珊觉得自己以往所猜测的所臆想的、甚至包括抵达沈州市之前的那些紧张不安,都是非常过分的事情,所以她觉得有些惭愧,怔怔看了对方片刻后便沉默低下了头,看着探出裙摆的鞋尖不再说话。 张楚楚低头看着探出棉裙的鞋,雨珊低头看着探出白裙的鞋,场面显得有些滑稽可笑,枫林别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怪的。 秦杰还沉浸重见到张楚楚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至于大师兄则是负手打量着铺子里的陈设,看似一无所察,实际上却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张楚楚忽然醒过神来,“啊”了一声慌忙说道:“来客人了,我去泡茶。” 她对着众人福了福,然后端起自己搁桌上的面碗,从同样处于呆愕状态中的白武秀手上抢过另一只面碗,匆匆回了厨房。 秦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有些诧异,虽说她忙碌的模样好久不见却一如往常,可是这么长时间不见,这死丫头怎么就不过来抱抱自己? 无论嘴里有没有塞面条,白武秀的两腮都很圆很鼓,比王雨珊要圆的多。 手里的面碗被张楚楚像阵风般抢走,他才醒过神来,看着负手于后的男人,赶紧把面条吸进腹中,跳到男人身后一个长揖及地,恭敬说道:“拜见大师兄。” 大师兄回过身来,看着他故作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武秀啊,如今你已经不再是小师弟,说话做事……” 没有等他说完,白武秀便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又是高兴又是悲愤说道:“师兄你可总算回来了,师父他不知道还死哪里玩,就没有人治得了三师兄,他山里横行霸道,非要逼我们学什么古礼,师兄师姐们敢怒不敢喜,你可得替我们作主啊!” 白武秀“僻里啪啦”这段话里,秦杰听到了两个重点。 一是他说师父还不知道死哪里玩的死字。 二是他说三师兄横行霸道诸师兄姐敢怒不敢言,然后他看到了白武秀把大师兄像宝贝一样抱怀里,胖脸上写满了期待和狂喜却看不到丝毫恭谨和距离感,于是乎他明白了两件事情。 一是清梦斋无论老诡还是大师兄都不怎么管事,也不怎么意他人的神情态度,所以白武秀才会言语无忌、行为上毫无距离感,真正可怕或者说值得尊敬的还是那位不荀言笑的三师兄。 二是白武秀真是个撒谎的高手。 白武秀哪里知晓秦杰正腹诉自己,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泪水,便把秦杰抱进怀里重重拍打了几下,说道:“小师弟你辛苦了……噫,这姑娘长的真是好看。” 秦杰极其粗暴地把他推开,回头望向王雨珊,不由觉得好生尴尬,心想哪有第一次见面便称赞别人美貌的道理,这家伙实是把清梦斋的脸都丢光了。 白武秀并不是真的好色,他甚至对男女之事的真实了解比秦杰还要弱,简称弱爆了,不然当年不会被李彤收拾的那般凄惨,给秦杰的第一封信里会显得对女性如此苦大仇深,所以他只是真的觉得王雨珊长的好看,没有别的想法。 秦杰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来自雁荡山的王雨珊,符圣大人的关门弟子。” 白武秀微微一愣,不可置信问道:“你就是王雨珊?” 第229章 回归清梦斋! 通过这些清梦斋师兄弟的对话,王雨珊已经确认此人便是传说中那位世间年轻的高级境界强者,不免有些吃惊,看着他点了点头。 白武秀倒吸一口冷气,感慨说道:“难怪生的如此漂亮,不过既然你和那个女人并称为天下三美女,我还是少惹你的好,噫,看你眼光似乎有些瞧不起我?你可知道本天才乃是修道天才之中的天才,天才到了极点的那种?” 秦杰旁无奈解释道:“雨珊她眼睛不大好,你不要误会。” 白武秀怔了怔,无赖说道:“反正和李彤相近的人我都不喜欢。” 秦杰懒得理他,问道:“你为什么这里?” “你问张楚楚去。” 大师兄这时候结束了对枫林别墅的视察工作,看着他们慢条斯理说道:“小师弟不是来请我们吃饭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饿了。” 刚回长安城,秦杰便邀请大师兄和雨珊来枫林别墅作客,因为他真的很感谢对方一路上的照顾,所以想让他们能够接触并且进入自己真实的生活。 只是生活看似很简单寻常,本来也很简单寻常,但事实上今天枫林别墅里的很多话都不简单,大师兄和白武秀都隐约晦涩间透露了一些信息,只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坚持和判断,何况是做为当事者的他还有那两个小姑娘?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枫林别墅第一次正式宴请客人的行动无疾而终,张楚楚在厨房磨蹭了很长时间,茶都还没有端出来时,大师兄三人便告辞而去。 雁荡山子弟们的住所安排在五星级酒店,王雨珊便要去那里与同门会合。 用白武秀的话,老诡还死外面瞎玩,大师兄自然要回清梦斋处理事务,白武秀也随大师兄离开,于是当那别墅大门带着微微“吱”响关上后,枫林别墅重变成了只有秦杰和张楚楚二人的世界,安静而且平静。 …… 野马在低头吃草,深冬时节的枯草无滋无味,越嚼越觉着像树皮般苦涩,难受痛苦地吐了出来。 它抬头望向草甸深处那两座新坟,看着小丫头暗自想着现在两个人可能成为自己的女主人,还是那个在荒原上替自己洗澡的好些,这个太黑太瘦不好看,那个又白又美手还挺温柔。 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它踱步向草甸外走去,自从在草甸间被秦杰瞧中之后,自己便越混越凄惨,莫非这便是见秦杰误终生? 新坟前,张楚楚低身拍掉膝盖上的土屑,走到秦杰身边替他清理了下衣衫,便在这时天空忽然飘起稀稀落落的雪来。 张楚楚低着脑袋轻声说道:“少爷我真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先不慌。”秦杰想起件事情,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我在珠海市里花了半个月时间,给你精心挑选了件礼物,你看看喜欢不?” 事实上这盒子是年节那天离开珠海市时,他顺手在街边间铺子里买的,哪里花了半个月时间,又哪里谈得上精心挑选,但他的表情却极认真,看不出丝毫破绽。 张楚楚好奇接过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个可爱的小泥老虎。 盒子里的小泥老虎半侧着身子憨态可掬,她看着它笑了起来。说道:“喜欢,挺好看的。” 秦杰厚颜无耻说道:“那是,你也不想想我花了多少精神在上面。” 张楚楚把盒子关上,问道:“那个挺好看的穿白裙子的小姐是谁啊?” 这个问题来的过于自然,所以非常突然。 秦杰怔了怔,然后笑着说道:“她呀,叫王雨珊,是雁荡山……” …… 夜晚的枫林别墅小区非常安静,只是今日除了枯叶落在冬雪上的微声,还多了那匹野马特有的喷翻唇皮儿声。 从头到脚洗到清清爽爽,秦杰舒服地靠在床头上。 取出张当初没有完全不成功的废火符,用手指搓碎,然后用双手均匀擦在头上开始搓揉,不过片刻,符纸碎末里残存的暖意便将湿漉漉的头发烘干,柔顺黑滑。 “准备睡觉。”他高兴地钻进暖烘烘的被窝,感受着被窝里传来的舒服温度,忽然发现张楚楚正跪在那边床上铺被褥,不由异道:“你怎么过来起睡?” 张楚楚铺好被褥,脱下外衣叠好放在枕旁,说道:“我都这么大了,当然要分床睡。” 秦杰怔了怔,发现这句话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默默想了会儿,把手伸出被子食指轻弹,桌上的烛火应声而熄。 “那就睡吧!” 房间里片安静。 过了会儿忽然响起悉悉窣窣的声音,然后他的被褥被掀开,个小而微凉的身子钻了进来,然后安安静静靠在他胸口。 秦杰抱着她,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抚拍,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感受着怀里的小姑娘身体。 嗅着颈间传来的她的发丝的味道,感叹道:“还是这样舒服。” 张楚楚把头在他怀里拱了拱,寻找着最熟悉也是最舒服的姿式,轻轻“嗯”了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睁开眼睛。 抬头看着秦杰说道:“我真有事要说。” 秦杰低头看了她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确实有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没有重新点亮烛火,借着窗外星光照在冬雪上的明亮,他从墙角不知何处摸出锭沉重的雪花银,让张楚楚专心看着。 秦杰意念动,便将体内的逆天气运至双手间,双手搓便将那锭雪花银搓成了根银棍,然后手指快速轻捏,银棍的尖端瞬间变得无比锋利。 张楚楚跪在炕上,肩上搭着被子,不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变戏法了?” 秦杰把那根锋利的银棍狠狠向自己的手臂上戳去,只见锋利的尖端深深陷入,却只留下了个极浅的白痕,滴血都没有渗出来。 张楚楚很吃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说道:“这么硬?” “我学会了小师叔留下的逆天气,就是这股逆天气把我的身体变成了这样,而所谓逆天气就是吸收天地间的元气,然后储存在自己的身体里。”秦杰看着她眼眸里反射的星光雪色,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换个说法,我现在修行的**是魔教的**,对这个世界而言,我就是魔教余孽。” 就算他是修罗之子,对张楚楚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是什么魔教余孽,难道修了魔教**的少爷就不是少爷? 张楚楚怔了怔后,想到另外个很重要的问题,说道:“这样啊……那老师说的可能确实是真的,你就是修罗的儿子。” “扯蛋。”秦杰暗运真气,把手里那根银棍揉成银球,抖被子把两个人盖进去,说道:“少提那些扯蛋的事情,明天我要吃煎蛋面。” 张楚楚在被子里嗡声嗡气应道:“知道了。” …… 第二日清晨吃了碗加葱加花椒特别加蛋的煎蛋面,秦杰便向清梦斋去,老师贺飏把悍马当伟大遗产赠予他,他自然就乘这辆车,原先那辆车已经花钱退掉。 车行经冬日晨光下的微黄草甸,来到清梦斋石门外,秦杰跳下马车,解下带来的野马让它自行去玩耍,背着行李走入清梦斋,觅着教习交待了边塞实修的些事务。 然后他背着沉重的行囊,走过诸舍走过窄巷,走到湿地畔看了眼薄冰块间无神游动的鱼,又看了眼远方如剑的密林,便来到了清梦斋前。 都是非常熟悉的景致,有他很多的美好回忆,虽然只有大半年不见,他却已经非常想念,对长安城的想念越多,对襄平的想念便越少,秦杰忽然想明白了件事情,最想念的地方大概便是家乡。 走过那片将大山笼罩的云雾,右手轻挥赶走最后缕雾气,他便来到了山腰间那片阔大的崖坪,看着与时节完全不符的青草花树,看着远处那道自崖顶垂落的银色瀑布,他不由精神振大声喊道:“我回来啦!” 喊声回荡在空旷的清梦斋后山里,隔了很长时间,除了他的声音竟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没有哪位师兄师姐兴高彩烈地出来欢迎他。 秦杰不免有些悻悻,顺着山道向那片镜湖走去,然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快活,因为虽然依然没有师兄师姐出现,但他听到了道畔的山林里有人在弹琴唱歌。 溪畔有水车,水车前的屋内依然响着打铁的声音,那些单调而枯燥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秦杰精神振,掂了掂身后的行囊,加快了脚步。 然而还在中途,他便被人喊住了。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明镜般的小湖中央,那道被符枪轰塌的亭子早已修复如初,四师姐看着他掩嘴而笑,挥挥手便算是打了招呼,而片刻后,神情严肃的三师兄缓缓走了出来。 “你这次实修的表现不错。”站在湖畔,三师兄负着手,看着湖光山色缓声说道,语气平淡而不容置疑。 在清梦斋,能够得到三师兄的赞美或者说肯定,要比从老诡或大师兄那里听到好话要艰难太多,所以秦杰不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230章 怨意! “射杀云正铭这件事情倒也算不得什么,师兄师姐们耗这么多心神给你做出符枪,本来就是为了让你去射那个家伙,所以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不值得夸耀.”三师兄回头看着他,脸上极罕见地现出一丝赞美之色,说道:“但在珠海市里杀死王君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不去理会杨昊宇在城中,不去理会那是东北那些天道盟的修真者,只要占着道理那么杀便杀了,要知道我清梦斋弟子讲究的便是‘道理’二字。” 宁缺当日在珠海市里杀死王君,有很大原因是因力体内逆天气境界陡进而做出的选择,事后想来确实显得有些疯狂,回沈州的旅途中他一直有些担心大师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教训自己,却没杵到三师兄竟是如此看法。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三师兄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我对大师兄向来尊敬,但我尊敬的是他的修为、心境乃至德行,至于他信奉的那些宽恕之道,处世之法,我却是与他有不一样的想法,若真以德报怨,那我们用什么来报德?” 听着这番话,宁缺想会儿后认真问道:“那何以报怨?” “当然是以直报怨。” 宁缺赞叹道:“师兄此言简约而不简单,细微之中大有真义。” 三师兄看着他说道:“这是师父当年教我们的话,所以你赞美错了对象。” 宁缺知道三师兄是个严肃君子,最不喜欢被人逢迎溜须,或者说最不喜欢被人用一种粗劣浅显一眼都能看出来的方式逢迎溜须,所以他苦苦思索出了简约而不简单那句话,并且用一种最自然的方式说了出来,然而遗憾的是还是错了。 这就等同于想要拍雪马的翘臀,结果却一巴掌忽到了野马的大屁股上,场面难免有些尴尬,然而他的脸皮何其厚也,顿时沉默不语观湖浑然不觉脸烫。 “听说王雨珊跟着你回了沈州市?” “那位可是大师兄认做干妹妹,邀请来沈州市玩的,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三师兄看了他一眼,寒声说道:“难道她要嫁给大师兄?” 这不是误会而是赤·裸裸的嘲笑讥讽,宁缺的脸皮再厚终也是禁不住了,只好学着那些姑娘们的模样,低头看着自己擦出前襟的鞋尖。 “去做你的事吧!” 三师兄说完这句话,便踏上栈桥向湖心亭走去,姿式稳定甚至可以说固执,每一步就像尺子量出来那般精确。 宁缺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三师兄为什么总喜欢在亭子里呆着? 这种问题断然是得不到答案,或者说得到答案也没胆子到处去说去,他耸耸肩,背着沉重的行囊,走进那间雷声火lang终日不歇的打铁铺。 白色蒸汽间,裸着上身的六师兄还在炉旁挥舞着沉重的铁锤。 听着脚步声,六师兄停下手中的工作回头望去,发现是宁缺回来了他们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问道:“枪好不好用?刀呢?” 宁缺本以为六师兄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与自己久别重逢,没有杵到他们竟是连一点嘘寒问暖的意思都没有,只关心他们凝结在刀枪上的心血结晶,不由苦恼一笑,然后深深鞠躬及地,向六师兄行了个最郑重的大礼。 此去荒原遇着无数凶险,如果不是铁匠铺里这六师兄不眠不休好些日子替他造出符枪和符刀,只怕他早已死了,这便等若是救命之恩,怎能不感激? 宁缺放下行囊从铁匣子里取出符枪整整齐齐排在地面上,说道:“符枪非常好使,我看了一下只需要经过简单的修复便能重新使用。” 六师兄脸上现出狐疑之色,走上前来手指轻点,把地面上的符弹数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说道:“居然没漏一枚?你是怎么拣回来的?” 宁缺老实回答道:“大师兄帮我拣回来的。” 六师兄笑了起来,心想既然当时大师兄在场,那这符弹自然是不会丢了。 地上这些符枪、符弹凝聚了清梦斋后山所有人的心血,尤其是六师兄,更是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都倾注其间为之废寝忘食才有了最后的成功。 他们已经知道云正铭惨败的消息,心想小师弟能战胜云正铭,必然是动用了符枪所以没有指望能够看到所有的符弹,没有想到小师弟回来时,符弹竟是一枝不少,对他们而言便像是孩子们一个不落回到家里,自然高兴异常。 六师兄看着宁缺憨厚问道:“小师弟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宁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六师兄常年与炉火精铁打交道,却没想到能够如此准确猜到自己的想法,然后他把符刀取了下来,连鞘递给对方。 六师兄的手掌极为粗大,一把便抓住符刀,问道:“这刀不好用?” 宁缺斟酌着用词,说道:“有些轻了。” 在荒原上他经历了很多场战斗,这把符刀帮助他在与马贼群的对峙间收获了很多飞起的头颅,然而当他面对王轩、云正铭、李彤以至莲世界这样的修行强者时,符刀所能发挥的作用便显得极小便是上面刻着的符线也用处不大。 和符枪以及锦囊比起来,符刀对他的帮助已经越来越小然而他毕竟习惯了用刀战斗,也实在舍不得就此弃之不用,所以想请六师兄帮着改造一下。 六师兄低头看着符刀,问道:“你想怎么改?” 宁缺看着那把细长的符刀,想起了很多事情,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就是靠着这把符刀杀了很多的人,然而随着自己实力的提升,在这个世界上所处的位置不同,很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 他要杀杨昊宇,所以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很大很重的刀。 那把刀最好能比唐小棠拿着的那把血色大刀更大更重。 宁缺看着符刀细长而熟悉的刀身,压抑住心头的不舍。 “麻烦师兄把这把符刀变得更大更重。” 有位师兄在弹琴唱歌,有位师姐在绣花,读书人还在山洞外读书而没好脾气,白武秀不知道死在了大山里的哪一处,大师兄不知在哪里慢条斯理游山,他想问些重要的问题却找不着人。 因为那个极重要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宁缺根本不敢在清梦斋修行,不管是三师兄传授的飞剑,还是四师姐传授的飞针,不然他很担心体内逆天气动,一股黑气从自己头顶喷薄而出直冲云宵,惹来清梦斋某个镇山神兽直接把自己镇了。 所以他在山里百无聊地逛着,躺在草甸上看了会三师兄那只大公鸡喂鱼后,终于有些呆不下去,直接出了清梦斋坐着悍马回到了沈州市。 想着要尽地主之宜,他去寻雁荡山子弟,准备带她们逛逛冬日的沈州市,没想到王雨珊带着那些雁荡山少女们去赴天道盟的宴请,并不在住处。 于是他回了枫林别墅小区,带着张楚楚去了西城夜总会。 秦杰没有做别的事情,第一件事便选择了去见陈红。 经过魔教山门之行,听过莲生的回忆,他已经确认那位惨死在太虚观前的女子,与陈红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小师叔当年因那位女子之死而暴怒执剑毁了魔门,三师兄说过小师叔与红姐相熟,那么他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他本可以向陈红提出心中的疑问,提及那个女子,但想着终究是过去的悲伤故事,何必让前辈们再次徒然心伤,所以一直没有说。 他忽然想到,红姐应该很想知道小师叔的消息,说道:“我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 陈红微微一怔,声音微颤问道:“逆天剑?” 宁缺点头应道:“是。” 陈红有些不可置信看着他,旋即眉头深深蹩了起来,微微向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神情非常严肃问道:“只是逆天剑?” 宁缺怔了怔,再次点了点头。 陈红得到他的确认,骤然感觉放松,身体疲惫向后靠去,说道:“那就好。” 宁缺看着她的神情,心头微动暗想莫非红姐也知道小师叔入魔的真相? “我不想你走上他的用路。”陈红看着他语重心长说道:“要让这个世界承认你有代表清梦斋入世的资格,就必须经受很多磨练,当年他骑着小黑驴进沈州市时只是一个青衫小愤青,结果就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意,在世间弄出那多风雨,最终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下场,所以你此番入切切记低调沉稳,莫要得罪太多人。” 这是今天这场谈话中,宁缺听到红姐认真说到“入世”二字,不禁有些疑惑,心想那是什么东西,又听到对方拿小师叔来警告自己,忍不住笑着回答道:“您放心,我可不是小师叔那等强人,若真有什么风雨我躲进清梦斋便是。” “不要以为清梦斋就真的是天下第一,如果清梦斋真能解决世间一切事情,当年你小师叔怎么会沦落到那般下场?事后把那神华集团大楼毁了又能有什么用?”陈红冷声说道,眼角的鱼尾纹里写满了怨意。 那是对清梦斋、甚至对老诡的怨意。 第231章 入世! 最近这段时间,以堂主许世为代表的实力派人物,对清梦斋尤其是山里那些世外之人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让这种警惕变成事实的,是一封来自珠海市的消息。 战功昭著的堂主杨昊宇言辞恳切请求归老,词句之间满是疲倦和心灰意冷,很多堂主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最上层的几位大人物知道杨昊宇决意归老之前,清梦斋大先生和八先生去了珠海市,与杨昊宇在冬园里有过一番长谈,于是他们愈发的愤怒。 私调精兵入草原,与十几年前那椿旧案有隐隐瓜葛,天道盟有很多人并不喜欢杨昊宇,然而他们坚持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就算要处理杨昊宇,也只能由陛下或天道盟处治,而轮不到清梦斋来处理,至于杨昊宇是神话集团董事会成员,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当然没有人敢怀疑斋主,只是斋主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在人间出现过,即便是皇帝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所以他们认为这只是清梦斋的错。 “我相信如果斋主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允许山里那些人如此任意妄为。”许世冷冷说道:“修真者就应该修真,而不应该干涉天道盟。就像那两个世外之地一样深在山野或草原,世外的归世外,世内的归世内,何必相通?何必入世?那件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冯国脑中确实有根铁钉,我们的人对证物的保护还算不错,只是当时没有继续往下查。” “任何事情都禁不起怀疑,因为一旦开始怀疑便可以有目标的求证,只要求证便能找到很多证据,不然谁会相信斋主的亲传弟子,竟然是个冷血的谋杀犯。”许世面无表情说道:“我不想知道这些命案背后之间的联系,我也不想知道秦杰究竟是什么人,和这些死者有什么仇,我只想确认他有没有触犯天道盟的威严。” 那人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 许世花眉微蹩,似乎有些忧虑。 那个男人不解看着他,低声问道:“其实……就算真查出来秦杰涉案的证据,难道还真能去清梦斋逮他来审案?堂主,依小人看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许世看着窗外的冬阳,缓缓说道:“如今看来我对秦杰的警惕果然是对的,如果将来的守护者师是这样一个恶徒,天道盟何以自安?那些来自其他门派的修真者如果已经入了沈州市,交待下去给他们提供方便,让我们的人不要轻易尝试阻止双方之间的战斗。” 那个男人身体微微一震,毫不犹豫地表达了反对意见,说道:“属下反对,就算秦杰是个恶徒,但他毕竟是我们的人,怎能借其他门派人之手对付?” 许世转过身来,看着他微讽说道:“你以为我是那等不要脸的蠢货?” 男人面无惧色,应道:“属下不敢,所以不明白堂主您那句话的意思。” “既然要入世便要经受磨炼,当年司徒云海如此,现在秦杰也是如此,我只是想让这种磨炼变得更公平一些,相信清梦斋对我的安排不会有任何意见。”许世寒声说道:“秦杰如果有罪,当然应该受惩处,但现在并没有他触犯天道盟的证据,所以我很想他输,一输再输,直到最后失去所有的气魄棱角!” …… 秦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小说中的男主角,即将面临着无数配角如潮水般的挑战,或者不断胜利或者不断失败,最终确定自己到底是男主角,还是像隆庆那样本来应该成为男主角最终却很凄惨变成了死跑龙套的。 从草原回到沈州市,他一直在思考某个重要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个问题,他在清梦斋连修真都不敢,遑论要去与别人战斗。 为了解决这个重要问题,第二天一大清早,准确说是天还黑着的时候,他就提前出了沈州市,来到清梦斋那条山道前静静等着。 东方晨光初现的那瞬间,山道上的云雾渐散,穿着旧袄草鞋的大师兄缓缓走了出来,看着倚靠在树上不停打呵欠的秦杰,不由吃了一惊。 秦杰所了一礼,问道:“师兄今日又要去哪里?” 大师兄微笑说道:“我这两年随师父远游在外,竟是不知道天道盟在沈州市南雁鸣山下疏凌出了好大一片湖面,昨日我去走了遭,那片大湖空气清新,冰下湖水清澈,又有渔人在那处破冰网鱼,很是喜欢,所以今日准备再去看看。” 对于大师兄说话的语速以及罗嗦,秦杰现在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双耳可以自动地过滤那些风景心情之类的废话,捕捉到唯一有用的那几个字,然而这段话里他竟是没有寻找到任何重点,有些恼火说道:“师兄,我有问题要问你。” 大师兄微怔问道:“很麻烦吗?我还要去看湖,要不然改天?” 秦杰斩钉截铁说道:“不能改天只能今天。” “长吗?” “可长可短。” “小师弟,如果是猜谜那就没有意思了。” “大师兄,我是这种无聊的人吗?” 简短对话过后,清梦斋大师兄和小师弟开始在漫漫山道上攀行。 “这个重要问题就是……当初在草原火堆边我们烤地著时我想问你但你说不要问你等回清梦斋后问师父的那个问题,但师父还是没有回来。”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是也像在打哑谜?” 秦杰在那排曾经把自己刺的浑身伤口的冬树前停下脚步,看着大师兄沉默片刻后,深深呼吸数次,然后尽可能平静说道:“我在魔教山门继承小师叔的衣钵,用莲世界的话说我已经入魔,而且我确认现在我的身体确实有些问题。” 一阵冬风拂过,大师兄看着山道上随风翻筋头的一片银杏叶,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收回目光看着他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我知道了。” 秦杰有些紧张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然而大师兄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向山道上方走去。 “你知道我入魔了……然后呢?”秦杰看着师兄的背影不解喊道。 大师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知道就知道了,还能怎么办?” 秦杰追了上去,恼火问道:“师兄你听清楚了吗?我已经入魔了,接下来是按照清梦斋规矩把我烧死还是把我关进后崖不准我见人?” “不行啊!”大师兄轻叹说道:“后崖是当年师父用来关小师叔的你又没有像他当年那样惹出这么多祸事,罪孽不够深重,哪里有资格被关进去。” 秦杰愣住了问道:“那怎么办?” 大师兄看着他认真说道:“等师父回来啊!” 秦杰问道:“那如果师父一直不回来呢?” 大师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那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柴门处,走过了那块深根入山体的勒石,秦杰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还是无法理解大师兄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么大件事情,为什么大师兄却根本没有什么他意想中的反应。 那扇能够拦住金丹期以下修真者的柴门,在二人身前无风而开。 大师兄从怀里取羿一块丝帕,慢条斯理把一面小铜镜擦拭干净,然后放回袖中。 “听说你昨天去西城夜总会见了红姐。” “是。” “那也是个苦命女子。” 秦杰看到了那面小铜镜,却不知道大师兄先前用它来做了什么。 齐云山的最高峰,秦杰站在崖畔,看着脚下的云海,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回忆起那个夜晚登顶时的风光,心神不由微微摇晃。 大师兄在他身畔看着云海冬日,缓声说道:“草原之行算是一场试炼,你表现的不错,可以正式代表清梦斋入世了,我想你最好还是有些心理准备。” 这是两天来秦杰第三次听到“入世”这个词。 他不安望向大师兄,虽然不明白到底什么叫入世,却隐隐感觉好像是很麻烦的事情。 “师兄,什么叫入世?” “入世就是重新回到人世间。” 秦杰不解问道:“修真之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出世,为什么又要入世?” 大师兄笑着说道:“因为修真者也要吃饭啊!” 这个理由很充分很强大,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然而秦杰还是有些无法其中的逻辑,以修真者的本事到哪里混不到口饭吃? 而且修真者需要吃饭和清梦斋有什么关系? 和清梦斋入世又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看着脚下时卷时舒的云海,说道:“修真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无论是本命物的打造还是别的事情都需要耗费大量资源,就拿你那把符枪举例子,符枪和符弹都需要异铁精钢,便需要极其珍贵的矿石,为什么以往的修真世界里没有人创造出类似的符枪?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缺少你脑子里的奇思妙想,缺少六师弟令人赞叹的实干精神,更是因为他们不像我们清梦斋一样,有整个北方的矿山供我们使用,要知道你那把符枪和符弹根本打造不出来几把。” 第232章 那你别用小师叔的逆天气好了! 秦杰知道符枪需要的材粹很特殊,很稀少,但是当初打造时,都是由六师兄负责具体规划,他竟是根本不知道这样一把符枪,竟是需要集合那么多的资源才能完成,不由怔住了. 他忽然问道:“难道别的世外之地也要入世?我看周雄和李然好像就在世间漂泊流lang,并没有和俗世发生过任何关系。” “太虚观有很多道观供养,董事会则在人间有神话集团,神话集团由全天下的金钱供养,整个世界的大部分资源都在他们的手中。而世间只有一间清梦斋,这间清梦斋在沈州市的南郊,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它是由整个天道盟供养着才能持续不断地存在下去。都说清梦斋是唯一的两世相通的圣地,其实除了因为师父他喜欢亲近人间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我们只有出现在人间才能存活下去。” 大山间一阵劲风吹,把崖前那些流云拖开一道大口子,露出下方被残雪覆着的万倾良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处村庄的轮廓,正是美好的人间。 大师兄指着那处感慨说道:“看看这片大好河山吧!我们这些修真者不事生产,却要消耗掉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像的物事,事实上我们是被这片原野这些村庄里最普通的农夫矿工们养着的,所以我们应该替他们做些事情。” 秦杰看着山崖下方遥远的人间,出神问道:“那我们应该替他们做些什么?” “师弟不用担心,所谓入世只是保持清梦斋与人间的联系,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情,你只需要记住,我们要守护天道盟的秩序和平安,所以我们也要牢记准则,然后代表天道盟和清梦斋参与到这个世界的进程之中,你去草原便已经踏出了第一步,然后就是当有人来挑战的时候,需要你维护天道盟和清梦斋的尊严。” “怎么维护?” “简单一点说,便是打败所有敢来挑战你的人。” 秦杰大惊,说道:“这么简单粗暴直接?” “李彤已经回到神话集团,,她对人说你是和她修真理念最相近的人,据我所知,那个小姑娘一直坚信修真的目的就是战斗,师弟你也是这样想的?” 经过思考,秦杰确认李彤看的很准确,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那么战斗本身不就是世间最简单粗暴直接的事情吗?” 秦杰看着崖前渐渐合拢的云眉,眉头也皱在了一处,说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难道说随便有人来挑战我,我就得和对方打上一场?” 大师兄感慨说道:“说来也确实有些不妥当,遗憾的是清梦斋和董事会太虚观大有不同,没有人知道董事会和太虚观在哪里,但世间所有修真者都知道清梦斋在哪里,所以我们无法像李然和周雄一样自在周游世间,只能在这里被动等着。” “等会等会儿,我怎么觉得越听越不对劲。”秦杰说道:“大师兄你总和师父一起在外面玩,我也没见过谁能进后山,那以前那些想挑战清梦斋的人去了哪里?” 大师兄认真解释道:“都被小师叔杀死了。” 秦杰怔住很长时间,问道:“那小师叔之后这些年呢?” “小师叔余威犹在,而且一代归一代。” “听这意思,我就是这一代的小师叔?” “因为你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啊!” 秦杰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确认问道:“听这意思,所谓入世之人就是清梦斋用来保持清净的打手是吧?谁要敢来沈州市挑事儿,我就得去灭了他?” “师弟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打手一词未免有些不雅,大概类似于莲世界当年曾经做过的道门护法,要知道能够继承小师叔之行,真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秦杰沉默片刻后,严肃说道:“忽悠,大师兄你继续忽悠。” 他心想你和斋主天天在外面游览观光,过着如此快乐幸福的日子,却要把自己这个排行最小的弟子扔到外间的凄风苦雨里受折磨,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如今想来,清梦斋把实修改到草原,自己步步惊心入魔教山门继承小师叔衣钵…… 秦杰悲愤嚷道:“这是一个圈套!” 大师兄笑着说道:“这是哪里说的说法?” 秦杰恼火说道:“为什么别的师兄师姐不行,非得让我去做那个入世之人?” 大师兄叹了口气,诚恳说道:“你也知道孔杰他们那些人,整日里流连山川青林之中,痴于琴棋书画打铁符道,完全不通世务,便如稚子般天真,让他们入世实在是不适合,除非你想他们不到两天功夫便被人打的头破血流哭着回来。” “三师兄呢?他这么强。” “思秋啊,他看着谨守古礼持身甚正,然而君子之气太过沉重,不会那些场面上的东西,很容易被人逼到没有退路的地步,他的性格实在是有点……”大师兄说到此处,稍一停顿后苦笑说道:“有些二,加上他太过崇拜小师叔,真要放到入世,说不定真会在沈州市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秦杰又问道:“陈皮皮呢?他可是最年轻的元婴,这要拉出去游游街,立马便能震慑所有敢于挑战清梦斋的家伙哪里还用得着出手比我可适合多了。” “七师弟身世有些特别,所以不便让他替清梦斋出面。”大师兄看着秦杰说道:“小师弟你不一样,你身上的人间烟火气息最为浓郁,想必也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安于山中,所以你最适合入世,这也等若是我在草原上和你说过的机缘。” “别净扯那些没用的。”秦杰大怒说道:“师兄说了这么多,我算是听明白了其中的重点,不过就是说我这辈子见的生生死死太多,战斗经验丰富,这颗心被污水泡了多年不像别的师兄师姐那样天真反而阴险的厉害,又不像三师兄那样老实,油滑的狠,遇着什么事情肯退步够不要脸,最关键的是我不像陈皮皮那样有特别身世有座好靠山。” “虽然这些确实是真实情况,但我确实不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件事情确实没有你想的那般麻烦。”大师兄诚实说道,却不知道他的诚实是给了秦杰二次伤害。“小师叔也曾经走过这条道路。他当年骑着那头小黑驴进了沈州市,连败世间三十七个修真强者,弄出好大一场风雨又怕过谁来?” 秦杰完全没有被这段话激发出什么雄心壮志,和那位单剑灭魔教的传奇小师叔相比,他认为现在的自己连根毫毛都算不上哪里有信心去搞风搞雨。 他忽然想到一个法子,问道:“敌人太强,清梦斋会帮我吧?” 大师兄认真说道:“如果对方是正面挑战,邀你决斗,清梦斋可丢不起那人。” 秦杰震惊说道:“难道剑圣柳白来了,我也要和他打一场?” 大师兄安慰说道:“他也丢不起那个人,我想今后几年会来沈州市挑战小师弟你的,应该都是些年轻人,不过修真宗派里藏龙卧虎,师弟你进步速度虽快,但入道时间晚,境界还是偏低了些,所以需要谨慎啊!” “师兄你知道我境界低,还这么说,叫我情何以堪?” “境界都是由低到高的,不用着急。” “为什么在草原上听说我是清梦斋弟子,那些人都吓的跟鹌鹑一样,哪里敢向我发起挑战,而现在我一入世他们就敢来挑战我?” “因为那里是草原不是沈州,你在草原可以不接受他们的挑战,甚至他们对你的挑战可以视作对清梦斋的挑衅,但在沈州你必须接受他们的挑战,因为这种挑战不再是对清梦斋的挑衅,而是展现修真者们勇气和荣耀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清梦斋学生。” 秦杰很难适应这种很没有道理,但隐约又透着些壮阔意味的潜规则,冥思苦想半天后不解问道:“我都赢了云正铭,难道还有人不知死活来挑战我?” “但是没有人相信你是凭自身实力赢的云正铭,而且李彤回到神话集团后对你做出的评估里,似乎对你的真实实力评价也并不是太高。” 秦杰怔怔说道:“这个李彤,毕竟也算是熟人,说实话做什么?” 然后他开始盘算,如果有像李彤这样强大的修真者,来到沈州市向自己发出决斗的邀请,自己应该如何处理,或者说自己应该怎样认输才显得比较潇洒。 就在这时,大师兄正色提醒道:“反正你不能输,因为师父他更丢不起这人。” 连续三个“丢不起”这人,直接让秦杰丢掉了对大师兄的所有敬爱,恨恨说道:“师兄你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刚才我在柴门旁对你说的那个问题没有解决,到时候被别人发现我入魔怎么办?难道说清梦斋要承认收留魔教余孽?”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虽说被外间说我们收留魔教余孽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终究比较麻烦,还得想些法子来遮掩过去。”大师兄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你别用小师叔的逆天气好了。” 第233章 请君一战! 秦杰本以为他能想出一个什么妙法,却没想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不由联想起出魔教山门后大师兄抱歉说来晚了的画面,苦涩想着师兄果然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和大师兄谈话结束后,秦杰觅着三师兄好生诉了番苦,想要寻求一些同情或者武力上的支持。 没想到三师兄非但没有同情他,反而严厉地表示这是一次难得的修真机会,甚至最后感慨说道,如果不是自己早已声闻于世,根本没有人敢来挑战自己,也没有值得自己出手的敌人,他恨不得代替秦杰入世而行。 听到三师兄的话,秦杰终于明白原来所谓入世,并不是清梦斋为了保持清静而把自己丢出去当看门狗,而同样是一种修真,然而他这一生最擅长的事情是在山林里打猎,在黑夜里砍头,对这种修真实在是有些抵触。 不管如何抵触,终究还是得认命,于是他开始认真思考应该怎样面对今后几年里随时可能遇到的战斗邀清,按以前的性子随便认输可能会被斋主挫骨扬灰自然是不行的,按以前的性子遇着强敌便偷偷摸摸在夜里去使些阴险手段割了对方脑袋会被三师兄揍成肉泥自然也是不行的,那么他发现自己真的很需要帮手。 张楚楚自然是最合适的对象,但他想着要与那些修真强者战斗,只怕过程会有些危险,不想把她拖进来。 他又想着如果唐添还在沈州市,那便真是无所畏惧了,凭他们两人的实力以及战斗中的默契,别说李彤之流,就算是神话集团某位牛逼人物来了,也不见得没有一战成名的机会。 可惜唐添不在。 好在至少最近这段日子里,王雨珊在沈州,而秦杰本来就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他每天离了枫林别墅便会去雁荡山子弟们的居所,带着王雨珊四处观光游玩,有时候也会带着蓝柔一起去某出名酒楼大吃一顿。 想着在荒原上二人已经培养出了默契,秦杰没有向王雨珊做过多的解释,然而没有解释往往便会出问题,在那些雁荡山少女们的眼中,每天都会准时来报道的清梦斋八先生,明显对大师姐有些不一样的情思。 沈州市时而阴雪时而冬晴,秦杰和王雨珊并肩同游,有时撑同一把伞,有时在护城河畔看同一条鱼,过大梁河时他讲一讲那个雨夜杀人的故事,登万雁塔时他说后面有很多尊石像可以看,有时探讨书文符道,时间流逝的缓慢而平静。 就这般过了些时日,秦杰没有遇见当街跳出来的大汉,更没有看到一柄道剑迎面飞来,所谓入世要经历的那些挑战竟是完全没有踪迹,他心想这样才对,清梦斋威名在外,有哪个修真者会无聊到来挑战自己。 不再担忧此事,那天大师兄让他隐约明白了清梦斋对入魔的态度,身畔又有美丽的少女符师相伴,他的心情不禁大好,暗想清梦斋入世之人的称谓倒也颇有几分气度,按大师兄所说清梦斋有责任从旁协助天道盟有序传承前进,岂不是说再过些年,天道盟由谁当盟主他也可以发表意见,他想着这些事情竟是不由得意起来。 某个冬雪渐化的日子,秦杰等在酒店外,他与王雨珊约好今日要去碑林看看前贤书法,然而便在王雨珊走出酒店后不久,一名穿着单薄道袍的年轻道士也跟着来到二人身前,极有礼数地问道:“敢问可是清梦斋八先生?” 那年轻道士约摸十五六岁,容颜清俊神态和善,面色微黑,单薄道袍随风而飘,颇有出尘之意,但如今尚是寒冬,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不怕冷。 秦杰微感警惕,表情却没有流露出来,微笑问道:“这位道长认得我?” 道士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是用猜的。” 秦杰诧异问道:“这也能猜出来?” 道士平静说道:“因为贫道见过王雨珊,所以猜到您便是八先生。” 秦杰想着最近那个愈演愈烈的传言,不由苦笑了一声。 王雨珊看着那年轻道士,散漫的目光渐凝,想起了早年前与对方相见时的情形,微感讶异说道:“原来是观海师兄,近来可好,怎么来了沈州?” 通过她的介绍,秦杰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道士便是太虚观长老的关门弟子观海,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异样。 这个世界与秦杰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不同,并不是每个家庭妇女都是高手,与神话集团相比,道门的影响力相对要小很多,道法并不昌威。 依照秦杰的性格,他本应与这名叫观海的年轻道士好生亲近一番才是,然而最近这些天因为所谓清梦斋入世之事,他一直在警惕会不会遇着别的宗派前来挑战,此时忽然看见太虚观的人出现在沈州市,不免有些不安。 “原来是太虚观的大德,不知为何在魔教信徒大本营没有见到师兄?”他笑着说道。 年轻道士连道不敢,恭谨说道:“贫道哪里敢称大德,而且家师在斋主面前执弟子礼,观海哪里担得起八先生师兄的称呼?至于荒原之事,观里也收到了神话集团的诌令,只是道门弟子讲究出家苦修不惹红尘是以便没有去。” 听着这番话,秦杰暗想不惹红尘自然也不会贪图那些虚名,大概是不会找自己麻烦心情略安,而且看那道士清澈目光里竟有些对自己的仰慕之意,更是觉得非常舒服,神情温和问道:“却不知师兄来沈州市有何要务?” 不管是花轿子还是竹轿子总是需要两个人抬的,所以观海谦逊不敢承认是师兄,秦杰却是坚持如此称呼,以此观之大师兄说的果然不错,处世圆滑随机应变的本事,他确实是清梦斋不二之人选。 观海取出一个黄布包裹的信封,说道:“先前在天道盟换了文书,正准备出城去清梦斋,不粹便遇着了八先生,那这请柬正好送上,也能偷懒几步。” “给清梦斋的请柬?” 秦杰打开黄布,发现信封没有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很薄的信纸,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清晰,就是太虚观长老邀请清梦斋派人参加明年大礼。 经过与大师兄的那番对话后,他很清楚日后清梦斋若有什么俗世事务,只怕都是由自己处理,那么太虚观大礼肯定也是自己去参加,好在还有一年多时间,可以好生准备,而且确定太虚观来人是送请柬的,不由愈发心安。 他看着观海微笑说道:“师兄远自太虚观来,本应一尽地主之谊,只是我与雨珊约好同游,晚间再与师兄品茶言欢,不知可否?” 观海道士恭谨应道:“八先生客气,贫道奉师命前来沈州,课业已经缓下不少,今日既然已经将请柬送到先生手中,稍后便要回观了。” 走吧走吧,总要回到自己的家,秦杰很高兴地这般想着,然而表面上却是极为热情的挽留挽留再挽留,甚至拿东北爷们儿特有的假怒模样。 观海道士连连婉拒,说道:“课业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只是难得来一趟沈州市,又能遇着八先生本人,贫道有些修真上的疑难,向请先生指教一二。““完全没有问题,话说傍晚时分我在松鹤楼订桌全素席面,再来两瓮素酒,你我把酒言欢,喝茶也行,到时我们来好好参详参……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秦杰说的兴高采烈,扮足了清梦斋入世之人的模样,直到这时才醒过神来。 世上有很多话不需要明说,也不能明说,因为说的太明会让彼此颜面上都有些过不去。 清梦斋、神话集团或太虚观这种地方出来的人,一般总要讲究一个风度。 既然是世外的修真者,怎么能像俗世里的地痞流氓那样二话不说或者说几句狠话,便拿起西瓜刀向对方的胸口或光头上砍将过去? 即便要打架,也要给这件事情寻一件漂亮些的衣裳,美妙些的理由,像秦杰和李彤这种说打便打,从来不管风度姿态只求胜利的人,在修真界里真的很少见。 而那些漂亮的衣裳,美妙的理由,不外乎就是请教修真上的疑难,互相参详一下境界修为,撕掉这些所有的外在,才是赤·裸裸的真相:请君一战! 确认这名太虚观道士发出了战斗的邀请,秦杰脸色微变,看着他那张微黑的脸颊,不由想起张楚楚和卓儿的肤色,心想自己这辈子似乎和这种肤色的人杠上了。 片刻后,他诚恳说道:“你本应慈悲为怀,何必在意那些身外虚名?” 观海道士更加诚恳说道:“贫道在寺中苦修多年,时常听闻长老提及当年在斋主席前求教的过往,知道清梦斋乃是世间第一流之所在,对清梦斋诸贤心向往之,早就想前来拜访却一直被课业所系不得脱身,今日难得来到沈州市,还请八先生体谅贫道这难得的贪嗔之念,不吝指教一二。” 第234章 湖畔沉思! 秦杰盯着对方的眼睛,发现这年轻道士的眼眸里除了恭谨还是恭谨,除了仰慕还是仰慕,除了坚定的战斗意志还是坚定的战斗意志. 对方对你如此恭谨仰慕,难道你好意思骂对方? 对方战斗意志如此坚定,而且还是个从不吃荤油极少食盐的油盐不进的道士,你凭什么说服他? 秦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如果换作以前在襄平时,他大可以跑,然而现在他身上被迫扛上了天道盟和清梦斋两座大山,若真的跑起来,只怕有些吃力。 其实他从来不害怕战斗,更不会恐惧打架,只是担心打不赢对方。 观海是太虚观长老的关门弟子,在秦杰看来,关门弟子这种隐藏性人物向来很强大,比如符圣的关门弟子王雨珊,比如斋主的关门弟子他自己……好吧,他必须承认自己是史上最弱的清梦斋入俗,于是他愈发没有信心战胜对方。 打不赢对方还要去打,在有些时候可以说是勇气,但有些时候可以说是愚蠢,秦杰在沈州市的微雪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在勇敢与明智之间来回挣扎,却始终得不出一个答案。 王雨珊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大概猜出他此时心里的痛苦,不由眼帘微垂,睫毛轻眨,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不让脸上露出笑意。 观海道士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他一直听着长老对斋主的敬畏仰慕,打心眼里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战胜清梦斋的学生,此时见秦杰长时间沉默不语,暗想八先生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输的太过凄惨,不由觉得有些感动。 “八先生若嫌贫道修为卑微,不如坐而参禅?”他诚恳说道。 秦杰心想太虚观以辩难闻名于世,再说你这道士肤色微黑,又有个观海的名字,不想便知平日里豆油吃的极多,很是擅长与人做口舌之争,我要与你坐而参禅,岂不是不到三息便要无言败退,正式宣告入世第一战的失利? 输不是问题,问题是大师兄不让自己输,问题是那样会让清梦斋蒙羞,让斋主丢人,而斋主好像很丢不起人,那么这便会导致一连串非常严重的问题。 秦杰这般想着抬起头来,与道士清澈诚挚的目光一触,他心头微微一动,忽然觉得与对方相较,自己好像缺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秦杰看着道士平静说道:“能不能麻烦师兄你等我半天时间?” 观海道士点了点头。 王雨珊看着他问道:“你要半天时间做什么?” “我需要半天时间来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秦杰说完这句话,一个人在微雪中向沈州市南走去,半个时辰之后,他来到城南那片新凌出来的大湖,于残雪间缓缓坐下。 沈州市南雁鸣山畔有片大湖,去年秋初才刚刚疏浚唬毕,沿湖砌着的石堤里的灰泥似乎还带着新鲜的味道。 深冬时节,湖水早就已凝结成冰,空中的浊气似乎也变成了冰层上的尘埃,显得格外清新。 他在残雪里坐了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大师兄的身影,但看到了大师兄提到过的那些破冰网鱼的渔夫,他看着那些“吱吱”作响转动的绞索,看着那几匹在冰层上喘着热雾努力奔跑转动绞索,拖动冰层下巨大鱼网的骏马,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烂朽寺长老关门弟子观海,是他代表清梦斋入世后遇见的第一次正面挑战,如果他今日退却躲避,必然会对今后的修真心境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如果不敢接受他人的挑战,那么日后他凭什么像大师兄说的那样去正面挑战杨昊宇? 之所以这件事情会让他挣扎犹豫如此长时间,关键还是在于入魔,他很担心在激烈的战斗中,自己无法控制,暴露了自己入魔的事实。 就算他能强行控制住自己,然而小师叔传承下来的逆天气是他如今最强大的力量,符枪这等射出必杀的事物也不可能用在修真境界互证的战斗中,这两样最强大的武器都不能动用,他靠什么去战胜观海这样的修真强者? 不能动用逆天气和符枪,秦杰还是那个丹田只豁开一个小口子的修真废柴精神力操控的飞剑像爬一样,甚至除了张楚楚之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本命物,用陈皮皮的话说,这和状态下的他就算晋入元婴期,依然没有任何意义。 秦杰坐在湖畔雪中,看着面涛雪堆里的草丝,忽然想起珠海市那个庭园里遮天盖地的符意想起那个瞬间施出无数道符的王君。 他右手伸出棉袖轻弹一片淡黄色的符纸落在冰面上,嗤的一声化作一团极微弱的火焰然后瞬间黯淡,被湖面冰层轻而易举地冻熄。 贺飏虽然肯定他是最有潜质的神符师传人,可是潜质并不等同于实力,符道本来就是一个相对艰难险崛的修真道路,哪里有速成的可能? 秦杰看着湖冰止那些忙碌的渔夫和马儿沉默不语。 他曾在清梦斋镜湖侧练习飞剑,他曾在魔教明湖畔破境入金丹后期,然而今日他在雁鸣山下这面无名湖畔坐了很长时间,却依然一无所得。 时间缓慢而坚定地流逝,雪早已停止,沈州市上方的云层尽散,日头渐斜红艳的暮光照耀在洁白的冰面上,仿佛要让整座湖都燃烧起来。 看着这美丽到令人心动的景致,秦杰的心微微一动。 他想起师傅曾经对自己说过,写符要存形忘意,施符却要以心凝气存形忘意的意思他在看书籍时便已经有了很深的体悟,那么“有心无意”这四字又应该做何解释?如果说心字指的是精神力,气又指的是什么? 自然是天地灵气。 所谓施符便是以精神力催动纸上的那些符文之意继而以那些符文里天然蕴藏的气息影响周遭的天地灵气,如果符文足够强大那么这种影响便会以一种难以想像的方式呈现出来,比如燃烧比如静止比如山,倒流以至天地倒开…… 要让山倒流天地倒开,那是传说中比神符师还要高无数境界的圣人才能写出来的惊世之符,秦杰现在距离那和境界还有无限距离,他如今写出的符文太过弱小只能调动极微渺的天地灵气,只能用来烘干头发温暖冬日小侍女和少女符师的身躯,便是要点燃灶里的干柴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用来对敌? 然而符纸虽弱,但如果它能调动的气却足够多呢? 这就如同街角的小姑娘手里拈着根随时可能被寒风吹熄的火柴,可如果火柴上方忽然出现一桶火药呢? 嗯,这个,设想未免过于残忍了些,但好像有些道理,秦杰看着仿佛正在燃烧的湖面,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 对于传统符师而言,他此时的设想完全离经叛道,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众所周知,天地灵气以一种相对均衡的状态分布在田野山,湖泊里,就算有的名山大,稍微多些,却也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因为老天爷是公平的。 然而秦杰不是传统符师。 他是一个入魔的符师。 从魔教山门斑驳的墙壁直至沈州市的这些日子里,他的身体一直在缓慢地吸收着大自然里的天地灵气,然而安静存贮在身体深处,变成属于自己的逆天气。 逆天气也是气,而且比自然界里的天地灵气凝练精纯无数倍! 微黄色的符纸在眼涛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被湖面上的风吹拂所致,还是因为秦杰的手在颤抖,还是因为它感受到了正在灌注薄薄身躯内的那道恐怖气息。 一道逆天气度入符纸,秦杰指头轻弹,把符纸弹向湖面冰层,就在符纸飘离指尖涛的那一瞬间,识海里的精神力同时迸发,瞬间落在符纸之上。 看似简单的动作,实际上却要求身体的动作和精神力的动作保持绝对的一致,不能有丝毫差错,普通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但秦杰有符枪的经验,却是熟栓至极。 随着微黄符纸被引发,一道极微渺的燥意从纸间渗出,按照湖畔天地灵气的浓度,这点微渺燥意,本来顶多能形成一团很小的火焰,然后落在湖面上,便像先涛那张符纸般瞬间熄灭,然而这一次那道渺燥意瞬间变成一团幽蓝色的火! 那是附着在符纸上,尚未来得及飘散回天地间的逆天气在燃烧! 看着空中飘浮的幽蓝火焰,秦杰不知道这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一次明显与以往施符时的感觉不同,然而为什么火苗的体积却没有明显的变化? 他正这般想着,那抹幽蓝火焰已经荐到了湖面上。 极轻微的一声“嗤”后,幽蓝火焰弊间消失无踪,落在冰层上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桶般大的洞口,只是从湖岸望去,不知道那个洞究竟有多深。 “哗”的一声,一只肥鱼从那个洞口里跳了出来,在冰面上“啪啪”弹动着尾巴。 原来那抹看似不起眼的幽蓝火苗,竟在瞬间之内烧穿了湖面厚厚的冰层! 第235章 秦杰VS观海! 湖中远处的冰层上响起渔夫们响亮的号子,破冰网鱼的劳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随着骏马的努力奋蹄,绞盘转动的越来越快,冰下的鱼网被拖动的越来越快,渐渐露出大洞,里面无数条鱼儿在网中拼命地挣扎. 湖上湖岸响起无数人的喝彩声加油声。 秦杰看着身前不远处在冰面上弹动的肥鱼,开心地笑了笑,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雪屑草枝,便在这震天的喝彩声中离开。 暮色下的冬日长安城分外美丽安宁。 就如秦杰此时的心情,他走进那间茶铺,看着旁边正在低声交谈的二人,忽然微笑说道:“符真的能改变世界。” 王雨珊静静看着他,总觉得此时的他与先前街上的他有了些什么改变。 然后秦杰转身望向道士观海,平静说道:“不管参详还是请教,请。” 道士观海站起身来,微微皱眉看着他,也如同王雨珊此时的感受那般,觉得他与先前有了些细微的差别,然而不过半日时间,又能发生什么事情? 抬头便见冬树枯枝如臂,枝后便是宫墙森森,秦杰收回目光,带着王雨珊和观海走进了南边的道观。 在道殿前看着夹着黄纸伞的道人,他轻声说道:“明池师兄,想借地一用。” 何明池看着那看肤色微黑的道士,微笑说道:“观海大师倒来的最早。” 观海躬身一礼。 何明池看着秦杰和声说道:“师傅不在观内,不过既然是这件事情,我便做主。” “多谢明池师兄。” 何明池摇头说道:“八先生入世第一战,便是在南门观进行,这将来是要写在史书上的事情,谁会愚蠢到把你们拒之门外?” 道殿的大门缓缓关闭。 何明池看了王雨珊一眼,说道:“不知雨珊对胜负持如何看法?” 王雨珊看着紧闭的殿门,说道:“我本以为秦杰必败,但过了半日却拿不准了。” 何明池看着殿门微笑说道:“如果必败,他又怎会挑选南门观做战场?” 平日里幽静的黄门观正道殿前,已经变得十分热闹,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仅仅是呼吸声和窃窃私语声汇在一起便已非常嘈杂。 南门观所有人都现身于殿前,想要最快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正如何明池所言,如果秦杰没有必胜的信心,他又怎么会选择这里做战场,要知道稍后无论是他胜还是观海胜,结果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世间。 选择南门观正殿做为战场,是秦杰刻意的选择。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声势太过惊人,不能在街巷之间进行,而他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自己的出手,所以需要选择一个密闭的空间,那个空间需要足够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修行不同法门的修行者都感到公平。 南门道观正殿非常大,顶上那根黑梁仿道是横亘在天空里的一道线,空间阔大到完全可以装进整株的千年高树,可以装进十几座假山,然而此时的殿内没有高树没有假山甚至连桌椅都没有,只有极高处的横梁侧方的廊柱,显得格外空旷。 地面铺着的乌黑色木板仿道没有边际。 秦杰和观海盘膝坐在乌黑地板两头的草席上,遥遥相对。 二人点头互相致意。 “我无刀无枪,只有符,今日之战便以符意应之。” “我有道家手印,有道偈护身。” 殿内太过空旷,二人的声音在乌黑地板上方不停回荡嗡鸣。 观海道士又说道:“好教八先生知晓,我对清梦斋的尊敬是真的,对先生的仰慕也是真的,但今日之战我只一心求胜,因为我视家师为道,家师却视斋主为道,这些年来每念及于此,心中便生嗔念,为除此嗔念,今日我必败先生于掌下。” 秦杰看着远处那道士,说道:“想要败我便请出手。” “道家弟子妄动嗔念已是不该,岂能先行出手?”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我先出手,你便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观海道士竖起右掌于身前,面露微笑不语。 秦杰不知这道士起手势便是道宗护教明王庄严法像,但能清晰地感觉到清旷的道殿内骤然出现了一股极纯正的道门气息,澄静淡然令人生出不争之感。 然而既然是战斗哪里又有不争的道理? 秦杰左手扶着膝头,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微弹便有一片微黄符纸缓缓飘出,门窗早已紧闭,殿内没有丝毫微风,然而不知为何,那片符纸仿道可以凭空借风,竟是像秋风中的落叶般,飘飘摇摇穿过整座大殿,向观海处落去。 在那片符纸飘进观海身前两尺时观海道士竖于身前的右掌食指骤然一屈,随着这个动作,他以身相拟的护教明王法像趋向圆满,身周气息骤然厚实数倍。 在这道雄浑厚实的道宗气息前那片飘摇的微黄符纸显得那般孱弱不堪,就如同秋风里的落叶,然而二者一相遇,那道符纸瞬间凶猛地燃烧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暴涨成巨大的火团,把观海道士的身体笼罩其间! 面对着如此猛烈的符火观海道士却是神情不变,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竖于胸间的右掌中指再屈,以身相拟的护教明王法像多了一道静柔之意,殿内的天地气息受这道静意所感温柔落下在他身体外形成一道极大的屏障。 火焰笼罩住观海道士的身体,灼烧着那道极大的天地灵气屏障,发出一种怪异的“僻啪”响声,似乎是干柴被烧裂,又像是水壶被煮干,然而飘摇火焰间可以清晰地看到观海道士眉眼宁静,那道无形屏障稳定依旧,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符火依托符意不可持久。 当符纸上的符意消散于空中,笼罩在观海道士身周的火焰自然也随之渐渐熄灭,那层无形屏障反射着最后的残火,流光溢彩,似极了美丽的玻璃罩,便在这时观海道士于罩内睁开双眼,望向道殿对面草席上的秦杰,目光平静而坚定。 接下来似乎应该轮到这位道宗强者反击了。 但秦杰说过,如果自己先出手,观海道士便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而他正是这样做的。 就在符火灼烧观海道士身周无形天地灵气屏障的时候,第二张符纸已经悄无声息飘出他的衣袖,贴着乌黑哑光的地板飘向观海道士,当符火最终焕散,观海道士睁开双眼意图反击时,那张符纸开始施放出磅礴的符意。 磅礴暴雨从天而降。 然而现在是在道殿内,殿便有屋顶,哪里来的天? 暴雨便是从道殿内约三丈高的空气中无由生成,然后“哗哗”落下。 画面显得极其诡异。 观海道士的护教明王法像,能够凝天地灵气为明王护甲,修至精深处,可隔绝世间一切无形无质的力量,比如精神力比如符火,然而这场从道殿半空中落下的瓢泼大雨乃是实物,那道无形屏障根本无法阻拦,顿时从头到脚都被淋至湿透。 微寒的雨水顺着单薄的道袍“哗哗”向下淌,也在观海道士微黑的脸颊上纵横,他看着远处草席上的秦杰,心间生出极强烈的不解,这第二道符为什么会是一道水符? 先前那道猛烈的符火让他确认秦杰在符道上的造诣果然精深,如果不是自己早已修成身似诸天法像,只怕一个照面就要吃大亏,然而水乃世间最柔最弱之物,若要单以水符破敌,那必须修到神符师的境界,才能积世间万水为至刚至强,可秦杰明明距离神符师还有极遥远的距离。 雨水在观海道士的脸上淌流着,冲涮着他的不解与疑惑。 这些雨水看似磅礴,实际上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他决意不再思考这些问题,竖于身前的右掌中指忽然弹出,指尖弹中滑落眼帘的一滴雨珠。 事实上观海道士的手指并没有真的触碰到那滴雨珠,只是他的意思触着那滴雨珠,然后雨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嗤”的一声划破殿内空间袭向秦杰面门,疾若羽箭! 秦杰似乎没有看到这滴雨珠,没有做出任何躲避动作,只是低下了头。 观海道士隔着眼前瀑布般的雨帘,隐约看到那滴雨珠没入秦杰的头发里不禁神情微凛,暗想若让真伤害了对方,烂柯寺该如何向清梦斋交待? 然而出乎意料,那滴雨珠似乎对秦杰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静静低着头。 而他施出的第三道符纸,已然飘到观海道士身前,就在道殿半空落下的那场暴雨渐歇之时,骤然释放出所有的符意,凝在符纸上的精纯气息渗进了每一滴水中。 暴雨骤止,那些雨水却依然在观海道士的身上、在乌黑哑光的地板上流淌,随着那道符意的渗入,这些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冻凝,地板上淌着的水流化作微缩的冰川,观海道士头顶淌落的雨水化作微缩的冰瀑! 强烈的寒意笼罩着空旷的道殿。 观海道士道袍里的雨水,脸上的雨水全部凝结成冰,睫毛都化作了冬日屋檐下的冰棱般,整个身体都覆上了一层透明的冰甲,就仿道是一座冰雕的道像。 第236章 秦杰胜! 这座冰雕道像与乌黑地板之间的水也已结冰,有过寒冬生活经验的人都知晓,似这般冻住甚至要比沥青粘附更加结实,而观海道士整个人都被冻在冰里,无法发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摆脱这种困境,似乎只有等着被秦杰轻而易举击败. 然而观海道士虽然声名不显,但他毕竟是太虚观隐居长老的关门弟子,道法修为更在道宗七子之上,又哪里是这些符冰能够击败的? 观海道士被冰所凝,身不能动心却能动,唇不能动意却能动,只闻得一道浑厚而充满悲悯气息的声音,从他胸腹间响起,意味难明却大有庄严之感。 道偈! 随着道偈响彻空旷的道殿,观海道士睫毛微微颤动,上面凝着的那些冰雪“簌簌”落下,单薄道袍上的冰甲寸寸破裂,尤其是道士袖之前冰雪尽化,双手终于获得了自由。 道士礼道用的便是双手,所以道宗**最重要的也是双手。 观海道士双手获得自由,毫不犹豫双掌一阖,两道明王印左右互印,一股雄浑的金刚意顿时从他身上喷薄而出,轻而易举地将身周所有符冰震成碎粒。 数万粒碎冰悬浮在观海道士四周。 殿外最后的暮色从窗缝间漏进来,被数万粒碎冰反照折射,顿时化作无数道金色的光线,观海道士身在金光之中,以身相似的明王法像终于到了圆满境界! 便在这时,秦杰抬起头来,静静看着道光之中的观海道士,一直扶在膝头上的左手骤然一紧,把那道暗中握了很长时间的符纸捏碎。 秦杰在天魔湖畔施出贺飏留给自己的锦囊,观束字符意之后心有所感,在回长安旅途中悟出了自己修道生涯中第一个动意符。 就是现在施出的散字符! 这道散字符没有飘至观海道士身前,因为是动意符,秦杰也无法动用今日在雁鸣山畔观冬湖悟出的法门,符意遥遥而去,显得有些微弱。 金光之中的观海道士眉头微蹩,因为他也感觉到了这道符意的弱小。 秦杰施出这道散字符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而是笼罩在他身周的那数万粒碎冰。 散字符符意落下,那些微小的碎片变得更加微小。 比冰粒更微小的是尘埃。 冰是水。 水化作的尖埃是云,或者是雾。 无数的云雾弥漫在道殿里,仿道这个世界忽然来到了高空云海之中,遮掩住了所有的视线,甚至扰乱了所有的天地气息。 便在这时,云雾骤然波动起来。 云雾微散,现出秦杰的身影。 他的身影己经来到了观海道士的身前。 只差咫尺。 雾未散,--道身影却穿雾而过,来到观海道士的身,在他眼眸里留下道黯淡的影子,让这位道门青年强者始终宁静的眼眸,终于出现了紧张的痕迹。 看着破雾而至的秦杰,观海道士做了两件事情:合什的双掌分开,右手的拇指向掌心揌去,由明王印转为心印,左手由竖立转为横向,掌面向前以明王印的最强姿态直接面向秦杰,同时他胸腹骤然微缩,深深吸气便要道出道偈。 随着两个道宗手印相辅而出,他身周的雾气骤然大乱,rru白色的云雾透着极微弱的殿外暮光,仿道要在不同的空间区域里凝出不同的花,而当那声道偈的第一年音节从他胸腹间响起时,那些虚无缥渺的天地之息花骤然凝形,开始向下飘落。 有的花碎成数瓣如雨落下,有的花连枝带茎整枝落下,密密匝匝笼罩着他的身体,这些花瓣枝茎里蕴藏着两道手印感召的天地灵气,又有道偈助持,一旦触碰到敌人的身体,便会暴绽开来,怒而伤人。 右手定道心,左子明王怒,再辅以震敌心神的道偈,在极短的时间内,观海道士便施出了自己最强大的道门**,不得不说这位太虚观长老的关门弟子,道心精纯坚定,便是在这样的局面下依然能够保持平静,做出了最准确的应对。 相对于普通人,无论道道,修行者最大的优势便是速度,当普通人还没有看清楚那道亮光时,便会被那柄飞剑刺穿咽喉,当普通人还没有来得及躲避时,便会被那漫天的花雨镇成浴血的妖孽残尸,观海道士当然知道秦杰不是普通人,但是面对对方诡异的破雾突袭,他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情,所谓速度或者说时间流失速度上的优势,需要一定的空间距离才能体现出来,而此时秦杰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近在眼前。 当那些美丽的天地之息花从雾中缓缓飘落时,当观海道士的双手还在掐指结手印时,秦杰只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一拳砸到这名道士的脸上。 两道鲜血喷溅而出。 一阵痛苦的咳嗽声中,观海道士左手的心印和右手的明王印都散了,那些自雾中飘落的天地之息花也焕散于无形,最后雾也散了。 云消雾散,道殿回复幽静空旷。 秦杰缓缓收回拳头。 观海道士擦掉脸上的血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输了。” 残冰融化成的雪水,在乌黑的木地板缝里缓缓流淌,隐有“叮咚”清脆声音。 观海道士抬起头来,感慨说道:“八先生果然不愧是神符师传人,符道运用之妙难以想像,连续四道符文备有想法,依序而至,便像一篇大好文章起承转合美不胜收,最后那招弃符用拳更是明悟了战斗的真义,此时想来我竟想向先生挑战,果然有些自不量力,难怪先生开始时那般犹豫,想来是不想让我挫了锐气。” 秦杰最后确实手下留情了,以他现在体内逆天气的充沛程度,身体的强度,那一拳曾经把王君的头颅击成破碎的西瓜,又何至于只把观海的鼻子打到流血? 但事实上他也赢得极为侥幸。 秦杰连续施出四道符,精神力用的太多,但仗着识海里的精神力深厚并无所谓,关键是他附在前三道符上的逆天气,直接把他体内的逆天气压榨一空,在施出散字符后又强行纵掠破雾突袭,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如果观海道士当时不是选择用威力最强的道门**应对,而是重新以身相似护教明王庄严法像,加强自身的防守,只要再撑片刻,先倒下的便有可能是他。 秦杰看着身前诚恳认输的观海道士,心中暗道侥幸,这位太虚观的道士虽然境界高深,但常年隐居在山寺之中修课业读道经,竟似乎并不懂得战斗到底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李彤在离开魔教山门的吊篮里说的一段话,“世间的修行者大多不懂战斗,想要击败他们是很简单的事情。” “遗憾的是贫道修为不足,竟是没能中的清梦斋不器意。” 观海道士还在诚恳地复盘,检讨先前的战斗。 他的态度越诚恳,秦杰越觉得有些脸烫,1s想自己当时在大街上不肯与你战斗,哪里是担心以强凌弱挫了你的锐气,全然是担心自己大输特输挫了自己的锐气。 秦杰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观海道士道了声谢,然后略带惘然说道:“只是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先生当时是如何避过我指尖弹出的那滴雨珠的,要知道那滴雨珠里浸着我的战意……” 秦杰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暗自缓缓回复精神。 观海道士看他神情,不由惭愧说道:“冒昧了,冒昧了。” 他想着秦杰先前悄无声息接下自己那招攻势,必然是用了清梦斋某种绝学,那等绝学只怕与不器意等级相同,自己贸然发问岂不是在窥探清梦斋的秘密? 秦杰笑着摇摇头,扶着他向殿外走去。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是怎样应下那滴雨珠的。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低了低头,让那滴雨珠落到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渗入发间。 那滴雨珠确实蕴藏着极威猛的力量。 然而秦杰的脸向来极厚,尤其是入魔之后,他的脸愈发厚了。 …… 南门道观正殿外的道人们一直沉默注视着殿内。 这是清梦斋新一代弟子入世后的第一场战斗。 有些白发苍苍的老道,不免联想到很多年前那个姓司徒的清梦斋疯子,骑着小黑驴进入长安城之后掀起的那些血雨腥风,情绪很是复杂。 道殿的大门一直紧闭,也没有人敢凑到窗前窥视。 观战的人们只看到殿内火势大作,燥意顺着窗缝喷出,紧接着便是“哗哗”雨声,有水自门下淌出,再接着便是一股寒意自殿内传来,竟似要把殿外的冬意都压下去数分,再接着便是道光大作,道偈庄严,然后一切归于宁静。 殿内一片安静,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究竟是清梦斋八先生胜了,还是太虚观长老的关门弟子胜了。 王雨珊站在殿外一株老树下看着道殿,当秦杰连续施出四道符时,她的眼睛骤然变得极为明亮,而当殿内响起道偈,隐约可见道光时,她眼眸里开始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而当道殿归于宁静后,她大概猜到了结局,于是也回复了平静。 因为她知道像秦杰这样的人,或许会败会死但绝对不会悄无声息地败或者死。 第237章 是喜欢的! 道殿大门开启,秦杰扶着观海道士缓缓走了出来. 观战的道人们看到这幅画面,尤其是看到观海道士脸上的血迹时,不由大感震惊,心想秦杰果然不愧是清梦斋入世之人,竟能胜的如此云淡风轻。 当然,因为贺飏的关系,秦杰也算半个南门中人,所以看着他取得了胜利,南门观里的道人们脸上难以抑止地流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与何明池简单说了几句,秦杰又与观海道士说了很多没有营养的话,情意殷殷说道明年一定亲赴太虚观参加大礼,到时一定禀烛夜谈,然后互道珍重就此离开。 走出南门观时,雪又落了下来。 顺着城根脚下走了数十步,秦杰的脸色略显苍白,手有些发抖,身旁的王雨珊看着他微微沉吟片刻后,伸手穿过他的胳膊,看着似是像情侣一般挽着,实际上却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观海虽然年轻,但被境界深不可测的太虚观长老细心培养多年,道法精湛修为惊人,实际上已经是道门中有数的强者,你今日没有用符箭也没有用贺飏留下来的锦囊,只靠自身修为便战胜他,实在是令我感到有些惊讶。” 秦杰听她说观海是道门有数强者,心想自己居然正面战胜对方,正有些飘飘然得意,便听着“惊讶”二字,不由有些恼火,说道:“难道在你看来我很弱?” 王雨珊看着伞外飘落的雪花,微笑说道:“因为你确实很弱啊!” 秦杰无言。 王雨珊停下所步,看着他的侧脸认真说道:“但你今天很强。” 秦杰认真说道:“谢谢。” 王雨珊想到一件事情,不解道:“我总觉得你在道殿里施出的那三道符有些问题,以你现在的修真境界和对符道的理解,按道理无法写出那般强大的符,我在见到魔教山门外的石垒大阵之前,写的符也不过这般。” 以她的身份境界,自然有资格以自己的修为来衡量别的符师。 秦杰这才想到身旁的少女对符道的了解要远在自己之上,不由略感不安,心想若让她瞧出来自己在那些符纸上用了些古怪法子,甚至发现自己的魔教手段呢…… “那不是符。” 王雨珊伸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晶莹的雪花在掌心缓缓融化,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在以意拟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清梦斋不器意?” 秦杰虽然是清梦斋学生,却确实不知道清梦斋不器意是什么,不过此时既然王雨珊没有联想到自己是用逆天气代替天地灵气,他当然不会出言解释。 夜色笼罩着沈州市,城角楼里的长明灯向地面散播着微黄的光线,昏暗的光线映照着白色的雪花在红色宫墙前缓缓飘舞,画面非常漂亮。 这里是护城河最偏僻的一段,夜空里降下的雪花,落到河面上便悄无声息无踪,幽静的环境里,踏雪而行的二人脚踩松雪的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王雨珊轻轻扰开眼前飘拂的发丝,看着红色宫墙前飘舞的雪花,轻声说道:“雁荡山远在天南,几乎很难见到雪。” 秦杰想着那个四季如春的遥远地方,向往说道:“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雁荡山地狭人少,孱弱不堪,北方便是强大的北陵,与丐帮的关系又向来恶劣,然而这数百年来却一直能保证和平甚至是富庶幸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秦杰摇了摇头。 王雨珊平静说道:“因为世间有天道盟,因为雁荡山世代与你们天道盟交好,所以虽然我们相隔千山万水,势力范围也并不接攘,雁荡山事实上却一直在你们天道盟的庇护。” 秦杰很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 “北陵和丐帮都很清楚,如果他们做的太过分,如果他们的修真者真的侵略雁荡山,天道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世间别的势力都认为天道盟乃是野心勃勃的霸主,是战乱的根源,只有我们雁荡山不这样想,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天道盟存在,这个凶险纷乱现实的世界才是太平的。”王雨珊看着他微笑说道:“修真者的世界其实和世俗的世界从来无法割裂,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保证天道盟和雁荡山的和平,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通过强大自身,而让天道盟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 听到这时,秦杰终于明白过来,中午在酒店外大街上,雨珊大概猜到了自己心境里的那些犹豫摇晃,所以此时借着雪花世事来开解自己几句。 他摇头说道:“谢谢你的开解,其实我已经差不多快想明白了,想要天下太平,不是一味避战便可以的,我只是不明白,像观海道士这样的道宗高人,为什么还是脱不开那些嗔痴的念头,为什么一定要过来找我打架?” “看到一座山峰,人们总想爬上去看看山上到底有什么风光。”王雨珊说道:“修真者们也是人,他们也会好奇也会向往,而且因为他们的骄傲,所以这种情绪会显得愈发强烈。” 秦杰听着这段话,联想起当初听白武秀论及那些世间真正强者时的心境,想起那夜登顶成功之后看着云海那头的几座山峰所生出的豪迈态度。 “对于修真者而言,世间漫漫修真路的尽头便是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对不可知之地他们敬畏却充满了接近甚至超越对方的渴望,而像董事会和太虚观根本无处寻去,他们只能看到清梦斋,那么他们必然要尝试着登一登清梦斋这座山峰。” 微雪间,秦杰和王雨珊向前走去,关于清梦斋入世及被人挑战的话题就此结束,他们看着护城河水面上的薄薄浮冰,看着那些入水即隐的雪花,经常很长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偶尔心有所感便会就符道书法探讨几句。 他们在草原上同生共死多日,早生默契,最近时常在沈州市里并肩出游,这种默契随着肩头与肩头的轻轻碰触,少女发丝偶尔飘过某人鼻端而渐渐深入身体的每一处乃至于心灵,对符文书法的共同喜好则让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察觉对方每一道眼光每一个手势的意图,那道喜乐而宁静的情绪渐渐生出。 走到护城河某段船桥上时,雪渐渐停了。 秦杰停下脚步。 王雨珊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望向他,随着这个动作,如瀑的黑色秀发自肩头滑落,白色的裙在红色的宫墙前显得格外美丽,就像先前那些飘落的雪花。 秦杰看着她漂亮的脸,紧抿若红线的唇,发现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飘移离散,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专注,不由莫名地紧张起来。 王雨珊静静看着他,说道:“在魔教山门里我说过我喜欢你。” 秦杰微怔,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记得。” 王雨珊微微抬头,微圆的小脸显得格外倔犟和骄傲:“我也要你喜欢我。” 秦杰的视线穿过少女的肩头,望向夜色中的灯红酒绿,然后发现没有什么好看的,然后他望向船桥下缓慢流淌的护城河,发现夜色中的河水像墨一般,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只好重新望着她的脸,认真说道:“这是很公平的事情。” 王雨珊缓缓低头,看着裙摆前的鞋尖,声音细微说道:“那你喜欢我吗?” 这次秦杰真的望向了少女身后的灯红酒绿,因为那一大片的灯红酒绿已经高出了他平行的视线,占据了夜色里的绝大部分区域,可以充当一面很好的背景幕墙。 人生如题各种痴,王雨珊痴于符道,那么也是一道题,而且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所遇到的最难回答的一道问题,所以他需要认真地思着,并且在脑海里反复放映某些画面,以来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那片细蓝如腰的咸湖畔,在清晨的枝头上看见那个随风轻轻摆动的少女,还有她腰间的那抹碧蓝,然后一路同行看见她散漫而冷漠的目光,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像包子般可爱的小圆脸看着她施出半道神符,看着她从空中坠落然后再一车同行说着那些关于书法符道的事情,直至魔教信徒大本营再入北荒,雪中不独行,湖畔曾烹鱼,在满山满谷的石头间蹦珊前行,他背着她她指引着他,她说过喜欢他的野马,喜欢他的字,然后在白骨尸堆山前临死之刻说喜欢他。 这些画面在秦杰脑海里、在他眼前的灯红酒绿快速掠过,那些他曾经触碰过的感觉那些他曾经偶尔想过的事情再次出现,他无法确认更多的事情,但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是完全可以确认的,而且居然让一个女孩子先说出那句话,他觉得自己再把时间拖长哪怕一刹那都是不正确的。 他看着身前的雨珊,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疏长睫毛,肯定说道:“是喜欢的。” 王雨珊身体微僵,没有抬起头来看他,而是直接走到船桥边。 第238章 推演算法! 秦杰与观海道士在南门道观正殿里的那一战,并没有在俗世间引起任何风波。 生活在街巷弄坊里的普通民众们眼中的修行者,就像当年秦杰眼中的修行者一样都是些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在云上“嗖嗖”乱飞的神仙,而但凡神仙打架,凡人只要不遭灾的时候,往往都不怎么愿意关心,事实上也无从知晓这些事情。 但对于修行界各宗派而言,这一战的结果却影响深远,太虚观长老关门弟子观海的失败,除了再一次证明清梦斋是人间最高不可攀那座山峰之外,也让清梦斋八先生秦杰的名字真正进入了所谓强者的行列。 “观海道士早年隐居太虚观后深山,声名不显,但即便是我也要战胜他也会有些吃力,没想到秦杰居然能够赢他,看起来他最近这段时间进步的非常快,或许,现在神话集团应该没有人还认为他能连胜云正铭两次,都是依赖于运气了。” 神话集团某个幽暗的房间里,李彤看着刚刚收到的卷宗,美丽的容颜上泛起一丝笑容,不知为何她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红裙,而是穿了件朴素的衣裳。 一名神话集团下属听着她如此说法,不由微微皱眉,沉声反驳道:“谁都无法否认这位八先生的进步神速,但他连胜皇子两次绝对是侥幸,雪崖之上若不是皇子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刻,又怎么会被他暗算成功?” 李彤静静看着那名下属说道:“暗算也是一种战斗,既然已经成为敌人,难道还要奢望敌人施予宽容和风度?只要是战斗,那就是公平的,而你要记住,上天也是公平的,像秦杰这般无耻的家伙,能够成为清梦斋的学生,能够被贺飏师叔挑中成为传人,那么他在幸运之外一定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那名下属不敢再做辩驳,低头应了声是。 他出门走到崖畔一株树下,他看了一眼那间简陋的石屋,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冷笑,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此次草原之行,神话集团受挫严重,云正铭可能死了,咱们这位部门经理又不知遇着何等强敌,竟是被迫堕境,只怕此生再无进入元婴的希望,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却还要摆出这等自信模样,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笑?” 草原之行,李彤确实受了极严重的伤,尤其是被莲世界施了《饕餮**》,最后强行堕境暴发求生,更是对她的修道产生了难以逆转的损伤。 但她毕竟是李彤,修为境界犹在金丹后期,哪里会听不到屋外那些窃窃私议,然而她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着大的青色衣裳,然后沉默闭上了眼睛。 神话集团统领上天道门在世间的亿万信徒,供奉着精神,更需要站在现实的土攘上,尤其营业部乃是神话集团最现实的所在,草原之行连番挫败,实力境界受到重创,身为部门经理的李彤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尘埃,所以那些曾经对她无比敬畏的下属现在敢于窃窃私议,而她也变得沉默起来。 …… 清晨的沈州南郊,清梦斋外的草甸上。 王雨珊看着秦杰轻声说道:“回雁荡山之后我给你写信,只是你的名字我怎么写也总觉得好像写不好看。” 看着少女的睫毛在晨光微微闪亮,秦杰说道:“又不是马上便要离开沈州,怎么感觉好像这就是在告别一般,你回雁荡山后我们自然是要通讯的,不过我在想等斋主回来后,如果没事儿我可以带楚楚去雁荡山看你啊!” 王雨珊低头看了眼自己探出裙摆的鞋,心想这个**概真的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习惯吧? 然而习惯这种事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改变他呢? 二人走上草甸。 在秦杰的回忆和介绍下,王雨珊跟着他参观了一下清梦斋,然后二人走过湿地和旧,穿过那片云深不知处的浓雾,便来到了山崖之前。 如同秦杰第一次来到清梦斋时一样,王雨珊也被这片美丽不知四季的崖坪,那些宁静的湖光山色还有远处那道细瀑震撼,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致,说道:“这里就是真正的清梦斋?” “如果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清梦斋,那么这里就是。” 王雨珊轻声道:“对于修行者而言,世外之地在云霄之上俗世之外,无法接触,清梦斋虽说是唯一两世皆通的圣地,但又有几人能够来到这里亲眼看看这里的风景?想不到遇着你之后,我竟是先进魔教山门、再来清梦斋,实在是有些幸运。” 秦杰站在她身旁,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听着她的轻声慨叹,心情也有些骄傲愉悦,说道:“遇着我了,以后还会遇着很多幸运的事情。” 虽是随口一句话,却也隐着一些微甜的意思,以后若长相厮守,那么自然还会有更多,王雨珊有些不适应这种情景,低头微羞无语。 秦杰脸皮向来极厚,却是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带着她便往那片镜湖走去,说道:“我带你去见见四师姐,除了她别的师兄们都喜欢捉迷藏,实在不好找。” 王雨珊心想这便是要拜见对方的宗门? 不免觉得有些紧张,低头看着脚下山道慢慢随他前行,轻声说道:“你随意带外人进清梦斋,会不会有些不妥?” 做为男子这时候最合适的回答当然应该说……你又不是外人。 然而秦杰这人脸皮厚实口舌厉,却着实在情爱之事上毫无经验、也严重缺乏能力,听着雨珊的担忧,竟老实回答道:“大师兄已经认你做了义妹,进清梦斋又怕什么?而且今天也是大师兄让我带你进来看看,不然我可没这么大胆子。” 过镜湖时与四师姐打了个招呼,说了会儿闲话,然后便去溪畔打铁屋拜访六师兄,习惯着裸着上半身的六师兄,见着秦杰忽然带了个漂亮的不像样子的小姑娘进来,不由唬了一跳,连忙用比挥锤更快的速度套了件外衫。 打铁屋里高温难耐,又满是蒸汽,秦杰想着雨珊毕竟是个爱美的姑娘家,只准备带她来说会儿话便离开,不料雨珊见着窗畔六师兄的推演,竟是不肯离开,而是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沙盘上那些符线,神情愈来愈凝重。 秦杰神情微异,走到窗畔一同观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六师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蹲在沙盘旁的少女,漠然问道:“你也懂符? 问王雨珊懂不懂符,就等同于问屠夫会不会杀猪,问猎人会不会走山路。 秦杰知道六师兄就是这样性格,担心雨珊生出恼意,赶紧说道:“师兄,她就是王雨珊。” “噢,原来你就是王雨珊姑娘。”六师兄看着王雨珊重复道:“那你懂不懂符?” 秦杰完全无语。 天下三大美女中,王雨珊素来以淑静贤贞著称,竟是丝毫没有恼意,只是有些困惑,抬头看了秦杰一眼,想起他当日在草原里的回答,不由微笑说道:“略懂。” 六师兄用手所着秦杰说道:“比他如何?” 王雨珊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毫不犹豫说道:“比他强很多。” 秦杰愈发无语,觉得自尊很是受伤。 六师兄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你确实有资格看我的推演。” 王雨珊看着沙盘上那些缓慢行走的符线,不敢确定问道:“这真是推演算法?” “如果不是推演算法,你又怎会看的如此出神?” 王雨珊吃惊说道:“可是听家师说,河山盘推演算法已经失传多年。” 六师兄摇头说道:“河山盘推演算法确实在百年前断了传承,但不到四十年后,你雁荡山七代祖师颖山人便和清梦斋某位前贤共同参详六年,重新创立了推演算法的规范,其后二位先贤又穷毕生之力重铸了河山盘,你师傅符圣既然是颖山人的传人,怎么能连这些往事都不知晓?” 王雨珊怔怔看着面前那个普通无奇的沙盘,心想难道这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河山盘,看着沙盘上那两道仿佛永远平行,实际上却在互相扰动的线条,她眉尖微蹙说道:“这是在推演不动符意与灵气波动之间的初始时刻线值?” 六师兄没有想到这小姑娘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自己推演的内容,神情微异,大感兴趣说道:“你对这方面也有研究?” 王雨珊专注看着沙盘,说道:“略有研究,只是没有想过能凭空推演。” 六师兄看着她露出赞许之色,很是欣赏这个女子研习符道时的专注,转头对秦杰不悦说道:“还不赶紧搬个板凳过来,难道要让雨珊姑娘总这么蹲着?” 秦杰觉得非常无辜,然后继续无言,搬了个板凳过来。 王雨珊没有道谢,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坐到板凳上,撑着下巴专注看着沙盘,偶尔与六师兄讨论几句,然后继续专注看沙盘。 第239章 原来思秋你也有今天啊! 宁缺虽然在符道方面颇有天赋,然而在修行如痴这方面,距离六师兄和王雨珊还非常遥远,而且他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听懂王雨珊和六师兄讨论的那些内容,站在窗畔是百无聊赖,发现确实没有人愿意理会自己,只好讷讷离开。 走到打铁屋后,他躬身捧着溪水洗了洗脸,让被高温和水蒸汽弄的有些恍惚的精神清醒了些,然后坐在溪畔看着缓缓转动的大水车开始发呆,不是因为被遗忘后真有什么失落感,而是在思考前天雪夜说了那声“喜欢”后,这件事情应该怎样向下继续发展,很明显王雨珊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从前般平静淡然,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不要太过着急,然而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听说你把王雨珊带到清梦斋来了?” 一道声音从宁缺身后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他回头望去,看着负手走来的白武秀正准备说些什么,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因为按照对这个家伙的了解,知道自己带着王雨珊来清梦斋,白武秀肯定会好生奚落打趣一番,绝不会像此时这般严肃。 “不要想着借此攻击我,这是大师兄的意思。” 白武秀看着他身旁面溪而立,双手依然负在身后,圆乎乎的身躯竟被他硬生生站出了几分渊停岳峙的气魄,只听他缓声说道:“你想清楚了吗?” 宁缺微异问道:“想清楚什么?” 白武秀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说道:“想清楚你要和王雨珊在一起。” 宁缺嘲讽说道:“你不要小时候被李彤欺负的太惨,就此便对女性失去了所有信心,继而想要拆散世间所有情侣好不?这样显得太可怜。” 白武秀正准备说些什么,宁缺忽然向后仰身,望向他一直负在身后的两只手。 看到白武秀身后那两只明显被猪蹄还要红肿的手,宁缺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跳起来关心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武秀看着溪对岸的青草野花,带着不尽沧桑意,悠悠说道:“那天你随大师兄回来时,我曾经向大师兄告了三师兄一状。” 宁缺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然后呢?” 白武秀举起自己像红烧猪蹄似的双手,轻叹一声说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缺看着他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确定问道:“三师兄打的?” 白武秀点点头。 宁缺大怒说道:“三师兄下手怎么这么狠?平白无故怎么能随意打人?” 白武秀转头看着他,眼眶微湿说道:“小师弟,你居然敢为我怒斥三师兄,我终于确定你真是一个好人,只是三师兄搬出了规矩,倒也不能算平白无故。” “清梦斋的规矩我也学过,哪里有不能告状这一条?” “但有不能撒谎这一条。” “那天在老笔斋里你撒谎了?” “呃……其实也不能算撒谎,就是我说二师姐卖身那段稍微夸张了些。” “夸张到了什么程度?” “二师姐一直都是钓凯子,从不卖身。” 宁缺不可思议说道:“就因为这样……三师兄便拿院规惩处你?” 白武秀看着他伤感说道:“三师兄是君子,他很严格地按照道理规矩办事。” 宁缺感慨说道:“我怎么听着总觉得这毫无道理?” 白武秀看着他认真说道:“记住,只要斋主和大师兄没有意见,那么在清梦斋唯一有资格讲道理的就是三师兄,也只有他说的话才是道理。” 宁缺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这条真理牢牢记在心中,然后轻轻拍了拍白武秀的肩头表示安慰,心想原来呆在清梦斋也不见得如何安全,如此一来想着自己被扔到俗世风雨中去打生打死心理便觉得平衡了不少。 便在此时,白武秀忽然身体骤然僵硬,然后挣开宁缺的手,毫不犹豫转头便顺着小溪向后山深处跑去,胖乎乎的身躯竟像片落叶般,倏乎直去数十丈,瞬间消失在满山密林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踪迹。 宁缺怔怔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想果然不愧是年轻一代里境界最高的天才人物,明明肉身力量糟糕至极,竟能袖子一挥便借了天地元气飘摇而去。 “听说你把王雨珊带到清梦斋来了?” 又一道声音从宁缺身后突然响起,而且问的问题也一模一样,然后他的反应却与先前大为不同,先是身体微僵,然后迅速转身长揖及地,极为恭敬应道:“禀报三师兄,这是大师兄的意思,不过我确实也想带她来逛逛。” 三师兄点了点头。 宁缺直起身,神情看似平静,实际上衣裳里早已是汗如雨下,知道自己后面加那一句算是加对了,不然让三师兄误以为自己是拿大师兄压他,只怕也会拿清梦斋的道理来教育自己。 三师兄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有些怪异,看着他沉吟片刻后问道:“你可知道师兄因何要认王雨珊为义妹?”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事实上宁缺也不知道当日在荒原马车上,大师兄为何笑着应下此事,王雨珊这样的姑娘当然值得所有人喜欢,但清梦斋后山毕竟不是世俗之地,大师兄的身份更是非同一般,总觉得此事有些突然。 “这件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三师兄走到溪畔,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南门观一战,你表现不错。” 这已经是连续第二次得到师兄表扬,宁缺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想起与观海道士一战后思及的清梦斋不器意,不由好奇问道:“师兄我那日登山时在柴门外看见的是君子不器四字,云正铭看到的是什么?” “云正铭看到的是君子不争四字。” 三师兄看着他说道:“这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云正铭他既然想和你争,那么被你一枪射死也是理所当然。” 宁缺听着这句话,暗想难道斋主当初在柴门外勒石上留下的话,已经隐隐昭示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震惊之余不由生出无限向往景仰之情。 三师兄此时正在考虑那伴极麻烦的事情,看他脸上流露出来的仰慕神情,心头微动说道:“若要能够理解师父的境界,便需要一生专心修道方有一线可能。” 宁缺下意识里点了点头。 三师兄又说道:“师父他一生未曾婚娶。所以你若想达到那种境界,就不能被男女之事烦心,婚嫁之事还是暂时不要考虑的好。” 宁缺微异说道:“暂时不用考虑?” 三师兄严肃说道:“当然最好是永远不要考虑。” 宁缺大惊浑然不顾和三师兄讲道理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连连摆手说道:“一辈子不成婚不娶老婆,将来老时岂不是会变成我师傅那样的可怜家伙?这事万万不能。” …… 傍晚时分,宁缺和王雨珊离开了清梦斋,而清梦斋里的人们则是集体汇集到了瀑布不远处三师兄的小院中,开始召开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 这次会议到的人数非常整齐。 除了读书人清梦斋后山所有人都到了,无论是那些在林间弹琴吹箫的还是在亭子里绣花的,都老老实实出现,然后搬了张椅子各自觅着角落坐好。 平常他们绝对不会这般老实,因为很多时候就连三师兄都没办法把他们从后山那些偏僻的角落里抓出来,然而今天不同因为大师兄回来了。 只要大师兄在清梦斋,那么无论他们躲在哪里,是在林子里冒充石头还是在松树上冒充松鼠,或是在花中冒充小草,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找到。 清梦斋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至于宁缺入世并且战胜太虚观长老传人观海道士这件事情,更不会让众人当回事,因为按照他们的想法,小师弟虽说境界低劣了些,但怎么也是自己这些人的小师弟,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 孔杰搂着大师兄的肩头,苦着脸说道:“亲爱的大师兄,今天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闹出这么大的阵势?赶紧说完赶紧散,我那曲子刚谱到要紧的地方。” 六师兄极为不耐烦说道:“是啊师兄,你回来那天我们已经给你接过风了,今天又有什么事?” 小院里一片嘈杂喧嚣,大师兄无奈看着众人,劝说道:“不要着急,不要急,什么事情都慢慢来,慢慢说才能说清楚。” 便在这时,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到案几上。 “啪”的一声。 房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随着三师兄冷峻的目光缓缓移过,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大师兄微微蹙眉,说道:“思秋,不要动怒。” 三师兄听着这话,赶紧站起身来,恭谨说道:“师兄说的是,思秋不对。” 这便是清梦斋后山的生物链,三师兄通杀所有师弟师妹,所有师弟师妹都和大师兄亲近而毫无畏意甚至有些轻慢,可当着大师兄的面,三师兄就变成了鹌鹑。 白武秀轻轻向自己肿着的双手上吹了口气,看着乖巧站着的三师兄,偷笑想着,原来思秋你也有今天啊! 第240章 争论! 然而三师兄目光压迫之下,终于没有人再敢说要走,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了很多. 二师姐看着窗外,似乎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今日让师弟师妹们都过来,是因为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师兄说道:“小师弟入世之后,世间多有猜忖,而天道盟已经有许多人去天哥那里试探能不能指婚,前天天哥派人到山下传达了意思,陛下想知道我们清梦斋到底有何想法。” 白武秀微怔说道:“这算啥?联姻还是下嫁?” 大师兄看着他认真说道:“小师弟是男子,自然不能算下嫁。不过我看来这种事情实是无甚趣味,想来无论师父还是小师弟都不会有此想法,修行之人终究还是要与修行之人相处,而且也要看小师弟自己。今日王雨珊已经进山与大家见过面,不知你们印象如何?我对雨珊的印象是极好的,所以我很乐意看到她与小师弟琴瑟和谐,当然你们不要意我的看法以及我与她的关系。” 听着这话,屋内众人好奇地议论起来,心想小师弟找媳妇这件事情,怎么值得大师兄如此慎重,还要问自己这些人的看法。 只有四师姐注意到,听到这番话后,三师兄的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仿佛是为了给大师兄那句“琴瑟和谐”的话做注脚,铮的一声,五师兄孔杰用手指轻敲萧管,综综琴声屋内如流水般响起,随着音律同时响起的还有众人热烈的讨论声。 “秦杰和夏麾堂主家那位夏小姐走的亲密,天道盟如果要指婚,大约便是她了,不过金堂主颇为欣赏秦杰的书法,那么金无彩也有可能,可如果再仔细往早时候看去,李渔和他也有不少来往,便是如今关系也极为密切。” “我怎么总觉得指婚这种事情很恶心?不管是叫联姻还是卖肉,但总有些把小师弟往西城夜总会里卖的感觉,而且那些人的家里可没有什么红姐,哈哈哈哈。” “哪里有你想的这般龌龊,依大师兄的意思,只不过是避免当众驳了陛下颜面不好看,所以才想抢天道盟指婚之前替小师弟把婚事定下,说起来这么多年竟没有办过喜事,也该轮着一场。” “不过大师兄说的那位王雨珊姑娘我可没有瞧见,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小师弟是个孤儿,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应该多替他想想才是。她既然是雁荡山来的人,想必住酒店那边,明天我们要不要集体进沈州市替小师弟掌掌眼?” “掌眼?那是位姑娘,又不是什么老器物,五师兄,我提醒你那位王雨珊姑娘是符圣的传人,修为境界只怕不弱于你,你这些年天天抚松吹箫,懈怠了修行,只怕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惹恼了她当心进得沈州市却出不来。” 听着这些痴人们说着痴话,大师兄摇头不已。 四师姐把矮几下嗑剩的瓜子皮扫到小篓里,抬头看着他神情,笑着说道:“我看王雨珊不错,小脸蛋儿挺圆的,娶进门来天天掐两把应该舒服。” 白武秀听着这话,想着这些年来四师姐纤纤玉指下所受的折磨,下意识里抬起手来想要捂住自己胖乎乎的脸颊,却忘了手上有伤,痛的眉头快要拧了起来。 六师兄捧着一杯茶,憨厚说道:“打铁房里蒸汽足,那姑娘能熬那么多长时间,心性极为少见,我觉得不错。而且山里终于能有一个真正懂符的人,很好。” 自秦杰从荒原回到沈州市之后,他与王雨珊之间的那些传闻便流传开来,清梦斋里的人们也知道些许,想着本来便是两情相悦之人,又有大师兄提议,如今见过王雨珊的人都说好,那么自然便是好的。 清梦斋小师弟的婚事,似乎便要这样确定下来。 然而就这个时候,屋内响起一个声音。 “不好。” 四师姐微微皱眉。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问道:“王雨珊哪里不好?” “我不是说王雨珊不好。” 三师兄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只是小师弟如果一定要娶妻,那么有好的对象。”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问道:“那又会是谁呢?” 三师兄缓缓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说道:“张楚楚。” 清梦斋有好几位师兄都不知道张楚楚是谁,还是问了白武秀才知道,原来三师兄眼中比王雨珊好的选择对象,居然是秦杰现在的女友。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微笑说道:“我坚持我的看法。” 三师兄回望着他,神情平静而坚定:“我也坚持我的看法。” “大部分师弟师妹都支持我的看法。” 三师兄面无表情说道:“师兄你让大家不意你与王雨珊的关系,但这关系已经存,所以师弟师妹们的看法我看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大师兄平静说道:“好吧,师弟师妹的看法确实不应该牵扯进来,但我的看法呢?” “我不知道师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三师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荒原上你要认王雨珊为义妹,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准备做这件事情?” 大师兄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觉得雨珊这姑娘确实很好,是小师弟的良配。” 三师兄没有笑,说道:“那为何张楚楚就不能是小师弟的良配?”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若有所思问道:“你觉得张楚楚好何处?” 三师兄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瀑布上方的那些繁星,说道:“当日贺飏与谢君元同归于,我与武秀随后登山,便崖顶看见一个小姑娘跪地上捧灰,那个小姑娘便是张楚楚,我觉得她很好,而且我知道她是要和小师弟一起的人。” 屋内无比安静,就这片安静中,忽然响起白武秀有些紧张不安的声音:“我也觉得张楚楚挺好。 大师兄神情有些复杂地笑了笑,看着他说道:“你又觉得她哪里好?” 白武秀思忖片刻后认真说道:“我说不出来,但我觉得她哪里都好。” 大师兄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喃喃叹道:“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清梦斋自然是以大师兄为首,他的性情温和而干净,所有师弟师妹都愿意亲近他,并不害怕他,愿意听他的话,然而三师兄却是山里的镇山律条,所有师弟师妹都害怕他,哪里敢反对他的意见。 以往山里的众人面对二位师兄时倒也简单,反正大家都听三师兄的,然后三师兄必然是要听大师兄的,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局面。 “我觉得三师兄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虽说我并不明白捧灰是怎么回事。” “那难道大师兄说的就没有道理了?” “话不是这么说,二位师兄说的都有道理,我心境不够清明,似这般重要的事情哪里能比二位师兄想的透彻,所以无论是大师兄还是三师兄的话,我都照着做便是,他们认为哪个姑娘适合,那便适合。” 一番刻意的插科打浑,并没有让屋内的气氛变得松动起来,反而因为二位师兄的沉默而变得有些尴尬,于是场间再次回复死寂一般的沉默。 大师兄看着三师兄认真说道:“师弟,有很多事情你不清楚。” 三师兄看着他说道:“确实有很多事情我不清楚,我不清楚师兄对张楚楚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因为她是总经理的传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师兄根本不想让她和小师弟一起,然而师兄你想过没有,这样对那个小丫头并不公平。” 大师兄沉默很长时间后,平静说道:“我对张楚楚没有任何敌意,不过我承认你说的话,我确实不想让小师弟的一生再继续和她纠缠一起。” 三师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没有理由,只有感觉。” “师兄,我这一生始终信奉一条原则,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 大师兄看着他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师父知道。” “那为何不等师父回来再说这件事情?” “因为天道盟已经传来消息。” 三师兄漠然说道:“我们如果不点头,谁敢给小师弟胡乱指婚?” 大师兄微微皱眉。 “我已经有十年时间没有见过师兄皱眉了,师兄因何皱眉?是不是你也觉得这样做有些问题?” 大师兄依旧皱着眉头,看着他摇头说道:“那是因为我发现过了这么多年,君陌你依然没有成长,还是当年那个只知认死理,却看不到事物全面模样的热血少年郎。” 三师兄微怒说道:“师父绝对不会因为提前看到了前方道路上的某些险弯或者某些暗影,便提前让我们走上另外一条道路,我相信师父加不会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提前对无辜者施以责罚,所以我认为师兄你今天做错了!” 清梦斋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和三师兄某件事情上产生分歧甚至是争论,何况如今争论似乎已经发展到了愤怒的相互指责,是惊的众人鸦雀无声,别说开口说话,便是连呼吸都不敢让声音变大一些。 第241章 你们都错了! 一片幽静,悄无声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房间角落里安静看着窗外的二师姐,清梦斋的二师姐搔首弄姿,实则喜静厌动,无论何时都不怎么说话,也很少与同门们来往,但大家知道就连斋主都极为赞许她的渊博学识和眼光,所以期待她能化解眼下的僵局。 这等压抑气氛、幽静环境中,目光仿佛也变得有了重量,这么多双目光加一处,终于让她的目光收了回来。 二师姐看了一眼外面的圆月,点了点头,然后望向那些用企盼神情看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 果然不愧是斋主都很赞许的清梦斋二师姐,她只用一句话便解决了这场清梦斋从未发生过的师兄之争,对二位师兄的争论做出了很直接的判断。 “你们都错了。”二师姐看着大师兄和三师兄,平静说道:“无论是王雨珊还是那名丫头,她们究竟是不是秦杰的良配,这本来就没有答案,因为‘配’之一字讲究的是彼此间的感受,你们再如何坚持自己的看法,又怎么知道秦杰的感受?” 三师兄微微皱眉说道:“小师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无亲族,清梦斋便等若是他的家,他的婚姻大事,当然要由师父或者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做主。” 二师姐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我说你们错了。你们不了解小师弟,而我当初看着他登山,看着他吐血昏迷,看着他窗畔日复一日的沉默消瘦,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怎样性情的人,不要说什么天道盟里指婚,也别说我们这些师兄师姐要他娶谁,即便是师父回来后让他去娶昊天的女儿,他若不愿意便依然还是不愿意,他若愿意谁反对也没有意义。人生的道路总需要自己走才知道其中滋味,所以终还是要看他自己怎么选,无论怎么选,他将为之而付出的代价都属于他自己,他也必须学会承担这种代价,而我相信师父也会持如此看法。” 说完这句话,二师姐也不与众人打招呼便离了小院,那件套她娇小身躯上的宽大院服随风轻摆入夜色而不见。先前那番史上罕见的清梦斋争论里大师兄说的话很晦涩难懂,三师兄说的话也有些含混不清,此时二师姐说的话亦是哲思渺渺不可觅,相信他们三人自己其实都只是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那么其余的人是完全听不懂。 二位师兄陷入沉默中,师弟师妹们跟着二师姐的脚步悄无声息离开,四师姐担忧看着坐椅上的二人一眼,把桌上的茶壶灌满热水,然后也出了屋。 烛火轻轻摇晃,院后隐隐传来瀑布入潭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师兄缓缓站起身来,干净的眉眼间满是疲惫的神情。 三师兄站起身来,恭谨行了一礼。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看来你我确实是错了,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而且我想不出来,既然他和雨珊两情相悦,又有什么道理不会选她。” 三师兄思忖片到后说道:“因为他放不下张楚楚。” 大师兄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皱眉说道:“小师弟会不会两个都要?” 三师兄肃容说道:“这般贪心会遭天谴的,而且那两个小姑娘虽说出身地位相差极大,但绝不是世间那等恶俗女子,岂能容小师弟如此快意。”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思秋啊,你究竟看出来了多少?” 三师兄沉默片刻后说道:“贺飏和谢君元化灰之时,我看到了霎时动静,只是依然看不真切,难道师兄你已经看清楚了日后之事?” 大师兄微涩一笑说道:“只怕连师父都看不明白,何况你我?” 三师兄微微皱眉说道:“不知二师姐又看出来了几分。” “她的注意力一直小师弟身上,只怕还不如你我。” 说完这句话,大师兄不知道想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三师兄的肩头,说道:“思秋,也许你是对的,只不过我不忍。” 三师兄的身材颀高,见着师兄要拍自己肩头,习惯性地向前微俯。 二人相视一笑,先前争论所带来的些许负面情绪,尽数散去。 只有那“不忍”二字依然随着瀑布的声音不停回荡。 …… 秦杰并不知道清梦斋为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开了一次大会,不知道他眼中已然不惹世间尘埃的二位师兄竟为此事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近这些时日,他继续带着雨珊冬意渐褪的沈州市里游玩,去各家书斋品鉴前**作。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和异性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所以他不知道现自己和雨珊算不算谈恋爱,因为那夜红墙白雪间说过喜欢后,二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那般宁静随意,便是连手都没有牵过一下,唯一有区别大概是肩头相触时少女偶尔流露出来的羞意。 恰是这抹羞意,便弥补了秦杰对爱情想像的很大一部分遗憾,带着雨珊穿行于沈州市的大街小巷中时,才明白有所回应才是喜悦情绪的根源。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哪怕没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也没有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所以秦杰很愿意陪着雨珊继续走着,只是经过那些窄巷冬树荫影时,踏过那些湖畔渐融的松雪时,他偶尔会觉得心里某处变得有些空荡荡的。 傍晚时分,二人走到枫林别墅小区。站巷口的棵树下,秦杰再次向王雨珊发出邀请,“进去坐坐吧,饭菜肯定是够的。” 王雨珊看着不远处枫林别墅的大门,轻声说道:“不用了。” 秦杰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王雨珊看着探出裙摆的鞋尖,轻声说道:“和你一起并肩走沈州市里,我很开心,和你一起评点那些字画,我也很开心,那天夜里你说喜欢我,我很开心。”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秦杰他脸颊上那个不显眼的小窝,睫毛微眨,忽然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微笑说道:“但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回到枫林别墅中,秦杰还思考王雨珊那句话的意思,如果要他去解数科难题或者是修行悟境,大概都要比理解女孩子们想什么要简单的多,所以有些困惑。 “杰哥哥,吃饭了。”张楚楚从小瓮里威出两碗鸡汤,然后问道:“要不要洒点儿葱花儿?” “你熬的鸡汤是世间好喝的,所以要喝原味,不能加葱。” 如果是往常,得到秦杰的表扬,张楚楚一般会显得比较开心,虽然不见得笑,但给他添饭时总会拿饭勺碗里用力压一压,但今天她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默默地给秦杰添饭,然后默默地坐到桌子另一边,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秦杰看着她神情,忽然想到自己这些天确实有些行踪飘忽,笑着解释说道:“那天夜里我对你说过,清梦斋那些不要脸的师兄师姐把我扔到沈州市里当打手立牌坊,所以这些天一直备着有人过来挑战。” 张楚楚轻轻“嗯”了声,然后捧着饭碗继续吃饭。 秦杰喝完鸡汤,又往面前那个大海碗的白米饭上浇了两瓢,然后风卷残云般刨饭。 桌旁一片安静。 秦杰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桌子对面的张楚楚问道:“从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一直讨论究竟应该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张楚楚把饭碗轻轻搁到桌上,看着他说道:“是少奶奶。” “那是离开襄平之后才改的称呼。” 秦杰不由笑了起来,然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天自己的心里总有些地方觉得空荡荡的,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听到某个人的意见或者说他还没有向某个人进行报告又或者他想听到些想听到的。 他看着张楚楚很认真地说道:“你觉得王雨珊怎么样?” 张楚楚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很长时间后重端起饭碗,说道:“很好。” 秦杰看着快要把小脸埋进饭碗里的小女孩儿,微异问道:“就很好?” 张楚楚的小脸从饭碗里探出来,看着他说道:“就是很好啊!” 秦杰看着她像小池般清澈的眼睛,像雪后初草般微黄的头发,看着她微黑的小脸蛋,看着她脸上粘着的那粒饭,沉默了很长时间,无言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他伸手把张楚楚脸上粘着的那粒饭摘下来,很熟练地扔进自己嘴里,然后继续低头吃饭,不知为何心情却变得有些低落,默然想着自己的张楚楚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吃完晚饭,像平常那样张楚楚去烧水洗碗,秦杰则是开始写符,疲惫困倦时便会随意写上几幅书帖调剂一下精神,到了夜深时便烫脚上床准备睡觉。 隆冬虽然快要过去,春天却还没有真正到来,夜色下的沈州市还是有些寒冷,二人还是睡去年冬天砌的炕上,如往年那般头脚相对。 张楚楚的小脚丫洗的干干净净,被秦杰抱怀里,他摸着这对光滑娇嫩洁白如玉的小脚,觉得非常舒服安心,“吧嗒”一声着了,然后闭上眼睛进入了美妙的梦乡。 第242章 张楚楚离家出走了! 半夜时分…… 鸡都还没有叫,张楚楚悄悄爬起床,套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衣服,穿上已经有些显旧的小棉鞋,推门走出卧室来到厨房里. 她拿起扫帚走到客厅,把地面扫的干干净净,接着开始抹桌子,收拾桌上那些散乱的笔墨纸砚,蹲门口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些都是她平时每天都做的事情,只不过今天做的加专注认真,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好,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透出几抹晨光,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走出枫林别墅去巷口买了两碗酸辣面片汤。 坐桌边安安静静吃完属于自己的酸辣面片汤,然后把属于自己的碗洗干净,张楚楚走回卧室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衣物,她从床下取出那个匣子,把里面厚厚的rmb分成完全相同的两叠,把她认为属于自己的那叠揣进怀里。 她走到炕边,看着依旧酣睡的秦杰,细细的眉头缓缓蹩起,她就保持着皱眉的姿式认真地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背起行囊离开,没有任何犹豫的神情。 枫林别墅的大门开了。 枫林别墅的大门关了。 因为前些天她修理过的关系,铺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背着行囊,就这样沉默地离开,瘦小的身影消失夜色与晨光相汇的枫林别墅小区,再也未曾出现,仿佛如同她以前根本就未曾来过一般。 晨光中的柳编别墅一片安静,深色厚重的大门紧闭,门外扫地的仆役刻意控制着条帚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府内的那些参天冬树沉默无言。 张楚楚背着行囊走到柳编别墅门前,与那名面露警惕之色的佣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不再理会他,皱着眉头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开始敲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情绪不大好的缘故,她的小拳头里竟是蕴藏着很大的力量,落厚重的柳编别墅大门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巨响,听上去就像激的战鼓。 如战鼓般的叩门声顿时惊醒柳编别墅里的人们,门后隐约传来喝骂和不悦的询问声,那名府外扫地的佣人吓的半死,快步跑到张楚楚身后,准备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赶走,然而便此时门开了。 “二管家,我真没想到这野丫头胆子这么大。”佣人哭丧着脸说道。 睡眼惺松的二管家揉了揉眼睛,满脸不悦地看着身前那名小丫头,挥了挥手准备命人把她赶走,然而他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些眼熟,下意识里再次揉了揉眼,终于清醒了过来,想起前些日子府里传的沸沸扬扬那事。 “您……您……您是……小……小……” …… 因为起来的匆忙,柳编夫妇二人都穿着便服,莫说洗漱,甚至连头发都还有些乱,只是看着安安静静站身前的小姑娘,二人的心情是乱到了极点。 张楚楚紧了紧右肩上的包裹,低头看着自己探出裙摆的小鞋,说道:“那天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女儿?” 柳编夫人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惊喜的神情,如果不是大学士扶着她,只怕她此时已经高兴地晕倒地上。 张楚楚继续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你们那天让我搬到这里来住,那我现在可不可以搬过来住?” “当然可以。”柳编大人惊喜地牵起她的手说道:“这是你的家,你当然能回来住。” 柳编看着身前这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喜悦之余不免也有些疑惑,想那日自己与夫人屈尊降贵去那个别墅求她回来,她却偏不回来,说要陪着自己那个少爷一起过日子,他身为当朝大学士,当然知道秦杰回沈州市后的这些动静,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她愿意回来做自己的女儿。 毕竟是位讲究父道威严的长者,柳编既然已经认定张楚楚是自己的女儿,心中有所疑惑自然很直接地问了出来。 张楚楚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对夫妇很认真地说道:“我现开始不喜欢他了,所以我不想和他住一起。” 柳编微微皱眉,想起皇后提醒自己夫妇二人的那句不要断了情份,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们毕竟也是相处多年,不说情份也总有些相互扶持的过往,便是要搬回家里,似乎也应该与秦杰打声招呼才是。” 张楚楚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就往柳编别墅外走。 柳编夫**惊,急忙把她抓住,颤声说道:“这又是怎么了?” 张楚楚静静看着柳编,没有说话。 柳编夫人慌乱到了极点,狠狠瞪了大学士一眼,大怒说道:不会说人话就不要瞎说话,你要是再让我这苦命的孩子不见,你当心我跟你没完!” 柳编别墅向来以夫人为尊,是以柳编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先前那句话有何错处,对张楚楚如此无视自已这个父亲是感到恼怒,夫人杀人般的目光下却是只好闭嘴。 张楚楚看着柳编夫人说道:“我跟着你住,我不要跟着他住。” 柳编夫**喜说道:“都依你,我马上让人把你父亲的东西都搬到书房去。” …… 秦杰起床后没有看到张楚楚,他披了件袄子走到天井里喊了声,也没有听到张楚楚的回答,他伸了个懒腰走到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张楚楚没有生火也没有烧水,忍不住摇了摇头,走到前铺便桌上看到了那碗酸面片汤。 “牙都没刷怎么吃早饭?” 他看着那碗酸辣面片汤皱着眉头想道,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起床后便有一双小手把一碗清水和牙具送到自己面前,忽然有一天没有人伺候便觉得有些不习惯。 “就算你急着出去买汤鲜的第一碗也得服侍我洗脸刷牙了才去啊!嗯,不对劲,面片汤已经买回来了,你这个死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秦杰坐桌边一面吃着酸辣面片儿,一面想着张楚楚去了哪里,后想着大概她吝啬的习气再次发作,非要去南门菜场买城外乡农挑进来的鲜蔬菜。 “也就能便宜两三个铜板也值当起个大清早,还要跑这么远的路?” 吃完酸辣面片,秦杰一面嘲笑着某人,一面端着脏碗走回厨房随意把碗扔到水池里,觉得还有些困,于是去睡了个回笼觉。 天色大亮时,他再次醒来,揉了揉眼睛,趿着鞋走到屋外发现前铺和后院里依然没有动静,不由有些恼火喊道:“热水呢?还让不让我出门了?” 没有人回答他,枫林别墅前铺后院一片安静。 秦杰怔了怔,走到厨房一看,那只脏碗还搁水池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热水。 虽说有好些年没有做过家务事,但毕竟前面那些年都是他负责二人的生活,所以生火烧水这种事情对他并不难,没过多长时间,锅里的水面便开始寻出热气。 秦杰看着锅上的热气,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地方不对劲。 水烧热后,他洗了一把脸,不知想到什么,竟是把灶沿上那只脏碗也洗了。 如果是平日,他这时候应该去清梦斋,或者去沈州市里游荡,但今天他哪里都没有去,而是沉默走到客厅,坐进自己那把太师椅里,看着那些被擦的锃亮的桌椅陈物架,看着被扫的一粒尘埃都没有的洁净的地面,开始发呆。 他桌边沉默了很长时间,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僵硬,巷子里不时有人经过,当那些人影映上大门时,他便会抬起头,然而始终没有人推门进来。 没有人推门回来。 秦杰一直沉默等到快要近午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到东城便宜坊买了只烤鸭,又去菜场买了些青菜,然后回到枫林别墅。 铺子里依然没有张楚楚的身影,秦杰沉默片刻后进了灶房,抄起锅铲炒了两盘青菜,蒸了一锅米饭,把烤鸭削皮改刀,漂亮地铺盘子里,然后端到茶几上。 两双筷子,两海碗喷着热气的大白米饭,丰威的菜肴。 秦杰满意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双手扶膝,然后继续等待。 然而等了很长时间,依然没有人回来吃饭。 还是两双筷子,却只有一个人,而米饭和菜都已经冷了。 秦杰盯着桌上的饭菜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有些颤抖,夹了半天竟是连一根青菜都夹不起来。 他抓起筷子便想扔出去,却又强行压抑住,缓缓搁到桌上。 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回卧室,极其粗暴地掀开床板,取出匣子,然后把匣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床上。 看着那些飘舞的rmb,他终于确认她是自己离开的。 秦杰面无表情伸手把那些rmb重叠好揣进怀里,从墙角杂物箱里取出前日才修复好的符枪装进包裹,把所有的符纸全部塞进袖中,走出了枫林别墅。 他知道张楚楚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他清楚这会是自己这辈子所面临的艰难的战斗,所以带上了自己所有重要的东西,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自己一定能够找回自己生命中重要的那件东西。 如果找不回来,那他也不用回来了。 第243章 一个完整的世界! 腰间别着符刀,手里提前弹匣,怀里放着白衣,秦杰离了老笔斋,来到大街前,开始了自己寻找张楚楚的旅程. 第一站他来到西城某间赌坊,直接找到了赵老三。 “你有没有见过我家张楚楚?” 赵老三神情微异道:“前些天送钱过去时见过一面,这几天倒没见着,怎么张楚楚又出事情了?”秦杰微微蹙眉,问道:“她以前出过什么事?” “你回来之前她曾经被天道盟回去问过一次话,谁也不知道牵涉进了什么案子,竟是许世直接出的手,我没能拦下来,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张楚楚没受什么欺负,而且当天便出来,可能是清梦斋传了话?” 秦杰不知道这件事情,沉默片刻后心想终究还是先找到她比较重要,看着赵老三认真说道:“让弟兄长安城里找找她,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放心,只要她还长安城里,我绝对就能把人找出来。” 秦杰心下稍安,心想他们弟兄无数,密布各坊市街巷之中无论张楚楚藏哪里,肯定都能找到,然而紧接着他想到,距离清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如果张楚楚已经离了长安城该怎么办? 而后他去找于雅雯,然后从于雅雯的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粹所以让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秦杰看着于雅雯问道:“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于雅雯看着他嘲讽说道,可能是因为某人这些天忙着长安城里和书痴出双入对,哪里会顾得上自家小丫头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杰看着她认真问道:“殿下这是嘲笑我?” “不。”于雅雯看着他冷声说道:“我是嘲讽你。” 秦杰问道:“为什么?” 于雅雯应道:“因为张楚楚是我的朋友。”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明白了。” 柳编别墅,今日一片安静,尤其是书房里的气氛,是压抑紧张到了极点,所有这些气氛的来源,全部是因为站书房中的秦杰,来自于他毫无表情的脸以及身上所流露出来的那股危险气息。 柳编已所让了座,管家也已经奉上茶,但秦杰没有坐,因为他今天老笔斋那桌饭菜旁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有喝茶,因为他现的嘴里已经很苦,而且根本没有闲聊的心思。秦杰看着书房角落里的睡具,微微皱眉,心想柳编常年睡书房里?岂不是说他们夫妻二人关系不协? 这样的一对夫妻只怕不是什么适合的父母,而且这件事情总有些奇怪,张楚楚怎么就忽然多出一对父母来了呢? 秦杰知道张楚楚的身份,她根本不可能有父母! “首先我想知道张楚楚是不是这里?”他问道。 柳编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既然相认,总要回来住。” 秦杰直接问道:“你说她是你的女儿,可有什么证据?” 柳编诚挚说道:“说实话确实没有什么铁一般的证据,但所谓母女连心,而我家夫人记得张楚楚身上一些特征,加上时间确实契合,所以我想这件事情一定不会有错。” 秦杰抬起头来,说道:“请恕我现没有心情与柳编夫人对什么证据我来贵府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她接回去。” 听着这番话,柳编微微皱眉,心想虽说你身份来历不凡,但我乃天道盟堂主,岂能容你这般强硬,不悦说道:“世间哪有强行拆散骨肉的道理?张楚楚是我的女儿!”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情也可以稍后再讨论但首先你是不是应该先让我见一见她?毕竟她现还是我的女朋友。” 柳编皱眉说道:“可你们也没有结婚。” 秦杰看着他说道:“你最好不要忘记,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把她迁出去。” 柳编的眉头皱的愈发厉害还未等他来得及做出什么应对,一直面带微笑强忍怒意伺候旁的柳编夫人提前发作起来,她满脸怒容冲到秦杰身前,指着他的鼻子便是一番痛骂:“就凭你这等无良的人也想让我女儿给你做女友?你甭想有这种好事!” 我家的张楚楚忽然多出了对亲生父母,秦杰本就有些无措心里有些说出不口的大恐惧此时被柳编夫人一骂,顿时由惧生怒,看着身前这位妇人沉声说道:“夫**概还不明白,本人秦杰乃是斋主亲传弟子,清梦斋学生。” 听着这番赤·裸裸的威胁柳编柳编勃然变色,一怒拍桌长身而起,走到夫人身旁指着秦杰的鼻子喝斥道:“你这年轻人好不知理!” 秦杰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夫妇二人平静说道:“清梦斋教的道理就是拳头,柳编你应该明白,如果把我逼急了,我直接把你们这座别墅给烧了然后躲进清梦斋,你们又能到哪里评理去?” 便此时,书房竹帘一阵响动,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你们不用怕他。于雅雯肯定会向着我而且我要回来住,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至于清梦斋那边,三先生对我说过不会让他欺负我,如果他敢把这座宅子烧了,我就去向三先生告状,三先生肯定会把他的人给烧了。张楚楚走到柳编夫人身旁,看着秦杰面无表情说道。 秦杰看着她那张微黑的小脸,怔了怔,然后情绪很复杂地笑了笑,有一种飞出悬崖却终抓住了那棵松树的感觉,双腿骤然一软险些坐到地面上。 从清晨到此时,从老笔斋到柳编别墅,他今天走了很多地方,从精神到**紧张疲惫到了极点,此时终于看到了她,那种紧张疲惫便放松成了类似虚脱的感觉。 看到了就好了。 因为只要看到了就别想再跑了。 此时终于放松下来的秦杰,回想起这整整一天心中的恐惧,想起那种可怕的感受,难以抑止地生出一股如火焰般的怒意,混合着那种完全说不清道明的酸意,终化出了喷薄而出的无数句话。 “不错啊你,找到了亲生父母,翅膀硬了可以飞了?三先生?你居然清梦斋也有了靠山,先前我已经被于雅雯骂了一顿,我是不是还要回山里被三师兄打一顿,你才解气啊?啧啧,到底不愧是柳编的大小姐,居然玩帘动玉人来这招,可惜你不够白,哪里算什么玉人,就是个小碳人儿!” 这话说的可谓是尖酸刻薄到了极点,任何人听了只怕都会愤怒地与他大吵一架,柳编夫人已经气的捂住了胸口,然而张楚楚的小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看着秦杰的眼睛,外常平静地说道:“这关你什么事?” 此时,张楚楚只用一句话便化解了秦杰言语间所有的尖酸刻薄并且变作一道闪电,劈的他浑身僵硬,心生无尽幽怨。 这关我什么事? 这关我什么事? 你的事情凭什么不关我的事? 秦杰越想越是生气,气的像隔壁吴老板一般浑身发抖,卷起袖子便在别墅书房里四处寻么起来,像极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想找到一根小木棒。 就算找到了,他现在也不可能真把张楚楚的裤子脱下来,狠狠抽打她的屁股,所以半响后他很无助地重新走到回张楚楚面前,低着头说道:“跟我回吧!” 张楚楚低声说道:“不回。” 秦杰抬起头来瞪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回?” 张楚楚轻声回答道:“因为不高兴住那儿。” “为什么不高兴?” “没道理,就是不高兴。” “你不是没道理,你是没头脑!” “关你什么事?” 秦杰大怒说道:“我是少爷,你是我的女朋友,当然关我事。” 秦杰酝酿了很长时间的情感攻势,竟是刚开了一个头便被冷冰冰地打断,以至于什么一把屎一把尿之类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是酸辣面片汤呛进气管里一般。 他忽然想明白张楚楚不是襄平的人们也不是清梦斋的师兄师姐,她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根本不会被自己模拟出来的这些情绪所欺骗过去。 自己最擅长的那些手段对她根本没有用处。 他恼火说道:“钱还是我挣的吧?” 张楚楚蹙起细细的眉尖,说道:“但挣钱都是我想的办法。” 秦杰这时候的头脑有些不清醒,所以没有听见张楚楚说的“我们”二字。 不然他一定会胸有成竹很多,但因为没有听见,所以他此时满腹委屈悲伤,他其实很清楚张楚楚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和她找到了亲生父母无关。 和什么事情都无关,于是沉默片刻后开始继续卷袖子。 张楚楚继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柳编夫人在旁边看着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自己女儿,咬着牙便冲将过去,想要把这个天杀的家伙给撞死或者把自己撞死算了。 柳编急忙拉住自己的夫人。 他皱眉看着书房里的秦杰和张楚楚,感觉到这二人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种关系,尤其奇妙的是,二人明明是在争吵却依然让人觉着和谐无比,仿佛就像是一个任谁都分割不了的完整的世界。 是的,秦杰和张楚楚在一起便是一个世界。 第244章 秦杰在发泄! 这是一个习惯了相濡以沫从来不会想着要相忘于江湖的世界,如今这个旧的世界终于产生了一道裂痕,即将分裂或者重组合,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即将发生改变,却不知道会向着光明的那个方向去还是黑暗的方向去. 抑或会产生一场大爆炸,生成了一个完全崭的世界。 秦杰看着张楚楚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了,无论怎么说我肯定是会结婚的,我们两个不可能就这么混一辈子。” 张楚楚看着他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他这句话说错了。 “不好意思。因为太紧张所以说错了。”秦杰重重拍了下脑袋,重说道:“毫无疑问,我们两个人肯定是要过一辈子的。但我终究还是要结婚的,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我很明白你现的感受……” 张楚楚忽然问道:“你说我们肯定要一起过一辈子?” 秦杰回答的相当理所当然:“必须的!” “那你又要结婚。” 秦杰点点头。 “你结婚就要和别人过一辈子,那你怎么和我过一辈子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对脸皮极厚的秦杰来讲这不算问题,他笑着回答道:“就算结了婚,我们一样可以一起过一辈子啊!” 张楚楚回头看着柳编夫人问道:“天道盟还有哪些堂主的儿子没有娶老婆?” 柳编夫人已经被二人先前那番对话震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这时骤然听到女儿发问,竟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里回答道:“有很多……” 张楚楚回过头看着秦杰说道:“那我嫁他们。” 秦杰怔住了,有些恼意,又因为这些恼意而生出些羞,汇集一处便成了羞恼,斥道:“你才多大点儿!嫁什么嫁!” “听说雁荡山子弟那边十四岁便能成婚。” 听到“雁荡山”三字,秦杰无来由觉得自己矮了半截,气魄顿时为之一泄,和言悦色劝说道:“但我们这是沈州市。” “就算沈州,再过一年我满二十也可以嫁人了。” 秦杰愣了愣,大怒说道:“你又黑又瘦,你以为那些有家世的公子哥会愿意娶你?” 张楚楚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是柳编的女儿,我是于雅雯的朋友,我是神话集团总经理的徒弟,清梦斋里的三先生宠着我,我手里还有几万块钱,你说凭什么那些人不愿意娶我?” 秦杰气的浑身发抖,说道:“你不提钱还好,一提钱我便一肚子气。你居然把钱都分了,你真想分家啊!” 张楚楚提醒道:“我们正商量我嫁人的事情哩!” 秦杰用力挥动手臂,斩钉截铁说道:“不准嫁!” 他说出这三个字后,书房内一片安静,柳编夫妇神情复杂。而张楚楚只是默默看着秦杰,秦杰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臂。 秦杰看着她的眼睛,终于知道张楚楚已经长大了,而一旦长大便无法回去,小女童变成小女孩再变成少女变成小女人后渐渐年华不再,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所以必须开始思考长大之后的那些事情。 无论那些事情是喜悦还是酸楚。 小女孩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他能眼睁睁看着张楚楚嫁给别人吗? 无论是瘦瘦小小的清稚少女,还是青春正盛的姑娘,无论是婚后变得臃肿唠叨的她,还是白发苍苍躺竹椅上的她。 只要她是张楚楚,他就无法看着她嫁给别人。 他不准她嫁,那她凭什么看着他娶? 秦杰低下了头,有些无措,有些慌张。 有些茫然,有些明白。 他明白了张楚楚清晨离家时的感受。 他明白了自己的感受。 然而仅仅明白是不够的。 秦杰想起昨天傍晚时分听到的另一句话,身体有些僵硬。 他向柳编夫妇很恭谨地长揖行礼,请他们给自己和张楚楚一个单独对话的空间,柳编夫妇互视一眼,叹息着走出了书房。 “我不能骗你,我确实很喜欢她。” 秦杰看着低着头的张楚楚,说道:“你不用问我,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我以前偷看那些大姐洗澡的时候确实说过喜欢,但……她不一样。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张楚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沉默不语。 秦杰接着说道:“而且问过你,你也说她很好。” 张楚楚抬起头来,说道:“她确实很好啊!” “但你又不喜欢。” “很好不代表我就要喜欢。” 秦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张楚楚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不喜欢你喜欢别人。” 书房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秦杰低声说道:“但我已经对她说了喜欢。” 就像过去这些年里很多次那样,遇着真正难以抉择的问题,他总是习惯于从张楚楚那里得到建议答案或者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然而他忘了一件事情,这次的问题涉及到张楚楚自己。 张楚楚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生气没有愤怒也没有哭泣,她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饿了,要睡了,你走吧。” 饿了所以要睡,这句话说的毫无逻辑。 秦杰看着她说道:“你不家我睡不好。” 张楚楚不说话。 “那我饿了谁给我煮面吃啊?” 张楚楚不说话。 秦杰忽然说道:“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张楚楚还是不说话。 秦杰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先去静一静,明天我再来接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张楚楚走到书房门旁,看着向花圃里走去的秦杰,说道:“鸡蛋在冰箱里,煎的时候你少放点油。” …… 秦杰回到老笔斋,推开大门时发现铺门没有“咯吱咯吱”响,于是他想起来这是张楚楚修好的,走进厨房把手伸进冰箱出几个鸡蛋,于是他想起来这是小时候自己教给张楚楚的方法,走到水缸边准备盛水煮面,看着满满的水缸,于是他想起来张楚楚清晨离家出走前把所有的家务活儿都做完了。 他走出厨房,客厅里沉默站了很长时间。 他怀里还藏着白衣,手里还提着弹匣,腰间还别着符刀,整整一天时间,他一直奔跑着站立着,没有坐下,没有喝一杯茶,没有吃一点东西,但他这时候完全没有煮面吃的心思,只是怔怔想着心事。 干净的桌椅,勾起了他很多回忆,至于具体回忆了些什么事情,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张楚楚的家,每个角落里都透着股冷清的味道,他不能习惯。他不禁想到这才一天时间,自己已经孤单寂寞到难以忍受,离开沈州去草原的这大半年,张楚楚一个人家是怎样过的? 院墙上趴着一只猫。 那只猫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秦杰看了一眼它,从墙脚柴堆里抽出一根扔了过去。 正模仿孤独的猫儿被打扰了情绪,扭头冲着墙下的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厉叫,然后跳下墙去消失不见。 没有张楚楚的家,没有烟火气息,四处透着股寒意。 秦杰无法这样的家里呆下去,所以他离开。 秦杰先去了西城大酒店。 雁荡山的弟子们都住这里。 雨珊也住这里。 西城大酒店里生着一大片竹林,纵使冬季依然泛着幽幽的绿意,此时夜里被灯光一照,显得愈发静谧。 秦杰没有进西城大酒店,他站酒店门口对面的锦山假石间沉默看着那处的灯光,看着灯光里的人影,他的眼力很好能够隐约看到深处的那间套房里,窗畔有少女的剪影,她正专心地写着什么。 是写很难写好看的“秦杰”二字吗? 宁静静静看着窗畔的少女剪影,看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转身离开,向城南去。 沈州市南,雁鸣山下雁鸣湖。 秦杰站湖畔,沉默看着湖面,湖面上的冰层早已融化只不过因为冬意犹存,所以冰块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近乎柳絮状的事物,遥远对面湖岸间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是无数道柔软的金线。 “噗通!” “噗通!” 他拣起石头向湖面上的那些黯淡金钱砸去,一块一块又一块,直到终把自己眼前的所有冰絮全部砸成碎末才罢手。 先前拿干柴砸野猫,此时拿石块砸冰絮,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现非常不爽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被破坏的不成模样,所以他不允许别人能够藏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偷偷笑话自己。 把手里后一块石头扔到脚下,秦杰扶着腰喘息了半晌才平静下来,看着夜色下的雁鸣湖,用微哑的声音抱怨道:“鸡蛋在冰箱里煎的时候少放点油?你人都不了还要管我煎鸡蛋时放多少油?有你这么抠门的家伙吗?什么叫你养我?我杀人抢劫,这辈子什么阴损的事儿都做完了,辛辛苦苦抢些钱都交给你收着,后成了你养我?你不要说什么我花钱花的多。我在襄平的时候喝过酒吗?赌钱……确实是赌,但那不一样是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你什么时候看我去滥饮狂嫖过?老子沈州市里逛楼子什么时候给过钱!这样你还不满意?什么叫你不让你嫁我也不能娶?你给我说明白了,你到底想干嘛!你这个小黄毛丫头到底想干嘛!你给我说清楚了!” 第245章 两个道士! “你问我到底有没有过想着娶你?好吧,我承认有时候偶尔会想过等你长大了娶你当老婆.但你还是个小姑娘,这事儿想想便罢了,难道还真能说出?真说出口了你万一羞了要拿刀砍我怎么办?就算你不砍我谁知道还有多少人想砍我?而且就算我要娶你,也不影响我多喜欢一些人吧?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喂,我喜欢吃肉,不代表我就不喜欢吃虾,人本来就是杂食动物,我喜欢多吃两口别的又能怎样?你又能拿我怎样?那你怎么办?你跟着我一起吃啊!你说什么?我喜欢女人,难道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喜欢女人?嗯,这个好像确实有点说不通。”沙哑的声音幽静的湖畔不停响起。 …… 柳编别墅中,像上面这些对话根本不可能发生。 因为秦杰完全不敢对张楚楚说这些话,他知道一旦自己真的如此说,那个倔强的死丫头肯定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给自己任何挽回局面的机会,而张楚楚也绝对不会问出那些问题,但他知道她心里想问什么。 所以他只有深夜的雁鸣山下,寂静无人的湖畔,对着根本听不懂也无法反驳的湖水,像个白痴般连声痛斥,声惊湖鸟。 夜色下的柳编别墅一片安静口前些日子便已经备好的小姐闺房中,各色陈设华贵异常,妆匣里摆满了陈锦记的脂粉。 张楚楚以前喜欢陈锦记家的脂粉,但她今天看都没有看一眼,也没有理会那些佣人神情复杂的请安,只是默默看着镜子。 镜子琢磨的非常光滑,旁边镌着繁复的花草枝,一看便知道是很名贵的物事。 张楚楚没有看镜子她只是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微黑的小脸,眉眼平淡无奇,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明显有些微黄偏软那双曾经明亮的柳叶眼也变得有些黯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张小脸都谈不上漂亮,甚至连清秀都不算。 “你长的真的很难看。”张楚楚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从昨天夜里听到秦杰那句话,到清晨离开枫林别墅,再到下午与秦杰重相见,她一直都没有哭,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神情因为那是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哭,无论如何都不要哭。 那些弱质纤纤的大小姐扶着花儿可以流泪,因为她们好看,而你虽然也很弱但生的这般难看,又哪里有资格哭呢? 张楚楚很少照镜子,因为除了除了白之外她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容颜,也因为秦杰身为一个男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扮小姑娘。 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你真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小孩儿。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让他担心了。我是想给他结婚腾地方。但你明明知道他不会把你扔下不管所以你这就是逼着他做选择,他对你已经够好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可他说过要过一辈子的。既然说好要一起过一辈子,多一个人也能在一起吗?多一个人还能过一辈子吗?你为什么非要和人抢呢?可是那本来就是我的呀!可是他会很难过。我从来没有抢过东西,但这次不一样,就算他会难过,就算我变成讨人厌的小孩子,就算我变得丑,我还是要抢。” …… 晨光熹微,雁鸣山下的湖面映出淡淡光泽。 秦杰站湖畔扶着腰,疲惫地喘息着,时不时地喃喃说上几句什么。 整整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未曾饮水,对着夜湖骂了整整一夜,他的嗓子早已干哑到了极点,脸色憔悴的很是难看。 “小师叔当年呵天骂地,何等豪迈壮阔,你对着这片小湖骂来骂去,又能骂出个什么感觉?何况纠结的还是那些小事。” 湖畔林中响起一道声音。 秦杰转身看着那个死胖子,恼火说道:“你这个自幼受了虐待所以有心理阴影的废柴哪里知道男女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白武秀耸耸肩,说道:“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 秦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为了某件事情,清梦斋开了一场大会,结果大家吵来吵去都没吵出什么结果,后四师姐说干脆把你抓回去审问审问,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结果你昨天没去清梦斋,所以大家派我来抓你。” 秦杰这时候的思绪很是紊乱,根本没有听明白他想说些什么,思及让自己苦苦思了一夜的那个问题,看着白武秀很认真地问道:“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一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蟹黄粥?”白武秀着后脑勺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吃煎蛋面,但如果让你天天顿顿吃蟹黄粥,你会不会腻?” 白武秀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总吃哪有不腻的道理?” 秦杰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一个合适些的比喻,声音微哑问道:“那清水呢?你喝水会不会喝腻?” 白武秀恼火说道:“什么狗屁问题,不喝水是要死人的!” 不喝水是要死人的,秦杰想着这句话,认真问道:如果你要吃喜欢吃的蟹黄粥,就喝不着水了,怎么办?” 白武秀挥手不耐说道:“不可能会有这和情况发生,哪里找不着水喝?” 秦杰坚持问道:“如果水有脚,有思想,不想让你喝,当你靠过去,它就自己跑掉,你怎么办?” 白武秀愣了愣,思考很长时间后无奈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了活下去,还是喝水吧,虽然会痛苦一些。” 秦杰看着湖面上的晨光轻波,忧伤感慨说道:“别人都能养小三……好吧,换一个比较好些的说法,别人都能拥有很多段爱情,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家那个还是个小孩子就学会吃风吃醋了?” 白武秀站他身旁看着湖里的雁鸣山倒影,说道:“这和事情你不要间我,对于女人这和奇怪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秦杰看了他一眼。 白武秀摇头说道:“你也不要奢望能从师兄师姐们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后山里没有谁有这方面的经验,都是些天才与白痴。” 秦杰感慨说道:“我本以为做人嘛重要的就是开心,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开心,说起来已经十几年了,我好像就没赢过她一次,这究竟是为什么?世间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而且我也很喜欢,然而她不喜欢……我似乎便没有任何办法,难道这就是命?” 白武秀安慰说道:“那你就要学会认命。” “我可不觉得这算是安慰。”秦杰说道:“对了,师兄要抓我回清梦斋问什么事情?” “大家想问清楚你到底是想选雨珊还是张楚楚,不过现看来可以不用问了,我很赞成你的选择。” 秦杰神情微异问道:“为什么?” 白武秀看着他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选。”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楚楚从小的时候不愿意自己洗衣服,我那时候就教过她一句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既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终究得我自巳去处理,而且这和事情必须处理的毫不拖泥带水。” 白武秀忧虑说道:“你不担心会伤着她?” 秦杰笑着说道:“难道我不是一个很薄情寡性的人吗?” 白武秀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笑的很假很惨淡……” 秦杰惨淡一笑,不知该如何言语。 白武秀感慨说道:“男女之事果然是世间麻烦的事情,现想来我还真要感激李彤那斤……婆娘,她让我这辈子对女人都没有任何想法,如此一来反而让我不需要经历你这些苦恼。” 二人绕湖而过,离开雁鸣山,重回到人声嘈杂的街市之中,此时晨光大作,沈州百姓们都已经起床,早点摊子前排起了长龙。 一家馒头铺旁,站着两名道士。 一名是干瘦的道士,裸露道袍外的手臂看上去就像钢铁一般,另一名中年道士肤色黝黑,脸上满是风霜之色。 两名道士手里捧着雪白的馒头,正沉默地咀嚼,脚下的石板上搁着两钵清水,道袍陈旧……形容漠然,与周遭热闹市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沈州市里很少看见臭道士。”远远看着街边那两名道士,白武秀眉头微蹙说道:“尤其是这么强大的臭道士。” 秦杰看着前方那两名低头沉默啃馒头的道士,感慨说道:“有生皆苦有生皆苦,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苦了,没想到世间还有比我苦的人,吃馒头居然连腐ru都没得配……真不愧是臭道士。” 沈州市每日里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出现,虽说道士比较少见,但二人也不以为意,就这样走了过去。 走过那两名道士身旁时,秦杰看了那名中年道士一眼。 恰这时,那名中年道士抬头看了秦杰一眼。 秦杰停下脚多。 那名中年道士的目光宁静而强大,没有任何杂质。 而那名中年道士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也极为宁静而强大,他此时虽然站人声鼎沸的坊市里,手里拿着半个雪白的粳头,但却像是站莲花盛开的仙界,手里拿着一枝沾露的青枝。 第246章 秦杰VS道石! 白武秀跟着秦杰停下脚步,他蹙眉静静看着那名中年道士,忽然开口说道:“人间净土自身成道……你从太虚观?” 中年道士合什说道:“太虚观道石……见过清梦斋七先生,八先生.” 道石是一个很没有名气的道士。 白武秀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世间绝大部分修真者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因为道石自出太虚以来……便一直在乡野村落里苦修静悟。 但修真者的名气与实力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关系。 白武秀看着这名道士站在红尘中,却凝出身在三界外的法像便知道对方的修为境界非常强大。 白武秀看了秦杰一眼。 秦杰看着那名中年道士忽然问道:“来找我的?” 道石平静说道:“请八先生赐教。” 既然入世,自然便会不断面临源源不绝的挑战,想当年小师叔靠着一把剑击败世间锋雄,才在世间铸就了清梦斋的不世威名,秦杰对于这和局面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今天没有准备好。 因为草原之行的那些故事因为与水燕霏之间的冲突,因为那个叫何伊的可恶的老女人,秦杰对丐帮对太虚观没有丝毫好感,但前些天与观海道士一战后,他对道门弟子的观感有所改变。 他看着那名中年道士诚恳说道:“我今天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做,大师能不能多等几天?” 道石平静说道:“道门讲究缘法,我自太虚观千里迢迢而来于这繁华长安城中遇见你,又岂能错过?” 秦杰微微皱眉。 白武秀看着他憔悴的神情,知道化这两天心神不宁,而且没有休息好,不由摇了摇头,看着道石微笑说道:“我来?” 道石认真说道:“贫道不是七先生的对手。” 白武秀怔了怔,气极反笑说道:“你们若是要挑战清梦斋,我出手还是小师弟出手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些道士要脸还是不要?” 道石黝黑的脸颊上型出一丝微笑,说道:“侍道之人要脸作甚?” 从昨天清晨到此时的清晨,秦杰没有睡觉,没有吃饭,没有喝水,被恐惧惘然的情绪折磨的不善,在湖畔站了一夜痛骂一夜,也没能让他情绪稍微变得好些,所以他这时候很烦,非常烦。 听着这名太虚观道士的说话,秦杰愈发烦躁起来烦到不能呼吸,烦到快要歇欺底里,烦到直接说道:“我认输。” “未曾战,便言输,无意义。” 秦杰看着中年道士黝黑的脸颊看着他脸上那些纵横如山的皱纹,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那你选个地方。” “道门讲究缘法,既然在这里遇见八先生,那便就在这里。” 秦杰看着身周穿梭的行人,看着不远处捧着热包子正在流着口水撕纸的孩子,声音渐冷,问道:“我得罪过你?” 中年道士平静回答道:“你我未曾见过。” 秦杰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我?” 中年道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草原上八先生辱过何奶奶。” 白武秀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好像你成功地激起了对方的战斗欲·望,我必须提醒你,道宗**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名道士走的是莲花净土的路数,你可不见得搞得过他,要不然我们干脆走?反正我在这儿,他也不敢强行拦你。” 秦杰转头看着他说道:“难道你不觉得是他激起了我的战斗欲·望?” 白武秀问道:“你为什么要战?” 秦杰回答道:“因为我烦。” 中年道士看着秦杰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那只馒头。 纵使千年如何最终还须一个土馒头。 秦杰的眼前便多了一个粳头,一个土馒头,一个坟头。 那座孤坟在他的眼帘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渐要遮蔽街畔早点摊子上冒出的雾,快要遮住开心捧着肉包子的孩童的笑颜。 秦杰并未惊悸他知道眼前真实世界的消失不代表真实的事件,只是自己被那位中年道士人拖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之中。 那名中年道士原来是一位精神师! 精神师可以直接以精神力攻击敌人的识海,以精神力操控天地灵气直接攻击敌人的内腑,无形无痕,难以防范,非常强大。 秦杰遇见过精神师。 他从来没有与精神师战斗过。 他更没有想像过道门中的精神师会有多么强大。 眼前那座无处话凄凉的孤坟越来越娄。 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远。 秦杰的识海一片虚无黯然。 真实世界的街畔。 他闭着眼睛,从腰间抽出那把符刀,向着身前那个光头斩了下去。 精神世界的坟前。 他睁着眼睛,从背后抽出那把符刀,向着身前那座坟头斩了下去。 一日一夜间累积的烦躁和杀意。 尽数都在这一刀中。 秦杰没有与精神师战斗的经验。 但他有很多战斗的经验。 所以当这条清晨宁静而喜乐的街、包子铺蒸腾的热气、开心的孩子和木讷的成人以及整座长安城都消失在眼前时,他没有震惊失措,而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闭着眼睛,抽出腰间的符刀,回忆着闭眼之前最后看到的那幕画面,按照脑海中残留的痕迹,朝着身前砍了下去。 刀锋破风而至,并不锋利还带着老笔斋柴木屑的刀身,准确地劈向中年道士的眉心,一根眉毛的距离都没有偏。 秦杰眼前那那座坟头很远,远在千里之外。 却又很近,近在眼前。 他抽出身后细长的符刀劈了下去,仿道还带着梳碧湖草屑的刀身,准确地劈中坟头,从千里之外到眼前一步,一寸都没有漏过。 然而这看似沛若莫御的一刀,落在那座孤坟上,竟是没能把这座坟头斩开,刀锋与坟体之间崩溅起无数蓬火花,连绵成了一道火况细长符刀腰身上隐隐可以看见到个豁口。 长安城清晨街畔,中年道士仿道没有看到迎着晨风斩向自己眉心的那把符刀,他平静看着前方,眼神专注而坚定。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那名干瘦武道士,手腕一翻,一根精铁打铸而成的铁杖,呼啸而空而至,杖尾深插入青石板,杖身拦在那把刀前。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秦杰闭着双眼膝盖微弯,踮起脚尖借着反弹之力向街心飘去半丈横符刀于身前,手腕微微颤抖,脸色微白。 一旁观战的白武秀微微蹙眉。 在世间行走的精神师或剑师身旁,都会有近战武力强横的武道修真者做为胁从,这种搭配已然成为一种修真世界公认的规则,那名干瘦武道士替中年道士出手解决近身威胁,并不违反决斗的规矩。 白武秀不知道秦杰对修真世界规矩的了解程度近似于白痴,他并没有愤怒于太虚观两名道士对秦杰一人,他蹙眉的原因和那名干瘦武道士的出手无关,而是因为街畔那些神色如常的行人和市景。 孩子还在开心地撕着被大肉包子热气薰软的湿纸。 包子铺里的男人还在那里很居高临下冷漠骄傲地收着铜板往街坊竹筐里分拣着包子嘴里的收卖声比蒸屉里冒出来的热气还要安静。 围在蒸屉前的街坊们,有人愤怒地训斥着插队的外乡人,有人和邻居交流着昨夜牌局的胜负,有人压低声音讲述着宫里的某件传闻,等着新鲜出屉出的包子端上来时,所有的交谈便夏然而止,变成了热闹的哄抢。 没有人注意到街畔的两名道士,也没有人注意到清梦斋有两位先生出现在人世间,甚至没有人发现街畔此时正在展开一场沉默而惨烈危险的决斗,街畔嘈杂热闹依旧所以平静喜乐。 这已经不是身在红尘中,意在三界外。 而是以道动精神,在苍生之前修了道铁门槛。 白武秀没有想到这名来自太虚观的无名中年道士居然禅精神的境界强大到了这种程度,不由开始担心起秦杰来。 秦杰向后飘退数步。 千里之外的那座孤坟,在他眼中反而变得愈发清晰。 坟体是由普通青石粘土修砌而成,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先前被他一刀狠狠斩下,上面竟是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看着那座无处话凄凉的坟,他觉得越来越凄凉,觉得越来越寒冷,仿道身体里的热量正在丝丝缕缕向着空气里逃逸。 然而站在精神的世界中,又哪里有真实的身体? 秦杰看着千里之外的那座孤坟,知道孤坟处传来寒意孤清意都是那位中年道士的精神力正在精神世界里攻击自己的手段。 这种道宗手段很高明,甚至可以说很神奇。 中年道士的精神力便像春风化雨般丝丝缕缕渗入,平和中正到了极点,也便危险到了极点,乃是沉默的超度意味,让你自行随之而歌而舞,或随之坐而冥想,或自堕于情绪之中,再也难以自拔。 如果换成别的人,即便是比秦杰的心意更加纯粹强大,面对这样的道宗禅精神攻势,只怕也会难以应付,甚至不知该如何应付。 第247章 秦杰VS道石!(二) 秦杰曾经和莲世界的精神世界相通过. 莲世界学贯道魔二宗,曾于太虚观诵经,做过丐帮山门护法,一身修为惊世骇俗,虽然与秦杰精神世界相通时,大师已然垂死精神力甚至还远不如这名来自太虚观的中年道士强大,但要精神和境界,不知要超出此人不知凡几,那种禅精神里隐藏着的循循善诱不知更加迷人几分。 曾与大海风暴搏击过的泳者,很难溺于小溪之中,曾经见过莲世界七十瓣,瓣瓣皆香的妙境,又怎会被一座坟头所感染? 秦杰在千里孤坟的寂清意前,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他固守一颗本心,默然凝精神,舍弃手中刀,凭精神力在空中幻出一把把山还要大的恐怖虚刀,当头便朝那座坟头再次斩了下去。 那座孤坟再如何坚硬,也顿时便碎了。 不是被刀斩碎,而是被如山般的刀生生碾碎! 包子铺里热腾腾的蒸汽,被端着包子挤出来的人群和微风鼓荡着来到街上。 那些白色的蒸汽,笼罩着中年道士和秦杰的身体。 仿道云端,骤然不在人间。 秦杰松开右手,符刀自手中滑落,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闭着眼睛站在人间的云海里,站在人间沉默不动。 中年道士脸色骤然苍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摇晃不安,似乎随时便要躺倒在云海之中,一醉便不再去。 合什的双掌缓慢而坚定地靠拢在了一起。 街上的蒸汽流云渐宁。 中年道士终于也缓缓站稳了身体,没有倒下。孤坟被秦杰一刀碾压成无数石砾,漫天飞舞。石雨之后的空中浮现出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石道。 石道面容慈祥,神态慈悲,睁着的双目间却似乎有雷电正在酝酿累积,说不出的漠然威严,满怀着对身前之人的悲悯与愤怒。 悲悯与愤怒似乎是无法相容的两种情绪。 却在这尊石道脸小得到了完美的同时展现。 悯其不幸也,怒其不争也。 石道的嘴唇紧紧抿着,像是一道线,一道用刻刀雕出来的浅浅的线,似乎数千数万年都不曾张嘴说过话。 秦杰看着这道线,想起了白衣少女那双薄若红线的好看的唇。 石道没有开口说话。 天地间却响起了一道道偈,单音节的两个字,含义未明,却雄浑苍远。 满天石砾落下,暴烈如雨,砸向大地。 秦杰抬头看天,看着土石皆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满天石砾如雨,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脸上。 真实的身体的痛苦,清晰地传入他的识海,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每一处,体冉的脏脏,都在承受着天地灵气的攻击。 秦杰已然入魔,但他是真正的入魔。 天地灵气的侵伐,怎么可能杀死他? 所以只是痛苦,并没有其余。 包子铺里的蒸汽还在向街上飘散。 中年道士站在云雾间,眼神愈发幽深,最深处却有一抹灼热的光辉开始凝聚燃烧,那抹灼热的光辉是震惊是愤怒是杀意。 他没有想到清梦斋秦杰从来不以精神力著称,却拥有如此雄浑的精神力,在自己用精神力攻击对方诲识海时,竟能如此轻易地化解掉千里孤坟的寂清意。 然而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精神世界里的满天石雨,是他用精神力控制的天地灵气对修行者肉身发起的直接攻击,居然这样都无法伤到对方! 如此恐怖的肉身强度,而且明显不是武道巅峰强者护体真气所形成的防御,那么只有一种理由,那个理由便是中年道士震惊和杀意的来源。 中年道士双掌本来合什,此时渐渐分开。 他左手食指白下一抠,从右掌心里生生挖出一个血洞。 然后他面无表情撕下一片血肉。 做完这个动作手,他黝黑的脸颊愈发苍白,眉眼之间老态毕现,皱纹仿道雨水冲刷而成的垃圾堆旁层层叠叠,枯稿到了极点。 他把右掌里的血与肉缓缓抹到这张枯稿的脸上。 这不是魔宗邪恶**血手印。 而是道宗威力最大最决绝的精血饲道。 施出这种**的道宗弟子,就算境界再高深,也极有可能就此死去。 如果不是山门倾覆,或遇着千世仇敌,没有任何道宗弟子会使用这种大违道门慈悲意的手段。 中年道士挖血涂脸之时,白武秀马上便反应了过来,无比震惊心想此人与小师弟究竟有何仇怨,竟是要置他于死地! 值此危险时刻,身为清梦斋弟子,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规矩。 他身上那件宽大的衣服无风而飘,震荡若旗。 食指微屈,那记《天下溪神指》,便要依着清梦斋《不器意》袭向中年道士。 然而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让白武秀愣了一瞬间。 而精神世界战斗的胜负,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白武秀看上去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可爱年轻胖子,但事实上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当他决意要做某件事时,居然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心神失守一瞬,那么这件事情必然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当他身上那件宽大的衣服无风而飘,抬起右臂便要遥遥一指点过去的时候,那名始终沉默守护在中年道士身旁的干瘦道士,出现在他的手指之前,那张仿道由精钢雕刻而成的脸容漠然无情绪。 白武秀的修为境界极高,那名道士竟然能比他更快反应过来,只能说明对方早有准备,早就知道那名中年道士会动用精血饲道如此大慈悲大残忍的道宗神技,也等若说中年道士就算没有发现秦杰入魔,此行沈州也做好了要以伏魔手段把秦杰直接废掉的计划。 然而就算干瘦道士早有准备,反应快到极点,出现在白武秀的指前,但他依然不可能拦下这记以清梦斋《不器意》释出的《天下溪神指》,因为他的脸他的肉身看似坚若钢铁,却依然还是肉身凡胎。 所以这名道士毫不犹豫做了一个动作,从袖中闪电般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没有捅向白武秀,而是狠狠向着自己的小腹捅了进去。 “噗哧”一声响,就像是装满水饱满的皮囊被一枝羽箭射穿,锋利的小刀深深扎进肚子,道士脸色骤然苍白,眼神却依然坚定,没有任何迟疑,右手紧握着刀柄狠狠向下一拉,随着哗的一声,鲜血淌了出来。 道士腹内的肠子,也随着那些鲜血,从被小刀破开的豁口里流了出来,冒着淡淡的热气,还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 道士的左手搁在腹部伤口下,捧着越流越多的肠子,神情漠然看着白武秀,仿道根本感觉不到那处传来的痛楚。 一滴血珠落在白武秀的指尖。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幕,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白武秀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战斗,没有见过战斗里的生死决绝,更没有看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他这辈子就是前些天在沈州府冬园里与卫海利战过一场,凭峙着修行境界上难以逾越的森严界壑,赢的潇洒随意。 白武秀一直以为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就应该那样潇洒随意,然而直到今天,看到身前这名道士剖腹捧肠的血腥一幕,他才明白真正的战斗无关境界实力,更无关风度姿仪,只关于胜负以及生死。 这名道士只是想要扰乱自己心神一丝,便不惜舍身成仁,这是一种怎样值得尊敬或者说值得恐惧的精神气魄? 道士脸色苍白无比,他神情淡然看着白武秀,声音微微颤抖说道:“自剖心肠,请七先生明白规矩。” 这两名来自太虚观的道士,为今日长街相遇确实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他们很清楚历史上的清梦斋,向来不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于是他们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为赌注来尝试撼动这种不讲规矩的规矩。 对白武秀来说,眼前血淋淋的画面和道士左手间那些粉色的肠子,毫无疑问是一场极为震撼的教育,这种震撼或许无法改变清梦斋教育让他形成的关于规矩之类的看法,却已经足以让他怔住了一瞬间。 一瞬间便已经足够。 因为只需要一瞬间,中年道士和秦杰之间的战斗便结束了。 中年道士的强大,便在于一念之间可以降魔除妖。 白武秀的指尖在沈州市的晨风中微微颤抖。 此时那名中年道士的精神力尽数在秦杰身上,根本无所防御,他只需要轻轻一点便能杀死对方,然而他知道那场无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便等若说秦杰已经死了,如果小师弟死了,他再做任何事情又能有什么意义。 白武秀的脸颊颤抖了起来,显得格外痛苦。 他决定稍后把身前这两名道士全部杀死。 虽然他已经隐隐猜到那名中年道士的来历有问题。 虽然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杀过人。 但如果用大师兄的话来说怎么看都不会短命的秦杰就这样短命的死了。 那么这个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必须遵守的原则或规矩? 第248章 秦杰VS道石!(三) 世间最快的事物不是雾不是雨不是风而是闪电。 世人经常用疾逾闪电来形容意念这种东西。 意念动时,没有任何时间的流失速度能追上它。 所以一念之间,在精神的世界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当中年道士挖血涂脸,施出精血饲道法门时,秦杰意念所处的那个空间内,顿时随之发生了很多震撼的画面与变化。 那座高达数十丈的石道,一直沉默安宁站在满天石雨之后,鼻下一道直线沉默千年不曾开启,便在这时忽然咧开,于是有了嘴。 两道浓稠有若铁浆的血水,从石道的嘴角流了出来。 这两道血水没有向地面滴落,而是无视真实世界里的空间法则,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逐渐涂满那面巨大的道面。 石道面容上随着浓血蔓过,出现了很多深刻的裂口,如同龟裂的干涸大地,然而泡在血水中,更像数千个人身上的血口。 一道极为强大的威压,从石道处荡开,传遍整个空间。 石道肃穆的脸上满是无数道细微的伤口,浸泡在血水之中,本应是狰狞血腥之像,反而却显得愈发悲悯,仿道旧庙里的金漆脱落后只留下斑驳沧桑。 石道脸上的血越来越稠,无上悲悯意越来越浓,天地间所有的血腥战乱分离伤害,一应负面情绪似乎都被道面吸收了进去。 只留下了一片极为干净纯洁的世界。 自空中不停堕下的土石被净化,变成满天白色的圣洁莲花,幻作无数花雨纷纷扬扬,向秦杰的身体洒了下来。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棉袄上,静宁无声,却悄然撕开一道口子,鲜血就像溢出碗沿的酸辣面片红汤般渗了出来。 秦杰抬头望天,眉尖微蹙,意念一动,调出体内的浩然气,自眉心间磅礴喷出,随气之所遁,所有接触着的莲花瓣均自碎去。 然而漫天风雨漫天花,莲花的数量太多,又哪里完全都隔绝在天空之上? 莲花朵朵开放,瓣瓣落下,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身上,切割开他的棉袄,钻进他的皮肤,把他身上的血肉片片刮落离骨。 无尽的痛楚潜进骨髓之中,然后向着身体每一处炸开,最终汇进秦杰的脑中,令他识海震荡如潮,痛苦到了极点。 以精血饲道,乃是道宗强**门。 然而漫天花雨之后满脸血水的石道,实际上走的是舍身成道的意思。 舍身成道,暂造一莲花净土,净化一应妖邪秽意,这等手段已然超出世间普通道宗法门的范畴,乃世外的无上妙境。 非大毅力大决断大慈悲大邪恶之道子,不能入此妙境。 即便是已然晋入高级境界的白武秀,若被道宗大德度入这片莲花净土之中,也会面临极大的麻烦,必须极小心翼翼地应对。 更何况秦杰在大明湖畔才破了金丹后期。 他的境界他的心性,根本不足以看破这漫天的莲花。 漫天莲花雨中透露着非常明确的灭伐之意。 秦杰透过睫毛上滴落的血水帘,看着远处那尊石道,沉默片刻后问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想杀了我,这件事情和我替清梦斋入世无关,也与你知晓我在草原入魔无关,你只是想杀了我,所以我很不明白,就算你是来自太虚观的世外之人,难道你担得起杀死我的后果?” 那尊巨大的石道咧着嘴,淌着血,似乎在开心的笑,又似乎在悲伤的哭泣,没有回答秦杰的问题,只是沉默。 “这是一场发生在沈州市的决斗,我在公平的环境下杀死你,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后果,清梦斋爱颜面,他们不会迁怒于道宗,相反为了保持他们那些虚伪的精神,他们会沉默。”中年道士的声音在花雨外响了起来。“更何况现在已经确认,八先生你已经入魔。” 浑身鲜血的秦杰看着花雨之外声音微涩问道:“但在知道我入魔之前,你已经准备好要杀我,这是为什么?我究竟对道宗做了什么人道共愤的事情,居然会惹得像大师你这样的大德立志入沈州市来杀我。” “我说过,你在草原上辱过何奶奶,那你便等若辱了丐帮,辱了道宗。” 秦杰嘲讽说道:“我总以为世间大部分人都是白痴,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敢把我当白痴,何伊那个老太婆就能让道宗敢得罪天道盟和清梦斋?” 中年道士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当然还有别的理由,不过当你在草原上辱及何奶奶时,便注定了今天这个结局。” 秦杰擦掉脸上的血水,袖子拂过那些被莲花瓣深割近骨的伤口时,便是一阵极难忍受的痛苦,然而他的脸上却多了很多笑意。 秦杰捧着肚子大笑出声,看着花雨外那尊石道,一边擦着眼泪和血水,一边笑着说道:“如果这出戏搞到最后竟然是一出言情剧,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有很多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 “那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因为八先生已经入魔。”中年道士的声音在漫天的莲花雨里显得格外飘渺,然后又转为困惑。 “清梦斋两代入世之人先后入魔,这究竟是上天的旨意还是命轮的圆转?” 秦杰根本没有注意到花雨外中年道士的声音里所隐藏的大疑惑。 他的注意力这时候全部都在漫天莲花构成的雨中。 他看着掉落在身前身上的莲花瓣,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想起了张楚楚洁白的小脚,想起这些年无数个夜里自己在被窝中被那双洁白如莲的小脚踹了无数次,他的心窝便变得酸痛起来,然后开始愤怒。 “我不想理会你有多少杀死我的理由,但你既然知道我入了魔,又搞出这么多双我家楚楚的脚来踹我,我就一定会杀死你。” 他从怀里抽出白衣披在身上。 白衣如一朵白色的莲花,在漫天洁白的莲花间却更显得格外醒目。 他披着白衣,站在莲花雨间,看着远处满脸是血的石道。 然后他说道:“那道,我来杀你了。” 与太虚观观海道士心向妙境互印修为不同,这位在破袈草鞋沉默站于晨街畔饮清水的中年道士,来到沈州市的目的非常明确而清晰,就是要借着挑战清梦斋入世之人的机会,废掉或者干脆杀死秦杰。 秦杰已经整整一日一夜没有休息,没有睡甚至连坐都没有坐,他没有吃一粒米没有饮一滴水,诸多情绪纠结缠身让他心神疲惫到了极点,面对一名如此可怕的道宗强者,似乎怎么看都有死去的道理。 昨天清晨发现张楚楚离家出走,并且似乎有可能永远再也看不到她时,秦杰遇见此生最大的恐惧,甚至第一次有了去死的冲动,深夜在雁鸣湖下骂湖之时,他也纠结地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然而张楚楚还在沈州市里,他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死去? 如果这时候死了,前面经历的那些煎熬痛苦岂不是都白废了? 如果这时候要死那他还不如在西城夜总会里去快活一夜。 中年道士要杀他,而他不想死所以他就要杀死对方。 漫天洁白的莲花玉,终究不可能真的是张楚楚的小脚,那么无论隐在花雨后的是石道还是天神,都无法阻止他披着白衣向那边去。 只要那处不是他永远无法战胜的张楚楚。 白衣很大,遮住了双眼,也遮住了天。 洁白的莲花缓缓飘落,有些落在厚实洁白的白衣面上,缓缓融化无形,有些落在白衣面上,则像是落在鼓面上的露珠,“啪”的一声加速向天空弹回,而更多的洁白莲花则是靠近黑伞后,便恐惧地四处流散。 秦杰披着白衣,向远处那尊满脸血污的石道走去,他的步伐缓慢而平稳,神态从容不迫,就像是一名走上湖桥想去对岸摘柳的游人。 随着他的走动,天地间那些漫天花雨一片扰动,数干数万片莲花瓣躲避着缓慢移动的黑伞四处逃逸,形成无数道湍流。 数千数万片的莲花瓣在空中呼啸旋转飞舞,向着冷清寂寞更高的空中飞去,然后飘飘摇摇落下,落在石道的脸上身上。因为那些粘稠的血,莲花瓣一旦落下便再不复飞去,渐渐将石道的面容全部覆盖住。 洁白的莲花瓣密密麻麻覆在石道的脸上,重叠的边缘隐隐渗出粘稠的血水,让这些花瓣显得格外清晰,因为密集而格外恐怖。 秦杰披着白衣漫步在已然凋零稀疏的莲花雨中。 他距离那尊石道已经越来越近。 那名叫做道石的中年道士确实很强大,无论自身修行境界还是对道宗诸般法门的运用都很强大,甚至已经强大到了李彤那个层级。 然而很可惜他是一名以道念动人、以道念杀人的道士。 而他想用道念杀之的对象是秦杰,是披着白衣的秦杰。 宁缺与精神师的战斗经验不多,所以先前才会被中年道士直接度入莲花净土,进入极为危险的局面,然而当他凭籍强悍雄浑的精神力和入魔后的强大肉身能力,度过那霎时的惘然之后,他便掌握了所有局面。 第249章 秦杰VS道石!(四) 从理论上来说,精神师是同境修行者里最可怕的存在,然而白衣能够隔绝一应无形精神力的攻击,于是撑着白衣的秦杰,便是世间所有精神师的噩梦。 因为对中年道士狙杀自己的原因存有极大的疑惑,秦杰想要知道幕后的隐秘,所以先前才会以肉身承莲,不惜用这种痛苦来拖延时间发问,又或许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让自己痛苦一些? **上的痛苦,往往能减轻一些精神上的痛苦或者说烦闷,而此时的他确实已经烦闷到了崩溃的边缘。 心意既定,不再思考其余,秦杰身上的杀意尽露。 一股强大的杀意透过他手紧握的白衣,扩展至身周的空间之中,令漫天花雨惧散而避,覆至石道的血脸。 因为张楚楚离家出走,他身上的这股杀意从昨日清晨酝酿至日幕,随着他在沈州市里的寻找而逐渐凝练恐怖,当时便险些要将整座沈州市给掀翻,昨夜在湖畔又被夜风风干至腊肠一般辛辣干硬。 可以佐酒,可以杀人。 秦杰走到石道脚下,把白衣像刀一把扛在肩上,抬头望去。 石道脸上覆着密密麻麻的莲花瓣,花瓣之间鲜血渗淌。 道眼露在花瓣之外,只是开始时的悲悯威怒情绪已被惘然所代替。 秦杰看着满是血莲的道面,沉默片刻,悬在身侧的右手并掌为刀,隔着数百丈距离,遥遥一掌斩了过去。 没有凌厉破空刀声。 也没有纵横千里的刀气。 稀疏的莲花雨轻轻舞动。 道前没有任何声音。 然而那张道脸上却多出了一道极大的深刻刀痕。 那道刀痕从道髻处生成,斜向左下方延展,划破了似笑非笑的道唇。 刀痕之间莲花碾烂为泥,浸着血水缓缓流淌。 石道眼眸里的惘然又迅速被恐惧和震惊所代替。 莲花瓣开始从石道脸上脱落,不知是不是因为粘着血的缘故,每一瓣花瓣脱落,便会牵扯下一片小石块。 莲花渐褪,道脸上原先那些龟裂变得更加深刻,已然千疮百孔,然而残留的那些眉眼鼻唇尽皆崩裂剥离成石雨,向着地面落下。 看上去就仿道是数千万年间的风吹雨打,尽数浓缩在这一瞬之间。 石道轰然倒塌,震起些微烟尘,几瓣莲花。 秦杰撑着白衣站在石堆之前。 意念一动便是万里,便是万年。 精神世界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在真实的沈州晨街畔,时间只不过刚刚过去了极短暂的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里,那名剖腹自杀的干瘦道士左手里捧着的热肠多流出来了一截,脸色苍白的白武秀以为秦杰死了,然后他决定破除自己的执念和规矩,从此开始自己血腥的灭道战斗生涯。 而在这瞬间之后,有清风自街头徐来。 清风吹散包子铺里冒出的热气,吹动秦杰的衣角,吹动他潦草系着的黑发,吹得他身后那把白衣微微摇动。 伴着是风,秦杰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一道气息,这道气息充盈着鲜活的生命味道,却又是那般的骄傲自信,强大凛然到了极点。 秦杰睁开眼睛,望向铺门旁的中年道士。 随着这一眼,中年道士眉心间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向下陷去。 声音很轻,在此时清晨的街畔却显得格外可怕。 中年道士的莲花净土被毁,舍身成道道已灭,无数精神力尽被那把奇怪的白衣挡了回来,识海在那一瞬间被震破! 中年道士迷惘震惊绝望愤怒悲伤地看着秦杰,两行鲜血从唇角渗了出来,喉咙里嗬嗬作响,虚弱哑声奋力喊道:“你果然是……你果然是幕……” 临死之时,其言也急,然而他只来得及说出那个“幕”字。 白武秀脸色苍白,猛拂衣服宽袖。 拦在他身前的干瘦道士大吼一声,插在腹中的锋利小刀一划,溅出漫天血雨便向白武秀身上喷去,想要再拦他一瞬。 白武秀先前已经被他阻了一瞬,此时心神剧震之下,哪里还会再给他机会,宽袖之间天地灵气剧震而妙敛,轻而易举把喷向自己的血雨尽数敛没,嘶的一声袖口一圈断裂成丝,如闪电般射出,然后化作柳絮微弯轻点中年道士枯唇,将最那个“幕”字生生逼了回去。 秦杰更清楚不能让那名中年道士临死前喊破自己的秘密,体内逆天气息暴起,掠至对方身前,并掌为刀斜斜一斩! 他的掌缘并未接触到中年道士的脖颈。 但中年道士的脖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然而中年道士的头颅一歪,便要掉了下来。 便在此时,白武秀袖口那根布带“嗖”的一声,依着那条血线绕了一圈,把中年道士将要掉落的头颅紧紧系在了身体上。 那名捧肠的道士脸色苍白,毅然回头便向街中的人群里挤了进去。 白武秀沉默看着那名道士的背影,似乎有些犹豫。 秦杰看了白武秀一眼。 白武秀抬头看天。 清晨的沈州街头依然平静喜乐,有人在买馒头,有人在买包子,孩子对着大肉包子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咬着肉馅便流露出高兴又遗憾的神情,高兴于肉馅的香,遗憾于这么快便吃到了。 包子铺门外中年道士缓缓坐下,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去,也没有人注意到人群里有名道士正在捧着自己的肠子疾走。 秦杰取出弹匣,沉默开始组装,放上子弹,举枪。 他对准平静喜乐的沈州街头,射出了一枚符弹。 符弹破空呼啸而去,不知最后落向了何处。 街上行人太多,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射中那名逃亡中的道士。 忽然间,远处街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恐喊道:“杀人啦!” 秦杰提着弹匣,披着白衣,与白武秀走进侧巷消失不见。 远处的骚动迅速传到包子铺附近。 胆小却好热闹的孩子们惊慌地叫嚷着,呼朋引伴向那边跑去。 那名捧着热腾腾的大肉包子的男孩子,跑过铺门前时,不留神撞了坐在铺门外的中年道士一下,手中的大肉包子跌落到了地上。 孩子看着地上滚动的肉包子,心疼的快要哭出声来。 中年道士的尸体受此一撞,被布带固定住的头颅轻轻落了下来,落到地面上骨碌球地滚动不停,似乎也是一个肉包子。 孩子揉了揉眼睛,看着道士的头颅,吓的大声哭了起来。 随着哭声,长街上最后的平静喜乐气氛一扫而空。 净土终究是虚假的。 真实的世界永远这般险恶。 冬末清晨的沈州市,除了那些热闹的所在,还有很多幽寂无人的地方,比如那些横穿在坊市间的小巷异常清静。 秦杰和白武秀走在窄巷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白武秀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那种复杂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秦杰揉了揉微白的脸颊,把身体里的疲惫驱散些许。 白武秀摇了摇头。 秦杰忽然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幕’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武秀耸耸肩,无所谓说道:“幕后黑手?反正我又不关心这些。” 秦杰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被冬树树枝切割成碎片的灰暗天空,白武秀神情微异,随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秦杰沉默望天很长时间后,忽然笑了起来,看着白武秀说道:“我入魔了。” 白武秀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依旧看着天,讥讽说道:“这笑话不好笑。” 秦杰看着他圆嘟嘟的脸,很认真地说道:“你知道这不是笑话。” “但我还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秦杰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盯着他问道:“如果这不是笑话,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时至今日,知道秦杰在草原魔宗山门修行逆天气堕入魔道的人,只有张楚楚,清梦斋大师兄或许已经隐隐知晓,但却始终未曾挑明。 以往秦杰曾经和白武秀讨论过一次魔道的事情,在那次讨论中,白武秀毫不掩饰地表明了对魔宗的厌恶甚至是唾弃。 但秦杰在这片冬日天空下,还是向他坦白了这件事情,因为白武秀在没有成为他的十二师兄之前就对他很好,是他在沈州市里队除了张楚楚之外最亲密的同伴,在对方已经隐约猜到真相之后,他实在是无法再继续隐瞒这件事情,并且他很确实很想知道白武秀会怎么对侍自己。 对于这件事情,白武秀的应对方法很简单,沉默片刻确实无法继续装傻之后,他开始充愣:“我没有听到你在说什么。” 秦杰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我入魔啦!” 白武秀唬了一跳,赶紧拿手去捂他的嘴,前后左右紧张地查看了一番,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喊这么大声想让整座沈州市都听见?” “我主要要想确认你能听清楚。” 白武秀掏了掏耳朵,烦闷说道:“刚才那名道士剖腹喷出的血进了我的耳朵,我现在耳朵有些不舒服,所以今天没办法听清楚。” 第250章 道石的身份! 秦杰走到他身前,开始连比带画讲述小师弟入魔的故事. 白武秀哪里肯看他的唇形和手式,紧闭双眼,眉头皱的极为愁苦。 秦杰伸手去掀他的眼睛皮子。 白武秀终于被他逼疯了,暴跳如雷吼道:“让我知道这件事情干嘛?你不说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很好?难道说非得让我一掌拍死你?” 秦杰腆着脸说道:“师兄哪里舍得?” 二**眼瞪小眼,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情算是真的过去了。 走出侧巷,街畔有一间茶楼,秦杰饥渴奔走一夜,早已疲惫不堪,与那位中年道士瞬息一战更是受了极重的伤,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看见茶楼外的大茶壶,嗅着里面传来的点心味道,便再也无法走动道。 坐在茶楼二层栏边的桌畔,秦杰风卷残云惊涛拍岸收拾掉桌上所有的食物茶水,便开始隔着窗看着清晨的沈州市发呆,就像这一日一夜里他经常做的那样。 白武秀学着大师兄的模样,慢条斯理挑着辣汁腌渍的螺丝肉,看着秦杰的神情不禁有些担心,暗想小师弟的识海莫不是在先前与中年道士的战斗中受了重创,被莲花净土里的道意度化成了傻子? “师兄,能不能帮我做件事情。”秦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白武秀很认真地拜托道。 白武秀怔了怔,问道:“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几分和几分?” “三分和七分。” 清梦斋二位师兄弟正在专心致志讨论的时候,茶楼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二人很有默契地住了嘴,沉默望向楼梯口处。 何明池腋下夹着雨伞走了上来,微微佝偻着身子,看上去就像乡村私塾里夹着戒尺和书卷的教习老师。 两名来自太虚观的道士离奇死在清晨的街道上,这件事情自然会惊动天道盟,情报处没有花多长时间便确定了当时的情形,并且找到了人。 秦杰请何明池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我记得天道盟里关于挑战这类事情,从来都是尽可能尊重双方意见。” 何明池有些拘谨地与白武秀见礼,犹豫片刻后说道:“但天道盟一直都不允许生死决斗,而且决斗需要备案。” “这种事情哪里说的准的,至于备案,我这时候向你备案行不行?” 何明池苦笑说道:“我回去就让处里把今晨决斗的备案做好。” 秦杰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笑着说道:“那你还来找我们作甚?” 何明池放下茶杯,叹息说道:“问题是你下手太狠了。” 秦杰平静说道:“如果不狠现在死的就是我。” 何明池握着茶杯沉默片刻后说道:“但那中年道士不是普通人。” 秦杰和白武秀沉默不语,他们已经猜到那名中年道士的来历不凡,但知道与确认是两回事。 “道石确实没有名气,就算是情报处也没有关于他多少记载,前些天他入沈州之后,如果不是我偶尔好奇查了一些老卷宗,又问些太虚观方面传来的消息,大概也只会认为他是名太虚观的无名道士。” 何明池看着秦杰说道:“很多年前,太虚观长老在观外拣了一个弃婴,情报处当时就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因为太虚观距离丐帮太近,禁卫森严,很难有人把一名弃婴放到那个地方,那名弃婴就是道石。传闻道石道士与丐帮里的某些贵人有关,而我们查明这几年,他一直在太虚观读经修道,这也间接证明了他的身世传言……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何奶奶虽说令人厌憎,但在道宗的地位极高,与太虚观也一直有暗中的联系。而且道石道士与何奶奶的心性并不相似,虽然才自太虚观归来时间不长,却已经在太虚观道门里获得了极大的尊重,今晨八先生不止杀了他,还把他的头颅斩落,只怕会同时激怒太虚观和道宗。” “我这两天面临着一个很麻烦的事情,那件事情牵涉到我的世界毁灭或者重生,在这种时候,别说那名中年道士有可能是何伊的私生子,就算何伊这老太婆自己来了,我也会****。” 何明池叹息一声,说道:“但他的师兄是天机。” 道宗世外入俗,太虚观讲经首座大弟子天机。 白武秀沉默,因为他小时候就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是从骄傲的董事会师兄口中说出来的,所以他知道天机很强。 秦杰也沉默,他沉默的原因比较简单,因为白武秀沉默,他想起了天机是什么人,也比较具体地理解了自己杀死道石,最终触怒的是怎样等级的对手。 “我今天心情不好。”秦杰最后总结道:“他撞我刀口上,那就算他运气不好。”…… 沈州街头。 一双手捧起地面上的那颗头颅。 这双手肤色黝黑,曾经捧过食钵,曾经匍匐于道前,曾经抚树沉默,更多的时候握着一根铁杖,随着飘动的道袍行走世间。 这手属于太虚观一名普通道士。 道士双手颤抖捧着那颗头颅,跪在包子铺前那具无头道士尸前,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头颅和身体拼凑安好。 那名干瘦道士的尸体也已经找到,被平放在中年道士盘膝遗体的身旁,肠子已经被塞回腹中,被符弹射穿的胸口,显得异常恐怖。 道士手持铁杖,跪在两具道士的遗体前,缓缓低头。 街道上,十余名来自太虚观的道士,也随之跪下,低头合什。 初冬有风自街那头无由而起,吹得道袍飘飘,十余名道士黝黑的脸庞上露出戚容,然后悲愤神色渐现。 诵经声随风而起,飘荡于晨街之中。 很多沈州市百姓在长街两头旁观,随着经声若有所感,纷纷低头。 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覆在铺门外那两具道士身上,似乎想要掩盖住他们颈间和身上的血渍,这是今年冬天沈州市最后一场雪。 …… 数十年间,太虚观太虚观长老于晨时推门而出,见观外路石上有一婴儿,长老俯身观注良久,微笑问那婴儿你从哪里来,婴儿眸若点漆,安宁柔和,嫩唇微启轻声应道我从来处来,长老震惊,轻挥道士袖抱婴入观。 长老为男婴赐名道石,以为其有宿慧,日后定为道宗大德,不料随着年岁渐长,男婴归于平庸,渐籍然无名,却时常得丐帮贵人照拂。 道石道士精勤苦修,七岁便离观云游,十六岁时归都城,于城中贫民窟远眺前方心有所感,渐入莲花净土,然而依然无名。 又一年,道石道士闻知某事,禅心微动,自太虚观归太虚观,于烟雨之中游历四百八十观,声名始闻于道宗。 自世外太虚观归于尘世之道宗大德,数十年前有莲世界,十余年前有天道盟牧晨,今日太虚观终于有了一位道石大师。 某日,大师因草原某事、红尘某念、道门某言远赴沈州市。 于长街畔遇清梦斋八先生秦杰,圆寂。 …… 何明池走出茶楼,看着飘落的雪花,微觉诧异,他看了眼天,又回头看了眼楼上那二人,取出雨伞撑开。 茶楼二层窗畔桌旁,白武秀想着秦杰先前说那位中年道士今日惨死,是因为对方运气不好撞到他心情不好的刀口上,忍不住摇了摇头,打趣说道“莫非以后你们两口子每吵一架,便需要不可知之地来个人让你杀了出气?” 秦杰注意到他的用词,看着他认真说道:“看来你很喜欢我家楚楚?” “你去草原这大半年时间,我偶尔会去枫林别墅坐坐,对楚楚姑娘有诸般好感,来自很多原因,其中有一点是因为她如今是总经理的传人,我毕竟是道门中人,当然会倾向她一些。” “既然如此,那这个忙你就一定要帮了。” 白武秀无奈说道:“我真是疯了才会答应你的请求。” “我想不明白那名叫道石的中年道士刚入沈州市,怎么就能找着我,知道我会过那条长街。我想这件事情,有些人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秦杰起身离开了茶楼,白武秀摇头跟在他的身后。 …… 二人来到西城大酒店,穿过那片繁密的竹海,蓝柔高兴地迎了上来,牵着秦杰的袖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奋地告诉他昨天去了沈州市哪些景点,又吃了哪几家的点心,紧接着雁荡山的女弟子们也围了过来,秦杰身边顿时一片莺歌燕舞。 雁荡山少女们不知道白武秀的身份,但想着是秦杰的朋友,自然也极热情。 秦杰极富耐心地倾听少女们的讲述,与她们微笑着言谈交流。 来到深处内院前,雁荡山女弟子们纷纷散去,因为她们知道八师兄是来找大师姐的,她们很自觉地想要把清静的空间留给二人。 散去前她们神情怪异地打量了白武秀好几眼。 心想这个胖子怎么都一点不识风情,都这时候了还要跟着进去。 第251章 求佛! 西城大酒店环境清幽. 茂密的竹林在冬日里稍嫌暗淡。 但依然保有着足够的青葱之意,有些微黄的竹叶飘落在窗台上。 王雨珊静静看着窗台上的微黄竹叶。 然后回头悬腕提笔。 在微**纸上写出一撇,笔锋便若竹叶形状锋利而清秀。 听着院门处传来的声音,她抬头望去,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没有想到秦杰会忽然过来,更没有想到他会带着书院的七先生。 看着窗畔书桌旁的白衣少女,看着散落在衣裙上的黑发,看着她微闪的疏长睫毛,和美丽的微圆脸颊。 秦杰忽然生出马上转身离开的冲动。 昨夜他曾经在这间小院外驻足静观良久,看着少女在窗上的剪影良久,然后去湖畔挣扎痛苦良久,最终他做出决定时以为自幼冷血寡情的自己有足够的精神准备,然而当他此时看到书桌旁的少女时,觉得心里的所有的事物忽然一下全部流光,空荡荡的极为难受。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是眼睁睁看着美好事物与自己终生错过的茫然空虚无力感,更是当美好的事物降临到自己身前时却要被自己无情兼且傻逼地拒绝从而可能伤害到对方的强烈挫败负疚感,所有这一切最终就变成了心虚二字。 因为心虚所以心慌,至于有没有隐藏在最深处的心痛,秦杰当时没有表现出来,事后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把白武秀拉到自己身旁。 王雨珊自书桌畔起身,与白武秀见礼,然后疑惑望向秦杰。 秦杰用力地咳了两声,清了清有些沙哑艰塞的嗓子,伸手示意王雨珊坐下,然后艰难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今天我们为大家说段相声。” 白武秀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相声是什么东西?” “相声啊,是一门语言艺术,讲究的是说学逗唱。” 白武秀夸张地“噢”了声,“原来是这样。” 王雨珊虽然久居墨池畔,不谙世事,但却是世间最冰雪聪明的少女,看着二人此时的模样,竟是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事情,细细的眉尖微微蹙起,然后换作淡然雅静,平静坐下沉默不语。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杰接连说了好些相声,贼说话、写对子,相面,白事会,也不理会里面有些段子,有没有人能听懂,反正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就这样讲了下去,只在长安城瓦弄巷里听过两段评书、从来没有听过相声、更没有参加过某小学相声表演的白武秀哪里会接话,反正便是一个劲的“嗯嗯啊啊”。 “为什么我总是只能‘嗯嗯啊啊’?” “因为你是捧哏,我是逗哏。” “可你明明在茶楼里说的是三分逗,七分捧。” “嗨,这不是逗你玩嘛!” …… 王雨珊把砚畔搁着的秀气钢笔搁到笔架上,然后平静坐在椅上看着二人,当秦杰把那段逗你玩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终于唇角微翘,笑了起来。 白武秀一直在紧张地注视着她的反应,看到少女的笑容后觉得僵硬的身体顿时放松,高兴说道:“她笑了。” 秦杰看着他很认真说道:“多谢师兄帮忙。” 坐在椅中的王雨珊忽然抬起手来,指着白武秀说道:“七师兄的捧……哏不熟练,所以不好笑。” 白武秀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尴尬说道:“刚学的,见谅见谅。” 王雨珊看着秦杰说道:“我更喜欢你一个人说的。” 白武秀看了秦杰一眼,毫不犹豫转身而出,把安静的房间留给冬末的竹林疏影,以及竹影里的这对年轻男女。 片刻沉默后,秦杰声音微哑说道:“王雨珊你那天在巷口说的是对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汗水就像暴雨般从他僵硬的身体里涌了出来,把身上的衣裳从里到外全部打湿。 王雨珊看着身前的地面,疏长的眼睫毛微微眨动,听着他的声音,忽然站了起来,没有让他把这句话说完,轻声说道:“八师兄,请。” 秦杰微微一怔。 王雨珊在书桌上铺好黄芽纸。镇纸摆在一角。 指着笔架上的那些笔,轻声说道:“你选一枝。” 秦杰不知她要做什么,沉默上前选了枝惯用的狼毫。 王雨珊看着他认真说道:“在荒原上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写很多书帖。” 秦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你说要我写多少就写多少。” 王雨珊美丽的容颜上少见地流露出少女的娇憨调皮,打趣说道:“我要你写多少便写多少?那写无数张如何?” 秦杰微涩应道:“那怎么也写不完啊!” 王雨珊静静看着他说道:“所以就给我写一辈子啊!” 西城大酒店竹海畔的内居门一直紧闭,从白天一直到暮时,始终没有开启过,秦杰一直在和王雨珊讨论书道,在给她写书帖,直至入夜点起烛火。 窗上的剪影变成了两人,从外面看上去那两个影子仿佛合在一处。 王雨珊静静看着他运笔如飞,她知道他这时候已经很累了,但她知道他这时候不需要怜惜。 终究不可能写一辈子,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王雨珊送秦杰出门,在门槛外,二人平静行礼,然后互道珍重。 直起身后,王雨珊看着秦杰的眼睛,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把身子前倾,有些笨拙生硬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 经过瞬间犹豫,秦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王雨珊静静靠在他怀里,说道:“你还欠我一张便笺。” …… 走出西城大酒店,秦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的非常痛苦,哪怕是用手绢捂着,也不能让咳嗽的声音变得微弱些。 白武秀知道他现在疲惫到了极点,而且在晨时那场战斗中受了重伤,一直在院外等着他,此时看着他咳嗽,忍不住叹息说道:“本来就受了重伤,却要来做这些心神震荡之事,岂不是伤上加伤,真是何苦来哉。” 秦杰笑了笑,把手绢塞进袖中,没有说什么。 白武秀余光看见手绢上的斑斑血迹,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让王雨珊知道你受了重伤咳血,她会不会更感动些?”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再需要什么感动,那除了让我自己高兴没有别的任何意义,甚至那很下作。” 白武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我们喝酒去。” 秦杰问道:“你什么时候爱上杯中物了?” “三师兄打听过像你现在这种时候就需要借酒浇愁,所以他专门去借了两罐双蒸,我们这时候就去把它给喝了。” 秦杰笑了起来,想着三师兄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关心自己生活里的这些事情,而白武秀更是一直陪伴着自己,不由心头微暖。 不过今夜此时宜独处。 秦杰拒绝了白武秀借酒浇愁的提议,决定回家休息,然而当他走到枫林别墅小区大门口时,忽然想起张楚楚现在还在柳编家,枫林别墅里幽静的像座坟场,床炕冷的像是坟墓,所以他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去。 不多时后,他来到长安城老字号松鹤楼前,要求对方给自己准备一桌最丰盛的酒席,因为即便他不想谋一场醉,也想做些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夜只深了,松鹤楼已经关门了,楼里的人们正在收拾清扫,听着秦杰的要求,为难地表示了拒绝,然而此时的秦杰哪里肯离开,他从怀里取出厚厚一叠红色钞票,思考片刻后还是只抽出了一张递到掌柜身涛。 昨日离开枫林别墅时,他怀抱着找不着张楚楚便再也不回去的心态,所以把最重要的身家全部带在了身边,除了符枪当然还有这些钱。 虽然只有一张支票,但老板清清楚楚看到了rmb的面额,再想到先涛在自己眼涛挥舞的那一厚叠钱,顿时吓了一跳,心想随身带着这么多钱的豪客已然不是普通豪客,绝对是松鹤楼得罪不起的角色,哪里还敢多话,老老实实接过银票,极恭谨地把秦杰迎进楼里,把他安置进二楼一个临窗的雅间。 各色佳肴吃食流水价端进雅间,搁在桌上,秦杰坐在窗醚,看着被白日冬雪抹过一遍从而格外清新的夜空,手里捉着只酒杯缓缓地饮着酒。 芽菜蒸肉就着春泥瓮中的酒,越喝越有,秦杰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看着夜空里的繁星,想着这两日里的纠结事,拿着手中筷子轻敲酒瓮,哼唱道:“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涛苦苦求了好几千年……” 便在这时,隔壁雅间里传出一道声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子?难听到了这等程度也算是罕见,用词更是完全不通。” 松鹤楼临湖一面设着露台,供客人赏景歇……每个雅间都有通往露台的门,此时夜深人静,声音只需要稍大些,便能通过门窗传到露台,再传到相邻的雅间里,秦杰微醺之后的歌声也是如此。 第252章 醉酒! 秦杰才知道原来松鹤楼里居然还有客人.听看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知道那人年纪应该不,他笑着道:“我倒不觉得难听,俗也有俗的好处,比如这时候酒上心头,想不起别的曲子,这曲子却能一下浮现出来。” 隔壁雅间那位客人好奇问道:“这曲子可有名?” “《求佛》。”秦杰回答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叫这个名字。” 那位客人笑了两声,嘲讽道:“佛家修的自身,连世事都不如何理会,更何况是这些凡夫俗子的情爱,年轻人,如果真想少惹这些红尘烦恼,除了避开别无它法,求佛不如求己。” 秦杰听着这话有点意思,从窗畔向隔壁望去,想要看看这如自己般半夜饮酒作乐的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来的这些闲趣。 夜穹星瞪之下,隔壁雅间l露台上坐着一人。 因为光线黯淡,加上侧着身子,看不清楚容颜,只是那人身影异常高大,纵使身下是一把极宽大的椅子,坐在里面依然显得有些局促。 看着那个高大身影,秦杰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当场却一时想不起来,皱眉回忆片刻,旋即自失一笑,心想相逢何必曾相识,摇摇头重新坐回椅中,取出手帕捂在边咳了些血出来。 沉闷的咳声回荡在松鹤楼的露台上。 秦杰取下手帕塞回袖中,想了想,提着酒瓮和椅子走到了露台上,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身影道:“不介意我坐在这里?” “本来就是的地方。” 松鹤楼的老板知道最后的两名客人都坐到了露台上,有些疑惑不解于他们的不惧寒,却还是极为细心地命人在露台边缘挑起了防风为。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露台,秦杰把那人看的清楚了些,只见那人身穿着一件极名贵的绎色狐裘,容颜清覆,下颌有须随夜风轮飘,似极了沈州市大富作派,但身上的气息却又透着股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是此人明明是位老人,但从他的神情气质上却感觉不到任何苍老。 “要不要聊两句?”秦杰问道。 那名高大老人摇了摇头,提起手中酒壶道:“我回沈州市首要事是先喝三壶松鹤楼春泥瓮存的新酒,酒不喝完,没兴趣聊天。” 秦杰不再理此人,坐回椅中看着沈州市天上那些繁星,缓缓饮着酒。 那老人坐在酒中,看着天上那些繁星背后的夜穹,缓缓饮着酒。 秦杰的酒量很一般,如果和张楚楚比起来,就像是溪之于汪洋,尤其是他受了伤又疲惫憔悴至极,没有过多长时间眼神便开始迷离起来。 那位老人看似不凡,仿佛江湖里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者,然而酒量也着实有些糟糕,没过多久也开始有了醉意。 醉酒之人分很多和,有所谓武醉,那便是要借着酒意发泄打人踢树砸墙,也有所谓文醉,那等人要借着酒意写诗抄话卖弄诗,秦杰不属于这两和,因为他不会写诗,所以他只是借着酒意不停喃喃自言自语。 那位老人醉后的神态也极为有趣,明亮的双眸盯着繁星之后的夜穹,不停轻声着什么,像是在对这片夜空话,只是看他面刻如霜沉如铁的模样,可以想像那此话不是什么好话,更可能是脏话。 未曾相对,相邻饮酒,老少二人同时长吁短叹起来。 秦杰叹的是人生。 虽然他在天道盟的人生还不到两年,但经历了这么多的跪磨,总有很多可以感慨的地方。老人感慨的内容则更为具体一些,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大框架下,具体针对是某酒铺无良老板往烈酒里兑水这等焚琴煮鹤之举,又比如松鹤楼居然也堕落了一道芽菜蒸肉居然用的不是沈州南郊的黑猪,就连这春泥瓮的泥居然也换了出处,怎么闻酒里都有股黄州泥的味道。 “这是用来贮酒,又不是用来写字的,怎么能用黄州泥呢!” 老人愤怒地挥舞着手臂,花白的胡须友夜风中乱飞。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传进秦杰的耳中,他侧头看着愤怒的对方感慨道:“真是对生活有要求的人但这样不累吗?” 老人蹙眉看着他不悦道:“既然活着当然要好好活着。” 秦杰沉默片刻后,微涩一笑道:“那是因为老人家生活幸福所以不知道,有些时候,只要能活着便是世上最大的幸事。” 老人像驱赶蚊子一般挥挥手,似乎是要把秦杰这番阵词滥调以及话语里透着的自恰自艾恶心感觉全部驱出露台。 秦杰此时酒意上涌,只是下意识里想要抒发自己的人生感慨哪里会理会老人对他这一套很是不屑。 “我本以为我是什么岗上怎样淡的人,后来混的好了,我又以为自己是那些直指本心杀伐决断冷漠无情可以在世上建大功业留名字刻石柱的人,然而直到这两天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在世间不停扮家家酒的人。人生,就像一场扮家家酒,扮的久了,也就当成是真的了于是什么冷漠无情也都会被柴米油盐董染成我以前最不屑的责任或习惯。大概是因为从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那她该怎么办,然后又变成,如果没有她我该怎么办?我依然能活着,不定还能活的更轻松但什么才是轻松?习惯了,如果习惯被打破,就不可能轻松因为总会觉得生命里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总觉得的身体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秦杰转头看着椅中的老人嘿嘿笑着道:“可不要嫌我的酸腐骚情要知道为什么世上总会有这些话语?因为事后人们总能通过各和方法证明,原来这些东西真的是很要命的一些玩意儿。没有就会不习惯,就像这片夜空,无论是十四年前的夜空还是现在的,无论是襄平的夜空还是沈州市的夜空,只要没有月亮,我就不高兴。” 老人无语。 秦杰忽然道:“和正经件事情,可别怕,我想杀人。” 老人看着他吃惊道:“白天才刚刚杀了两个,这时候又想杀了?” 秦杰这时候已经醉的有些厉害,竟是没有听清楚这句话。 他看着夜空里的繁星,感慨道:“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些问题,每当不高兴的时候,我就想去杀些人。 老人看着他很认真地道:“这性格没有问题。” 秦杰微微一怔,看着他喜悦道:“这样认为?” 老人嘲讽道:“但的脑子有问题。” 秦杰对这个说法极为不屑,身为清梦斋学生,与白武秀这样的人物并列,自己是天才的判断在他心中愈来愈坚定。 因为很高大,老人坐在椅中总感觉有些局促,换了好几个姿式才最终找到稍微舒服些的位置。他半靠着椅背,手撑着下颌,看着秦杰问道:“不高兴的时候就想杀人,难道你以前杀过人?” 秦杰把手中将空的春泥酒瓮搁到脚边,说道:“我可不会告诉你我杀过多少人,那可是触犯法律的事,不过你可以这样设想。” 老人摇了摇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瓮,有些恼火地咕哝了一声,喊露下的老板再送两瓮,然后看着他问道:“可你为什么想要杀人?” 秦杰沉默思考片刻后摇头说道:“虽然我这时候已经快喝醉,而你已经喝醉,但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告诉你。” 老板一路小跑来到了露台上,恭恭敬敬把两瓮新酒搁到老人身旁,然后低头哈腰退了下去,别说催着结帐,话都不敢多说一声。 他不知道这位老人是谁,就连松鹤楼真正的东家,也不知道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只是松鹤楼无数年来一直藏着幅画像,和一个简单的规矩。 那个规矩就是,如果有一位长的像画像中的老人的老人来到松鹤楼,楼中所有人都必须把老人当祖宗一般供着,且又要像对待杀父仇人那样不用理会,以免惹得那位老人心烦意乱不高兴。 就算不是画像中的老人也无妨,因为认错祖宗顶多会让松鹤楼损失一些钱,丢一些面,而如果祖宗回来,你却招待不周,那么松鹤楼还有什么道理,继续在沈州市里存在下去? 老人拍开春泥酒瓮,极快意地饮了一口,说道:“其实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想杀人。” 秦杰看着他的容颜,无法确定老人的具体年龄,但想来应该是极老了,那么他年轻时是何时?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当年你想杀谁?”他好奇问道。 老人把酒瓮搁到椅旁的小桌上,看着露台前方光秃秃的冬树枝丫,说道:“我母亲是父亲的房小妾,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之后族中不容,母亲带着我离开老宅,四处颠沛流离,活的很辛苦,受尽了世人的欺侮。所以当我有能力杀人之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老宅,把当年曾经欺侮过我们母二人的那些老太婆还有那些亲戚全部杀个干干净净,然后再去把我父亲的坟墓掘开,挫了他的骨扬了他的灰。” 第253章 骂师! 说的是杀人放火灭门绝户的世间最阴狠事,老人的神情却极平静温和,此时的他不像是个历尽沧桑的老人,而像是躺在谷草垛最上面的孩,稚气的脸上飘过白云,讲述那些久远的往事. 秦杰沉默看着老人,忽然皱眉问道:“你杀了吗?” 老人修长的食指在桌上的春泥酒瓮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清脆而不单薄的声响,就像百世老宅幽静祠堂里牌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看着秦杰微笑说道:“不告诉你。” 秦杰无语,心想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这般小气和记仇? “我想杀的那个人,他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当然我不是什么圣人,复仇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得到真正的平静,那个人毁了我最美好的一段人生,害死了最疼我的父母,我要报的是私仇,和你当年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当年你族中那些人相对可能好杀一些。”他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而我想杀的人实力非常强大,位高权重,而且有些连我也觉得棘手的背景。” 老人看着他皱眉说道:“看你也不像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 秦杰微微一笑,得意说道:“老人家果然阅尽红尘,识人无数,生就一双巨眼,实不相瞒,我乃是……个极有身份地位的人,因为我那位师父很了不起,所以理所当然我也很了不起。” 老人不悦道:“这说的全然都是废话,你那个师父当然……就算他很了不起,和你了不起之间有屁的关系?” 秦杰没有理他,继续说道:“现如今就算是与我想杀的那位巨豪相比,我们之间的身份地位也可以说差相仿道。” 老人冷笑道:“那你还愁苦什么?想杀便寻着机会去杀便是。”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脸上流露出挣扎无奈的神情,感慨说道:“问题在于我的身份地位都来自师父,而我那位师父似乎很愿意我们这些学生不讲道理,但其实他是个死脑筋,非常讲道理,总说什么天道盟第一,你说说他这种说法是不是很没有道理,天道盟第一那怎么不讲道理?” 听着这番话,老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悦训斥道:“这当然有道理,不讲道理和天道盟有什么关系?不走歪门邪道,难道就不能杀人?” 秦杰没注意老人的神情,摇摇晃晃走了过去,很主动地拎起一壶新酒拍开封口泥,便往嘴里倒酒,说道:“如果天道盟第一,那我就要找证据打,问题是我去哪儿找证据?如果不走歪门邪道,又怎么杀人?难道要我光明正大走到那人面前说我要杀你然后我被揍成肉泥?” 夜风轻拂,老人坐直身体瞪着秦杰,因为这个家伙的愚钝和糊涂而越来越难以抑止内心的怒意,修长的手掌紧握着椅背,似乎如果再不发生点什么事情,他便会一巴掌直接向秦杰的脑袋上扇过去。 秦杰此时已然醉眼迷离,哪里能注意得到这些细节,一面向腹中灌着美酒,一面抒发着人生的感叹,那些关于复仇关于不舍关于月亮的感叹,那些感叹越来越重复越来越无聊,总是绕着某些关键词打转,好在他酒醉之后依然下意识里封锁着大部分内心,没有说出杨昊宇的名字以及自己究竟是谁。 “老人家,先前我是拿钱敲开的松鹤楼,你是怎么来的?” “这么说起来你真的很有钱,你钱是怎么挣的?我是靠西城夜总会那边挣的,你和那边有没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 “别瞧我穿的这身棉袄难看,据说都是我那死鬼师父定的款式。” “哟,你吹胡的模样好有趣。” 秦杰不停絮叼着咕哝着,指着椅中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迸”的一声闷响。 笑声戛然而止。 秦杰捂着额头,震惊迷惘看着身前的老人。 老人手中握着根极粗的短木棒,看着他恼怒说道:“废话真多!说的我头皮发胀,就凭你这副模样,居然也想杀杨昊宇。” 秦杰没有听清楚这最后一句话,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就在他的身体向后倾斜,眼看着要重重摔在露台上时,一阵风拂起。 旧袄微飘,草鞋无声,清梦斋大师兄出现在了露台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秦杰,右手一探抓住正在快速堕下的那瓮新酒。 大师兄抱着昏迷的秦杰,看着老人茫然问道:“师父,小师弟怎么了?” 老人偷偷把那根短木棒收回袖中,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没有什么,他冒犯师道尊严,所以用院规处罚了一下。” 大师兄看见那根短木棒,不由惊的险些昏倒,心想当年师父就是用手中这根戒棍把青衣道人逐到了南海,今夜竟是用此物迎头敲了小师弟一记,小师弟就算不被生生打死,只怕救活后也会变成一个白痴。 一念及此,大师兄的脸色便变得苍白起来。 老人看着他脸色苍白,却没有想到他是在担心秦杰的安危,微微蹙眉说道:“十年前就说过要你慢些再慢些,怎么还这么快呢?” 大师兄先前就是感应到秦杰有些问题,才会随风而至松鹤楼露台,哪里会在意自己的损耗,看着老人担忧说道:“师父,小师弟不会有事吧?” 老人看着昏迷中的秦杰,说道:“这小子学了你小师叔的本事,一身筋骨强的不像话,就被轻轻敲了一棍,哪里容易这般死去。” 大概老人自己也觉着这番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咳了两声后极为严肃地解释道:“他今日心力耗损过大,昏睡一阵是有好处的。” …… 清梦斋大师兄只有一个师父。 那位老人自然便是传说中的斋主。 斋主说的话,在沈州市甚至比什么都要好使,而对于终生敬爱师父的大师兄来说,斋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理,斋主如果说黑夜是白的,那么必然就是白的,如果斋主说昊天是黑的,那么昊天就必然是黑的,斋主说秦杰没有事,那么不管到底有事没事,秦杰一定不会有事。 深夜的沈州街头,斋主背着双手踩着极寥散的枯叶缓慢前行,风姿极为潇洒,大师兄背着秦杰跟在他身后艰难前行,有些狼狈。 “你说的不错,万家灯火里总会有一盏与众不同。” 斋主看着巷里的隐隐灯火,看着远处巡夜的警察,说道:“你小师弟虽然算不得出污泥而不染,更谈不上什么好人,但看似冷血无情的身躯里还有些情意,只是那些情意藏的深了些。” “襄平里的人到今天还能收到钱,也懂得怜惜楚楚那个小姑娘,那么想必将来他对你和小秋会一直尊敬下去,对清梦斋也会有应有的归属感。” 斋主回身看着昏迷中的秦杰,微笑说道:“当然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我想或许会对这个孩子将来的选择有影响。 听到“张楚楚”的名字,大师兄微微皱眉,但他没有就此,而是忽然说道:“出污泥而不染,我一直记得当年《爱莲说》里的这句话。” “世间本无完人,但在道德心性方面,你比我强,比你小师叔强,比我这无数年来见过的所有人都强,然而前些日子那件事情,你却做的不好,想的不善,不如思秋。” 听着师父的批评,大师兄沉默受教,却说道:“小师弟身后那件白衣,只怕道宗的人已经看出了些端倪,不得不慎。” 斋主静静看着他,忽然轻拂袍袖,街面上枯叶乱飞,直上寂清深夜天穹,仿道要在繁星的背后留下某些路引。 “冥界都没有找到,何况修罗?” “修罗都没有找到,何况修罗之子?” “那个小姑娘我见犹怜,何况这个痴儿。” 斋主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秦杰,微笑了起来。 然后他平静说道:“以往我便说过,对于世间无法了解,无法确认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提前去做评判,更不可以为了抹除掉某种不好的可能性,而断绝了任何可能性的发展,因为活着便是无数种可能的集合。” 大师兄想着那夜在清梦斋与师弟的争论,想着当时的话语,忽然发现自己竟忘了师父曾经的教诲。 不知是因为背秦杰太累还是内心受到的震撼太大,顿时汗如雨下。 湿透了身上那件旧袄。 “师父。我错了。” 斋主微微一笑,转身向前。 大师兄背着秦杰,跟在身后,冬末的深夜,沈州市巷中,一名师父带着他这辈子最疼爱的两个学生平静前行,却不知最终会走向何方。 …… 深夜的沈州市,万家灯火已经熄了九千多家西城通宵热闹的赌坊夜总会还亮着,南城多住富商。 门禁森严,早已一片漆黑,但今夜却还有一座别墅散着灯光。 柳编别墅中,柳编夫人坐在书房的圆凳上不停抹着眼泪,保养极好的脸上愁苦与怜惜心疼的神情显常清晰。 柳编看着她叹息一声,说道:“女儿已经接回别墅了,夫人你为何还如此伤心?现如今还有些陌生,再过些时日,总是能喊出那声母亲,你不要太过急切。” 第254章 张楚楚回家了! 柳编夫人抬头看着他伤感说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难道我还非要逼女儿今天就要如何,我只是觉得她这些年受了太多苦,做母亲的总觉得伤心愧疚,尤其是看她如今这小模样便忍不住流泪.” 柳编微异问道:“她又如何了?” “静岷园里给她住的小楼,本来就配着四大四小八个佣人,谁知道先前我去时,发现那个八个丫头都被女儿给赶了出来,进楼一问,你猜女儿怎么说?她竟说这些年只习惯服侍人,不习惯被人服侍。” 柳编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又流了下来,看着堂主说道:“你说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听着心里有何感受?而且你也不要瞒我,我知道昨儿你迟疑那刻是为什么,你不就是担心杨豆蔻想要拉拢清梦斋,所以不想让女儿与她那个杀千刀的秦杰完全断裂关系。” 柳编想着先前管家私下里的观察回话,对张楚楚的观感也更好了几分,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虽说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有些不讨喜,但实际上平静可人,教养极好。 他点头捋须,想着杨豆蔻的交待,沉默片刻后说道:“毕竟是你我的亲骨肉,无论杨豆蔻做何想法,她都不会再离开我们身边,放心吧。” 便在此时,柳编别墅外街上忽然传来急骤的蹄声,清梦斋距离大门处极远,但此时夜深人静,这道蹄声竟显得那般清晰,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柳编堂主微微蹙眉,站起身来望向书房外。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柳编别墅管事恭恭敬敬带着一位男人进入了书房。 柳编看着那名男人容颜,眉头蹙的更深了些,挥手摒退所有下人,亲自斟了杯茶递到那名男人身前,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书房里一片安静。 柳编以为是杨豆蔻询问女儿自清梦斋归来一事,在腹中想了诸多说辞,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那位男人却是微笑说道:“柳堂主,是天哥的旨意。” 柳编先是恍然大悟,接着便是疑惑不解,如今来天道盟风调雨顺,极少有这等深夜急旨之事,即便是边境有事,按道理天哥也不可能派人来召自己。 男人没有给柳编更多思考的时间,轻声说道:“天哥知晓您父女重逢的喜事,很是高兴,明日大概便有相关旨意下来,今夜先来给大人道喜。” 道喜不用深夜前来,柳编知道这道旨意必然还有后话。 果然,男人继续说道:“只是张楚楚现如今是秦杰的女友,为防民间议论,天哥请堂主今夜先把她送回清梦斋。” 柳编面上隐然透出怒意,心想天哥这道旨意完全是乱命,哪里来的拆散骨肉逆人伦的道理,沉声说道:“我要面见天哥。” 男人似乎早已猜到他会有此反应,毫不惊讶,向前走了两步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清梦斋斋主的意思。” 柳编大惊,不可置信问道:“斋主……回来了?” 男人感慨说道:“不错,斋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对天哥传过话了,您应该很清楚他老人家难得说句话的份量,就算他老人家说要天哥把家给拆了,只怕天哥也只有真把家给拆了,谁让我们的天哥这辈子都把自己视作斋主的学生,从未有半分违逆?” 柳编犹豫。 柳编夫人在旁忽然颤声说道:“我已经失去她十几年了,我女儿不愿意离开,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再带走。” 柳编夫人不是高门大阀出身,而在天道盟,也正是这些民间最普通的人,他们的感情和是非观才会最朴素,也最坚定。 在这种朴素坚定的感情与是非观前,权力和力量往往会失去它们本来的魔力,无论是斋主还是于龙天,或许都要暂避一二。 男人微微一怔,对这位堂主夫人暗生敬意,和声说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件事情当然首先要听张楚楚小姐自己的意思,天哥这道旨意只是让你们莫要拦阻,我想二位是不是能让张楚楚小姐出来听我说句话?” 柳编夫妇对望一眼,心想天哥既然是如此说法,自己确实不好再表现的过于强硬,便命人去静岷园看看张楚楚睡了没有。 没在清梦斋,张楚楚自然睡的不好,昨夜她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帷帐上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看了整整一夜,今夜她则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来到了书房。 男人只说了一句话,“秦杰受了重伤。” 张楚楚沉默片刻,然后转身走出书房,就像是没有听到。 片刻后,她抱着自己的行囊走了回来。 她对着堂主夫妇行礼,低声说道:“我去看看,明天回来,“他好了我就回来。” …… 西城大酒店里的竹林被夜风拂着,像黑青色的海,像深秋的墨池里密集的水草,雁荡山的弟子们不知道白天秦杰师兄和大师姐之间说了些什么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各自的房间里香甜的入睡。 王雨珊没有睡,她对着烛光,看着身前那些书帖,这些书帖都是白天的时候秦杰写的,墨迹已干却依然新鲜,仿佛还带着当时的味道。 世芳披着一件单衣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脸颊,担心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提前离开沈州。” 王雨珊看着烛光下的书帖微微一笑,红唇抿的极紧,就像是柳树上系着的红线,而在雁荡山,柳树上的红线代表着姻缘。 “听说秦杰今天来之前受了伤。” 王雨珊眉尖微蹙,简洁问道:“谁?” “太虚观的道石道士,在晨街上正面挑战,被秦杰断头。”世芳犹豫片刻后说道:“那位道石道士听说在太虚观里读经礼道多年,境界很是高深,所以我想秦杰受的伤应该不轻。” 王雨珊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后又缓缓坐下。 “原来你写书帖时已经受了伤,可你为什么不说呢?” 光线昏淡,映在少女的白裙上泛着淡黄,但映在她的脸上,却依然遮不住微微的苍白。 …… 秦杰醒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睁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到他有些糊涂,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昨夜在松鹤楼上最后的画面,不清楚头痛究竟是宿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导致的。 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想起来那个穿着狐裘的高大老人,想起老人最后手中握着的那根粗短棒子,也明白了自己头痛的原因,不由又是愤怒又是羞愧,愤怒于那厮居然敢对自己下黑手,羞愧于自己身为斋主的亲传弟子,居然会被沈州市里一个垂垂老矣的富翁敲了闷棍。 自己这时候还躺在松鹤楼的露台上吗?秦杰想着这些问题,手下意识里摸了摸,从身下炕床面传来被褥的味道看,自己是躺在清梦斋中,那么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 松鹤楼的掌柜还是那个可恶的老家伙? 被褥熟悉的气味在他的鼻端缭绕,不是异味而一种令他心安的体息,他以及她的体息,然而他闻到了另一股并不熟悉却在回忆里非常清楚的味道,那股牛肉蛋花粥的味道让他一时惘然起来,仿佛回到当年。 很多年前,他带着张楚楚厨子在镇上卖牛肉粥。 镇上一位老爷极有讲究的在牛肉粥里打了个鸡蛋,鲜滚的牛肉遇着晨时刚落草的鸡蛋浆成的花,顿时变成了一种极为香甜嫩滑的绝妙食物,便是远远看着也能觉得极为好吃。 张楚楚很馋那碗牛肉蛋花粥,但秦杰为了省钱却没有买,拿到第一笔钱后张楚楚连着做了四天的牛肉蛋花粥二人都吃到有些恶心,这才明白,牛肉蛋花粥这个东西很补,但吃多了味道其实也只是普通,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做过。 秦杰睁开双眼,看着屋顶糊着的那些白纸,闻着门缝里飘进来的牛肉蛋花粥香香味,揉了揉生痛的脑袋便坐了起来。 他向餐厅望去,只见前天剩在桌上的青菜白饭和烤鸭都不见了,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地上也已经拖洗完毕,没有任何灰尘。 有热腾腾的雾气从灶房里飘了出来,秦杰走了过去,发现那些剩菜都已经被倒进了泔水盆里,冰冷了两天的炉盘重新泛起温暖的火花,灶上粥钵“咕咕”作响不停喷吐着水雾和香气。 灶前有个小板凳,张楚楚就坐在她最习惯坐的地方,看着炉盘听着粥声,把握着火侯,头微微轻垂,似乎有些疲惫困倦,微黑的小脸被柴火映的通红,在额前飘着的微黄细发被火温燎的卷的更加厉害。 秦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沉默片刻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楚楚醒了过来,仰起小脸看着他问道:“醒了?” 秦杰“嗯”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你一夜没怎么睡?” 张楚楚“嗯”了一声。 “那你先去睡会儿,我来熬粥。” 张楚楚从灶前小板凳上站起,把额前微卷的头发抹到后面,走到厨房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回头提醒道:“注意些火,不要太大了。” 第255章 拜访! “知道了.” 张楚楚又说道:“你不会喝酒,以后少喝点。” “知道了。” 然后他走到灶前坐到小板凳上,转了转风挡,把火弄的小了些。 中午的时候,张楚楚醒了过来,她取出毛中和牙具简单地洗漱了下,进灶房看了一眼粥钵,然后走到了餐厅。 餐厅桌上放着一盘削皮分骨摆的很漂亮的烤鸭,还有两盘青葱鲜嫩蒜耸如雪的青菜,一钵焖香微焦能引食欲的牛肉蛋花粥,两双筷子,两个空碗。 除了张楚楚熬的牛肉蛋花粥,其它的菜与前天一模一样,趁着她睡觉这段时间,秦杰竟是去菜场买菜重新做了一遍。 张楚楚看着桌上的菜,忽然低头看着裙摆外的小鞋,低声说道:“你伤好了没有?如果伤好了我就要回去了。” “你不用回去了。” 张楚楚怔了怔,沉思片刻后,走到桌旁拿起碗替他威了碗粥,摆在他的身前,又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才开始替自己威粥。 “吃饭。”秦杰夹了一个鸭腿放到她碗里。 张楚楚认真说道:“这是菜,不是饭。” “都一样。” 然后两个人在家里开始安静地吃饭,偶尔他给她夹一筷子青菜,偶尔她替他把鸭皮蘸酱再送到碗里,然后她又替他威了第二碗粥。 秦杰忽然笑了起来。 张楚楚也笑了起来。 枫林别墅小区巷口停着一辆车。 王雨珊坐在窗畔,掀帘看着不远处的枫林别墅。 枫林别墅没有关门,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屋子里的画面,可以看到很多细节的东西。 她的眼神依然平静,睫毛却在微微颤动。她甚至比秦杰自己都更早明白那个名字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在荒原上她才会很多次的沉默思忖,所以她一定要见张楚楚。 进沈州市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张楚楚,出乎她的意料,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丫头,然后今天她再一次看到张楚楚。 这一次她看到的张楚楚,是和秦杰单独在一起的张楚楚。 看着枫林别墅里对桌吃饭的秦杰和张楚楚,王雨珊终于确信这两个人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世间其余的任何人都是世外之人,任何事都是世外之事,很难在那个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影子。 就像是眼睛和睫毛,只不过平时眼睛看不到睫毛,睫毛也刺不到眼睛,而当外界吹来一阵劲风时,两者才会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但我是山,不是风。” 王雨珊缓缓放下窗帘,取出一刮书信交给身旁的世芳。 世芳犹豫说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沈州市?” 王雨珊平静说道:“毕竟是大先生邀我前来,稍后我们去南郊清梦斋,见过大先生之后,我们再离开。” 世芳叹息一声,不再劝说什么,拿着那封信下了车。 吃完饭后,张楚楚去洗碗,秦杰坐在桌旁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是王雨珊熟悉的笔迹,少女的笔迹并不一谓娟秀细腻,走锋飞捺间颇有宁静外表下掩之不住的磊落决然意。 这封信里最后有几段这样的话。 “或许命运安排你们很多年前便是单独的世界,不需要有人站在柴门外轻敲,也不需要有人在院外冬树下呼喊打扰,但我不相信命运。荒原一路同行,我要益极多,沈州冬日并肩而游,很是欢喜。雪夜红墙,你曾说过喜欢,我曾说过喜欢是不够的,而且最后证明确实是不够的,但至少你曾说过喜欢,我很喜欢。沈州市与雁荡山相距甚远,但不及荒原路途遥远,若真想来,若真想去,也便极近,日后你来看我,或我来看你,或他山云雾之中再见,都是人生欢愉事。经历诸多事,我眼中河山已有新意,重逢那日,所书所写定然较今日更加壮阔,望你也多加努力,莫要令我失望。” 看完这封信,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走回后院卧房,掀起床板,取出下面的匣子,却发现匣子里的钱已经回来了。 看着匣子里厚厚的钱,他忍不住笑了笑,明白自己吃饭前就算不说那句话,张楚楚也已经做好了搬回来的准备。 他把匣子重新放回床板下,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思考片刻,扔进书桌旁的废纸篓中,然后对张楚楚说道去客厅等她。 张楚楚洗完碗很快她便结束了家务活儿,习惯性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走回卧房开始换衣服,然后她看见了废纸篓里的那封信。 她沉默了片刻,把蘸着水的双手在围裙上很认真地擦干净,走到废柴篓前拣出那封信,又不知从屋里那个角落摸出另一个匣子,很郑重地把这封信放到了匣子的最深处,然后把匣子放回原位。 这是张楚楚的小黑匣,里面放着些秦杰基于某些原因决意扔掉,但对他很珍贵的东西。 她知道这封信对秦杰来说是珍贵的,那么便好好留着。 走出枫林别墅,跟着秦杰向枫林别墅小区外走去。 秦杰早已经习惯了她铺床叠被洗碗。 但走了片刻,他忽然从张楚楚手里接过雨伞。 张楚楚仰起小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微笑说道:“走吧!” 张楚楚眯着柳叶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沈州市落下了第一场春雨,珍贵如油。 伞下的主仆二人看着雨帘,仿佛看见了从前和以后。 就在这一年里的第一场春雨里,秦杰带着张楚楚去了沈州市很多地方,首先去的当然是柳编别墅,毕竟无论如何,柳编夫妇是张楚楚的亲生父母,而且从最近这几天的事情来看,对张楚楚确实有真情有实意。 站在安静的书房里,秦杰有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紧张,与前天那般狠厉强大的模样截然不同,大概是因为他很清楚,今后有些事情就算不需要面前这对夫妇点头,但在世人眼中他天生就比这对夫妇矮上一辈,那是好几个头。 柳编夫妇知道秦杰的身份,自然不会把他看成普通人看待,而且他们也知道自家女儿和秦杰间的关系并非寻常那般简单,所以对秦杰有三分尊重、三分警惕、三分不安还有一分审视。 关于张楚楚脱籍的事情,书房里的人们很有默契没有提及,秦杰是不愿意张楚楚与自己在户籍上分离,柳编柳编想着杨豆蔻的希望,柳编夫人则只顾着拉着张楚楚的手,在几天住枫林别墅几天住柳编别墅的问题上眼泪涟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上来,而张楚楚则是懒得想这些事。 最终双方经历了一番友好的谈话,确定了日后交往的某些基本原则,秦杰做出了不干涉柳编别墅一家团圆的承诺,柳编别墅方面也很隐晦地承认了秦杰在某些方面拥有优先权以及某些衍生权利,就此欢愉暂别。 接下来秦杰和张楚楚去了于雅雯的家。 于雅雯看见雨珊下的二人,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看着秦杰平静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杨豆蔻为什么重视这件事情。” 秦杰这两天忙着寻人骂湖杀道写帖,还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和那边儿也能拉扯上关系,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他只想了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想了想后说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代表清梦斋的态度,而且我想无论老师还是大师兄都应该没有兴趣对这件事情表达态度。” “问题在于如果到时候他们自己无法确定这件事情的走向,天道盟若要稳定永续,便需要清梦斋表明态度。” “我相信诸位堂主到时候肯定会有自己的倾向。” “如果到时候堂主们分面两派,各自争执不下呢?”于雅雯看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闪避的机会,说道:“清梦斋虽说不干天道盟,但清梦斋的态度对堂主们来说极为重要,虽说与清梦斋相对疏离,但清梦斋一旦表态,相信没有哪位堂主会敢于提出反对意见。” 秦杰皱了皱眉头,沉默不语。 “清梦斋弟子为何需要入世?因为清梦斋存在于天道盟,清梦斋自身也需要天道盟长治久安,而你既然是入世之人,便需要背负起这个责任。” 秦杰叹息道:“好像有些重。” “贺飏把整座沈州市的安危都交付给了你,你肩上的担子本来就已经很重,再加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难道是这个道理?”秦杰感慨道:“当初我们一道回的沈州市,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两年不到,便要承担起这么多的责任,我真的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而且说实话,我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 …… 第一场春雨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也悄无声息,淅淅沥沥一阵便没了影踪,化作了沈州市无数黑檐粉墙上的茸茸湿意,没让街巷变得更冷,只是替尚未抽芽的冬树洗了洗颜面,润了润身躯。 张楚楚接过秦杰递过来的雨伞,束好背到身后,仰脸看着他说道:“你和于雅雯说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难懂?” 第256章 斋主回来了! “说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话。”秦杰想着李渔这些年在天道盟中在修真者中不停扶植忠于她的青年力量,说道:“只不过说话的人比较复杂。” “你今天没有说她是白痴。” 秦杰回答道:“虽然我还是认为她的做法有些白痴,但毕竟她是你的朋友,和我关系也算不错,留些口德也好。” …… 他们接着去了西城夜总会,去了西城赌坊,见到了陈红、赵老三等人。 在这几个地方秦杰没有逗留太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张楚楚出现在他们眼前,便足够表达出清楚的意思。 张楚楚已经回来了,你们不要担心了,不用担心张楚楚的安全,也不用担心秦杰身上那股快要把整座沈州市掀开的杀气。 离开市区经过南门观时,秦杰看着观里的飞檐和一枝瑟瑟探出头的腊梅,忽然想到何明池曾经说过的那件事情,看着身旁的张楚楚问道:“虽然我很厌憎那个死老头,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传人,听说神话集团那边一直想把你接回去,也就是说日后你有可能当总经理,这件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师父没有要我去明珠。” 秦杰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让你去明珠的意思,只是偶尔想想我家的张楚楚,居然可以当总经理,便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一名总经理替你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甚至还要暖床,确实是很值得得意的事情,但如果让世间亿万道门信徒知道你如此邪秽的想法,你信不信就算你进清梦斋,都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白武秀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前,看着秦杰嘲笑说道。 秦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你总能这么容易地找到我?” “因为你身上无耻的味道很重。” “今天找我又有什么事?”秦杰懒得和他打嘴仗,他忽然想起在雁鸣山下湖畔白武秀提起过,清梦斋开了一场大会,大家吵来吵去都没吵出什么结果,七师姐说要抓自己回去审问,不由警惕问道:“师兄师姐们到底为什么事情争执成了这副模样?非得让我回去参加?你莫不是要骗我回去,让我代你成为他们的出气沙包。” 白武秀看了他身旁的张楚楚一眼,说道:“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秦杰微异问道:“怎么解决的?” “因为某人自己解决了,所以师兄师姐们也就解决了。” 张楚楚轻轻扯了扯秦杰的袖子,提醒道:“他好像是在说你。” “我也听出来这件事情里有些古怪。”然后他望向白武秀问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白武秀应道:“找你回清梦斋。” 秦杰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白武秀说道:“因为师父回来了。” …… 南门观那株探出墙孤伶伶的腊梅下,秦杰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从进入清梦斋开始,他便一直期待着与师父----传说中的斋主相见的那一天,然而斋主始终在外游历,即便大师兄出现了依然没有出现,直到此时,忽然有个人跑过来说斋主已经回到了沈州,这未免太突然了些。 秦杰不知道斋主是怎样的人,甚至除了轰塌神话集团之外,没有听说过斋主任何传奇事迹,然而他很清楚,一个能当小师叔师兄的人,一个能教出大师兄三师兄这样人物的人,必然是一个传奇到了极点的人。 而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师父,每每想到这点,他便骄傲得意的牙疼,今天终于要见到师父,他便紧张焦虑的牙疼,下意识里想要逃避。 “我还没有刷……我刷了牙,但我……我还是没有做好准备……你看,你看我身上这件冬服……已经好些天没有洗过了,上面还有粥渍。”秦杰指着襟前牛肉蛋花粥的污渍,很认真很紧张地解释说道:“我看我应该回去沐浴焚香净身再换件新衣裳再回清梦斋。” “沐浴焚香净身?” 白武秀看着他非常严肃认真地说道:“如果让师父知道你做了这些事情,肯定会让三师兄把你捧成肉饼,因为师父认为只有逝去的先人才能配享这些待遇,也就等于说你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 秦杰不知道在松鹤楼露台上,自己已经骂过斋主是个死老头,所以此时听着白武秀的威胁,顿时从恶如流,表示马上立刻跟他回清梦斋。 他望向张楚楚,准备让她先回枫林别墅。 “同去同去。” 白武秀看了一眼张楚楚,说道:“师父大概对你家这位侯选总经理小丫头很好奇,专门吩咐让你带她一起去。” 秦杰点头,除了他,张楚楚对世间任何事情都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既然他同意她一道去,那么她便一道去。 然而去往清梦斋的三人还没有走出沈州市,便被迫停下了脚步。 因为沈州市南门前的古龙街宽坪间挤满了人群。 不知道是什么热闹事,竟在雨后吸引了这么多人。 白武秀踮着脚尖向人群里望去。 只见人群中间空出来的一片空地里摆着一个长条凳。 长条凳下趴着一只白狗。 长条凳上躺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穿着件破旧的皮袄。 皮袄之上是块沉重的条形大石。 小姑娘身上那件破旧的皮袄有些薄,被沉重的大条石压着,似乎随时可能和她小小的身躯一道破开,看到这幅画面的人不免有些心惊胆跳。 一名衣着破烂的潦倒男子站在长凳旁,脸上的神情木讷,眼中却透着恐惧,双手高举着铁锤,却怎样也无法砸下去。 围观的沈州百姓有人转头脸去不敢看,有些人胆心地劝阻,有些人紧张地不敢说话,有些人则是兴奋地目不转睛。 一条凳腿下的白狗无聊地趴在自己的前腿上。 “胸口碎大石?”白武秀看着人群里的这幕画面,不可思议说道。 秦杰也有些吃惊。 话说胸口碎大石这种把戏,在沈州市里已经很少见到,因为太过俗套,然而玩胸口碎大石的居然是个小姑娘,这便极为少见了。 白武秀担忧说道:“别说锤子落下去,看着这么大块石头也要把这小姑娘压死了,这可不行,得赶紧拦着,太危险。” 说完这话,他便往人群里挤去,想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然而还没有等他走过去,条凳上的那个小姑娘似乎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那男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手一软,铁锤便落了下来! “迸”的一声闷响。 小姑娘身上那块沉重的条石崩裂成了无数段,从凳旁砰砰落下,有块石头砸中了凳腿旁的那只白狗,白狗摇了摇头。 南城门街道上一片安静,鸦雀无声,人们看着条凳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心想莫不是被生生砸死了吧?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 便在这时,只见那小姑娘极为利落地从条凳上翻身而起,掸掉身上的灰尘石屑,看着身旁那汉子恼火说道:“当日在破庙里挑你就是看中你力气大,但你不敢发力哪能有什么效果?下次可别这样了。” 围观的人群这时候才醒过神来,看着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看着她浑若无事的模样,才明白她根本没有任何事,不由兴奋地高声喝彩鼓掌起来,一时间喝彩声口哨声响彻长街。 那小姑娘摘下头上的皮帽,向围观的人群走了过去,先前塞在帽中的大黑长辫垂了下来,一直垂到膝弯处不停摆荡。 小姑娘的笑容清稚可爱,说话利落干净,沈州市百姓先前见着她胸口碎大石,已是佩服到了极点,这时见她小模样讨喜,哪里还有不掏钱的道理,不多时她手中那顶皮帽里便塞满了铜板。 小姑娘捧着一帽子沉甸甸的铜板,笑的愈发开心。 还有一些好心的沈州市百姓把那潦倒汉子好一通教训,说道无论如何穷困,也不能让自家年幼的妹子做这等危险事情,又道若下回还在沈州市里见着你让那小姑娘胸口碎大石,定让警察把你抓回去问罪。 小姑娘从皮袄襟前一个破洞里找到那颗硌的自己有些慌的石砾扔掉,走到那潦倒汉子身旁,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对众人笑着解释道:“谢谢大家关心,不过真没事儿,我打小便是练过的。” 拍胸的动作显得极为豪迈,但她是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手掌也小胸脯也小,这动作便自然多了几分可爱,惹来众人一番善意的笑声。 …… 白武秀张着嘴,瞪着眼睛,像个受惊过度的白痴般看着场间那个小姑娘,说道:“这小娘皮真狠,难道不担心把胸砸扁了将来没办法奶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身前,恍然道:“反正也没有什么胸。” 秦杰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白武秀的胸部。 白武秀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因为胖所以胸部大,羞愧地转过头去。 秦杰望向场间,忽然间身体微僵。 先前那幕胸口碎大石的画面让他也有些吃惊,然而当他看清楚那名小姑娘清稚的容颜时,顿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第257章 遇! “你带着张楚楚先去清梦斋,我还有些事情,稍后就到。”秦杰对白武秀说道。 白武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一眼,提醒道:“千万不要去焚香沐浴更衣。” 秦杰微涩一笑,说道:“不会。” 白武秀加重语气说道:“终究是要见老师的,你不要想着溜掉。” 秦杰叹息说道:“丑媳妇见公婆的道理,我懂。” …… 在古龙大街侧向的一条静巷中,秦杰低头看着身前的周莉莉,感慨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疯了,居然会出现在沈州市。” 在南门胸口碎大石的小姑娘自然是周莉莉,除了这位魔教少女,世间还有哪个小姑娘能够拥有如此非人的身体强度? 周莉莉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哥让我来沈州的。” 秦杰怔了怔,说道:“那就是你哥疯了。” 周莉莉不高兴说道:“你才疯了,在湖畔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会来沈州市找你玩,怎么一见面就这样?” 秦杰完全无法理解这对魔教兄妹的思维方式和逻辑,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来沈州市玩?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里是天道盟,这里是沈州市,而周莉莉你是传说中的魔教余孽!” 周莉莉困惑看着他,问道:“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秦杰警惕地看了看巷口,恼火地围着巷中那棵树转了一圈,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一个魔教余孽出现在沈州市,这就像是小白兔跑到正在拉屎的大黑熊身边,就像飞蛾扑进熊熊烈火。” 周莉莉展颜一笑,安慰他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不用怕,我们魔教弟子身上根本没有气息波动,你们这里的修行者根本看不出我们的身份,当年魔教那么多前辈都藏在各大门派,也没见出什么事。” 秦杰看着小姑娘稚气犹存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怒意,认真解释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确实没有什么人能想到居然还会有魔教余孽敢在光天化日下出现,但你刚才做了些什么?居然玩胸口碎大石!等你在沈州市里出了名,你以为情报处还会查不到你的来历?就算神话集团那些穿黑衣服的家伙不能进沈州市来逮你,你以为就没有人会对你动手?先前那些怜惜你心疼你佩服你的沈州市百姓这时候可以给你鼓掌,但如果知道你是魔教的人,他们肯定会端碗井水来生吞了你。” 周莉莉很无辜地摊开手,显得十分可爱,说道:“从草原来沈州市的路途太远,才走到这里,我的钱便花完了,一路讨饭过来的,想着进了沈州市再乞讨怕给清梦斋和你们丢脸,所以才想着卖艺挣钱。” 秦杰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周莉莉身上这件皮袄比在草原相遇时要更加破旧,脚上那双小皮靴前端甚至裂开了口,想必是漫长旅程上确实吃了不少苦。 看着小姑娘此时的模样,他不禁想起多年前自己和张楚楚在世间颠沛流离的画面,怎样也不忍心再做指责,心情有些异样,于是便没有注意到周莉莉先前那句话里最后那段关于丢脸的描述。 周莉莉笑着说道:“你们真的挺好啊,一路上到处都有人指路,还有人帮我找警察,我要饭的时候,有好几次他们都煮新的饭菜给我吃,从来就没有人害我,而且你不也对我挺好,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我。” 秦杰对除魔卫道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他现在也已入魔,换句话说与身前这小姑娘才是同类,又哪里会有什么敌意杀意。 思忖片刻,他从怀中掏出几百块钱塞进周莉莉手里,叮嘱道:“你先去松鹤楼包个雅间吃些饭菜,等我回来……” 忽然间他想起昨夜在松鹤楼露台上那个袖中藏木棍的阴险老头儿,觉得那里好像也挺危险,干脆递了把钥匙给她。 “东城枫林别墅小区,那是我的,你去那里等我回来,我提醒你不准翻墙,必须走门,然后里面的东西不要乱翻。” 想着斋主还在清梦斋等着见自己,秦杰实在是没有时间与周莉莉再多说什么,用极快的语速交待完这些事情后,像阵风似地向南门外跑去。 周莉莉一手握着碎银子,一手握着钥匙,看着秦杰匆忙的背影,想要告诉他自己有地方去,然而却晚了,只好可爱地耸了耸肩。 …… 这些天野马一直扔在清梦斋里野着,所以秦杰没有骑马,走出沈州市南门后,便走进大道旁的深长枯草之中,开始凭借自己入魔之后获得的强大力量和仿佛不知疲倦的肉身奔跑。 生命力倔强的冬草和生命力更为倔强的虫儿,不时拍打着他的脸颊,他眯着眼睛狂奔,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南郊的清梦斋侧门。 不远处的大道上,有车队正在缓缓向南驶去。 秦杰看着那处,猜到车队里面应该是离开沈州市的雁荡山少女们。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向清梦斋里走去。 然后他看见一位小姑娘站在道旁的深深冬草间。 这个小姑娘与他刚刚在沈州市里分手,然后很快重逢。 冬草丛中,周莉莉微微喘息,看着他说道:“你跑的可真不慢。” …… 看着草丛里的周莉莉,秦杰怔住了,叹息问道:“你是鬼吗?怎么我到哪里你就跟着到哪里?我跑的再快好像都没有用。” 听着他的语气不善,周莉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那只雪白的小狗便从她的身后冲了出来,露出初显锋利的牙齿,冲着秦杰低声呜吼,只不过大概因为在草原山道里被秦杰摧残的记忆过于深刻,它只敢站在自己主人身前表示狂野,根本不敢向秦杰靠近一步。 “你跑的真的很快,我差点以为你是我们魔教的人了。”周莉莉说道:“不过你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我更快。”秦杰无奈问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跟着我要做什么?” “我哥让我进清梦斋拜在斋主门下当学生。” 秦杰愣了半天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由生出一把火把前面道畔的冬草全部烧光的冲动,说道:“你们兄妹二人果然是疯了,居然想拜斋主为师?难道你不知道我老师是正道领袖?好吧,虽然他好像很少出面,至少也算是精神领袖,看见你这个魔教少女就算不用雷霆手段降你除你,难道还会收你当徒弟?” 周莉莉困惑说道:“我哥说清梦斋向来是有教无类。” “反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带你进清梦斋,再说了我现在是最受宠的小师弟,凭什么要多你这么一个师妹。”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顺着微斜的石径向着清梦斋侧面那面青坡走去,然而无论他走的多快,周莉莉和那只小白狗始终能跟着。 周莉莉在他身后笑着说道:“如果斋主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无耻的家伙,可能不会喜欢你,甚至有可能把你逐出门去,那我岂不是刚好可以填你的空缺?” 秦杰心想自己这辈子什么事情都肯做惯会做小伏低讨好溜须,老师颜瑟大师,包括大师兄在内所有人都被自己哄的高高兴兴,斋主又哪里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好几千年……” 便在这时,斜斜石径下方忽然传来一道歌声。 歌者的嗓音并不如何美妙不沙哑却总透着股古怪的苍老气息,配上歌词,再加上五音不全把所有旋律都唱成了说话,便愈发显得荒唐滑稽。 周莉莉好奇扭头向后看去。 秦杰听着这旋律虽然极陌生但歌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他向石径下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名贵狐裘的高大老者,手里提着一个漆面食盒正在坡上走来,不正是昨夜松鹤楼露台上那人? 看着那名老者,秦杰的头便一阵剧痛想着那根偷袭自己的短木棍,一丝冷笑开始在唇角生出,准备上前拦住此人好生痛揍一番。 所谓报仇雪恨,以拳还棍,便是这个道理。 秦杰明白自己即便醉酒也还是有一战之力,居然被这老者一闷棍敲昏,想必这老者也不是普通的沈州市富翁,自然警惕,体内逆天气缓缓运转,双手虚握仿佛执刀,片刻间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忽然间,他余光瞥见那只小白狗躲到了周莉莉的小皮靴后,耳朵耷拉着,嘴里发着呜呜咽咽的恐惧臣服声,不由心头微动。 他知道那只小白狗不是狗,而是草原上真正的雪狼,而这只白色幼狼即便再如何畏惧自己,也不曾对自己稍有降服之意,那它为什么这时候会有这样的表现? 难道说那名老人让它本能里威到了恐惧? 多年来秦杰不知遇见过多少惊险的状况,机变反应速度早已被锤炼的异常惊人,此时只是这样一个极小的细节,便像是火星落在干草堆里一般,在他脑海里燃起熊熊火焰,让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第258章 沮丧! 这里是清梦斋. 那个穿着狐裘的高大老人很强大。 想到那种可能,秦杰心头微动然后迅速寒冷,再因为震惊而颤抖起来。 在这关键时刻,他完美地展现了自己对情绪和身体的控制力。 看着拾阶而上的那名老人,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唇角刚刚泛起的那丝冷笑,就像是遇到了万丈阳光,骤然间温暖无比地绽放成花,体内的逆天气如春雪般悄无声息融化,虚握刀柄的双手自然上扬在胸前相聚成拳,微微躬身行礼温和说道:“没想到能再见到老先生。” 斋主拎着食盒走上青坡。 他颇感兴趣看着身前的秦杰,却没有说话。 秦杰平静回望着斋主,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身体姿式都看不出来任何异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斋主眼光看不到的地方,被威压震慑地快要崩溃的身体正在和他强大的意志力做着激烈的对抗。 数十颗汗珠缓慢悄然地从他后背渗出,渐湿衣背。 因为要用意志力强行控制自己身体本能的恐惧和反应,虽然他此时神情平静,眼神里的笑意温和甜美,实际上已经付出了十二分的力量,脚底板钻心般疼痛,小腿肚子撕裂般疼痛,随时可能抽筋。 斋主忽然开口说道:“我只是个普通老人家,当不得你这般郑重。”秦杰不忿说道:“谁敢说您是普通老人家?” 斋主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有些发毛后才笑着说道:“但昨天夜里有人说我是个可怜的老头儿。” 秦杰觉得不妙,却依然想做垂死挣扎,勉强笑道:“昨夜酒后胡言乱语,似老先生这等人物,哪里会和我这个后生计较。” 斋主叹息说道:“临到老死,决定最后再收个学生,结果自己还没死,便成了他口中的死鬼师父,我真是何苦来哉?” 秦杰如遭雷击,却依然强行坚持着装傻当作没有听懂。 斋主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装傻的本事倒是世间一流,只是你身后的衣裳已经湿了,脚只怕也要把那颗石头踩碎,还装什么呢?” 被直接点穿,秦杰就像是破了的酒罐,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下去,“哎哟”一声跌坐到了地上,拼命地揉着抽筋了的小腿和脚底。 斋主看着坐在地上的他,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便提着食盒继续往坡上走。 那声叹息很轻,落在秦杰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心想莫不是斋主对自己失望透顶,这该如何是好? 他这一世历尽千劫百难,不知在生死间来回了多少次,才终于走进了清梦斋,有了如今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这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师父,哪里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一纠结为泡影? 秦杰像被蛰了屁股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上前去,恭敬地跟在斋主身后,伸手便想替他老人家提食盒。 斋主没有把食盒交给他,看了茫然站在冬草里的周莉莉一眼,挥手把她召了过来,然后把手里的食盒交到了她的手中。 周莉莉这时候终于清醒了过来,从秦杰的神情和先前那番对话中,确认了这位高大老人的身份,小手接住沉甸甸的食盒,笑着看了秦杰一眼,带着小白狼兴高彩烈跟在斋主身后向清梦斋里走去。 看着斜斜石阶上斋主肃然高大的背影,秦杰沮丧到了极点。 他本想着自己是清梦斋最小的学生,那便是传说中的老幺,凭自己脸厚心黑嘴巴甜的能耐,一定能把斋主哄的开开心心,日后在清梦斋里倍受宠爱,然而谁能想到松鹤楼露台上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被自己嘲笑奚落打趣了半夜的老家伙便是自己的师父? 而且看眼下情形,斋主只怕还真会把周莉莉收进清梦斋,那岂不是说自己连老幺这个天然受保护的地位也没有了? 走出山雾,便来到后山崖坪之上。 斋主不知去了何处。 周莉莉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正在欣赏清梦斋美丽的风景。 秦杰走到她身旁,沉默不语。 小白狼在山坡下那片草甸上奔跑,大概在草原上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翠绿如毡的草甸,它极为兴奋,竟是越来越快,快要变成一道白色的闪电。 忽然间,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斜刺里杀将出来,瞬息间超过小白狼,就像一团黑色的雨云般,笼罩住它的全身。 正是野马。 小白狼被野马的气势吓傻了,那些如同大树般的马蹄,听着那些战鼓般的蹄声,竟是直接吓的它缩成一团,不敢有任何动作。 秦杰冷笑一声,准备对身旁的周莉莉吹嘘一番自家这个憨货。 然而今天的他确实很不适合冷笑,因为下一刻,他唇角刚刚泛起的冷笑,再一次变作了无奈的羞恼神情。 因为看上去颇有气势的野马,实际上是个逃兵。 一只大公鸡歪歪扭扭地在从草甸那头追了过来,动作看着很滑稽,但速度却极快,尤其是它高昂的脖颈,像极了某人头上的那顶古冠,骄傲到了极点。 瞥见大公鸡,野马惊恐地“嘶”了--声,四蹄如飞,再次向草甸那头闪电般奔驰而去,不停喘着粗气,模样显得极为委屈。 看着仓惶奔逃的野马,秦杰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做为最后入的老幺,极有可能最受宠爱,但论资排辈也是最没有地位。 因为不知道斋主究竟会如何看待自己,他此时心情惴惴不安,看着眼前这幕画面,不由同感神伤,恼火道:“这谁家养的鸡?怎么这么不懂事,居然欺负我家的野马!” “小先生,这是我家少爷养的鸡。”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草甸处响起,三师兄的小伙伴走了出来。 秦杰当然知道大公鸡是三师兄养的,先前只不过看着三师兄不在,所以借着训鸡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此时乐乐既然出现,就算把李彤的胆子借给他,他也不敢真把那只大公鸡揪过来踹两脚。 他伸手了乐乐粉嫩的脸蛋,感叹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往心里记。” 乐乐睁着大大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自去追鸡。 大公鸡这时候已经追着野马跑到了镜湖畔。 缩成一团躺在草丛里装死的小白狼,确认那些可怕的家伙都已经消失,才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夹着茸茸的尾巴跑回周莉莉身后,再也不敢离开半步,被惊吓的太过厉害,竟是连走路都显得有些软。 周莉莉把它抱进怀里。 小白狼觉得自己安全了很多,把头探出她的臂弯望向湖的方向,看着那处正在呼啸追逐的黑影白烟,心想这个地方太古怪了,连我这种血脉尊贵天赋其才的雪原巨狼王子,似乎在这里也排不上什么号。 秦杰不知道周莉莉臂弯里的小白狼与他有着极相近的感慨,不然说不定他会把这头小白狼抱进怀里痛哭一场。 …… 白武秀和张楚楚站在镜湖旁等待。 待他看清楚秦杰身边那个小姑娘后,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不是在南口碎大石的小姑娘,怎么进了清梦斋? “我来清梦斋这么多年,能够进到崖坪的外人,除了你家的楚楚和王雨珊外,便再没有任何人,我很想知道,这位小姑娘又是你家的谁?” “她不是我家的谁,是斋主让她进来的。” 听着秦杰的回答,白武秀更是吃惊,打量着这个穿着破皮袄的小姑娘,眉头渐渐蹙了起来,想着大师兄常年不离身的那件旧袄,犹疑问道:“是师父带进来的?难道这小姑娘是大师兄家的人?” 秦杰走到张楚楚身旁,听着白武秀不着边际的猜测,没好气说道:“不用瞎猜了,知道她的来历,你也不会高兴。” 白武秀看着这个抱着雪白小狗的清稚小姑娘,越来越是喜欢,笑着说道:“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哪里会让我不高兴?” 周莉莉打量着这个胖子,想起草原山道里秦杰和李彤的一番对话,对话里有个据说很有修道天赋但心糟糕到了极点的家伙,好奇问道:“难道你就是秦杰提到过的那个少年便元婴期的天才死胖子?” 白武秀微微骄傲点了点头,心想秦杰这个小师弟在外游历之时也不忘宣扬本师兄的天才,倒算是懂事,伸手正准备拍拍秦杰的肩膀,忽然想起这小姑娘话中最后“死胖子”三字,神情便有些恼火。 秦杰看着他说道:“死胖子是李彤说的,如果你觉得不爽,你可以自己去神话集团找她解决这个称呼问题。” “那还是算了。” 听到“李彤”的名字,白武秀便觉得头大,非常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他是极聪慧之人,心想秦杰只是在草原上遇见过李彤,那么按照这小姑娘的说法,当时她也在场,不由微异问道:“原来你们在草原上见过。” 秦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先前在城处你不说。” 第259章 责罚! “因为我当时不想让你们认识.” 白武秀看着周莉莉微红的小脸,干净的眉眼,看着她那根在膝弯处来去的小辫,心想若解开想必便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由心头微动。 这便是他最喜欢的女生的模样。 忽然间他想起自己曾经对秦杰说过这件事情,转头瞪着秦杰,心想你明知道我喜欢这样式的姑娘,却偏偏不想让我认识,是何居心? 秦杰心想斋主既然让周莉莉进入清梦斋,想必她的身份也没有办法一直隐藏下去,沉默片刻后嘲讽说道:“她是周雄的妹妹。” 白武秀很豪迈地挥手说道:“那又如何?” 秦杰再次提醒道:“周雄。” 白武秀很惘然。 秦杰叹息一声说道:“魔教那个周雄。” 白武秀这才醒过神来,指着周莉莉半天说不出话。 “记得当时你说过没有比你更强的女生,我当时祝你喜欢上的姑娘都有一个天下最生猛的兄长,如今看来这两个条件都满足了,而且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情,李彤亲口说过如果战斗,你不是这小姑娘的对手。” 秦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最诚挚的安慰。 周莉莉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她只是对白武秀这个胖子感兴趣,不明白为什么既然他是最年轻晋入高级境界的修道天才,却被李彤认为在战斗方面是个绝对的废柴,连自己都打不过。 她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周莉莉。” 白武秀看着这名魔教少女,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叫白武秀。” 周莉莉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哥哥提起过,低着头想了会儿,终于想了起来,高兴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李然的那个师弟。” 白武秀沉默片刻后说道:“正是在下,虽然说道魔有别,正邪有分,董事会里与你魔教势不两立,我这时候似乎应该马上把你打死,但既然这里是清梦斋,你又是老师亲自带进来的,所以你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对你出手。” 周莉莉稚嫩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看着他高兴说道:“不要紧啊,我们先打一场怎么样?我一直都很想和你打一场的。” 白武秀看着她的脸,不由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在观里的悲惨童年,想起了喜欢穿红裙更喜欢找自己打架的小孩。 他沉默,然后开始悲愤。 便在这时,远处山间传来道极清旷的笛声。 …… 大山真的很大。 秦杰在清梦斋后山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也只去过其中一些地方,像今天清梦斋弟子聚会聆询的这间草屋,他便是第一次看到。 这间草屋很大,由梁柱搭构而成面无墙,极为清旷透风,好在地处后山深坳,并不会显得冷,屋檐上那些淡白如霜的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运进来的。 草屋前坪有排竹椅,椅上坐着张楚楚和周莉莉,椅下藏着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白狼,椅后有一只气喘吁吁的大黑马,这憨货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摆脱了大白鹅的追逐,于是赶紧来找自己心目中的二号主人。 张楚楚坐在椅上,看着手中刚刚摘下来的一些草无聊发着呆。 周莉莉踢着椅前的石头,无聊发着呆,忽然她转头望向张楚楚笑着说道:“你好,我叫周莉莉。” “你好,我刚才听你说过。” 周莉莉接着说道:“我来自草原,。” 张楚楚怔了怔,轻声说道:“我叫张楚楚,我是秦杰的女朋友,我来自……” 以往说家在何处时,她说是不知道该说哪儿,但这时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出生在沈州市,于是她不知因何而高兴起来。 “我是沈州人,听说神话集团要我去读书,但我也不打算去,所以我不知道今天要我来做什么。” 如果是别的修真者,听见张楚楚说神话集团要她过去读书,第一反应只怕便是不信,然后便会心生嘲讽,然而周莉莉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说道:“你做的对,神话集团那种地方没有什么意思。既然认识了,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张楚楚有些不适应这种热情,但想了会儿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四面无墙通风的草屋里忽然响起了烈的争论声。 张楚楚依旧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草。 周莉莉望着那边,喃喃说道:“难道清梦斋真不收我们魔教的人?”…… 斋主回到清梦斋。 清梦斋里的人全部到齐。 就连读书人都抱着一卷书靠着廊柱在看书。 今日草屋之内发生了两场极为烈的争论,第一件事情是白武秀悲愤绝表示反对周莉莉入清梦斋,然后被三师兄无情镇压,第二件事情是秦杰对自己昨夜饮酒过量言行无端一事做出了深刻检讨,然后在他试图做出辩解时又被三师兄无情镇压。 然而真正让清梦斋诸弟子震惊无语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斋主看着秦杰缓声说道:“你是我未曾见过的学生,但既然当**能通过我设下的重重考验,登上峰顶,无论过程里思秋武秀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总之你成功了,那么我便会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不知为何,秦杰总觉得会有什么极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草原之行,虽然没有让清梦斋太过丢脸,尤其是神话集团那两个小孩的意气之争,但行事终归无端,有失堂堂正道气象。依为师看来,你的心依然还是有些问题,所以行师礼还是迟些日子再举行,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好生反省一下,也算是对你的惩罚。” 秦杰问道:“老师,我该如何反省?” 斋主淡然说道:“我罚你入崖闭关,何时能想通,何时再出来。” 听到秦杰要被罚入崖闭关反省,弟子们震惊望向端坐椅中的老师,完全想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因为他们很清楚后崖对于清梦斋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更清楚一入后崖,再想出来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老师对小师弟的处罚,为何如此严厉甚至可以说冷酷? 清梦斋有后山,山后还有崖。除了秦杰,山里的人们都去过那片崖壁,曾因那片崖壁的绝世风光而震撼,也正因为过于震撼而极少过去,对他们来说,那片崖壁算不得什么绝境险地,但他们很清楚去那处看云海飞瀑,和入崖闭关则是两件事情。 因为清梦斋上一个被囚在后崖的人,是那个曾经声震天下,如今除了山里的人们再也没有谁愿意提及、敢于提起的小师叔。 他们知道小师叔在后山崖壁里闭关的故事,知道想要从那里破关而出需要怎样的毅力天姿,所以当听到秦杰要去后崖闭关思过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很难接受小师弟要面临如此的磨难。 草屋里一片死寂,弟子们情绪复杂,很明显并不赞同斋主对秦杰的处罚,但没有人敢说话,因为坐在椅中的斋主缓缓闭上了眼睛。 斋主除了身材高大,看不出有任何特殊的地方,除了曾上神话集团一拳轰塌,他没有太多的传奇事迹在世间流传,甚至不如他师弟司徒云海在人世间留下的痕迹更多,然而修行界里的人都确认他才是千年来最大的传奇。 而对草屋里的人们来说,斋主令他们敬爱且畏的老师,所以他们非常不理解更无法赞同斋主对小师弟的处罚,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办。 便在这时,白武秀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走到场间秦杰身旁,对着椅中的斋主极为老实地长揖行礼,颤着声音说道:“老师,太重了些吧?” 秦杰入门之前,白武秀是清梦斋最小的学生,除了大师兄之外最得斋主宠爱,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时候确实也只有他能站出来说几句话。 去年春天到今日,虽说秦杰远赴草原,在山里停留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山里所有师兄师姐都很喜欢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此时白武秀既然鼓足勇气开了头,其余的师兄们也纷纷上前替秦杰求起情来。 四师姐走到斋主身后替他捏背,五师兄愁苦着脸唉声叹气说着后山崖壁的险峻,六师兄想着说话打岔,众人用着各式各样的方法哄着老师开心,想让老师收回处罚的决定。 三师兄向来最重视道理伦常礼仪,极为讲究尊师重道,然望向椅中的斋主缓声禀告道:“老师,先前我思遍斋规,小师弟并未犯过值得如此重罚的罪过。” 草屋一角二师姐看了老师一眼,又看了秦杰一眼,若有所思却思不分明。 清梦斋诸人不停劝说着斋主,斋主始终静坐椅中闭目不语,大师兄静静看着老师,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深深一揖。便是这一步,草屋里顿时回复安静,弟子们各自沉默,然后退回各自的位置,紧张而充满希冀地望着大师兄。 斋主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道:“你也有话说?” 大师兄直起身来,认真说道:“老师此举自然有深意,弟子隐约也能猜到一些,然而小师弟入门时间尚短,虽说草原之行有奇遇,修为境界增益颇快,但又哪里能与当年小师叔相提并论?” 第260章 决定! 三师兄微微皱眉,也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故事,摇头说道:“师父,师兄说的有理,万一小师弟十年也想不明白,那该如何办?” 斋主看着自幼便跟着自己的两名弟子,看着草屋四周那些面带恳求之色的孩子们,两缕长眉微微飘起,说道:“想不明白便永远不要出来,我向来不信机缘但既然他应了那个机缘,那便需要他自己来解决那个机缘.” 斋主的眼神很平静。 他只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而所有人都觉得师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平静里蕴藏着不容反对的威严,众人下意识里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替秦杰出言求情,场间安静的仿佛一面死潭。 关于清梦斋的后崖,秦杰以前听陈皮皮提起过一次,当时并不在意,便是先前听到斋主要罚自己入后崖闭关,也没有太过震惊,想着既然是闭关总有出关的那日,斋主也许是想借此事磨砺自己心神,再送自己一场造化。 然而看着师兄师姐们的反应,连大师兄和三师兄的神情都那般凝重,他才明白被囚后崖是极可怕的惩罚,尤其是最后听到三师兄说到十年这个时间段,斋主回答永远不要出来,他顿时感到了一股寒意。 都说人世间任何事情都是修行,然而在人世间修行和在孤单寂寞冷的囚房里修行毕竟是两回事,就算是再如何宏大的造化,如果真要十年甚至终生被囚禁在崖壁间,他也绝对不能接受,死也不能。 秦杰低头想着终生被囚的悲惨将来,身体像是堕入冰窖一般寒冷,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竟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然而当他抬头起来时,脸上没有任何愤怒不甘的神情,因为他知道面对着斋主,那些情绪没有任何用处,只是认真问道:“师父,怎样才叫想明白?” “想通了便是想明白了。” 想通便是想明白,这句话怎么听也像是一句废话。 秦杰想着自己当初丹田诸窍不通想通时的场景,想着当初悟符之时冥思苦想的画面,却隐约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通了一些关窍。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怎样才能证明我已经想明白了?” “想明白时你自然便能明白。” 秦杰看着他说道:“弟子以为总要有个标准。” 斋主看着身前的小徒弟,看着他平静面容下隐藏着的坚持,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就像是松枝上的露珠,反耀着清晨的光线。 “自然是有标准的。” “谁来确定标准?师父您?” “标准已经在那里。” “师父,可是我没有办法长时间在后崖里闭关,天哥还要见我,我还要学着怎么管沈州市那座阵,再过些天就是我那个老师贺飏的百日祭,我也得去磕头,不如我每十天闭关八日如何?” 听着秦杰的话,斋主眼眸越来越亮,露珠渐渐汪成水泊,水泊里尽是清澈而不知究竟何意的笑意,笑意浓的仿佛要溢出来般。 忽然间,斋主眼中的笑意骤然消失,看着秦杰缓声说道:“昨夜在松鹤楼露台上,你曾说过你是什么岗上什么淡的人?”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秦杰喃喃应道。 “我不知卧龙岗在何处,但知散淡何意。” 秦杰听懂了这句话,抬头望向草屋檐角垂落的白草,知道似斋主这样的人,断然不可能因为松鹤楼露上的那番争执便对自己的学生动怒,那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后山呢? 是因为自己……入魔的原因吗? 小师叔当年遭天罚而死,声名与身躯一道湮灭于荒野之间,不复再闻,莫非斋主便是因为那件旧事,便要把自己这个继承了小师叔逆天气的弟子关进后山,这是为了清梦斋的正道名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思绪纷杂而至,秦杰先前才想明白一些的事情顿时又变得面目模糊起来,胸腹间那道逆天气随意念而动,如一把刀般直直向上而去,刺的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微哑说道:“师父……原来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听着这话,草屋里的清梦斋诸**感震惊,三师兄面露不悦,大师兄缓声叹息,虽说平日里斋主与诸生师生之间相处和谐,但师父便是师父,在这等严肃场面下,谁敢像秦杰此时这般质疑甚至是批判? 斋主没有动怒,说道:“在松鹤楼上你不是说过你的师父最不讲道理?”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请师父允我与家中女友交待些事情,再去后崖。” “不用了,你在后崖之上总还是要吃饭,让你带着小侍女过来,便是要她服侍你,稍后带她一起去后崖便是。” 秦杰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斋主要自己带着张楚楚一道来见他,原来早就已经做好要把自己关进后山的准备,他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以张楚楚的性情,自己被囚禁在后崖,她肯定不会一个人离开,实际上便等若两个人一道被囚,那么如果自己被关在后崖一辈子,张楚楚难道也要被关一辈子? 一念及此,那道像刀般凛冽直朴的逆天气直冲胸臆,他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恼怒地望向椅中的斋主,握紧了拳头。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静静看着斋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口气咽了回去,然后平静说道:“谨遵师命。” 斋主看着身前这个最小的弟子,也是自己最后的弟子,静静看了很长时间,看着他苦苦思索,看着他沮丧认命,看着他愤怒难抑,看着他气魄渐起,看着他敛声静气,看着他归于平静,看着他回复如常“哈!哈!哈!哈……” 斋主忽然仰首大笑起来,然后他自椅中长身而起,一拂身上黑色罩衣,未向众弟子交待一声,落寞向草屋外行去,走出草屋,看着道畔那棵多年前两个人亲手种下的金兰树,看着树上茂密青绿的树叶,老人有些喜悦又有些遗憾地低声感慨道:“世间果然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那么又怎么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呢?” …… 看着向瀑布方向走出的斋主背影,大师兄和三师兄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然而他们依然认为师父把小师弟囚禁到崖壁的处罚过于严苛,因为虽说置诸死地而后生,但不是谁都能像当年小师叔那样。 二师姐向草屋外走去,路过秦杰身边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既然师父的决定无法挽回,便带着你家侍女随师父去吧,不要让师父在前面等的时间太长。” 秦杰此时也正看着远处斋主的身影,祈祷着斋主几声大笑之后便忘了自己,让自己避过这个劫数,然而听着二师姐的话,才知道自己只是在痴心妄想,苦笑着叹息一声,随她走出草屋来到竹椅前。 二师姐对周莉莉说道:“你随我来,我给你安排住处。” 周莉莉高兴地点了点头,和张楚楚挥手告别,说道:“看样子以后我会一直呆在清梦斋里,到时候你来找我玩啊!” 张楚楚点了点头。 周莉莉开心跟着二师姐向崖坪方向走去,开心蹦跳着就像个不安分的石头,二师姐则是文静恬淡地像是棵秀树,两个年龄相差颇大的女子,身材同样娇小,气息则是截然不同,在一处却显得极为和谐。 秦杰收回目光,看着身前的张楚楚,笑着说道:“刚才拜师,斋主见着我便很开心,决定传授我一些清梦斋不传之秘**,估计这些天我便要闭关潜修,你先回老笔斋看家,完事后我马上回去。” 斋主让他带着张楚楚来清梦斋,便是预备着他被囚之后需要人照顾,然而秦杰哪里肯让张楚楚随自己一道被困在崖壁之上。 张楚楚看着他轻声说道:“先前你们在屋里说话的声音太大,而且少爷你知道我的耳朵很好,所以我都听到了。”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是的,我被师父惩罚囚禁在后崖闭关,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破关出来。” 张楚楚看着他担心说道:“那可怎么办呢?” 秦杰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肯定要和你在一起。”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那先看看情形吧!如果我在后崖被困的时间太长,你就先回柳编那里,想来没有人会拦你。” 张楚楚没有说话。 他看着远处那道山径向瀑布下的密林伸去,斋主飘然的背影快要消失不见,沉默片刻后带着张楚楚向那边走了过去。 直到草舍消失在二人身后,张楚楚看了看四周,扯了扯他的袖角,低声悄悄问道:“是不是因为入了魔道,所以清梦斋要把你关起来?” “在荒原上大师兄应该已经猜到我学会小师叔逆天气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师父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不确定师父对我的惩罚是否与此事有关,先前在草屋里没有提及。” 第261章 守护! 道畔有一株歪着的老梅. 梅花自张楚楚微黑的小脸旁掠过,让她脸上的神情显得愈发紧张起来,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说道:“老师说过你是修罗的儿子。” 秦杰恼火说道:“不要提你那个神棍老师,我说过我不是。” 张楚楚担心说道:“但清梦斋要把你关起来,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秦杰不想承认这种推论,然而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 心情沉重,脚步自然变得更加沉重,秦杰不知道崖壁里有什么遭遇在等待着自己,下意识伸手牵住张楚楚的小手,沉默地向前行走,速度非常慢。 前方山道间那件黑色的罩衣迎风飘舞,时而消失在密林里,时而出现在银瀑畔,斋主看似走的极快,却始终停留在他们的视野里。 绕过三师兄的小院,再走些时间便近了那道银色的瀑布,四周林间瀑声如雷,空气里全部是极细碎的水星,笼成一片凉雾,让呼吸都变得清新起来。 秦杰的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他很想牵着张楚楚的手就此转头离开,然而他清楚这是妄想,而且就算真的逃离清梦斋,那将意味着这些年的辛苦尽数化为泡影,他和张楚楚将重新回到黯淡的人生里。 跟随着那件飘舞的黑色罩衣,二人来到瀑布下方。 瀑布下是一面静潭,向着崖坪方面没有任何出水口,看模样与镜湖并不相通,溢出来的潭水,顺着右前方一片低洼的乱石流出。 秦杰牵着张楚楚踩上那些乱石,随着水流的方向折向前行,和那些汩汩细流一道,走进一条幽深的峡谷。 峡谷很窄,高不过十余丈,上方巨岩相触并拢,其实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洞,洞内空气湿润微寒,壁上生着青苔片片。静潭淌出的细流,便在洞底石间穿行,漫成一片似水田般的画面。 峡谷前方是晴朗的蓝天,被裁剪成椭圆的一片,就像是蓝色的瓷盘,非常美丽,秦杰和张楚楚踩着水田里的石头,向那片蓝色走去。 随着行走,峡谷骤然急束,乱石间的水流顿时变得湍急起来,哗哗乱响,白lang渐生,冲得石上的青苔剧烈摇晃。 走出峡谷,迎面便是一道绝壁,湍急的潭水雀跃着、争先恐后地向悬崖外涌了过去,碧蓝的天空被悬崖切成上下两半,中线便是这道水线。 张楚楚紧紧握着秦杰的手,看着眼前的风景,说不出话来。 曲径通幽到最后,陡然而现绝境。 山风呼啸劲吹,站在悬崖畔瀑布边,看着瀑布向绝壁下垂落,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绝壁之下是片无尽的深渊。 深渊看不见,秦杰眼前除了天空什么都没有,四周除了崖壁什么都没有,崖壁向着天空和两侧无尽延展,看不到尽头,仿佛就是传说中草原西王庭北面那片大戈壁,只不过这片戈壁横在了天空里。 和无边无垠的山崖绝壁相比,二人所在的峡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豁口,这道瀑布更只是一道细线,秦杰向崖壁远处望去,只见竟有十余道瀑布正在向着绝壁下方垂落,高低远近各不相同,看上去十分美丽。 阔大的崖壁,碧蓝的天空,细如线的十余道瀑布,合在一处构成一个极为辽阔的世界,再强大的人在这些画面前,也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秦杰极小心向绝壁旁走了一步,牵着张楚楚的手俯身望去,只见绝壁下方云雾遮罩,根本看不到底,更不知道还有多深。 崖壁上那十余道瀑布如束如柱落入云雾之间,溅起圈圈云波,然后就此无声无息消失不见,仿佛那云雾之下是片不属于人间的世界。 清梦斋之后的崖壁,是一片美丽的新世界。 只不过此间的美丽很容易令人感到震撼无措。 站在崖畔,俯看云生云灭,静观众瀑入云,秦杰没有生出任何飘然欲仙的感觉,因为云生云灭云还聚,众瀑入云无水声,他反而产生了某种恐惧。 想着来时的路径,他确认这里应该是大山的西面,难怪过往两年间在沈州市通往清梦斋的官道上没有看到过,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片山崖。 山崖绝壁看似陡峭不可攀爬,实际上其间隐着极窄的石径,秦杰抬头望去,只见斋主的身影正在绝壁间飘掠而上,时而在东时而在西,竟是无论怎样专注去观察,都无法确定他究竟在山崖的那一处。 秦杰牵着张楚楚的手,开始向上走去,二人自幼在岷山里生活,对悬崖峭壁自有一套攀爬手段,对脚下的绝壁和天空视而不见。 越往山崖上方去,青树渐无绿意渐少,这里没有静湖草屋,没有笑语琴声,没有古松棋坪,和山那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片山崖沉默或者说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天空,不知道看了多少万年。 狭窄石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方不大的崖坪,崖畔搭着一间极简易的草屋,临崖处有个山洞,斋主坐在崖畔,看着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秦杰走到斋主身后,向崖外远处望去。 他的视线落在云海之外,竟然看到了沈州市,夕阳正在落下,金色的阳光照耀在黑青色的城墙上,反射出一种极为肃穆神圣的光泽。 那是人间最壮观的雄城,那是人类最完美的杰作。 秦杰看着暮色中的沈州市,一时间百感交集,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轻声感慨说道:“沈州市……这时候真的很好看。” “沈州市一直都很好看。” “当初修建沈州市的那些人肯定很了不起吧!” 斋主掀开身畔的食盒,拿出小酒瓮斟满酒杯,很随意说道:“修城的人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有城便需要有守城的人。” 秦杰怔了怔。 斋主饮尽杯中酒,夹了一片葱油渍羊肉片吃掉,看着远处的沈州市,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怎么看也看不腻。 沈州市笼罩在暮色中。 斋主在暮色中看着沈州市。 他看着自己的沈州市。 看着斋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秦杰的心头,先前心中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疑虑不安,尽数被眼前的画面消解一空。 在云端看着云下,在世外看着世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老师你守望的是这座雄城,还是天道盟,还是整个人世间?…… 暮色中,崖壁上的洞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怪兽张开的嘴。 秦杰看着洞口,脑海中便生出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这种形容太过俗套,然而实在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那个洞口仿佛准备着吞噬掉走进去所有人或物,甚至包括光线,春夏,秋冬,时间以及附着在时间上的所有感受。 一想着走进这个崖洞,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有可能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年就被囚禁在里面,秦杰便觉得身体寒冷无比,十年见不到沈州市里的姑娘,十年吃不到酸辣面片汤,十年之后西城夜总会里的姑娘都得多老了?事实上秦杰有可能被囚禁在后山比十年更长的时间,比如一辈子,只不过此时站在洞口前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出那种设想。 他是清梦斋学生,他是斋主的亲传弟子,在先前看着暮色里的画面后,他心里那些偏黑暗的情绪尽数化去,他信任清梦斋后面的这座山以及山里的人们,但他毕竟自幼活的极为凄苦,一想到要把自己的生命和自由完全交付给别人,从本能里便开始产生抵触和想要逃离的念头。 秦杰回头看着坐在崖畔吃羊肉喝酒的斋主,问道:“老师,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因为入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本来想问斋主,是不是因为总经理认为自己是修罗之子,所以斋主才会对自己做出这种惩罚,让自己与人世间隔绝。 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坚信自己和虚无缥渺的修罗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多年前为了那些虚无缥渺的传说,曾经掀起过一场血雨腥风,他不想与这件事情扯上任何关系。 斋主没有回头,说道:“囚禁是什么意思?” 秦杰看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剥夺自由。” “自由是很珍贵的事物,与自由相比。甚至生命都算不得什么,比自由更珍贵的只有自由本身。” 秦杰没有听懂这句话。 斋主把筷子放回食盒,用手指拈起一块姜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回身望着洞口的秦杰,说道:“既然比自由更珍贵的只有自由本身。那么剥夺你的自由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希望你获得更大的自由,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秦杰隐约明白了更多的一些事情,无奈说道:“老师,既然是简单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用简单的方式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前的崖洞,沉默很长时间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向里面走了进去。 第262章 闯门! 最后的暮色照耀着远处的沈州市,也照耀着此间荒凉的崖壁,金红一片仿佛最纯净的火焰,崖洞就如同火中一条通往未知的入口。 崖洞里很安静,连风都没有,略有些微凉,空气很是干燥。 从明亮处走进幽暗间。 秦杰这些年打架杀人所磨砺出来的反应,让他本能里在瞬间内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便习惯了环境的亮度。 崖洞外的光照耀进来,洞里并不像先前从外面看时那般幽暗,可以清晰地看到洞壁上石头间的天然纹路。 秦杰忽然醒过神来。 自己就这么走了进来? 就这么简单? 他转身向洞外望去,只见张楚楚扶着洞口一块突起的岩石。 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而崖畔的斋主已经在开始收拾食盒,准备离去。 明明与洞口相距极近,甚至还能看到远处云外沈州市南城墙的最后画面,然而一旦走入崖洞。 秦杰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外面真实的人间所遗弃,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强烈的孤单的恐惧感受。 “师父。”秦杰看着准备离开的斋主,颤声问道:“有可能永远出不来吗?” “先前那么多人都在替你求情,你的人缘看来不错,如果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相信他们也会来陪你,你不用担心太过寂寞。” 斋主看着他说完这句话,提着食盒向山下走去,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罩衣,在红色的夕阳光晖照耀下,仿佛是燃烧的鸟翼。 看着斋主离去的身影,秦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真要在这崖洞里被囚禁一辈子,再好的人缘又能有什么意义?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在深人无人知,再好的朋友谁又能陪你被囚禁一生,如果自己真的一直在崖洞中,最终还是会慢慢被人世间遗忘。 当然,有个人肯定会一直陪着他。 秦杰看着洞口外的张楚楚,明明相隔不远,却感觉她远在天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三个月后,我还出不来,你就下山。” 张楚楚想说些什么。 秦杰摇头说道:“不要逼我用那些娘们的法子。” …… 传说中那些极为强大的神符师,可以画地为牢,秦杰没有见过师傅贺飏展露这种手段,但他见识过神话集团的樊笼,他们在魔教子弟帐蓬里用过,在魔宗山门里他还见过小师叔用逆天剑拟的樊笼阵。 崖洞口看似空无一物,偶有一缕细风拂过,灰尘借着最后的天光缓慢飘浮,自由出入,但秦杰知道,那里一定有东西。 斋主把他囚禁在这个山洞里,让他想明白了才能出去,想明白便是想通,想通便是能通世间一切,通便是走出山洞。 他在崖洞里闭关,可以说是惩罚,也是磨砺心性,更是一场考验。 每当遇到真正考验的时候,秦杰确认无法通过别的方式绕过去,那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把所有焦虑情绪尽数驱散。绝对不会着急,而是会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才会尝试着面对这场考验。 所以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思培念,身体内的逆天气缓缓流淌,依循着某种节奏开始吸纳周遭的天地气息。 太阳此时已经落下,沈州市笼罩在阴影里。那里的人们大概已经提前看到了黑夜,绝壁高处的人却还能多享受一些残余天光。 光线照在他的睫毛上,晶亮像是涂了一层蜜粉。 秦杰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无论从精神还是身体都调节到了最好的状态,起身向洞口走去。脚步缓慢而稳定。 最后的余晖笼罩着崖洞出口,他走进了余晖。 骤然间,秦杰感觉身前的空气,甚至包括空中的那些余晖都凝滞起来,就像是放了无数蜜糖的水般粘稠,带来了无数阻力。 尤其是越往洞外去,那股无形的阻力成无数倍地放大,最后简直要变成泥沼。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再难向前踏出一步。 感受到洞口处的障碍,他没有强行试图突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洞里倒退而回,一直连退三步,才终于摆脱上那些粘稠的无形力量,微微喘息了片刻,才让有些发白的脸色回复到正常状态。 张楚楚从崖畔草屋里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借着火把照出的暖红光线,秦杰很认真地查看着崖洞口,他查看的非常细致,洞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甚至连地上的石砾,都没有放过,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符意波动。 也没有看到阵法的痕迹。 崖洞的禁制不是符不是阵,而是一道平空出现的气息。 这道气息非常简单,然而却无比强大,就像是最纯净的酒,却烈到了极点。 万仞绝壁间的天地气息。 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这道气息召到洞口。 如此多数量的天地气息,堵塞着小小的洞口,可以想见被压缩到了何等程度,厚实凝练的难以想像,甚至已经超出了某种界线,直接引发了某种质变,让本应无形的天地灵气变成了一道实质的障碍! …… 张楚楚把伸头往洞里看,喊道:“杰哥哥,怎么样?能行吗?”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秦杰摇了摇头,看着举着火把的她,忽然说道:“你让开一点路。” 张楚楚艰难地把手电筒插到洞口外的地上,回到崖畔的草屋里。 看着崖洞口,秦杰心想如果洞口的禁制是某种繁复的阵法,或者说一道神符,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确实没有任何办法,然而此间的禁制是那道强大气息直接让天地灵气凝练呈形,更类似于实质的屏障。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道禁制凝结的天地灵气数量太多,甚至可以直接对他们用精神力操控天地灵气产生极大的影响,但对秦杰来说,这道禁制似乎有某种可以利用的漏洞,因为他不需要调动天地灵气。 继承小师叔逆天气,入魔之后的秦杰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强,只要屏障有形,他便可以应该可以凭借蛮力冲过去,越想他的眼睛越亮,觉得这个方法似乎可行。 秦杰看着崖洞口,想着稍后自己冲出去,带着张楚楚下山时,诸位师兄师姐震惊的脸色,师父难看的脸色,越来越兴奋。 逆天气默默流转,灌输到他身体最细微的每一部分。 秦杰盯着洞口双膝微屈,脚跟渐抬,“啪”的一声,左脚狠狠蹬到坚硬的地面上,坚硬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借着巨大的反震力,整个人呼啸破风,如一道箭矢般猛地向洞口掠去! 崖洞口处传来一声闷哼。 一道人影如同被箭矢射穿脖颈的大雁般惨然震飞坠地。 秦杰重重摔在地面,狼狈不堪。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血水如雨落在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上。 …… 火把微红的光下,脚印上的斑驳血迹像是墨点,看着那处,秦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发现自己被洞口的禁制直接震回了原地。 左脚上的鞋子已经震烂成棉絮状的东西,他伸手撕掉,艰难坐起,望向已经被夜色笼罩的洞口,眼睛里不由流露出几丝悸意。 先前他猛烈撞向洞口,就在快要撞击到禁制的那一瞬间,那处浓郁以至粘稠的天地灵气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竟骤然间狂暴起来,变成了一片恐怖的海洋,直接把他的意识和身体全部卷了起去! 秦杰没相信就算是那片真实的风暴海,也没有先前那瞬间他堕入的海洋可怕。 那片由浓厚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海洋,无论海面还是海底都在剧烈的摇晃震荡,数千数万个巨大的漩涡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挣扎,便直接沉进了海水深处,灵气海洋深处那些无处不在的压力,变成了无数根极细的针,刺破他的衣服皮肤,然后直接刺进了他的身体。 秦杰体内看似雄厚的逆天气,在这片狂暴海洋中,就像是一盏烛光,霎时之间便熄灭,被那些细针刺的四处散逸,而那无数根细针所带来的痛苦,直接击毁了他精神力对识海的保护,让他痛苦万分。 最后那片狂暴的海洋翻起一个lang花,轻轻松松把他打回了岸上。 他能感觉到这片lang顶多只是这片海洋万分之一的力量,但竟似比当初在草原湖畔遇着的杨昊宇那记拳头更加强大! 张楚楚听着响声,匆匆跑出草屋,借着火把的光线看着秦杰倒在地上,吓了一跳,想也未想,便往崖洞里跑去。 秦杰强行咽下涌到喉头那口鲜血,大声喝斥道:“不要进来!” 从小到大艰难度日多年,为了活下去二人间早已培养出了默契,无论遇着怎样的情况。张楚楚总会无条件地执行秦杰的意见,这已经变成某种本能里的东西,所以当听着这声喊后,张楚楚再如何担心他也没有进来。 她扶着石壁,看着脸色苍白的秦杰,声音微颤问道:“怎么样了?” 秦杰伸手把左脚抬到右膝上,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第263章 憋屈! 逆天气在体内缓缓流转,确认识海丹田以及小腹里的气旋都没有出大问题。 尤其是确认先前那片狂暴海洋,并没有让自己体内的逆天气毁灭,他才稍微放下来心来。 低声说道:“没事,死不了。” 他这辈子受过太多次伤,张楚楚见他受过太多次伤,只要死不了。两个人都不会当成太严重的事情----死不了便是没事。 待震荡严重的识海渐趋宁静后,秦杰站起身来,缓慢走到崖洞口,伸手在空气里轻轻一按,手掌便顿时感到了滞碍,那种触觉不像是水,更像是灌了水的皮囊。 柔软却又坚不可破。 “为什么走进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禁制的存在?” 他看着崖洞口,思考着这处禁制的神妙,心想难怪师兄师姐们白天的反应那般震惊,如果想要破关而出。 只怕真不是短时间的事。 确定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沉默片刻后看着张楚楚笑着说道:“不管如何总得先吃饭,不然还没老死便饿死了,去看看草屋里有什么吃的。” 他本想用句笑话来让张楚楚轻松一些,但他此时脸色苍白,神情黯然。 笑容牵强,胸前还有血渍。 张楚楚哪里能够轻松? “草屋里有米油菜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备好的。先前我已经把饭蒸上了,只是水缸里的水最多只能用十天,不知道去哪里挑水。” 张楚楚向他汇报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然后走回草屋开始准备晚饭。 山崖绝壁寂静无声,夜空里繁星闪烁,隐隐可见崖下流云,此间似乎已非人间,孤单凄清的令人有些心寒。 秦杰靠着洞口的石壁,看着崖前的夜景,情绪有些低落,虽然明知道师父把自己囚禁在此间定有深意,但依然还是有些愤懑和不甘,心想自己本无过错,为何要被关在这个像思过崖似的鬼地方? 右前方传来水声,他望过去,只见张楚楚正蹲在悬崖畔洗菜,小姑娘眼中大概没有什么绝壁风光,壮阔天地人类渺小的概念,洗完菜后,很自然地把盆里混着泥沙的水直接向悬崖下泼去。 无视如此险峻恐怖的绝壁悬崖,自顾自在崖畔专心洗菜,大概也只有张楚楚才能做出来,不知崖下那些洁白的云雾,被一盆洗菜水淋湿的感觉,会不会和平时被那些清澈的瀑布淋湿有一样的感觉。 秦杰静静看着张楚楚的身影,心想幸运的是自己应该不会听见什么狗屎山歌,也不用担心她像泼洗菜水一样泼掉自己。 …… 饭菜做好了,虽然食材简单,香味却依然随着山风传进了崖洞内。 崖洞口被秦杰用石头画出了一道深刻的线,张楚楚做饭的时候,他用手掌缓慢感受了很多次,最终确定了触发禁制的范围。 张楚楚盛了一大碗热乎的饭菜搁到洞外的地上,然后拿了一根木柴,依照秦杰的指引,小心翼翼把碗推过了那道线。 “这道禁制果然不管死物,不然我岂不是要被饿死。” 秦杰捧起那碗铺着青菜腌肉的米饭,高兴说道。 两个人捧着热乎乎的饭菜,坐在地上面对面吃着晚饭,就像平日里在老笔斋里一样,只不过平时他们中间隔的是一张桌子,现在隔的是一条线。 那条线很短,却分出了山洞和崖坪两个世界。 秦杰在线的里头,张楚楚在线的外头。 好在终究还是在一起。 …… 山崖绝壁临西,地势极高,没有清梦斋阵法遮蔽,又没有青树环绕,所以山风极为强劲,尤其是入夜之后,寒风呼啸来回,崖坪上急剧变冷。 秦杰碗中的饭菜还冒着温温的热气。 张楚楚手中那碗却已经变得冰冷,她下意识里缩了缩身子,想要往秦杰身边靠,却不敢逾越那条线。 看着小姑娘瑟缩畏寒的模样,秦杰又想起来了那个童话,心情和眼神都随着崖坪的温度寒冷,心想张楚楚自幼便有虚寒症,哪里禁得住这等折磨。 一念及此,心中本来对斋主已然消失的恨意骤然复生,低声骂了几句。 就在他准备想办法把张楚楚骗下山去的时候。崖坪下方的石径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虽然只被囚禁了半日时间都不到,然而此时听着脚步声,秦杰竟是没来由地高兴起来,喊道:“是哪位哥哥这般好心来看我?” 忽然间。 他明白了那个猴子当年被压在山下时的心情。 …… 夜色中,大师兄背着手,三师兄挑着担,走上了崖坪。 大师兄很轻松,三师兄的担子很沉,就像是挑着两座小山。 待他把担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时,才发现竟是包罗万象。 有水有米有菜有柴有肉有酒有书有棋有琴甚至还有两只老母鸡。 张楚楚拎着两着老母鸡兴高采烈地走回草屋,心想明白可以燉鸡汤给少爷喝了,刚才他吐了那么多血,确实是得补补。 秦杰看着被她倒提在手中咯咯直叫唤的老母鸡。 震撼感慨道:“师兄你真是大手笔,这么陡的山路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挑上来的,话说至于拿这么多东西?看模样你真盼着我在这洞里住上好几年?” 虽说三师兄乃世间至强者,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挑夫,一路挑担而行也是有些辛苦,他没有回答秦杰的感慨,而是自袖中取出手绢,很细心地擦去颈间的汗水。 然后把头顶微微偏了一丝的冠帽扶正,这才望向秦杰认真说道:“师弟你要清醒些。这绝然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 秦杰心想三师兄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探监者,连吉利话都不会说。 崖坪上生起篝火。 张楚楚身上披了件鹿皮袄子,在旁边打着瞌睡,这件袄子是余帘师姐送上来的,大小刚刚合适。 火光照耀着大师兄身上那件旧袄,仿佛照着一个破落的灯笼,映着三师兄头上那顶高冠,就像是照着一个生着独木的孤峰。 秦杰坐在洞里,看着这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三师兄头顶的高冠说道:“看着真像是一条柴。” “为什么笑?” “为什么好笑?我不告诉你。”秦杰笑着说道:“三师兄,其实大家都觉得你头顶这个高冠很好笑,只不过害怕你生气,所以一直没有人告诉你。 三师兄微微皱眉,不悦说道:“休得胡言妄语,若说是惧我动怒而不敢告诉我,为何小师弟你此时却敢对我说?” 秦杰指着身前那道线,大笑说道:“因为现在我出不了洞,你也进不来,我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好处,哪里能不用?” 大师兄看着二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君陌遇着小师弟这样一个人,以后大概也不会再继续那般无趣下去吧? 篝火堆里响起“噼啪”轻响。 三师兄煮好茶,倒了四杯,第一杯先恭敬送到大师兄身前,第二杯搁到张楚楚身前,然后食指轻弹,把第三杯茶隔空弹进洞中。 乌黑色的茶杯落在秦杰身前,轻转三圈便静止,没有一滴茶水泼溅出来。 三师兄最重视礼数规矩,奉茶的顺序自然也有讲究,先奉长或贤,再赐幼,至于第三杯先给秦杰,自然是看在他身陷囹圄的份上。 秦杰道了声谢,端起茶杯送到鼻端轻轻嗅了嗅,没有饮,忽然低声问道:“如果真出不去,那就真出不去了?” …… 这句话里有两个“真出不去了”,前者说的是能力,后者说的是现实,合在一处便是秦杰此时心中的所思所想所虑。 斋主罚他入后崖闭关,确实让他沮丧甚至有些绝望,然而他总以为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清梦斋还是会把自己放出去,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夜到白头,直至垂垂老死在这洞里。 然而这才一日不到,他在云端崖洞里沉思,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并不值得信赖,或许这个崖洞真是个没有止尽的深渊。 听着他的问题,篝火堆旁的二人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三师兄摇了摇头,大师兄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山风呼啸而至,崖坪上的柴火招摇渐弱。 秦杰捧着热茶,看着火苗,忽然觉得有些寒冷,有些后悔先前就这般跟着斋主来了后崖,而没有带着张楚楚逃走。 那道寒冷和被囚终生的恐惧,让他这半日里蕴积的愤怒终于暴发出来,大声喊道:“第一天见着自己的学生,就把他关进山洞里,准备关他一辈子,这叫什么道理?我又没有犯错,又没有违反斋规,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以为他是谁?不是说天道盟第一吗?他私设牢堂阴囚无辜,算不算违反天道盟?我要告他去!我要出去告他一状!” 火堆旁的二位师兄知道他只是在发泄,没有理他。 秦杰渐渐冷静下来,自嘲微涩一笑,心想斋主不是于龙天。 但他是比于龙天更尊贵的人物,他说的话比天道盟更有效力。 第264章 小师叔的故事! 篝火照耀着崖洞口四周,大师兄看着他前襟上的斑点血渍,知道他果然如大家所料,刚进崖洞便已经开始尝试脱困,劝道:“崖洞闭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年小师叔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想明白,你要有些耐心.” 白天在山那边的草屋里。 秦杰已经知道小师叔曾经被囚禁在崖洞中过,但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连小师叔这位曾经的世间第一强者,居然也要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能脱困,身体不由变得愈发寒冷。 他再如何自信也不敢奢望能与小师叔相提并论,小师叔当年用了三年时间。 那么自己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脱困? 十年还是一辈子? 他低头说道:“如果出不去怎么办?把我囚在崖洞里关一辈子,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待耗到白头才发现没有意义,那真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小师叔当年曾经说过,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家伙,在确定你能承担使命之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你的每一根骨头,剥离你每一丝的血肉。让你承受世间最极端的痛苦,如此方能让你的意志心性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所选择。”三师兄看着他说道:“只有真正的绝境才能激发真正的勇气,所以这个崖洞对于你来说必须是死地,如此才能让你想明白那件事情,真正做到欺天瞒地,当初小师弟你与隆庆登山之时,我曾见过你的心性意志,我知道你有潜质。有可能,所以这件事情就算对人世间没有意义,但对你有意义。”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篝火旁的师兄,想着他那句话里“欺天瞒地”四字,再联想到当年小师叔也被囚禁崖洞三年,最终确认了自己心中那个猜想。 斋主之所以让自己闭关,果然与入魔之事有关。 只是小师叔当年为什么练逆天剑入魔? 斋主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山洞? 秦杰忽然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因为他自己似乎重新走上了小师叔当年的道路,那么他需要学习借鉴以及思考。 大师兄看着火堆畔抱膝入睡的张楚楚,犹豫片刻后笑了笑。 缓声说道:“我说话太慢,还是让思秋来说吧!” “我们都来过后崖绝壁,却从来没有进过这个崖洞,清梦斋这么多年,只有小师叔曾经被师父关在这里整整三年。” 他望向洞里的秦杰,说道:“小师弟你当初在旧上曾经看过逆天剑初探,后来在镜湖旁我也曾传你逆天气,如今你在魔教山门里继承了小师叔的遗息,学会了逆天气,自然明白逆天剑与逆天气是两回事。” 事到如今,秦杰再隐瞒自己入魔的事实没有任何意义,尤其是当着两位师兄的面,他沉默片刻后说道:“逆天气呼吸天地气息于体内。按照道门的教义,学会逆天气便等若入魔。” 很明显篝火旁的二人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情,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神色。 三师兄回忆往事,赞叹道:“逆天剑乃是清梦斋前贤所创剑法,修练至精妙处,飞剑凛冽可破九霄重云,便是与柳白的大河剑法相较也不稍弱,当年小师叔天纵其才,轻而易举把逆天剑修练到了这等极致境界,却丝毫不以此自满,又凭逆天剑意领悟出了逆天气,那时小师叔才十六岁。” 秦杰早已习惯了清梦斋里都是些天才,更何况小师叔是三师兄的偶像,自己也曾在草原上感受到小师叔遗留剑意的无上强大,所以此时听说小师叔十六岁便与如今的世间第一强者柳白境界相仿,并不是太过震惊,只是想着逆天气竟是小师叔所创,心神还是不免有些轻荡。 “如今你我都知道,小师叔的逆天气本质上便与道门的理念相冲突,换句话说就是魔教**,所以当师父发现此事后,直接把小师叔关进了这个崖洞,据说当时师父对小师叔也说了那句话。” 秦杰问道:“哪句话?”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秦杰默然无语。 三师兄继续说道:“小师叔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走出崖洞,骑着小黑驴出了清梦斋进了沈州市。就此入世,此后他凭手中一柄青钢剑杀尽世间强者,更远赴草原灭了魔教,在这无数场战斗中,小师叔的逆天剑纵横无双,却没有道门的任何怀疑。因为小师叔在崖洞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秦杰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三师兄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小师叔单剑灭了魔教后,因为某事心灰意冷,骑着小黑驴便回了清梦斋。在前山剑林里苦思一夜,又进山与师父长谈三日,便来到崖畔修了这间草屋,便是你眼前这间。” “小师叔灭魔教后,被公认为世间第一强者。不知多少世外高人想来挑战他,当年清梦斋只有师父师叔师兄二人,没有云深不知处那座大阵,谁都能上门挑战,比你前些天在沈州市里遇着的更加麻烦。” 大师兄想着当年后崖绝壁间的剑气道光,微微一笑。 “小师叔也不觉得厌烦,他在崖畔草屋里清修思索,想到苦闷时便有真正的强者送来门来替他试剑。于是他便一剑斩之,如今想来,董事会和太虚观后面这些年如此沉默,只怕也是那些年在小师叔手底死了太多人。” 三师兄回头望向不远处的绝壁,想着当年此间的那些战斗,想着那些来自世外之地的巅峰强者,纷纷陨落在小师叔剑下,死伤惨重堕入悬崖。 竟是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便觉得骄傲而又遗憾。 当年那些来到这片山崖绝壁的世外之人,明知小师叔举世无敌,却依然纷沓而来,都是些真正值得尊敬的强者,那种修行者先天便应该拥有的骄傲,哪里是如今修行界里的这些庸碌惧死之徒可以比较。 三师兄也很骄傲。 他一直想追随小师叔的脚步,他也想重现当年山崖间人们为了尊严和骄傲把生命燃烧成烟花的画面,非常遗憾的是,当年的那些人都死了,如今世间又有多少人值得尊敬配得上出手? “那些世外之人或死或伤遁。再也没有人敢来清梦斋挑战,山崖归于平静,后来某日小师叔忽然离开了草屋,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三师兄讲完了当年的故事。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在草原上听李彤说过,小师叔最终是遭天罚而死,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斋主上明珠轰塌神话集团,道门不想再提起此事,当年的世间第一强者声名渐渐湮灭不闻。 小师叔为什么会受到天罚? 因为逆天气不容于天,而他已然是世间第一强者,从而引发了上天神怒? 小师叔在崖洞草庐间前后思考多年,最终还是走上了毁灭的道路,自己何德何能又凭什么能把这件事情想明白? “师父把你囚在崖洞里,便等若是把你当作当年的小师叔一般看待,其间隐着很大期望,若你连这第一道关口都无法度过,以后又如何行走?”大师兄看着他微笑说道:“小师弟你如今的境界修为当年小师叔差太多,自然不会马上便出现问题,然而天未下雨,却不妨碍提前带把黑伞出门,而且正因为你现在境界尚浅,所以要解决那个问题,却又比当年小师叔要容易一些,所以不要总想着自己不如小师叔,你是有希望的。” 秦杰望向崖洞外的夜空。 从草原回到沈州市,他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怎样才能不让逆天气入魔的本质被人发现,在与观海道士的战斗中,他已经做出过某种尝试,只是那种手法形诸于表,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果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便要学会撒一个弥天大谎,骗住世间所有人,甚至要连这片天地都欺瞒住。…… 当年小师叔在崖洞和草屋里前后闭关两次。 第一次,他用三年时间完美地解决了以逆天气行走世间的问题,然而当他成为世间第一强者,再不需要欺骗世人时,却要面对更麻烦的局面。 于是他再次闭关苦思,不知道思考多长时间,他最终发现无法欺骗自己,于是飘然下山离开清梦斋,去直面那片天穹然后就此消失无踪。 秦杰看着崖坪外的夜空,看着黑幕上缀着的繁星,目光第一次试图落在繁星之后,触碰那些深沉的底幕。 世间除了道门之外,根本没有人敢对清梦斋有丝毫不敬,清梦斋是这般的强大所以骄傲故而嚣张,而小师叔依然是后山的传奇,师父能够收留周莉莉这个魔教少女,说明清梦斋没有太严苛的正魔之分,至少对魔教没有什么歧视,那师父当年囚禁小师叔,今天囚禁自己,究竟在警惕什么? 他看着夜色里的天空,在心中喃喃说道,难道是要瞒过你的眼睛,然而你是天道你是神辉,你怎么会有眼睛呢? 第265章 天地气息本原考! 秦杰的思绪有些混乱惘然,骤然间感觉有些心悸,明白自己与世间真正的本源层次相差的太遥远,根本没有资格去思考这些事情,一旦思考,夜空里的那些星星仿佛都在发笑,他必须解决眼前的问题. 如何离开这片崖洞的问题。 这个问题当年小师叔曾经完美地解决过。 现在轮到了他。 …… 夜色中的沈州市,有资格或者说有必要知道的人,都接到了清梦斋的传讯,知道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斋主终于结束了历时两年的游历,回到了清梦斋,第二件事情是清梦斋八先生秦杰奉斋主命闭关修行。 柳编虽然是天道盟堂主,其实也没资格接到清梦斋的传讯,只不过因为他最近刚刚寻回失散多年的女儿,所以除了于龙天之外,竟是最早知道这件两件事情的地方。 “闭关修行?那要多长时间?”柳编皱眉问道。 传讯的人摇了摇头,犹豫说道:“一个月两个月?这个谁能说得准,清梦斋里那些奇人的概念,和我们大概不一样。” 柳编不解问道:“依照规矩,清梦斋的事情向来由他人理会,除了天哥有资格知道之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哥要让你专程来告诉我?” 男人苦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您家府上那位新回来的小姐,听闻斋主亲自发话让她照顾八先生,八先生既然要闭关修行,您家小姐只怕也得在那儿陪着,您可别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真不知道。” 听着这话,柳编夫人顿时慌了神。 …… 两位师兄离开崖洞之前,还对秦杰说了一些话,他知道师父和清梦斋不会就这样把自己扔在洞里任由自己自生自灭自己想,稍微放下心些,在洞里觅了块吹不到风的角落,铺好铺盖沉沉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天色依旧晦暗。 走到洞口向外望去,只见并无风雨,崖外云海远端的沈州市笼罩在晨光中,非常美丽,这才想明白山崖绝壁对着西面,在洞中能多看几眼落日,但想要亲近朝阳晨光,却要比云海下的人们要困难很多。 三师兄挑的担子里有很多东西,甚至有很多是老笔斋里的物事,不知是白武秀还是哪位师兄师姐进沈州市取了过来,睡前张楚楚清点了一遍,白衣符枪以及那匣钱都在,便连牙具毛巾都在。 张楚楚把清水牙具毛巾递进洞里,秦杰草草洗漱一番,然后吃过早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不由皱了皱眉。“有马桶。”张楚楚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秦杰无奈说道:“会很臭的。” “勤洗便是。” 秦杰看着山崖绝壁间的云海,摇头感慨道:“真是可惜了这些云,不过小师叔当年也污过,想必再多我们两人也不算什么。” 真正的清爽过后,秦杰捏着鼻子,便准备去提马桶。 张楚楚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时候不都是你自己做这些事,这才几年时间,就会嫌臭了。” 秦杰正色说道:“居移体,养移气,咱们现在身份不同,自然感觉不同,说起来有件正经事一直忘了和你商量。” 张楚楚问道:“什么事?”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去买个佣人。” 张楚楚指着自己,困惑问道:“我不就是佣人?” 秦杰笑着说道:“你虽然总把自己当成佣人,但你是我的女朋友,是天道盟堂主的女儿,铺床叠被倒也罢了,怎好让你继续做那些粗重活儿?” “我可不习惯被别人服侍。”张楚楚说道:“想着老笔斋里会多个人,我便觉得有些别扭。” 秦杰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些别扭。” 张楚楚笑着摇了摇头,端着盆清水走进洞里让他洗手,然后走到角落提起马桶,走回崖畔倒进了那些流云里。 秦杰洗完了手,扯下洞壁上挂着的干毛巾擦了擦手,看着她提醒道:“搁远点儿,虽然是自己的味儿,闻着还是恶心。” 张楚楚“嗯”了声。 秦杰擦手的动作忽然僵住,看着她的身影,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他忽然醒过神来,震惊喊道:“你怎么进来了?” 张楚楚愕然回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进了崖洞,而且先前提马桶的时候,已经进来过一次,不由轻轻“啊”了一声,小跳着赶紧跑了出去。 片刻后,她扶着洞壁,小心翼翼探头望向里面,问道:“没事吧?” 秦杰有些糊涂,说道:“没事,问题是你有没有事?” 张楚楚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确认没有受伤,也没有像秦杰一样吐血,说道:“好像没事……你要不要再试试?” 秦杰走到崖洞口,站在昨天画的那道线里面,伸出手撑向空中按下去,有些失望地发现掌上依然传来了那道凝滞的触感。 “我出不去。” 他摇了摇头,明白是怎么回事。 崖洞口的禁制是斋主当年为了囚禁小师叔专门设置的,针对的便是小师叔体内的逆天气,斋主附在洞口的那道简单气息,一旦感应到逆天气的存在,便会突然发作,而逆天气的强度越大,所触发的镇压便越强大。 他和小师叔的体内都有逆天气,那么如果想要走出崖洞,只有把逆天气修行足够强大,强大到击败斋主留下的这道气息,把洞口凝聚的天地元气海洋直接毁灭,或者想明白怎样让体内的逆天气与大自然间的天地元气融为一体,和谐的不分彼此,如此才能不触动崖洞处的那片元气海。 还有最后一种方法,那就是毁了体内的逆天气。 …… 秦杰看着崖洞口,生出很多感慨,斋主布下的这个禁制非常简单,实质便是他留在此间的一道气息,却给破禁制的人设下了无穷难题。 世间有很多题目很难,难在无数繁复的线索之下,你需要寻找到唯一的答案,而斋主留下的这道题目很难,却难在它有几个答案。 这几个答案非常难选择,如果没有信心能够把逆天气修练到战胜斋主的程度,那么你舍得毁掉自己体内强大而珍贵的逆天气吗? 时间会在破题者的犹豫和挣扎之间流逝,随着时间流逝,一天一天过去,做出选择便会变得越来越困难,甚至变成一种可怕的折磨。 若被囚崖洞多年,你终于决定放弃,回首望向当年入洞的第一夜,想必会痛苦于为何自己没有当时便毁掉体内的逆天气,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岂不是变成了最愚蠢的行为,在这种痛苦前,你还甘心放弃吗? 很明显,小师叔没有选择最后那种方法,因为他离开清梦斋入世时,依然禀着逆天正气,群魔辟易,而且小师叔这等绝世人物,肯定会比秦杰更早明白斋主这道题的真实用意,以他的心性意志,若要放弃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放弃,而不会有任何犹豫,更不会需要lang费三年时间。 秦杰没有想过小师叔凭逆天气直接冲破斋主布下禁制的可能,没有什么道理支持他的判断,他只是觉得这种画面很没有美感。 小师叔应该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三个月。” 秦杰看着依然不敢重新走进崖洞的张楚楚,重复说道:“三个月,我不如小师叔这般强悍,我需要用三个月时间来思考要不要用最后那个方法,如果到时候我舍不得废掉身上的逆天气,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张楚楚有些紧张问道:“要用那个法子?我可从来没用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张楚楚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确定?” 秦杰说道:“我确定。” …… 绝壁间出现一袭青衣,被山风吹拂着时裹时舒,隐约可见衣下娇小的身躯,今天率先来探视秦杰的是二师姐。 二师姐走上崖坪,走到洞口那道线前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旧书,递给洞里的秦杰,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果要解决问题,只有一种方法。” 那卷旧书封皮上写着“天地气息本原考”七字。 秦杰看了一眼手中的旧书,认真请教道:“哪种方法?” 二师姐将鬓角的发丝抿到耳后,说道:“学习。” 后来在剑林里,他与她曾经说过几句话,再后来秦杰离开清梦斋去草原前,她送给他一样东西,除此再没有更多的交流。清梦斋弟子中,二师姐是非常特别一个存在,她排行仅次于大师兄,但修行境界只是普通,性情淑静,却不爱与人交流,似乎对人世间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很少会出现在人们眼前。 人们看到她时,她似乎永远在低头沉默,同门聚会时她在低头沉默,斋主召开清梦斋大门把秦杰囚入后山时,她在那间四面通风的草舍里依旧低头沉默。 当初秦杰和云正铭登山时,清梦斋所有人都聚在峰顶议论纷纷,便在那等时刻,她却一个人站在崖畔的花丛里微笑不语。 第266章 清梦斋《不器意》! 而对于秦杰来说,和二师姐相处最大的困难在于不知该用什么态度与她相处,分无法确认她究竟有多大年龄,淑静淡雅甚至有些冷漠的性情,宽大的衣服,眉眼间的从容,让她拥有一种很沉稳的气质,而娇好甚至有些稚美的容颜,骄小的身躯,让人们看见她时总会误以为她是一个少女. “师姐,这是什么书?” “这是一本**。” 听着二师姐温和的声音,秦杰愕然抬头。 “这本《天地气息本原考》。乃是数百年之前某位大修行者口述的著作,曾经在修行界里产生了极大一场波澜,因为与上天教义相违背,所以被神话集团列入**名录,严禁在世间出现,这本书最后一次现世,是在某个大家族里,而那个家族因为私藏此书而惨遭灭门。” 秦杰捧着旧书的手掌微微一僵。 没有想到这本书的来历如此惊人,有些想不明白,问道:“那为什么清梦斋里能有这本书?” 二师姐微笑说道:“清梦斋自然不能少了书。” 秦杰想着读书人书庐旁边那个藏书的巨大山洞,耸了耸肩。 “师姐,如果这本书看不懂怎么办?” “依据师父的吩咐,每隔十日我会来崖洞一趟。十日时间里你好生学这本书,有什么疑惑都记下来,到时候一起问我。” 秦杰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斋主的安排。 二师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好生学习,便飘然下山而去。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里,秦杰除了吃饭,便一直在看书学习。 越看他越明白。 为什么当年神话集团会把这本书列入**的名录。 因为这本《天地气息本原考》开篇明义,便说清楚自己要讲述的细则以及最终想要论证的论点是什么:自开天辟地以来,生万物,又有日生天穹。 赋万物形状态精魄,万物凋灭更新,体内之精魄散于天地荒野之间,便是如今修行者们能够感知到的天地气息,也就是所谓天地灵气。 秦杰对这个世界的本原没有任何研究,却觉得这个论点相当新奇有趣,但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个论点过于新奇,所以才会遭致神话集团的严厉封杀。 因为这个论点认为天地气息来自于万物自身,而非上天教义里所说的由上天赐予。 如果世人真的相信了这种说法,那么道门何以维持修行者对上天的敬畏? 入清梦斋后秦杰在旧里看过很多修行方面的典籍。 他看的第一本便是天地灵气初探,然而现在手中这卷天地气息本原考要显得深奥晦涩很多,所以哪怕他非常有兴趣,但阅读的依然非常缓慢。 从日出从日落,他一直坐在洞口借着天光,沉默读着这本**,思维沉浸在前人的智慧当中,对于这个世界的构成,尤其是天地气息的产生以及数量还有运转规律有了很多崭新的认识。 他并不清楚这卷书对于自己破解斋主留下的这道题,对自己完成闭关有什么具体的帮助,但既然斋主让他看这本书,他便会一直看下去,因为他相信斋主把自己囚在崖洞里,绝对不会只是想让自己变成一名清梦斋教授。 秦杰在崖洞里看书,张楚楚在崖洞外看着他看书,看的时间久了,他依然津津有味,每当理解一段深奥的阐述,脸上便露出喜乐神情,而张楚楚则是无聊起来,好在这些年她早已经习惯了无聊,所以顺便洗了个头。 黑夜渐渐笼罩长安城、原野、流云以及山崖。 张楚楚做完饭,秦杰胡乱吃了几口,又开始看书,张楚楚看着火把的光有些飘忽,想了想走进草屋,找了半天找出一盏油灯,递进了洞里。 伴着略显昏暗的油灯灯光,秦杰捧着那卷书继继专注看着,前世的经验让他对学习知识这件事情其实有所抵触,然而也正是前世的那些经验告诉他,如果想要尽快学到书中的知识,并且能够运用,那么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 一直看到深夜,灯油将尽时,秦杰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没有急着去睡,而是闭着眼睛对今日的阅读在脑中做了一番温习。 因为睡的太晚,秦杰第二日清晨被崖洞外扯风箱似的呼呼声惊醒时,依然倦意深重,不禁有些恼火,心想这鬼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揉着眼睛,披了件单袄走到崖洞口,看着洞外那个扶着腰看着崖外绝壁风光,一面喘息一面还要装逼的胖子,面色骤变。 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的声音,正是白武秀攀爬石径时所发出的喘息声,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 一个人的喘息声竟能轰鸣如雷。 “至于累成你这副模样吗?”他无奈说道。 听着他的声音,白武秀没有转身,扶着圆滚滚的腰,看着身前的万丈绝壁,看着山崖间的流云,看着远处晨光下的长安城,喘息着嘶哑着发出文人的感慨:“噫吁兮,曾登绝顶览……” “吁!” 秦杰用赶驴的方式阻止住他的感慨。 白武秀转身看着他连连摇头。 批评道:“不雅不雅,虽说小师叔当年骑的确实是头驴,但当此绝妙风光。何必行此不雅之事。” 秦杰看着他那模样便一肚子气,恼火说道:“明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要拿那些酸词腐语来污我的耳朵,当心我把你踹下山去。” 白武秀想着先前上山时近在咫尺的绝壁。 双腿又有些发软,余悸难消地拍了拍胸脯,说道:“这道崖壁太陡了,爬上来险些要了我的亲命,想着你要在这里呆个十年八年,确实心情没办法好起来。” 秦杰冷笑说道:“那是你太胖的缘故。” 这句话直刺要害,白武秀嗫嚅不知如何反击。 他看着崖洞忽然眼睛一亮。赞叹道:“原来这便是小师叔当年的居所,因为山路险峻我不曾来参观,今天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崖洞可不普通。非常具有历史意义,能住在里面真是荣耀至极,我很羡慕你。” 一块石头从洞里呼啸破空而至,险些砸到白武秀的脚上,在崖坪上颠了几颠,落入崖壁云海之中,再也找不到。 白武秀吓了一跳,指着崖洞蹦跳着大喊道:“你要杀人啊!” 秦杰在洞里继续寻摸了半天。 却实在是找不到第二块石头,愤怒冲到洞口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么有历史意义的洞要不然换你来住?这份荣耀我全部让给你!你进来啊!你进来啊!” 白武秀冷笑说道:“有本事你出来。” 秦杰不耻说道:“有本事你进来。” 张楚楚一直站在崖洞旁边。 看着这对师兄弟闹腾,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们都挺有本事的。” 秦杰和白武秀同时望向她。 白武秀犹豫片刻后认真问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张楚楚看着他不说话。 白武秀一直认为自己是绝世的天才,然而前些日子他去了几趟枫林别墅,和张楚楚下过几盘棋后,至少在张楚楚面前便再也没有这种自信,相对应的,他非常看重张楚楚对自己的评价或者说赞美。 张楚楚的沉默,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他看着崖洞里的秦杰,嘲笑说道:“只有被关在铁笼子里猴儿,因为太过无聊才会向人扔石头,我原谅你。” “随便你怎么说,有本事你也砸我一下。” 白武秀从怀里取出一个事物,直接向洞里扔了进去。 事发突然,秦杰险些被砸中脸,幸亏他现在的身体反应奇快,一个侧身右手疾出,便把那个事物抓在了手中。 那是一本皱巴巴的书,封皮上没有名字,却有很多像汗渍一样的东西。 秦杰心想这些汗渍只怕是这个死胖子身上的,便觉得有些恶心。 “这是什么书?” 他强忍着恶心,看着洞外的白武秀问道。 “没有名字。” “那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清梦斋《不器意》。” 秦杰没有听懂,问道:“什么玩意?” 白武秀以为他又在调戏自己,大怒说道:“这本书讲的是清梦斋《不器意》!你要再说没听懂,我就告诉师父去!” 清梦斋不器意? 秦杰看着手中这本皱巴巴的书,很自然地想起去年春天清梦斋开启那日,自己艰难攀爬至山下柴门处时,转身在那块勒石上看到的字,不由微微皱眉,陷入长时间的思考当中。前些天他从三师兄得知,云正铭当时看到的是君子不争四字,事实上是斋主对此人所做的批注,那么君子不器四字,毫无疑问也是斋主专门留给他的话,或者说是对他的生命进行的警醒。 勒石上出现的字何意?这四字里的不器和这卷旧书有什么关联? 难道斋主提前便预知了自己需要学习清梦斋不器意? 秦杰望向洞外问道:“若书中有疑难,如何解决?” “我隔十日上山一趟,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第267章 同读! 这句话刚开始说,秦杰便明白和二师姐一样,这都是斋主对自己的课程安排,摇头说道:“你可不是二师姐,所以不要想的太美,你每天都必须上山来,不然我和张楚楚只怕要无聊死.” 白武秀嘲讽说道:“要我上山来陪你,你求我啊?先前还对我那般凶恶,我这便拍屁股下山,你又能拿我怎样?” 秦杰回答道:“那你赶紧滚下山去。”白武秀还真听话,转身便准备走下崖坪。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洞内的秦杰,长时间沉默不语。 秦杰神情微异看着他。 白武秀忽然说道:“听说师父准备了三本书给你看,如果三本书都看完了,你还不能出来,那么你这辈子或许真的就出不来了。” 秦杰微微皱眉问道:“第三本书是什么?”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知道。” 秦杰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如果真有一天确认我出不去了,还得麻烦你到时候把我找个调羹。” 白武秀微讶问道:“要调羹做什么?” 秦杰指着身后幽暗的崖洞深处,说道:“给我一个调羹,我就能挖一条长长的地道,直接穿越清梦斋的崖壁镜湖云雾,回到人间。” 白武秀觉得他的脑子有些问题,同情说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秦杰知道他听不懂自己那句话里究竟在表达怎样的精神与态度,不过他自己清楚就足够了,低头开始阅读那本书。 白武秀叹息一声,缓慢而圆润地离开了崖坪。……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器,器物也。 大道不器,乃指天之道,不在乎具体的形态。 君子不器,是指人不能拘泥于一些固有的规则。 “不器”二字,便是对规则禀持着居高临下,骄傲而散漫的态度。…… 翻开手中这本封皮上没有字的旧书,秦杰很快便被书里所写的内容吸引了全部的心神,目光再也无法离开纸面。 接下来的一日一夜里,除了吃饭睡觉,他便是在看书思考,一本书看到有些厌乏、或是思维陷入某种僵滞局面时,他便换另一本,而当这本的阅读也再难前进时,便会换回原先那本,时间便在轮转和调剂间缓慢流逝。 张楚楚做饭洒扫,在他疲惫时陪他聊聊天,在鼓足勇气再次走进崖洞后,安安静静坐在他的身旁,拿着针线在那处绣鞋底。 不论这两卷书对秦杰解决问题,摆脱囚徒生涯有何帮助,书中前贤的知识与智慧已经足以令他感到沉甸甸的收获。 《天地气息本原考》这卷书,让他首次接触到这种全新的世界设想,接着在其后的数个小节里,明白了更多新鲜的说法。 所谓天地气息,便是自然存在于原野河川间的某种无形无质的微粒,也就是修行者们所称的天地灵气。 按照这本书的说法,世间所有的天地灵气,其最初的源头都是天穹里那轮烈日,只有极少部分来自于大地深处。 这些本初同源的气息,随着岁月的浸泡冲洗,因为附着共生的事物不同,因为环境的感染,而开始呈现出不同的特质。 比如树木里蕴藏的天地灵气,与石中的天地灵气便截然不同,只是这种差异在普通修行者的感知中极为微妙,很难被发现。 秦杰想着在大明湖畔始见魔教山门石垒阵时的感受,发现书中这种说法,虽然与师傅颜瑟当初的说法有些分歧,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思考片刻后,他取出数片符纸依次施出,看着身前的火团水雾,用念力细细感知其间的差别,然后把其中所得认真记在纸上。 午后,他吃完饭后随意把碗搁在身旁,再次开始施符体验天地灵气间的细微差别,他平日里在老笔斋无事时便以写符为闲暇乐趣,虽说符力依然微弱,但却存下了不数符纸,用来做实验绰绰有余。这一次他施的是水符。 微黄的符纸在空中消解无形,崖洞里的天地灵气缓慢敛聚而至,凝成一捧清水,然后向地面落去,恰好落在了那个碗中。 清水在碗中荡澜数下,然后归于平静。 秦杰看着碗中渐浑的水,若有所思,翻开身边那本讲述清梦斋《不器意》的书,开始与书上的某些内容进行对照。 然后他又施了一道水符,任由那捧清水落在地面上,目不转睛看着那些水顺着石缝逐渐消失无踪,就像是无数只透明的蚯蚓。 碗是器物,石缝是器物,便是天穹原野也只不过是个尺度极大的器物。 水落在碗中,便是半圆形,落在石缝间便是透明蚯蚓,被云层释出,便是珠帘,润进原野,便是无数的细小颗粒。 水本身没有任何形状,只是因为承载它的器物才有了形状。 这便是真正的不器。 天地灵气就是这种像水一般的存在? 得出这样的推论很简单,秦杰看着那卷书,没有丝毫得意的情绪,试图从书中找到把这个推论与崖洞禁制联系起来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然后才注意到张楚楚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正在那里绣着东西。 “记得我去草原前,你说自己的绣工太糟糕,不愿意让沈州市里的人看见,所以把针线什么都扔了,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秦杰问道。 张楚楚抬起头来,用针尾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鬓角,说道:“这是昨天我下山向四师姐讨的,总得找些事情做打发下时间。” 秦杰心想她在崖坪上呆着确实无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把手中那卷《不器意》之书递了过去,说道:“无聊时看看书也好。” 张楚楚微微一怔,说道:“我也能看吗?” 这两卷书都是清梦斋珍藏的绝学,想来是斋主精心替自己小徒弟挑选的教材,世人根本无法看到,按道理来说,秦杰不应该让张楚楚看,但他早已习惯与张楚楚分享所有的好东西,甚至还把她排在自己前面。 最关键的是,他自幼穷困怕了,养就了吝啬抠门的性子,如今不再发愁没钱,却依然下意识里想要贪些小便宜。 “这可是好东西,不看就吃亏了。” 张楚楚觉得确实有些可惜,说道:“但我看不懂。” 秦杰说道:“连总经理那个无耻神棍都要收你当传人,在修行上你肯定极有天赋,说不定比我和白武秀还强,这些年你跟着我,我却没有想着发掘你这一面,说不定是埋没了一个修行天才。” 张楚楚笑了起来,说道:“你又在取笑我。” “不管那么多,你看一眼我们就算是得占了些便宜。” 张楚楚心想有道理,接过那卷书开始认真阅读。 秦杰继续看那本《天地灵气本原考》,越看越觉得神话集团封禁这本书有道理,因为这卷书里居然把魔教**吸纳进体内的天地灵气,与昊天神辉等同观之,认为根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忽然间,他的眼睛骤然一亮。 因为他居然在这卷书后面看到了一整套养气的**! 在魔教山门继承小师叔衣钵,凭借的是小师叔留下的斑驳剑痕里残留的剑意,直接把秦杰的丹田冲出一条通道,然后逆天气灌入他的体内,催动小腹里的气漩运转起来,开始吸纳周遭的天地灵气。 对现在的秦杰来说,一旦用念力催动气漩开始吸纳天地灵气,他便再也无法控制这个过程,他更不清楚怎样才能把这个过程变得更有效率。 如果这卷书里留下的养气**是真的,岂不是说他修行逆天气的速度可以变快很多?可以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境界? 秦杰握着书卷的双手微微颤抖,被囚崖洞的苦闷,尽数被此时内心里的惊喜以及对斋主和二师姐的感激之情所替代。清梦斋修行典籍要分享,这等极大的收获与快乐更要分享,他第一时间转过身去,想要告诉张楚楚这件事情。 然而他却看到张楚楚已经进入了梦乡。 看着抱着书卷,不靠着崖洞墙壁已经沉沉睡去的张楚楚,秦杰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看来小丫头果然不是修行的材料,至少不是读书的材料。 片刻后,秦杰收敛心神,静静将那卷书上的养气之法从头到尾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直到确认能够记住里面每一个字,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第一次开始养气。 养的是逆天正气。 …… 养是赡养,是抚育,是怜悯,是保护,是修补。养气便是对吸纳进身躯里的天地气息,进行上述的这些动作。 秦杰按照书中所述,进入了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却不像冥想那般深沉,依然与真实的世界保留着丝缕不断的联系。 这种联系便是呼吸,或者说吐纳。 崖洞里的空气,依遁着呼吸的节奏,进入他的肺部,然后再从口鼻处回到外部,空气里蕴藏着的丝缕天地灵气,却在这个过程里逐渐沉降,停留下来,开始滋润他身躯的每一处,哪里是那些最细微的部位。 第268章 讲解! 每一次呼吸,秦杰便能感觉到有一丝天地灵气进入自己的体内,这种变化非常细微,然而当呼吸进入某种节奏之后,这种细微变化的叠加则会变得更加明显,甚至明显到他能够感觉到气息数量的增加。 在魔教山门继承小师叔衣钵之后,他吸纳天地灵气转换为逆天气的过程始终缓慢并且,此时终于发现能够主动修真逆天气,从而强大变成一种可控制可期待的事情,震惊然后开始喜悦,这便是惊喜。 夜已深沉至极浓处,便是晨光将起时,崖洞里张楚楚在一旁打着瞌睡,秦杰盘膝而坐,认真地呼吸吐呐着每一口空气。 他感受着天地灵气涌入自己的身体,就像嗜酒的酒徒饮着一罐一罐烈酒,欢愉难抑,陶醉难言,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又将走向何方。 崖洞里的空气流动,将洞外熹微晨光下的微寒山风带了进来,拂在张楚楚的身上,激的她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 她望向身旁的秦杰,小脸上露出惘然的神情。 随着天地灵气的涌入,秦杰身体里的逆天气,正在以缓慢却无法阻挡的速度僧加,他的身体也因此而发生着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深深隐藏在皮肤之下,肌肉之间,血液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凭肉眼去看,都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张楚楚依然感觉到,秦杰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因为她能感觉到身周的空间里,似乎有某种很淡渺的存在,甚至比风更加淡渺的存在,正在缓慢向着秦杰的身体靠拢而去,山崖绝壁间的晨雾,仿佛也感受到某种召唤,飘进洞中轻轻覆在秦杰的身体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秦杰醒了过来。 他沉默看着崖洞外那片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山崖绝壁流云间,天地灵气无处不在,青树静水游鱼里,依然有天地灵气,那么进入人类的身体,依然还是天地灵气,如此思考,昊天道门挥手而至的昊天神辉和魔教强者身躯内的真气,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天地气息本原考》这本书,讲述的便是这个道理,并且试图从理论上解决修真者们的疑虑,尝试建立一个统一的体系,这个全新的体系,将从根基上推翻道门的教义,难怪会让神殿封禁。 另一卷书告诉秦杰,不必在意天地灵气以何种形式运转,就如同自然界里的水一般,无论是在绝壁间,流云中,山涧里,无论是在湖中平静还是在河中奔涌,本质不会有任何改变,依然是水。 两卷书的理念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只不过《本原考》一书最后放弃了形而上的讨论,直接走到了把某种特性的天地灵气修真到极致的道路,因为但凡极致终将回到事物的本源。 斋主把秦杰囚禁在崖洞里,等若提出了一道艰深的问题,并且提前放了三个答案在他的身前,这两本书里的理念,便是斋主指点他的两种方法。 或者养逆天正气至极雄浑境界无视天地,或者以《不器意》令身内的逆天气与身外的天地灵气和谐同一不分彼此。 白武秀说过有三本书,这是其中的两本,那么第三本书是什么书? 通过阅读那本书又能找到别的什么方法? 后面的这些日子,秦杰仿佛回到了初入清梦斋的那段时光,生活平静而简单,吃饭睡觉看书思考然后再看书,心无旁鹜,全神贯法,把崖洞里枯燥的时间流逝和乏味的生活全部投入到看书当中。 在那两卷书的帮助下,秦杰对逆天气的掌握越来越深刻,身躯里的逆天气养蓄的越来越精纯,越来越雄浑,同时他对天地灵气的运转规律以至存在道理有了更多的理解,甚至在符道上都有了明显的进益。 他隐约察觉到解决斋主这道难题,破开禁制离开崖洞的关键所在,却始终还是无法抓住那根线头,怎样也想不明白,如何能够把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和光同尘混在一处,甚至把实际的存在化作虚无。 十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二师姐翩然而至,宽松的院服在悬崖绝壁间鼓荡如旗,走入崖洞后便瞬间文静的有若案上的绢布。 秦杰没有lang费任何时间,简单行过礼后,便拿出这些天里记载疑问的纸张,认真请教自己在阅读当中所遇到的疑难。 二师姐略一思忖后开始解答,言语简洁甚至过于简单,显得有些惜字如金,然而便是这些简略的回答,却往往能落在最要害的地方,直接让秦杰凝滞的思绪骤然开朗,轻而易举看到雾中新的道路。 最后秦杰犹豫片刻后,开始请教那卷书后面的养气**。 二师姐细眉微蹙,沉默不语。 秦杰看了一眼坐在崖洞外借着天光绣花的张楚楚,以为师姐此时之所以沉默,是因数有清梦斋外人在场,有些不便。 二师姐微笑说道:“老师既然让这小姑娘陪着你,便不介意她在旁一同听讲,而且所谓养气看似魔教**,但这崖洞远在云端世外,何必在意? 第二天,白武秀喘息着爬上了崖坪。 秦杰自然对他好生嘲笑了一番,对于这些天他始终没有上崖来探望自己,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悦。 白武秀解释了几句诸如石径太斜,崖壁太陡,却得不到秦杰的谅解,他无奈叹息一声后不再理会这个家伙的烦闷中,自顾自开始演练清梦斋《不器意》。 “所谓不器,形诸外象便是无从寻觅其痕迹,便如雪泥鸿爪,倏尔在东,倏尔在西,根本无法知道雪上究竟何处微颤。” “你意动时,随意而动无意而行,敌人又如何知道你意欲何为?” 白武秀抬起右臂,无名指轻翘,直指绝壁上方的青天。 一道无形无质的气息,骤然间从他指间喷射而出,却没有依遁手指所向射入天穹,而是鬼神难测射进崖洞之中。 那道无形无质的气息,便是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天地灵气。 这道气息擦着秦杰的肩头飞过,悄无声息落在坚硬的崖洞岩壁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洞壁上顿时出现一个漆黑的浑圆小洞。 那小洞竟不知有多深。 秦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道无形无质的指气擦过肩头,在洞壁上射出一个幽深黑洞后,他才醒过神来,一股凛意涌上心头。 他并不知道白武秀这一指便是董事会的《天下溪神指》,让他震惊的也并不是这一指的威力,而是白武秀出指时鬼神莫测的变化。 明明指尖所向是湛湛青天,却怎么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便是清梦斋《不器意》? “修真者修的是天地与自身,我们需要用身体里的精神力操控天地灵气,我们的身体是柴,精神力是火,天地是锅灶,灵气是蔬菜肉鱼之类的食材,战斗手段则是食材的搭配方式,而能不能做出一道美味佳肴,除了上面这些要素之外,最关键的还是看炒菜时的火候如何。如果要去问一名厨师怎样掌握火候,普通厨师大概会给你说何时该用何等火,烹煮时间大概会多长,而真正高明的厨师,反而不会如此死板地讲道理,他只是用手掌在蒸汽间一捞,便知道锅中的食物究竟如何,这是一种经历无数次尝试而得到的经验,这种经验很难用语言去说明,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过于玄虚,只能自己去感知去体会。”白武秀看着崖洞里的秦杰,说道:“火候,就是意。” 秦杰思考片刻,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尤其对那本讲授清梦斋《不器意》的书籍,顿时多了很多直观的认识和了解。 想起刚进清梦斋登旧时,白武秀在信里举的例子,他不禁感慨说道:“果然食色性也,你拿这两件事情举例,确实好懂。” 二师姐和白武秀奉斋主之命登崖授课,主要还是解决秦杰在阅读中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真正领悟还是需要靠他自己。 白武秀解说之后,秦杰决定夜里找时间好好消化一番,这时候没有必要再研讨太多。 他已经在崖洞中被囚十日,不知道清梦斋外的人世间又发生了哪些事情,问道:“最近沈州市可还太平?” “沈州何时不太平过?你在关心什么事?” “天道盟里似乎有人对我很有意见,我知道回来之前,甚至有人想把张楚楚弄去审问,你当时正场。” 白武秀点头说道:“事情很简单便解决了,你不需要担心。”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天我们两人在晨街上遇到的两名道士又算怎么回事?就算道石是从太虚观出来的人,也没有能力在人口如此众多的沈州市里轻松找到自己,那场相遇更像是被人设计的。” 白武秀微微蹙眉,说道:“你在怀疑什么事情?” “沈州市里只有情报处和那几个大佬才能如此轻易确定我的位置。”秦杰说道:“不知道是他们当中哪方势力通知了太虚观来人。” 第269章 颓! 听着这话,白武秀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说道:“帮助外人来挑战我清梦斋入世之人?就算是他们只怕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难道那些人不担心事情败露之后,被长安城的百姓骂到半死?” “只要确认对天道盟有利,堂主们什么都不会在乎。” 白武秀赖在崖坪了蹭了顿张楚楚煮的白肉酸菜火锅,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唇,极其无耻地无视了满地狼籍和堆成小山般的脏碗,哼着小曲快活地向崖壁下走去,无论秦杰怎样诅咒,他也没有失足跌入深渊。 对着绝壁流云,秦杰大声骂着白武秀,可惜绝壁在身侧,身前流云之外便是虚空,根本听不到任何回声,这番骂不免有些寂寞。 他不再lang费任何时间,走回崖洞深处,坐在那张半旧的**上,盘膝闭目冥思,继续按照《本原考》书中的**养炼体内的逆天气。 山崖绝壁间白云悠悠,似无所感,正蹲在崖畔洗碗的张楚楚,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洞里的变化,回头望去,可惜此时没有晨雾,看不到前时那种画面。 夜色笼罩山崖时,秦杰缓缓睁开眼睛,结束了今日的修炼养气,看着端着食盘站在身前的张楚楚,他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饿,你放在旁边,若累了就早些去歇息,如果无聊就陪我说会儿话。” 张楚楚知道他一直担心自己无聊寂寞,更知道以他的性情,在没有解开这道题目之前,肯定没有什么闲聊的兴趣,也没有那个时间,所以她笑着摇了摇头,把食盒放在他身旁,便走回了崖畔的草屋。 秦杰依旧盘膝坐着,两手摊开轻轻搁在膝头,左手掌心里出现了一张微黄的符纸,那张符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解体,向空中释放出符意,他的右手掌心里则是空无--物,但油灯的光线却在那处微微变形。 两只手掌间隐隐溢出的气息各不相同,左手上方是用符纸凝聚而来的天地灵气,右手上方则是精纯的逆天气溢体而出。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身前,看着这两道无形无质的气息,深厚的精神力缓慢而细致地触摸着气息里的每个片段,试图从中发掘出一些什么。 他左手凝聚的天地灵气,和右手中的逆天气,都无形无质如同虚空,但在精神力感知下却能清晰地分辩出区别。 被囚崖洞到今日,通读两卷书,冥思苦想实修不瑕,如今的秦杰已经能够清晰分辩出那些看似完全一样实际上却有着极细微差别的天地气息,但却依然没有办、法把已经拥有各自形状态的天地气息统一到相同哪怕是尽可能相似的状态里,甚至他连这方面的思绪都没有整理清楚。 按照《本原考》一书里的概念,魔教修行者体内的真气,以及他现在体内的逆天气,其实都是天地灵气的一种,如果他能够从现状倒推至无数年前的本源状态,然后将逆天气的外显改变成本源的模样,那么崖洞对他的禁制便能迎刃而解,斋主出给他的这道题目便能有一个完美的答案。 然而可惜的是,他现在还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层次当中,更遑论从知道所以里倒推出具体的操作手法。 当初遇着观海道士挑战,他在雁鸣山下冬湖畔静思半日,想出了以符意调用逆天气的法子,并且收到了极佳的效果,借着符意引发的灵气紊乱可以有效的遮掩逆天气的气息,但若遇着真正的大修行者,一眼便能被看穿。 身为斋主亲传弟子,清梦斋学生,哪怕被世人看穿入魔,大概也不会马上面临身死名毁的结局,然而若让别的存在看到了呢? 崖洞深处**上,秦杰看着双手间的两道气息,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脸上的神情虽然依旧平静,内心却是有些惘然惶恐。 张楚楚不知何时从崖畔草屋里走回洞里,觅着片干燥清静处,打开铺盖,已经沉沉睡去,秦杰走到她身前,静静看着她微黑的小脸,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把被角掖好,转身向崖洞更深处去。 这些天他的心思一直放在破题上,没有怎么在意聊作居室的崖洞,此时思绪有些紊乱,干脆抛开这些烦心之事,漫步行走起来。 崖洞并不大,临着绝壁那侧开着一道约两人高的口,里面便是约十余步方圆的空间,洞壁并不光滑,也没有嶙峋岩石,看不出任何特异,再往深处去,分往左右两方各有一条斜长的洞穴。 这两条洞穴有些狭窄,走不过十余步便到了头,最深处全部是坚硬结实的花岗岩,没有任何继续前进的可能。 秦杰举着油灯,望向洞壁,只见石壁上有无数道细密的切痕线条,有可能是天然形成,但看着更像是被锋利金属物切削而成。 忽然间他眼睛一亮。 在草原极北端的冰寒山脉深处,在废弃的魔教山门殿宇里,他曾经在那里的青石墙上见过小师叔留下的斑驳剑痕,也正是依靠那些剑痕,他领悟了逆天气的真谛,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然后才能战胜可怕的莲世界。 他想到小师叔当年被师父囚禁三年,没有同门前来探望解乏,更没有张楚楚,只怕苦闷的要死难道这两条窄洞是他用剑削出来的? 如果这两道窄洞也是小师叔当年留下来的,那么这些看似刀切斧凿的痕迹,会不会像魔教山门里的斑驳剑痕一样,蕴藏着某些气息,隐含着某种意义? 秦杰举着油灯,站在这满壁切痕之间,心情渐渐激动起来。 他去拿了根木棍,把油灯挑在窄洞入口前,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认真地观看石壁上这些如湖水细纹般的切痕。 无论想法是否正确,总应该试一下。 他看了很长时间,没有从这些切痕里看出任何蕴藏的气息,也没有从这些纹路上发现任何规律,但他依然不死心,沉默片刻后伸出双手放在墙壁上,缓搂地抚摩着石壁,感受着掌面上传来的粗砺起伏感。 他从洞口摸到洞底,从脚下摸到头顶,没有放过任何一道切痕,没有遗漏任何一片区域,这一摸便是整整一夜,崖洞外的夜色渐被淡青色的天光代替,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气馁的迹象。 从夜煮笼罩山崖到青色晨光渗入洞内,整整一夜时间,秦杰都在看洞壁上的那引起切痕,像盲人一般仔细地摸那些切痕,直到摸到双手掌面有些发红,甚至开始脱皮,却依然没有发现小师叔留下的任何秘密。 冥思苦想整整十日,废寝忘食读书十日,强行压抑心中焦虑故作平静十日,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尤其是精神状态非常紧绷,在这样一个徒劳无功的夜晚过后,所有这些负面的东西顿时暴发了出来。 潦乱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眉眼间尽是憔悴神色,秦杰看着膝间那两卷书,不停喃喃自言自语念着什么,却因为声音沙哑虚弱的缘故,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张楚楚端着清水走进洞里,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秦杰接过毛巾,神不守舍地搓了把脸,湿毛巾擦掉眼角那些粘结干涸的浊物时,连带着撕出了一道极细的口子,痛的他连连皱眉。 湿毛巾是冷的,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而是痛楚的缘故,他脸颊上多出了两抹红色。 腥红的颜色,出现在因为缺少日晒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并不如何好看,反而显得非常不健康,如同久病之人。 精神糟糕到了极点,阅读和学习的效率自然也变得极为低下,他捧着两卷书强打精神观看,却发现自己仿佛又是在看旧里那些典籍,而自己又重新变成那个不会修行的废柴,纸上的那些墨字调皮地浮出纸面,开始像蝌蚪一般向四周胡乱游动,怎样也无法捕捉住。 他有些无奈地阖上书页,闭上眼睛开始温习前些天的所得,然而此时的精神实在是太差,就连脑子似乎也变得不清醒起来,记忆也出现了极大的偏差,想着本原考一书中某种疑难时,明明三师姐前日便已经做出了解答,但他这时候怎么想却也无法想起来师姐那时候究竟是怎么说的。 郁结烦闷之下,有所思便自然说了出来,他沙哑疲惫的声音是那般的含混,完全是在喃喃自语,以发泄心头的情绪。 然而他没有想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纳鞋底的张楚楚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竟便是前日三师姐所做的那番解答。 秦杰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家小侍女的记忆力向来与众不同。 张楚楚开始复述前两天三师姐和白武秀的讲述,然而秦杰此时的状态太过糟糕,听了片刻后便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不冉继续。 他把那两本书像垃圾一般扔到**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慢慢地走到崖洞口,向洞外的世界望去。 第270章 清梦斋第一个三代弟子! 清梦斋之后的崖壁,真是一片极其美丽,甚至美丽到惊心动魄的天地,然面绝壁上的线条即便像刀子般直刺人心,终究不是真的刀子,看的时间长了总是一成不变的线条. 山崖之前的湛蓝天空更是永世都不会变化那般,平静沉默停留在那里,最初的美丽如今渐渐变成最拙劣的画匠涂出的死板的蓝色颜料。 绝壁腰间的那些流云深雾,亦是如此。 秦杰看着崖洞外的风景,身体微寒想道,这才不过刚刚十日,而且自己这些天忙于修行也没有怎么看风景,此时便已经觉得腻了,那如果真的被囚禁在崖洞里十个月,甚至十年,那自己又该怎样撑下去? 被囚崖洞第二十一天时,二师姐二师姐依照约定前来替他解疑授课,只是这一次她的身旁多了一个同样娇俏的身影。 秦杰看着周莉莉稚气未脱的容颜,震惊道:“还真赖在我们清梦斋了?师父真收了?难道我以后要叫师妹?” 周莉莉清脆地笑了起来,道:“多个师妹难道不好吗?” “我现在是被囚山崖,当然不能多个师妹,想着便觉得有些发堵,如果再唱两句荒人民歌,我可能会吐血。” 崖洞旁的人没有谁能听懂他的抱怨或者吐槽,便是张楚楚也不能。 二师姐微微一笑,道:“姑娘太调皮,还不快拜见师叔。” 秦杰目光在师姐和周莉莉的脸上来回移动,犹豫片刻后有些不敢确定问道“周莉莉她……拜在了师姐门下?” 二师姐平静地点了点头。 秦杰大感震惊。 周莉莉乃是魔教少女,她的的兄长周雄更是当代魔教世外入俗,清梦斋居然真的把她留了下来! 要知道无论是斋主亲自收徒,还是让二师姐收她为弟子,在世人眼中都是清梦斋庇护魔教的铁证! 二师姐看着秦杰淡淡道:“师弟见过我这弟子,也知道她身份有些特殊,所以日后在外间尽量不要提起她。” 如果清梦斋收了一位魔教余孽为徒的事情传到世间,必然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神话集团和天下亿万信徒,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清梦斋就算再如何强大不可一世,也不可能战胜整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里无处不在的上天神辉,否则当年又怎么会发生那些事情? 秦杰想着自己体内的逆天气,想着遭天罚而死的师叔,沉默片刻后看着二师姐神情凝重道:“理当如此。” 他望向周莉莉,发现少女清稚的脸上神情坦然,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清梦斋求学,会给这座大山里的人们带来多少麻烦和危险。 他本想提醒她几句,但想着自己已经入魔,已经给清梦斋带来了很多尚未展开的麻烦,让师父不得不把自己囚禁在此,不由自嘲一笑。 “李彤和她哥哥,那位董事会世外入俗,都见过周莉莉的样子,以后必须警惕心,尽量少让她离开清梦斋。” 秦杰提醒二师姐。 二师姐平静道:“这丫头既然拜到了我的门下,那么如果不能杀死李彤,又哪里有资格离开清梦斋?” 听着这番对话,周莉莉睁着大大的眼睛,困惑问道:“但我那时候一直都是拿狐儿尾巴遮着脸的,他们怎么能认出我来?” 二师姐看着自己新收的学生,缓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痕迹,尤其对于修行者来说,你可以理解为味道。” 秦杰没有参与到讨论当中,沉默坐在崖洞内,脸上的神情平静,内心却因为二师姐先前那句话而掀起了阵阵波澜。 当年他还是普通人时,曾经在剑林里与二师姐相遇,二师姐知道他想进清梦斋后流露出不赞成的意思,并且表示如果他放弃进入清梦斋,那么她可以介绍一位不弱于李山的强者做他师父。 剑圣李山乃公认的世间第一强者,二师姐常年远离人群,居住在清梦斋里,又去哪里认识不弱于李山的强者? 秦杰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番话后的震惊,更记得当自己表示依然想进清梦斋时,她那声可惜了的感慨。 今天二师姐所说的这句话,听上去平淡寻常,却是那般的自信骄傲,因为这等于在说……周莉莉既然拜到她门下,那么如果将来不能战胜甚至直接杀死李彤,会是件很没道理的事。 她的神情依旧恬静,并不是刻意骄傲嚣张给任何人看,只是基于某种近乎本能的自我判断,很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 正是这种随意和寻常,愈发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联想起当年剑林里的对话,秦杰的思绪不禁有些紊乱,清梦斋所有人都知道二师姐是金丹后期修为,她那份平静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秦杰想了想,最终归类于清梦斋弟子共同的气质特性,二师姐排位仅次于大师兄,本来就有资格无道理的自信。他诚挚道:“师姐是同门里第一个收学生的人,恭喜。” “都是师父的安排。”她回头看着周莉莉,平静说道:“过来给师叔见礼。” 周莉莉走到崖洞前,站在那根线外面一点的地方,收敛笑容,神情凝重认真地行礼,拜道:“莉莉见过小师叔。” 秦杰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的旧皮袄换作了崭新的清梦斋制服,脚上那双旧皮靴,换成了一双小巧的青布鞋,显得很是清爽。 正打量着她,忽然听着“小师叔”三字,他不知为何忽然心情变得极为舒爽,片刻后便明白了这种美妙心情由何而来。 首先他不要担心自己多出一位小师妹,其次他比周莉莉高了一辈,那将来岂不是那位魔教行走也得敬自己三分?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对清梦斋而言,小师叔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个称谓。 清梦斋上一位小师叔,是世间最了不起的角色,是三师兄念念至今依旧崇拜到无以复加的传奇人物。 如今秦杰他成为了下代弟子口中的小师叔。每一代中,小师弟只有一个,小师叔自然也只能有一个,想着从今往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不停对自己恭敬行礼,喊自己小师叔,他便觉得很是得意。 周莉莉行礼完毕,直起身来,发现秦杰的神色变幻不停,似乎陶醉到了极点,自然想不到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草原上便相识,于沈州市重逢,她在清梦斋里最熟的便是秦杰,而且二人年龄相近,真的很难把对方当成真正师长来看待。 她偏着脑袋看着他,觉得他此时的神情好生滑稽可笑,竟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秦杰看着她说道:“再叫两声小师叔来听听。” 周莉莉当然不想喊他小师叔,在她看来像秦杰这样实力弱小、又很是无耻的家伙,哪里有资格做自己的师长。 先前是因为师父有命,而且初入清梦斋总要见过所有人,所以她才会捺着性子行礼,喊了一声小师叔。 “快喊啊!” 秦杰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乐滋滋说道:“我最喜欢听别人喊我小师叔了。” “清梦斋三代弟子现在就是我一个。” 周莉莉咬着牙,看着他说道:“哪里有别人?” “所以你以后多来崖洞探视我,多喊我几声小师叔。” 周莉莉生气说道:“你要再这样,我以后不来找你们玩了。” 秦杰得意说道:“我现在辈份比你高,你必须听我的话。” 周莉莉恼怒说道:“不要忘了我是清梦斋三代弟子第一人,也就是说我将来会是清梦斋大师姐,小师叔你如果不想以后的儿女或者是爱徒,被我欺负一辈子,最好现在不要太过欺负我。” 秦杰怔了怔,感慨说道:“繁华城市果然是蚀骨污魂地,一个不通世务的草原小姑娘,只用了这么短时间,便变得狡猾起来,真是无趣。” 周莉莉不再理他,走到张楚楚身旁,牵起她的小手把她拉进草屋里,开始关心她在崖坪上过的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张楚楚有些不习惯她的开朗和热情,愣了愣后才想起来月前在山那边的草屋外,她们已经说好要做朋友,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向周莉莉讲了讲在崖坪间的生活,虽说听着有些无趣,但似乎一切都好,周莉莉确认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没有受小师叔秦杰的欺负,也没有吃什么苦头,才如释重负,拉着张楚楚坐到地面上,开始玩耍起来。 张楚楚未满十八岁,周莉莉年龄更小,尤其是心性都很简单,其实都还是小姑娘,凑在一起玩的还是那些孩童们喜欢玩的石子棋。崖洞口,二师姐师姐正在翻看秦杰这些天记下的学习疑难,静思片刻后,她抬起头来开始轻声讲述其中的某些道理。 秦杰专心致志地听着师姐清雅柔和的声音,发现有很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经由师姐简洁描述提醒之后,顿时豁然开朗。 二师姐明显不懂逆天气,但对天地气息的运转规律,尤其是在不同材质上间的细微差异上极有研究,而且她的知识渊博到了极点,信手便能拈来一段修行往事或是精妙比喻,最让秦杰震惊的是,这位师姐的思维方式竟是那般的飘渺,常常能于不可能间发现可能,于山穷水尽里看见山青水秀。 第271章 跳瀑布! 时间缓慢流逝,绝壁外的日光渐趋强烈,秦杰沉浸在师姐为自己点破的那片风光中无法自拔,对师姐的敬佩更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心想果然不愧是清梦斋仅次于大师兄的女子,无论见识智慧乃至眼光,竟都强大到了如此程度,即便是白武秀和她相比起来,只怕也有极大一段差距. 二师姐的授课向来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时间刚刚过午时,她便已经解答完了秦杰所有的疑难。 不等秦杰致谢,也没有任何寒喧的意思,她平静站起身来,唤出草屋里的周莉莉,向洞中轻轻点头,便飘然下山而去。 狭窄陡峭的绝壁间,两道娇小身影和那两件款式相同、宽松相似的衣服时隐时现,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那道瀑布处。 先前在崖坪草屋里,周莉莉拉着张楚楚玩耍,要她陪自己下石子棋。 石子棋是所有孩童都会玩的简单游戏,也正因为简单,所以输赢往往没有什么规律,然而她竟是一局都没有赢过! 周莉莉是意志力坚强、极为好胜的魔教少女,一开始连输十余局,如果换作别的人,面对如此简单的游戏大概便会觉得很是无趣,就此罢手,但她却是坚决不干,非要和张楚楚继续下,最后竟是输了一百二十九局! 如此简单的石子棋,居然连输一百二十九局,周莉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再如何意志力坚强,此时的小脸上也不免流露出几分沮丧神情,看着身旁的师父苦恼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很蠢?” 二师姐缓步自绝壁悬崖畔走过,向那道窄峡里走去,说道:“你不是蠢,你只是愚蠢地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对手。” 周莉莉远远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我知道张楚楚是总经理的传人,但下棋这种事情又不是修行,再说怎么可能一盘都赢不了呢?” 二师姐平静说道:“数十年间,神话集团便只有总经理拥有真正的智慧,他所挑选的传人自然非凡,至于为什么一盘都赢不了……那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所以她很认真。” 听说张楚楚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朋友,周莉莉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蹦蹦跳跳像个调皮的石头般追向二师姐的身影,先前的沮丧和难过仿佛像叶屑一般,被峡谷里风瞬间拂进深渊之中,再也找不到了。想着自己的好朋友终日呆在鸟迹罕见的绝壁之上,周莉莉忽然又不开心起来,抱怨说道:“秦杰这个无耻的家伙,自己被囚也就算了,还要拖累楚楚……” 二师姐停下脚步,说道:“那是你的小师叔,岂能直呼其名?” 周莉莉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头,辩解说道:“我喊秦杰喊习惯了。” 二师姐平静说道:“教后再犯,依斋规当罚。” 周莉莉微惊问道:“怎么罚?” “走到这道瀑布之上,再跳下来。” 周莉莉看着不远处那道急落如束的银色瀑布,愁苦说道:“好像有些高。” “一百二十九次。” 周莉莉听从兄长的建议,远自草原千里迢迢南下,路上历尽万般辛苦,才来到沈州市,然后偶遇斋主,才终于进入了清梦斋。按照原先兄妹二人的计划,她应该直接拜到斋主门下,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斋主既没有因为她魔教的身份,直接把她逐出清梦斋,又没有收她为学生,而是把她交给了二师姐,让二师姐收她为徒。 对于世间而言,清梦斋虽然依然神秘,但毕竟是两世相通之地,尤其是对他们兄妹这等已然处于修行界顶层的人来说,清梦斋的人们有很多都听说过。然而真没有多少人知道清梦斋里有位二师姐。 斋主命周莉莉拜在二师姐门下,小姑娘震惊之余,第一个想法便是拒绝。 那个穿着宽大青色衣服的女人,文静淡雅可亲而又妩媚,但境界实在谈不上高深,只与自己差相仿佛,甚至还不如自己,她是要成为天下最强的女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实力境界还不如自己的女子做师父? 然而就在她准备拒绝的时候,二师姐淡然看了她一眼。 清梦斋二师姐的眼神就像她的人一般,清清柔柔不堪一击,然而却自有一番气度风姿,便是这一眼周莉莉顿时生出不敢违逆的感觉。 周莉莉自幼生活在极北寒域,过着艰辛的日子荒人的血脉和魔教的教育让她天然形成疏朗的性情,小小年纪便敢扛着巨大的血色弯刀,和恐怖的雪原巨狼群对峙战斗,敢与李彤大打出手,甚至还顺带一刀斩了隆庆皇子凝结的冰樱。 然而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教少女,面对着二师姐平静而温柔的目光时,却感到了恐惧,不敢有半点放肆。“要我跳一百二十九次瀑布?!” 周莉莉看着师父娇小的背影,震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严苛更因为这个次数竟是和她先前在崖坪上输给张楚楚的次数完全相同自己明明没有说过,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当时她在崖洞口为秦杰答疑解惑的同时,完全掌握着崖坪上所有的情况? 二师姐转过身来,说道:“明知下石子棋不是张楚楚的对手,却是屡败屡战,不肯认输,直至连输一百二十九局,看似勇气可嘉,实际上却是愚蠢不堪,如果你总是这般容易头脑发热又凭什么胜过李彤?” 周莉莉倔强地说道:“哪怕是愚蠢,也不能认输啊,如果就这么一直下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真的能赢一盘。” 二师姐平静说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改掉这种性情,所以我也不准备纠正这一点,既然你坚持勇气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那么今后我会尽可能地锻炼稳定你的勇气,让你去跳瀑布便是其中一点,你怕了吗?” 这是最简单的激将法,周莉莉当然听的懂,然而哪怕明知道这点,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倔强地向瀑布那边走去。 从这一点上来看,如同秦杰感慨的那样,二师姐大概真是位很好的师父,她了解自己学生的性格,并且能够善用。 …… “从瀑布上跳下来简单,我们都知道她从小修行魔教**,就算受些伤,也不会致命,但那么湿滑的山崖,要爬上去就难了,更何况师姐要她从瀑布里爬上去,你是没看见那水有多大,水里那些石头上的青苔有多滑。” “……”“那个小姑娘跳了整整一夜,爬了整整一夜,摔的鼻青脸肿,身上到处都是小伤口,看着那叫--个惨。三师兄的小院不是隔那片瀑布近?他是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认为这样教学生实在是毁人不倦,最后就连大师兄都站出来替周莉莉求情,但你猜怎么着?师姐她竟是连两位师兄的面子都不给!” “……” “她现在还在跳。” “……”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蠢到了极点,倔强到了极点,从瀑布里摔下来时一声不吭,也不肯求情讨饶,就像是要和师姐赌气一样。你问她跳了多少次?我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前面不知道她跳了多少次,但光我看着她就跳了三十几次,算起来应该快六十次了,但离师姐的要求还差一半!” “……” “一百二十九次!就算真的让她完成了,只怕人也要废了!真不知道师姐到底在想什么!平时看着如此文静温柔的一个女子,收了个女学生后便变得如此可怕,你说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情绪问题?” “……” 秦杰被囚崖洞的第二十二天,依照斋主的安排,白武秀登上绝壁崖坪,来替他讲解清梦斋不器意,然而很明显这个胖子今天没有任何传道授业解惑的心情,坐在崖洞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喷吐着唾沫,对清梦斋后山从昨天到清晨发生的这件事情表达了最沉痛的反对和愤怒。 听了半晌,秦杰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周莉莉这个小姑娘就因为没有喊自己小师叔,便落到如此悲惨下场,不禁有些惴惴。他早就发现白武秀今天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皱眉问道:“按照最早时候你警告我时说话的语气,我本以为你恨不得所有魔教余孽全部去死怎么今天听你说话,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白武秀怔了怔,羞恼说道:“她现在既然已经入了清梦斋,拜在二师姐门下,便是我们清梦斋弟子,是我们的师侄女,和魔教又还有井么关系?如果照这般说,我现在似乎更应该先把你给灭了!” 秦杰冷笑说道:“有本事你进来。” 白武秀不耻说道:“有本事你出来。” 张楚楚端着茶盘走到洞前,沉默放下两杯茶,然后分别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有些尴尬,拿起茶杯,沉默不语。 第272章 来自北陵的挑战者! “最好换些词.”然后她犹豫片刻,望向洞里的秦杰说道:“我想去看看她。” 秦杰知道她想去看周莉莉,说道:“既然是朋友,当然应该去。” 张楚楚离去之后,白武秀忽然开口问道:“你在草原上便见过周莉莉,你说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倔强?” 秦杰开始讲述自己对周莉莉的印象。 白武秀端着茶杯无滋无味地饮着,想起在沈州市南门见着的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小姑娘,长时间沉默不语。然后他望向绝壁间的白云,蹙着眉尖,苦苦思索片刻后说道:“既然是魔教之人,又怎么能这般可爱?” 秦杰向来没有什么道魔不两立的概念,如今自身入魔后,对这种看法自然更是反感到了极点,看着他嘲讽说道:“李彤乃是道门娇女,那为什么在你我眼里,她却是那般可怕?” 白武秀喃喃说道:“有道理。” 秦杰看着他圆脸上的失神,忽然间想到一种可能,犹豫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你从昨天夜里一直看周莉莉跳瀑布看到清晨?” 白武秀点了点头。 秦杰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虽说这小姑娘确实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而且能和李彤打成平手,强大的不像话,除了有个过于强大的兄长之外,各方面都符合你对完美伴侣的想像,但我必须提醒你,她可是魔教的少女,换作魔教全威时,甚至毫无疑问可以去当魔教圣女,而你却是道门的宝贝少爷,所谓道魔不两立,清梦斋还可以站中间,你怎么站?” 白武秀此时心神有些恍惚,并没有完全听明白这段话,下意识里嘲笑回应道:“先前谁还在嘲笑我腐朽的正魔观念?” 秦杰叹息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比我们低一辈,你是她的七师叔,这能成吗?师父能答应吗?” 白武秀终于听明白秦杰在说什么,胖乎乎的身躯像弹性十足的鱼丸般,嗖的一声从地面弹起,满脸通红指着洞里的秦杰,破口大骂道:“欣赏。”“老羞成怒不能说服对手,只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白武秀痛心疾前说道:“那小姑娘才十四五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禽兽。” 秦杰冷笑说道:“我看你是禽兽不如。” 白武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极为鄙夷看着他说道:“你以为世间谁都像你一般,可以禽兽到对自家小丫头下手?” 别的事情秦杰能忍,这件事情不能忍,他大声吼道:“死胖子!如果不是我出不去,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白武秀冷笑说道:“有本事你出来啊!” 秦杰恼怒说道:“有本事你进来啊!” 忽然间,两个人同时闭嘴,带着畏怯的神情墅向崖坪边缘。 他们非常担心张楚楚这时候忽然回来,再次听到这段幼稚至极的对话。 二人尴尬地互视一眼,挥挥手表示并不介意。 “我们刚才换词了吧?” “换了,从进来出去换成了禽兽和禽兽不如。” “你那个小女友应该不会再嘲笑我们了?” “那得看她听到没有。” “……” “二师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我?” “难道我是在问苍天问大地?” “你要问什么?” “二师姐……当年怎么进的清梦斋?” “我当年以优异成绩,直接被师父召进清梦斋时,二师姐便已经是大家的二师姐,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进的清梦斋。” “能不能不要每次讲到清梦斋历史的时候,你都要把自己的光辉事迹拿出来说一遍?我实在是有些听腻了。” “但我确实是成绩优异啊,这么多年来谁考出来过?” “当我没问。” 秦杰和白武秀坐在崖洞内外,一面啃着张楚楚提前煮好的玉米棒子,一面含混不清地聊着天,只不过聊天的过程一如往常那般幼稚无聊。 系挂着那个魔教小姑娘能不能逃脱二师姐的毒手,白武秀今天完全没有心思和秦杰讨论清梦斋《不器意》,在崖洞口坐立不安半晌后,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很认真地说道:“我有些重要事情忘了做。” 秦杰挥挥手表示理解,笑着说道:“不管你是急着去上茅房,还是斋主要考较你功课,无论什么理由,反正你去吧!” 白武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身便欲向崖坪下走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从怀中取出一卷旧书,扔给了秦杰。 秦杰拿着那卷旧书,微惊说道:“难道……这就是第三本书?” 斋主为他准备了三本书,现在已经学习了两本,他知道迟早会看到第三本书,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早以及这么简单地拿到手里。 “不是。”白武秀说道:“读书人知道你被囚在崖洞里,想来看你嫌山太高,lang费读书的时间,所以托我带本书给你当礼物,让你解解闷。” 秦杰看着书封皮,不解问道:“茶经?” 白武秀点头说道:“读书人说,茶可以清心也,没时间没心情泡茶喝的时候,读读茶经,也能有一样的功效。” “不用喝茶,也不用看茶经,我的心已经足够清。”秦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这时候为什么还没有发火?” 白武秀尴尬干笑两声,转身便向崖坪外走去,然后片刻后,他再一次停下脚步,擦着脸上汗水重新走回崖洞前,带着几分无奈说道:“还有件事情,三师兄要我通知你一下,所以得说完了我再走。” 秦杰微微一怔,问道:“什么事?” “几天前,有个从北陵来的剑师,向清梦斋递交了挑战书。” 秦杰笑着说道:“世上原来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那个大剑师年纪不大,但实力很强。” 连白武秀都称赞那位北陵人的实力,秦杰不由有些意外,问道:“难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位元婴期的大修行者?”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又不是道畔的野草,哪里能想遇便遇着一个。” 秦杰心想,清梦斋前斋里便至少有五六位高级境界强者,包括你在内,那岂不是说你们都是道边的野草或者野花? “那位北陵大剑师已经在金丹后期浸yin多年,想必已经看到了元婴期的门槛,大概与当初刚到沈州市的云正铭差不多。” 秦杰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着份古怪,金丹后期在世间修行者眼中确实已然是很强大的存在,但当初云正铭挟耀世声威入沈州市,却依然入不得白武秀的双眼,为什么他会如此重视这名北陵大剑师? 更关键的是,那名大剑师只有金丹后期,凭什么敢对清梦斋递交挑战书?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试探着问道:“那个北陵大剑师败后还没有走?”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他没有败,自然没有走。” “就算三师兄不出手,你随便也把那人打发了,出了什么事?” 白武秀看着他说道:“那名北陵剑师挑战书上指明要挑战你。” 秦杰心想果然如此,指着崖洞里的被褥,**,说道:“我现在是个囚犯。” 白武秀安慰说道:“总有一天是能出去的。” 秦杰走进里洞拖出一把竹躺椅,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无所谓,既然清梦斋不怕丢脸,无人应战,那就让那名北陵大剑师在清梦斋门口守着呗,反正现在还未入春,也未转暖,想必他也等不了太长时间。” “不是我们不想出手,而是没法出手。” 秦杰微异,坐直身体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北陵剑师根本不和我们动手。”白武秀无奈说道:“他一旦感知到我们即将出现,便扯着嗓子在清梦斋门口大喊什么以身祭剑的白痴话,好像随时都可能自杀。” 秦杰无情说道:“他想自杀就自杀,你们管那么多做甚?顶多让前斋的杂役教工多准备几桶清水,到时候把血冲干净便是。” “因为他的身份来历有些棘手,家中……和清梦斋里好几位修真者都是旧识,他只是坐在清梦斋门口,态度又极为恭敬诚恳,说要等你结果修行闭关出山,然后谋公平一战,我们实在没理由把他赶走。” “为什么他非得要和我打一场?” 白武秀同情说道:“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当中最弱的那个。” 秦杰对这种形容早已麻木,感慨说道:“结果偏生最弱的那个,被你们这些家伙推到了最前面,要去和人打生打死。”这个剑师究竟是谁?” 白武秀提醒道:“他来自北陵。” 秦杰忽然想到那个金光夺目的名字,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不可置信看着白武秀问道:“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居然要挑战我?” 白武秀愣了愣,然后恼怒说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秦杰醒过神来,尴尬说道:“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能。” “那名北陵大剑师虽然不是剑圣李山,但与李山确实有些关系,所以对方既然把姿态放得低,我们哪怕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厌烦,也不好做什么,如果三师兄今日出手,将来还怎么和李山决战?” 第273章 李峰云! “那个人叫李峰云,是李山的幼弟,据闻一直在李家私宅里修行,没有入剑阁,所以声名不显,直到此次单剑入沈州,世人才知道原来李家又出了一个剑道上的年轻强者.” 秦杰问道:“我如今被师父关在崖洞里,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三师兄为什么要你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李峰云已经在清梦斋门口坐了整整七日。” 白武秀看着他说道:“他坐在**上,喝清梦斋提供的清水,吃自己带的干粮,成日里打坐冥想,就是要等你出关。看他的作派,就算在清梦斋门口等一年也不出奇。李峰云态度恭谨,却是极为执着,无论前院的人如何劝说,他只是微微笑着,不肯离开,也不愿意入清梦斋等待。他身下**虽未挡着学生通行的道路,但就这样天天坐在清梦斋门口,在别人眼中便如同堵住了清梦斋的大门,来来往往的人都免不了指指点点,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沈州市里,只怕马上便要传遍世间。三师兄觉得有些恼怒,所以他让我告诉你,清梦斋外来了名挑战你的强者,希望你能尽快解禁制出洞。” 秦杰沉默片刻后问道:“李峰云的境界实力究竟如何?” 白武秀知道他问的肯定不是元婴金丹之类的分境,而是具体战斗实力,但他这辈子极少战斗,无法做出精确的评价,忽然他想起三师兄站在山腰远远看着清梦斋门口那名盘膝而坐的北陵剑客时,曾经发出过一声感慨。 “三师兄说,李峰云如果不失机缘,日后成就极有可能追上他的哥哥。” 秦杰怔了怔,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他没想到自己被囚崖洞二十余天,山那面的清梦斋外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个精彩的故事,他更没有想到,在战胜太虚观观海道士、尤其是杀死道石后,自己的入世修行居然还没有结束。 还有人来挑战自己。 而且那人竟是当世第一强者剑圣李山的亲弟弟。 真正棘手的是,连三师兄都认为对方有成为第二个剑圣的潜质。 秦杰思考了很长时间,忽然笑了起来,往后重新躺回微凉的竹椅之中,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轻轻盖在了脸上。 白武秀疑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杰的声音透过丝巾,显得有些沉闷,“我要睡觉。” “有人堵着清梦斋门口要挑战你,你还能睡着觉?” “就像我们这些天斗嘴时说的那样,反正他进不来,我又出不去,不管那个北陵人再如何强大,总之伤不到我,那我还用担心什么?” “你难道不担心清梦斋声誉受损?” “清梦斋的声誉难道因为我睡场觉就消失殆尽?若真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我相信三师兄才不会理会李山的面子,肯定会直接把那厮给灭了。”秦杰侧了侧身,转身洞内舒服地躺着,把后背晾给白武秀,说道:“你帮我传话给那个李峰云,就说八先生我如今正在修行武符兼备之法,至少需要闭关三个月,如果他能忍着草甸里的马屎味、车轮带起的灰尘和夜里的低温,那么想等多久便等多久,等到花儿谢了我也不在乎。” …… 李峰云是个沉默而温和的年轻人。沉默与温和并不代表他不骄傲,只是他很好地把骄傲隐藏在沉默温和的外表之下,就如同前些年,他听从大兄的命令离开柳氏老宅,隐姓埋名加入剑阁时那样,无论剑阁同门如何冷漠,甚至流露出敌意,他始终温和。因为他的大兄是剑圣李山,他有足够的资格骄傲,那么他便没有必要把这份骄傲展现给剑阁里那些弟子知道。 但面对沈州市南这座清梦斋时,他的沉默温和便多了很多诚挚的意味,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个地方骄傲。 因为对清梦斋的尊敬,他选择静坐的位置远离清梦斋正门,而是通向后山比较偏僻的侧门,白武秀在崖洞里对秦杰述说的所谓清梦斋羞辱,自然有些夸大其辞,不过一名北陵剑师登清梦斋门挑战,并且静坐等待某人破关,依然引发了世间很多议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清晨时分的初春,晨风依然带着凉意,李峰云缓缓睁开眼睛,从冥想状态中醒来,平静望向周遭那些神情复杂的围观群众。 围观这位北陵大剑师的**部分是清梦斋前院的学生,但随着他在清梦斋门口坐的时间越来越长,消息传到沈州市内,触发了更多人的好奇心,城内一些好事的看客,竟是结伴而来,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侧门“吱呀”一声推开。 牧晨走了出来,站到**旁,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 忽然叹息一声,说道:“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我请你进清梦斋,你却偏不进,如今竟是惹来了这么多看客,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荒唐无趣?还是说你来沈州之时,心中便已经决定用这个法子来让清梦斋蒙羞?” “不敢。”牧晨看着这名年轻的北陵剑师,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浑身充满了桀骜之气的男子,虽然身前的年轻人神情温和。 但身体里似乎也有那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执着倔犟。 “你要等,那便等下去吧,若渴了,院中有水,但清梦斋不会给你提供食物,身上的干粮如果吃完了,便回沈州吧!” “先生放心。我带了不少干粮。” …… 从清晨坐到黄昏。 很多清梦斋前院弟子,专程绕到侧门处来看李峰云,待发现这名年轻的北陵强者,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坐在**上一动不动,便觉得有些无趣,各自散开。 而那些从沈州市里过来看热闹的好事百姓,则是一波接着一波,围在不远处指着李峰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甚至因为某种看法不同而激烈地争论起来,本来偏僻幽静的侧门,竟没有片刻清静。 “大剑师……应该是很厉害的修行者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修行者。”“听说他已经是金丹后期了,和云正铭的水准差不多。” “那又如何?听说他这次要挑战的清梦斋学生,在荒原上直接射死了云正铭,难道还会败在他的手里?” “说起来这个北陵人还真不像别的北陵人那般怯懦无能似娘们儿一般,居然有胆子跑到咱清梦斋来堵门。” “我就不明白。清梦斋大门已经被这厮堵住了,为什么院里的人还容他如此嚣张,不赶紧把他赶走。” “首先这个北陵人坐的地方是侧门,你看除了我们这些街坊外,还有谁会从这里经过?其次既然他挑战的那名学生正在闭关。清梦斋其他的人自然不方便出手,再次院里那些人随便出手。岂不是跌了份?” “有道理,你们猜这个北陵人能坚持在这里坐几天?” “十天半月?谁知道。” “我只知道当那个清梦斋学生破关而出时,这个北陵人就不会再坐着,而且马上就会很惨很惨的输掉,狼狈地滚回北陵。” 天下门派自然以大唐最为强大,而第二强便是神话集团,北陵依凭着神话集团的支持,雄霸南方,对大唐向来有些不服,而天道盟看北陵就像看着永远的弱者,警惕之余更生出诸多嘲讽不屑。 北陵年轻强者上清梦斋挑战,对于他们来说是难得的热闹,也是多年和平无战争的世间,一个教育北陵人谁才是真正老大的难得机会。 至于坐在清梦斋门外这名北陵人有没有可能战胜那学生…… 他们并不知道那名学生是谁,也不知道实力境界到了什么水准,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清梦斋里的人会输掉这场决斗。 这和骄傲自信狂妄自大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他们血液里不停流淌着的某种气息,在战斗尚未开始之前,绝对不会想着失败之后的情形,因为战斗的目的就是胜利,除了胜利没有别的任何杂念。 …… 日复一日,前来看热闹的沈州百姓不停重复着好奇打量、窃窃私语、激烈争论、直至最后统一意见,认为这名北陵年轻强者,现在看着嚣张,但注定肯定不是清梦斋中人的对手,一定会输的极为凄惨。 日复一日,李峰云坐在清梦斋侧门外,迎接着无数双目光的打量,感受着目光里的好奇与鄙夷,听着那些唐人的议论以及议论里对自己和北陵人的奚落嘲讽,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毫不在意。 侧门前石阶下开起一朵野花,代表着春意终于降临了人间。李峰云看着那朵瑟瑟小花,平静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脸上的笑意很温和,心里的笑意却有些微寒。 身为剑圣李山的亲弟弟,而且是北陵剑阁里最出色的年轻一代弟子,他理所当然有资格骄傲自信,就算面对着清梦斋,他也只是把这份骄傲自信深埋进了心里。清梦斋八先生秦杰? 李峰云离开剑阁之前,剑圣李山曾经警告过他,清梦斋后山弟子里除了一、三、七这三人,除此之外都不能输。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在李山的眼中,除了清梦斋大先生三先生和那位声名在道门里隐隐流传多年的七先生,其余的人应该都不是李峰云的对手。 李峰云很清楚秦杰现在的境界实力。 一个在草原上才破境入金丹后期的人。 又如何能是自己一剑之敌? 第274章 扫地老妇人! 世间很多修行宗派,对秦杰的看法依然停留在这个阶段,起始时他们非常不明白斋主为什么愿意收这个废柴为弟子,后来当秦杰先后战胜云正铭、太虚观观海道士以及道石大师,修行世界开始思考斋主收秦杰为学生的真实原因,只是依然没有谁认为秦杰很强. 如今真正让秦杰在修行世界里奠定地位的那三场战斗的详细过程,早已成了诸修行宗派里参详研究的对象。 包括其中的每个细节。 而越研究。 他们越觉得秦杰赢得这三场战斗,更多依靠的是清梦斋提供的绝世武器,还有那些不可捉摸的运气,比如荒原上古怪的手枪,又比如秦杰和道石在沈州街畔莲花净土里的一战,很明显得到了某种外力的帮助。修行世界里有很多人怀疑,当时站在秦杰身畔的那个年轻胖子,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清梦斋七先生,或者当时那位七先生在暗中出手。 道石才会惨败,只是没有人有证据,而且毕竟那是清梦斋的七先生,又有那般传奇的身世,谁也不敢站在台前就此提出疑问。 没有提出,不代表就没有疑问。 至少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认为秦杰真的比云正铭更强。 李峰云离开北陵来沈州的旅途中。 得知太虚观观海道士的失败,对秦杰在符道上的手段开始警惕,待来到沈州市后,他仔细研究了秦杰这三场战斗,最终得出的结论。 除了世间修行宗派所说的那些之外,还注意到很关键的一点。 这位代表清梦斋入世的八先生,在战斗里非常喜欢投机取巧。 李峰云自落地便开始练剑,勤勉修行,不停打磨精神意志,吃了无数苦头,才有了今时今日在剑阁中的地位,他一向很厌憎那些只会投机取巧,或者说运气很好的人,而在他看来,那个叫秦杰的家伙,只不过因为运气好被斋主收入门下,才会有后续这些风光。 所以他对清梦斋无敌意,但对秦杰有敌意。 而且他坚信秦杰不是自己的对手。 李峰云对秦杰有无穷敌意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那个原因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便是清梦斋开启时,他还在柳氏老宅剑塾里苦修,对此他极为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最珍贵的机会。而这个被他无奈错过的机会,最终落在了秦杰的身上。 坐在清梦斋侧门外的**上,他看着不远处那些面容可憎的围观群众,默然想着如果不是大兄严命,要让自己把握住此次磨砺精神的机会,尝试被斋主看中收为学生,待秦杰破关之后定要将他一剑斩了! 一个穿着蓝布大褂,手里拿着竹扫帚的老妇人,从侧门里走了出来,走到**旁,看着李峰云的侧脸,缓声问道:“你不高兴?” 老妇人离李峰云如此之近,他才发现,不禁有些震惊,心想都说清梦斋里藏龙卧虎,难道这个老妇人也是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但他在老妇人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念力波动。 李峰云平静回应道:“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没有不高兴就好。” 穿着蓝褂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走到石阶下,开始扫地。 李峰云微微皱眉。 心想明明看见我坐在这里,这老妇人扫地的时候为什么不留神些,还扬了这么多灰起来? 老妇人仿佛察觉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停止了扫地,扶着竹扫帚微微喘息片刻后,看着他说道:“有人要我给你带句话。”李峰云神情微凛,问道:“请讲。” 老妇人眯着眼睛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似乎在回忆传话之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想了起来,说道:“你要挑战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崖洞里闭关修行,修的是什么……想起来了,他在尝试符武双修。他说如果你能憋着不进清梦斋上厕所,能忍着屎尿味道和灰尘还有初春料峭的寒冷。那么便等他三个月。” 李峰云沉默。 斋主回到清梦斋,八先生秦杰开始闭关修行,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然而今天听到老妇人代秦杰传话,他才知道秦杰竟然让自己等上三个月时间,尤其是听到什么符武双修,更是心生愤怒。 修行者确实经常需要闭关悟道。 但需要长达三个月的时间进行闭关。 或者是那些大修行者,或者是面临着破境的紧要关头。 秦杰的境界如此低下,当然不是那些需要问天求道的大修行者,而且此人刚刚在荒原上才破境入金丹后期,难道他现在又要破境入元婴? 在李峰云对修行界的认知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至于符武双修,听上去更像是个笑话,所以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秦杰闭关也是假的,只是想要避战的无耻借口李峰云面露鄙夷之色,说道:“如果秦杰没有信心代表清梦斋入世,言明便是,居然用这等借口,真是给清梦斋和斋主蒙羞!” 穿蓝大褂的老妇人传完话后便不再理他,佝偻着身子继续扫地。 只不过她扫地的时候。 手中的竹扫帚扬的更高,仿佛是她感受到了初春的气息,想起了数十年前少女时期的美好,竟要跳一曲舞般。 灰尘混着沙砾被高高扬起,然后缓缓落下。 竹扫帚在老妇人的舞动下,明显刻意地把尘土向着石阶下扫去。 李峰云满身满脸都是灰尘。 看上去极为狼狈,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苍白起来,看着扫地老妇人厉声说道:“难怪秦杰会让你来传那般话,原来这就是所谓忍受灰尘?难道这就是清梦斋的待客之道?” 老妇人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说道:“坐在主人家的门口,无论如何邀请都不进去,我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客人。” 李峰云微微皱眉。 老妇人看着他说道:“就算你要等秦杰破关,你可以在清梦斋里面等,你可以在沈州市等,甚至你可以直接从北陵剑阁修书一封,但你却偏偏要坐在我清梦斋门口等,其实所有人都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只不过清梦斋里的老人还有小黄鹤,早年间都与李山有过些交情,不好说你什么。近百年来,我见过很多苦修多年意图一举成名的年轻修行者,他们都像你一样,认为清梦斋之魂在于斋主,其余的弟子只不过幸运拜在斋主门下,便有了你们如何勤奋辛苦也无法获得的机缘。我知道你想一举惊天下,成就不世名。但你选错了地方,也选错了对象。你不喜欢别人投机取巧,却盯着最弱的秦杰不放,难道这就不是投机取巧?一旦开始投机,你这身袭自李山的剑意便失了根本的道理。因为你兄长李山从来就不是一个取巧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是世间第一强者。连灰都不能吃,又如何吃得了苦与闷,苦闷都不能捱,又有什么资格拿清梦斋来做你名声的注脚,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又凭什么成就不世之名?” 李峰云听着老妇人的这些话,沉默不语,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冷汗涌出后背,打湿衣衫,甚至湿了身下的**。 片刻后,他坐直身体,双手向前按在地面上,低首行了一个弟子辈的大礼,诚挚说道:“多谢前辈一语惊醒愚人。” 老妇人走到他身边把那些混着极少落叶的尘砾垃圾扫进筐中,说道:“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专门来提醒你什么,只是你在清梦斋侧门外坐了七天,我便有七天时间不得扫地,如果你真要等那家伙三个月,我总不能这三个月都不来扫,我这人啊,就是最不愿意看见地上有垃圾。”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走进了侧门。 李峰云回头望向紧闭的清梦斋侧门,总觉得老妇最后那句话说不愿意看见地上有垃圾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却并不愤怒,反而若有所思。 …… 如果秦杰当时在清梦斋侧门外,当然能认出那位穿着蓝褂的老妇人是谁。 清梦斋学生们经常能看见一个拿着竹扫帚,佝偻身子在清梦斋每个角落里扫地的老妇人,斯人斯景早已成为清梦斋传说中的一页。 因为那位老妇人并不是负责洒扫工作的教工管事,而是清梦斋唯一的女性荣誉教授,是清梦斋数科无人敢于招惹的大拿。 秦杰入院时数科考了唯一一个甲上,当时的题目是大师兄出的,而事实上大师兄一共出了五道题备选,最终由这位老妇人选中了斩桃花那道。 而此时他在崖山绝壁间苦思闭关之时,也想起了这道题目。 …… 被囚禁在崖洞里的秦杰想要破关而出,便必须解决掉崖洞口斋主留下的强大禁制,他不奢望能够战胜斋主,又不舍得废掉体内的逆天气,那么自然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法----对逆天气进行改造,让它与自然里的天地灵气和谐相处,甚至合而为一,完全抹去二者间的区别。 第275章 分析! 按照《天地气息本原考》一书里的说法,自然界的天地灵气与魔教修行者体内的真气以及逆天气从本源上来讲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和依着物质的不同,渐渐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特征. 秦杰最以为可以倒溯反推,凭借丹田和那条通道以及气漩的共同作用,把体内的逆天气直接解构成最细微的微粒,把逆天气变成最初原始的模样,然后通过别的方法抹上如今自然界里的色彩,便能伪装成天地气息。 然而真正开始尝试后,他发现这个方法连第一步都不可能走通,无数次惨痛的失败,让他终于确信,没有谁能与时间这般伟大的存在为敌。 在沉思数夜后,他忽然想到,斋主给自己的两本书并不见得分别针对两种方法,而应该是相互联系起来。 于是他开始尝试用清梦斋不器意,把逆天气模拟成自然界的天地灵气,就如同白武秀曾经说过的那样,这时候的清梦斋《不器意》便是火侯,锅灶便是自己的身体,而逆天气便是锅中的食材。 他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用清梦斋《不器意》掌握好火侯,用自己的智慧经验和知识做调料,把体内的逆天气炒成一盘香喷喷的天地灵气。 经过一番演算推断,秦杰觉得这个方法应该可行,马上开始着手进行准备。 他选择的模拟目标是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先悟出来的水符。 他用符纸凝出最精纯的水意,对其进行了长时间的认真观察,仔细地揣摩分析这道气息的特征和最细微处的差别,然后记在笔记上。 同时他没有忘记修炼清梦斋《不器意》。 到他确认自己完全掌握了那道水符凝出天地气息的全部特征和味道。 并且已经掌握了清梦斋《不器意》的精髓,能够随心所欲时,便正式开始了改造。 暮色笼山时,他盘膝坐在**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朝雾入洞时,他缓缓睁开眼睛,从**上站起。 精神力入体缓慢流淌,秦杰自视腹内气漩。 沉默感知着那些逆天气,当他终于确信体内的逆天气在《不器意》的伪装下,已经全部变成了带着水符特征的天地灵气后。 眼眸里不禁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 片刻后。 秦杰擦掉唇角的鲜血,沉默看着崖洞口飘舞的尘粒,回思着当自己试图穿过洞口时却引发禁制的情形,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明明在清梦斋《不器意》的伪装下。 自己体内的逆天气已经改变了模样,变成了天地气息中的一种,为什么还是引发了崖洞的禁制? 斋主留下的那道简单气息,究竟是凭什么发现自己体内流淌的还是逆天气,而不是清风流云间的天地灵气? 晨光从绝壁对面的湛蓝天空里透进崖洞。 秦杰被光线刺的微微眯眼。 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 世间没有完全无色的光,甚至没有完全单色的光。 至少在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就算肉眼无法看见,但那些不可见的波段里依然有着自己的色彩。 就如同看似圣洁的上天神辉,其实是由很多种颜色的光线组成的。 与此同理,自然界里,也没有完全单一的天地灵气。 那些清风流云、青树白石里的天地灵气看似各自不同,实际上自开天辟地以来,经历亿万年的沉淀融合,虽然依然保有着各自的特征,却早已带上了别的气息。 只有符纸或者阵法所凝结召唤出来的天地灵气,才是绝对精纯的存在。 秦杰走到崖洞前,沉思片刻后取出一张符纸,以精神力触动。 让其凝作一团火球,随风向洞外飘去。 如果按照以前的想法。这团微弱的小火球里所蕴藏的是天地灵气,那么便应该不会被斋主的气息发现。 能够轻松出入才对。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 那团微弱的小火球飘到崖洞口处,骤然熄灭。 崖洞处的禁制骤现骤隐。 秦杰沉默看着那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原来斋主留下的这道禁制,不仅仅不允许逆天气通过,甚至不允许有任何非自然的天地气息通过,换句话说,只要是修行者,哪怕他识海里的精神力只是引发极微小的天地灵气波动,都无法通过崖洞。 秦杰想着前些天师兄师姐们上山探望自己的情形,注意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进过崖洞,甚至没有向线这边伸过一次手,这才明白,大概师兄师姐们早就知道斋主这道禁制的不可思议之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把张楚楚喊进洞来。 他盯着进出自如的小丫头,觉得自己的思绪更加混乱。 如果说斋主这道禁制,针对的是非自然的精神力或者符力以及魔教修行者的真气,那么张楚楚跟随总经理修行,体内至少也会留下一些道门气息,为什么那道禁制却对她没有任何反应? 秦杰不再想这件事情,而是继续开始研究破关之事。 确定了崖洞禁制的真义,他意识到,如果要把体内的逆天气模拟成自然界里的天地灵气,那么便不能只模拟其间的一种,而是需要模拟成无数种天地灵气,可以不拘各种数量但必须尽皆都在。 问题在于,自然界里的天地灵气有无数种,他就算有清梦斋《不器意》,又能以符观察各种灵气的特征,但如何能够让逆天气模拟出所有? 他体内的逆天气就像是一筐青菜,无论调料放多少,无论火侯控制的如何精确,难道他能把这筐青菜炒出三百多盘菜来? 而且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如果给你一把青菜,你能不能烧出一碗火烧肉?”秦杰看着身前的张楚楚问道。 张楚楚想了会儿,说道:“当然不能。不过昨天大先生提了几斤新鲜猪肉过来,少爷你如果想吃红烧肉,我呆会儿给你做。” …… 秦杰没有沮丧太多时间,马上又投入到学习和破题之中。 斋主留下的这道题目,实在是太过艰深,看着似乎只有三个正确答案,但无论哪个答案,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有的答案你明明已经看到,却发现答案上面附着一个极为复杂的密码。 他现在的境界与能力,完全没有可能解开这道密码。 因为这道密码已经隐隐指向世界的本原,自然的构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清梦斋前院那位穿着蓝大褂的老妇人。 当初清梦斋入院试那道数科题目,谢承运先是用穷举之法。 得到了一个近乎无限之数,秦杰却是直接一眼得了结果,所以拿了唯一一个甲上。 秦杰很擅长学习,或者说擅长考试,而像数科这种考试,很多时候就是投机取巧的才华展现,所以他一向有些瞧不起那些不知道运用公式和答题技巧。只会老老实实进行计算的同伴。 而现在他没有现成的公式,也找不到任何技巧,于是只能重新拣起曾经被自己瞧不起的笨办法,开始试图暴力破解。 暴力破解便是穷举。 所谓穷举便是完全归纳。一个一个的试答案,那么只要拥有足够长的时间和耐心,最终总会撞到唯一正确的那个密码。 秦杰试图暴力破解崖洞禁制,和对解除密码还有一些小的区别,因为他需要找到无数种天地灵气的特征,并且把体内的逆天气模似成对方,这便等若是他需要找到无数个密码,然后把这些密码组合在一起。 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最后的答案。 这种方法很暴力。 很有美感,但实际上很笨拙。很无奈。 穷举里的穷,乃是穷尽的意思。说的是这种方法的特征,但如果换一个角度,也可以理解为解题者已经穷尽了智慧,也无法用别的方法解决问题,才会极为伤感沉痛地动用这种手段。 此后的这些日子里,秦杰开始用穷举法分析观察模拟天地灵气,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但他并没有急于触碰禁制去试。 因为他很清楚,这必然是一个极为浩繁,甚至可以用壮阔来形容的工程,别说三个月时间,就算是三百年也不见得会有结果。 但他依然不停地尝试着。 因为他只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不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那么将来临死时想起当年被自己亲手废掉的逆天气时,一定会有很多遗憾。 …… 崖洞里的秦杰变得越来越沉默,没有时间梳理的头发散在身后,显得有些潦倒,他的脸色越来越憔悴,但眼睛里的光泽却是越来越亮。 白武秀经常会过来探望他,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既不忍让他这般自我折磨下去,却更不忍让他中途放弃,只好像他一样沉默。 别的师兄师姐也会过来探视,把他们搜集的药材美食全部交给张楚楚,让她随时烹煮,好让小师弟保持精神。 周莉莉跟随二师姐修行,依旧苦不堪言,偶尔能上崖玩耍时,牵着张楚楚的手不停抱怨,但看着洞里的秦杰,却觉得有些惭愧。 第276章 清梦斋外的世界!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春意渐深。 春意渐深入花时,崖洞里的秦杰却没有机会去亲近一下田野里新生的野花,好在洞里时常能够见到摘下来的花束。张楚楚隔一段时间,便会回沈州市在柳编别墅里陪父母说会儿话,却不肯留宿,当天便会赶回清梦斋,在路上看着花儿便采撷为一束,带给秦杰。 秦杰被囚崖洞闭关苦修,只能从张楚楚和白武秀的嘴里,知道清梦斋外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和他似乎都有些关系。 来自太虚观的道士,被他在晨街杀死,令道门和丐帮都震惊悲愤,只不过这是正面挑战,所以道门弟子们只能沉默,而丐帮大概是因为那位痛失爱子的何伊奶奶的缘故,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帮主亲笔修了一封书信送至沈州市,在信中要求天道盟于龙天严惩凶手。 天道盟何时受过这种挑衅,于龙天震怒,召来丐帮送信之人一通痛骂,直斥丐帮帮主是个白痴,最终看在这次决斗丐帮死了位未来的大师,天道盟极为风光的份上,天哥没有派兵去教训对方,却毫不留情面地颁下一道旨意,要求从即日起,丐帮白塔寺不得在天道盟境内传教,而那些散落在乡野里的道士,必须马上出境,不然一律严惩。 神话集团在这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而当这件事情的余波正要淡去之时,神话集团却忽然派人正式出访沈州。 神话集团由副董事长亲自带领,人数超过百人,较诸两年前送云正铭入沈州的团队,无论在规模还是在级别人都要远远超出。 副董事长乃是神话集团第二把交椅,在上天神辉普照的世间,尤其是在除了天道盟之外的别的门派,他的身份地位甚至要比一门之主还要尊崇。 像副董事长这般地位的大人物,即便是离开神话集团,往往都是悄然入世修行,很少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出访更是罕见。 此次副董事长出访的目的地,更是世间唯一敢与神话集团平等对话的天道盟,顿时在世间引发一片潮水般的震惊,其他门派都紧张猜测着神话集团此举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 神话集团统领道门,在世间拥有亿万信徒,在天道盟境内虽是由南门处理具体教务,但在天道盟百姓心目中依然拥有极崇高的地位,所以天道盟自然不可能像对付丐帮这般对待。 从接到神话集团访问要求开始,天道盟朝便开始进行缜密而细致的准备,比如接待标准,天哥究竟何时与他们见面,相见时双方应该采用何等礼节,像天哥世间别的宗主那般行跪礼自然是不可能,似乎也不大合适让副董事长跪拜天哥,总之有无数的细节需要费心去处理。 天道盟唯独不用猜测副董事长访问沈州的意图,虽然这令很多人感到紧张疑惑,但沈州市里的人们很清楚这位大人的来意。 春意渐深初浓时,副董事长和他的人马终于抵达了沈州市。 经历了一番繁琐而讲究的程序过后,神话集团的人完成了明面上的访问任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副董事长住进了南门观。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访问沈州市真正要办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办,更准确地说,是副董事长要找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 天道盟的人根本不用理会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清梦斋,副董事长要找的那个人也在清梦斋,她在崖洞里服侍她的杰哥哥。 …… 某日,副董事长忽然出现在柳编的家里。 柳编虽说是天道盟堂主,但忽然发现在上天信徒心中尊崇无比的副董事长出现在眼前,依然险些激动地昏了过去。 其后又一日,副董事长秘书程立雪试探性地询问天道盟牧晨,副董事长想入清梦斋拜见斋主,不知可否做出安排。 牧晨思忖片刻后,答应他去清梦斋问问。 半日后,牧晨为他们带回来了一个不怎么妙的消息----斋主说天谕如果想来清梦斋逛逛,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你以前也曾经来过,只不过如果你们是想办那件事情,那么就算见着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小姑娘究竟去不去神话集团,她父母管不着,我也管不着,能管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 如果他们就这样留在沈州市中,尤其是副董事长留在这里,时间长了,诸派的焦虑不安只会越来越多,事情会变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个时候,那件早已安排好的大事,终于按照原定计划在北方草原上发生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忘记了沈州市里的他们。 奉神话集团诏令,各门各派联军深入草原,与草原魔教信徒会合,向自极北寒域刚刚南迁一年的魔教子弟部落发起了进攻。 进攻魔教子弟部落的主力,是魔教信徒的骑兵以及各门军队,实力最为强悍的天道盟,很奇怪地负责殿后以及粮草后勤。 当魔教信徒某部族骑兵因为分脏不均发动叛乱时,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天道盟东北边军急行数百里,用了一夜的时间,便把叛乱镇压了下来,然后那个叛乱部族的所有男丁都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与魔教子弟的战斗进行的非常血腥惨烈,但当人们看到战报时,才发现原来最血腥惨烈的一幕,还是出现在杨昊宇堂主的手中。 这位以暴戾强大著称的杨昊宇堂主,依然不断地攫取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功,赢得天道盟一波又一波的赞美,根据很多人的判断,当秋后杨昊宇堂主依言解甲归老时,必然会获得最高的尊荣。 …… 李峰云在清梦斋侧门外的**上已经坐了两个多月,身上满是灰尘,形容憔悴,眼神却极为明亮。 和清梦斋那位穿蓝大褂的老妇对话之后,他静坐**之上沉思三天三夜,不饮不食,没有选择离开,却变得愈发沉默。 也就在那次重新睁开双眼后,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就如同被春水洗过的利剑那般,漾着清明的意味。 便是静坐,境界居然又有增益。 修行界里有很多人在注视着清梦斋侧门。 很多人现在已经知道秦杰闭关号称是要符武双修。 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叫符武双修,也没有几个人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们很简单地判断得出,秦杰在连番胜利之后,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境界实力太弱,所以才会选择闭关不出。 …… 神话集团,因为副董事长带着一群人离去,因为去年那场被掩埋到教典最黑暗的深处的总经理叛乱,神话集团显得有些寂寞。 而远在深山里的董事会,则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所以当供奉七卷天书的草屋里响起一声轻“噫”时,声音竟是那般的清楚。 风拂日字卷,中间某张纸的最高处,依然是叶红鱼孤单的名字,而原本不起眼角落里的某个名字,却已经消失无踪。 一名中年道士站在日字卷前,神情有些复杂。 上天神辉普照世间,日字卷上记录着所有世间修行者的名字与境界,当一名修行者的名字完全消失,只有三种可能。 那名修行者已经越过那道铁门槛,破了五境。 或者那名修行者死了,万事皆空。 要不然就是有人用禁制隔绝了天道的俯视。 然而有谁能够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能力? 当然是斋主。 中年道士感慨万分,沉默无语。 …… 基于很多情绪,比如想看看清梦斋学生和剑圣亲弟之间究竟谁更厉害,或者就是想看看清梦斋八先生被人打的像条狗。 总之,很多人盼望着秦杰破关而出的那一天,沈州市里的神话集团的人,在南门观里静思的副董事长,也在等着他出来。 却没有人想到,秦杰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出来。 …… 春意已深,正浓。 崖坪上雨廊里的紫藤茂密青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让洞口显得极为清幽,枝蔓间淡紫色的花朵正在盛放,美丽到了极点。 秦杰走到崖洞口,随意把披散的头发挽了挽,扶着石壁看着眼前的绿意,远方云外的青青田野,说道:“只有穷困颠倒,对生命了无热情的绝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原来这才是穷举的意思。” 张楚楚走到他身旁,看着雨廊间那些悬吊着的紫色花朵,想着平日里自己的细心照顾,终于有了成果,开心说道:“听说等秋天时结了果子更漂亮,那些果子都是长条状的,就像是豆角,而且炖肉吃很香。” “秋天啊?那我们肯定是看不到了。” 张楚楚忽然怔住,惊喜问道:“杰哥哥,你可以出去了?” 秦杰笑着说道:“肉已经炖好,只差放豆角再焖一焖,快出锅了。” 今天崖洞午饭的主菜是红烧肉。秦杰蹲在洞口,捧着饭碗,嘴里嚼着油腻的肥肉,看着清峻的绝壁风光,含混不清问道:“白武秀那厮以往闻着肉香便会跑过来抢饭吃,最近这一个多月来的次数倒少了很多,就算过来呆不了多会儿便急着离开,他究竟在忙啥?” 第277章 渴望重获自由! 张楚楚把锅里的红烧肉用锅铲扒到一边,只有肉汁泡进白米饭里,端着碗走到他身边蹲下,想了会儿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前天周莉莉上来玩的时候提起过一句,说最近他经常帮她解决修行上的疑难问题。” 秦杰怔了怔,想起两个月前那番关于禽兽的对话,冷笑说道:“解决修行疑难?师父让他来帮我,却不是去帮那个小姑娘,道门魔教,相看不厌,且问今日之后山,究竟是何人在做禽兽。” 张楚楚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秦杰忽然看着她问道:“听说副董事长去过你家?” 张楚楚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秦杰又问道:“所以这一次你没回家?” 张楚楚低着头“嗯”了一声。 秦杰看着她微黑的额头,低声问道:“这件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神话集团这作派,还真把你这个总经理传人当了回事,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哪位传人引起神话集团如此重视,甚至还让副董事长专程来接。” “杰哥哥你怎么看这件事?”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我对神话集团没有什么好感,也完全没有想像过你真的成为总经理,直到今天我还觉得这件事情很荒唐,但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情很荣耀很强大,错过可惜。” 张楚楚忽然放下手中的饭碗,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现在我们似乎应该更多考虑你怎么破关的事情,而不是这些小事。” …… 笨鸟终于先飞进了树林,蠢人最终获得了福报。 殚精竭虑穷举数十日,秦杰面临绝境时再一次暴发出不可思议的毅力和耐心,就如同走出襄平、登山、暴雨悟符时那样,完成了这个看似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成功地掌握了天地气息所有的本质特征。 这也意味着他终于能把体内的逆天气,变化成自然界天然形成的天地气息,从而能够在走出崖洞时,不会引发斋主布下的那道禁制。 他很确信自己做到这一点。 也正因为这种确认,当他再一次失败,被禁制震回崖洞里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极为少见地出现了类似绝望的情绪。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崖洞口处斋主留下的那道气息,确实没有对他体内的逆天气有任何反应,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右脚快要踏过那道线时,身体忽然撞到了一面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上! 这究竟是为什么? 崖洞深处,秦杰抱着头蜷缩在双膝间,用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住心头的绝望和自暴自弃的念头,重新开始认真地思考。 忽然间他想明白了,却真的绝望了。 斋主在崖洞口留下的这道气息,一旦感应到逆天气或者是非自然的天地气息,便会激发禁制,简单地召来山崖绝壁间的无数天地灵气,然后凝成一片狂暴的海洋,将任何试图强行突破的人用lang潮吞没。 而当没有任何非自然天地灵气的人试图通过这道禁制时,斋主留下的这道气息,自身便会变成一道墙壁,一地栅栏! 和狂暴的天地灵气海洋相比,这道气息确实显得并不那么可怕,但毕竟是斋主留下的气息,想要通过,又岂是那般简单? 或许真的很简单。 哪怕以秦杰眼前金丹后期的修为,也能通过,因为他有逆天气,而且他学会了本原考一书最后记载的养气之法,只要他能够将身躯内的逆天气养炼至磅礴,甚至只需要再雄浑几分,大概也能撞破斋主最后留下的那堵墙。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差一口气,逆天气。 然而他体内的逆天气雄浑一分,通过崖洞时引发禁制的危险便增一分,禁制一旦触动之后,那片天地灵气海洋的狂暴便会多一分。 他现在确实可以把体内的逆天气尽数化成自然间的天地灵气,但这已经让他穷举三月,疲惫不堪,更何况是更多数量的逆天气,他实在是再也没有精神和决心,去重复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这种过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最近的这两个月里,秦杰已经停止了养炼逆天气,而且他隐隐明白,如果真的把逆天气修练下去,自己不止会像如今这般备受折磨,甚至最后可能会重新走上小师叔的老路。 这种可能让他警惕,甚至恐惧。 这便是矛盾。 这便是斋主给他出的最后一道题。 在绝境里看见曙光,曙光里却隐藏着极大的风险。 在这种时候,你会怎么选择? 是继续沉默地等待,等待天色越来越亮,或者天永不再亮。 还是以生命为赌注,向那片天光里勇敢或者说疯狂地再踏出一步? …… 坐在崖洞地面上,秦杰痛苦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没有得出答案,情绪反而变得越来越低沉,喃喃自言自语说道:“有完没完?” 不知道他这个问题是问谁的,斋主还是老天爷? 他的声音略微大了些,却还是那四个字,“有完没完?” 他忽然站了起来,抓起身旁那把竹躺椅,用力地摔到崖洞石壁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竹椅支离崩碎,变成了一堆垃圾。 被囚崖洞整整三月,眼看着希望,然后又失望,直至绝望,不停重复着这种过程,乏味并且让人心生厌烦放弃的情绪,到了此时,他终于崩溃了。 “有完没完!” 秦杰愤怒地大喊着,抓起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用力地向洞壁上砸去,竹椅,汤瓮,水盆,甚至包括那两本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渲泄掉心头那股极为郁结不甘的闷气。 崖洞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他摔碎了,张楚楚昨天去山那边瀑布下摘的一束野花,也被他甩的散乱落在地上。 他跌坐在那些花枝间,神情落寞地低着头,看上去极为可怜,就像是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忽然间,他想起了和斋主的第一次相遇。 那次相遇在松鹤楼的露台上,结束于斋主很不讲道理的短棍一击。 秦杰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像斋主这样的大人物,竟会像市井小贩般失态,暴跳如雷对自己的学生打闷棍。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斋主当时的感受。 也正是斋主的那一棍,让他想起清梦斋真正的道理是什么。 清梦斋教育学生们,如果经过审慎的思考,确认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那么遇着困难阻厄时,不可生惧心,不应起避意,而应该勇往直前,用尽一切手段去坚持自己的道理,这便是清梦斋的道理。 换句话说,当敌人太过强大,你无法与它讲道理时,那么便不用再讲道理。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洞崖出口处。 在这时候,他没有想起什么前辈,因为这条道路上的前辈只有小师叔一人,而且小师叔最终走下了毁灭的结局。 他想起了道门的那些强者,从叶红鱼开始,从那位背负木剑的世外入俗李然,再到传说中青衣飘飘的董事会大董事,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绝壁外的湛湛青天之上。 “我会继续修练逆天气,我会再试一次,我不管会不会引发师父你设下的禁制,我也不理会将来可能会遇到什么。”他默默念道:“因为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想出去,****。” …… 张楚楚正在草屋里洗碗,听着崖洞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赶紧擦手准备去看看,又听到这四个字,不由神情微异,心想你被关在洞里闭关,丐帮那位何伊奶奶,究竟又如何得罪了你? 她走到崖洞口,正准备进去,却看到洞内一片狼籍,秦杰盘膝坐在地面上,神情恬静,仿佛一尊坐在远古废墟上的神像。 …… 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秦杰一直在试图改造逆天气,却未曾修炼蓄养过,小腹深处那个气漩平静的有如一方小池。 这时候,逆天气仿佛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此时的绝然心意,缓缓流淌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寂寞了太长时间,当逆天气流淌起来后,竟是完全无视秦杰的精神力,骤然开始加速,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到最后,秦杰腹内那道气漩竟是开始颤动摇晃起来,近乎疯狂一般旋转,平静的小池骤然狂暴起来,似要卷起风雨。 崖洞里的天地灵气,如同斜风细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袭来,然后以近乎灌注的方式拼命向他的身体里涌入。 秦杰清晰地感觉到了当前的情况,不由生出一丝悸意,心想如果任由如此多的天地灵气灌入体内,最后自己极有可能暴体而亡,就像那些被魔教挑选为弟子、却最终惨死在第一关的人们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停止腹内气漩的暴走。 但不知道是他无法停止,还是极度渴望重获自由的他,想用生命为赌注来承担这种突发状况的结果,总之他什么都没有坐。 感受着天地灵气不停涌入体内,秦杰脸色微白,身体微颤,但他依然坚定地盘膝坐在地面上,不动丝毫。 第278章 去你妈的! 绝壁间的清风,仿佛感觉到了崖洞里的异状,呼啸席卷而至,变成一场挟风带砾的狂风,穿过崖畔草屋和雨廊,直接灌进了洞中. 张楚楚扶着洞口的石壁,艰难地稳住身体,担心地望向里面,想要大声把秦杰喊醒,但在如此强劲的山风中,竟是完全张不开嘴。 秦杰闭着眼睛静坐在洞中,心神全部在体内暴涨的逆天气上,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衣服飘荡如一面荒野中的战旗。 山风在崖洞内呼啸,先前那些被他摔碎的竹椅笔砚的碎片,直接飘了起来,围着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停盘旋,偶尔撞到洞壁上,变成更细的碎片。 崖洞石壁看上去极为坚硬,然而在这番如暴风骤雨般的密集撞击下,最外面的那层石壁竟是渐渐裂开,有很多石屑簌簌落下。 其中一面石壁上,隐约出现了四个字。 山崖绝壁间的天地灵气,随风入崖洞,不停向秦杰身体里灌注,瞬息间便填满了他丹田里的所有窍洞,紧接着便向他身体四处涌入,不停地充斥占据,不肯放弃任何一处地方,哪怕是最微小的细窍。 秦杰觉得自己的身体鼓胀了起来,仿佛变成充满酒的皮囊,甚至觉得自己的每根头发和每根睫毛里都充满了天地灵气。 腹部里的气漩变得越来越大,边缘处的速度自然越来越快,甚至隐隐让他产生了内脏被生生切开的痛楚感觉。 他知道任由这种情况继续,自己会被不停涌入的天地灵气暴体而亡,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只是默默念着那四个字,不停等待着最后那刻的到来。 就在天地灵气完全充斥他身体每一处,开始要侵伐他真实的身躯时,就在那极短暂的一瞬间,秦杰用强悍的意志,忍着识海震荡所带来的恶心感,忍着那股并不真实却异常可怕的痛楚,让精神力落在了体内的气漩上。 很多年来,他一直不停地冥想,因为他想要修行,无论他能不能修行,他都在冥想培念,睡觉时在冥想,发呆时在冥想,写字时在冥想,给张楚楚煎药时在冥想,他无时无刻不冥想。 他付出了普通修行者难以承受的毅力和渴望,所以在能够修行之后,他便拥有了普通修行者难以想像的充沛精神力。 所以当天地灵气已经灌入他的识海,压榨干净最后一分空间,驱散近乎所有精神力时,他依然还能保有最后的清明,最后一丝精神力。 当那丝精神力落下时,秦杰已然浑浑噩噩的识海里,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那道亮光有若闪电,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斋主留在崖洞处的那道简单气息。 那道简单气息,能够把山崖绝壁间的无数天地灵气尽数召唤而来,然后压缩凝练成方雨之海,把崖洞隔绝在世界之外。 既然天地灵气能够压缩,那么身体内的天地灵气自然也能压缩。 被囚崖洞的三月时光,变成无数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掠过。 崖洞口的禁制,那片狂暴的天地灵气海洋,那本叫做《天地气息本原考》的**最后的养气**,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籍里记载着的清梦斋《不器意》,无数种天地灵气,这些信息片段不停冲撞组合,解构重生。 原来要自在,便需要自由。 秦杰不再担心会不会暴体而亡,也不去理会那些眩晕和痛楚,只是平静内视着体内气漩,任由它自由的高速旋转扩张。 最关键的那个瞬间到来。 磅礴的天地灵气占据了秦杰身体。 这时,一幕奇妙的画面发生了。 急速扩大,快要突破空间的逆天气漩,似乎因为扩张到极致的缘故,边缘的气息密度变得有些稀薄,虽然很快便会被新涌入的天地灵气补满,但就在那瞬间,气漩自身的数量似乎无法抵抗漩心的引力,有了一丝颤抖。 然后气漩开始收缩! 虽然气漩开始时收缩的速度非常慢,但加速却非常快,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竟是收缩到只有最开始面积的一半! 这已经不是收缩,而是坍缩! 在秦杰完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前一刻还磅礴无比的逆天气漩,已经全部坍缩进了漩心,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小点! 他身躯里的逆天气,都随着气漩的坍缩而回流,离开每根骨头,每片指甲,每根头发、每根睫毛,全部灌注进了那个小点里! 虚无的空间里一片寂灭,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运动。 只有一滴像水般的液体,悬浮在空间的正中央。 那滴液体没有颜色,晶莹透明,纯净如水。 秦杰看着那个水滴,心念微动。 透明的水滴忽然开始闪耀出金黄色的光线。 美丽到了极点。 每一根光线里都蕴藏着逆天气,丝丝缕缕在他身体中流淌,如同春风细雨般,滋润着每一处干涸的土地。 崖洞里回复了宁静。 再也没有什么天地灵气的风暴。 自绝壁间席卷而来的山风渐渐停了。 那些竹椅的碎片落在了地面上。 只有张楚楚采来的那束野花,先前被风撕扯成碎片,如今花瓣相对较轻,随着轻风在秦杰身旁缓缓舞动,就像是无数只蝴蝶。 秦杰缓缓睁开眼睛。 花瓣洒落他一身。 崖洞内一地残骸。 秦杰摘下身上的花瓣,走到那片外壁酥落的洞壁前。 那片石壁上有四个字,勾画如剑,尽露不屈骄傲神情。 想来是小师叔当年被囚崖洞时所写,却不知为何被石壁遮住了。 秦杰在决定进行这场赌博之前,也说过这四个字。 此时看着洞壁上小师叔留下的四个字,回想起先前自己说出这四个字时的情绪,秦杰终于明白破解崖洞禁制的关键是什么。 他一直差的那口气,不是天地灵气,也不是逆天气,而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从而对这苍天生出的一口不甘之气。 他看着石壁上那四个字,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像自己一样愤怒不甘的小师叔,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走出崖洞,轻轻地抱住了张楚楚。 然后他走到崖畔,看着身前的绝壁流云,万丈深渊,以及那片湛蓝的天空,双手扶着腰后,大声喊道:“****。” 绝望之前便是天空,依然没有什么回音,秦杰的喊声出崖不远便消失无踪,并不袅袅,更没有绕壁三年不绝。 看着绝壁旷美风光,秦杰沉默片刻后,忽然转身向崖洞里走去,只是在快要走进洞口时,双脚下意识里停了下来。 “想再看看,便进去看看吧,我陪着你。” 秦杰点点头,和她一道重新走了进去。 他在这个崖洞里被囚三月,精神与意志禁受了极为严峻的考验,在那些冥思苦想,失望绝望的夜里,他无数次想到,如果能够突破禁制,走出崖洞,一定要马上带着张楚楚飞一般逃离崖坪,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进这个崖洞。 然而当他真正破关出洞,又再次走回崖洞后,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平静,洞里那些令他厌乏苦闷到极点的石壁,此时看上去,似乎多了很多自然的美意,眼前的洞景与往日截然不同。 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看见彩虹,而经历过风雨的人,忽然抬头在崖坪外看见的那道彩虹,必然是最美丽的。 从外面进入到崖洞深处,相对应的有些幽暗,秦杰三个月来第一次从洞外走到洞内,更是有些不适应,伸出右手的食指。 精纯至极的逆天气,从他腹内那颗水滴中缓缓释出,穿通道而入丹田,自经脉运至手臂指间,然后化作一抹圆融的洁白光焰。 张楚楚怔怔看着这幕画面,下意识里细指伸出,来到秦杰食指的旁边,心意微动,便有一团洁白的光焰生出。 两团毙焰瞬间便将崖洞照耀的有如白昼。 除了张楚楚指间那团光焰庄严神圣气息异常浓郁之外,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二人看着彼此指尖生出的光焰,脸上流露出笑容。 秦杰问道:“这就是上天神辉?” 张楚楚点了点头。 如同本原考那本里的理论,世间的天地气息绝大部分来自于天空中的太阳,无论在时间的雕刻下,变成多少种特征不同的气息,本源里却是完全一样的事物,逆天气与神术所召唤的神辉,也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只不过时间终究是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想要在逆天气上抹去它的痕迹,最终让逆天气与上天神辉同质同形,依然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司徒云海当年做到了。 他把逆天气修练到极致,根本不再需要需要模拟各种天地灵气,而是将世界所有天地灵气在体内养炼成了最纯净的存在。 所有颜色的光融合在一处,便是透明无色的阳光。 所有的天地灵气融合在一处,也成了透明无色的阳光。 阳光便是上天神辉。 巅峰境界的逆天气,和上天神辉唯一的区别,便是缺少了天道所赋予的威严神圣气息,但逆天气又比上天神辉多了些别的气息。 第279章 第三本书! 神辉属于上天,只是赐于修神者使用. 逆天气却属于修行者自身,拥有自己的骄傲和气节。 除了这些极细微,但可能是最无法调和的差异,巅峰境界的逆天气和上天神辉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上天神辉可以幻化成无数种天地气息,所以神话集团的强者,苦修神术至巅峰时,往往可以万法皆通。 逆天气同样如此,所以当年小师叔司徒云海一法通便万法皆通,天才横溢如他,甚至不需要学习,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神话集团神术的奥决,在魔宗石壁间刻下万道剑痕,凭剑痕甲的逆天气,便筑了一道樊笼神阵。 秦杰看着指头上圆融的光团,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现如今的他,当然没有把逆天气修练到小师叔当年恐怖的境界,但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且能够做到其中一些。 崖洞闭关三月,他为了解开斋主留下的题目,冥思苦想,终于寻找到了这个答案,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获得了极多的收益。 除了逆天气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看到了上天世界最基础的一些构造,甚至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从未奢望过的彼岸。 这些都是极宝贵的财富,并且这些财富必将在今后的漫长修行生涯里不断给予他支持和帮助,让他能够走的更远。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秦杰对二师兄曾经转述过两次的那段话,那段小师叔关于命运和毅力联系的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此时此刻,秦杰似乎应该骄傲,但他没有任何得意的神情,走到那片外壁剥落的石壁前,就像在大明湖底那些石头间一样,就像在魔宗山门看着小师叔的笔迹时那样,双膝跪倒在地行了个弟子礼。 小师叔当年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能离开崖洞,他只用了三个月,但他很清楚,并不是自己的天赋智慧远胜小师叔,而是因为小师叔当年用绝世的天赋智慧想通了这个道理,然后斋主把他的经验留给了自己。 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永远不可能真地比巨人更高。 继承了小师叔衣钵的他,只是一个学生。 什么时候他能在师长们的智慧经验之外,拥有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构筑出全新的体系,那时他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巨人,也只有到了那一天,他才能重新回到崖洞,骄傲告诉小师叔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学生。 行完礼后,秦杰站起身来,走出崖洞来到绝壁之前,想着师父与学生,很自然地想起了斋主,此时再来回思三月的囚徒生涯,他当然明白了斋主的良苦用心,斋主给他的两本书,不仅仅隐藏着小师叔当年的智慧精华源头,也不仅仅是教授他两个破禁出洞的方法,而且是要教会他两件事情。 耐心以及勇岂。 大师兄走上了崖坪,看着站在崖畔的秦杰,温和笑了起来,缓声说道:“师父让我过来看看,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秦杰恭敬行礼,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师兄了。” 大师兄从腰间抽出那卷旧书,递到了秦杰的身前。 秦杰怔了怔,然后忽然明白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卷旧书,不可思议说道:“这……就是师父要我看的第三本书?” “是的。” 秦杰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师父传授给自己的第三本书,竟是需要自己破禁出洞之后才能看,而真正令他震惊难言的事实是,第三本书竟然是那卷天书! 秦杰手中这卷旧书便是天书明字卷。 去年秋时,神话集团发出诰令,诸派组织联军北伐魔教余孽,暗中却有无数强者潜入荒原深处,便是因为魔宗山门因应天时而开启,而那些强者之所以要进入魔宗山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卷天书。 然而没有人知道,道门唯一失落在外、近千年不显踪迹的这卷天书,竟一直被清梦斋大师兄很随意地插在腰间。 在荒原林畔的火堆旁,关于这卷天书,秦杰曾经和大师兄有过一番对话,甚至还掀开过这卷天书的封面,因应了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的那个预言,只是当时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往天书看上一眼。 秦杰握着明字卷,就像握着一厚叠巨额金钱,无比紧张,以至于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师兄,我真不敢看。” 大师兄看着他微笑说道:“既然师父在你破关之后让我送书前来,想必现在的你应该能看懂一些,要知道七卷天书里的这一卷最为特殊,你能看懂多少便努力去看,相信总会有些好处。” 秦杰回忆起在荒原上掀开天书明字卷时识海所受到的恐怖威压,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好处值不值得受这等痛苦。” “这卷天书直接造成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很多变化,你说值不值得?” 秦杰忽然好奇问道:“大师兄你一直把这卷天书带在身边,想来看了很长时间。你得了什么好处?” “具体的好处不见得就是好处。”大师兄犹豫片刻后,老实回答道:“而且这卷天书我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秦杰想到一件事情。 说道:“师兄曾经说过,七卷天书若在世间开启,自有征兆让所有人都看见,师兄可以隔绝天书的气息,我却没有那个能耐,一旦翻开明字卷,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这卷天书在清梦斋中?” 大师兄望向崖洞。 秦杰马上便明白了。 …… 走入崖洞,张楚楚已经提前清扫出一片干净的地面,秦杰盘膝坐下。 平静心神,然后不再犹豫,伸手缓缓掀开这本天书明字卷的封页。 当他的手指掀开封页,一道极为平静淡然澄静的气息。 从微黄的纸面生出。 然后开始向着崖洞四处弥漫而去。 天书明字卷的气息,本来就非人间所有,自然要向天穹飘摇而去。 如果让这道气息最终触碰到天穹,便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显露出所有世人都能看到的征兆,从而向人间宣告自己的开启。 秦杰不知道大师兄平时阅读这卷天书时,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把这道非人间所能有的澄静气息屏蔽住,但他今日翻开这卷天书时。 并不怎么担心会被那些世间强者发现天书的踪迹。 因为他此时在崖洞之中看书,而崖洞有斋主布下的禁制。 果不其然。 明字卷里散出的澄静气息,与崖洞里任何事物所散发的气息都无法相融,淡然却又决然地向着洞外飘去。 就在崖洞口,明字卷的气息遇到了斋主留下的那道气息。 两道气息相遇,没有产生怎样惊天动地的画面,甚至没有什么相斥的感觉,只是沉默互视,然后渐渐安静下来。 …… 在大寻常人眼中中,看天书这个词,往往是用来形容阅读者和阅读对象之间存在某种鸿沟,根本无法看懂任何东西。 被囚山崖三月,秦杰的境界有所提升,精神气质更是有了飞跃般的进步,然而与已然成为传说的天书明字卷间,依然有着极遥远的距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三个月的辛苦修行与精神打磨,让他在翻开明字卷后,极为艰难地控制住了识海的剧烈震荡,终于可以把目光真正落在微黄的纸面上。 如今的他依然无法真正的看懂天书,但至少他可以看清楚书页上的字迹,能够记住一些玄虚的语句,只是因为天书澄静气息对人间的天然不融合,那些语句在他的脑中变得越来越细碎。 …… 片刻后,秦杰毫不犹豫伸手合上明字卷的封页。 此时他只看了这卷天书的第一页。 似乎担心忍受不住看天书的诱惑,他没有再往这卷天书的封页上看一眼,甚至直接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眉头皱的极紧。 他的识海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再也无法承受明字卷澄静气息的冷漠注视,所以他必须离开这个远远超出自身能力的世界。 天书第一页里那些古朴的字迹,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却已经变得细碎不堪,如同山崩之后的漫天碎石,根本看不到那座山原先的壮阔景致。 看天书果然就是看天书,根本无法看懂,甚至记不住什么。 秦杰觉得有些遗憾。 然而在崖洞里闭关三月,斋主没有出面,便已经教会了他一些东西。 那便是他曾经想到过的耐心以及勇气。 秦杰不甘心就此罢手,双眼紧闭,眉头皱的愈发紧,双手紧握搁在膝头,开始试图把脑海里那些细碎的天书字迹还原。 这种尝试需要思考,而人类一旦思考,天书似乎便开始在虚无的空间里冷笑,让他的识海里剧烈痛楚起来。 如果换成别的人,肯定无法完成对这些天书字迹的重组。 但秦杰拥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 更关键的是,两年前他初入清梦斋,登旧观书不倦,哪怕吐血昏迷也不放弃,其后他终于用拆开再组合的方法。 接近了那些只有元婴后期修行者才能看懂的文字,他对文字有一种先天的敏锐直觉。 第280章 论天道! 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能力,所以贺飏才会认定他有神符师的潜质. 这些过往和经验,尤其是那些看书时的痛苦和惘然情思,如今看来,似乎都是某种准备,准备着他今天观看这卷天书。 所谓机缘,大概便是如此,而且这种机缘不是上天安排的,也不是斋主安排的。 是他自己通过自身的努力得到的。 随着时间流逝,天书明字卷残留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些玄虚破碎字句,渐渐地重新复原重构,就如同漫天的碎石依循着精确到极点的顺序。 依次落在地面上。 然后渐渐重新生出一座大山。 秦杰终于想起来了明字卷第一页里的几句话。 开篇第一句是:明者,日月也。 …… “日月轮回,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谓之道。” “道以衍法。” “法入末时,夜临,月现。”…… 秦杰不明白天书上记载着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但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惧,尤其是当他想到某个关键点时。 顿时惊醒过来。 他抬头向崖洞外望去,发现已是深夜。 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思考了很长时间,膝上那卷天书已经不见,大师兄和张楚楚也不知去了何处。 深夜的山崖上方,繁星满天,却没有月亮。 所以他过了会儿,才注意到悬崖畔那个高大的背影。 就在看到那个高大背影的瞬间,一股暖流涌进秦杰的身躯,把那些惘然恐惧和不安尽数化为深春的花香叶意。 秦杰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走出崖洞来到崖畔,跪在那个高大背影身后,重重叩了个头。 现在他早已理解了斋主把自己囚进崖洞的苦心。 听到秦杰磕头的声音,斋主没有回头,看着夜穹中那些如同镶嵌在黑绒布里宝石般的繁星,忽然问道:“你看懂了几句?” 秦杰沉默片刻后,把自己从日字卷上记住的那几句话复述了一遍。 “明字日月也,明字卷讲的便是日月轮回之理,日月轮回,光暗交融……”斋主皱眉说道。 秦杰沉默不语。 斋主缓缓转身,被夜色笼罩的崖畔,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秦杰看着师父,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斋主看着他,忽然说道:“在松鹤楼的露台上,你说我是个可怜的老头。”…… 想到明字卷里那些类似于预言的语句,想到某些传,秦杰难以控制心头的紧张和恐惧,问道:“师父,难道真的有修罗界入侵?” “天书明字卷预示了黑夜的到来,在神话集团教典和道宗古卷中,也有相关的传故事,因为这些预言和传说,无数年来有多位智者对此发思,千年前那位总经理远赴草原传道,却开创了魔教,道宗诸寺枯守深山定禅不动,大概都与此有关,至于传是不是真的,却没有人知道。” 秦杰问道:“师父您也不知道?” “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哪怕是生而知之的人,也只能知道梦里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事物,未曾见过,他依然不知。” 秦杰沉默不语。 斋主看着头顶的夜穹,沉默片刻后道:“这两年我和你大师兄在世间游历,中间去了一趟极北寒域,发现那处的黑夜已经明显变长了很多,热海竟然都渐趋冷凝,所以魔教子弟才被迫撕毁千年之约冒险南归。” 秦杰听过修罗界的传说,市井之间的百姓绝大多数都知道这个传,只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加上神话集团对这种传向来冷漠无视,所以这个传变得愈发虚无缥渺起来。 然而斋主本身就是传中的人物,当修罗界的传从他口中凝重出时,并且似乎隐约有了证据时,那么传说只怕便是真的。 秦杰觉得一片寒冷,湿透的衣背仿道要结成冰。 “没有人注意到,即便是长安城去年冬天,也比前年更冷些,当然这或许只是偶然,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依然认为修罗界入侵还只是用来吓唬孩子的故事,因为没有谁发现过修罗界,我也没有。”斋主看着秦杰略显苍白的脸,安慰道:“而且就算万古长夜来临,按照明字卷和道宗古卷里的记载,也不可能是个很短暂的过程,必然极其漫长,或许百年,也许千年,甚至万年,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杰黯然道:“师父又在骗人,如果真不相信修罗界入侵的故事,又怎么会到处去找修罗界,而且怎么可能需要万年时间。” “那你告诉我,修罗界究竟在哪里?”斋主微笑看着秦杰,笑容里似乎隐藏着无比丰富的意味,问道:“或者,在的那些梦里,修罗界在世界的哪个方向?” 秦杰感受着师父的目光,想起光明大神官关于自己身世的离奇法,衣间冰寒的汗水瞬间消失无踪。 难道自己真的是修罗之子? 难道师父早就知道自己是修罗之子? 秦杰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修罗是什么,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而且如果这种法成立,自己真是什么传中的修罗之子,那么当年神话集团在长安城里掀起的那场血雨腥风,便似乎有了某种凭由,而他非常厌憎这种凭由,哪怕这种凭由没道理。 看着他焦虑不堪的神情,斋主笑了笑,道:“当世人思考的时候,上天总是在发笑,如果真有修罗界,将会入侵人世间,那也是无上天道才需要考虑、有资格考虑的事情,这个孩子又能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如果什么都不能做,那么如此痛苦焦虑,又有什么意义?” 秦杰并不同意师父的这种态度,想着大师兄当年朝闻道、夕入道的画面,心想朝闻道夕死也可,就算不能改变世界毁灭的最终结局,甚至有可能看不到这个结局,从而可以自在快乐地和张楚楚一起在人世间白头到老,但只要是能够思考的人,总想知道时间的尽头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不过既然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尤其是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件事情,那么无论他再怎么发问,斋主都不肯再多一个字。 秦杰低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斋主认真问道:“那么师父,请告诉我师叔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件事情对我有意义。” 知道这件事情对秦杰确实很有意义,因为他现在正走在师叔当年的那条道路上,而且他想要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 斋主问道:“有没有想过天道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秦杰想了想,对于天道这种虚无缥渺的存在,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概念。“没有,您刚才不是过,当世人思考的时候,上天总是在发笑?但有些时候,即便被取笑,我们依然要思考,如果婴儿迈出第一步时摔倒被人嘲笑后,便不再尝试,那他必然一辈子都不会走路,如果学书法时,写的第一个字太难看,便不再继续,那么必然不可能成为现在的秦大家。” “师父,我觉得这时候就是在取笑我。”秦杰笑着说道。 他想起自己和张楚楚颠沛流离、凄苦不堪的一生,确认自己一直以来禀持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苍天肯定没有一双始终俯瞰着人间悲欢离合的眼睛,因为命运对待世人并不公平。 所以他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天道是很虚无的存在。” 斋主对他的回答有些满意,道:“上天有没有生命,我们不积善成德,有没有具体的形态,我们不知道,上天在哪里,我们依然不知道,但他有没有意识,师弟他以死亡为代价再一次做出了确认。” 微寒的夜风卷动了崖下的流云,柚着湿冷的水汽一往无涛地撞向绝壁,然后四处流散,渐渐漫至崖坪之上,平添几分凉意。 斋主抬头望向高远而冷漠的天穹,悠悠道:“如果真有天道,它俯瞰世间,大地上那些艰难求存的百姓,甚至是那些看似可以呼风唤雨的修行者也只能是些蚂蚁一般的存在。如果真有天道它根本不会对蚂蚁投予丝毫恰悯与关注,而当那些蚂蚁里有几只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它甚至开始生出薄如羽翼的双翅飞向天空,试图挑战它时,它的意识和意志又怎会并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真有天道,那么天道无形,更加无情。” 秦杰看着站在崖畔夜风中飘然若仙的师父思考着这连续三句如果真有天道,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忽然坚定道:“但师父不是蚂蚁。” 斋主大声笑起来,笑声中满怀壮阔之意。 这道笑声自崖醚骤然升起,直刺高远冷漠的天穹夜色,崖壁间的云海恐惧乱流,直至斋主的笑声渐远云层才恢复平静。斋主站在崖孵,看着夜星乱云,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感慨道:“棒子老虎鸡,可惜没有虫子。” 棒子老虎鸡是最简单的酒拳但秦杰知道斋主当然不是此时想要饮酒,才会出这句话,他心想这种简单甚至粗浅的形容想必便是师父此生对上天的认知,只不过言俗意深他暂时还无法了解。 第281章 拜师! 斋主先前的话,解开了他心中某些疑惑,却又生出了一些新的疑惑,如果师叔当年便是那只生出双翼的蚁蚂,想要飞上天穹,因为触动了天道的尊严则遭天诛而死,那他为什么要这样自欺欺人? 人世间亿万蚂蚁,肯定有不只一只曾经抬起头来,向着天空望过一眼,漫长的岁月里,肯定有很多人曾经试图飞向那天湛湛青天. 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像师叔一样壮烈地死去,还是真的如西陵教典里记载的那些羽化故事一般,回到了上天光辉的怀抱,进入了完美的永恒? 如果当年师叔的境界,已经不允许他再在浊世里继续停留,那么他为什么没有选择进入永恒,而是选择对天道发起挑战? 仅仅是因为骄傲吗? 可老虎再如何凶猛骄傲,也不会无缘无故对着猎人的哨棒厉啸。 还有一个问题,斋主为什么还留在人世间? 斋主把自己的翅膀收敛在什么地方? 斋主难道不想去看看天道真实的模样? 他看着崖畔的斋主道:“老师,还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 “什么时候能把第三本书完全看懂,大概也就能明白了。” 秦杰知道那必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事情,沉默片刻,从今夜这番完全务虚的玄妙谈话气氛中摆脱出来,回到真实的人世间,诚恳请教道:“学生如今体内的逆天气可以伪装成天地气息,只是这身体却不好遮掩,若让人的兵器落到身上,道门一定能瞧出古怪。” “不是让人对世间传话,自己正在符武双修?” 秦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武道修行,哪里能骗得过人?” 斋主微嘲道:“修行之事,只要能打得过人,自然便能骗得过人,不要让人伤到的身体,谁会知道身体的古怪?” 秦杰沉默不语,心想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变化无端,凶险异就算自己境界增进不少,又哪里能够确保不让对方的本命剑之类接触到自己的身体? 就算是李彤,想必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 斋主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道:“当年师弟离开这个崖洞后,便再没有让任何人接触到他的身体,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斋主离开了崖坪,在其余的深夜里,秦杰一直坐在绝壁之间,思考并且分析着斋主先涛的所有话,并且对自己被囚崖洞三月的时光做了一次细致的梳理,把那些境界心志上的收获转化成了身体里的实际存在。 天光熹微时,张楚楚回到了崖坪上…… 服侍他洗漱完毕,带好所有的行囊,顺着斜斜狭窄的石径,向山下走去。 一路绝壁风光依旧,石径随此险峻,瀑布注入云海。 顺着那道峡谷向东走不过数步,便看见了白武秀的身影。 然后是诸位师兄师姐。 清梦斋弟子,今日都来欢迎师弟出关。 周莉莉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从张楚楚身上解下一些行李…… 瞪了秦杰一眼,然后牵着张楚楚的手…… 走到了前头。 大师兄看看秦杰温和一笑,道:“这些天辛苦了。” 秦杰揖手弯腰,对着师兄师姐们行礼,道:“师兄师姐辛苦了。” 众人高兴围了过来,向他表示祝贺。 五师兄开始吹箫,好不得意。 六师兄拍打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那双打惯铁的到吐血…… 四师姐上涛疼爱地掐了掐他的脸蛋,险些掐出血来。 三师兄站在远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秦杰有些紧张的目光,却还是点了点头…… 唇角甚至挤出了一些极为罕见的笑容。 今日清梦斋后山一片欢声笑语,四面透风的大草舍冉,饭菜香气四溢…… 四师姐和周莉莉张楚楚主厨,弄了好丰盛的筵席。 筵席即是为了欢迎师弟秦杰终于成功破关…… 不用被囚禁在崖洞中悲惨老死,也是为了欢迎老师结束游历天下归来,虽然欢迎的时间晚了三个月,最重要的原因却是这是秦杰的拜师礼,他将正式拜在斋主门下。 秦杰跪在斋主椅前,恭恭敬敬,老老实实,毫不偷奸耍滑磕了三个响头,只可惜他修行逆天气后身体太过结实,这三个响头把身前的青砖砸的露出了裂缝,额头却依然没有流血,甚至连青肿都没有,只有些灰尘。 没能趁机让老师看看自己的诚意,顺道拍拍马屁,他觉得好生遗憾。 站起身来,从二师姐手中接过一盏温茶,秦杰走到斋主身前双手奉上,斋主接过缓缓啜了一口,拜师礼便正式完成,显得非常简单。 四师姐抱着一堆衣服走了过来,问道:“师弟选个颜色……” 秦杰微微六怔,望向师姐怀中,才发现她抱着的都是清梦斋斋服,时逢春日,自然都是应对的春服,斋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只是在颜色上多了很多选择。 他望向草舍四周的师兄师姐们,注意到大家的选择似乎都很随意,二师姐依然还是那袭宽大的淡青色斋服,大师兄则是穿着旧袄,根本没有穿斋服,其余人的斋服颜色纷杂不一,有红有灰。 四师姐看着他犹豫的神情,打趣道:“确实得慎重些,选了可就不能换了。” 秦杰下意识里望向张楚楚,自从离开襄平之后,两个人穿什么衣服,向来由张楚楚做决定。 张楚楚点了点头。 秦杰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师姐,我要那件黑的。” 四师姐笑着道:“后山里可是第一个挑黑色的人,师弟果然有眼光,男要俏,一身皂的就是这个道理,某些笨人可是从来都不明白。” 站在斋主身后的三师兄严肃莫名。 大师兄看着正把黑色斋服往身上套的秦杰,忍不住轻声一叹。 斋主轻捋胡须,看着秦杰问道:“为什么要选黑的?” 秦杰在张楚楚的帮助下,把斜襟布扣系上,老实回答道:“黑色禁脏。” 这是真实的答案,他和张楚楚根本没有想到男要俏一身皂,二人省些水和皂。 大师兄怔住了。 斋主捋须的手指微微一僵,笑着摇了摇头。 筵席散后,三师兄走到秦杰身前,说道:“那名北陵剑师还在院外等你,既然此间事情已了,你什么时候出去?” 秦杰笑着说道:“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从崖洞里出来,着什么急,且让他继续等着呗,我先休息玩耍两天再说。” 这话说的有些无耻,三师兄却没有动怒,只是看着他冷冷说道:“你破关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了其他人,所以你不要想着还能拖时间,快点出去把这件事情办了,不然老让李山的弟弟坐在清梦斋门口,成何体统。” 秦杰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从与世隔绝的崖洞里脱身而出,才吃了一顿饭,连澡都没有写,就要去和别人打生打死,有你这么做师兄的吗? 他心中大怒,然而脸上却是丝毫怒色都没有,看着三师兄委屈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出去会会那厮。” 三师兄离开后,白武秀凑了过来,担忧说道:“怎么办?你被囚崖洞这些天,那个姓柳的家伙一直在清梦斋外等着,却也没有白等,境界实力好像比刚来时甚至又有提升,我看你真打不过他。” “不管那么多,我先歇会儿再说。”秦杰看着消失在山林里的三师兄的背影,神态极为放肆,声音却压得极低,说道:“现在老师回来了,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白武秀眉开眼笑说道:“就是这个道理,现如今三师兄还想像以前那般严厉管教我们这些师兄弟,我们就找老师告状去,你不知道老师他向来不爱理会这些琐事,通常都会保持沉默装傻,我们就可以假称老师发了话去骗大师兄,然后用大师兄去压三师兄,除了你的亲事,三师兄可从来不敢违逆大师兄。” 这番话有些车轱辘乱转的意思,秦杰沉默片刻后,看着他感慨说道:“真没有想到,原来你的无耻也有我几分风采。” 白武秀正欲反唇相讥,忽然间敛去脸上轻佻的神情,把双手背到身后,看着秦杰云淡风轻说道:“你是师弟,我不与你争执。” 秦杰微异,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余光看见周莉莉的身影,顿时明白了一些,嘲讽看了白武秀一眼,说道:“出息。” 白武秀很没出息地不敢与他眼光对视,向着周莉莉迎了过去。 周莉莉却是根本不理会他,直接走到秦杰身前,声音清脆说道:“秦……” 这个字刚一出口,小姑娘便想到一件事情,怯怯住了嘴。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老师二师姐不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胸脯,可爱地吐了吐小舌头,继续说道:“小师叔,我要带楚楚去玩。” 清晨时分,清梦斋后山下了一场温柔的春雨。 周莉莉要带着张楚楚进山,去采那些新生的蘼菇。 秦杰望向张楚楚,心想小丫头这三个月陪着自己在崖洞里苦捱,虽说偶尔能够下山逛逛,但想来也憋的不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去吧!” 第282章 证明自己的骄傲! 看着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向山上走去,白武秀重新站回秦杰身畔,想像着将来的生活,感慨说道:“她们两人现在提前便成了好朋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加强一些交流沟通,以免将来婚后被收拾的太惨.” “出息。”秦杰看着他不屑说道:“我家向来是我主事,你什么时候能够让周莉莉替你打洗脚水了,才有资格来和我讨论这些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向镜湖方向走去。 白武秀在他身后喊道:“你要去做什么?小心别碰着三师兄。” 秦杰大怒,心想你故意喊这么大声音,岂不就是想着让三师兄听见? 他转过身来,看着三步外的白武秀大声喊道,就像是在与对面山崖里的农夫对话,嘹亮的声音在清梦斋后山不停回荡。 “我去验货!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周莉莉那件事情!你听到了吗?” 白武秀听到了,然后痛苦了,想着三师兄二师姐甚至周莉莉本人都可能听到了秦杰这番无耻的栽赃,他便想在草丛里找个兔子洞钻进去。 …… 这是一把样式很普通的符刀。 暗黑色的细长刀身看上去就像是夜色下皇宫的飞檐,线条微弯而流畅,锋利的刀口上泛着寒光,设计为双手握的长柄上捆着细密的哈绒绳,单从外表看上去,仿佛就是当初三把符刀里的任意一把。 但秦杰刚握住这把符刀时,便知道这是一把全新的刀。 因为手掌间传来了一道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把细长符刀竟是难以想像的沉重,和眼中所看到的体积长短完全不符。 如此细长的刀身,居然拥有如此的重量,可以想像密度高到什么程度,自然也可以推测出,会有多么的坚韧。 六师兄像看着孩子般看着秦杰双手捧着的符刀,憨厚说道:“本以为很简单,但没想到这么困难,融墨反而顺利,麻烦的是锤炼的部分。” 秦杰心想若非千锤百炼,哪里能够做到,不由对六师兄好生感激。 六师兄递过一个不知是什么皮革制成的刀鞘,说道:“刀身上的符线,用的就是你设计的那种,最好还是由你自己亲手刻画。” 秦杰对六师兄诚挚道谢,便准备动手开始刻符,有了过往制造符枪的经验,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多难度。 然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沉默片刻后,把这把沉重的符刀收进了刀鞘中,看着不解的六师兄说道:“以后再说。” “自己的武器当然要由自己作主。” “小师弟,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我对这刀真的非常满意,如果要给这把刀取名字,一定要想个好听的名字。” 秦杰坚定说道:“师兄放心,到时候我请师父赐名。” 六师兄犹豫片刻后说道:“小师弟,其实……师父取名字不怎么靠谱。” 师兄弟二**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搁置给新刀命名一事。 …… 在西潭钓鱼,既能看风光,享受垂钓乐趣,又可以多陪陪师父,拍尽马屁,真是幸福无比,而自己却要去清梦斋侧门打架,像钩上鱼儿般垂死挣扎? 秦杰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根本不愿意出后山,然而他又担心自己留在后山里会被三师兄撞见,那可是比和剑圣亲弟决斗更危险的事情。 忽然间他想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便循着瀑布声音,悄悄走到三师兄的小院之外,双手攀着低矮的院墙,探头向院内望去,确认那只可怕的大公鸡不在,顿时放下心来。 拍掉手掌上的灰尘,秦杰潇洒推门而入,看着屋内那个清稚可爱的乐乐,得意说道:“我要洗澡睡一觉,有热水没有?” 乐乐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情无辜看着他。 清梦斋的人都知道,有一名北陵年轻强者向秦杰发起了决斗的请求,而且对方坐在清梦斋侧门外的**上,整整等了秦杰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里,那位北陵强者被风吹日晒,雨淋灰掩,生活可称艰难,甚至要比在崖洞里闭关的秦杰更为辛苦。秦杰明知现在的情况,破关而出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应战,居然还有闲情洗澡睡觉? 看着蛮不讲理,推门而入便要洗澡睡觉的秦杰,乐乐目瞪口呆,半天才醒过神来,颤声问道:“小先生,你……你……要做什么?” 秦杰笑着说道:“我要活吃了你,赶紧给我倒碗酱油,再配点辣根。”乐乐大惊,又有些不好意思,微羞说道:“小先生,我可不好吃,少爷经常说我不爱洗脚,身上是臭的。” 秦杰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成成成,我把自己洗干净了吃自己。” 乐乐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连秦杰这般荒唐的要求也不知该如何拒绝,竟是老老实实去灶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洗完澡,秦杰真的就在三师兄的小院里美美地睡了一觉,待他醒来时,太阳已然过了中天,向西方缓慢移去,照耀着庭院。 换好崭新的黑色斋服,秦杰看着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 向乐乐道过谢。 秦杰便离开了小院。 虽然他真的不想和那个剑圣李山的弟弟打上一场,但他更清楚,对方在清梦斋外坐等三月,绝对不会中途撤走,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就躲在清梦斋里不出去,终究是要打的,那么晚打不如早打。 因为在崖洞里闭关三月,破洞而出得闻春风。 得见野花,他此时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处于最饱满完美的时刻。 甚至隐隐约约和在草原天魔湖畔破境后的感觉有些相似。 北陵剑圣李山之弟与清梦斋八先生秦杰的决斗。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有足够发酵的时间,所以较诸秦杰与观海僧一战,与道石之战要轰动很多。 吸引了世间所有修行者甚至是很多俗世百姓的目光。 清梦斋的师兄们虽然急着让秦杰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却对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任何兴趣,各自痴各种痴的人们,早已超脱了胜负的执念,根本不关心秦杰究竟能不能战胜那名年轻强者,至于秦杰可能会受伤,甚至会死……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敢在清梦斋门口杀死斋主亲传弟子的人。 别说那名北陵年轻强者是剑圣李山的亲弟弟,就算是当世第一强者剑圣李山自己,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清梦斋有斋主。 所以当秦杰洗浴静思完毕。 身着黑色斋服,于春风间飘然而赴前院,心中生出风萧萧兮之感时,根本没有人来送他。 当然张楚楚会跟着他。 周莉莉跟着张楚楚。 白武秀跟着周莉莉。 走到后山崖坪边缘草甸时,秦杰忽然停下了脚步,向草甸下方那条溪望去。 三师兄养的大公鸡此时正在溪边。今天它没有喂鱼,而是高昂着头,在草甸里骄傲地行走。 野马垂头丧气地跟着大公鸡的身后。 不敢落后一步,不敢超前一步。 小雪狼则是畏缩地跟在野马身后。 小心翼翼保持步伐与前面两个家伙一致。 大公鸡走的很是认真,走到草甸尽头。 便再次折回,行走的线路,是一条笔直的线条,没有丝毫偏差。 回头时,它看到了野马垂头丧气的模样,愤怒地叫了两声,声音很严厉。 野马顿时像是看到了秦杰一般,恐惧地连忙抬起头来,扮演出高傲优雅的模样,它又想讨好大公鸡,咧着厚唇皮,所以显得格外滑稽。 站在草甸上方的四人怔怔看着这幕画面。 周莉莉看了秦杰一眼,嘲笑说道:“小师叔养的这马,倒真和小师叔你的性情有些像,胆小如鼠又溜须拍马。” 秦杰看着黑马那副模样,便觉得极为丢脸,此时被周莉莉一说,愈发羞恼,说道:“师侄养的小雪狼倒是精神,尾巴却怎么总耷拉着?” 周莉莉耻笑道:“总比某人让对手在清梦斋外晒太阳枯等,自己却是偷偷洗澡睡觉养足精神好,小师叔真够阴险的。” “好说好说。” 白武秀本想替秦杰解释两句,但看着周莉莉清稚的眉眼,便不知为何心头一虚,说道:“是啊,师弟此举有些过于阴险。” 张楚楚看着草甸下说道:“那只大公鸡真神气,感觉像是操练军队,这么说起来,它岂不是后山里的将军。” “将军再骄傲得意也没有用,因为他操练军队总是要给皇帝陛下看的。”秦杰看着溪畔草丛里屈着前膝闭目养神的老黄牛说道。 果不其然,大公鸡带领着野马和小雪狼完成了四次来回队列前进,来到了老黄牛身前不远处,恭敬地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老黄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它,轻轻上下摇晃了一下牛首,然后似乎觉得这件事情太无聊,转过身去嚼了口草,然后继续养神。 秦杰看着那头把青草嚼成沫,却不吞进腹中,反而厌恶地呸出来的老黄牛,看着老老实实站在它身后的三个家伙,若有所思。 这里是神奇的清梦斋,这里的兽都这般骄傲,那么自己做为这里的人,理所当然应该更骄傲,那么,便去证明自己的骄傲吧! 第283章 秦杰VS李峰云! 清梦斋侧门很偏僻。尤其是今天,侧门外围拢了逾千民众。 如果不是天道盟反应神速,派人前来维持秩序,只怕清幽草林早就被兴奋的人群踩到稀烂。 普通世人很少能够见到修行者。 更何况是修行者打架,沈州市因为强者云集,所以城中的百姓在这方面的见识稍微多一些,但像这种可以近距离观看的机会却依然是极为罕有。 有人挑战清梦斋一事。 已经传了三个月,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决斗的地点,甚至很多沈州百姓已经来看过那名坐在清梦斋门口的北陵人,今天当被挑战的清梦斋八先生破关出洞的消息传到沈州市后,无数人都过来看热闹。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热闹。 不远处山坡上有条青石铺成的官道,道畔密集停着数十辆豪车。 想来沈州市里有些府上的小姐,也无法禁受这场热闹的诱惑,来到了此间。 数十辆豪车中,更多的当然还是那些尊贵之人。 他们不可能像普通百姓一样拼命向前挤,更不可能像有些百姓那般不顾身份,冒着风险爬上杨树,而且越爬越高,只为寻找到一个最佳的观看位置。 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里面包括天道盟堂主,自然少不了那些闻风而至的各宗派修行者。 北陵的人和几名剑阁弟子沉默站在自己的豪车旁边。 天道盟情报处几人微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南门观道人何明池,腋下夹着那把黄油纸伞。 静静站在一辆豪车旁。 那辆豪车黑色中绣着繁复的金纹,看上去威严美丽。 在如此拥挤的官道上,这辆豪车四周却是空空荡荡的。 那是所有人对这辆豪车表示出的尊重。 这辆豪车属于神话集团。 副董事长不在车中,清梦斋二层楼学生和李山亲弟之间的决斗,还远远不足以让这位大人物屈尊出现。 车中坐着位须容皆雪,容貌却很年轻的男子。 副董事长看着静立在窗畔的何明池,略一犹豫后,微笑说道:“何师兄为何不上来坐?” 何明池笑了笑,说道:“习惯了站着。” 副董事长沉默片刻后,举目望向山坡下方的清梦斋侧门,望向坐在**上的李峰云,发现在无数双目光注视下,被无数议论声包围,这位来自北陵的年轻强者,依然保持着心境的清明。 从清晨传出秦杰破关将要赴约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日,那个早就应该出现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四周围观的沈州市百姓,都已经等到百无聊赖,有些人甚至已经离开,然而李峰云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焦燥的神情,身体的姿式甚至连衣袂都没有任何改变,这一点非常可怕。 副董事长看着他微微动容,忽然开口问道:“何师兄,你说秦杰会出来吗?” 何明池笑了笑,说道:“秦杰是最不像斋主弟子的一个人,所以我也说不准。” 副董事长想着在魔教信徒大本营上的那次相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确实是个极有趣的人,不过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不是就要到了,而是已经到了。 清梦斋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片欢呼。 裁剪得当的黑清梦斋斋服,在暖意十足的春风中悄然摇摆,面颊微瘦,较以前清俊些许,秦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是这样的形象,显得格外神清气爽。 观战的人群中自然有很多天道盟年轻一代的修真者,有些人更是与秦杰相当熟稔,所以看到那秦杰时,忍不住高声喝彩起来,被这些修真者的气氛所感染,民众变得愈加兴奋,以至有人开始吹口哨。 李安站在拥堵的人群里,看着远处石阶上那个黑衣飘飘的青年,想起两年前初入清梦斋时的那些画面,眼眸里闪过一丝怨毒和嫉妒,然后那些情绪尽数化作惘然和落寞,如今他与秦杰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他有个好爹,却再也无法抓住对方的衣袂一角,更何况是要报复对方。 喝彩与喝彩声,被春风送至山坡官道畔的数十辆豪车中,那些怀春的富家小姐,急切地打开车窗,脸上满是希冀和崇拜的神情,而包括神话集团天谕司司座副董事长在内的很多人,脸变得凝重起来。 为了观看这场战斗,世间各大修行宗派都来了人。这些修行宗派的人们,对那位本来籍籍无名、却忽然间赢得极大名声的李峰云很感兴趣,想要知道剑圣李山的弟弟,究竟拥有怎样的境地实力,但他们真正想看的,还是稍后秦杰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 清梦斋乃是唯一与尘世相通的世外之地,与神话集团遥相抗衡,在隐约了解其余世外之地的那些人心中,清梦斋的真实顶尖力量,以至要比神话集团愈加可怕,然而问题在于。 清梦斋里的人们究竟有多强大? 世人皆知斋主很高,却不知究竟有多高。 有极少数曾经与清梦斋大先生或二先生朝过面。 事后均自感慨不已,却未曾有半分细节流。 数十年来。 清梦斋中人竟再也没有在世间展过自己的锋芒。 之所以如此。 是因为司徒先生之后,清梦斋再无入世之人。 直到秦杰的出现。 司徒先生从人世间消失之后,神话集团严禁任何人提及他的名字和事迹,但这位当年的世间第一强者,在世间留下了太多伤痕和震撼回忆,所以世间各修行宗派,都想确认秦杰的实力以及心境。 秦杰与太虚观观海道士一战,在南门观道殿之内,世人只知其时光明大作。 却不知内里详情。 秦杰与丐帮道石之战,愈加震撼了各修行宗派,因为当时在街畔以念为战,他竟战胜了来自世外之地的道门道士,要知道道门大德苦修精神,无论禅念还是心志,都是修行界中最强大的那类人。 晨街之战的最后,秦杰间接砍掉了道石的头颅,这个现实则让诸修行宗派震撼之余,生出了一些很不好的联想。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当年司徒先生似乎便是这样一路杀将过来,杀出了清梦斋的赫赫大名,杀得直到今日依然无人敢对清梦斋有丝毫不敬,哪怕传说中这位强者遭天诛而死,可是即便连神话集团也不敢明着对其进行任何指责。 众人远离宗门来到清梦斋,便是想要通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亲眼确认清梦斋的真正实力,而为了避免人世间再出现一位司徒先生,他们更想看到清梦斋的失败。 清梦斋史上最弱世外入俗的称谓,从神话集团李彤之口传出,早已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就算秦杰入世后连续获得了两场胜利,就算他曾经击败过云正铭,所有人依然坚定地认为,这几场胜利里都有问题。 先前看着李峰云静坐**,仿佛与尘世相离的画面,观战诸人好生赞赏,都以为不愧是剑圣李山之弟,如此年轻便已经在金丹后期浸多年,竟隐隐然有了破境的征兆,如此境地要战胜秦杰,想必是手到擒来之事。 然而此时看到站在石阶上的秦杰,感觉到他身上疏旷随便的气味,联想到他入洞闭关悟道的传闻,又不由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他的实力。 副董事长轻抚头顶银白如雪的发丝,静静看着山坡下的清梦斋侧门,忽然开口问道:“何师兄,你觉得谁会获胜?” 何明池浅笑说道:“当然是秦杰。” 副董事长异道:“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他是斋主的学生。” 副董事长突然明悟,为自己先前的判断而感到有些好笑,说道:“那确实。” 秦杰站在石阶上,看着远处那些兴奋的天道盟年轻一代修真者,笑了起来,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望向侧门旁坐在**上的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很年轻,坐在**上却像是一株根深千尺的老树,给人一种感觉,无论外界的山风再如何强劲,都无法让他撼动一分。 秦杰知道这名男子便是自北陵而来、为了挑战自己而在清梦斋门外静坐三月的李峰云,他还知道这名男子便是剑圣李山的亲弟弟。 天道盟的人拉了几根极长的绳索,把观战的民众都拦到了绳外,在清梦斋侧门前辟出一大片空地,那片空地便在石阶之下。 空地很大,秦杰和李峰云却隔的很近。 李峰云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他。 顷刻后,他脚下那张陪了他三个月的**片片碎裂。 在清梦斋门外坐了整整三月,没有崖洞遮蔽,被风吹雨淋日洒,这位年轻强者的容貌不免有些狼狈,头发纠结在一处,衣服上尽是灰尘,在袖外的双手指甲里满是黑的泥渍,根本不像是握剑的手。 尤其是和刚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格外干净清新的秦杰相比,李峰云更像是个乞丐,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仿佛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丝毫灰尘,比秦杰的身上的黑斋服愈加干净。 第284章 秦杰VS李峰云!(二) 李峰云看着秦杰. 眼眸明亮至极。 他确实很疲惫,很枯槁。 但他这道剑。 在清梦斋侧门外的凄风苦雨中整整洗了三个月。 洗的非常明亮。 他等了秦杰整整三个月,今天终究等到了对方的出现。 这把洗至明亮如春水的剑。 恰好拥有了最澎湃的剑意。 “秦杰?”李峰云问道。 秦杰点了点头。 李峰云忽然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意自唇角泛起。 他脚下的**碎片飘离地面。 地上的尘土无风而动,却没有丝毫上场,好像滚动一般向着四面散去,形成了一幕极为奇异的画面。 当那些尘土像蛇般越滚越远,渐要离开这片空地,绳后那些观战的民众,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尘土,下意识里便要往后退,却哪里能挤得出去。就在他们暗道蹩脚的时候,那些尘土却突然在绳前静止。 形成一道浅浅的土垄。 垄内垄外,两个世界。 垄内是战斗的世界,不容打搅。 …… 清梦斋侧门四周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然后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中。 官道侧那数十辆豪车,也被死寂的气氛所笼罩。 豪车里的小姐们惊讶地紧紧掩住了唇。 豪车里的各宗派修行者们,沉默地看着李峰云,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他们想到剑圣李山之所以敢让自己的亲弟弟前来挑战清梦斋,那么此人肯定境地高明,实力强悍,而且先前他们已经确认了李峰云确实足够强大,但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强大到了这种层次。 精神力随笑意而动,便能将场间所有尘埃驱散,而且做的是如此完美,这看似奇异的画面,需要对天地元气非常细腻的控。 天道盟情报处的人们沉默看着清梦斋侧门,脸上的神情忧心忡忡,在李峰云展境地之后,所有人都不再看好秦杰。 副董事长看着那处,也陷入了沉默。 和别的修行宗派不同,领袖天下的神话集团,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有了李峰云的资料,因为他是剑圣李山的弟弟。 在李峰云声名不显之时,神话集团已经知道此人是个极为稀有的剑道天才,把他列入了重点观察的名单之中。 此时看着李峰云所展出来的境地,副董事长发觉此人比神话集团所了解的愈加强大,一抹忧虑慢慢浮上他的眉宇。 神话集团当然不希望清梦斋又出现一个司徒先生似的人物,但同时他们也不希望北陵剑阁再出一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 李山是神话集团首席客卿,北陵也是神话集团在俗世里最大的力量,但如果北陵剑阁的实力随着李峰云的成长,变得愈加强大,那么神话集团对剑阁的影响力便会相对变得愈加弱小,万一将来主客易位,神话集团如何自安? “原来你竟是剑圣大人藏了多年的一把宝剑。”副董事长看着远处的李峰云,声音微涩说道:“如此看来,就算秦杰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今日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了。” …… 清梦斋侧门。 李峰云看着秦杰,说道:“你终究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的最深处,却是毫不遮掩流出骄傲和自信的情绪,因为今日他将战胜夫子的亲传弟子,那么即便是在清梦斋之前,他也终究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按照惯常的故事,在李峰云说出你终究来了五字之后,秦杰应该沉默顷刻后回答说道: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然后壮烈地输掉这场战斗。 但秦杰向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为了赢得战斗的胜利,他能够做任何事情,就算不冒险换牌,他也能够选择不看对方的牌。 秦杰没有与李峰云明亮如剑的眼光对视。 他看着一尘不染,干净仿佛能够鉴人的青砖地面,诚恳赞赏道:“你这扫地的本事,只怕与你兄长一样,都是世间最强的。” 李峰云怔了怔,却没有因为秦杰这句话而暴跳如雷,眼中反而流出果然如此的神,淡然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上静坐,虽非有意,但总是影响了清梦斋打扫清洁,所以我才会尝试着自己做,不过手熟耳,不值得佩服。” 秦杰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动怒,诧异之余自然生出警惕,但神态言语上却是没有丝毫展现,笑着说道:“我比较习惯用扫帚。” 李峰云微嘲一笑,心想果然又要开始先斗一番嘴吗? 看来秦杰果然如传言中那样,从来不会错过任何扰对方心绪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准备回话的时候,秦杰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左手轻掸院服前襟,右手摆在身前空中,看着平静专注说道:“请。” 他摆出的这个姿式很有气势,而且脸上的平静专注神情,配上那个简洁到了极致的请字,顿时惹来围观民众的一片喝彩。 陡峰而至的气氛变化,让李峰云微微眯起了眼睛。 按照修行界对清梦斋八先生秦杰的形容,这是一个心狠手辣、对敌决然,但却习惯用废话以及孩子般的斗嘴的人。 清梦斋曾经得出过这样的评价:所有的废话斗嘴幼稚冲动,都是秦杰的障眼法,是他用来扰对手心境的手段。 李峰云对秦杰的情自认有非常深入的研判,所以先前当秦杰说出那句足以令很多人心神大甚至吐血的嘲讽语句时,他可以平静以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此人说很长时间话的准备。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今天竟是如此的直接而且简单。 莫非对方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真又有某种奇遇造化? 李峰云警惕地看了一眼秦杰,转身向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中间走去,随着脚步踏出,情绪逐渐回复最初绝对的冷静。 秦杰也走到了场间,安安静静等着。 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随着二人的行走,从清梦斋侧门处转移到了青砖地上。 趁着无人注意到自己,张楚楚从侧门里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周莉莉的魔教身份,白武秀和她并没有出现。 …… 李峰云举起左手,满是泥垢的修长手掌间握着一把样式普通的青钢剑。 他举剑望向秦杰,毫无情绪说道:“我知道你最强大的武器是枪,我还是用剑。” 张楚楚站在场边青树下,听着这句话,解下了身后沉重的行囊,找出黝黑的符枪匣,准备秦杰说话,便把枪匣送过去。 秦杰没有说话。 他看着李峰云握在左手里的那把普通青钢剑,眉头缓缓挑了起来。 因为他认得这把剑。 从襄平来到沈州市,那天沈州市在下雨。 沈州大学外的檐下,有个中年男子在避雨,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磊落青衫,眉眼清俊洒脱,笑起来时能照亮晦沉的雨天。 那个中年男子是个疯子,腰间习惯系着把剑。 中年男子蹲到他身旁,对他说了两句话。 “我要去杀人。” “我的身边需要一个人。” 因为这两句话和金钱,秦杰跟着中年男子走进了雨夜,走进了还没有翻修、破烂不堪的大梁河畔里,然后他们开始杀人,并肩杀人,直到把所有人都杀干净,他们走回了枫林别墅,吃了碗煎蛋面。 他姓唐。 他叫唐添。 …… 秦杰和唐添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但他记得唐添这个人,而且想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也认得唐添身上那把看似普通的青钢剑。 但那把剑,今天却被北陵强者李峰云握在手里,伸进春风中。 …… 秦杰看着那把剑,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今天不用枪,我用刀。”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问李峰云这把剑的来历。同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李峰云主动提起了这把剑。 “你认得这把剑?” 秦杰点头说道:“这是唐添的佩剑。” 李峰云看着他平静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把剑会在我手中?” 秦杰想了想后,很老实地说道:“想。” 李峰云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道:“唐添……真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名字,两年前春天的那个雨夜,我想当时大梁河畔的味道应该都是血腥味,你们可能都忘了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名北陵剑师。” 秦杰沉默回忆那个雨夜里的画面,虽然那夜唐添和他杀死的人太多,但那名强大的北陵剑师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 他喃喃说道:“原来那人……是北陵剑阁的弟子。” 李峰云面无表情说道:“那是我大兄的亲传弟子,却惨死在你们二人的联手之下,这件事情总需要有个交待,唐添败给了我,所以他的剑现在在我手中,但是还差一个你,所以我在清梦斋门口等了你三个月。” 从看到那把剑后,秦杰的眉一直微微挑着,哪怕老实答话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来,然而这时候听到李峰云说唐添败在他手中,他的眉忽然落下,神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李峰云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唐添现在在哪里?” 第285章 秦杰VS李峰云!(三) 他喃喃说道:“原来那人……是北陵剑阁的弟子.” 李峰云面无表情说道:“那是我大兄的亲传弟子,却惨死在你们二人的联手之下,这件事情总需要有个交待,唐添败给了我,所以他的剑现在在我手中,但是还差一个你,所以我在清梦斋门口等了你三个月。” 从看到那把剑后,秦杰的眉一直微微挑着,哪怕老实答话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来,然而这时候听到李峰云说唐添败在他手中,他的眉忽然落下,神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你想不想知道唐添现在在哪里?” 秦杰的语气依然很老实:“想。” 李峰云看着他寒声说道:“那就拿出你的真实实力,与我一战,这一战无论胜负,我都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秦杰忽然笑了起来,思考片刻后,转身向场边青树下的张楚楚走去。 李峰云以为他是要去取传闻中那把恐怖的符枪,骄傲地微笑起来。 秦杰走到张楚楚身前,却没有动作。 他不是来取符枪,而是准备取师兄刚刚替他做好的另外一样事物。 因为先前那刻,他准备杀死这个叫李峰云的北陵剑客。 但走到张楚楚身前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有时候活着应该比死了更难受。 所以他从张楚楚身边又走回场间。 李峰云看着双手空空的他,微微皱眉说道:“我要看到你真实的境界。” “我说过我今天不用枪,只用刀。”秦杰把右手伸至空中,看着他平静说道:“因为你不配。” 李峰云依然没有动怒,漠然问道:“那究竟谁才配呢?” “我的符枪赢过云正铭,胜过李彤,你不如这两个人,所以你不配。” 说完这句话,秦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虎口一紧,右手握住身后斜斜指向青天的刀柄,缓缓拔出那把黑亮无痕的细长符刀。 他的动作很寻常,很随意,却坚定地不容任何人打断。 就像那个雨夜,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在他身前纵剑杀敌,近身毫无防御,毫不犹豫把生命交付给他时,他所做的那样。 …… 李峰云清楚地察觉到了秦杰身上气息的变化。 他的情绪却没有任何变化,满是污垢灰尘的衣衫随春风而飘,整个人就像是一把被春水洗至无比明亮的剑。 他最尊敬的兄长,曾经告诉过他,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无论敌人发生怎样的变化,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剑抽出鞘来,然后刺进对方的身体。 所以李峰云平静地抽中鞘中青钢剑,然后直直向着秦杰的身体刺了过去。 直刺,如棍,如凝住在时间里不再摇摆的柳。 没有什么剑意,也没有飞剑呼啸破空。 这是最简单的一剑。 却是最强大的一剑。 …… 北陵剑阁,与世间所有修剑宗派都不同,修行的不是驭剑之术。 剑阁出来的弟子,从来都不会用精神力控天地灵气,再用天地灵气去控本命剑。 剑阁弟子只信任自己握剑的手。 他们最强大的剑术,便是手中剑。 剑在手中,根本不需要靠天地灵气控,直接便能凝剑周的天地灵气。 这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的剑道。 剑在手中,挥之便是一道大河。 身前一尺无敌,便万里无敌。 …… 过往岁月在老家里的孤单,来到剑阁后所受到的冷眼,在清梦斋门前静坐三月的所思所得,包括那些人嘲讽轻蔑的目光,那些令他愤怒却隐而不发的议论声,以及内心最深处的骄傲,全都融化在这一剑里。 如此简单的一剑,倾注了李峰云毕生的境界修为,剑锋之前的空气骤然坍缩,向四周避开,出现一道绝对的真空。 空中飘舞的几片青叶,根本无法落到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上,便化为粉末。 清梦斋侧门外的天地灵气剧烈地震,向着他手中的剑身凝聚灌注,然后再自剑锋渗出,隐然成一道风雷,呼啸作响。 瞬息之间,李峰云掠过二人之间的距离。 剑尖挟着风雷,直接轰向秦杰的面门。 李峰云剑尖的风雷,惊讶了所有观战的人。 人们的惊呼声还在咽喉间酝酿,场间一片死寂。 如此简单的一剑,怎会凝结如此强大的能力? 包括各修行宗派在内,今日在清梦斋侧门观战的人中,能够真正看懂这道简单一剑的人,只有神话集团副董事长。 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李峰云刚刚刺出剑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剑的恐怖之处,右手扶上窗棂,沉默无言。 这道简单的一剑,其实并不简单,完美的精神意志,带着春天百日的等待隐忍,最后竟隐隐然有了李山的剑意! 简单,所以强大。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昊天神辉也是如此。 副董事长感遭到清梦斋侧门处传来的凛厉剑意,心想如果面对这记简单一剑的是自己,自己肯定接不下来,只能飘然疾退,退至退无可退之处,以绝境压榨不可能中的可能。 就算云正铭还活着,面对如此简单而又强大的剑意,面对着剑尖那记风雷,他也只能选择暂避其锋,冒险以受伤的代价觅最后的生机和杀机。 如果在李峰云剑前的是李彤…… 她能挡下来吗? 副董事长想到神话集团传来的消息,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去草原之前的李彤。 紧接着,他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去草原之前的李彤,她绝对不会挡这记简单一剑,而是会面无表情地绝然抢攻,在她自己被剑刺死之前。 握剑的人必然会先死。 所以她不会死。 她能够应对李峰云的这记剑。 …… 风雷扑面而来,其间隐着森森剑意。 面对着如此凶险的局面,能力如此恐怖的一剑,秦杰选择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时辰闭上眼睛,往往只有一个注释,那就是想。 秦杰不想,所以在闭眼的同时,他一刀向身前砍了过去。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境地修为。肯定无法接下这道剑,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接,也没有像李彤可能会做的那般抢攻,而是对攻。 他挥刀砍下的动作很简单,比李峰云的剑刺更简单。 更原始。 因为刀本身就比剑更简单更原始。 剑是人类刻意铸造用来行礼或是用来杀戮的武器。 剑能够刺人,却不能刺别的。 刀是人类从天地间拾到的石刀,最开始用来狩猎。 刀能够砍人,还能够砍很多东西,比如砍柴。 秦杰感受着刀柄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刀锋破开空气回震的细微触觉,一种很久不见的坚定可靠感觉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砍柴了,非常怀念。 今日再次砍柴,虽然闭着双眼。 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的纯熟。 纯熟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自然。 自然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只有刀锋所向的李峰云,觉得非常不舒服,以至难受。 秦杰一刀砍出,动作自然向前,随着一甩腕,体内澎湃的逆天气顺着刀柄,疯狂地向刀身里涌入,哪怕是宝刀。 突然注入这么多逆天气,也会霎时之内分崩离析成无数金属碎片。 但这把被六师兄千锤百炼的新刀,却极为强悍地支撑住了,细长的刀身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恐怖速度颤抖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会断裂,又仿佛永远都会沉默地承受一切。 一声嗡鸣! 先前李峰云展境地之后。 青砖地面看似一尘不染,但此时青砖缝间那些最细灰的灰尽数被秦杰的刀势震了出来,向四周漫! …… 观战的沈州市民众,根本看不出来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眼中的画面。 还停留在李峰云风雷一剑将要刺到秦杰面门,而秦杰手中的那把刀砍将出去,却依然只是空中一把普通寻常的刀。 只有境地高深的修行者,才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道澎湃的天地气味,正围绕着秦杰手中那把符刀不停飞舞,这道天地气味的数量和精纯度,以至要比李峰云风雷一剑所吸附的天地灵气,愈加恐怖! 副董事长右手也扶上了窗楼,身体紧绷,面惊讶之。 站在车畔的何明池霍然抬头。 …… 空中那些被李峰云剑意碾成粉末的青叶,触着刀风便化作无形。 远处石阶畔裂缝里瑟瑟探首的一朵野花刹那间消解。 秦杰的刀和李峰云的剑终究相遇。 刀势澎湃,压制得得李峰云剑尖上的那道风雷不停摇晃,颤抖难安,仿佛就像是劲风之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李峰云惊讶。 他没有想到秦杰明明是清梦斋最弱的一人,以至被李彤点评为清梦斋之耻,为什么此时却展现出来了如此强大的修为实力。 但他不准备退避,不准备停下剑势,手中剑依然一往无前。 因为他在清梦斋侧门静坐思考了整整三个月,他对这场决斗中可能会发生的状态,包括秦杰苦修破关之后境地暴涨,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然而秦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闭着眼睛,一刀向身前砍下,砍的是那般绝决而狠辣。 第286章 秦杰VS李峰云!(四) 他的思想也没有停顿。 他闭上眼睛的原因。 不是不想看见唐添的剑。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是谁的剑,根本没有想唐添可能死了,可能被关在剑阁里生不如死,如果自己一刀砍下,唐添可能真的死了。 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只是想砍下手中的刀。 这种想法很简单。 比李峰云的想法简单太多。 所以也强大太多。 秦杰手中的符刀突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如一轮太阳跃出云海,又像是暮中正在燃烧的云彩。 刀身喷出的金光线,被秦杰的念力束成一蓬,没有向四周播洒,而是化成一蓬火苗,间接击打到李峰云的脸上。 …… 副董事长的双手突然一紧。 在车中站起身来。 “喀喇”两声,车窗粉碎,豪车车厢壁被他撞破一个大洞。 站在车旁的何明池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右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指节深深陷入皮肉当中。二人惊讶看着清梦斋侧门处,不可思议喊道:“神术!” …… 清梦斋侧门前的青砖地面上。 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秦杰刀身上的万道光耀,如流火般击打在李峰云的脸上,那些纯正的昊天神辉,映入他的眼皮,然后刺入他的识海,令到他一阵剧痛。 然而他的双眼传来真实的剧痛,任何光线霎时消失。 世界变得一片黑暗,他再如何剑心坚定,也不由心神焕散,剑势顿。 秦杰手中的符刀,砍在了李峰云的剑上。 刀势逆天。 李峰云剑尖上的风雷。 登时如灰飞,如烟灭。 仿佛正在燃烧的符刀,继续砍下。 李峰云手中的剑间接变成无数碎片。 刀势依然在继续。 秦杰闭眼出刀,他只知道李峰云原先的位置,所以符刀落下时,没有砍中李峰云惨呼退后的身躯,而是砍在了青砖地面上。 但只需砍下来,那便够了。 燃烧的符刀,重得砍在地面上,溅起无数道火星,刀身上的昊天神辉,更是突然间暴开,化作一道恐怖至极的天地气味,隔空击打到李峰云的身上! 风平lang静。 在这道逆天至极的天地气味里,李峰云的身躯就像是飓风之中的沙袋,轻飘飘地斜斜飞起,重重落到坚硬的地面上,狼狈不堪地连续翻腾了十几圈,直到撞到山坡下的一颗桃树上才停下。 只听得“喀喇”的一声响,不知道是桃树断了还是他的骨头断了。 李峰云用颤抖的右手扶着桃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此时衣衫破裂,身上鲜血直流,染着尘埃,惨绝人寰,已经开了些时日的桃花簌簌如雨落下,洒在的身上,比血的颜还要更浓三分。 最恐怖的是,他的双眼看着完好如初,以至还带着刚开始时的寒冷剑意,然而看他茫然左顾右盼的神情,竟是不能视物! 顷刻后,李峰云终究从浑噩的精神状态中醒了过来,唯其清醒,便开始恐惧,因为恐惧至极,便开始疯狂。 他两眼无神望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四周不停疯狂的挥舞,声嘶力竭吼道:“你怎么会用神术!谁教你的神术!”…… 清梦斋侧门外一片死寂。 无论是青砖地外,还是官道旁的车辆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李峰云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吼,在不停回。 各宗派的修真者震惊无语。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场战斗,秦杰根本没有道理获得胜利,尤其是当李峰云战前展出强大境界之后,他们以为秦杰就算在清梦斋后山闭关苦修有所进益,也不可能是这位北陵年轻强者的对手。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开始的如此简单,结束的如此狂暴,结局时李峰云惨飞出去的画面,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符武合一? 难道秦杰在清梦斋闭关真的是在符武双修,而且获得了成功? 官道畔的修真者们震惊思考着。 侧门外的观战民众则是根本没有想什么,他们看都看不懂先前这场修真强者之间的战斗,不过在普通人的心中,清梦斋的学生都是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战胜那个北陵来的剑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所以场间一片死寂,最开始时是因为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人们还来不及兴奋激动,而当他们想要喝彩欢呼时,便看到了李峰云的惨状,听到了他如疯如癫如泣如诉的凄厉喊声。 他们崇拜强者,同情弱者,他们对这名胆敢对清梦斋发出挑战书的北陵人,没有丝毫好感,然而此时看着先前强大如斯的对方,此时双眼皆瞎,凄惨不堪,不由心有所悯,竟是集体保持了沉默。…… “你怎么会神术?” 李峰云站在桃树下,无神的双眼看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终于比先前那刻稍微清醒了些。 脸恐惧又有极大的不甘。 他忽然再次愤怒起来,像个疯子般握着剑柄四处劈刺,厉声吼道:“我不甘心!秦杰你在哪里!快来与我再战一场!” 李峰云确实很不甘心,尤其是发现自己眼睛瞎了之后,那份不甘愈发浓郁,直接把悲伤无助变成了愤怒。 他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的亲弟弟,他是北陵剑阁新一代弟子命中注定的领袖人物,就连清梦斋三师兄都认为他确实有追上李山的剑道潜质。 从最开始的简单一剑里。 便可以看出,他在剑道上的修为确实恐怖到了极点,单从实力境界论。 绝对不会弱于秦杰,就算在战斗中可能因为一时失手而落败,也绝对不应该败的如此凄惨,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李峰云以往认为秦杰之所以能够战胜云正铭。 战胜观海,杀死道石,并不是因为他比这些人强大,而是因为他的运气很好,手段阴险狡诈。 对这场战斗,他整整准备了三个月时间,无论秦杰动用恐怖的符枪。 还是传闻中贺飏留下的神符,他都早已备好了应对的手段。 然而他怎样也没有想到,秦杰居然用的是刀。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他只用刀。 只用了一刀! 李峰云坚信如果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秦杰阴险地把昊天神辉藏在刀中,他绝对不会毫无准备,输的如此凄惨。 看着眼前的黑夜,回想着先前战斗的过程,他悲愤交加,愈发觉得不甘不服,他认为如果再重新打一场,自己一定能赢。 李峰云扶着桃树。 无神的眼光不知落在何处,手中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 对着山坡方向,颤声凄喊道:“来!再战一场!” 秦杰静静看着他。 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输了,我凭什么还要和你战。” 李峰云听着他的声音,迅速转身,用泛着恐怖白的眼瞳望过来,却险些跌倒,厉声喝道:“因为你取巧,所以我不服!” 秦杰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哪里取巧了?” 李峰云左手在桃树微糙的树干上颤抖抚摩,想要握的更紧些,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稳定,颤声怨毒说道:“这里是清梦斋,而且你……”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秦杰抢先问道:“清梦斋?你觉得我这个清梦斋学生占了地利?我们在长安之南,身周尽是天道盟的人,所以你失了人和,还是说今日是我破关之日,刚好是精气神最饱满的一瞬,所以你失了天时?” 看着他脸上的怨毒神情,秦杰嘲讽一笑,说道:“不要忘记,是你在我清梦斋门口堵了三个月,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等我破关而出的那天,所以这场战斗的地点本来就是你自己挑的,时间也是你挑的,那么你凭什么不服?” 李峰云身体微微颤抖,破烂外衣间的鲜血混着尘埃,滴落地面。 秦杰对敌人向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虽然他今天在张楚楚身前转头便回,没有拿出那样事物,等于是提前给对方留了一条命,但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对方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所以胜利之后的精神打击怎么能少? “所以说如果你要不服,不服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愚蠢的思考能力,千不该,你不该堵在我清梦斋门外挑衅我们的骄傲,万不该,你先前不该拿出唐添的那把剑,来挑衅我的杀心。” 听到这句话,李峰云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用手中残余的剑柄指着秦杰,嘶声喊道:“我知道你冷血无情,但没想到居然还是果低估了你的绝情寡义程度,你明明看见唐添的剑在我手中,却对那个曾经对你有恩的的人的安危毫不在意,居然心神间没有留下任何缺口,我修剑多年讲究的便是剑心如铁,今日却遇着比我更冷酷之人,败在你手中我确实不应该不服。” 骄傲的北陵年轻强者,今日在失败之后终于第一次说出了服字,只不过这声服依然说的非常怨毒,充满了绝望的嘲讽。 第287章 兄弟情义! 秦杰低头看着脚下青石砖上的尘埃,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说道:“首先,唐添与我之间乃泛泛之交,只说煎蛋面和金钱,不谈恩怨情仇。其次,我不知道他的剑是怎样落在了你的手里,但我知道像你这种蠢货根本不可能战胜他,那你凭什么用这把剑来扰我心神,你又凭什么不服?” 秦杰向桃树下走去。 听着脚步声,李峰云紧张起来,手中残余的剑柄握的更紧,有些慌乱地四处扫视,先前他说不甘想要再战一场,然而当秦杰真的向他走过来时,他才想起自己伤重眼盲,只怕连个普通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对方。 秦杰走到李峰云身前,停下脚步,看着他满是鲜血污垢的脸,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依然不服,因为你觉得我隐藏实力,过于阴险。” 李峰云身体微颤,紧紧抿着嘴,用了极强大的意志,才能忍住没有因为痛苦而呻吟起来,没有因为伤势而倒地昏迷。 这位年轻的北陵强者,用沉默和姿式,表明自己确实如秦杰所说,依然不服。 “其实那是因为你根本还没有懂战斗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自己的这一剑已经足够简单,却根本不是真的简单,因为你想了整整三个月,你想着要应对我的枪与符,想要言语和唐添乱我心神。”秦杰看着他说道:“而我没有用符,也没有用枪,我甚至什么技巧都没有用,我没有想唐添,也不去想你手中握着的剑,不关心你和剑圣之间的关系,不畏惧你,不轻视你,不以言语试探你的战意,不用手段扰乱你的心思,我只是抽出鞘中的刀,然后一刀向着你砍了过去。” 李峰云听明白了一些,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 秦杰看着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简单。” 李峰云沉默片刻后,似哭似笑说道:“我懂了。” 秦杰毫不留情,直言说道:“你根本不懂,想法简单,才是真的简单。你想的太多,所以你可会输给我,而且你说的也太多。” 李峰云扶着桃树,身体一阵摇晃,险些昏倒过去。 秦杰没有停止…… 看着他继续说道:“开战之前,你说如果我拿出全部实力与你真正一战,你便告诉我唐添的下落,这句话本身就很愚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看着李峰云身下如血般的桃花,说道:“就算你不告诉我唐添的下落,我也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你威胁我,只不过是让我更加清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的必要性,现在我已经把你打成了一堆狗屎……我倒要看看你说不说唐添的下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不服。” 李峰云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输在何处,虽然依然心有不甘…… 却是不得不服,然而听着对方不停的言语刺激,把自己形容成一堆狗屎,再想着自己身上的重伤,瞎了的双眼,顿时心生怨毒之意。 片刻后这些怨毒之意尽数化为茫然无措,做为北陵剑阁指定的下一代领袖,他在世人眼前输给了对方…… 而且双眼已瞎,这一生都再也无法恢复境界修为实力,只怕连剑都无法再握住,将来又凭什么雪恨? 李峰云内心里的骄傲,在这场惨败和秦杰平静却狠辣的战后分析中逐渐消失,直到最后了无踪迹,他看着眼前的黑夜…… 想像着黯淡的未来,胸中充满了绝望的情绪,意志骤然崩溃,身体靠着桃树重新坐了下去。 他的右手再无力握住那把残余的剑柄。 因为秦杰的话语,把那最后一根稻草也都毁灭了。 秦杰向前走了一步,拾起残余的剑柄,沉默看了很长时间。 这确实是唐添的剑。 唐添当然不可能败给李峰云这种人物。 那么他的剑为什么会落在北陵剑阁里? 战斗的时候,为了保持心境的清明坚定,为了让自己砍出的那一刀简单到极致,秦杰什么都没有想,此时战斗已经髅束,那些不吉的判断,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令他握着残余剑柄的手微微颤求起来。 当年大梁河畔雨夜血战后,世间很多人都以为秦杰和唐添相交莫逆,非常熟论,才能浴血并肩,但秦杰自己清楚实情并非如此。 他和唐添之间是花钱雇佣的杀手之间的关系,或者像先前他对李峰云说的那样,是泛泛之交的关系,二人之间可以说风花雪月却没有说过,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说金钱与煎蛋面,所以他和唐添并不是那么熟,只见过几次面,他甚至连唐添的家都没有去过。 但人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很随意地走进你的生命,和你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便开始同生共死。 就像唐添在雨天里走进枫林别墅的情形。 这种关系很淡,淡到可能很多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或者偶尔通通书信,即便相遇于繁华夜舷上,也只是举起杯中酒,叙两句别后事宜,然后再次分离。 这种关系很浓,浓到多年之后再次相遇,两个人在街畔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便可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刀,向着无穷无尽的敌人杀将过去。 而当你知道对方在世间某个角落,处于危险的境地,需要你的帮助时,无论当时是多忙,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远赴千里之外。 秦杰看着手中的剑柄,沉默不语。 不知道唐添如今在哪里,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唐添不熟的事实,真是个美丽的前提。 因为这样,他就不知道唐添是不是信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那套的家伙,因为这样,他就不用这时候便确认唐添已经死了。 秦杰抬起头来,望向算坐在桃树下有如死人般的李峰云,把刀握的更紧了些,然后向前再踏一步,缓慢而坚定地举起刀。 观战民众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没有想到秦杰似乎要杀死这个北陵人。 人群中,牧晨眉头微蹙,担忧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秦杰听到了人群的惊呼,他余光看到了牧晨担忧的神情和摇头的动作,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李峰云,便等若与北陵剑阁,尤其是和那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秦杰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死李峰云,因为他要这个北陵人生不如死,如今对方双眼已瞎,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但他此时看着箕坐在桃树下、面色苍白的李峰云,依然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朴刀,似乎下一刻便会斩下。 因为他很清楚一个道理,就算陷入生不如死惨境里的人,依然不想真的死去,不然世间便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情况的出现,而越是意志坚定强大的人,越相信自己能够摆脱这种困境,对生的希望越贪婪。 李峰云此时看着凄惨不堪,绝望至极,但毫无疑问,他本质上是一个拥有强大坚定意志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想死。 秦杰想让他觉得马上便会死去,如此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不其然,李峰云感觉到头顶传来的寒冷刀意,感受着秦杰毫不掩饰的杀心,身体骤然僵硬起来,沙哑说道:“你要杀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秦杰说道:“唐添的剑在你的手中,那么想必他已经死了,既然我把这把剑砍碎了,难道我还会让杀死他的你活下去?” 李峰云感到了恐惧,挣扎片刻后说道:“我没有杀死唐添。” 秦杰看着他说道:“以你的实力境界根本没办法伤到唐添,但谁知道你有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李峰云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说道:“唐添已经入了元婴期,难道你以为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能用来对付他?” “但他的剑确实在你的手中,既然我们都同意唐添足够强大的判断,那么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李峰云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骤然紧张,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李山亲自出的手?” 李峰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秦杰抬头望向残着花瓣的桃枝,忽然说道:“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告诉我唐添现在的情况,我不杀你。” 李峰云眉头微皱,陷入强烈的挣扎之中。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隐隐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李峰云听着那处的声音,精神微振,循着秦杰的声音抬头望去,被上天神辉刺瞎的眼瞳里蒙着的白雾,因为他此时重新回到身体里的骄傲而显得愈发恐怖,他咬着牙寒声说道:“莫非你还敢挑战我家兄长?” 秦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李山是我家三师兄的,不是我的,当然,如果以后李山被我家三师兄揍成一堆狗屎,我也不介意上前去踩两脚。” 听着这话,李峰云的脸颊震惊的扭曲了起来。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提及自家的兄长。 第288章 带入清梦斋! 他的兄长是世间第一强者,是剑圣李山。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提及剑圣李山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敬意。 谁敢像秦杰这样理所当然说到,剑圣李山总有一天会被某人揍成狗屎? 战斗结束已经过了些时间,观战的民众看着秦杰走到李峰云身前,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秦杰作势欲斩,于是发出一片惊呼。 官道畔神话集团和各宗派的人均自沉默,两名剑阁弟子面色如土,慌张地跑下山坡,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清梦斋侧门处早已被天道盟拉起了负责警戒的长绳,除了参加决斗的二人,谁都不能进去,双方顿时激烈的争吵起来。 剑阁弟子愤怒说道:“输了我们认输,但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们进去替***治伤?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天道盟是第一强派,北陵紧随其后,所以北陵人隐隐习惯把天道盟视作对手,天道盟的眼中却根本没有北陵的存在,天道盟的人在沈州市里就是最骄傲的一群人,更是对这位剑阁弟子的愤怒视若无睹。 场间关于唐添的对话,是秦杰和李峰云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所以观战的沈州民众和清梦斋前院学生并没有听到,但官道畔豪车里的那些修行者,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唐添的名字,在大梁河畔雨战之后,这个名字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各宗派这才知晓,原来天道盟还隐藏着一位修行强者,而且这位强者不久后便晋入了元婴期。 唐添居然被北陵剑阁杀死或者是囚禁了? 各宗派修行者知道大梁河畔的故事,自然以为自己明白了秦杰的愤怒,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时候举着刀,准备砍下李峰云的头颅。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秦杰如果真的杀死李峰云,会是个正确的决定。 唐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李峰云自己所说,北陵剑阁完全可以不认这件事情,因为谁都没有证据。 而李峰云眼瞎重伤,却是上千人亲眼所见,天道盟就算再如何霸道,也不可能阻止北陵替李峰云治伤,然后带走。 然而此时很明显,秦杰并不准备让李峰云活着离开清梦斋。 …… 秦杰握着刀。 李峰云低着头,似乎等着受死,实际上却是听着外围的动静。 场间的气氛因为对峙,变得异常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了很长时间的清梦斋侧门里,传出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平静而严肃,听似温和却流露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人在清梦斋门外静坐三月,意志毅力可嘉,我等清梦斋中人,未能将他请入院中,已是失礼,今日此人身受重伤,双眼已瞎,哪里还捱得住长途跋涉,若任他自生自灭,实在有伤天和,更不是我清梦斋待客之道,小师弟你还不赶紧把他带进清梦斋,然后好生替对方医治一番?” 人们听着这番话好生疑惑,心想此人严肃说了这么多正确的废话,究竟想要说什么,待最后听到此人竟是要把李峰云带回清梦斋里,不由哗然。 清梦斋里有很多妙人。 但能用如此一丝不苟严肃的口吻,讲述如此正确的废话,以至于极为讲理地不讲道理,要把李峰云关进清梦斋的人,只有一个。 当然是三师兄。 听着三师兄的话,秦杰笑了笑,把朴刀收入刀鞘中。 牧晨一脸苦笑,连连摇头,心想这件事情看来会越来越麻烦了。 …… 北陵剑圣亲弟李峰云,与清梦斋十三先生秦杰筹备三月的一战,就此结束,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因为他们只是俗世凡人,根本无法看清这些修行强者的战斗细节,在他们的眼中,这场战斗只是李峰云刺了一剑,然后秦杰砍了一刀,便结束了。 看不明白不代表不会发表议论,这场注定是近期内世间最轰动的决斗,想必会通过沈州市民众不停的转述,最终变成一个和真实情况完全不一样,但却更为精彩、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此后一段时间里的市井酒铺、深山宗派里,肯定会有很多人讨论秦杰那简单而浩然无双的一刀,而这甚至可能会成为沈州市百姓很久远的记忆。 官道上的数十辆豪车也渐渐驶离清梦斋,只有那辆属于神话集团使团的豪车,还停在原地,显得有些孤单。 副董事长没有离开,他走出已经破烂不堪的车厢,来到何明池身旁,向下方的清梦斋侧门望去,眉宇间满是困惑的神情。 清梦斋侧门紧闭,门前的青砖地上残留着一些血渍,四周那数道灰尘形成的矮垄,先前证明了李峰云的强大,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笑。 “难道说真的可能符武双修?” 副董事长蹙眉望着那处,苦苦思索,做为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他的道法境界高深,见识更是广博,但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符武双修这种说法,当然更没有听说有谁练成过。 “就算你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把符武之道合二为一,但为什么最后你砍出那刀时,却明明用的是我神话集团神术?” 副董事长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李峰云先前双眼骤瞎,凄惶不堪时也颤声问过。 “秦杰怎么会神术?谁教的神术?” 一安静站在他身旁的何明池,似乎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声音,轻声说道:“秦杰是斋主的学生,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按照神话集团教典的记载,清梦斋里的斋主确实似乎是无所不能之人。 副董事长觉得这个推论成立,但隐隐约约间又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站在大青树阴影下的小姑娘。 然后若有所悟。 …… 神话集团神术乃道门最崇高最至高的道法,以至被称作道法之源。 和巡视世间的董事长所用的神术不同,这种神术并不是具体的**,而是上天赐予修行者的神辉武器。 能够修练神术的道门弟子,并不见得是悟资质最高的,但必须是道心最干净,对上天信仰最坚定的弟子。李彤能修行神术,便是因为她做到这两点,而云正铭对上天的信仰足够坚定,却因为俗务,无法让道心保持清明,所以即便是他也无法修行真正的神术。 副董事长因为某种原因,也不能修行神术。 所以他无法理解,秦杰为什么能。 直到他想起先前静静站在大青树下的那个小姑娘。 他认得那个小姑娘,因为那个小姑娘便是副董事长亲身率领众人来到沈州市的理由和目的,所以他以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 清梦斋湿地深处的有一座院落。 秦杰和白武秀站在院外湿地岸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莉莉被二师姐喊去练功的缘故,白武秀有些沉默,低头看着湿地里的水草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秦杰说道:“那道神辉是从刀里出来的。” 秦杰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沉默顷刻后说道:“特殊道法?”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神话集团神术不是这样的。” 秦杰悄然皱眉,说道:“我提前用神符,把上天神辉注入了刀内,所以挥刀之时,神辉才会从刀里出来,这种注释怎么样?” “不怎么样。” 白武秀认真提示道:“你那一刀最开始的时候裹胁的是天地灵气。” “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秦杰很诚恳地说道:“以后不会这种漏洞。” 白武秀嘲讽说道:“你以为真能骗世人一辈子?” 秦杰问道:“就算被感知到问题,但这种事情谁能找到证据?” 白武秀想了想,摇头说道:“还确实没有。” 秦杰放松下来,说道:“那就行了。” 便在这时,院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地惨嚎,然后惨嚎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向院内走去。 院落僻静的一间厢房内。 那位穿着蓝布大褂的老人,看着痛的在床上打滚的李峰云,摇了摇头,把手中针匙之类的医用物事收入囊中,说道:“不行了。” 三师兄悄然点头,说道:“辛苦。” 房门被推开,秦杰和白武秀走了进来。 李峰云咬着牙,忍住眼中传来的痛楚,左手紧紧握着床畔的木条,大声喊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他受伤的双眼上缠着白的布带。 秦杰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很清楚。” 听出秦杰的声音,李峰云在白布带之外的脸上流出怨毒的神情,声音微嘶幽幽说道:“你今日盲我双眼,日后必有所报。” 秦杰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角,无论是在刀剑战斗中还是在口头战斗中,听着此人要挟自己,说道:“如果你真要报仇,何必日后,现在你便能够杀我,因为你清楚我真的很想杀死你。” 李峰云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赤地用言语表达杀心,悄然一僵后寒声说道:“我大兄是剑圣李山,你凭什么敢杀我?” 第289章 李彤! 李峰云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在清梦斋里一定很有地位,以至有可能便是传闻中清梦斋的大先生或者是三先生,诚恳说道:“多谢先生照拂。” “不用谢。” 这句话不是客气,而是因为三师兄乃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愿意撒谎骗人,而且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值得对方道谢的地方。 “因为我打算让你留在清梦斋养伤。” 李峰云怔了怔,带着最后的希冀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放我离开?” 三师兄思考了顷刻后很诚实地说道:“什么时候李山把唐添放了,我就放你离开,如果唐添死了,那么你就再也不用离开。” 李峰云听出了对方言语间的认真,双眼传来的痛楚和被幽院终生的恐惧交杂,让他变得愈加慌,焦急说道:“唐添真的不在剑阁,他也没有死,大兄闭关不能出,所以只能夺了他的剑伤了他的人,便让他跑了。” 秦杰终究知道,原来唐添果然是遇到了剑圣李山,自然不敌,难怪佩剑被夺,只是他究竟伤的有多重? 三师兄忽然问道:“你怎么证明?”…… 房间里一片安静。 “唐添不在剑阁,难道不是证明?” “你怎么证明唐添不在剑阁,怎么证明他还活着?” 李峰云心想,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唐添在哪里,自己怎么证明给你看,越想越是焦虑,说道:“清梦斋怎么能不讲理?” 三师兄平静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囚人留人,天地至理,什么时候李山能够证明唐添不在他那儿,而且还活着,你再离开。” 穿蓝大褂的老人在旁淡淡说道:“我给李山写封信问问。” 三师兄悄然一怔,说道:“多谢。” …… 走出院落,来到湿地畔,秦杰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问三师兄,清梦斋这位喜欢打扫卫生的老太太究竟和李山有何过往,却不料三师兄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浅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 三师兄一向是严肃守礼之人,讲究顺孝友悌,对待老师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大师兄像夏天般势情,对待师弟师妹们像秋天一般凄凉,对待敌人像冬天一般冷漠,面对秦杰这些人他的脸上很少有笑容,更少称赞。 所以看着师兄脸上的笑容,耳中听着“不错”二字,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力道,秦杰双脚一软,险些跌落在地,觉得浑身舒泰到了极点。 白武秀在旁羡慕地瘪了瘪嘴。 三师兄转身看着白武秀,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肃然说道:“虽说你比小师弟入门要早,修为境地更高,但有些方面却是不如他,所谓闻道有先后,得道无定时,你要忘记自己师兄的身份,向他多多进修。” 白武秀心想你何时忘记过自己师兄的身份来向我进修? 而且本天才还需要向秦杰进修什么东西? 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是出恭谨神,连连应下。 秦杰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师兄,我究竟哪里不错。” 三师兄很满意地看着他,说道:“最后你与那人说,我终有一日会把李山揍成一堆狗屎,这等眼光和气魄很是不错。” 顷刻后。 白武秀看着三师兄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我还以为要我学什么,原来说来说去不过是喜欢被你拍马屁的本事。” 秦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皆学问,皆学问。” …… 董事会是世外之地。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座破落道观的存在。 就算知道董事会存在的人,也不知道这座处于道门云端的道观,就在距离神话集团不远的一座深山中,静静看着那片煌美庄严的道殿群。 道观后方那片湖畔的第一间草屋里。 湖风再次透窗而入,打开了天书日字卷的封面,停留在某页纸上。 桌畔的中年道人看着书页上的那个名字,沉默不语。 年轻道人看管天书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日字卷上发生过这样的情形。 三个月前,那个名字消失。 昨日,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却没有出现在原来的地方,而是随着湖风的翻动,时而出现在前一页,时而出现在后一页,一直不肯停留,直到最后才老实地回到了最开始的那页纸上,但位置却变了。 那个名字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下来到了书纸的上方,就好像一朵烟花,从原野间升起,霎时快要触到天穹。 “从金丹前期,马上便要看到元婴期的门槛……斋主真是了不起。” 年青轻道人看着那个不安分的名字,浅笑说道:“我看管天书多年以来,你境地提升的速度能够排进前五,但你境地的难以捉,却肯定是第一。” 不远处,云正铭的名字如往常一般淡至不可见,然而说着庆字的最后一捺,却似乎比原先要浓了些,似乎被人添了一记墨笔。 年轻道人没有注意到云正铭名字的变化。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不安分的名字上。 然后他抬头望向天书这页纸的最高处,欣慰的点了点头。 那里有李彤三字高悬其间,仿佛随时可能破纸而出,显得极孤傲地把这页纸上其余的所有名字都远远甩在身后。 …… 神话集团有一座无数巨大的黑岩石砌成的道殿,一个青身影安静站在殿前石阶下,显得格外渺小。 从草原归来之后,不知道是厌倦了那些像血一般的红,还是想要遮住自己肩上那两道恐怖的伤口。 李彤再没有穿那些鲜红美丽的衣裙,而是如神话集团最低贱的道役仆般,穿上了宽大的青道袍,神话集团的修真者看着殿前的她,神情复杂,有鄙夷,有黯然,有怜悯,有嘲弄,有不屑,还有愤怒,绝大部分都是负面的情绪。 以往那些年月里,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部门经理,是整个道门都传颂其名的李彤,她骄傲而且冷漠,虽然把集团里的具体事务都交由云正铭处理,但一旦下属犯了错处,她惩处起来绝不留情。 当时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冷漠以及强大而感到敬畏,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李彤已经不是原来的李彤,她不再强大,所以不再冷漠,那么便再也没有人敬畏她,以至基于某种情绪而刻意用嘲弄的眼光看她。 为了那卷流落在外的天书明字卷,去年神话集团向草原投入了大批力量,具体事务由裁便是由李彤负责。 他们筹谋已久,最终却是惨败而归,从神话集团修真者被杖责,到两名修真者的离奇失踪,再到云正铭被毁,直到抢夺天书失败,过往以冷漠强大形象出现在世间的神话集团,竟显得那般衰弱。 神话集团里没有人会理会天书明字卷的抢夺,最后早已脱离了世间修行力量的范畴,演变成了清梦斋等世外之地世外入俗间的故事,如今的李彤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那种层次的战斗之中,她也不应该参与到那种层次的战斗中,所有人都认为那么失败便是她的责任。 神话集团是信奉上天之光明所在,但道殿之中却不见得是完全光明,所以只需李彤还是神话集团强大的李彤,那么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问题便在于,李彤自身出了问题。 在草原之行里,她在魔宗山门遇到了恐怖的莲世界,被对方用饕餮吞噬血肉,生死存亡之刻,她用道门秘法强行降境,换取顷刻的强大光华,终究与秦杰、王雨珊联手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 然而她在雪崖间刚刚晋入元婴期,境地尚未稳定,便又强行降境,竟引发了被计算中更可怕的反噬,从离开草原开始,她的境地便不断在向下跌落,连停留在金丹后期都无法做到。 依目前趋势看,恐怕要跌到金丹前期以至更低的层次,她的修为才能最终稳定,更可怕的是,她此生可能再无希望重回元婴境地。 不再强大的李彤,还是李彤吗? 唯实力为尊的神话集团众人,自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敬畏她,而李彤面对身遭的变化,却是变得愈发沉默平静,搬进了一间幽静偏远的石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举动向众人传达某种讯息。 然而越是如此,人们越觉得她不再有资格被敬畏。 神话集团里的人们,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复杂,很多人眼神里的挖苦嘲讽神情,越来越明显,以至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云正铭死了,李彤也已经死了。 站在殿前的那个青衣少女,只不过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废物。 …… 一名修真者走出神态温和地请她进去。 李彤悄然点头致意,然后平静地走进了黑道殿。 黑道殿内部空阔宽阔,最深处有一道珠玉织成的帘。 李彤走的很慢,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珠玉帘前。 珠玉帘后是那座由整块南海墨玉雕成的神座,玉如凝固的血。 董事长以手撑额,坐在神座之上,似乎在养神,没有说话。 李彤在珠帘外安静地站着,也没有说话。 第290章 李彤!(二) 空阔的道殿里连丝风都没有,沉默不断在持续。 她明白了一些什么。 然后她慢慢掀起青道袍的前襟,对着帘后的董事长跪了下去。 神话集团任何人都必须跪在董事长之前表示服从和敬畏。 以往这些年里,只有李彤能够不跪,因为她骄傲并且强大。 但她现在不是李彤,所以她必须跪,而且要跪的比别人愈加恭谨。 坐在椅子上的董事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帘外低头跪地的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里却似乎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董事长冷漠说道:“虽说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但我希望你的眼光依然还在。” 这道声音微显嘶哑,从容优雅里隐隐透着一股掩之不住的暴戾气息,直接将董事长前那道珠帘震的摇摆撞击不停,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道殿之中,仿佛暴雨不停落在空着的漆瓷空碗里。 李彤安静跪在帘前,没有因为这些杂碎的声音以及声音里所蕴藏的威压有丝毫动容,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些,显得更加恭谨。 一名修真者从帘后走了出来,双手拿着一份宗卷,走到她身前,温和安慰一笑,然后把宗卷递到她的手中。 李彤安静接过宗卷,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认真把宗卷里记载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宗卷由神话集团经由秘密途径传回来的,执笔是副董事长,宗卷里的内容是对清梦斋侧门秦杰和柳亦青一战的详细描述。 而描述的重点当然放在秦杰那一刀最后展露出来的神术。 “你见过那个人,有什么看法?” 董事长冷漠而肃穆的声音,再次从珠帘后响起。 李彤静静听着珠帘撞击的声音,缓声说道:“秦杰修为境界之快,超出了我的预判,至于副董事长所以为的神术……在我看来只是徒有其形,因为根据细节看,当时秦杰那一刀凝结的天地灵气,最终化作的神辉。应该是由刀内迸发而出,并不是从自然里撷取。” 道殿内一片死寂。 李彤通过卷宗上的细节,对秦杰那一刀的真实手段,产生了某种怀疑,这种怀疑指向某个很惊人的事实,所以场间一片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事长声音微低问道:“你能确认?” 李彤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司徒先生也在世间展露过神术。而且秦杰的女友既然拜在了总经理门下,那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都无法怀疑他,就算能怀疑,也无法把这份怀疑昭示天下。” 董事长毫无情绪看着跪在身前的她,忽然说道:“你能不能证明?” 李彤平静说道:“以往能,现在不能。” 董事长看着少女这副恬静神情。 便觉得有股燥意自胸腹间生出。 沉怒说道:“那你还有什么用?” 李彤沉默片刻后说道:“至少还有眼光。” 一道沉闷如雷的咳嗽声,忽然在珠帘后响起,然后无法停止。 过了很久以后,董事长才止住咳嗽,隔着珠帘冷漠注视着她,说道:“你已被莲世界那个魔头污了身躯,需要净化,选择石屋苦修避世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段时间。你先不要理会司里的事务了。” 李彤很清楚,董事长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等于剥夺了部门经理的位置,事实上自草原归来后,她隐居石屋,便很少理会神话集团里的事务,然而不理会和被剥压理会的权利是两回事。 她如今实力严重受损。 境界已经跌落到金丹中期甚至还在继续向下,如果连部门经理的位置都不复存在,那么神话集团里曾经在她身前吃过无数苦头的人们,或许会把那些嘲弄鄙夷的目光,变成真实的行为。 李彤跪在董事长之前。 沉默不语,没有接话。 董事长有些疲惫地重新向后靠去。 以手撑额,看着帘外的少女,幽深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厌倦和轻讽。 如他这等端坐在云端的神话集团巨头,绝对无法接受董事长之前有人试图保持着骄傲,不肯谦卑地下跪低头,以往那些年,因为李彤的天资,董事长欣赏她,他也器重她,再加上董事会里那人,所以他能平静看着她骄傲,甚至扶植她的骄傲,但现在既然她没有骄傲的资格,那么便归于沉寂吧! “这件事情,我已经修书入董事会,你那位兄长,对我的处置表示感谢。” 董事长冷漠看着帘外的少女,击碎她最后的心理依赖。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李彤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眉宇间尽是自嘲和失落的情绪,就像是一个看似坚硬的鸡蛋,终于被人击碎了最外面的那层薄壳,露出脆弱的内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唇角泛起一丝有些凄惋的笑容,对着珠帘后的董事长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这些年来,靠着董事长庇佑,才有了今天,容弟子拜谢大恩。” 董事长皱眉看着行礼匍匐于帘前的少女,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匆忙了些,总觉得少女唇角那丝凄婉的笑容,还有这句听上去有些绝望悲伤的话,隐藏着一些自己没有看明白的意思。 李彤行礼完毕,缓缓站起身来,就在离去之前,她看着帘后墨玉座上的董事长,轻声说道:“北陵剑阁与清梦斋之间的这场故事,弟子以为神话集团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虽然这是事后之言。” 董事长看着她忽然再次痛苦地咳嗽起来,厉声喝斥道:“境界跌落不可怕。你道心怯懦如斯才是真的可怕,我神话集团统领世间,任谁人又胆敢对此发问?” 李彤不再多说什么,走出了这座黑色的道殿。 站在道殿外高高的石阶最上方,她沉默片刻后忽然叹息说道:“又有人要死了。” 先前那名把卷宗递给她的修真者,送她一直送到殿外,此时正安静站在她的身旁。 听着她的感慨,也忍不住感慨起来,声音细若呢喃说道:“董事长最近这些月常患伤风,咳嗽的有些厉害,脾气也暴燥了些,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至于剑阁一事,该死的人总是要死的。” 作为神话集团最强大恐怖的修真者。 境界早已晋入元婴巅峰,端坐云头看世人皆如蝼蚁,似这样的人早已百病不侵,又哪里可能伤风,不可能伤风,又怎么会咳嗽,不咳嗽又怎么会脾气暴躁? 李彤看着远处那些用嘲弄鄙夷怜悯目光看着自己的修真者们。 忽然同情说道:“被总经理伤了。要好可不是那么容易。”…… 神话集团有一位董事长,一位副董事长和一位总经理。 无论他们是老是病是伤还是被囚,但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便是地位无限尊崇,受到世间亿万民众膜拜敬仰的修真者。 去年某时,被囚幽阁十余年的总经理叛教逃离,然后在沈州市郊外某座无名山上与贺飏同归于尽。 神话集团上便空了一方位置。 董事长空以待人。 神话集团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持续太长时间,所以当知晓总经理曾经在世间留下传人后,神话集团急迫要做的事情。 便是把那位传人带回神话集团。 这件事情暂时还处于秘而不宣的状态之中。 神话集团之外的人们,如果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会产生某种疑惑,为什么前任总经理叛教而出,给神话集团带来了极大的伤害,神话集团里的人们,却依然要选择他的传人。 来接任总经理的位置。 但对神话集团里的人们来说,这件事情却是非常自然,因为叛教的总经理,依然是总经理,更因为无数年来。 神话集团的传承,从来不是由董事长或自己决定。 而是由上天决定。 他们传承各自依遁着不同的路径。 董事长的传承,是上天通过对力量的评判而做出选择。 副董事长的传承,是上天通过对语言的显露而做出的选择。 总经理的传承,是上天通过对光明的延续而做出选择。 将死的总经理,在沈州寻觅到自己的传人,这必然是上天的意志,那么那名传人,便一定是未来的总经理。 尤其是南海传来消息后,神话集团董事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毫不犹豫让总经理的位置等待它真正主人的归来。 …… 枫林别墅。 秦杰看着身前的副董事长,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草原魔教信徒大本营里,他曾经与这位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相遇过,在那次争端中,副董事长表现的平静甚至公正,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今天看着对方银白如雪的须发,他却觉得很不自在。 因为对方是神话集团的大人物,但先前交谈时的态度却是那般诚恳、甚至显得有些谦卑,尤其是当张楚楚端茶上来时,副董事长恭谨的模样,让秦杰总容易产生某种错觉,这个家伙是不是自己和张楚楚将来生的儿子。 第291章 商量! 秦杰端起桌上的茶杯,思考片刻后说道:“我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真不能应承你什么。” 副董事长静静看着他,忽然蹙眉说道:“虽说这些年来,神话集团与清梦斋之间偶有误会,但彼此还算尊重。” “我很尊重道门。” 副董事长叹息说道:“楚楚师妹日后是我神话集团的总经理,世间亿万上天信徒,对着她都要下跪行礼,不敢多言多视,然而八先生你却让她在此间铺床叠被端茶倒水,那么对道门的尊重究竟在哪里?” 听着这话,秦杰望向后院里正在生火做饭的张楚楚,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整件事情里都透着股荒唐的感觉,我看着她从一个小不点长成现在的小姑娘,我知道她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但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特殊,特殊到居然能惊动神话集团。” “楚楚师妹就算是一个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人,但既然上天通过总经理的手选择了她,那么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普通,而我们,则是一定会禀承上天的意志,把她接回神话集团。” “我不喜欢听到一定这种词,还有这种语气。”秦杰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这会让我感觉,你们是在威胁我,会让我觉得你们是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副董事长静静看着他,说道:“你完全可以从别的角度去理解。” 秦杰啜了口冰冷的残茶,微嘲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把她带回神话集团,那我还能怎么理解?如果我不同意,难道你们会就此罢手。” 副董事长摇了摇头,“总经理总不能常年无主。” 秦杰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坚持不同意,神话集团会怎么做?” 副董事长听出他言语里的强悍意味,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总经理对于整个道门、对于神话集团神话集团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秦杰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哪怕不惜一战?” 副董事长微笑看着他,毫不退避,平静说道:“如果总经理的传人流落在世间别的地方,那么神话集团不惜让整个世界流血,也要把她找回去。” “既然你也说是别的地方,那么想必你以及神话集团里的大人物们都很清楚,张楚楚现在是在沈州,是在我的身边。” 副董事长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我是来请楚楚师妹回去。” “请字相对好听一些。”秦杰说道:“但我是想确认,神话集团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副董事长微微蹙眉,看着他说道:“你想知道神话集团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天道盟宣战?对清梦斋宣战?那你认为天道盟和清梦斋会不会因为张楚楚师妹而与神话集团开战?” 秦杰想起多年前沈州市里的血雨腥风,想起现在还好好活着的杨昊宇,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天道盟和清梦斋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就和神话集团开战,但如果你们真想强行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天道盟和清梦斋一定会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副董事长面色微寒,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在秦杰的心中,楚楚师妹似乎不是那般简单,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秦杰此子竟是真的有为了楚楚师妹不惜让洪水漫过人间的决心和狠劲。 “天道盟和清梦斋凭什么要为了你的蛮横而与神话集团开战?”他严厉训斥道:“斋主和天道盟盟主难道是你这等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让世间大乱的无耻之人?” 秦杰神情不变,看着他说道:“你不要忘记我的身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有足够的办法把清梦斋和天道盟拉进这趟浑水里。” 枫林别墅里一片沉默。 副董事长看着他苦笑说道:“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情想像的更美好一些?楚楚师妹去神话集团,不是去做苦囚,也不是去受苦受难,相反她会接受道门最完美的教育,她会成最尊贵的总经理。无论对天道盟对清梦斋还是对你来说,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坏处,那么我们这间为什么要有战争?” 真的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所以才不想让张楚楚去神话集团,所以才不想让张楚楚变成总经理,所以才想让她一辈子跟着自己服侍自己? 秦杰看着杯中残茶,陷长了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让我再想想。” 副董事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可能在沈州市里久留,希望你能认真地想,…… 当天夜里,秦杰带着张楚楚来到了柳编别墅。 柳编夫人看着好些天没见的女儿,大喜过望,牵着她的手进了后宅,把安静的书房留给了秦杰和柳编。 “这件事情,您究竟是怎样想的?”秦杰认真问道。 他想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到一些精神支持,比如父母对女儿的不舍,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这是痴心妄想。 柳编的脸上确实有几分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极度惊喜之后的惘然无措,对于世间的上天信徒们来说,哪怕是天道盟堂主,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成为神话集团的总经理,都会认为那是无上的荣耀。 “我在想后年是不是应该回故乡,重修宗祠,如果不是列祖列宗在天上保佑,我家怎能出此盛事?这还是在天道盟境内,天道盟至上,如果是在北陵,甚到可以按照土豪金之制重修宗祠,八先生,你说我这辈子何德何能,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福气?”忽然间,他注意到了秦杰的沉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失态,失态了,不过总比早年前的一个人要强,据传那年神话集团选定他的消息传回去后,那个人惊喜过度,竟是变成了一个傻子。” 秦杰微涩一笑,说道:“当神话集团总经理……真有这么好吗?” 柳编怔住了,脸上满是吃惊神情,心想您是斋主的亲传弟子,怎么会问出如此荒唐甚至有些弱智的问题。 对世人而言,能成为神话集团总经理,那是比做皇帝更加完美的事情,这还不好,那世间可还有别的什么好事? 柳编忽然醒过神来,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说道:“您不想张楚楚去神话集团?”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不是不想,是没想好。” 柳编颤声说道:“八先生救小女于苦厄之中,这些年来照拂有加,我自是万分感激,我也知道您与小女之间并非普通情份,只是这件事情,还请先生您多多思忖,切不可随意便做了决断。” 秦杰沉默不语。 柳编想到一种可能,却觉得不太可能,扯着颌下的胡须犹豫挣扎了半天,压抵声音试探着说道:“听闻教典不禁总经理娶妻或嫁人。” 秦杰霍然抬首,看着他问道:“真的?” 柳编看着他骤然明亮的眼睛,唬了一跳,心想难道妻子平日里的猜测是真的? 想到那个猜测可能是真的,柳编顿时忘了秦杰是清梦斋学生的事实,下意识里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捋须皱眉问道:“如果楚楚不去神话集团,八先生日后准备如何安置我这可怜的女儿?” 秦杰没有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说道:“等她过了二十,我就娶她。” 柳编捋须的手指一抖,胡子掉了三根。 他正准备等对方开口之后,自己好生辩上一番,然后却没有想到秦杰竟是毫不犹豫、未作任何遮掩,便说要娶张楚楚为妻! 柳编的笑容愈发盛放,自己的女儿可能嫁给斋主亲传弟子为妻,这等将来,似乎不做神话集团总经理也算不得太遗憾。 “既然如此,那楚楚去不去神话集团,全部由你说了算。” 柳编向来是个很决然的人,不然当年张楚楚被他正妻所害之后,就算有杨豆蔻的压力,他也不可能直接休妻杀奴。 所以当听到秦杰的话后,稍微想了想两种选择的优劣,他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夫妻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把压力全部扔给了秦杰。 秦杰痛苦说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大家商量着办吗?” 柳编轻抚微痛的下巴,摇头晃脑说道:“楚楚如今还在先生的户籍上,而且你们感情深厚,论情论理,此事也应该由先生做主。” 秦杰忽然发现这个未来的老丈人,还真心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角色。 柳编看着他冷笑想道,不要以为你是清梦斋的学生,便可以糊弄老夫出口拒绝神话集团的请求。 夜渐深。 柳编夫人带着张楚楚从后宅走了出来,脸上满是不舍。 柳编把妻子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柳编夫人掩嘴微惊,再看秦杰时,那眼神便与从前有了极大的不同,疼爱喜欢到了极点。 “想着日后先生您会时常来家里,所以先前命人在后宅腾了间客房出来。” 柳编夫人看着秦杰笑眯眯说道:“不若今夜便在这里歇着吧!” 第292章 借剑! 北陵. 临崖有黑白二色古阁,是为剑阁。 剑阁建筑往山崖里去,是一方清幽的大洞,洞顶直通峰顶,有天光洒落,洞底有一片碧潭,一间草屋,仿佛一个单独的小天地。 李山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着碧潭里盲鱼喷出的细密水泡,缓缓伸拨至身后,淡然问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李峰云在清梦斋惨败,双眼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北陵,随着这个消息抵达北陵的还有来自天道盟的两封书信。 其中一封书信是由天道盟于龙天亲手所书,另一封书信由清梦斋某位老妇书写,现在正安安静静摆在李山的腿畔,封口已剪,大概他已经看过了。 碧潭侧方,跪着十余名剑阁二代重要弟子,听着师尊的问话,他们沉默低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峰云在正面挑战中落败,这能怎么解释? 李山看着身前的碧潭,面无表情说道:“我的亲弟弟,居然变成了一个瞎子,这件事情究竟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有剑阁弟子悲愤说道:“清梦斋下手太狠,我们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报仇?为什么要报仇?”李山神情冷漠说道:“剑道在于一往无前之精神气魄,我既然要他去败秦杰,杀秦杰,那么他被秦杰所败所杀,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更何况我让他去清梦斋,本来就是想让他求败,能够磨洗剑心。” 众弟子震惊无言,这才明白原来师尊早就料到李峰云会败。 李山看了一眼身畔那封信,声音渐寒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让亦青去洗自己的剑,为什么他却带着唐添的剑去了?” 剑圣李山身上的一切都是剑,无论是披散的黑发,腰间的系带,微摆的衣袂,目光背影以及他的声音。 当他的声音渐寒,潭畔的剑阁弟子们仿佛看到一柄神剑正缓缓从万古寒冰中抽出,双眼被凌厉剑意所侵,顿时开始刺痛流泪。 众弟子惊恐万分,匍匐于地,颤栗不敢多言。 李山缓缓转身,神情冷漠看着潭畔的弟子们,说道:“我那弟弟除了剑道之外,别的方面都比较白痴,正因为他白痴,所以他白痴到连用唐添的剑去激怒秦杰的方法都想不到,那么是谁帮他想到的?” 剑阁后的崖洞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匍匐于潭畔的弟子中有一人缓缓直起身来,然后他站起向潭畔前行两步,长揖行礼,却没有说话。 李山看着这名弟子,神情冷漠说道:“神话集团就一定比剑阁好?” 小碧潭里的盲鱼还在吐着水泡。潭畔的黄草依然凄黄无力。 仿佛那间草屋上的同伴。 听到李山的问话,那名走到潭畔的剑阁弟子身体剧震,他已经决定坦承一切,却没有想到,原来师尊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养了你七年,教了你七年,就算是一把冰冷的剑也能捂热,却没想到神话集团的人,天生就是冰坨子。” 那名剑阁弟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长揖及地行礼,诚恳致歉说道:“抱歉,我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山面无表情说道:“神话集团要借我剑阁的剑杀人,事先应该要和我说一声,不问而取那就不是借,而是偷。” 那名剑阁弟子感慨说道:“职司所在,我也不想这样。”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李山很乏味地重复了一句。 那名剑阁弟子缓缓直起身体,平静注视着碧潭对面的李山,能够承受李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厉剑意,表明他的真实修为境界,要比平时强上很多。 当然就算他的修为境界比现在再高出数个层级,依然不可能是李山的对手,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畏惧。 剑圣李山是世间第一强者,令无数修行者敬畏惧怕,但他是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他所执行的命令来自那座黑色的道殿。 用李山的话,他只是凭借自己管理剑阁的权限,把那把唐添的剑借了出来,然后再借给即将远赴沈州市的李峰云,同时对他说了几句话。 不问而取确实不是借,是偷。 但既然是神话集团要借剑杀人,那么借便是借。 就算在世人眼中是偷,依然是借。 李山终究是神话集团客卿,要奉昊天之命而行事,又能把自己如何? “不管云正铭死还是没死,但想来他已经毁了。”李山看着他说道。 那名弟子恭谨应道:“正是。” 李山又说道:“听说李彤自荒原回来后也废了。” 那名弟子平静说道:“正是。” 李山大笑说道:“你回去会接任部门经理?” 那名弟子也笑了起来,用沉默表示承认。李山笑的愈发开心,说道:“那岂不是日后你可能成为董事长。” 那名弟子微笑不语。 李山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看着这名弟子面无表情说道:“虽说我剑阁弟子能继任董事长,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光荣,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若真成了董事长,我要杀你便有些不方便。” 那名弟子身体骤僵,看着潭对面。 “既然你还不是董事长,那么偷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名弟子表情骤寒,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丝甜意,齿间多了一段滑软的事物,然后他发现那是自己的舌头。 紧接着他的脑袋从颈间断开,坠落在潭畔的地面上,骨碌碌滚动着,滚进碧潭,片刻后潭水里多出了几道血色。 盲鱼感知着食物的味道,愈发欢快地开始喷吐水泡。 一直沉默跪在潭畔的剑阁弟子们走了上来,开始收拾那具无头的尸身,他们注意到尸体颈部的腔洞平滑无血,断口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覆住般,能清晰地看到气管食管骨血,觉得有些恶心。 杀死神话集团的一名重要人物,对李山来说,仿佛就像杀死了一只老鼠般随意寻常,他脸上的神情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当目光落在身旁那封清梦斋来信上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找到唐添,把他安安全全送回沈州市,把我弟弟换回来。” 剑阁弟子们互视一眼,领命而去。 这时候一名中年男子从阁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碧潭里浮沉的血花水泡,轻轻叹息一声,走到李山身后恭谨问道:“师兄,问题解决了?” “如果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我眼中的世界会美好很多。” 那名中年男子苦涩说道:“听闻董事长对他很是看重,这次真的准备让他回去接任李彤的位置,师兄斩他一只手便罢了,何苦非要杀了他。” 李山沉默片刻后,说道:“拿笔纸过来。” …… 天光从峰顶洞口洒下,凝成一束笼罩着碧潭,以及潭畔的草屋和人。 李山坐在潭畔,坐在天光下,静思了很长时间,才拾起身畔的笔与纸,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这幅面非常拙劣,看上去就像是顽童瞎弄出来的作品。 然而就这样一幅拙劣而简单的画,却似乎让李山耗尽了心神,在水光的映衬下,脸颊显得有些微白憔悴。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那幅画,忽然身体僵硬起来。 “你看得出来我画的是什么?”李山问道。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声音微涩说道:“师兄画的的是一把剑。” 李山满意说道:“能看出这是一把剑,师弟你的境界看来有所增益。” 中年男子强行压抑着心头的震惊,问道:“师兄这把剑要给谁?” 李山平静说道:“寄到神话集团,寄给李彤。” 中年男子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双膝跪倒在李山身后,颤声说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寄给李彤?” 李山端详着手中画着剑的纸,说道:“因为总经理死在沈州市后,这整座神话集团,就只有这个女人还让我有几分欣赏。” “但……但剑阁与神话集团之间已然决裂。” 中年男子焦虑不安颤声说道:“如果李彤真的悟了师兄您的剑意,日后成长起来,岂不是要成为剑阁的大敌?” “就算没有我这把剑,李彤一样能够再次走过那道门槛,我只不过是希望她能更快一些。” 他抬起头来,看着峰顶洒落的天光,面无表情说道:“董事长老儿借了把剑给亦青,我就借把剑给李彤。” 借剑,自然为的是杀人。 …… 神话集团,某间偏僻的石屋。 “经理,卑职只是个传话之人,还请千万不要见怪。” 邢世国看着身前的李彤,目光被她身上那件有些宽大的青色道袍闪了闪,然后再次落到她美丽而清媚的容颜上。 他曾经是神话集团统领,虽然因为雁荡山弟子遇马贼一事,被秦杰硬生生逼着领受了教律惩罚,被打了棘棍,又被夺除了一应职务,但他金丹后期的实力犹在,所以在神话集团内依然极有地位。 第293章 一封信! 以往他的直属上司是云正铭,真正最敬畏的人,却是面前的李彤,就算如今李彤落魄如此,面对着她,他依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很自然地用起了旧时的称谓,言语极为小心翼翼. 但毕竟事情在发生着变化,神话集团里所有人都知道,董事长已经暂停了李彤的职务,让她清修反省。 或许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邢世国的目光变得比以前放肆了些许,趁着李彤平静注视屋外的时刻,在她美丽的脸颊和身上来回打转。 李彤、王雨珊和水燕霏之所以被称为天下三大美女,除了修行境界强大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她们都很美丽。 李彤一直都很美,她的身材一直都很好,很诱人。 现在她娇弹诱人的身躯,被笼罩在宽大的青色道袍下,但邢世国当年看过太多她穿着红色短裙的画面,此时目光所及,那件宽大的青色道袍仿佛就此消失,露出那双笔挺紧绷滑直的大腿。 少女依旧美丽动人,而且因为她现在的黯淡处境,那份怯弱让美丽更增添了几分真实气息,让有些人生出敢于占有这份美丽的勇气。 邢世国的眼神有些亵秽,但他心里不敢亵秽,因为他没有这种勇气,和李彤在他心中的威严回忆无关,只和他今天要说的这件事情有关。 “罗克敌是神卫统领,又是董事长的亲信,经理您应该很清楚他的修为境界,如果他愿意加入到董事长的争夺当中,胜算很大。” 看着李彤转过身来,邢世国恭谨低下身去,说道:“如果董事长觉得此事可行,统领大人会亲自前来向您表明他的情意与决心,大人还说只要您同意,他便立即去董事长面前提亲。” 李彤看着身前这个看似恭谨的旧日下属,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平静说道:“给我些时间考虑考虑。” 邢世国连声说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李彤缓缓关闭石屋的门,然后坐回被阴暗笼罩的石床上。 堂堂神卫统领前来提亲,对于一个已经快要一无所有、只剩下容颜与身躯的道门女子来说,不止是理所当然,更是惊喜吧? 她神情依旧平静,然而宽大青色道袍下的身体却压抑不住颤抖起来,石床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在草原魔宗山门里,莲世界不止污了她的血肉,更污了她的心境,让她本来清明无双的道心因为旧年某事而蒙上了尘埃,又因为她知命境本就不稳的缘故,一朝强行堕境,竟是再也看不到恢复的可能。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遇着这等挫折,想必会就此绝望放弃。 但她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她是视道如痴的李彤。 她很清楚所有挫折都是昊天的考验,只要自己道心足够坚定强大,便能把所有这一切变成漫漫修行道畔最美丽的风景。 在草原上,她见过千年之前那位总经理布下的块垒阵,她见过司徒先生斩开天地的浩然剑,这些风景都在沉默等着她董事会赏,然后吸收。 但神话集团里别的人不知道。 董事长不知道。 想逼她成亲的神卫统领罗克敌不知道。 不知道的结果便是,如今的神话集团,不止给予她冷漠嘲讽鄙夷羞辱,甚至要把她现在最需要的时间都要剥夺。 李彤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看透那些风景,来看破蒙在眼前的纸。 所以她可以平静无视那些神情复杂的眼光,那些字字诛心的议论,她可以显得怯懦,甚至卑贱,她可以跪在神座之前,恭谨地仿佛无希望的废物。 然而现在她所面临的局面,却忽然变得艰难起来。 虽然神卫统领罗克敌是神话集团难得的高手,是董事长最信任的下属但李彤根本不会考虑嫁给他。 不是因为他的年龄,不是因为他的相貌,甚至不是因为她对他没有感情,因为为了修道,她可以没有任何感情。 而是因为……他要她嫁给他。 他要她嫁给他,不是他求她嫁给他,不是他请她嫁给他。 这是她无法接受的羞辱。 李彤沉默坐在石床上,双手紧紧攥着青色的道袍指节有些尖白。 “难道真的要回董事会里?” “陈皮皮你这个死胖子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白痴小时候我就是吓了你两句,你为什么就要逃跑?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回董事会里?你不回董事会,哥哥就不会原谅我,那我怎么回多?”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陈皮皮那个可恶的家伙,还是因为自己兄长李彤这些日子里面对着无尽羞辱依然可以平静自持,此时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低头,眉眼间尽是委屈难过和怯弱。 这时候的她不再是李彤也不是失败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女。 普通少女被人逼婚时,自然是容易愤怒的,所以李彤这时候变得非常愤怒她目光寒冷看着石屋紧闭的门,心想自己应该把邢世国杀死,把罗克敌杀死,把所有敢用那等目光看自己的人全部杀死。 然而眼眸里的愤怒,渐渐化作惘然和自嘲因为现在她的没有了时间,她不能回董事会,那么她似乎只能这般愤怒而无助地坐在石床畔。 便在这时有人来到了石屋外。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石屋外那人没有称呼她为经历没有刻意恭敬,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表明了足够的尊敬,这是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尊敬。 李彤微微挑眉,神情微异。 在神话集团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尊敬过。 石屋门打开,她认得那人是一名很普通的修真者。 那名修真者恭敬地双手递过一封信,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石屋。石屋门重新关闭,幽暗复生。 李彤走回石床畔坐下,静静看着手中的那封信,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信封是普通牛皮纸,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封皮上没有字迹。 她曾经是神话集团的部门经理,虽然不怎么具体管理司中事务,但一样有双能识世间一切细节,然后从中发现线索的慧眼。 这封信来自北陵。 李彤确认自己在北陵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她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她揭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缓缓展开。 信多是微黄的草纸。 草纸上画着一个图案。 画图之人明显不擅丹青,线条歪扭颤求,难看到了极点,也拙劣到了极点,根本无法看明白他画的是什么东西。 李彤看着微黄信笺上那个狭长中空的图案,捏着信笺两角的手指微微颤拖起来,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看明白了信笺匕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把剑。 剑圣李山的剑。…… 一名中年男子正在雁荡山脚下某村池塘边的榕树下钓鱼。 他的脸上缠着一条白布,遮住受伤的双眼,看不到池塘里鱼儿吐的水泡,也看不到鱼线的起伏,如果换作普通人,想必会烦燥郁闷不堪,但他握着钓杆的手依然那般稳定,神情平静,不急不燥。 细细的竹竿微微下垂,拉成如弓般的曲线,鱼线向池塘水中伸进,惊得一只水爬虫急速避开,水底隐有摆尾响动。 中年男子右手微紧,提起竹竿,一尾并不肥大的鲤鱼被提出水面,啪嗒啪嗒拼命挣扎着,他收竿伸手,把鱼从钩上摘了下来,随手扔进身旁浸在池水中的鱼篓里,动作显得熟练至极,想来最近时常做这些事。 一名穿着素色衣衫的妇人,走到他的身后,看着鱼篓发出喜悦的赞叹,妇人容貌寻常只是清秀,一身衣着朴素简单,却透着干净,看眉眼似乎二十出头,看眼眸里的喜悦深处的落寞麻木,却像是三十几岁。 妇人和他说了几句话,扶着他向树后走去。 榕树后是一个小院,篱笆微斜,茅草渐败,看着有些破落,但院子里和屋中却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就如那妇人给人的感觉。 “看来你真是喜欢钓鱼,如果还有剩的鱼,明儿我去镇上换些酒曲子回来,听说鱼儿就喜欢吃那些东西。” “倒不是喜欢钓鱼,只不过这么多天都看不见东西,不免有些着急,心境不安,想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宋大夫说了,如果药没问题,今天就应该好。” 妇人扶着他在椅上坐下,紧张地看着他的脸,想要伸手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白布,却又因为担心而不敢动手。 中年男子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微笑安慰说道:“即便不能好,也是天数,解开吧。” 妇人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责怪说道:“可不敢这么说话,一定能好,你眼睛一定能看到的。” 微微颤抖的手指,在中年男子脑后解开白布的结,然后小心翼翼向前绕过耳畔,一层一层地剥离,直至最终全部解开。 天光从榕树上方洒进小院漏进屋中,落在唐添的脸上,被白布裹了很多天的部位,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第294章 唐添! 他眉头蹙的很紧,眼睛闭的很紧,虽说他能安慰妇人一切都是天数,虽说他是世间第一流洒脱人,但此时依然紧张.妇人站在他身前,低着头紧张打量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替他加油,“没事,睁开看看,说不定你便能看到。” 中年男子眼帘微颤,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稍微下陷的眼窝里,眼眸黯淡无神。 妇人有些失望,紧张的汗水打湿了衣裳,下意识里把领口松了松,带着最后的侥幸问道:“能看见吗?” 便在这时,有风在院外的榕树里穿行而过,带动着天光摇晃起来。 一抹天光落在中年男子黯淡无神的眼睛里,仿佛再也不肯远去,只肯停留其间,光泽渐亮,又有如钓竿轻颤,池塘水面起了波纹,生命气息复生。 眼前画面由模糊渐趋清晰。 他看见一个容颜清秀的妇人,看见她身上那件简单的襦裙,看见她紧张焦虑的神情,看见她颈间滑落的一颗晶莹汗珠,看见那颗汗珠滑向她微敞衣领间的两团白皙丰软间。 中年男子静静看着她,说道:“能看见了。” 妇人很是喜悦,然后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前,微羞侧身,有些慌乱地整理衣衫,避开了他的眼光。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她,眼神是满是感激。 这些天如果不是得到这位妇人悉心照顾,不惜顶着村民的异样眼光寻医买药,他的眼睛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便医好。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这位妇人究竟是谁,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在过往这些天的闲聊中,他只知道对方是位寡妇。 “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中年男子很诚恳地说道。 妇人整理好衣襟,缓缓转过身来,轻声说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说道:“我叫唐添。” 妇人看着他清俊却成熟的眉眼,微感慌乱,又有些黯然,心想这个男子肯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眼治好了大概便会走吧? “这是剩下的药钱。”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伸手在裙中取出一把钱,递到唐添的身前。 唐添想了想,接过钱放回衣中,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没有把剩钱留给自己表示感谢,妇人反而觉得有些高兴,嘱咐他好生休息,不要贪着看太长时间,便去烧水煮饭。 …… 吃过晚饭,自眼睛受伤后第一次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唐添神清气爽,然后穿上妇人有些羞愧递过来的一件普通农服。 他走到院中,看着夜穹里的黯淡流云,看着那些云旁边的晕,知道眼睛虽然可以视物,但依然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想着当日自云外袭来的惊天一剑,唐添微微眯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感慨想道,剑圣李山果然不愧是世间第一强者。 败在李山的剑下,唐添很平静甚至有些欣慰,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和云正铭那些年轻人不同,在沈州市黑夜世界里浸yin挣扎多年的唐添,从来没有什么老子必须天下第一的执念,正因为如此,他从来不害怕失败受挫,反而,只要失败和受挫没有让他就此死去,他便能从每一次失败和受挫中学习,然后进步。 正回思着与剑圣李山的那一战,忽然有水声自屋中响起,水声哗哗,偶尔叮咚,那是水从妇人光滑身子上淌落的声音。 唐添没有回头望向屋内,虽然他知道屋内亮着灯,如果回头,大概能够看到窗纸上美丽的剪影,那诱人的画面。 他只是微笑着静静倾听,听的有些入神。 妇人洗澡完,走到小院,走到他的身旁。 微湿微香的气息,渗进唐添的鼻端。 有水自妇人湿漉漉的发间滴落。 妇人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微湿,微暖。 这种气氛很湿,很暖。 妇人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把他的腰抱住,颤着声音说道:“能不能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唐添低头静静看着她,说道:“我的故事其实很乏味。” 妇人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说道:“但那是外面的故事,我想听听,你走之后,我至少还有些故事。” 唐添抬起,感觉着怀里的妇人身躯越来越热。 妇人偷偷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紧紧抱着他,右手伸进他的衣间笨拙而颤抖地抚摸着,然后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唇。 “我就不守妇道了。”她呢喃含混说道。 唐添轻轻啜着她的唇瓣,右手自她腰间缓缓上行,隔着微湿的薄薄衣衫抚住那团丰软,说道:“那还要听故事吗?” 妇人羞的红晕渐生,却是倔犟地不肯离开他的怀抱,痴痴地亲着他,喃喃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我不要听故事,我要你给我一个故事。” “我不会急着走。” 唐添轻轻推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口,微笑说道:“要不然还是先讲故事?” 有夜风自将倾的篱笆间穿过,拂在微湿的薄衣上,寒意让妇人清醒了些,才明白自己先前究竟做了怎样羞耻的举动,只觉脸颊烫到不行,然而唇间残留的味道,胸前的温暖却让她不舍离开。 “你不回家吗?” “不急。”唐添回答道,沈州市虽好,有朋友有天哥有老父,但他现在不想回,因为这里很平静,因为这里有榕树,有疼惜自己的妇人。 妇人轻声说道:“但你家里人会担心。” “我会给他们写信。” 妇人鼓足勇气投怀送抱,却被拒绝,不免有些羞怯,绞着手指转过身去,以整理床铺为理由匆匆进了屋。 暗淡油灯光线映照出的妇人裙下的美丽风景。 唐添双眼刚刚康复,看着那道风景,愈发觉得美丽。 …… 当夜,唐添和妇人依旧分床而睡,至于究竟谁在辗转,谁在反侧,谁在后悔,那就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夜篱笆里的虫儿的叫声,都要比平时显得温婉缠绵很多,屋中床板“吱呀”作响有如呻·吟。 清晨时分,小院外骤然嘈杂,打破了此间的安宁与暖昧。 数十名村民手里拿着钢叉锄头之类的物事,在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领下,围住了小院,然后极其粗暴地推翻了已然将斜的篱笆。 正在做早饭的妇人,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紧张地看着这些族人,颤着声音讨好说道:“四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她说话的对象,是族人前方那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是族长,在整个村子甚至是整个镇上都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 族长没有答她的话,冷漠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回答她的是一名壮汉和几团稀烂的泥巴。 “不守妇道的贱人。”那名壮汉恶狠狠说道。 几团稀泥微臭的泥巴,被族人狠狠砸到她的身上,把她刻意穿着的那件干净的襦裙污的难看到了极点。 看着族人们的阵势,妇人便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看着身上的稀泥,闻着臭气,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恐惧和委屈在心中交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看着族长颤声说道:“这是怎么了?” 那名壮汉愤怒看着她,咆哮道:“你把一个外乡男人放在屋子里,还敢问我们怎么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简直让全族人蒙羞。” 妇人沉默低头,惊慌不知该如何言语,虽然她很想辩解,自己和那个外乡男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族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自己确实不守妇道,确实想和那个外乡男人之间发生些什么事。 族长轻轻咳了两声,阻止了村民四处打砸的行为,走到妇人身前,看着她微低着的头,目光在她丰满的胸脯上瞥了瞥,叹息说道:“霖子啊,虽说你是个外来人,但你嫁到我们村子后,我们可以对你不好?” 妇人低着头,颤声乞怜说道:“这些年来全亏四老爷和族人们照顾。” 族长面色骤寒,说道:“诚哥死后,我做主让你改嫁,你不肯嫁,说是要替诚哥守节,那我们便依你,但你现在这又算是什么?” 妇人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先前那名壮叹一眼,悲伤想着,族长你要我改嫁给你的儿子,这怎么能行? 诚哥采药堕崖而死时。 他就在身边,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唐添从屋里走了出来。 村民们看着那个外乡男人居然没有逃跑,还胆敢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更为愤怒,手里挥舞着锄头,便准备上前把他打死。 族长老爷却很奇怪地拦住了众人。 唐添先前在屋中已经听了片刻,看着场间局面,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走到那名族长面前,很诚恳地解释了几句。 族长面无表情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涉及我族中声誉,岂能随意放过这等不知羞臊的妇人?” 唐添平静说道:“如果我与她真有私情,族长莫非也要治我的罪。” 第295章 唐添!(二) 族长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是沈州市的人,所以只要你道歉赔礼.再留下一笔银子做补偿,便可以离开。” 唐添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置她?” 族长还没有发话,那名壮汉恶狠狠说道:“浸猪笼!” “浸猪笼”三字,对这些村民们来说仿佛有异样的诱惑,顿时呼喊声响彻小院,纷纷喊着要把妇人浸猪笼。 最后脱光了衣裳先打一顿板子。 唐添环视四周。 看着那些男人们眼中贪婪yin亵的神色,看着他们因为兴奋而扭曲变形的嘴脸,轻声说道:“这等人似乎杀得。” 大榕树下的小院骤然安静。 族人们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些什么,却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族长脸色骤然阴沉,看着唐添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唐添转身望着妇人,温和问道:“这些人你说杀不杀得?” 妇人身体微僵,片刻后才醒过神来。 她本来已经绝望。 然而此时看着唐添温和的神情,却觉得似乎希望正在重新回到身体里。 她看着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哭泣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是大山里的人,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的,我丈夫死了。他们想让我嫁给族长的儿子,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这些话她从来没对外人说过,因为这个闭塞偏僻的村落里没有外人,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就算相信,也没有人敢同情她。 所以她想知道外面的故事。 想和外面的世界发生一段故事。 此时她终于把这些话都喊了出来,因为她想活下去。 “杀得就好。” 唐添看着院子里的人们,问道:“哪些杀得?” 妇人指着白发苍苍的族长和那名壮汉,颤声说道:“这对父子最该死。” 唐添向前走了两步。 院子里的族人们举起了手中的锄头铁叉,想要打他。 篱笆被这些人踩的四处零落。 唐添拾起一根竹片。 然后他挥了两道。 族长的头颅和壮汉的头颅飞了起来。 族人们怔怔看着这一幕,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所有人疯了般四处逃散,也没有人管倒在篱笆墙上的那两具尸体。 “杀人啦!” “快去报官!” 惊恐而绝望的呼喊声,在村落里凄厉响起,惊了池塘里的鱼儿,扰了榕树里的鸟儿,撕碎此间已经延续千年的平静和规矩。 …… 族长父子的无头尸身还躺在简陋的小院里。 妇人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睛里的光泽却要比以往十几年里都明亮。 唐添看着她问道:“对这个村子和这个院子还有留恋吗?” 妇人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怎么会有。” 唐添说道:“那便随我走吧!” 妇人吃惊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满是惊喜的神情,紧张说道:“好。” 她很紧张,所以她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她要跟着他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这个村子,他去哪里。 她就愿意跟着去哪里。 然而这个时候,唐添忽然沉默了起来,双眉微蹙,似乎有些犹豫,有些话应该不应该这时候说出口。 妇人身体微僵,沉默片刻后苦涩说道:“是啊,我是一个不知羞耻、不守妇道的女人,哪里能带回家呢?你还是给我些钱,我自己去活着。最后还是要朝你要钱,不过也顾不得被你耻笑了。” 唐添看着她说道:“我只会给一种女人钱。” 妇人脸色苍白,凄楚说道:“原来如此,可惜我虽然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想把身子给你,但要靠身子挣你的钱,却是不愿意的。” 唐添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温和说道:“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只会给妻子家用,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拿家用。” 妇人怔了半天才醒过神来。 她揉了揉眼睛,想哭,但又觉得有些丢人。 唐添看着她笑了笑,进屋走拾好行李,然后走进小院,看着依旧在发呆的妇人。 说道:“走吧!” 妇人接过他手中的行囊。 二人就此离开。 …… 秦杰一直在思考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 为什么道士道石能够在长安城里准确地找到自己,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人在做手脚。 第二件事情是,如果剑阁对清梦斋的挑衅以及唐添佩剑被夺一事后,有神话集团的影子,那么唐添不在剑阁会在哪里? 第三件事情是怎样回复神话集团带走张楚楚的请求。 后面两件事情都与神话集团有关,想着副董事长的态度,他觉得还是应该去南门观一趟,至少可以打听些事情。 “女孩子总得有些人生理想,你看看李彤,她的理想就很简单,就是想在漫漫修行道上走到最后,就连周莉莉那个小屁孩,都想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女人。” 秦杰站在张楚楚身后碎碎念着,张楚楚蹲在井边,专心致志腌着小黄鱼,根本不爱搭理他。 也不想和他讨论这件事情。 “有理想才有追求,有追求生活才充实。没有理想的女人,最终会变成无神的鱼眼珠子,会变成无法翻身的一条咸鱼。”秦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叹息说道:“我自然是不舍得你离开的,但既然你有能力,就这么天天耗在柴米油盐中,未免也太过可惜,我很害怕将来等你老了,会后怕现在的选择。” 张楚楚把腌鱼在竹筐里摆放,就着微凉的井水洗干净手,转身看着他说道:“我仔细想过这件事情,还是不想去神话集团。” 秦杰问道:“为什么?” 张楚楚很认真地说道:“还是那个老问题,我走之后谁给你做菜煮饭打洗脚水?” “这确实是比较麻烦的问题,再找几个保姆倒是简单,问题是离了你,我睡觉总睡不舒服。”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感慨说道:“但总不可能因为没人做菜煮饭打洗脚水,以及睡不好觉的缘故,就让神话集团从此以后没了总经理,这件事情是要上史书的,我一定会被后人挖坟曝尸。” 当天夜里,二人就这件事情进行了一场极为深入的谈话,一直谈到深夜才得出了初步的结论,疲倦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秦杰和张楚楚梳洗完毕,用完早饭,正准备去南门观拜见副董事长,忽然听着铺外远处隐隐传来礼乐声。 副董事长来了。秦杰和张楚楚站在枫林别墅门口相迎,态度恭敬。 走进枫林别墅的,只有副董事长一人。 秦杰恭敬请副董事长坐下后,便想叫张楚楚去泡茶,忽又想着副董事长说过这是对神话集团和道门的大不敬,便自己动手。 三杯清茶,安静地搁在桌上,热雾缓生骤散。张楚楚有些紧张。 虽然秦杰昨夜解释了一遍总经理的继承法则,但她还是想不明白,老师既然是叛出神话集团的,为什么神话集团还非要把自己接回去。 副董事长平静看着二人,忽然微微一笑,微陷的沧桑眼眸骤然平静。 静而不知深其许,便如一座顽石所堆砌而成的枯山里的一口老井。 面对着副董事长的目光,秦杰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衣裳消失无踪,产生了一种赤·裸的感觉,本能里觉得被对方看穿。 不是身体被看穿。 而是他刻意铺陈在心灵上的那些掩饰被看穿,甚至是命运的去向被看穿,无所遁形。 秦杰便在副董事长对面的椅上坐了下来。 枫林别墅里一片安静,秦杰明白,自己现在是主人,应该自己先开口。 只是这件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茶杯口中渗出的热雾渐散,一片青青的茶叶从杯底飘了上来。 秦杰咽喉有些干涩,声音微紧说道:“能不能我们再想想。”“神话集团有些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回,回去之前。此事总要有个结果。” 秦杰根本没有留意到副董事长言语里所说的神话集团有事,只是在想别的事情,干笑说道:“您要走了?有没有买什么土特产?” 副董事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笑容在面容上渐渐敛去,副董事长静静看着秦杰的眼睛,说道:“你知道她对神话集团的重要性。” 张楚楚低头看着裙摆外的鞋尖。 悄悄向秦杰身后挪了两步,似乎指望他能遮住自己,然而终究是遮不住的。 副董事长怜爱看着张楚楚,说道:“因为她是光明的传人。” 秦杰犹豫说道:“楚楚年龄还很小,就到神话集团去当总经理。与您平起平坐,这听上去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继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楚楚师妹回神话集团后要先学习教典,然后赴世间道门清修,体悟人间百态悲欢,然后才能继承总经理,前面这些准备工作被称为置座训政。”接着他继续解释道:“正因为楚楚师妹登上总经理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神话集团才会着急,能尽早进入训政期那是最好不过。” 第296章 说白痴道白痴! 秦杰忽然问道:“有假期吗?” 副董事长微笑说道:“有。” 秦杰看着副董事长,继续问道:“多长?” “只要保证她在神话集团的时间超过一半。” 秦杰又问道:“假期能不能出神话集团?” “能。” “我能不能去神话集团看她?” “能。” “她如果当上总经理,真的能结婚吗?” 副董事长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能。” 秦杰和副董事长的问答到此戛然而止。 “那我没有问题了。”枫林别墅里的气氛刚刚放松一些,不料秦杰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没有问题不代表她没有问题,接下来你们需要说服她。” 副董事长静静看着张楚楚。 张楚楚低着头,轻声说道:“我现在不想去。” 副董事长静静望向秦杰。 “昨天夜里我和她商量了很长时间,她现在毕竟才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我确实不放心她离开自己身边,成年以后再去怎么样?” 副董事长微笑说道:“明年?”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三年后。” “三年啊。” 副董事长轻轻叹息一声。 看着秦杰身后的张楚楚。 随着这一眼,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仿佛天降一场暴雨,把干涸的黄土山川冲洗的更加险崛,眼眸也愈发深静。 安静藏于石山深处的老井变得更深了几丈。 张楚楚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秦杰比她更紧张。 副董事长微笑看着张楚楚说道:“三年后,神话集团见。” 很突然地说完这句话后,副董事长站起身来,走出了枫林别墅。 留下枫林别墅里的二人面面相觑。 就这么简单? 秦杰不明白副董事长最后那句话为什么说的如此笃定。 三年后,神话集团见。 他确定三年张楚楚一定会去神话集团吗? …… 神话集团离开沈州市之前,秦杰去了一次南门观,从程立雪处得知,剑阁那边出手的幕后果然有神话集团的阴影。 他愈发开始担心唐添的安危,正在想着要不要离开沈州去北陵寻人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封书信。 他本以为是雨珊寄过来的,有些不可言诸于人的喜悦。 然后他发现是唐添寄过来的,失望之余复喜悦,喜悦之余便是愤怒。 “活的好好的,也不说提前写几封信给大家,我看他真是在外面耍高兴了,高兴地连自己的亲爹都忘了!真是个白痴!” 中年男人愤怒地挥舞着袖子痛骂着。 “估计唐二哥在哪个小山村里遇着个磨豆腐的俏寡妇,腿一下就软了,哪里还舍得回来,还真是只有白痴才做得出来的事情。”秦杰看着手中那封书信,刻薄嘲讽道。 天道盟于龙天别墅深处的书房里,不时响起白痴的骂声。 杨豆蔻等人看着于龙天天哥和秦杰恼怒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白痴,道白痴,沈州市里有两个人最喜欢骂人白痴,一位是于龙天,还有一人自然便是秦杰。 只不过于龙天骂人白痴时向来不分场合情景,骂的光明正大豪气干云,秦杰却习惯于和张楚楚闲聊时带着刻薄口吻轻声点评他人为白痴,从里到外透着股小家子气,所以今天能与天哥一起肆无忌惮骂唐添为白痴,他很兴奋也很激动,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白痴二字在幽静的别墅里如雨纷飞,惹得杨豆蔻和一应佣人讶异又是好笑,紧紧掩着嘴,不让自己发出笑声,只是这等场面毕竟有些尴尬,杨豆蔻对身旁的佣人使了个眼色,带着其他人悄悄离开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二人总算发泄完了对唐添的怨气,气喘吁吁停了下来,白痴二字的尾音渐扬渐静。 于龙天从榻旁拿起一块方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望向秦杰,眼眸里露出满意的神情,今日能够找到一人与自己同骂,令他很是安慰喜悦。 “你家那个小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副董事长离开沈州之前,也未与我把这件事情交待清楚,你们究竟如何商议的?” 于龙天轻敲案几,示意秦杰自己饮茶。 秦杰端起茶碗,却没有马上饮,回答道:“现在暂定的是三年之后再说,如果到时张楚楚想去神话集团,便去。” 于龙天问道:“与我讲讲你那小丫头的故事,怎么忽然成了柳编的女儿?怎么又忽然又成了总经理?” 秦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仔仔细细把自己前年在道旁拣到张楚楚,以及随后这些年的遭遇讲了一遍。 于龙天沉默稍许,感慨说道:“如此身世真是离奇难言,她与你的情份亦是世间少见,你要珍惜才是。” 秦杰点了点头。 于龙天看着他问道:“今日她为何没有随你过来见我?” “她去于雅雯那里玩耍去了,于小姐一直与她感情不错。” 于龙天听着他的解释,眉头微微蹙起,隐有忧色。 秦杰明白天哥的忧虑从何而来,沉默片刻后说道:“天哥,这些事情虽说是天下事,但终究是家事。” 于龙天沉默片刻后问道:“斋主可有什么说法?” 秦杰摇了摇头。 于龙天叹息说道:“说来也是,以师父那性情,哪里会在意这等烦心事。” 房间内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于龙天看着秦杰的眼睛,忽然问道:“我想知道,你和杨昊宇堂主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在去草原之前并无仇怨。” “也就是说去荒原之后便有了。” 于龙天看着他说道:“所以你才会在珠海市里杀死一名谋士。” 秦杰知道天哥指的是王君之死,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不知天哥所指何事,擅杀谋士,乃是死罪。” 于龙天捋须而笑,嘲弄说道:“便是在我面前也不肯露出任何把柄,清梦斋这些年大概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家伙。” 秦杰苦笑应道:“有些事情不可应。”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在荒原上,杨昊宇堂主的属下伪装成马贼想要杀我,堂主本人则是在湖畔等着杀我。” 这两件事情,天道盟早已知晓,只不过除了训斥一番之外,朝廷没有对杨昊宇做任何措施。 于龙天将丝巾搁到案上,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大先生当初那般处理,是我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任何怨怼之心,我只是困惑不解于,为什么那些大人物始终不肯放过我,我不明白他们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秦杰说道:“首先是杨昊宇堂主想要在荒原上杀死我,我可以理解为,天书明字卷的诱惑冲昏了他的头脑,那许世呢?堂主身为天道盟堂主,却试图对我家小丫头下手,现在似乎又对我有诸多不满。我想不明白,堂主为何对我如此警惕。” 这番话说的很明确。 无论是照顾到杨豆蔻的情绪,还是出于天道盟稳定的考虑,再加上神话集团窥视在外,只要杨昊宇愿意卸甲归老,而且清梦斋已经同意,那么于龙天天哥肯定不会对杨昊宇堂主做出严苛的处罚。 秦杰表明上能够接受这种决定,但他要让于龙天天哥知道,他要一个说法。 于龙天沉默片刻后,说道:“许世这一世战场不败,但在小师叔面前却永远抬不起头,对清梦斋有敌意乃是自然之事,至于为何如此警惕你,我着实不知,或许这件事情需要去问他本人。” 秦杰心想虽说自己现在是清梦斋的学生,但要去当面质问天道盟堂主第一人,依然是件很找抽的行为。 于龙天没有让他在这种情绪中停留太长时间,自榻旁长身而起,剑眉渐挑,看着他清声说道:“那东西你带来了吧?” 秦杰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硬物,说道:“带了。” “那便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于龙天轻拂衣袖,向外走去。 …… 时值春暮,正是沈州市最迷人的时候,行走在别墅之中,四处可见招展的烂漫春花,青叶渐茂,静湖无波,偶有亭榭,独立一方。 于龙天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侍卫同行,只是带着秦杰一个人,离开房间,向花园深处走去。 一路上遇着的佣人保镖,敬畏沉默退避道侧,然后看着渐远的二人身影,脸上流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他们都是最精明的人物,当然知道于龙天身旁穿着黑衣的年轻人,便是传说中的秦杰,只是他们不明白,天哥此时要带着秦杰去哪里,为什么身边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留。 花园深处,有一幢二层小木楼,朱漆涂彩,很是精致。 于龙天带着秦杰来到小木楼前,说道:“就是这里。” 小楼外青树繁杂,野花盛开,明显很长时间都没有修剪,秦杰看着脚下石砖间生出的青草,心想大概甚至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接着他抬头向四周望去,视线与墙壁一触而回,确认这座小木楼不仅是在花园的正中央,而且也是在整座城市的正中央。 第297章 微缩版的沈州市! 于龙天推开小木楼的门,走了进去。 秦杰也随之走了进去。 走进小木楼后,于龙天没有拾阶登楼而上,而是向楼下走去。 幽暗的通道伸向木楼地底深处。 秦杰看着幽暗的通道,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心想果然不愧是天道盟最要害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新意。 通道坚硬的石壁里锲着夜明珠之类的物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并不令人感到恐惧,反而会让人产生一种心安的感觉。 秦杰跟在于龙天身后向楼下走去,看着身旁的这些夜明珠,心想便是随意一颗珠子,大概都能把松鹤楼买下来,又想着上面那座寒酸的二层小木楼,愈发觉得当年修建此间的那人很是闷骚。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间他的眼瞳微缩,警惕地向石壁上方望去,只见数颗晶莹渗光的明珠最前方,出现了数道深刻的线条。 那些线条里蕴藏着极为中正平和却又冷漠强悍到了极点的气息,似乎只要散发出来,便可以把通道里的一切碾压成齑粉。 秦杰清晰地感应到了这道气息,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修符之人,当然能看懂这些线条都是符文----这些符文很强大,但似乎都有些残缺,如今石壁上的这些线条只是原始符线的片段。 他看着石壁上的线条,推算着存在的时间,默默震撼想着,千年前刻下这些符线的前贤,究竟达了什么样的境界,竟能把符力保持这么长的时间,像师傅那样的神符师能不能做到? 于龙天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抬头向上方的石壁望去,沉默片刻后感慨说道:“当年我老爹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我也如你一般震撼难言,我只能隐约感觉到这些符文的强大,却也不愿意经常来这里。” “这些符文的激发条件是什么?” 秦杰不愧是贺飏的传人,提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即便千年前刻符之人是位神符师,他又如何做到身死之后,自己制出的神符依然保持力量? 要知道并不是每任天道盟守护者都是符师。 “没有条件,任何擅入通道的人,都会被这些符文所击杀。” 秦杰不解问道:“任何人?” 于龙天点点头,平静重复道:“任何人。” 秦杰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天哥和我不是人?” 于龙天也笑了起来,片刻后笑意渐敛,平静说道:“我乃天道盟盟主,身具独特的气息,所以这些符文不得伤我。” “那我呢?” “你如今是这些符文的主人。” 听到于龙天这句话,秦杰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下意识里抬起手来,隔着黑色的院服摸了摸怀里那个微硬的东西。 小楼地底的幽暗通道并不长,没有行走多长时间,便来到了最深处,那是一处空旷的地底大殿。 对于今天会看到什么,秦杰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却没有想到这座大殿里竟是什么都没有,殿冉的地面向四处蔓延,直至消失在幽暗之中,仿佛无边无垠,除了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他想像中的无数奇珍异宝,没么盔甲神兵,没有铁人异兽,也看不到阵法的痕迹,地面干净空旷的令人心悸。 这片由花岗岩铺砌而成的地面,没有任何缝隙,也不知道修建皇宫时,那些工匠究竟使用了什么工艺。 秦杰抬头望向殿顶那些密若繁星的夜明珠,还有那些带着人工痕迹的石墙,追思着天道盟前人的智慧和行动力,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于龙天滞着秦杰踩着干净的石地面向殿内走去。 二人的脚步偶尔带起几缕千年的灰尘。 走到宽阔石地面中央,于龙天停下了脚步。 秦杰注意到没有任何缝隙的地面中央出现了个小洞。 黑色小洞边缘光滑,与地面完美相融,只有常人手掌般深。 “你知道该怎么做。” 秦杰看着地面上那个小洞,忽然问道:“这就是阵眼?” “不,你怀里的才是阵眼。” 秦杰震惊无语。 他一直以为阵眼应该是个眼,以为自己怀里那个事物只是开启阵眼的钥匙,此时才知道原来阵眼竟一直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后怕。 沉默片刻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事物,搁在脚边,缓缓解开裹在上面的布。 布是张楚楚用来纳鞋底用的粗布,很结实,张楚楚裹了很多层,所以秦杰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上面的布全部解开。 一个杵状的物事,平静地躺在粗布上。 这个杵的材料有些奇特,似乎是金属,又似乎是石头,隐隐散发着寒冷的味道,表面却是温润如玉,上面镌刻着繁复的花纹。 数十年间,这个杵状的物事一直由贺飏保存。 在与总经理决战之前,贺飏把这个东再交给了张楚楚,让她转交给秦杰,所以现在在他的手中。 于龙天沉默看着地面上那个杵状的物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贺飏,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追忆情思。 秦杰伸手握住那根杵,感受着掌间传来的微凉温润触感,有些紧张,把左手也放了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心神,让双手变得稳定不再颤抖,然后把杵竖了起来,缓缓插入洞口之中。 手中握着的杵一寸一寸陷入地面,秦杰没有感觉到什么阻力,却能感觉到地面传回一股顺滑的感觉。 “喀”的一声轻响,杵触碰到了洞底,仿佛被某种机簧锁死还有小半截露在地面上,上面刻着的繁复花纹,让这小半截杵看上去像是雕出来的一朵花。 秦杰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下意识里向后退去,想要离的远些。 于龙天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警惕神情,只是静静看着地面上那半截杵。 秦杰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于龙天的身旁。 片刻后。 露在地面上那半截杵忽然亮了起来,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杵上那些含义难明的繁复花纹亮了起来,如同一朵浴着阳光的花。 繁复花纹越来越亮,光亮传至杵的下半截,竟连那处花岗石的地面,都照耀的纤痕毕现,能够看到石质里的线条。 杵上线条里的光线渐越凝结,似乎要变成发光的某种液体,渐渐流动起来,顺着线条来回流淌,分外美丽。 杵旁的花岗岩地面上忽然无声无息出现了一条裂缝。 那道裂缝的蔓延速度无比迅速,眨眼间便自秦杰的脚底穿过,吓了他一跳。然后他才注意到,这些裂缝并不是真的裂缝,而是地面规则下陷所形成的槽道。 先前干净空旷的地面上,出现了无数道石槽。 石槽出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如同一只无形的刻刀,在平整光滑的石地面上,划了无数道直线,把地面割切成了无数个部分。 杵上的光液顺着繁复线条流了下来,流进旁边的石槽里,然后像溪水般,顺着石槽向远方流去,只是世间绝对没有哪条小溪,能像这些石槽里的光液般流淌的如此迅速,转瞬间便蔓延到了地面的边缘。 也不知道那根杵里究竟蕴藏了多岁光明,不停向地面流淌,源源不绝似乎取之不竭,片刻后,所有石槽都亮了起来。 秦杰看着眼前这幕神奇的画面,脸上lu出紧张凝重的神情,眼睛却是越来越明亮,目光随着石槽里光液的流动不停移动。 地面边缘的石槽最深,里面所容纳的光液数量最多,四道极长的直线,把殿内中央的地面包围起来,仿佛是一座城。 中间有根石槽很深很宽,明亮夺目,似乎是一道长街。 “这是古龙大道?”秦杰看着那根石槽自言自语说道。 于龙天看着他的神情,微微一笑。 忽然间,石槽里那些平静的光液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地面下方是一片烈火,光液被烹煮的快要沸腾。 秦杰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很细微的声音在地底殿内响起,仿佛是无数朵花正在威放,仿佛是无数棵青树正在呼吸,仿佛是无数个人正在欢呼。 事实上,只是石槽里的光液蒸发成了气体。 那些蒸发而成的气体,在殿内的空中弥漫,像云一般轻轻摇荡,然后未能摆脱地面石槽的引力,缓缓敛成泛光的线条或者是面。 这些光着美丽纯净光线的线与面,在地面上方构筑成了无数个立体,那是无数幢发光的建筑,看上去是那般的虚无缥渺,却是又是那般的真实。 秦杰看着身前那座光线凝成的别墅,看着远处将要抵到腰畔高度的雁鸣山,看着右前方那座不足膝高的万雁塔,看着远处那道光泽浓郁厚实的城墙,震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座微缩的沈州市。 但这座沈州市里真实的,是活着的。 于龙天向外面走去。 秦杰跟在他的身后,双脚踩在那座光线凝成的南门观上时,身体有些僵硬,踩过西城那些民房时,更是小心翼翼到了极点,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巨人,随意一脚便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好在那些光汽凝成的线与面,似乎与真实的世界并不相通,和他的身体接触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第298章 杨豆蔻的请求! 行走在这片光线凝成的微缩沈州市中,秦杰的感觉很复杂,很震撼,他看到了很多自己熟悉的建筑与风景,他甚至在密集的建筑中找到了枫林别墅,此时的枫林别墅只是一个盒子。 跟在于龙天身后,终于走出了这座微缩的沈州市,不知为何,秦杰觉得放松了很多,抚着胸口喘息了两声。 于龙天看着身前这座沈州市,说道:“整座沈州市就是一座大阵。” 秦杰听贺飏说过这件事情。 “世间第一大阵,杀神阵。” 于龙天指着远处地面上那根杵,说道:“我们现在所站立的小楼深处便是这座大阵的阵枢。古龙大街便是阵根,沈州市的四面城墙也是阵根,城洞便是生回之门。这座大阵里面蕴藏着无数道神符,古龙绘像便是其中威力最大的一道,当初谢君元敛没气息藏身沈州市中,避的便是它,如果当时他敢在城内尽展境界,这座大阵瞬间便能扑杀他。” 秦杰沉默专心听着。 于龙天又指向城南雁鸣山下那片光湖,说道:“沈州市这座大阵,建造不易,维护也不易,去年之所以要耗巨资修凌雁鸣湖,其实是对这座大阵的维护修复,而这些事情一向由天枢处负责。杀神大阵已有千年历史,却一次都未曾启动,然而我天道盟的每一代盟主,不惜耗费巨资,也要保证这座大阵的完好,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天道盟最后的庇护所。” “庇护所三字用的好。”于龙天平静说道:“有这座大阵在,沈州市便无忧,沈州市无忧,我天道盟即便衰败分崩离析,也终将浴火重生。” “老师曾经对我说过,如果真到了要启动杀神大阵之时,说明我天道盟便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所以这座大阵一直没有启动过。”于龙天说道:“但只要它继续存在于天地间,无论动或不动,沈州便是安全的,天道盟便是安全的。” 秦杰登山成功,进入清梦斋后受邀来到这里,当时于龙天便说今后要带他去看个东西,今天他终于看到了。 贺飏曾经带着他登上城楼,俯视沈州市,说要把这座大阵交到他的手里,如今老师已逝,终于轮到他来承担这个责任。 他看着身前这座沈州市,思绪万千。 老师贺飏曾经说过,沈州市是一座大阵,也是一道大符,而符便是一篇文章,秦杰看着身前这座沈州市,目光落在那道笔直石槽南向某处,落在那块相对殷红的光团上,默默想着这大概便是印在文章旁的印鉴那抹相对殷红的光团,便是古龙绘像,随着秦杰的目光触及,光团边缘微微变形,似乎感应到了一些什么。 就是这么一瞬间,秦杰隐约明白了该如何启动沈州市这座大阵,启动的方法是那样的简单,于是他是那样的警惕不安。 …… 离开那座寒酸的二层小木楼,秦杰随于龙天再次穿过御花园,穿过那些佣人敬畏困惑的目光,来到了御书房。 书房里一片安静。 秦杰握着被布裹住的阵眼杵,指间传来沉甸甸的感觉,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有些担心自己拿不住。” 于龙天看着他说道:“贺飏就你这么一个徒弟,斋主都同意你代表清梦斋入世,那么你不拿着谁来拿?”“难道我将来真的要当守护者?当年三师兄和老师说好了,我只是随老师修符,并不算作南门观的人。” “谁说我天道盟守护神一定要南门观的人才能当?不错,为了给神话集团留些颜面,数百年来一直如此处理,但习惯不代表死规矩。何况你终究是贺飏的徒弟,神话集团也无法在你的身份上挑出问题。”于龙天说道:“听你的语气你似乎不想当这守护神?” “神话集团要接张楚楚回去继任总经理,我便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如今自己居然也要当天道盟守护神,我觉得这件事情更不靠谱。”他微涩说道:“如今想来,我宁肯留在枫林别墅。” “牧晨那家伙当守护神当的挺高兴,看他惫赖模样,一时半会儿也舍不得死,你要不要接任守护神一职,终究是将来的事情,如今不需要着急。” 便在这时,书房门传来叩门声。 杨豆蔻端着食盘,缓缓走了进来。 秦杰微微躬身行礼,侧身让到一旁。 “你先吃些东西。”杨豆蔻微笑牵着于龙天的手走到茶几旁,将一碗酸**递到他手中。 秦杰和杨豆蔻一起来到了花园。 走到一株海棠树下,杨豆蔻停下脚步,挥手示意佣人散开,然后回头望向秦杰。 秦杰知道于龙天是找借口让自己与杨豆蔻独处,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荒唐的原因,只与珠海市里那位堂主有关,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杨豆蔻会亲自出面,难道她不担心被人瞧出些什么? 这是因为他不了解于龙天与杨豆蔻之间的感情。 杨豆蔻眉眼秀丽,妩媚而有度,温婉而不怯,站在海棠树下,容颜竟是把海棠花色都比了下去。 秦杰心想果然不愧是魔教圣女,大嫂生的果然美丽。 杨豆蔻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天哥都与你说了?” 秦杰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不知大嫂所指何事。” 杨豆蔻平静说道:“杨昊宇堂主的事情。” 秦杰点了点头。 “如今你应该知道了我的身份。” 秦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困惑。 杨豆蔻嫣然一笑道:“真是个不老实的孩子,我实在想不明白,斋主为什么会收你做学生。” 秦杰笑着说道:“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 杨豆蔻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看着他平静而骄傲,没有一丝别的情绪说道:“杨昊宇是我的兄长,我曾经是魔教的圣女。” 在珠海市里,秦杰通过三师兄与杨昊宇的对话,已经知道这个堪称天道盟最大的秘密,只是他没有想到杨豆蔻居然会不加掩饰的直接承认。 所以他依然感到极为震惊。 杨豆蔻看着他说道:“我很好奇,你与杨昊宇之间究竟有什么问题,他虽然性情暴戾,尤其在战场上以杀人为乐,但绝对不是你和天哥都很喜欢说的白痴,他应该很清楚杀死斋主的学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杨豆蔻轻轻拔开脸前的海棠花枝,负手于后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秦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负手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生出些欣赏。 “在草原之上,王轩想要杀我。” 他知道身前这位杨豆蔻肯定知道王轩是谁,也一定知道那场马贼袭击的血案,自己不用解释太多。 “我还是不认为马贼一事与杨昊宇有关。” “我同意大嫂的看法,我也认为王轩是瞒着杨昊宇堂主做的这件事情,但杨昊宇堂主事后表示了默认,并且在湖畔再次试图杀我。” “王轩不会做有损杨昊宇利益的事情,那么除非他知道你和杨昊宇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他才会试图杀死你。” 秦杰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以往我只是一个普通小混混,连杨昊宇堂主的面都未曾见过,除了这两件事情,不可能有任何仇怨。” 杨豆蔻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真的没有任何仇怨?” “确实如此。” 杨豆蔻忽然对着他微蹲行礼。 秦杰震惊莫名,连忙侧身避开,说道:“大嫂这是做何?” “前面那椿椿事由,已经由大先生处理完毕,若除此之外,真无解不开的仇怨,请十三先生给我一份颜面,由他平静归老如何?” 杨豆蔻在花树之前,敛神静气,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式。 …… 行走在游人如织的古龙大街上,秦杰神情看似平静,心里却是波澜渐起,无论是于龙天带他去看的杀神阵,还是杨豆蔻在花树前的行礼,都是现在的他有些承担不起的压力。 先前在花园中,杨豆蔻还提到了陈红,秦杰这才想起沈州市井里的传闻,杨豆蔻果然与红姐感情深厚,情同姐妹。 这些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真正影响他情绪的是别的事。 如今北面草原上的战事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天道盟对胜利显得极不在意,神话集团内部似乎出了些问题,有了暂时休兵来看再战的意图。 这便等于说,秋天的时候,杨昊宇便要回来了。 秦杰早就知道杨昊宇出自魔教子弟部落,此时自然明白,为什么东北在此次战争中会显得这般温柔。 杨昊宇对待别的敌人却不见得依然这般温柔。 如今的秦杰不惧杨昊宇,因为他身后的靠山是清梦斋这座大山,但他不知道杨昊宇回来后自己该如何做。 天哥暗点,杨豆蔻在花树前亲自求情,并不是说害怕他这个金丹期的修行者能掀起多大的风雨,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情把清梦斋牵涉进来,不想让杨昊宇卸甲归老的事情再生波折。 清梦斋首重天道盟,斋主严禁学生干涉天道盟,大师兄已允杨昊宇归老,看来看去,秦杰的复仇记都写到了最后,除了最后的那个方法。 第299章 要去杀人! 雨自天降,街上的行人纷纷走避,那些外郡来的游客也依依不舍的离开,只剩下秦杰一个人站在古龙绘像前沉默不语。 他撑开了雨伞,雨点洒落在紧绷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看着伞前逐步被雨打湿的古龙绘像,想起了很多事情。 过去的往事不用提,今天杨豆蔻震撼半蹲行礼。 春雨越下越大缠绵的一塌糊涂,恰如秦杰此时的心情。 庄严清丽的古龙绘像,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那双不怒而威的眸子,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生命,突然间生动起来。 普通人根本无法感知到古龙绘像的变化。 秦杰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看着古龙绘像的眸子,感受着地面石线里渐趋凝结的气味,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年前他初入沈州市,带着张楚楚站在古龙之前,曾经被这道绘像所分发出来的凄凉古意吓的浑身寒冷生硬。 后来他知道这道古龙绘像是道神符,对侵入沈州市的敌人能够自动感应,并且能够施出近乎元婴巅峰强者全力一击的能力。 秦杰左手伸进怀中,握着那根被布包裹着的阵眼杵,看着伞前威势渐起的古龙绘像,说道:“现在不是当年,你以为现在我还会被你吓得屁滚尿流或者变成冬天里的鹌鹑?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古龙神符的主人,是不能自封的,而是贺飏传承给他,然后由天道盟盟主亲口确认,并且由那根杵最终确定。 雨水间的古龙绘像,感应到了黑伞下传来的熟悉却又多年不见的气味。 秦杰的识海里响起一声清亮的啸鸣,鸣声尖锐高亢,夹杂着几分疑惑,几分不甘,几分悲伤和些许淡然。 雨水不停地冲洗,古龙绘像里那道来自远古的凄凉气味慢慢淡去,直至最后归于沉寂,变成一面普通的石画。 秦杰知道这代表古龙绘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先前识海中那声啸鸣里的悲伤,是古龙对老师贺飏的追忆。 秦杰站在雨中,右手握着雨伞的伞柄,左手握着惊神大阵的阵眼杵,感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古龙在春雨里认主,代表着沈州市这座大阵,从此以后便成了他的责任,也代表着天道盟的安危,从此成为了他肩上的责任。 他喜欢这片土地,喜欢平静喜乐的生活,喜欢生活在此间的人们,所以他愿意承担这种责任。 他愿意用除了生命之外的任何事情,来维护天道盟的安宁,但这并不代表他便要因而得到自己的人生。 左手握着阵眼杵,是握着天道盟的将来。 右手握着黑伞,是握着自己的人生。 两手都要握,两手都要握紧。 如果两者发生冲突纠结,像此时的春雨一般缠绵,那么他需要做的事情,就像是当初登旧般用刀砍开面前的春雨,像松鹤楼露台上斋主那一闷棍般,砸碎所有的纠结与不满。 松鹤楼露台那个夜里,他与斋主曾经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我想杀的人实力非常强大,位高权重,而且有些连我也觉得棘手的背景。” “看你也不像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 “因为我那位老师很了不起,所以理所当然我也很了不起。现如今就算是与我想杀的那位巨豪相比,我们之间的身份地位也能够说差相仿佛。” “那你还愁苦什么?想杀便寻着机会去杀便是。” “我那位老师似乎很愿意我们这些学生不讲道理,但其实他是个死脑筋,非常讲道理,总说什么天道盟第一,天道盟第一那怎么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和天道盟有什么关系?不走歪门邪道,难道就不能杀人?” 那时候的秦杰,以为自己谈话的对象是名沈州市的普通富翁,如今想着这些话出自老师之口,这番话自然便有了崭新的意义。 不走歪门邪道,难道就不能杀人? 不走歪门邪道,难道就不能杀夏侯? 秦杰笑了笑,把雨伞收好系回背后,就这样一头撞进了如帘的春雨中。 雨慢慢小了,秦杰准备回枫林别墅,却在枫林别墅小区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而走到春熙路,进了一家茶楼。 坐在茶楼二楼畔,看着栏外淅淅沥沥的雨点,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步骤,确认不会惹出太麻烦的问题,便开始着手准备。 他向掌柜要了笔纸,稍一考虑后开始疾笔书写,草草而就一封书信,然后封好,准备让车马行把信送到清梦斋。 便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见了他,惊喜说道:“秦杰,你怎么在这里?” 秦杰嘲笑说道:“谢林,你今天又没去天道盟,当心让你家老爷子知道,间接断了你的钱。” 如今秦杰的身份地位早已与当初大不相同,但谢林本就是个豪奢开朗的性子,又有唐人不惧权贵的惯常思维,乐呵呵地凑了过来,说道:“断了钱怕甚,你随便给我写副书帖便成,再说若要去西城夜总会,以你现在的名声,难道还要本公子再请你?当然是你请我才是。” 谢林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看你在茶楼上也闲来无事,又没带着那小丫头,不如我们去夜总会?” 秦杰摇头说道:“我今日有事情要做。有封信要送进清梦斋,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 谢林苦着脸说道:“你不是不知道,我最厌憎去清梦斋。” “一张书帖。” “中堂?”谢林大喜道。 秦杰笑骂道:“你想的倒挺美。” 谢林接过书信,眼睛忽然转了转。 秦杰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可别想着把这信纸偷了去卖钱,不然那副书帖不写,我还要去你家闹事。” “书法赏鉴罢了,哪里能说偷,即便偷了,又哪里舍得卖钱?当然是要拿回家给我那老爹欣赏一下。”被秦杰揭穿想法,谢林也不羞恼,笑嘻嘻说道。 秦杰正色说道:“这封书信很要紧,可不敢误了我的事。” “那我这便去,对了,过些时日有次聚会,由头我倒是忘了,金无彩让我问你一声你去不去。” “若有时间便去。” 秦杰也不把话说死。 谢林转身便向茶楼外去,忽然想到件事,说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秦杰笑着说道:“我要去杀人,你要不要跟着去看热闹?” 谢林觉得好生无趣,挥挥手便蹭蹭蹭下了楼梯。 秦杰把桌上残茶饮尽,探头出栏,看着谢林上了车,仔细算了算时间,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又要了一壶新茶。 他在茶楼上慢慢饮着。 春雨在楼外淅淅落着。 沈州市上空雨云密布,看不见日头,只有逐步黯淡的天光,表明暮时将至。 秦杰掏了些钱,搁在桌上,离开了茶楼。 伴着身后茶士惊喜的恭送声,他向西城门走去。 先前他并没有与谢林说笑。 他真是去杀人的。 …… 暮色不见,微雨又至。 一位面容清翌的中年人撑着雨伞行走在雨街之上,但他的身旁却没有什么随从下属,只有一名面色冷峻的男人沉默跟随。 西城门处的人敛声静气站在檐下,目光随着街中两个人的脚步而移动,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露出诧异的神情。 中年男人叫黄兴,而跟着他的那位姓于名水主。 黄兴每日晨间和暮时,必然会选择一处城门进行巡查,除了于水主之外,不带任何下属官员,轻车简从,风雨无阻,如此多年来没有哪一日不如此。 沈州诸城门处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眼前这幕画面,只有当这二位大人结束完巡查之后,他们才能离开,这已经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按照过往这些年来的规矩,今天黄兴巡查的是西城门。 巡查西城门完毕,黄兴确认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点了点头,于水主回头望向檐下那些面露紧张之色的天道盟子弟,神情冷峻的挥了挥手,众人知道今天终于结束了,面露轻松之色散去,各自回家。 站在西城门的雨街上,黄兴微倾雨伞,抬头看着自天而降的雨丝,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疲惫,微涩说道:“终究还是老了。” “您还能再为天道盟效力三十年。” 黄兴问道:“这些年天天陪着我四处巡视城门,每日都要踩着夜色归家,弟妹早有不满,着实辛苦你了。” 于水主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我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莫说陪着大人踏遍沈州市九座城门,即便是把命送掉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的命运因为当年的一件惨事而改变,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如果不是黄兴狠下决心,最先带着于水主投靠了田海,说不定早就已经随那位将军死去,即便不死大概也会被天道盟冷落闲放散置,没有田海的大力回护,哪里还有如今巡视沈州市门的辛苦与荣耀。 可惜终究还是受了当年那件事情的影响,二人虽说勤勉清廉用心替天道盟做事,官职也已经到了头,再难向上晋升,不过至少荣华富贵已有。 第300章 杀两人! 黄兴看着微雨里的沈州市,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感慨说道:“当年我们随堂主回沈州,似乎就是入的西城门.” 于水主神情微凛。 他们二人每天清晨黄昏巡视城门时,谈的都是闲事趣事,也曾经回忆过曾经的生涯,然而却从来没有提到过那位堂主。 因为二人不想记起当年那件惨事,不想回忆起自己在那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也许是因为内疚惭愧,也许是因为恐惧。 于水主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今天会忽然发此感慨,低声说道:“按规矩,力该是由东城门入城,后来这件事情也被拿出来作了罪证。” 黄兴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暮色里的雨越下越大,行人早已各自归家,湿漉的街上空旷安静,只有雨声伴着二人沉默回忆着当年。 两辆车在雨街两头沉默等待着,那是二人家里派来的车,。 便在这时,雨街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柔,很稳定,如果仔细去听,似乎能够听到靴底踩破水洼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 很奇怪的是,年轻人没有打伞,任由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衣服早已湿透,雨水顺着额头垂下的几络发丝滑蕊黄兴看着向自己二人走来的黑衣年轻人,眉头缓缓挑起。 他只是觉得这名浑身湿透的黑衣年轻人,有些奇怪,并没有查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他也不认为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因为这里是治安良好的沈州市,这里是戒备森严的西城门,无论是那些胆大妄为的娘子军,还是那些强大的修行者,面对着天道盟的威严与强大,都会变得卑微而且平静。 确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黄兴注意到,那名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带着很复杂的情绪,笑着说道:“我们看这淋雨的年轻人奇怪,想来他看我们这两个站在雨里沉默的人,也会觉得奇怪。” “有理,那便回吧!” 黄兴忽然感觉手里似乎多了样东西,低头望去,只见掌中有一张纸条。 他没有去看纸条上写着什么,而是转身向身后望去,只见那处春雨淅沥,街上早已没了那名黑衣年轻人的身影。 于水主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眉头骤然挑起,声音微沉说道:“能悄无声息把纸塞进你手中,这人很了不起。” 黄兴沉默片刻,把手心里那张纸条打开。 纸条微黄,似乎很普通,似乎又极不普通,上面的字迹大概是用朱砂混着某种材料写成,殷红的像是血一般。 微黄纸条上端画着一些线条,那些线条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个字,但无论是黄兴还是于水主都认不出这是什么字。 他们认识纸条下方的那些文字,因为那些都是正常的文字。 二人神情剧变,神情有如此时夜色将临时的雨天,黯淡阴沉到了极点,黄兴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微黄纸条上的字,勾起了他们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回忆,那些带着血色的回忆本来早已模糊,今天黄兴看雨中沈州市偶发感慨,让他们想起了一些,紧接着这张纸条让那些回忆全部回来了。 黄兴叹息说道:“先前忽然感慨,果然兆应着些什么。” 于水主神情凝重说道:“我去海哥那里。” 黄兴点点头。 二人就在雨街中间分开,撑着雨伞向街道那头自家的车走去。 鞋子踩着街中的积水,“啪啪”作响。 开始的时候,声音的节奏还很平缓稳定。 然后雨街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这证明了他们此时真实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般轻松。 于水主撑着伞疾步行走,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峻,越来越肃厉,心头的恐惧被愤怒所替代,他只想快些报与田海知晓,当年那件事情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脚步声忽然微乱。 他的左脚待入一片水洼,发出的“啪”声变得绵长沉闷很多。 因为他这只脚再也无法抬起来。 他的脚掉在了那片水洼里。 雨街地面上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锋利细线,割破了他腿上的裤子,割破他的皮肉,割破他的骨头,所以他的脚掉了下来。 不是一根无形的锋利细线,而是无数根无形的锋利细线。 于水主的膝盖从中断开,然后整只大腿断开。 然后他身上的轻甲被割裂成无数块。 他的人被割梨成无数块鲜肉。 就像熟透的果子般,纷纷从空中堕下,砸在了雨水里,发出“啪啪”的响声。 黄兴撑着伞在雨中向着街口处的车疾走。 他手中的伞很旧,他的脸色很苍白。 他不想死。 虽然黄兴的伞很旧,整座沈州市都以为他很清廉,但事实上这些年他贪了很多钱财,他想活着享受那些钱财带来的一切。 虽然每日巡视城门很辛苦,但事实上他很享受巡视时下属们的畏怯目光,百姓们赞叹敬仰的神情,他想活着继续享受这一切。 他认为自己是沈州市的一道风景,想要长久。 便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啪啪”声。 沉重的肉块落在水洼里所发出的“啪啪”响声,和鞋子踏进水洼里所发出的“啪啪”响声不同,在落雨声中显得十分清晰。 黄兴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他握着伞的手颤抖起来,看着不远处的车和车畔恭谨躬身相迎的管事,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那张微黄纸条,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打湿。 忽然,一蓬艳丽的火苗,从他的手中喷了出来。 又一蓬火苗,从他衣服里喷吐出来。 另一蓬火苗,从他已显老态的脸颊皱纹里喷吐出来。 无数蓬火苗,从他身体最深处喷吐出来,瞬间融化了他的头发眉毛眼睫皮肤脂肪肌肉骨骼,燃烧了一切。 雨夜的长街,昏暗湿漉。 雨伞下的人在燃烧。 片刻后,伞从空中飘落,落在积雨的街道上。 伞下的黄兴,已经无声无息化为灰烬。 雨伞在水洼里缓慢滚动,伞柄微焦。 不远处某条巷内,秦杰静静站在雨中。 不知道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还是这场春雨有些寒冷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的神情有些疲惫。 …… 雨巷里,秦杰看了眼湿透了的黑色斋服,撑开伞。 杀死那两人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要抢在天道盟之前,抢先无声无息杀死对方,却有一定难度。 在伞下化为灰烬的黄兴,死于他的一记火符。 于水主,则是死在井字符之下。 井字符是贺飏最强大的神符,去草原之前,贺飏便把这道符意传给了秦杰,只是因为符意艰深神妙,秦杰直至前些时日从崖洞里破关而出,才真正掌握了这道符的符意。 以逆天气为引,秦杰成功施出的井字符更像是一种模拟,当然算不上神符,与老师贺飏施展出的井字符神奇威力相,更是远远不及,不过要在这场春雨中,无声无息把一个人切成肉块,却是很简单。 在夜色中,秦杰撑伞离开西城门,回到了枫林别墅小区。 张楚楚看着浑身湿漉的他,小脸上流露出担忧疑惑的神情。 秦杰低声解释了几句,便去后院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开始吃饭。 秦杰坐在桌边,看着张楚楚前年留下来的丧乱帖,久久沉默不语。 张楚楚走到他身后,说道:“会不会有麻烦?” “就算……那位老堂主能猜到,他也不能把我如何。” 张楚楚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以往杀其他人时,秦杰总要调查很长时间,然后确认天道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时,才于无声处响一道惊雷。 黄兴和于水主是当年灭门惨案里的重要角色,秦杰已经调查了很长时间,但他选择今天出手,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冒进。 “天道盟里有些人已经猜到是我做的。”秦杰把桌上那张丧乱帖递给张楚楚,示意她收好,说道:“如果我今天不抢着动手,以后可能就很难有机会动手了。” 张楚楚接过书帖,问道:“明天如果要去天道盟,我陪你去。”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已经传信到天道盟,到时候有人陪我。” …… 第二日清晨,酸辣面片汤的摊子都还没有摆出来,便已经有几名天道盟的人来到了枫林别墅外,叩响了门。 秦杰早已准备好,推门而出,说道:“堂主要请我过去谈话?” 那名男人的神情显得冷漠,简洁说道:“请。” 数辆车离开临枫林别墅小区,顺着朱雀大道向北直驶,有一大片极清静疏旷的林子,车往林子里拐了进去。 秦杰向外望去,隐约可见密林后方有一大片平坦的草甸,看上去就像是塞外的风光,不禁略感惊诧。 数辆车在草甸密林间的石道上飞驰,速度奇快,石道上的行人闻声而避,纷纷投去疑惑的异样目光。 车在青林深处最高的那幢木楼前停了下来。 第301章 不信任! 秦杰走下车抬头望去,只见这幢木楼有三层,顶楼有阁,同样的乌檐黑瓦,只是檐梁的风格与草林间军部其余建筑不同,檐线微弯如刀,红梁直若铁枪,一股强悍直接的气息从楼阁里渗出. 三楼阁间,那位老人正扶栏远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杰走进木楼,在那些忙碌着整理卷宗和各边情况的天道盟子弟间走过,拾阶而上登楼,随着环境渐境,便来到了顶楼阁中。 昨日落了一场雨,暮春的浮华粉腻意被一扫而空,阁间的空气异常清新,有风微寒穿入阁中,拂在脸上骤感清爽。 随着微寒的春风,许世堂主微寒的声音响起。 “你可知道这里为何有阁无墙?” 秦杰缓步向栏畔走去,走到老人身后,摇头说道:“不知。” 许世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因为我天道盟的使命是杀敌于外,若让敌人打进沈州市里,包围了这里,那大家通通拿刀子割喉咙自杀算了,还打什么打?既然如此,这里为何还要围墙?至于这楼阁,则是要告诉所有的天道盟子弟,要有登楼阁怀天下小天下的气度和眼光。” “原来有此深意。” 许世看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我天道盟不惧外敌,只惧内乱,最坚强的堡垒,必然都是从内部先崩溃的。” “堂主此言亦有深意。” “没有什么深意,我说的话意思很浅显。”许世冷漠说道:“我是要告诫你,天道盟需要稳定,不能生出内乱,你应该要以大局为重,要懂得尊重律法……秦杰,你是清梦斋的学生,想来不会连我这些话的意思都听不懂。” “堂主的教诲令我深受震撼。” 许世见他依然如昨日那般惫赖相对,内心深处的怒意渐渐蕴积,苍老脸颊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平静,淡淡问了一句话。 “昨天暮时,黄兴与于水主死时,你在哪里?” 秦杰微微皱眉,似乎在回忆,片刻后回答道:“我在逛街。” 许世问道:“昨天暮时,天降大雨,你逛的什么街?” “我喜欢淋雨。” 许世问道:“昨日在西城门,是符师动的手。” “真是胆大妄为。” 许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世间符师数量并不是太多,尤其是沈州市里的符师,情报处都有记载。” 秦杰看着他,微笑说道:“那得让情报处赶紧查查,符师数量虽然少,但我想也不止一个两个,查起来或许比较麻烦。” “你也是位符师。” 秦杰回答道:“我会的东西确实不少。” “据报昨夜命案发生时,有个背着伞的黑衣年轻人,出现在西城门。” 许世静静看着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清梦斋斋服。 “我身后还背着一把大伞,说起来倒像是我当时去了西城门,可惜喜欢穿黑衣的年轻人也很多。” “但穿黑衣背伞的年轻符师,世上除了你还有谁?” 秦杰看着他问道:“堂主是怀疑我杀死了那两个人?” 许世没有任何客气,说道:“不错,因为你说不清楚你当时在哪里。” 秦杰忽然开口问道:“堂主这是在审案?” 许世冷冷说道:“莫非本堂主没有这个资格?”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现在还是一名小混混,堂主自然有资格审我,只是现在堂主还确实没有这个资格。” 许世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你如今是情报处的客卿,我如何审不得你?” 秦杰从腰带里取出情报处客卿的腰牌,轻轻搁在阁畔栏上,说道:“我昨夜去问过,天哥前天已经同意了我退出情报处的审请,只是这块腰牌暂时还保留在身上,如今我不要这块腰牌,堂主便审不得我。” 许世没有想到秦杰竟然提前做出这等手脚,眉头深皱然后渐渐舒展开,带着嘲弄不耻神情说道:“你果然不敢让我问你。” 德高望重威深的天道盟堂主,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嘲弄不耻这等略显轻佻的神情,并没有让秦杰觉得对方身上多了些普通人的世俗气息,反而他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缓声应道:“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堂主先前言及这里有阁无墙之深意,深得我心,我天道盟雄霸天下,任外界风雨如何,都不会崩坍,只是担心祸起于城墙之内,堂主如果坚持要审我,在外人眼中,只怕是天道盟试图压制清梦斋。”他说道:“我知道堂主并无此意,但切不可给天道盟的敌人传出这种错误讯息,所以我不愿让堂主审,堂主也不能审我。” “秦杰啊秦杰。”许世面上的神情尽皆敛去,看着他冷漠说道:“如果你不是这般百般抵赖,而是有所担当,或许我还能赞你是条汉子。” 秦杰应道:“若能做个敷粉的词臣,倒也不差。” “你决意要挑战我天道盟?真是个妄自尊大的狂徒,你以为你真有这种资格?” “虽然我不明白堂主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秦杰微顿,说道:“我是斋主亲传弟子,代清梦斋入世,继小师叔之后行走天下,我实不知,自己没有怎样的资格。” 许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负着双手走到栏畔,居高临下望向草林外的沈州市,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天道盟职责之所在,所以不要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随着这句话出口,一道极强大漠然的气息,从堂主微微佝偻的身躯间散发出来,把他的人与周遭的天地完全隔绝。 楼阁间流转的清新林风,骤然间无声无息停止,栏外青色林梢也停止了摇摆,先前那些被风拂落的赘叶,也在草间停止了滚动。 从秦杰的视线望过去,阁楼栏外的所有事物,在这一瞬间变得静止不动,就像是被画框限住的一幅风景画。 他自己也已经成为了这幅风景画里的一部分。 只有栏畔那位老人,与这幅风景画完全隔离,他仍是自由的。 楼阁间的天地气息,已经被栏畔的老人完全控制,静止不动,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只要他愿意,他便能碾杀此间的一切。 面对着那个看似萧索佝偻、实则强大恐怖到了极点的老人背影,秦杰沉默无语,心想果然不愧是天道盟堂主第一人。 这等修为境界,竟是隐隐然已经超出了武道巅峰的范畴。 秦杰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对抗如此强大的境界,只要许世微一动念,周遭凝固般的天地元气,便会把自己瞬间碾压成粉末。 冰冷的汗水渐渐湿透衣背,打湿了身后那把大伞。 他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平静。 风景画中,只有栏畔的老人是自由的。 好在老人似乎还想听他说些什么,所以秦杰的嘴也是自由的。 “我昨天进了天哥的住处。”秦杰看着栏畔老人的背影说道:“见到了天哥。” 他知道像许世身为天道盟堂主,绝对知道那幢小楼意味着什么,果不其然,老人身上那件朝服衣袂摆动了一丝。 他继续说道:“昨日去堂主府前,我先去了一趟古龙大道……”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许世问道:“古龙……认主了?”“是,所以堂主您应该清楚,如今是我在负责这座沈州市的安危,如果您真是替天道盟考虑,要履行一位天道盟堂主的职责,那么您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保护我的安全,而不是试图杀死我。” 许世负着双手,站在栏畔看着远方,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带着几丝遗憾和愤怒喃喃说道:“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秦杰沉默不语。 许世转过身来,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之所以调查你,正是因为我不同意天哥把阵眼杵交到你的手中,实话与你说,我与贺飏乃是多年故交,但我觉得他看错了你,同样斋主也看错了你。” 秦杰真没有想到这位天道盟堂主居然与老师有深厚的交情,他愈发不能理解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微微挑眉说道:“为什么?” “因为你持身不正,因为你寡情冷血,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天道盟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绝对不会与这座雄城同生共死。”许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秦杰再次沉默,不得不承认许世对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昨日在古龙绘像之前,他曾经豪情万丈,默默立誓想守护沈州市和天道盟,然而在内心真实誓言之前,他依然把自己的生命摆在最上面的位置。 沉默很长时间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许世很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向您保证,至少我会尽自己的全力。”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秦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让您相信?” “因为你不值得信任。” 秦杰反问道:“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信任?” “像你老师贺飏那样,看似嬉笑人间,实际上却懂得什么叫做正义,什么叫做敬畏。”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我老师已经死了,而且虽然您与他相交数十年,但我并不认为您足够了解他,老师他从来不是一个维护正义的人,他也不知何为敬畏,他只是明白什么叫做责任,而这我也明白。” 第302章 挑战! “你的手上染了太多血,你没资格握住那根杵.” “您问我昨夜黄于二人死时,我在哪里。” 许世冷冷回望着他。 秦杰平静问道:“您问了我在哪里,我也想问问……当年秦家血流成河时,您……在哪里? 听着这个问题,许世瞬间似乎变得苍老了几分。 楼阁里的气息略有疏松,楼外的风景再次活了过来。 秦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许世的身前,继续说道:“我的手上确实有很多血,堂主您的手上或许真没有什么血,但不代表你的手就比我的手干净。如您所言,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我从来不关心世上有什么丑陋血腥不公平,只要那些事情与我无关,或许我确实没有资格握住那根杵,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质疑我握杵的资格。至少堂主您不行。当初杨昊宇能够置身事外,天道盟的说法是没有涉案的证据,事实上你我都清楚,那只是因为杨昊宇对天道盟有功,对天道盟有用。既然天道盟坚持,那么堂主如果要审我与那些命案之间的关系,请先找到证据,不然以后请不要来烦我。” 许世沉默了很长时间,看着他冷漠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复仇?” “我并不是正义的使者。”秦杰说道:“我与杨昊宇堂主之间也无私怨,只是因为他在荒原里得罪了我。” “这种说辞谁能相信?” “我不需要让别人相信,只要斋主和天哥没有意见便好。” “你以为天哥会一直宠信着你?”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这与宠信无关,只不过我想天哥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大概也会认为我这些事情做的很对。”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所以他转身向楼梯走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世忽然叹息了一声。 “你很冷静,我可以想见,日后你可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甚至比司徒云海更加优秀,那么你也有可能比他更加危险。” 秦杰听着身后的声音,停下脚步,想到于龙天说过许世此生纵横沙场不败,却在小师叔手下吃过很大的亏,难道自己真的要替师长承担后果? 他转过身,看着栏畔的许世,终于烦了。 “我敬您是堂主,所以我才言辞恳切,态度诚恳与您说了这么多话,如果您真要撕破脸,把这块遮羞布不要,那先前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那不是遮羞布,是天道盟的根本。如果你保持着这种看法,那么我更不能让这件事情再这样继续下去。”许世看着他平静说道:“不违反唐律,我还有很多手段让你消失无踪。” “我很期待。”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再像前面几次那样,引些佛道中人来挑战我,您应该清楚,那样用处不大。” “你真以为李峰云输给你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你?” “至少像您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想必是不会来挑战我的,因为您丢不起那人。” 便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我丢得起这人。” 秦杰转头望去,只见楼梯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微胖男子。 那男子微笑说道:“我叫卫海利。” 秦杰望向栏畔的许世,摇头说道:“有些俗了。” …… 秦杰很满意自己先前在阁中的表现,一番言语直接让许世感慨伤怀,无心亦无力再继续审问,然而他没有想到,言语之后等待自己的果然是这样一个局面。 看着卫海利从怀中取出由情报处核发的挑战公证书,他心想这真是毫无新意,果然又是要打一场,真的很俗套。 而且如果说一开始许世便准备用军中强者,直接把自己打落尘埃,那么以他的威望地位,何必还要与自己说那么多话? 难道许世还真指望用言语让自己感动涕零,深感悔悟从而投案自首,承认那些人是自己杀的? 这种想法也很俗套。 不过不管这件事情俗或不俗,卫海利已经站在了身前,神情很温和,眼神很坚定,想打一架的意思很明显。 秦杰没有见过卫海利,但他听说过卫海利,任何敢自称元婴以下第一人的家伙,都值得警惕,而且他从老师贺飏处,听说过一个故事。 一年前大量湖畔雨夜时,他在横二街杀人,卫海利在街心车里等待,两人本来应该相遇,却被一道井字神符切割开来。 “我学会井字符了。”秦杰看着卫海利很高兴地说道,不像是炫耀,而像是报喜。 卫海利喜不起来,神色愁苦说道:“我被天哥踢到堂主麾下,据说也是贺飏的意思,我对大师感激不尽,你何必拿大师来羞辱我。” “我说的是真话,哪里是想羞辱你,话说既然大家怎么说都有些缘份,何必非要打?” 卫海利举着手中那张纸,叹息说道:“这是我天道盟十年来从情报处办的第一份挑战许可文书,你说不打可能吗?” 秦杰望向许世,嘲讽说道:“推动外人来挑战我倒也罢了,如今居然让天道盟强者出手,莫非老堂主您忘了我们都是天道盟的人?” 许世望着栏外的风景,沉默不语。 自从崖洞破关这后,秦杰的修行境界神速般提升到金丹后期,不然哪里可能施出那般强大的一刀,然而金丹后期依然在元婴之下。 面对着号称元婴以下无敌的卫海利,他没有信心能够战胜对方。 “我不接受挑战。”秦杰说道:“虽然清梦斋入世,似乎就有接受挑战的义务,但你是我天道盟的人,事情传出去后,我丢脸,你也丢脸。” “我说过,我丢得起这人,自然也丢得起这脸。” “论不要脸,你哪里是我的对手。”秦杰看着他说道,然后走到楼阁栏畔,望向对面的草甸青林,喊道:“那件事情你到底办完没有?” 话音落处,一个比卫海利要胖很多的青年男子,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他连连搓手,双脚挪的比大家闺秀还要慢,很明显不想进楼。 秦杰冲着他喊道:“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打死了!” 那年轻胖子怒极,抬头对着楼上喊道:“你就不怕我被人打死?” 秦杰看了一眼不远处栏畔的许世,说道:“某些人自矜身份,哪里好意思对你这样一个死胖子下死手。” …… “噔噔噔噔”脚步声响起。 白武秀气喘吁吁爬上楼来,走进阁中,先向着栏畔的许世恭谨行了一礼,然后望向卫海利说道:“你得先和我打一场。” 卫海利看着身前的白武秀,想着新年那日在沈州府里接的那一指,脸上的神情愈发愁苦,无奈说道:“怎么又是你?” 秦杰解释说道:“整个清梦斋,我只好使唤他一个。” 卫海利苦笑说道:“元婴以下无敌,终究是元婴以下……我不是七先生的对手,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向八先生请教一番。” 白武秀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纸,把圆乎乎的手指伸到唇边tian了tian,拿出最上面那张递到卫海利的眼前。 “情报处的挑战许可书。” “这份许可书核发签章的时间比你那份早。” “我这里有六十二份情报处核发的许可书,每份都比你那份早。” “所以你就算要和秦杰打,也得先和我打完这六十二场再说。” 卫海利怔住了,接过那叠文书翻看了一遍,即便他天不怕地不怕,那日在沈州府里被白武秀一指击倒,依然不怕,但此时终于怕了。 失败并不可怕,如果连续六十二场失败呢? 白武秀这时候并没有用清梦斋《不器意》使出《天下溪神指》。 但卫海利觉得自己已经中了六十二记《天下溪神指》,很有呕血的冲动。 秦杰望向栏畔的老人,说道:“我以为堂主您不会用挑战决斗这般俗的方法,但为了万全之计,我还是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依据规定,任何想要与我决斗的强者,首先都必须过我七师兄这关。如果您不想卫海利天天吐血,最终变成人渣而死,那么最好不要尝试。” 卫海利的脸色愈发难看。 白武秀走到许世身前,再次恭谨一礼,说道:“三师兄托我给您带句话,清梦斋严禁干涉天道盟,那么天道盟最好也不要干涉清梦斋的事。” 自从白武秀出现之后,许世一直沉默。 身为天道盟堂主第一人,他自然不会在乎白武秀,但他要对清梦斋中的某些人保持一定程度的尊敬,比如那位很二的师兄。 “帮我带句话给三先生。”许世说道:“如果清梦斋里的人已经干涉了天道盟,又该如何?” 白武秀稍一沉默,然后说道:“三师兄猜到您会有此问题,他说就算如此,也应该交由清梦斋来自理,当然,如果您能找到清梦斋中人干涉天道盟的证据,那么他会禀明斋主,再与天道盟商议。” 第303章 万人敌! 走下楼阁,走在草甸平林散楼的小楼间. 白武秀忽然说道:“许世堂主是个好人。” 秦杰看着车石道前方的一棵大树,说道:“伪善之人。” 白武秀摇头说道:“不是。” “貌似正义凛然,实际上不知和了多少稀泥,不是伪善是什么?” “斋主曾经说过,如果本心向善,只是为大势而在局部稍作退让,那么只能说其人锋锐有失,却不能妄言其伪。” 秦杰踢走路上被车轮碾出来的一块碎石,说道:“就算是世间最善最正义的大好人,如果对我不好,那就是坏人。” 白武秀思忖片刻后说道:“似乎也有道理。” 秦杰忽然抽了抽鼻子,疑惑望向他问道:“你为什么流了这么多汗?” 白武秀后背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 他解释说道:“胖子怕热。” 秦杰摇了摇头,不接受这个解释。 白武秀羞恼说道:“你身上的汗水都干成盐花了,还好意思说我。” 秦杰像大师兄般慢条斯理说道:“我只不过是个金丹期,而且是当事人,所以怕上一怕也正常,师兄你是高级境界的大修真者,这就丢人了。” 白武秀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知道许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秦杰摇了摇头。 “他是世间最强大的人物之一,先前在楼阁中,如果他愿意,像你我这样的角色,他一抬手便可以杀一条街。” 秦杰心想,自己怎么没觉出来? “最可怕的是他堂主的身份,他手中握有天道盟大权,麾下强者无数,可以横扫万里。”白武秀说道:“你要我和这样的大人物打擂台,我凭什么不怕?” 秦杰嘲讽说道:“那我为什么不怕?” “因为你是个白痴。” 白武秀毫不客气地训斥道:“和整个天道盟对上……就算是李山也会恐惧的茶饭不思,你居然不当回事,不是白痴是什么?” 秦杰问道:“那小师叔当年呢?” “小师叔当年对上的是整个天下,但你凭什么和小师叔比?” “我自然不如小师叔,但我要比他无赖一些。” 白武秀纠正道:“是无耻一些。” 秦杰懒得纠正他的纠正,神情凝重问道:“修真者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致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秦杰摇头说道:“可我有些不相信。” 白武秀指着高空上那些小黑点般的大雁,说道:“如果此时有数万道子弹,像大雁般向你飞了过来,你怎么办?用清梦斋《不器意》改变风势?还是用逆天正气硬抗?你怎么抗都是死路一条。” “我这等修为自然是不行的,你呢?” 白武秀感慨说道:“如果我一个人能战胜天道盟,那我干脆改名叫斋主好了。” “当初看你被三师兄吓进山林里挥袖而去十余丈,身法轻漫潇洒,想来枪林弹雨应该伤不到你。” 白武秀得意说道:“潇洒自然是潇洒的。但你不能一直潇洒下去,潇洒不能当饭吃,你总要停下来休息冥想培念,那时候你还怎么潇洒?” 秦杰沉默不语。 白武秀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和三师兄有没有触犯过天道盟。” 白武秀有些紧张,问道:“你想这个做甚?” “如果你和三师兄违反过天道盟,我就让许世来对付你们。” “我倒罢了,三师兄可不见得会害怕。” “许世说就算是三师兄这样的人物,都能被他用人海堆死。” 白武秀感慨说道:“没想到堂主也喜欢吹牛。” 秦杰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就算天道盟天下无敌,三师兄有脚,难道不会跑吗?” “你先前才说过不可能跑掉。” “我是我,三师兄是三师兄。”白武秀说道:“他比我跑的快,甚至我想你那头野马都不见得追得上他。” 秦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问题在于,如果被包围,以三师兄的性格,他可能临阵逃跑吗?” 白武秀想了想,说道:“确实不会。” 秦杰遗憾说道:“看来果然没有万人敌啊!” 白武秀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就算三师兄被万人包围,也不逃跑,但他拼着命杀死两千人,剩下的自然也就溃散。” “有道理。”接着他感慨说道:“这等场面,想着便浑身发热,只可惜没机会看到。” 一路闲谈,二人走出了草甸青林,来到了朱雀大道旁,便要分离。 秦杰抱拳躬身行礼,诚挚说道:“多谢师兄。” 白武秀看着他,叹息了一声。 秦杰沉默不语。 白武秀忽然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秦杰知道他问的为什么里的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杀人,为什么自己要和天道盟对抗,为什么自己似乎隐隐对尚未归来的那位堂主保有着敌意。 他低下头看着脚前的一株青草,沉默不语。 在许世堂主面前,他什么都不会承认,在世人眼前,他绝对要说自己干净的像朵小白花,但他不想隐瞒白武秀。 所以他抬起头来,看着白武秀的眼睛,平静说道:“杨昊宇杀了我全家。” 白武秀微震,脸颊上荡起涟漪,沉默很长时间后,伸出圆乎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那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这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 “没有,不过杨昊宇不是普通人,你没办法暗杀他,因为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就算想出花儿来,也暗杀不了他。”白武秀看着秦杰忧虑说道:“而且他毕竟是天道盟堂主,又是神话集团客卿,身份地位影响完全不同,就算师父不管这件事情,大师兄肯定不会同意,三师兄也不会帮你,我又不是杨昊宇的对手。” 秦杰听懂了他的这句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白武秀最后问道:“杨昊宇秋末回沈州,你准备怎么办?”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 于龙天放下药碗,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嫌苦,挥手示意佣人退下,望着身旁的老堂主,说道:“虽说我和你都咳嗽,但病却不同,这药可不能赐你,说起来让你在南边养着,你非要回来作甚?” 许世很感激天哥对自己的信任甚至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但这并不代表他同意天哥的所有举措,说道:“彼处已然太平,留一部于森林外压制丐帮便是,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虽说那处的湿润对肺疾确实有好处,但我实在是不习惯那种粘乎的空气。” “也罢,想回沈州便随你,有你看着,我也少操些心。” “只是这件事情,不得不请天哥多操一些心。” 于龙天沉默。 “请天哥修书,让斋主治秦杰之罪。” 于龙天转身看着他,问道:“可有证据?” “没有。” 于龙天又问道:“我当年要治杨昊宇的罪,你们是怎么说的?” “我没有说话。” “但田海说了话,各大堂主,便是杨豆蔻也说了话,他们都说,天道盟里写的清清楚楚,无证据不为罪。”他看着天道盟最忠耿的老堂主,自嘲说道:“当时我思忖数夜后,没有表示反对,你也没有表示反对,难道现在却要来反对?” 许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即便无证据不为罪,我依然坚持认为,把杀神阵交给秦杰,是件极错误的事。” “你与贺飏是多年故交。”于龙天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你对他的传人如此不信任?” 许世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是耿倔说道:“沈州市交给他,我不放心。” 于龙天沉吟片刻,说道:“秦杰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 沈州市暮春近暑,气温已经渐热,北方草原上却正是最好的时节,清风徐来,拂着没膝的青草,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在魔教信徒大本营北面约五十里地,靠近冰寒山脉的绿色海洋里,却有很多杂色。 焦黑的地面,被斩断的草根,还有那些阵法遗留下的痕迹,表明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随着春天一同降临草原,随着春意渐深而结束,联军势盛,在魔教信徒的引导帮助下,与南迁的魔教子弟部族展开了连场大战,连绵近百日的残酷战争,让双方都死了很多人,但魔教子弟最终还是强行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保住了最重要也是最肥活的几片草场。 神话集团颁下诏令,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运至草原,又有修真强者助阵,最后却没能达到把魔教子弟赶回寒域的战略目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魔教子弟的强大,天道盟和神话集团没有出动也是重要原因。 这片战后的草原上飘浮着余烬的味道,微焦微臭,不远处岷山依势下缓的斜斜草甸上,堆着数百堆石头,石堆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布条,随着春风缓缓舞动,这些石堆就是草原人的坟墓。 草原上很少能够看到魔教子弟的尸首,因为无论战况如何激烈,魔教子弟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死亡的同伴带回部落。 第304章 周雄VS杨昊宇! 连续近百日的战争,联军没有俘虏一名魔教子弟. 在草原上打扫战场的天道盟子弟看着远处的石堆想着魔教子弟在战场上的表现,警惕之余也生出些许敬佩之意。 不作俘虏,不丢下一名同伴,这也是天道盟的铁律,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千年之前魔教子弟被称为天生的战士,为什么先祖们会耗费那么多的气力才能把这些魔教子弟赶出草原。 同样都是最优秀的战士对魔教子弟部族产生敬佩不足为奇,然后他们想寻找机会与强大的魔教子弟们正面战上一场。 很遗憾的是,在这场血腥残酷的战争中,他们负责押送辎重,镇压叛变维持军纪,打扫战场,就是没有机会登上正面战场。 因为这是天道盟于龙天的意思,也是杨昊宇堂主的命令。 杨昊宇看着脚下肥沃的草原,看着被自己靴子踩进泥土里的草根,缓缓移动了一下靴底随着“滋滋”的轻响,有近乎油水般的事物从皮靴畔挤了出来,除了黑色沃泥的腐质之外,如今还有很多残血。 开战至今,他麾下的人马还没有与魔教子弟部族的战士正面相遇过,甚至没有见过一名魔教子弟,但他不像下属们那般好奇并且兴奋地想要与对方战上一场----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名魔教子弟。 看着草原上残留着的乌黑色的血迹杨昊宇想像着数日之前最后那场大战,想像着那些很久不见的族人倒在飞剑之下的画面,冷漠如铁的脸颊面无表情,只是眉眼微微抽搐了一丝。 天道盟的人马没有登上正面战场,这是天哥的旨意也是他的想法。 天哥知道他的来历,依然让他亲自指挥这场战争便是同意他的想法。 对于天哥的信任,杨昊宇很感激。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尖哨声,他面无表情抬头望去,只见草甸下方数百丈外,有名草原少女骑着骏马,赶着数百只羊正在放牧。 战争刚刚结束不久,草原上的人便重新开始了放牧,从这一点上来看,生活永远是平静而简单的,战争只是中间的插曲。 看着那名面色红润,眼眸清亮的草原少女,杨昊宇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逃离山门,与妹妹重新相遇的画面。 然后他确认,自己对于龙天的感激,与过往这些年里的信任宽容无关,他只是感激天哥对自己的妹妹很好。 司徒先生单剑灭魔教山门,杨昊宇南下天道盟,从军数十载,最终成为天道盟首屈一指的堂主,再然后他成为了神话集团身份尊贵的客卿,却没有谁知道,他是魔教余孽,魔教子弟子弟。 杨昊宇堂主,看似暴戾强大不可一世,实际上人世间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那几位大人物,一直试图用他过往的身份要挟他,控制他,真实的身份就像是无数道蛛丝,把他这个穿着盔甲的大虫子捆在了网中央,怎样挣扎也挣扎不开,只能逐渐沉默然后渐渐窒息。 天道盟于龙天知道他的来历,神话集团董事长知道他的来历,这两个知道便像是两堵坚不可摧的石墙,在过去这些年里缓缓靠拢,夹的石墙里的他艰于呼吸,无论向哪边靠去似乎都是一个死字。 他曾经想过靠向两边的石墙,忠于天道盟同时替神话集团效命,过去这些年里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两个忠于终究无法和谐相处,所以最终他只能忠于自己,以暴戾冷酷来维系自己的强大,抵着石墙不要靠拢。 很遗憾的是,人力终究有时穷,他现在依旧很强大,但他会老,会病,会弱,而那两堵石墙却永远不会变得疏松脆弱,而且他杀过很多人,那些人很想杀他。 于是杨昊宇想让自己变得永远强大,他去了魔教湖畔,想要夺取那卷天书,最终却在那个书生面前断了所有希望。 真正绝望的时候,忽然又生出新的希望,山穷水尽的前方,忽然一片柳暗花明,那名书生让杨昊宇断了永远强大,永远不可一世的想法,却发现了平安归去,就此不问世事的可能。 “夏天快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杨昊宇看着春风里的草原,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盛夏,冷酷如铁的面容上,渐渐浮出很罕见的温柔神情。 他的妹妹叫杨豆蔻。 温柔的春风拂上堂主温柔的脸,风中传来极浓郁的血腥味道,然后响起一片擦擦的除草之声。 就在杨昊宇身后不远处的草甸上,一百多人双膝跪在地面,在雪亮的刀光下,头颅与身体分开,鲜血涌入草海。 这些人因为叛乱和违纪而被捕,没有经由审判,只是因为杨昊宇堂主一句话,便被尽数杀之。 在战场上,天道盟子弟负责维护军纪,镇压叛乱,但今日的处决未经审判,这已经严重违反了神话集团的规矩和天道盟。 但天道盟管不了将在外。 所以杀人如草,杨昊宇面不改色。 一名修真者疾驰而至。 杨昊宇接过书信。 虽然常年驻守珠海市,此时更是远在草原,在他毕竟是堂主,在沈州市里在天道盟里有很多眼线。 他与堂主许世没有太多私下的交情,但彼此尊重,所以有些事情,往往会通过那些眼线,直接传到这里。 这封书信上讲述的是最近沈州市里发生的事情。 杨昊宇知道了许世与秦杰的那两场谈话,也知道了城门郎黄兴和于水主在雨街上的死亡,所以他看着这封信沉默了很长时间。 去年珠海市中,他与清梦斋已经达成了协议,所以本来不怎么愿意理会清梦斋入世之事,不会像许世那般警惕不安。 然而黄兴和于水主的死亡,却让他开始警惕起来。 黄兴和于水主是田海的人,也是他的人。 而且都是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的人。 杨昊宇不明白秦杰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先在草原上杀了王轩,又在珠海市里杀了王君,如今又杀了黄兴和于水主,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都一个一个死在了此人的刀下。 天道盟和清梦斋已经同意自己归老,看来此人有些不同的意见。 “难道真的有漏网之鱼?” 杨昊宇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因为当年那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的尸体,是他亲自检验的。 然后他想起沈州市里的某个说法。 清梦斋秦杰和于雅雯关系亲密。 难道是为了盟主之位? 杨昊宇的神情愈发冷漠,他本已决定归老,但如果有人试图伤害他的妹妹,伤害他的外甥,想要抢夺属于自己外甥的位置,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死对方。 处决依然在持续。 头颅被斩落草原,“擦擦”之声连绵不绝。 血腥味中,杨昊宇想着沈州事,杀意渐起。 就在这个时候,湛蓝无云的草原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从空中跳了下来,呼啸破风,带着无比霸道的杀意,直冲杨昊宇。 杨昊宇抬头。 空中除了那个人影,还有炽烈的阳光。 所以他眯了眯眼。 对这幕画面,他已经很熟悉。 在魔教湖畔,他便见过。 这些天,他也见过好几次。 所以他没有慌乱,神情依旧平静而冷漠。 一道极凛厉的气息,从他身体间喷薄而出。 皮靴深深踩进松软的草原沃泥间。 下一刻,这些松软的泥土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以靴底为中心,草原间出现无数道如蛛网般的痕迹。 杨昊宇站在裂如蛛网的草原中央。 凭借着脚下传来的巨大反震力,他向空中飞去。 战衣振振,疾如飞鸟,煌若天神。 魔教世外入俗周雄从空中跳了下来。 魔教前代强者杨昊宇向空中飞去。 两个人的在草原上空相遇。 一朝相遇,便是晴天霹雳。 晴朗的天空里,骤然响起一道闷雷。 一股强烈的冲击波,从空中开始向四面八方传去。 远方正在低首吃草的羊群被惊的假死,仆于地面。 那名牧羊的草原少女被惊的跌落骏马。 天道盟子弟捂耳痛苦跪倒。 狂风劲吹,草海偃伏,断草纷飞。 两个人影在空中相遇,就像是草原西方最深处传说中的小山一般撞击在一起,恐怖的撞击声向四周波荡开来。 那把锋利的血色巨刀,在空中激起无数道啸鸣,仿湛蓝的天空仿佛都要被劈开,然而大部分刀势,却被一双铁拳封住。 偶有刀芒破开杨昊宇铁拳,落在他的身上,杨昊宇战袍之内便会泛起淡黄色的光泽,让锋利的巨刀无法噬入体内。 血色巨刀是魔教山门至强的武器,虽然无法破入杨昊宇身体,本身的重量和挟带的冲击力,让它变成恐怖的铁锤,重重地击打在杨昊宇身体杨昊宇的铁拳本身就是铁锤,也毫不留情地轰向周雄的胸腹。 转瞬之间,这两位魔教强者,在空中出手无数次。 交手无数次。 撞击无数次。 捶击无数次。 两座悬空的山峰不停相撞然后分离,然后再次相撞,如闷雷般的撞击声,就在草原上空不远的天空里不停响起。 第304章 周雄VS杨昊宇! 连续近百日的战争,联军没有俘虏一名魔教子弟. 在草原上打扫战场的天道盟子弟看着远处的石堆想着魔教子弟在战场上的表现,警惕之余也生出些许敬佩之意。 不作俘虏,不丢下一名同伴,这也是天道盟的铁律,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千年之前魔教子弟被称为天生的战士,为什么先祖们会耗费那么多的气力才能把这些魔教子弟赶出草原。 同样都是最优秀的战士对魔教子弟部族产生敬佩不足为奇,然后他们想寻找机会与强大的魔教子弟们正面战上一场。 很遗憾的是,在这场血腥残酷的战争中,他们负责押送辎重,镇压叛变维持军纪,打扫战场,就是没有机会登上正面战场。 因为这是天道盟于龙天的意思,也是杨昊宇堂主的命令。 杨昊宇看着脚下肥沃的草原,看着被自己靴子踩进泥土里的草根,缓缓移动了一下靴底随着“滋滋”的轻响,有近乎油水般的事物从皮靴畔挤了出来,除了黑色沃泥的腐质之外,如今还有很多残血。 开战至今,他麾下的人马还没有与魔教子弟部族的战士正面相遇过,甚至没有见过一名魔教子弟,但他不像下属们那般好奇并且兴奋地想要与对方战上一场----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名魔教子弟。 看着草原上残留着的乌黑色的血迹杨昊宇想像着数日之前最后那场大战,想像着那些很久不见的族人倒在飞剑之下的画面,冷漠如铁的脸颊面无表情,只是眉眼微微抽搐了一丝。 天道盟的人马没有登上正面战场,这是天哥的旨意也是他的想法。 天哥知道他的来历,依然让他亲自指挥这场战争便是同意他的想法。 对于天哥的信任,杨昊宇很感激。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尖哨声,他面无表情抬头望去,只见草甸下方数百丈外,有名草原少女骑着骏马,赶着数百只羊正在放牧。 战争刚刚结束不久,草原上的人便重新开始了放牧,从这一点上来看,生活永远是平静而简单的,战争只是中间的插曲。 看着那名面色红润,眼眸清亮的草原少女,杨昊宇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逃离山门,与妹妹重新相遇的画面。 然后他确认,自己对于龙天的感激,与过往这些年里的信任宽容无关,他只是感激天哥对自己的妹妹很好。 司徒先生单剑灭魔教山门,杨昊宇南下天道盟,从军数十载,最终成为天道盟首屈一指的堂主,再然后他成为了神话集团身份尊贵的客卿,却没有谁知道,他是魔教余孽,魔教子弟子弟。 杨昊宇堂主,看似暴戾强大不可一世,实际上人世间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那几位大人物,一直试图用他过往的身份要挟他,控制他,真实的身份就像是无数道蛛丝,把他这个穿着盔甲的大虫子捆在了网中央,怎样挣扎也挣扎不开,只能逐渐沉默然后渐渐窒息。 天道盟于龙天知道他的来历,神话集团董事长知道他的来历,这两个知道便像是两堵坚不可摧的石墙,在过去这些年里缓缓靠拢,夹的石墙里的他艰于呼吸,无论向哪边靠去似乎都是一个死字。 他曾经想过靠向两边的石墙,忠于天道盟同时替神话集团效命,过去这些年里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两个忠于终究无法和谐相处,所以最终他只能忠于自己,以暴戾冷酷来维系自己的强大,抵着石墙不要靠拢。 很遗憾的是,人力终究有时穷,他现在依旧很强大,但他会老,会病,会弱,而那两堵石墙却永远不会变得疏松脆弱,而且他杀过很多人,那些人很想杀他。 于是杨昊宇想让自己变得永远强大,他去了魔教湖畔,想要夺取那卷天书,最终却在那个书生面前断了所有希望。 真正绝望的时候,忽然又生出新的希望,山穷水尽的前方,忽然一片柳暗花明,那名书生让杨昊宇断了永远强大,永远不可一世的想法,却发现了平安归去,就此不问世事的可能。 “夏天快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杨昊宇看着春风里的草原,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盛夏,冷酷如铁的面容上,渐渐浮出很罕见的温柔神情。 他的妹妹叫杨豆蔻。 温柔的春风拂上堂主温柔的脸,风中传来极浓郁的血腥味道,然后响起一片擦擦的除草之声。 就在杨昊宇身后不远处的草甸上,一百多人双膝跪在地面,在雪亮的刀光下,头颅与身体分开,鲜血涌入草海。 这些人因为叛乱和违纪而被捕,没有经由审判,只是因为杨昊宇堂主一句话,便被尽数杀之。 在战场上,天道盟子弟负责维护军纪,镇压叛乱,但今日的处决未经审判,这已经严重违反了神话集团的规矩和天道盟。 但天道盟管不了将在外。 所以杀人如草,杨昊宇面不改色。 一名修真者疾驰而至。 杨昊宇接过书信。 虽然常年驻守珠海市,此时更是远在草原,在他毕竟是堂主,在沈州市里在天道盟里有很多眼线。 他与堂主许世没有太多私下的交情,但彼此尊重,所以有些事情,往往会通过那些眼线,直接传到这里。 这封书信上讲述的是最近沈州市里发生的事情。 杨昊宇知道了许世与秦杰的那两场谈话,也知道了城门郎黄兴和于水主在雨街上的死亡,所以他看着这封信沉默了很长时间。 去年珠海市中,他与清梦斋已经达成了协议,所以本来不怎么愿意理会清梦斋入世之事,不会像许世那般警惕不安。 然而黄兴和于水主的死亡,却让他开始警惕起来。 黄兴和于水主是田海的人,也是他的人。 而且都是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的人。 杨昊宇不明白秦杰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先在草原上杀了王轩,又在珠海市里杀了王君,如今又杀了黄兴和于水主,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都一个一个死在了此人的刀下。 天道盟和清梦斋已经同意自己归老,看来此人有些不同的意见。 “难道真的有漏网之鱼?” 杨昊宇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因为当年那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的尸体,是他亲自检验的。 然后他想起沈州市里的某个说法。 清梦斋秦杰和于雅雯关系亲密。 难道是为了盟主之位? 杨昊宇的神情愈发冷漠,他本已决定归老,但如果有人试图伤害他的妹妹,伤害他的外甥,想要抢夺属于自己外甥的位置,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死对方。 处决依然在持续。 头颅被斩落草原,“擦擦”之声连绵不绝。 血腥味中,杨昊宇想着沈州事,杀意渐起。 就在这个时候,湛蓝无云的草原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从空中跳了下来,呼啸破风,带着无比霸道的杀意,直冲杨昊宇。 杨昊宇抬头。 空中除了那个人影,还有炽烈的阳光。 所以他眯了眯眼。 对这幕画面,他已经很熟悉。 在魔教湖畔,他便见过。 这些天,他也见过好几次。 所以他没有慌乱,神情依旧平静而冷漠。 一道极凛厉的气息,从他身体间喷薄而出。 皮靴深深踩进松软的草原沃泥间。 下一刻,这些松软的泥土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以靴底为中心,草原间出现无数道如蛛网般的痕迹。 杨昊宇站在裂如蛛网的草原中央。 凭借着脚下传来的巨大反震力,他向空中飞去。 战衣振振,疾如飞鸟,煌若天神。 魔教世外入俗周雄从空中跳了下来。 魔教前代强者杨昊宇向空中飞去。 两个人的在草原上空相遇。 一朝相遇,便是晴天霹雳。 晴朗的天空里,骤然响起一道闷雷。 一股强烈的冲击波,从空中开始向四面八方传去。 远方正在低首吃草的羊群被惊的假死,仆于地面。 那名牧羊的草原少女被惊的跌落骏马。 天道盟子弟捂耳痛苦跪倒。 狂风劲吹,草海偃伏,断草纷飞。 两个人影在空中相遇,就像是草原西方最深处传说中的小山一般撞击在一起,恐怖的撞击声向四周波荡开来。 那把锋利的血色巨刀,在空中激起无数道啸鸣,仿湛蓝的天空仿佛都要被劈开,然而大部分刀势,却被一双铁拳封住。 偶有刀芒破开杨昊宇铁拳,落在他的身上,杨昊宇战袍之内便会泛起淡黄色的光泽,让锋利的巨刀无法噬入体内。 血色巨刀是魔教山门至强的武器,虽然无法破入杨昊宇身体,本身的重量和挟带的冲击力,让它变成恐怖的铁锤,重重地击打在杨昊宇身体杨昊宇的铁拳本身就是铁锤,也毫不留情地轰向周雄的胸腹。 转瞬之间,这两位魔教强者,在空中出手无数次。 交手无数次。 撞击无数次。 捶击无数次。 两座悬空的山峰不停相撞然后分离,然后再次相撞,如闷雷般的撞击声,就在草原上空不远的天空里不停响起。 第305章 周雄VS杨昊宇!(二) 一道一道连绵响起的雷声,近在咫尺,让那些躺在草海里、浑身僵硬的羊群本能里感到了死亡的恐怖. 它们惊恐地撑起发软的四脚,向着四面逃散。 那名从马背上跌落的草原少女,趴在草丛里看着天上那两个如天神般的人影,早已震惊恐惧地变成了傻子,哪里还顾得上自家羊群的离散。 天道盟子弟捂着双耳,脸色苍白跪在草地上。 三名侥幸还没有被砍掉头颅的人,因为双手被缚无法捂耳,眼角鼻中渐渐流出乌血,片刻后竟被空中两名强者的撞击声活活震死。 草甸上马鸣“嘶嘶”,一片慌乱。 一记最沉重的闷雷在草原上空的空中响起,猛烈的狂风从空中波及大地,吹得长草断裂乱飞,空中两道人影终于分开,疾退数十丈,落到了草原上。 草原地表上响起两道几乎不分先后的闷响。 杨昊宇与周雄身上的霸道气息,随着双脚落地而向地外泄散一分,靴底的草原地面,骤然塌陷·变成了两个土坑,坑中春草俱化为断屑,就如同新修未封的坟。 “敌袭!” “有刺客!” 纵然面临的是魔教山门天下行走这样的绝世强者,训练有素的天道盟子弟在稍一混乱之后,以强悍的意志清醒过来,开始组织防线。 马蹄声声,盔甲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草甸下方的军营里,数百天道盟子弟,用难以想像的速度完成了集结,化作两个锋阵,疾驶出营,挟着草屑风尘,突袭而至,封住了这片草甸。 天道盟子弟神情凝重,看着着草甸上那个男人。 敌人只是一个人,天道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们依然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草甸上下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周雄站在草甸里,站在那些微微塌陷的坑里,站在数百名天下最精锐天道盟子弟之前,神情依旧平静,依旧沉默,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的眼中只有不远处的杨昊宇。 周雄还是穿着那件普通的皮袄,只是和以往相比,他身上那件皮袄要显得更加破旧,甚至很多地方已经烂了。 他的神情平静,但脸色有些憔悴。 协助部族与联军厮杀多日,最近这些天又连续狙击杨昊宇,与天道盟交手数次,他便是个铁人,也感觉到了疲累。 尤其是先前与杨昊宇这一战,时间虽然短暂,但他却受了很重的伤,胸腹间的皮袄出现了无数破洞,隐见血色。 他手中握着那把血色巨刀也有些黯淡。 天道盟子弟,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强大的。 过往这些年里,他们在杨昊宇大将军的指挥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骄傲自信到了极点。 然而在这个人面前,他们无法骄傲。 天道盟不会畏惧修行者,因为他们认为再强大的修行者,都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周雄这般强大的修行者。 天道盟统领盯着远处那个穿皮袄的男子,寒声说道:“如果今天还不能把这个怪物杀死,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脸自称天道盟?” 数百把朴刀从鞘中同时抽出,那些“锃锃”的声音合在了一起,变成一种极富庄严甚至是悲壮感的曲调。 联军与魔教子弟部族的战争结束后的这些天里,草甸上的那个穿皮袄的男子,在天道盟周边出现了七次。 天道盟子弟围捕了他七次,然而却没有一次成功,反而被这个男子杀了很多人,甚至让此人成功突进了三次,突到了杨昊宇大将军的身前。 如果不是大将军威猛举世无敌,只怕真会让此人狙杀得手。 普通人不如修行者,天道盟子弟可以接受这一点,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这些人连拦下对方都做不到,他们无法接受做为下属,竟然需要靠大将军来维护军营的安全。 对骄傲的天道盟子弟来说,这是最大的羞辱。 一场世间至强骑兵对世间最强修行者的冲锋,即将展开。 “叛出山门之后,你果然变成了一个怯懦的小人,永远只知道躲在军营里,永远只知道让自己的手下送死。”周雄看着杨昊宇说道。 杨昊宇仲拳至唇边,咳嗽两声,伸手阻止了草甸四周下属们的动作,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周雄说道:“我的人并没有参与到对部落的战争中,你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从去年开始,你一直试图要杀我,甚至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杀我。” 周雄摘下毡帽,扔到脚下,然后缓步走出塌陷的草海地面,走到杨昊宇身前十余丈外,说道:“因为山门里有很多人在等着你回去。” 杨昊宇微微皱眉。 那双如铁丝雕镂出的眉毛,一旦皱起,显得那般冷硬。 魔教山门里早已经没有活着的人,只有满地白骨干尸死人,那么等着他回去的人便不是人,而是那些不甘的幽魂。 “山门被司徒先生所破之前,我和你的师父便已经离开,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以此指责我。” “但你南下之后,终究还是成了神话集团的客卿。”周雄说道:“叛徒就是叛徒,魔教历代祖师,都在山门里等着你回去谢罪,师姐也在等着你。” 杨昊宇皱如铁栅的眉毛渐渐变得黯淡起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想杀我没有这般容易。” “如果我把你的真实身份放出去,天下谁能容你?” “神话集团和天哥还有清梦斋能够容我便足够,因为这代表天能容我,只要天能容我,天下之人不敢不容我。” “天道盟于龙天能容你,是因为你有功,他或许早就想除了你,只是不想与神话集团正面冲突,又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才会驱你为虎长驻疆外,而清梦斋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清梦斋里的人们早就忘了怎么杀人。”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杨昊宇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但你不是道门,也不是天道盟盟主,更不是清梦斋,所以你杀不了我,而现在整个世间,只有你想杀我。” “为何我杀不了你?” 杨昊宇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把血色巨刀,看着深锲进草原地表的可怕刀锋,说道:“因为圣刀在你手中已经黯淡了。” “你的甲也已经破了。” 杨昊宇身上穿着的战袍,是清晨新换的一件,此时早已经在周雄的刀锋之下碎成丝缕,露出里面那件泛着金属光泽的盔甲。 他是天道盟大将军,身上的盔甲,是由清梦斋牧晨亲自投计,也是由清梦斋监督制造,上面刻着繁复的符线,可以为他提供看似无穷无尽的保护。 然而看似无穷无尽,终究不是真的无穷无尽。 去年周雄手中的血色巨刀,已经在这身盔甲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近日连续作战,这件盔甲较诸往日已经黯淡了很多,尤其是胸腹附近,甚至出现了几道裂口,昭示着崩裂的结局。 这件盔甲,已经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你一直在受伤。”杨昊宇看着周雄胸腹处的拳印和血渍,说道:“而且你受的伤很重。如果你处于完好时期,大概需要四千天道盟子弟才能困死你,但现在的你,随时可能死,你要杀我,便要准备着随时被我杀死。” “除非你能打断我的腿,你的人才能困住我。”周雄说道:“但你知道我这一双腿,是不容易打断的,连续三次,你都想尝试做这件事情,但你没有成功,你永远无法成功,而且你也在不停地受伤。” “我的伤比你的轻。” “但你比我老。” “都是魔教子弟,难道你还相信年老体衰这种废话?” “年老不见得体衰,但气魄必然不如当年,比如你现在就比当年怕死,当然,从你烹死师姐之后,你就已经在怕死。” 杨昊宇沉默不语。 “越老越容易怕死,越怯懦越容易怕死,而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周雄看着他说道:“只要你不回沈州市,我便会一直跟着你,一直和你这么耗下去,我要亲眼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 杨昊宇不再说什么,转身向草甸下方走去。 只听得苍笛骤起,草甸四周蹄声如雷,数百骑沉重的天道盟子弟像铁流一般,向静立草甸上的周雄涌去。 杨昊宇向着草甸远处的军营走去,没有回头。 听着身后草甸上响起的呼啸火焰破空声,他也没有回头,听着如雷般的撞击声,他还是没有回头。 连续三次狙杀与反狙杀,周雄始终没有出腿,他也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伤到对方的腿,那么周雄便绝对不会让自己陷落在万骑冲锋的旋涡里。 从当年背叛魔教开始,杨昊宇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魔教负责诛灭叛徒的不是二十年甲子,而是二十年甲子的徒弟,他承认周雄说的对,他现在确实比当年更怕死,但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周雄的手中或者是腿下。 第305章 周雄VS杨昊宇!(二) 一道一道连绵响起的雷声,近在咫尺,让那些躺在草海里、浑身僵硬的羊群本能里感到了死亡的恐怖. 它们惊恐地撑起发软的四脚,向着四面逃散。 那名从马背上跌落的草原少女,趴在草丛里看着天上那两个如天神般的人影,早已震惊恐惧地变成了傻子,哪里还顾得上自家羊群的离散。 天道盟子弟捂着双耳,脸色苍白跪在草地上。 三名侥幸还没有被砍掉头颅的人,因为双手被缚无法捂耳,眼角鼻中渐渐流出乌血,片刻后竟被空中两名强者的撞击声活活震死。 草甸上马鸣“嘶嘶”,一片慌乱。 一记最沉重的闷雷在草原上空的空中响起,猛烈的狂风从空中波及大地,吹得长草断裂乱飞,空中两道人影终于分开,疾退数十丈,落到了草原上。 草原地表上响起两道几乎不分先后的闷响。 杨昊宇与周雄身上的霸道气息,随着双脚落地而向地外泄散一分,靴底的草原地面,骤然塌陷·变成了两个土坑,坑中春草俱化为断屑,就如同新修未封的坟。 “敌袭!” “有刺客!” 纵然面临的是魔教山门天下行走这样的绝世强者,训练有素的天道盟子弟在稍一混乱之后,以强悍的意志清醒过来,开始组织防线。 马蹄声声,盔甲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草甸下方的军营里,数百天道盟子弟,用难以想像的速度完成了集结,化作两个锋阵,疾驶出营,挟着草屑风尘,突袭而至,封住了这片草甸。 天道盟子弟神情凝重,看着着草甸上那个男人。 敌人只是一个人,天道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们依然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草甸上下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周雄站在草甸里,站在那些微微塌陷的坑里,站在数百名天下最精锐天道盟子弟之前,神情依旧平静,依旧沉默,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的眼中只有不远处的杨昊宇。 周雄还是穿着那件普通的皮袄,只是和以往相比,他身上那件皮袄要显得更加破旧,甚至很多地方已经烂了。 他的神情平静,但脸色有些憔悴。 协助部族与联军厮杀多日,最近这些天又连续狙击杨昊宇,与天道盟交手数次,他便是个铁人,也感觉到了疲累。 尤其是先前与杨昊宇这一战,时间虽然短暂,但他却受了很重的伤,胸腹间的皮袄出现了无数破洞,隐见血色。 他手中握着那把血色巨刀也有些黯淡。 天道盟子弟,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强大的。 过往这些年里,他们在杨昊宇大将军的指挥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骄傲自信到了极点。 然而在这个人面前,他们无法骄傲。 天道盟不会畏惧修行者,因为他们认为再强大的修行者,都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周雄这般强大的修行者。 天道盟统领盯着远处那个穿皮袄的男子,寒声说道:“如果今天还不能把这个怪物杀死,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脸自称天道盟?” 数百把朴刀从鞘中同时抽出,那些“锃锃”的声音合在了一起,变成一种极富庄严甚至是悲壮感的曲调。 联军与魔教子弟部族的战争结束后的这些天里,草甸上的那个穿皮袄的男子,在天道盟周边出现了七次。 天道盟子弟围捕了他七次,然而却没有一次成功,反而被这个男子杀了很多人,甚至让此人成功突进了三次,突到了杨昊宇大将军的身前。 如果不是大将军威猛举世无敌,只怕真会让此人狙杀得手。 普通人不如修行者,天道盟子弟可以接受这一点,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这些人连拦下对方都做不到,他们无法接受做为下属,竟然需要靠大将军来维护军营的安全。 对骄傲的天道盟子弟来说,这是最大的羞辱。 一场世间至强骑兵对世间最强修行者的冲锋,即将展开。 “叛出山门之后,你果然变成了一个怯懦的小人,永远只知道躲在军营里,永远只知道让自己的手下送死。”周雄看着杨昊宇说道。 杨昊宇仲拳至唇边,咳嗽两声,伸手阻止了草甸四周下属们的动作,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周雄说道:“我的人并没有参与到对部落的战争中,你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从去年开始,你一直试图要杀我,甚至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杀我。” 周雄摘下毡帽,扔到脚下,然后缓步走出塌陷的草海地面,走到杨昊宇身前十余丈外,说道:“因为山门里有很多人在等着你回去。” 杨昊宇微微皱眉。 那双如铁丝雕镂出的眉毛,一旦皱起,显得那般冷硬。 魔教山门里早已经没有活着的人,只有满地白骨干尸死人,那么等着他回去的人便不是人,而是那些不甘的幽魂。 “山门被司徒先生所破之前,我和你的师父便已经离开,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以此指责我。” “但你南下之后,终究还是成了神话集团的客卿。”周雄说道:“叛徒就是叛徒,魔教历代祖师,都在山门里等着你回去谢罪,师姐也在等着你。” 杨昊宇皱如铁栅的眉毛渐渐变得黯淡起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想杀我没有这般容易。” “如果我把你的真实身份放出去,天下谁能容你?” “神话集团和天哥还有清梦斋能够容我便足够,因为这代表天能容我,只要天能容我,天下之人不敢不容我。” “天道盟于龙天能容你,是因为你有功,他或许早就想除了你,只是不想与神话集团正面冲突,又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才会驱你为虎长驻疆外,而清梦斋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清梦斋里的人们早就忘了怎么杀人。”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杨昊宇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但你不是道门,也不是天道盟盟主,更不是清梦斋,所以你杀不了我,而现在整个世间,只有你想杀我。” “为何我杀不了你?” 杨昊宇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把血色巨刀,看着深锲进草原地表的可怕刀锋,说道:“因为圣刀在你手中已经黯淡了。” “你的甲也已经破了。” 杨昊宇身上穿着的战袍,是清晨新换的一件,此时早已经在周雄的刀锋之下碎成丝缕,露出里面那件泛着金属光泽的盔甲。 他是天道盟大将军,身上的盔甲,是由清梦斋牧晨亲自投计,也是由清梦斋监督制造,上面刻着繁复的符线,可以为他提供看似无穷无尽的保护。 然而看似无穷无尽,终究不是真的无穷无尽。 去年周雄手中的血色巨刀,已经在这身盔甲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近日连续作战,这件盔甲较诸往日已经黯淡了很多,尤其是胸腹附近,甚至出现了几道裂口,昭示着崩裂的结局。 这件盔甲,已经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你一直在受伤。”杨昊宇看着周雄胸腹处的拳印和血渍,说道:“而且你受的伤很重。如果你处于完好时期,大概需要四千天道盟子弟才能困死你,但现在的你,随时可能死,你要杀我,便要准备着随时被我杀死。” “除非你能打断我的腿,你的人才能困住我。”周雄说道:“但你知道我这一双腿,是不容易打断的,连续三次,你都想尝试做这件事情,但你没有成功,你永远无法成功,而且你也在不停地受伤。” “我的伤比你的轻。” “但你比我老。” “都是魔教子弟,难道你还相信年老体衰这种废话?” “年老不见得体衰,但气魄必然不如当年,比如你现在就比当年怕死,当然,从你烹死师姐之后,你就已经在怕死。” 杨昊宇沉默不语。 “越老越容易怕死,越怯懦越容易怕死,而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周雄看着他说道:“只要你不回沈州市,我便会一直跟着你,一直和你这么耗下去,我要亲眼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 杨昊宇不再说什么,转身向草甸下方走去。 只听得苍笛骤起,草甸四周蹄声如雷,数百骑沉重的天道盟子弟像铁流一般,向静立草甸上的周雄涌去。 杨昊宇向着草甸远处的军营走去,没有回头。 听着身后草甸上响起的呼啸火焰破空声,他也没有回头,听着如雷般的撞击声,他还是没有回头。 连续三次狙杀与反狙杀,周雄始终没有出腿,他也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伤到对方的腿,那么周雄便绝对不会让自己陷落在万骑冲锋的旋涡里。 从当年背叛魔教开始,杨昊宇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魔教负责诛灭叛徒的不是二十年甲子,而是二十年甲子的徒弟,他承认周雄说的对,他现在确实比当年更怕死,但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周雄的手中或者是腿下。 第306章 小铁壶! 因为周雄虽然是世间最强大的人之一,但他同样如此. 如果来的是二十年甲子,他除了逃回沈州,别无它法。 杨昊宇如此想到。 雁鸣山下的雁鸣湖畔,数十幢旧宅新屋尽数换了主人。 新东家没有对湖畔宅院做太多改造,没有全部推倒重建,但依然花了极大一笔银钱,对湖岸做了翻修整理。 数百名工人和十余辆大车,汇集在湖畔,开始清运湖泥,请来的花匠,开始指挥船夫在初清的湖水里种荷花。 刚刚搬走的旧宅主人们,听说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携老扶幼回到雁鸣湖来看热闹,看着湖泥被一车车拖走,看着湖里正在种荷花的小船,想着明年可能的美丽风景,不禁好生羡慕。 羡慕便是羡慕,或许还有些后悔,却没有什么嫉妒,更没有恨,沈州人这方面的品质向来值得赞许,既然那位新东家是花了钱的,那么对方再花钱整修翻新育景,都是对方应得的享受。 雁鸣湖翻修工程,由齐四爷一手组织,秦杰只是要求对方对宅院结构暂时不动,并且多种些荷花,具体的施工他不懂,也不想参与,所以他现在还是住在枫林别墅里。 “杨昊宇很怕水。”秦杰坐在井沿,看着静而无波,幽深黑沉的井水,说道:“但我不明白一个武道巅峰的强者为什么会怕水,也许是杨昊宇故意说出来骗人,所以我不会试图淹死他,我决定打死他后再把他种荷花。” 暮春时节,天渐湿热,青砖砌成的井沿却有些凉快,秦杰坐在上面便不想离开,手里挥舞着菜刀,眉飞色舞讲着。 张楚楚把衣服晾到绳上,在围裙上把湿手擦干,然后走回墙边,拾起漆笔,把最后一块漆完,问道:“怎么打死他?” 秦杰离开井沿,走到她身旁,指着墙边一个东西说道:“先打,然后让他死。” 张楚楚放下漆笔,回头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 墙边那东西是个有底座的木头人,秦杰亲手雕的,张楚楚在面上漆了一层厚厚的黑漆,木头人头上顶着一口小黑锅。 “要打死一个人,首先要打到他的身体,就是说要先破防。”秦杰用菜刀指着那小木头人说道,然后他把菜刀横了过来,在小臂上用力划了一道,片刻后,只见手臂上那道白色的刀口里隐隐渗出血丝。“我继承小师叔衣钵入魔之后,身体强度已经变得很不可思议,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杨昊宇是魔宗强者,可以想像他的身体强度有多大。” 张楚楚盛了一瓢微凉的井水,把他手臂上的血丝冲洗干净,然后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替他细细包好。 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秦杰在继续自己的分析,“杨昊宇叛出魔宗,投靠道门,成了神话集团的客卿,神话集团为了帮助他掩饰自己身份,说不定把武道修行的秘法也传授给了他。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杨昊宇能够用精神力调集天地灵气凝于体表,这层防御,就像是木上身上这层漆。最麻烦的还是他身上的盔甲。” 秦杰用菜刀敲了敲小木人头顶那口小黑锅,“迸迸”作响。 “我天道盟四堂主的盔甲都是清梦斋做的。杨昊宇身上那件同样如此,是牧晨做的设计,六师兄亲手打造,虽然不见得有许世身上那件厉害,但同样非常强大。盔甲,护体真气,加上魔宗强者恐怖的,这便是三层保护,不分日用夜用,重叠起来,我想就算是符枪都无法射穿。” 张楚楚听不懂日用夜用、三层保护这种没品兼无趣的笑话。 她愣了愣后,想到清梦斋的态度,担心说道:“暗杀堂主……就算是清梦斋也不会同意你做这种事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暗杀?” 张楚楚问道:“为什么咱们不把杨昊宇与魔宗的关系揭穿?” “我答应过大师兄,不把杨昊宇的身世告诉别人。”秦杰稍一停顿后,说道:“包括他与杨豆蔻之间的关系。” 张楚楚不解问道:“但你告诉了我。” “你又不是别人。” 张楚楚点了点头,说道:“那倒也是。” …… 清梦斋,打铁房后的清溪,大水车下。 秦杰和六师兄蹲在溪畔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六师兄把手中那个黑糊糊的铁东西举到阳光中。 秦杰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移。 那是一个类似小酒壶的铁制物品,上面刻着很多道纹线,那些纹线深刻入钱,大部分笔直,看不出有什么深意。 六师兄用粗壮的手指摸着小铁壶的刻纹,说道:“足够均匀。” 对于像六师兄这等铸造大匠来说,肉眼无法看清楚的厘毫差距,却无法逃出手指的触摸,当他手指判断那线条是均匀的,那么必然是均匀的。 “这些刻纹把铁壶的面积切割成了六十四块,无法做到完全相同,但也已经是足够接近,尤其是刻纹深度和曲面承力,可以保证暴裂之时的均匀态。”六师兄从身旁拣起一根树枝,指着小铁壶说道:“小师弟的想法听上去极有道理,但昨夜用火药试过,却没有任何效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刻线再加深几分,或许这样才能保证能够能崩开。” 秦杰犹豫片刻,问道:“要不然用真的来试试?” “真能行?” “也许能行。” “我看行。”小铁壶最上方有个螺旋口,这也是六师兄精心刻磨而成的完美艺术,秦杰把铁壶塞旋开,说道:“就算没用,以后也可以当酒壶卖。” 六师兄憨厚地笑了笑。 秦杰取出一张微黄的火符,塞进铁壶里,然后把壶塞用力旋紧。 “怎么试?”六师兄有些紧张问道。 秦杰有些紧张,便把小铁壶扔进了溪中。 “等会儿。” 六师兄跑回打铁房,扛了两块极大的精铁板,在溪畔竖起。 秦杰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便闭上了眼睛,精神力从识海里缓缓渗出,穿过身前的铁板,透过清澈的溪水,进入溪底的小铁壶。 然后落在了那张符纸之上。 随着精神力进入小铁壶的,还有一段精纯的逆天气。 溪底小铁壶里的火符骤然狂暴的燃烧起来。 却被局限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 片刻后。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小溪里响起! “轰”! 伴着凄厉的啸鸣,无数铁片激射而出! “笃笃笃笃笃”! 声音渐渐平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铁板后的两位清梦斋师兄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他们身上的院服已经被溪水完全打湿。 看着深深锲进铁板里的小铁壶碎片,想着先前如果没有这层保护措施,这些铁碎片只怕会箭一样射穿自己身体,两个人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心中涌起一股后怕。 溪岸没有被炸塌,溪水里的鱼被炸死了不少,翻着白肚皮,飘浮在浑浊的水面上,六师兄愣愣看着溪水,忽然说道:“这个比符枪好,只要是符师都能用,只是制造工艺要稍微讲究些,那边的匠坊做起来有难度,再有就是符师大多体弱,在战场上很难靠近城墙。这些会爆炸的小铁壶用来攻城拔寨,当无往而不利。如果真如你所说,符师数量多些,都像小师弟这般身体强大,我天道盟必然横扫天下,无所顾忌。贺飏果然眼光独到,我一直以为小师弟你在符道上的资质虽然优秀,却是不如书痴,联想起去年的符枪,我这才明白,贺飏最看重的,原来是小师弟你脑中这些完全不受成规限制的奇思妙想。” 他忽然对着秦杰深深施了一礼。 秦杰吓了一跳,赶紧避开。 六师兄直起身体,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世人眼中的符师,虽然强大,但在战斗中却往往束手束脚,今日小师弟你的奇思妙想,让符师从此有了进攻型的武器,我代表世间所有符师向你表示感谢。”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外传,一定要保密。” 六师兄碎碎念道:“我要先去请示老师,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溪畔死鱼无数,水车残破。 秦杰走到铁板前,试图抠出深深锲进铁板里的小铁壶碎片,然而他发现以自己的力量竟也无法抠出来,不由微异说道:“这不科学·……” 按照他的设计和推算,火符在小铁壶里燃烧,因为铁壶里的空气太少的缘故,就算最后能够成功爆炸,也应该远远不如试验结果这般强大。 所以他认为这不科学。 忽然间他想到,先前激发符纸的同时,他向小铁壶里送进去了一段逆天气。 逆天气本质上就是绝对精纯的天地灵气,当符师制出的符并不如何强大时,如果给符纸提供充份的精纯天地灵气,便能大幅度提升符的威力。 这是当初接受太虚观观海道士挑战时,他在雁鸣湖畔静坐半日所想到的法子。 先前他往小铁壶里度入一段逆天气,便等于向小铁壶里灌进了液氧,液氧帮助火符猛烈燃烧,从而让爆炸的威力变得大了很多。 第306章 小铁壶! 因为周雄虽然是世间最强大的人之一,但他同样如此. 如果来的是二十年甲子,他除了逃回沈州,别无它法。 杨昊宇如此想到。 雁鸣山下的雁鸣湖畔,数十幢旧宅新屋尽数换了主人。 新东家没有对湖畔宅院做太多改造,没有全部推倒重建,但依然花了极大一笔银钱,对湖岸做了翻修整理。 数百名工人和十余辆大车,汇集在湖畔,开始清运湖泥,请来的花匠,开始指挥船夫在初清的湖水里种荷花。 刚刚搬走的旧宅主人们,听说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携老扶幼回到雁鸣湖来看热闹,看着湖泥被一车车拖走,看着湖里正在种荷花的小船,想着明年可能的美丽风景,不禁好生羡慕。 羡慕便是羡慕,或许还有些后悔,却没有什么嫉妒,更没有恨,沈州人这方面的品质向来值得赞许,既然那位新东家是花了钱的,那么对方再花钱整修翻新育景,都是对方应得的享受。 雁鸣湖翻修工程,由齐四爷一手组织,秦杰只是要求对方对宅院结构暂时不动,并且多种些荷花,具体的施工他不懂,也不想参与,所以他现在还是住在枫林别墅里。 “杨昊宇很怕水。”秦杰坐在井沿,看着静而无波,幽深黑沉的井水,说道:“但我不明白一个武道巅峰的强者为什么会怕水,也许是杨昊宇故意说出来骗人,所以我不会试图淹死他,我决定打死他后再把他种荷花。” 暮春时节,天渐湿热,青砖砌成的井沿却有些凉快,秦杰坐在上面便不想离开,手里挥舞着菜刀,眉飞色舞讲着。 张楚楚把衣服晾到绳上,在围裙上把湿手擦干,然后走回墙边,拾起漆笔,把最后一块漆完,问道:“怎么打死他?” 秦杰离开井沿,走到她身旁,指着墙边一个东西说道:“先打,然后让他死。” 张楚楚放下漆笔,回头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 墙边那东西是个有底座的木头人,秦杰亲手雕的,张楚楚在面上漆了一层厚厚的黑漆,木头人头上顶着一口小黑锅。 “要打死一个人,首先要打到他的身体,就是说要先破防。”秦杰用菜刀指着那小木头人说道,然后他把菜刀横了过来,在小臂上用力划了一道,片刻后,只见手臂上那道白色的刀口里隐隐渗出血丝。“我继承小师叔衣钵入魔之后,身体强度已经变得很不可思议,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杨昊宇是魔宗强者,可以想像他的身体强度有多大。” 张楚楚盛了一瓢微凉的井水,把他手臂上的血丝冲洗干净,然后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替他细细包好。 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秦杰在继续自己的分析,“杨昊宇叛出魔宗,投靠道门,成了神话集团的客卿,神话集团为了帮助他掩饰自己身份,说不定把武道修行的秘法也传授给了他。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杨昊宇能够用精神力调集天地灵气凝于体表,这层防御,就像是木上身上这层漆。最麻烦的还是他身上的盔甲。” 秦杰用菜刀敲了敲小木人头顶那口小黑锅,“迸迸”作响。 “我天道盟四堂主的盔甲都是清梦斋做的。杨昊宇身上那件同样如此,是牧晨做的设计,六师兄亲手打造,虽然不见得有许世身上那件厉害,但同样非常强大。盔甲,护体真气,加上魔宗强者恐怖的,这便是三层保护,不分日用夜用,重叠起来,我想就算是符枪都无法射穿。” 张楚楚听不懂日用夜用、三层保护这种没品兼无趣的笑话。 她愣了愣后,想到清梦斋的态度,担心说道:“暗杀堂主……就算是清梦斋也不会同意你做这种事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暗杀?” 张楚楚问道:“为什么咱们不把杨昊宇与魔宗的关系揭穿?” “我答应过大师兄,不把杨昊宇的身世告诉别人。”秦杰稍一停顿后,说道:“包括他与杨豆蔻之间的关系。” 张楚楚不解问道:“但你告诉了我。” “你又不是别人。” 张楚楚点了点头,说道:“那倒也是。” …… 清梦斋,打铁房后的清溪,大水车下。 秦杰和六师兄蹲在溪畔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六师兄把手中那个黑糊糊的铁东西举到阳光中。 秦杰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移。 那是一个类似小酒壶的铁制物品,上面刻着很多道纹线,那些纹线深刻入钱,大部分笔直,看不出有什么深意。 六师兄用粗壮的手指摸着小铁壶的刻纹,说道:“足够均匀。” 对于像六师兄这等铸造大匠来说,肉眼无法看清楚的厘毫差距,却无法逃出手指的触摸,当他手指判断那线条是均匀的,那么必然是均匀的。 “这些刻纹把铁壶的面积切割成了六十四块,无法做到完全相同,但也已经是足够接近,尤其是刻纹深度和曲面承力,可以保证暴裂之时的均匀态。”六师兄从身旁拣起一根树枝,指着小铁壶说道:“小师弟的想法听上去极有道理,但昨夜用火药试过,却没有任何效果,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刻线再加深几分,或许这样才能保证能够能崩开。” 秦杰犹豫片刻,问道:“要不然用真的来试试?” “真能行?” “也许能行。” “我看行。”小铁壶最上方有个螺旋口,这也是六师兄精心刻磨而成的完美艺术,秦杰把铁壶塞旋开,说道:“就算没用,以后也可以当酒壶卖。” 六师兄憨厚地笑了笑。 秦杰取出一张微黄的火符,塞进铁壶里,然后把壶塞用力旋紧。 “怎么试?”六师兄有些紧张问道。 秦杰有些紧张,便把小铁壶扔进了溪中。 “等会儿。” 六师兄跑回打铁房,扛了两块极大的精铁板,在溪畔竖起。 秦杰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便闭上了眼睛,精神力从识海里缓缓渗出,穿过身前的铁板,透过清澈的溪水,进入溪底的小铁壶。 然后落在了那张符纸之上。 随着精神力进入小铁壶的,还有一段精纯的逆天气。 溪底小铁壶里的火符骤然狂暴的燃烧起来。 却被局限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 片刻后。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小溪里响起! “轰”! 伴着凄厉的啸鸣,无数铁片激射而出! “笃笃笃笃笃”! 声音渐渐平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铁板后的两位清梦斋师兄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他们身上的院服已经被溪水完全打湿。 看着深深锲进铁板里的小铁壶碎片,想着先前如果没有这层保护措施,这些铁碎片只怕会箭一样射穿自己身体,两个人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心中涌起一股后怕。 溪岸没有被炸塌,溪水里的鱼被炸死了不少,翻着白肚皮,飘浮在浑浊的水面上,六师兄愣愣看着溪水,忽然说道:“这个比符枪好,只要是符师都能用,只是制造工艺要稍微讲究些,那边的匠坊做起来有难度,再有就是符师大多体弱,在战场上很难靠近城墙。这些会爆炸的小铁壶用来攻城拔寨,当无往而不利。如果真如你所说,符师数量多些,都像小师弟这般身体强大,我天道盟必然横扫天下,无所顾忌。贺飏果然眼光独到,我一直以为小师弟你在符道上的资质虽然优秀,却是不如书痴,联想起去年的符枪,我这才明白,贺飏最看重的,原来是小师弟你脑中这些完全不受成规限制的奇思妙想。” 他忽然对着秦杰深深施了一礼。 秦杰吓了一跳,赶紧避开。 六师兄直起身体,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世人眼中的符师,虽然强大,但在战斗中却往往束手束脚,今日小师弟你的奇思妙想,让符师从此有了进攻型的武器,我代表世间所有符师向你表示感谢。”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外传,一定要保密。” 六师兄碎碎念道:“我要先去请示老师,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溪畔死鱼无数,水车残破。 秦杰走到铁板前,试图抠出深深锲进铁板里的小铁壶碎片,然而他发现以自己的力量竟也无法抠出来,不由微异说道:“这不科学·……” 按照他的设计和推算,火符在小铁壶里燃烧,因为铁壶里的空气太少的缘故,就算最后能够成功爆炸,也应该远远不如试验结果这般强大。 所以他认为这不科学。 忽然间他想到,先前激发符纸的同时,他向小铁壶里送进去了一段逆天气。 逆天气本质上就是绝对精纯的天地灵气,当符师制出的符并不如何强大时,如果给符纸提供充份的精纯天地灵气,便能大幅度提升符的威力。 这是当初接受太虚观观海道士挑战时,他在雁鸣湖畔静坐半日所想到的法子。 先前他往小铁壶里度入一段逆天气,便等于向小铁壶里灌进了液氧,液氧帮助火符猛烈燃烧,从而让爆炸的威力变得大了很多。 第307章 阵! 除了自己之外,别的符师也能够这样做吗? 秦杰站在溪畔皱眉苦思,心想如果真要在战场上使用这种手段,那需要符师对天地元气的控制足够强大,换句话说,这种手段对符师的境界要求很高. 世间符师本来就极少,能够进入金丹后期的符师更是少之又少,如此看来,想凭借小铁壶改变世间战争的格局,依然还是痴心妄想。 不过至少可以改变一下战斗的格局。 小溪畔的巨响,惊动了清梦斋里的人们。 但最先赶到溪畔的不是人,而是那头骄傲的大公鸡。 大公鸡看着浑浊的溪水,水面飘浮着的死鱼,或许是心疼自己养的宠物被害死,它直起脖颈,冲着对岸的二人“嘎嘎”叫了起来,显得格外愤怒。 六师兄直接走到秦杰身后,保持沉默。 秦杰幽怨想道,这便是死师弟不死师兄的意思? 他可不想和这家伙在溪畔大战一场,这家伙看着便知道战斗力极强,而且就算打赢了又有什么光彩,赶紧安慰道:“节哀,节哀……明天我就去买两筐鱼倒进溪里陪你玩,木鱼,你可不要生气,这都是为了科学进步而必须做出的牺牲。” 三师兄养的大公鸡叫木鱼。 清梦斋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三师兄要给大公鸡取这么一个名字,明明清梦斋里就没有人修佛。 其余的师兄弟们却不敢去向三师兄求证,要知道那只骄傲的大公鸡,从来没有流露出佛宗圣兽,任人敲头而不反抗,逆来顺受的气质,就比如此时,无论秦杰怎样安慰,它都准备跳过小溪与他战上一场。 好在这个时候三师兄来了,大公鸡幽怨地摇着屁股离开。 大师兄也来了,他在溪畔看了半天,神情茫然,看着秦杰缓声问道:“师父在午睡,被吵醒,让我过来问下是怎么回事。” 三师兄恭敬说道:“师父和师兄游历之时,后山里经常如此这般,都是小师弟入门之后的事情。” 秦杰心想这句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告状? 六师兄点头说道:“今日试验的便是小师弟所设计的小铁壶。” 秦杰把小铁壶的事情,向二位师兄做了一番讲解。 六师兄从打铁房里取出两个小铁壶,递到两位师兄手中。 大师兄看着手中雕花的小铁壶,赞赏说道:“以空间压迫火势,又火势反冲空间,把爆竹的道理用在符战之中,小师弟的设计果然奇妙-有趣,只是······任何事物燃烧都需要空气,便是火符也不例外,汪洋深处用不得火符,便是这个道理,却不知道小师弟这道火符为何燃的如此猛烈。” 听到这段话,秦杰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始终是清梦斋之首,这些与燃烧相关的知识对他来说当然很简单,但他没有想到,大师兄竟也了解的如此透彻,并且瞬间想到了其中的问题。 大师兄或者什么都很慢,但思维很快。 秦杰私下向大师兄讲述了一番自己的用法,与浩然气相关的那些事由。 大师兄沉思片刻后,得出与他相同的结论。 能够使用小铁壶的修行者,想必都能弄出比小铁壶威力更大的手段,那些小铁壶,看来看去,还是最适合现在境界的秦杰自己。 不过大师兄并没有认为秦杰这是在做无用功,是徒有其表的奇技yin巧,他似乎猜到了秦杰制造小铁壶的用意。 大师兄没有点明,只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便离开了小溪。 秦杰站在溪畔沉思片刻,然后也离开。 草甸间,乐乐在喂狼喂马喂鸡喂老黄牛,清梦斋这些家伙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小家伙在负责。 以往秦杰喂野马吃的黄精之类的珍贵食物,都是从六师兄那里拿的。 每每想到这点,他便很是羡慕嫉妒这些家伙的伙食待遇。 和乐乐说了几句话,打听了一下三师兄下午的安排,确认三师兄下午不会出现在湖心亭,秦杰陪着满脸幽怨神情的野马玩了阵,在草甸上纵情奔驰撒野片刻后,便悄悄去了湖心亭。 四师姐坐在湖心亭里低头绣花,湖光透过绣架映到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清美。 秦杰坐到她身旁,笑嘻嘻说道:“师姐,三师兄又不在亭子里,何必还要端着模样,装淑雅文静?” 四师姐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什么时候装过?” 秦杰打趣道:“先前溪边那么大声响,你就没听见?” “你以为我像读书人一样,想聋就可以聋?” “那你怎么没去瞧热闹?” “我就不爱瞧热闹。” “瞧瞧,这就是装了。” “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以往后山里每次有热阄的时候,师姐总是最早到的那人,真真是热心肠,善良的好师姐。” 四师姐嘲讽说道:“也不知道你又弄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可懒得去看,守着我这亭子要紧。” 湖心亭上一次被毁,便是毁于秦杰的符枪之下。 “说起来我最近真淘了件有趣的玩意儿。” 四师姐绣花早就绣的眼睛有些花,装淑静装的早就有些烦,听着这话顿时眼睛一亮,问道:“什么玩意儿?从冥市淘的?” 秦杰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雁鸣湖畔的宅院图纸,搁到她身前的绣架上,说道:“我前些天买了一大片宅子。” 四师姐看着图纸上的湖线,说道:“临湖而居,确实不错。” “这湖是杀神阵的左支气眼。” 四师姐微微一怔,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杰指着图纸上的雁鸣湖,说道:“我想借惊神阵的左支气眼,在湖边这些宅院里布一道阵法,但师姐你知道,师弟我在这方面比较愚钝。” “当初让你去插几面阵旗,你都能插歪,所以你不是愚钝,是白痴。”四师姐纠正道。 秦杰问道:“师姐有没有兴趣?” 四师姐越来越明亮的目光,早就被图纸吸引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说道:“布阵当然比绣花有意思的多。” 秦杰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一百天能不能搞定?” “你要布什么样的阵?杀人还是防人?” “有没有一种阵法能把我的念力传到湖畔的每个角落。” 四师姐挥了挥手,说道:“那简单,十天就行。” 秦杰没有在清梦斋后山看到白武秀和周莉莉,不禁有些好奇。 离开后山途径旧时,他上楼查阅书籍,在东窗畔看到了二师姐的身影,上前行礼,不料她也不知道周莉莉去了哪里。 难道白武秀真的在和周莉莉谈恋爱? 他笑着想到,然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有些事情只属于每个人自己,担心没有意义。”二师姐抬头看着他说道:“就比如你的事情永远只能是你的事情,只能由你自己处理。” 此时天时已入暮春最深处,东窗避着炽烈的阳光,窗外青树滤过来的风微温未燥,远处湿地畔的林子里,却已经隐隐响起蝉鸣。 秦杰明白了师姐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她那张清稚的脸颊、成熟恬静的眼神,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和师姐有关。 夏天的风终于从海面上传播到了大陆深处,神话集团在大唐西南方,离海更近,这里的夏天来的也要更早一些。 饱足的雨水和温热的空气,让山上的植物兴奋的生长着,美丽如白玉的山崖间,不知长出了多少绿色的植物,满山满野的绿意,拱绕着断壁截面上的无数座道殿,在此间的庄严多了些清美。 第三道断崖偏僻的角落里,有一间石屋,和周遭的繁茂相比,石屋四周显得格外单调甚至有些凋蔽的感觉,罕有人迹。 石屋并不是完全封闭,临着崖坪的一面,凿出了数十个气眼,光线从那些气眼里透进来,虽然不像窗子,但至少能够带来一些光明。 气孔下方有张书桌。 李彤坐在书桌旁,静静看着桌上那张纸,神情显得很专注认真,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张纸所吸引,眼中别无余物。 那是一张信纸,来自南晋剑阁,纸上有一柄由拙劣手法和线条构成的剑。 她坐在石屋看纸中剑已经看了些天,没有出门,饮食都由仆役送来,她不知道石屋外的山崖已然桃红柳绿,不知道季节从春到夏的变化,更不在意神话集团里人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入夏后某夜,有人来到了石屋外。 石屋的门被人缓缓推开,露出邢世国那张看似恭谨的脸。 邢世国看着书桌旁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贪婪欣赏着道袍下的曼妙身躯,片刻后才低下头去,说道:“统领大人等着您的回话。” 邢世国曾经是神话集团的统领,他此时口中说的统领,自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在神话集团地位特殊的神卫统领罗克敌。 听到这句话,李彤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平静坐在桌旁翻阅面前的书籍,那张画着剑的信纸已经被她夹进了书中。 第307章 阵! 除了自己之外,别的符师也能够这样做吗? 秦杰站在溪畔皱眉苦思,心想如果真要在战场上使用这种手段,那需要符师对天地元气的控制足够强大,换句话说,这种手段对符师的境界要求很高. 世间符师本来就极少,能够进入金丹后期的符师更是少之又少,如此看来,想凭借小铁壶改变世间战争的格局,依然还是痴心妄想。 不过至少可以改变一下战斗的格局。 小溪畔的巨响,惊动了清梦斋里的人们。 但最先赶到溪畔的不是人,而是那头骄傲的大公鸡。 大公鸡看着浑浊的溪水,水面飘浮着的死鱼,或许是心疼自己养的宠物被害死,它直起脖颈,冲着对岸的二人“嘎嘎”叫了起来,显得格外愤怒。 六师兄直接走到秦杰身后,保持沉默。 秦杰幽怨想道,这便是死师弟不死师兄的意思? 他可不想和这家伙在溪畔大战一场,这家伙看着便知道战斗力极强,而且就算打赢了又有什么光彩,赶紧安慰道:“节哀,节哀……明天我就去买两筐鱼倒进溪里陪你玩,木鱼,你可不要生气,这都是为了科学进步而必须做出的牺牲。” 三师兄养的大公鸡叫木鱼。 清梦斋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三师兄要给大公鸡取这么一个名字,明明清梦斋里就没有人修佛。 其余的师兄弟们却不敢去向三师兄求证,要知道那只骄傲的大公鸡,从来没有流露出佛宗圣兽,任人敲头而不反抗,逆来顺受的气质,就比如此时,无论秦杰怎样安慰,它都准备跳过小溪与他战上一场。 好在这个时候三师兄来了,大公鸡幽怨地摇着屁股离开。 大师兄也来了,他在溪畔看了半天,神情茫然,看着秦杰缓声问道:“师父在午睡,被吵醒,让我过来问下是怎么回事。” 三师兄恭敬说道:“师父和师兄游历之时,后山里经常如此这般,都是小师弟入门之后的事情。” 秦杰心想这句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告状? 六师兄点头说道:“今日试验的便是小师弟所设计的小铁壶。” 秦杰把小铁壶的事情,向二位师兄做了一番讲解。 六师兄从打铁房里取出两个小铁壶,递到两位师兄手中。 大师兄看着手中雕花的小铁壶,赞赏说道:“以空间压迫火势,又火势反冲空间,把爆竹的道理用在符战之中,小师弟的设计果然奇妙-有趣,只是······任何事物燃烧都需要空气,便是火符也不例外,汪洋深处用不得火符,便是这个道理,却不知道小师弟这道火符为何燃的如此猛烈。” 听到这段话,秦杰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始终是清梦斋之首,这些与燃烧相关的知识对他来说当然很简单,但他没有想到,大师兄竟也了解的如此透彻,并且瞬间想到了其中的问题。 大师兄或者什么都很慢,但思维很快。 秦杰私下向大师兄讲述了一番自己的用法,与浩然气相关的那些事由。 大师兄沉思片刻后,得出与他相同的结论。 能够使用小铁壶的修行者,想必都能弄出比小铁壶威力更大的手段,那些小铁壶,看来看去,还是最适合现在境界的秦杰自己。 不过大师兄并没有认为秦杰这是在做无用功,是徒有其表的奇技yin巧,他似乎猜到了秦杰制造小铁壶的用意。 大师兄没有点明,只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便离开了小溪。 秦杰站在溪畔沉思片刻,然后也离开。 草甸间,乐乐在喂狼喂马喂鸡喂老黄牛,清梦斋这些家伙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小家伙在负责。 以往秦杰喂野马吃的黄精之类的珍贵食物,都是从六师兄那里拿的。 每每想到这点,他便很是羡慕嫉妒这些家伙的伙食待遇。 和乐乐说了几句话,打听了一下三师兄下午的安排,确认三师兄下午不会出现在湖心亭,秦杰陪着满脸幽怨神情的野马玩了阵,在草甸上纵情奔驰撒野片刻后,便悄悄去了湖心亭。 四师姐坐在湖心亭里低头绣花,湖光透过绣架映到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清美。 秦杰坐到她身旁,笑嘻嘻说道:“师姐,三师兄又不在亭子里,何必还要端着模样,装淑雅文静?” 四师姐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什么时候装过?” 秦杰打趣道:“先前溪边那么大声响,你就没听见?” “你以为我像读书人一样,想聋就可以聋?” “那你怎么没去瞧热闹?” “我就不爱瞧热闹。” “瞧瞧,这就是装了。” “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以往后山里每次有热阄的时候,师姐总是最早到的那人,真真是热心肠,善良的好师姐。” 四师姐嘲讽说道:“也不知道你又弄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可懒得去看,守着我这亭子要紧。” 湖心亭上一次被毁,便是毁于秦杰的符枪之下。 “说起来我最近真淘了件有趣的玩意儿。” 四师姐绣花早就绣的眼睛有些花,装淑静装的早就有些烦,听着这话顿时眼睛一亮,问道:“什么玩意儿?从冥市淘的?” 秦杰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雁鸣湖畔的宅院图纸,搁到她身前的绣架上,说道:“我前些天买了一大片宅子。” 四师姐看着图纸上的湖线,说道:“临湖而居,确实不错。” “这湖是杀神阵的左支气眼。” 四师姐微微一怔,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杰指着图纸上的雁鸣湖,说道:“我想借惊神阵的左支气眼,在湖边这些宅院里布一道阵法,但师姐你知道,师弟我在这方面比较愚钝。” “当初让你去插几面阵旗,你都能插歪,所以你不是愚钝,是白痴。”四师姐纠正道。 秦杰问道:“师姐有没有兴趣?” 四师姐越来越明亮的目光,早就被图纸吸引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说道:“布阵当然比绣花有意思的多。” 秦杰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一百天能不能搞定?” “你要布什么样的阵?杀人还是防人?” “有没有一种阵法能把我的念力传到湖畔的每个角落。” 四师姐挥了挥手,说道:“那简单,十天就行。” 秦杰没有在清梦斋后山看到白武秀和周莉莉,不禁有些好奇。 离开后山途径旧时,他上楼查阅书籍,在东窗畔看到了二师姐的身影,上前行礼,不料她也不知道周莉莉去了哪里。 难道白武秀真的在和周莉莉谈恋爱? 他笑着想到,然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有些事情只属于每个人自己,担心没有意义。”二师姐抬头看着他说道:“就比如你的事情永远只能是你的事情,只能由你自己处理。” 此时天时已入暮春最深处,东窗避着炽烈的阳光,窗外青树滤过来的风微温未燥,远处湿地畔的林子里,却已经隐隐响起蝉鸣。 秦杰明白了师姐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她那张清稚的脸颊、成熟恬静的眼神,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和师姐有关。 夏天的风终于从海面上传播到了大陆深处,神话集团在大唐西南方,离海更近,这里的夏天来的也要更早一些。 饱足的雨水和温热的空气,让山上的植物兴奋的生长着,美丽如白玉的山崖间,不知长出了多少绿色的植物,满山满野的绿意,拱绕着断壁截面上的无数座道殿,在此间的庄严多了些清美。 第三道断崖偏僻的角落里,有一间石屋,和周遭的繁茂相比,石屋四周显得格外单调甚至有些凋蔽的感觉,罕有人迹。 石屋并不是完全封闭,临着崖坪的一面,凿出了数十个气眼,光线从那些气眼里透进来,虽然不像窗子,但至少能够带来一些光明。 气孔下方有张书桌。 李彤坐在书桌旁,静静看着桌上那张纸,神情显得很专注认真,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张纸所吸引,眼中别无余物。 那是一张信纸,来自南晋剑阁,纸上有一柄由拙劣手法和线条构成的剑。 她坐在石屋看纸中剑已经看了些天,没有出门,饮食都由仆役送来,她不知道石屋外的山崖已然桃红柳绿,不知道季节从春到夏的变化,更不在意神话集团里人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入夏后某夜,有人来到了石屋外。 石屋的门被人缓缓推开,露出邢世国那张看似恭谨的脸。 邢世国看着书桌旁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贪婪欣赏着道袍下的曼妙身躯,片刻后才低下头去,说道:“统领大人等着您的回话。” 邢世国曾经是神话集团的统领,他此时口中说的统领,自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在神话集团地位特殊的神卫统领罗克敌。 听到这句话,李彤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平静坐在桌旁翻阅面前的书籍,那张画着剑的信纸已经被她夹进了书中。 第308章 割舌! 看着她的冷漠反应,邢世国并不意外,微嘲一笑后继续说道:“统领大人昨天在董事长座前跪了整整一夜.” 李彤翻书的细长手指微微一僵,落在书籍上的目光变得愈发淡漠。 “统领大人对您的心意很诚,便是董事长也体悟感知到了这一点,统领大人让我传话给您,希望您也能体悟到这一点。” 邢世国不再多说什么,在他看来,既然连董事长都对此事表达了默允,你不过是一个被废的李彤,哪里还有资格推搪。 李彤没有推搪,也没有像上次一样说需要些时间考虑。 她没有转身去看邢世国,没有用愤怒和冰冷的眼光凝成一道剑。 她只是沉默。 她沉默看着桌上那本书,然后继续向后翻,一直翻到夹着那张信纸的地方,看着纸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剑,淡然说道:“原来有了你,时间还是来不及。” 邢世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李彤取出那张信纸,“嘶”的一声撕开,她没有把这张信纸撕成碎片,而是用灵巧的手指,顺着那些歪扭粗细不匀的墨线,仔细地把信纸上的那柄剑撕了下来。 片刻后,一柄很小很薄很歪的纸剑,出现在她细细的指间。 “你看这是什么?” 李彤用两根手指拈着纸剑,对着邢世国问道。 邢世国皱了皱眉,看着那张纸片,看不明白。 “连这都看不明白,难怪你永远都是个瞎子。” 说完这句话,她右手向前一递,把手指间拈着的纸剑,刺向邢世国的眉心。 邢世国曾经是神话集团统领,拥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当年就算李彤全盛时期,他也只是稍弱于她,如今李彤的修行境界早已跌堕至金丹前期,早已不是当初的李彤,他哪里会畏惧? 看着那道向自己眉心刺来的纸剑,邢世国惊而微怒,脸上旋即浮现出讥诮的笑意,在他眼中,那把约一指长短的纸剑,可笑到了极点,他心想果然是宁肯死也不肯低头吗? 那就等着被羞辱吧!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讥诮笑意骤然凝结成寒霜。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浩荡无垠的气息,从那把薄薄的纸剑上喷薄而出,瞬间笼罩住了自己的身体。 那是浩荡的剑意。 邢世国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黄浊之水扑面而来,拍向自己的双眼。 他惊恐万分,道心骤然湿冷一片。 他此时才明白,这柄纸剑并不可笑,可笑的是自己。 他的眼瞳骤然紧缩,想要自救。 然而那张薄纸片上的剑意,已经降临到他的眉眼之间。 “哧哧”。 非常轻微的两声轻“哧”。 邢世国的眼睛上出现了两条极细的血线。 两条血线画过他的黑瞳还有他的眼白。 瞬间后,两条血线向着上下掀起,溢出鲜血和眼珠里的汁液。 痛楚和黑暗占据了邢世国的意识。 “啊……这是什么剑!” 他捂着眼睛倒到了地面上,痛苦地不停翻滚,发出类似濒死野兽般的绝望痛嚎。 李彤站起身来,解开青色道袍的斜襟,拉开贴身亵衣的系带把手指间的纸剑贴着柔嫩的胸部收好。 感觉着纸剑贴着娇嫩的肌肤她的心情变得无比安定,看着在脚下翻滚的邢世国,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看我的身体,我现在衣裳是解开的。” 邢世国捂着脸痛苦地嚎叫,鲜血和鱼胶般的液体,从指缝里渗出来。 李彤看着他平静说道:“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初夏的那个深夜前任神话集团统领邢世国遇袭而盲,神话集团曾经的骄傲、后来被遗忘被忽视被羞辱被损害的李彤李彤飘然而去,借着夜色遮掩离开神话集团,然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数日后,出使沈州市的神话集团使团回到了神话集团。 按照正常时间推算,神话集团使团回程的时间应该提前数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使团中途绕行了一趟南晋,耽搁了些时间。 车队缓慢行驶在神话集团陡而不险的沿山石道上,使团里的神话集团执事们,都注意到了神话集团今日的气氛有些异样。 那辆黑色绣金的华贵车所过之处,神话集团中人纷纷退避,然后恭谨跪在道旁行礼只是他们的神情除了敬畏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副董事长秘书看着道畔青树下跪迎副董事长的人们,看着人们脸上惴惴不安的神情,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难道真的发生事情了?”他自言自语说道,然后转身望向车中正闭目养神的副董事长恭敬请示道:“我去看看。” 副董事长沉默不语。 使团的车队行至山崖道殿之间,离天谕神话集团还有一道山崖的距离秘书走出车,看着前方正在集结的神话集团修真者,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秘书走到那群神话集团修真者之前,神话集团修真者纷纷行礼,只是因为身上已上已经穿戴好了盔甲。 他看着双眼缠着绷带的邢世国,注意到这位前任统领的脸色阴戾到了极点,不由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邢世国咬着牙说道:“李彤叛出神话集团,属下奉罗统领之命,集结修真者准备于世间通缉扑杀。” 李彤叛出神话集团? 秘书微微皱眉,如雪般的须发变得愈发寒冷。 自从副董事长推算出神话集团会发生大事之后,他一直很担心,使团专程前往南晋剑阁,便为的此事,然而他没有料到,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邢世国沉声说道:“我记得你的统领一职,早在去年荒原上已被剥夺,什么时候复起的?” “就在前日。” “罗克敌是神卫统领,什么时候能够插手神话集团的事情?” 秘书面无表情看着邢世国说道:“你一个下属,居然敢对部门经理李彤无礼,岂不是以下犯上?” 在神话集团之内,邢世国被李彤用纸剑刺瞎双眼,一心想着复仇,想着如何把李彤抓回神话集团,然后大刑凌虐羞辱,哪里会理会秘书的态度。 他寒声说道:“这也是董事长的意思。” 秘书默然无语,如果这真是董事长的意旨,那么他也无法反驳。 便在这时,那辆华贵的车缓缓驶了过来。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董事长不代表神话集团。” 副董事长在车中。 那些骄傲的神话集团修真者,再也无法安坐,根本没有什么着甲不行礼的说法,他们赶紧跪倒车之前。 邢世国的神情变得极为难看,在侍从的帮助下,缓缓跪倒。 “李彤离开,不代表她就背叛了神话集团。因为离开,并不是背叛。” 车中响起一声叹息。 秘书感觉到了副董事长失落而伤感的心情,于是他的情绪也变得愤怒而伤感起来,如雪絮般的头发飘舞的愈发快速,面无表情看着跪在车前的邢世国,寒声说道:“自去领受责罚。” 邢世国霍然抬头,望向秘书,如果不是眼睛上缠着绷带,应该能够看到他眼中的怨毒神情。 去年在荒原魔教信徒大本营上,便是秘书让他领受了痛苦的棘杖之刑,此时他双眼已瞎,明明是李彤叛离神话集团,凭什么自己却要领受责罚? 初夏的山风在崖间殿畔吹拂,车窗打开,露出一只苍老的手,那只手落在窗棂上,正在缓慢地敲击。 那是副董事长的手。 场间的修真者和神话集团执事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向那只手望上一眼。 邢世国看不到,所以,他依然看着那边,神情怨毒。 苍老的手缓缓轻敲着车窗。 一道淡淡的气息笼罩场间。 车旁的人们听着轻轻敲击的声音,心中涌起诡异而恐惧的感觉。 有人看到了邢世国的脸惊恐地险些跌落在地。 邢世国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所以他依旧神情怨毒,甚至试图辩解反驳。 然而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摸了摸嘴,发现手指间触着一片微湿微粘的东西。 然后他觉得嘴巴里很甜。 他这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的怨毒神情顿时化作无比的惊恐和绝望。 他的舌头没了。 他妁嘴里只有血与肉的碎糜。 看着邢世国的嘴里不停向外淌着脓血,众人惊恐万分,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几名神话集团修真者下意识里想要上前却忽然醒悟过来,这肯定是车里副董事长大人的惩罚,颤抖着停下了脚步。 车中再次响起副董事长的声音。 “不该说话,不会说话,却要代替别人传话,那以后就不要说话了。” 那辆华贵的车,处理完神话集团修真者的事务,继续向着最上方那四座宏伟的道殿驶去没有丝毫耽搁。 幽暗的车里,副董事长静静看着山里的初夏风景,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开口说道:“神话集团的事情,我不想管也不应该管,然而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管那么只好管上一管。” 秘书沉默无语,看着副董事长苍老而疲惫的容颜,对那位大人物忽然生出了极为强烈的反感。 第309章 面见董事长! 使团的车已经各自散去,只剩下副董事长的黑金车,缓缓驶上道殿最高处,来到那座黑色庄严的道殿之外. 那辆车在巨大宏伟的道殿前,显得格外渺小而孤单然而看着这辆车的人,无论是哪个神话集团的执事,都流露出了震惊和敬畏的神情。 敬畏的是车里的神座。 震惊的是副董事长居然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无数年来,神话集团地位最为尊贵的三位,绝对不会进入别的道殿因为对彼此的尊重和自身的骄傲。 人们跪在道殿石阶前,跪在石柱旁跪在道路旁,惴惴不安看着那辆车,不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看着苍老的副董事长缓缓走出马车,缓缓走上石阶,缓缓走进黑色的董事长道殿,心中不知响起了多少道惊呼。 副董事长很老,很瘦削。 但当他走进董事长道殿时,却显得很高大,似乎要触到董事长道殿高高的顶。 他走过平整的石制地面,所有的人都双膝跪地相迎。 无论副董事长的到来,意味着什么,甚至可能是羞辱或者挑衅,除了董事长之外,没有人有资格表达自己的情绪。 副董事长走进董事长道殿,站在空旷单调肃杀的大殿前方,看着极远处那道珠帘,便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向前。 他是来找人说话的,所以他要走进董事长道殿,但如果他再继续往里面走,那么珠帘后那个脾气暴燥的家伙,肯定认为他是来找人打架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一定会有情绪。 副董事长看着极远处珠帘后神座上那个人影,说道:“我去了一趟北陵,带回了某人的骨灰。” 神话集团深处的珠帘无风而动。 董事长以手撑颌,眼帘微垂看着下方,没有说话。 副董事长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该做这些事情。” 董事长依旧没有抬头,冷漠说道:“那又如何?难道我行事还需要向李山低头?” 副董事长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谢君元师兄离开之前,你不用低头,但在他离开之后,你就只能坐在这里,你的头本来就是低着的。” 总经理从幽阁逃离,引发神话集团一场极大的震动,有很少一些人知道,这位被称作数百年来最强总经理的老人,在逃离之时,推倒了董事长以本命神力构筑的樊笼。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位老人推倒了樊笼,给董事长带来了极大的伤害,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董事长依然无法离开。 副董事长自然知道。 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董事长坐在仿佛千万人鲜血凝结而成的董事长位置上,以手撑颌,似乎在思考,但他往年暴戾而强大的头,确实是低着的。 他缓缓抬起头来·幽深的眼眸里满是冷漠暴戾的情绪,望向珠帘之外,极远处站着的副董事长,说道:“我的头随时可以抬起来。” 空旷而肃杀的黑色道殿里,狂风骤起。 神话集团的人们,不知道董事长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副董事长极为罕见地走进神话集团,与董事长见面之后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场历史性的会面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是听到了风声,狂暴的风声,仿佛是无数个巨人在咆哮着战斗。 暴风从道殿里席卷而出,吹的石阶上的碎砾击打着石柱,“啪啪”作响,人们惊恐畏怯地跪在地面上,却根本无法稳住身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风声停了,风也停了。 “你想的太多了。” 这道声音很平静,但透过那道圣洁的光幕时,却让那处的万丈光芒微微撼动,然后变成了九霄之上的雷声。 副董事长看着那个巨大的身影,平静说道:“李彤是神话集团的将来,那些愚蠢的人居然把她逼走,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事情,董事长您对此事保持了沉默,在我看来也是很愚蠢的行迳。” 神话集团大神官地位尊崇特殊,然而当面直指董事长愚蠢,依然是难以想像的事情,更令人难以想像的是,神辉光幕后的董事长,听着这番话后竟没有动怒,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之中。 “李彤是不能回来的。” “知道。” “她已经废了。” “可能。” “神话集团需要力量。” “她依然可能是力量。”天谕面无表情说道:“我比你们看的更远。” 总经理离开之后,自然是副董事长看事情看的最远最准确。 这一点,即便万丈光芒里那个巨大的身影也必须承认。 “也许你是对的。” 雷声渐敛。 副董事长离开。 神话集团神卫统领罗克敌,是一个很高大的中年男子,当他穿上盔甲后,整个人就像座能移动的金属堡垒。 然而当他跪在那道光幕前,跪在那个巨大人影前时,则卑微的像是一个侏儒,像是一个瘦弱的仆人。 因为他本来就是神话集团董事长最忠诚的仆人。 他是神话集团的守山犬。 “神话集团需要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需要力量,既然她走了,你就要负责把她拿回来,如果她不再有力量,那么为了神话集团的尊严,我允许你杀死她,然后你再去寻找一些别的力量回来。”董事长站在万丈光芒中平静说道。 罗克敌叩首而拜,如金山倾倒。 …… 副董事长回到了自己的道殿,他苍老的手掌轻轻抚摩着向阳花藤编织而成的神座,看着跪在道殿地面上数百名执事,脸上的皱纹深刻的仿佛崖壁间的裂痕。 秘书挥了挥手,示意前来拜见的人们散去,低声感慨说道:“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并不是我推算中的那件大事。” 秘书震惊无语,心想李彤叛离,如果这都不是大事,那么神座推算中董事长道殿将要发生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那件真正的大事还没有发生。”副董事长疲惫说道:“世间的一切命运都由天注定,该发生的事情,终究注定要发生,只不过会晚些时间。” 或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与董事长见面的缘故,副董事长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深的有些可怕。 秘书看着老人眼角的皱纹,心中涌出很多担忧的情绪,却不敢直接询问,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李彤现在在哪里。” 副董事长微笑着说道:“这种事情不需要推算……那个痴儿既然罕见避退离开神话集团,自然是去了沈州。” 秘书神情微异,不明白为什么神座如此确定。 “昊天神辉普照世间,除了沈州市,还有哪里能够让她棲身?”副董事长叹息了一声,然后微笑着说道:“好在沈州是座不错的城市,可以看到学习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秘书听着神座对沈州市的评价,忽然想到自己在沈州清梦斋侧门处的经历,微微皱眉说道:“那确实是座很有趣的城市,秦杰在清梦斋侧门与李峰云一战,何明池居然比我还要先感知到秦杰施出了神术。” 何明池是牧晨的徒弟。 副董事长缓声说道:“李彤此去沈州市,不知会对神话集团和南门之间的关系有何影响,终究都是日后之事。” 秘书想着先前打听到的最近神话集团发生的事情,想着董事长的态度,声音微涩说道:“我看李彤只怕很难再回来了。” 副董事长摇了摇头,说道:“她终究是要回来的。” 秘书不解,说道:“您为何如此确定?” 副董事长叹息了一声,说道:“她若不回来,董事长道殿那件注定要发生的大事,又如何发生?” …… 神话集团入夏,沈州市也紧接着进入了夏天。 初夏的沈州市,还算不得酷暑难当,然而天上的太阳已然炽烈地令人开始厌烦,午后的青石板开始发烫。 雁鸣湖畔的整修工程还在继续,为了赶在盛夏到来之前,结束湖畔改造的工程,施工队伍在重压力下,大大加快了速度。 从早到晚,敲打磨砌的声音,不停回荡在湖畔的宅院里,好在原先的旧居民早已经搬走,不然天时渐热,还要被噪音折磨,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冲突。 随着时间流逝,工程进入收尾阶段,秦杰拿着七师姐细心绘制的阵法图,开始深入到了施工之中。 湖畔宅院的翻新渐趋成形,而四师姐的阵法,也渐渐成形,然后隐藏在了那些飞檐粉壁花草之间。 工程没有结束,秦杰和张楚楚还是住在枫林别墅,得知他们要搬走的消息,枫林别墅小区里的人们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又生出了些不舍,心想这位大人物若走了,那些青衣汉子断然不会还在此地义务维持治安,警察肯定也不会每天都过来转悠好几圈。 秦杰并不知道人们在想什么,这段日子他确实太忙,要进清梦斋学习,要盯着湖畔的翻新工程,而且他还要经常去找于龙天。 找于龙天的目标,那当然是要进那幢木制小楼,肩上扛着整座沈州市的安危,而且又牵涉到他的计划,所以他必须尽快对那座杀神大阵熟悉起来。 第310章 游湖! 世人皆称赞他在符道上的天赋,而符阵本来就是相通之术,按道理,他应该很快便能掌握老师贺飏留给自己的这座大阵,然而很遗憾的是,他的天赋似乎在符道和别的各种道上挥洒的太多,没有留几分给阵法. 不过秦杰向来不是一个知难即退的人,既然这座大阵他必须要领悟掌握,那么这些挫败感根本不会打击到他,他拿出了以勤补拙,以刀劈书山的惯常手段,只要能抽出时间,便会学习。 于龙天大为欣赏他的态度,允许他随时来这儿,当他疲惫走出小楼时,于龙天却不会放他离开,而是会把他抓进书房。 连续来这里十余次,他与保镖首领熟了,和保镖们更熟了,和佣人们熟了,甚至和每日在书房里的杨豆蔻都变得有些熟了,但他对沈州市这座大阵却依然不是太熟。 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从中获得某些好处。 除了某些不能对人言的好处,他获得的最大好处,便是雁鸣湖畔的无数棵古树,还有那些源源不断送进院中的事物。 雁鸣湖畔宅院的购买地契房契上写的是唐添的名字,但这么大的动静,终究不可能瞒过太多人。 于雅雯是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于是她送了秦杰一份绝对配得上身份的礼物。 如今雁鸣湖畔新移栽过来的无数棵古树,都是从她自己的地方挖出来的,这真真是极大的手笔,而且有钱都买不到。 于龙天和杨豆蔻也知道了他正在修新家的事情,杨豆蔻挑了好些古董赏赐,而天哥则是赏了秦杰很多墨宝。 这是秦杰唯一不满意的事。 …… 时间渐逝,沈州市由初夏而入盛夏,清梦斋里蝉鸣愈噪,城中暑气渐作,雁鸣湖畔的翻新工程正式完工,曾经分门别院的十余幢宅院被打通,被湖气薰软的旧墙壁被粉刷一新,那条穿行于宅院间的窄巷,被改造成花园里的石头小径,花草怒放蓬勃,很是清幽美丽。 当天夜里,秦杰和张楚楚便搬到了雁鸣湖畔的宅子里。 所有的家具物事,都已经由天道盟的兄弟买好,没有让张楚楚头痛如此阔大的十几间院子,究竟该怎么填满。 在赵老三的强烈要求下,秦杰保留了枫林别墅。 伴着蝉鸣和不知名的昆虫鸣叫,秦杰和张楚楚漫步在雁鸣湖畔的石径上,身后那些美丽的宅院便是他们的新家。 湖畔无数棵古树,让石径和宅院变得无比清幽,湖风穿行其间,温度似乎都低了不少,与沈州诸坊巷里的闷热相比,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张楚楚想着前两年盛夏时,秦杰躺在后门外竹椅上,不停拿井水浸湿身体,与街坊们聊天的画面,不免觉得恍若隔世。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能住这么大的房子。” “很好不是吗?”秦杰问道。 张楚楚点了点头,说道:“比很好还要好。” …… 站在湖畔,秦杰回头望去,只见青树参天,粉墙黑檐隐现其间,清幽之中见清贵,想着这便是自己的家,不禁如张楚楚般生出些许感慨,极大满足,说道:“以后我们还要住更大的房子。” 张楚楚靠着他的胸膛,开心地笑了起来。 从古树青叶间漏下的天光忽然变得清淡了很多,秦杰抬头望天,只见树梢上方的天空里不知何时飘来几大团云,遮住了炽烈的阳光。 他把张楚楚从怀里推开,说道:“去划船去。” 前后截然不同的待遇,并没有让小侍女有太多不适应,她“喔”了一声,便向湖岸那个新修的简易泊船栈走去。 约数丈长的木栈伸向雁鸣湖中,栈头前泊着两艘小船,船尾有桨,船上有蓬,成色极新,正是秦杰新买的。 木桨划破湖面倒映的白云青天,湖波渐起,向着远处荡去,乱了清水间的水草,惊了水草里的鱼儿。 小船离开栈桥,向湖心驶去。 雁鸣湖中间是一片莲田。 秦杰半躺在船头,身上的单衣领已经解开。他躺在船蓬阴影间,嗅着风中传来的隐隐莲香,惬意地闭上眼睛。 张楚楚站在船尾,缓缓摇桨。 “你也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张楚楚依言放下手中的船桨,走进船蓬里,靠在他身旁,闭上了眼睛,微疏的睫毛轻轻眨动,微黄的发丝在湖风里轻颤。 “感受到了什么?”“湖风吹着很凉快。” “我问的是天地气息。” “好像……要比岸上要浓一些。” 张楚楚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莲田,细细的眉尖皱起。 秦杰从怀中取出图纸,指着图上那片约指甲盖大的雁鸣湖说道:“这湖是沈州市这座城的左支气眼,天道盟去年疏浚这湖,实际上天枢处对杀神阵的日常维护。” 张楚楚不解问道:“那我们买了湖畔的宅子,天道盟同意?” “沈州市这座阵现在都是我在管,更何况是这片湖。”秦杰接着说道:“之所以砸锅卖铁吐血卖帖也要把湖畔的宅子买下来的,首先为的便是这片湖,沈州市这座大阵未曾发动过,但一直在缓慢的运转,雁鸣湖作为左支气眼,自然要凝聚一些天地灵气,虽说因为天地的自我均匀力量太强大,这里的浓度不可能太过特别,但对修行是有好处的。” 张楚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果我真的能控制沈州市这座大阵,就能把四师姐替我们设计的阵法与杀神阵联系起来。”秦杰说道:“到那时候,不需要启动杀神阵惊动天下,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从沈州市里借势,把某人种了荷花。” 张楚楚思考片刻后说道:“听着好像很难。” 秦杰微涩说道:“比很难更难。” “杰哥哥,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希望如此,只是时间确实不多了。” 秦杰看着不远处的莲田,想着到了秋日这些青翠欲滴的莲叶便会尽数化成枯槁的黄叶,而那人也将回到沈州,不由沉默。 “去那边莲田。” 张楚楚从他身旁站起身来,走到船尾,再次摇动桨儿。 “让我们荡起双桨……” 湖面那艘船上响起秦杰的歌声。 …… 雁鸣湖属于公有山林之地,不允许出售,不可能变成秦杰的私产,不过他买光了湖畔的宅院,天道盟看在他的身份上,自然也不会与他较真,湖南岸的雁鸣山并不出名,游客极少,所以雁鸣湖事实上已经等于他家宅的私湖,风景怡人的湖面上,只有一艘布蓬船在荡荡悠悠。 把如此好风景都封起来,变成只能自己赏看的私家园林,断了沈州市百姓亲近的机会,当然会显得有些不厚道,甚至在道德上有些问题,不过秦杰二人本来就是暴发户,从来都不是厚道人,也不怎么在意道德问题。 湖水中央那十余亩莲田,都是秦杰花钱雇人种的荷花,过了这些日子,被湖泥滋养着,莲叶早已茂密,花亦盛开。 张楚楚摇动船桨,小船缓缓驶入莲田,放眼望去,除了青色的荷叶与粉色的荷花,便再看不到任何别的事物,仿佛进入了一片幽静的迷宫,进入了与酷暑天地截然不同的曼妙世界。 青色的圆圆莲叶,就像蒲扇船卧于水面,伸于半空,不时触到船壁,发出簌簌的声,荷花便在船畔盛放,那些粉的白的柔的嫩的光滑如玉的花瓣,与二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楚地闻到淡淡幽香。 秦杰倚在船首,看着擦着身子掠过的如蒲扇船的莲叶,手里拿着只蒲扇轻摇,眼睛微眯,一面赏着莲田美景,一面冥想修行,运用崖洞闭关时学得的养气**,不停呼吸吐纳着湖间的天地气息,蓄养着体内的逆天气。 逆天气在他身躯内凝成的那滴液体,如今已经愈发圆润饱满,看上去就像是莲叶上滚来滚去,随时可能落入湖面的水珠。 小船深入莲田,湖畔的宅院甚至是南岸的雁鸣山都被莲叶遮住,张楚楚搁下船桨,坐到秦杰身旁,伸手出船舷,在叶间摘了一颗莲蓬。 小手微微用力,把结出时间不长的新鲜莲撕开,从里挑出淡青的莲子,她细心地剥开莲子,挑出里面细细的莲芯,然后送到秦杰的唇边。 秦杰也不睁眼,就着她的指尖便把莲子吃了进去,嚼到满口清香时,他忽然睁开眼睛,说道:“初莲莲芯不苦,何必麻烦要挑出来。” 张楚楚已经处理了好几颗莲子,全部喂进他的嘴里,也不听他说的话,依旧细心地把莲芯都挑出来。 “听人说莲芯可以入药,可不能lang费了。”她低着头说道。 秦杰无言,说道:“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有大宅院的人家,何至于还这般节俭,有那功夫,你还不如让我去多写几幅书帖。” 张楚楚想了想,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看了看膝头上的莲芯,下定决心,把莲芯扔进湖里,就着湖水洗了洗手,便走回船尾。 “你这是要去哪里?”秦杰看着小船摇摇荡荡起来,不解问道。 第311章 留得残荷听雷声! “回去让你多写几幅书帖啊,买这宅子把所有钱都花光了,就算别人给了不少东西,但昨夜算了下,还差赵三哥好几千万.” 秦杰无奈说道:“不急在一时吧?” 张楚楚笑了起来,说道:“逗你玩的,赶紧说,这时候去哪里。” “随意划便是。” 小船在莲田里随意游走。 秦杰解开身旁的包裹,取出小铁罐,仔细摸着上面深刻着的直线条纹,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六师兄那等本事。 他很随意地把小铁罐扔进湖里。 这些天里,六师兄一共做了三十几个小铁罐,如今还在清梦斋里接着做,只要有时间,便能源源不断地供应。 小铁壶里塞了足够重量的碎铁屑,试验时威力又增加了些,而且扔进湖水里,可以保证不浮起来。 相对比较麻烦的事情,是小铁罐里的火符。 秦杰虽然精神力比普通修真者要雄厚充沛太多,但连续三十几张符意最饱满的符纸,依然让他觉得有些辛苦。 张楚楚摇着桨。 他倚在船首,不时把小铁罐扔进湖水,不理会惊着荷叶上的鱼。 小船随意游走,他随意扔着,此情此景看似惬意自然,实际上他把小铁壶扔入湖中的位置都牢牢记在了脑中。 舟行莲间,青叶田田。 湖水乍破,“噗通噗通”,清脆好听。 就像不时有青蛙,从船上跳入湖中。 …… 小船驶出莲田时,小铁壶也已经全部沉进了湖水中,此时天空已经被雨云覆盖,不知是暮时还是何时。 秦杰站在船首,看着越来越近的湖岸,岸畔那座有些险陡,却并不高的雁鸣山,眯起眼睛,比昨日要清凉许多的湖风拂上脸颊,很是舒服。 船至南岸,二人登岸入林,一路拔草觅道而行,终于走上了雁鸣山的峰顶,峰并不高,却可以俯瞰湖面。 秦杰望向湖北岸的院落,看着那些在花树檐壁间若隐若现的线条,在心中默默与七师姐留下的阵法比较,确认没有什么偏差。 “如果老天爷能赐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把这片湖山与杀神阵相联相通,那么我相信我能够在这里杀死我想杀死的任何人。”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昊天都无法再容忍他的自大和嚣张,天穹里密布的雨云深处骤然闪过一道亮光,然后传来“隆隆”的雷声。 暴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瞬间化作无数水帘,笼罩了整座沈州市,雁鸣湖与雁鸣山在雨中沉默无言。 就在电闪雷鸣的那刹那,张楚楚以最快的速度撑开了雨伞。 秦杰抬头看着雨伞,说道:“雷雨天打伞容易被劈死。” “小时候你就说过,但我们没有被劈死。” 秦杰叹息说道:“果然是个很神奇的世界,那就闭上眼睛感受一下吧!” 暴雨如注。 雷电交加。 张楚楚站在崖畔,面对撼动不安的湖水,紧闭眼睛,紧握雨伞的伞柄。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杰神情凝重问道:“感觉怎么样?” 张楚楚睁开眼睛,眼眸里的明亮要胜过雨云里的闪电。 “我能感觉到一切。” …… 张楚楚是个小丫头。 张楚楚不是普通的小丫头。 她记忆力惊人,从开始识数起,便能轻而易举记住见过的所有数字,这一点,可以由襄平所有人集体作证。 她很聪慧,这一点可以由颓然走出枫林别墅数次的白武秀作证,白武秀可是被道门及沈州清梦斋共同认证的天才。 张楚楚之所以经常显得有些笨拙甚至是愚钝木讷,并不是她的脑子真的不好使,用秦杰的话来说,她只不过是有些懒,懒得去想很多事情。 秦杰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知道张楚楚身上的特殊之处,比如她的聪慧,她那与众不同的能力,只不过过去的十几年间,他根本没有去思考更没有去触碰张楚楚身上的这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是他本能里的选择。 因为他想不明白,自己在襄平捡到的那个小女孩儿,身上却似乎藏着某些秘密,他有些隐隐恐惧。 直到总经理逃离神话集团,来到沈州市,收了张楚楚为徒,张楚楚成了神话集团下一任总经理的不二人选,秦杰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命运烙印在张楚楚身上的痕迹。 命运和秘密已经出现在眼前,那么便不再恐惧,只能承认并且接受,这半年里,秦杰不再躲避,而是开始培养训练或者说发掘张楚楚在修真方面的潜质。 今日雁鸣湖畔雷雨磅礴。 张楚楚站在峰顶崖畔,握着雨伞,说自己感觉到了一切。 修真者初悟之时,能够感觉到的天地灵气范围,代表那名修真者的资质,甚至可以预兆出将来他究竟能走到修真道的那一步。 有的修真者能够感觉到一片池塘,有的修真者能够感觉到一片湖泊,强大如剑圣李山悟道之时,感觉到的是一片大河。 秦杰感觉到的是一片温暖的海洋,只不过这一点,他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修真潜质会比剑圣李山更强,事实上,后来修真途中的种种故事都证明他的感觉似乎有些偏差。 张楚楚此时说感应到了一切,并不代表她比李山更加强大,而是代表着别的意思,只有秦杰和她两个人才懂的意思。 “你这时候试?” 张楚楚把雨伞递给他。 秦杰接过雨伞,手掌与伞柄间尽是雨水。 精神力缓缓释出识海,经由手掌渡入雨伞的伞柄,再悄无声息覆上雨伞满是油污的伞面,穿过磅礴的暴雨,向着崖下的雁鸣湖弥漫而去。 秦杰也感觉到了很多。 他感觉到了这面被暴雨击打的跳跃不安如沸水般的湖,他感觉到了莲田里啪啪作响不安如鼓面的荷叶,他感觉到了荷叶下惊恐万分的青蛙,他感觉到了湖水深处那些像石头般的小铁罐。 秦杰抬头望天,雨伞后倾,暴雨顿时打湿了他的身体。 天空中乌云翻滚挤压,黑云之后还是黑云,无数雨水从层层黑云中倾泻而下,看上去就像无数条苍老的黑蛇在疯狂的厮咬,。 忽然间,一道极粗极直的闪电毫无征兆,在沈州市上空自西北方横穿整个天空,瞬间撕裂了卷动不安的雨云。 雷声稍后即至,在雁鸣湖上空炸响。 “轰”! 不知道是雷电的威力,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雁鸣湖水骤然波动起来,水花四处溅散,莲枝剧烈摇晃,似乎随时会折断。 秦杰低头望向湖面那处涌动如喷泉的水面,看着那处渐向湖岸散去的lang花与残枝碎花,忽然说道:“可以。” 张楚楚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有说话。 那道恐怖的闪电过后,天穹似乎正式开始发怒,一道一道闪电接踵而至,把原本被黑云压至漆黑一片的沈州市,照耀的不时苍白,沉闷的雷声丝毫没有停歇之意,连绵炸响,不给城中的人们丝毫喘息之机。 狂暴雷声之中,秦杰撑着雨伞,望着雁鸣湖北岸,说着些什么,只不过因为雷声太响,暴雨太狂,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他指着北岸的院落,说道:“从院中开始。” 他指向摇撼不安的湖面,说道:“在湖里继续。” 然后他望向张楚楚,又望向脚下的雁鸣山峰,说道:“在这里结束。” 张楚楚从他手中接过雨伞,说道:“不能让他上山。”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尽量争取,如果在湖里依然没有办法杀死他,不让他上山,那么我下山。” “你下山了我怎么办?” “你在山上看着我。” “我可以帮你。” “你一定可以帮我,但那是在我下山之前,而且我相信,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比如三师兄,所以你是安全的。” 秦杰说完这句话,抬步向山下走去。 盛夏的暴雨,来的粗暴突兀,去的也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依依不舍,当秦杰和张楚楚走到山脚湖畔时,雨便停了。 雨歇,回舟。 秦杰单手拎起小船,倾掉船舱中积着的雨水。 小船重新漫游在复得平静的雁鸣湖上。 一场暴雨过后,湖面的空气变的极为干净清新,盛夏的暑气被一扫而空,湖风中弥漫着青枝折断后的微甜味道。 小船驶入莲田一角。 此处莲枝断裂,荷花尽碎,湖水浑浊不堪,看着十分凄惨。 天穹上的雷电,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的画面。 在湖水上无力残破飘浮的荷叶上,隐约可以看到些铁渣的痕迹。 秦杰看着湖间残破荷枝,笑着说道:“留得残荷……听雷声。” …… 珠海市近草原,纵使是盛夏也极为凉爽,入夏后雨水渐沛,却极少能够听到雷声。 雨水渐多,不代表这里能够像南方一样,奢侈地挖湖种荷,珠海市少府有荷塘,只有很少的人能够见过残荷,自然这座边城里不会有太多人会像诗人文士般对着残荷大发感慨。 然而当珠海市里的人们,看见城外草甸间那支天道盟残军时,他们不得不震惊感慨,甚至是震惊到无语。 第312章 祝你归老愉快,死的精彩! 很多年来,天道盟子弟基本上就没有吃过什么亏,杨昊宇堂主统帅的东北,更是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为什么城外那支天道盟子弟却是残军? 其实这只是一个并不美妙的误会. 珠海市外草甸上的天道盟子弟,并没有在草原上打败仗,只不过千里跋涉,马倦人乏,最关键的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的神情,队伍里弥漫着衰败的气氛,所以才会被误认为是残军。 能天道盟子弟们麻木的原因,是不远处山林间那个魔教子弟男子。 那名男子身上的皮袍早已破碎不堪,血水混着灰尘,涂抹在不知从哪里偷的衣裳上,看上去异常疲惫,甚至随时可能倒下。 就是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跟着天道盟子弟,从草原深处,一直来到了珠海市外,始终都没有倒下。 天道盟子弟们看着远处那个男人,神情很麻木,眼中甚至有些敬畏的情绪。 过去这些日子,那个男人始终跟着天道盟子弟,时刻准备着冲营刺杀杨昊宇堂主,他尝试了十七次,失败了十七次,却一直坚持。 天道盟子弟不是不想杀死那个男人,只不过那个男人用他的强大和毅力,证明了他很难被杀死,尤其是在天道盟子弟不想付出玉石俱焚的代价。 狙杀与反狙杀,暴袭与包围,在这漫长的旅程中,不断地发生,然后沉默地结束,那个男人无法杀死杨昊宇堂主。 杨昊宇和他麾下的无敌天道盟子弟,也无法杀死那个男人。 次数太多,所有的天道盟子弟,哪怕是那些最骄傲的堂主,面对着那个已如乞丐般的强大男人,都有些麻木了。 警戒天道盟子弟分开一条道路。 杨昊宇迅速而至,看着远处草甸上的周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在过去这段日子里,天道盟子弟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诱杀这名魔教强者,有几次险些成功,却最终还是被对方逃了出去,而周雄也有几次机会成功地靠近了杨昊宇,逼杨昊宇与他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杨昊宇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无数天道盟子弟作为护卫,所以在这连绵的战斗中,终究还是周雄要落在绝对的下风。 如今的周雄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没有魔教强者的风范,更像是一个可怜的乞丐,然而周雄没有死,周雄还是坚持要杀他。 杨昊宇也受了不轻的伤,他身上那件清梦斋打造的盔甲,在周雄手中那把妖异的血色巨刀侵伐之下,终于在前日正式毁坏。 “我的身后便是珠海市。”杨昊宇看着远处草甸上的周雄,漠然说道:“你没有机会了。” “我说过你已经老了。” “我也说过,年老体衰这种话,对你我都没有意义。” “问题在于,你的心老了,从你决定告老的那一刻开始,你就真的老了,老就是弱,如果珠海市再远百里,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中。” 杨昊宇沉默,发现对方说的话是对的。 “但我拥有珠海市,我拥有无数效忠于我的天道盟子弟。”杨昊宇说道:“而你只有一个人。” “如果当年你能够懂得战斗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或者你不会犯下这么多错误,不会像现在这般苍老。” 盛夏,草长,鹰飞。 周雄身上有无数道伤口,鲜血还在淌落,落在草上,便开始燃烧。 杨昊宇以拳堵唇,开始咳嗽,有血从指间溢出,如岩壁上一只受伤的鹰。 鹰一般都叫老鹰。 只是鹰可以老,人却不能老。 千年以前,魔教子弟是大陆北方大草原的主人,草原上有雄鹰,所以魔教子弟擅养鹰,哪怕被天道盟战胜,被迫北迁至极北寒域,魔教子弟依然没有放弃养鹰。杨昊宇是魔教子弟,周雄也是魔教子弟,所以他们对养鹰都不陌生。 看着远处山林畔草甸上衣着破烂肮脏如乞丐的周雄,杨昊宇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熬鹰的经历,想起那只年岁并不大,稚嫩的小鹰在铁架上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低下倔强高昂头颅的画面。 从草原深处南归,一路千里相杀,他始终都很自信,认为自己是在像熬鹰一般煎熬周雄,利用对方的愤怒与仇恨,让对方闭不上眼睛,把所有的精神都消耗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战斗之中。 杨昊宇本来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他亲眼看着周雄体内的真气渐枯,精神渐疲,坚若金石的身躯变得普通,可以受伤,开始流血,他以为周雄的鲜血会在漫长的旅途中流干,最后后像当年那只幼鹰般倒下。 然而他没有想到,周雄没有倒下,反而是自己感到了前所未的疲惫、虚弱,甚至是身躯最深处的一抹倦意。 难道说,自己才是被熬的那只鹰? 杨昊宇不停地咳嗽,血水不停从堵在唇边的拳边溢出,但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冷漠平静,深陷的眼眸幽冷如寒冰。 老并不可怕。 无论在草原还是在热海畔的岩壁上,只有老鹰才是真正的鹰。 他放下拳头,取出手巾擦拭掉唇角的血渍,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周雄说道:“你的毅力让我有些吃惊,但终究只是吃惊而已,你毕竟不是你的那位师父,在逾过那道门槛之前,你永远无法威胁到我。” 周雄低头看着脚下那些被自己血水点燃的长草。 连续的战斗让他身受重伤,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天道盟子弟,在强悍的纪律和战术组织下,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随着体内真气渐渐枯竭,看似坚不可摧的身躯,也终于在那些刀箭之下流血。 魔教已然凋蔽,他这个魔教世外入俗更像是个孤家寡人,不说与神话集团无数道士相比,就连与叛徒杨昊宇相比,也显得那般势单力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世间的魔教,就是他。 他就是魔教。 他是魔教最后的精神和骄傲,所以他不能倒下。 所以哪怕身受重伤,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依然沉默地与和杨昊宇以及数千名天道盟子弟战斗到了此时此刻,战斗到了珠海市下。 周雄抬起头来,看着无数天道盟子弟拱卫中的杨昊宇,说道:“看看你似乎强大实际上却像朽木般的身躯,问问你看似强大实际上像泥块般的心,如果我真的威胁不到你,你又怎么会这时候转过身来与我说这些话?” 杨昊宇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你不可能跟着我回沈州,那里是神辉笼罩的人间,天都不能容你,你又能如何?” 作为魔教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余孽,周雄可以在草原上自在生活,可以与李然隔峰对峙相望,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去了中原,那么必然会面临神话集团强者们无休止的追杀,终究是死路一条。 “我确实不能去那里。”周雄看着不远处的珠海市,说道:“我便连那座城都不敢进,但我已经伤到了你,我让你变得虚弱紧张,那么我知道你注定会死去。” “何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话我也不会说。世间绝对不止我一个人想要杀死你,当你离开这里回到沈州市后,或者当你归老之后,那些蒸屉里的冤魂,枉死路上的小鬼,都会来到你的背后,索要你的性命。那些冤魂会感激我追杀了你一路,我也会感激那些冤魂把你追杀到死。”周雄最后向着杨昊宇点头致意,说道:“祝你归老愉快,死的精彩。”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草甸,消失在山林之中。杨昊宇沉默看着人迹已无的草甸,看着被夏风轻轻拂动的山林,没有再说什么,向珠海市里驶去。 草原上吹来的风拂动山林,拂动深草,拂动着他头盔边缘露出的发,那些花白的头发。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然而他的头已然白了。 …… 雁鸣湖畔新葺的宅院,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于雅雯和夏秋若。 对夏秋若的到来,秦杰非常欢迎,他但对于公主的到访,不免觉得有些麻烦。 他与于雅雯之间的关系不错,但他很清楚她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果不其然,当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他和于雅雯时,麻烦便来了。 书房雕花窗外,是数株古树,林荫遮蔽着夏日,清风怡人,便是树林里那些蝉鸣,也并不令人觉得厌烦。 于雅雯端着碗凉茶,看着窗外隐隐可见的湖景,微笑说道:“蝉噪林愈静,这片宅院果然不错,难怪你这种吝啬鬼也肯花这么多钱。” 秦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便是要从这里开始说话? 他走到于雅雯身侧,说道:“多谢于小姐送来的这些大树。” 雁鸣湖畔宅院里的古树,全部来自于雅雯的别墅,这些树木的价值不菲,光是运送的费用便是个极可怕的数字,最关键的是,有好些珍稀古树,即便是有钱都无法买到。 秦杰现在确实是个极有身份地位的人,但于雅雯哪里需要小意讨好他,这等重礼自然是要求回报的。 第313章 于雅雯的到访! “终究是些山野之物,也不值多少钱.”于雅雯走到书房陈列架旁,看着架上那些摆设古董,神情微微变化,轻笑说道:“这方笔洗小时候我便向我哥讨过,他却说送给了她,所以不好要回来,没有想到如今却能在你的书房里看见。” 秦杰看着那方石制若墨玉的笔洗,说道:“你若喜欢,便拿去。” 于雅雯微嘲说道:“她给你的东西,我凭什么要。” 沈州市里敢直呼杨豆蔻为“她”的,便只有于雅雯了。 当然,这也只可能是私下里的称谓。 很明显,于雅雯并不在意让秦杰看到自己对杨豆蔻的真实态度。 秦杰没有接话。 于雅雯看着他微笑说道:“听说你最近时常去我哥那里,想必与她很熟了?” “确实比以往熟了不少。” 于雅雯问道:“你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秦杰很直接回答道:“我不知道。” 于雅雯静思片刻后,自嘲一笑说道:“我与她做对了这么些年,却一直都还看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何况是你。” 秦杰摇头说道:“何必想那么多。” 于雅雯饮了口杯中的凉茶,秀眉微蹙,然而展颜一笑,说道:“很好喝,这是楚楚做的桑椹茶?听她说过好几次,却还是第一次喝到。” 听着于小姐说起家长里短事,秦杰顿时觉得放松了不少,准备好生讲解一下桑椹茶的做法,并且重点说明这是自己的发明。 然而他没有料到,于雅雯的下一句话来的极快。 气氛急转而下,或者上。 “我的想法很简单,你知道。” 于雅雯平静而坚持地看着秦杰的眼睛。 秦杰没有躲避她的目光,说道:“我也告诉过你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现在和天道盟之间有些问题。” “我承认,但问题总是能解决的,而且我不需要在乎他们。” “我不认为在你杀死黄兴和于水主后,和杨昊宇还能言谈甚欢,还能让天道盟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堂主认为你善良无害。”于雅雯说道:“这些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或许你真的不需要在乎他们,但如果你想要继续做些什么,就不得不在乎。” “于小姐说的这些事情,我自然不会承认,至于我和杨昊宇堂主之间的这点小磨擦,相信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所有人都知道杨昊宇是杨豆蔻的人。”于雅雯说道:“杨豆蔻如今不停笼络你,自然也是不想杨昊宇与书院之间的争执继续扩大,但你甘心吗?” 秦杰心想我还知道杨豆蔻是杨昊宇的亲妹妹。 大师兄早已经做过交待,他当然不会当着于雅雯的面挑明这个大秘密。 “如果你和杨昊宇之间的仇怨只是草原上的那些冲突,既然大先生已经定了基调,我希望你还是甘心为好。” 秦杰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为什么她会选择和杨豆蔻一个立场。 于雅雯低声说道:“天道盟只有一些年轻的修真者愿意效忠于我,华山岳领的军功积攒太过艰难,以他如今的资历根本没有办法去东北接替杨昊宇的位置,不过杨昊宇既然肯卸甲归老,对于我来说总是件好事,所以我不希望有别的事情干扰到这个过程。” 这个解释很赤·裸,所以很诚恳,便是秦杰也不由微微一怔。 片刻后他叹息说道:“这种事情真没劲。” 于雅雯微嘲说道:“不愧是斋主的学生,居然连天道盟的盟主都觉得没劲。” “我以前就对你说过,不要太过看重我这个书院入世之人的态度,我上面有师父,有师兄师姐,天道盟里有于龙天,观里有牧晨,还有许世那些老堂主,那把椅子是传给你外甥,还是传给杨豆蔻生的那位,终究是这些人的意见。” 于雅雯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但你想过没有,无论是我哥还是斋主,还是那些老堂主,他们总有离开的那一天?书院为什么一定要你入世?我哥为什么对你如此器重?许世为什么对你如此警惕?其实都是基于相同的一个原因。没有人能够抵抗昊天的命轮,时间的流逝,天道盟终究将失去他们,有些人担心你变成没有猎人压制的恶鹰,祸害他们逝去之后的世界。而斋主和我哥则是沉默不语,护着你煎熬你打磨你,想让你从一只雏鹰变成一只雄鹰,守护没有他们的那个天道盟。” …… 离开襄平,来到沈州,进入书院,拼命登楼,终于进了后山,却还来不及学些什么事情,秦杰便要带着前院的学生们远赴边塞,如今想来,这必然是于龙天和书院商议后的结果。 来到草原,却又接着情报处的消息,草原深处魔教山门开启,天书现世,秦杰只好北上,经历了那么多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折磨,最终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怎么看都是斋主的意志体现。 于龙天和贺飏,还毫不犹豫把沈州市这座大阵交到了他的手中,这些事情,都证明了天道盟和书院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 秦杰很清楚,所以听着于雅雯说出的这番话,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从来没有去仔细思考过,因为淡漠无情如他,依然觉得那些逝去是悲伤的事。 “我不认为那是短时间内会发生的事。” 于雅雯声音微涩说道:“或许我说的这些并不好听,偶尔思及将来,我也会茫然紧张难过。但人们会老便会离开,我哥正值壮年,但实际上身体远没有看上去的好,我远嫁金帐之前曾经向太医院打听过,我哥当年曾经受过一场重伤,伤势延绵至今,药石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才会经常咳嗽。” 秦杰想着在书房里与天哥相处时的场景,想起那些快意莫名的白痴骂声,还有那些偶尔响起的咳声,沉默不语。 “许世虽说是武道巅峰强者,但他已经很老了,而且全世界都知道他肺部有老疾,就算再如何调养,也无法治愈。斋主是我天道盟最沉稳强大的一座大山,似乎将永远青翠下去,可他老人家已经活了一百多岁,难道他能够永远活下去?”于雅雯看着秦杰平静说道:“生老病死,大河滔滔,势不可逆,斋主和我哥在思考将来的事情,你我有什么资格不去思考?” 秦杰接过她手中那杯残冷的桑椹茶,走回书桌畔搁下,双手扶着桌沿,沉默思考片刻后,说道:“至少还有很多年。” 于雅雯眉头微蹙。 “斋主和天哥至少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到那时候我会比现在强大很多,或者大师兄或者三师兄能够坐上斋主离开后的位置,我想那时候的天道盟会像现在一样强大,所以我不认为现在需要思考什么。” “以前我便对你说过,我对你的请求很简单,当天道盟继承真的需要书院出面的时候,请你站在我的身旁。” 秦杰没有转身,抬头望着窗外的幽幽古树,看着树林远处的雁鸣湖,想着这片湖在凛冬时节的模样,想着杨昊宇,想着杨昊宇与杨豆蔻之间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说道:“如果真有那天,我不会站在杨豆蔻那边。” 于雅雯有些满意他这个答案,却依然遗憾于他不肯直接表明态度,看着他的背影,清丽的眉眼间浮现淡淡惘然神情,轻声叹息说道:“如果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当初我就不应该放过你。” 秦杰转过身来,说道:“那时候的你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不是一个愿意被人抓住的人,所以不用遗憾。” 于雅雯缓缓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一些东西。 “不抓你,可以留下来陪着你。” 在世间女子们的眼中,秦杰的容貌算是清新,却谈不上英俊,笑起来却是极为可爱,尤其是几粒雀斑和那个小酒窝。 西城夜总会里的姑娘们,当初便是被少年郎的酒窝雀斑和清新气息所迷倒。 此时他展颜一笑的模样,映进于雅雯的眼眸深处,她下意识里抬起手,摸了摸他脸上的小酒窝,说道:“你这雀斑越来越淡了。” 秦杰感觉着脸上的滑腻指尖,微微失神,说道:“楚楚涂陈锦记的脂粉时经常用多,所以便会匀些给我,大概是这个缘故?” 于雅雯忽然醒过神来,赶紧收回手去。 “我吃亏了。”秦杰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 于雅雯双颊红晕微现,明亮的眼眸里却看不到什么羞涩的意味,微微仰着头打趣说道:“如果不怕楚楚吃醋,让你摸回来又算什么。” 秦杰咳了两声,极为艰难地压抑住伸手去摸她光滑微尖下巴的冲动,把双手背在身后,问道:“说起来张楚楚人呢?” 于雅雯眼波流转,说道:“不逗你玩了,我去寻她。” 秦杰和夏秋若沿着雁鸣湖散步,在微凉湖风中随意说着话,只是要注意时不时伸手拂开扑面而来的恼人柳枝。 第314章 万川入海,自然之理! 夏秋若没能参加草原上那场春季战争,所以情绪有些失落,而这份失落落在秦杰眼里,却觉得有些荒唐. “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打仗有什么意思?” “天天看书,学女红,你不觉得无聊?” “我是男人,又不是姑娘家,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觉得无聊。” “在草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人行走在青石道上,就像去年在边塞那片碧蓝海畔白石滩上一般,平静而没有丝毫杂质的气氛,围绕着这对年轻的男女。 “离她远些。”秦杰忽然开口说道。 夏秋若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于雅雯,不解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湖堤上不断有柳枝垂下,拂下脸颊,秦杰有些烦,伸手摘下一枝,说道:“当年你年纪小,可以跟着她驰马长街,骄傲得意,但如果你真要立志成为天道盟的女堂主,就要明白,那和娘子军是两回事。” 夏秋若静静思考很长时间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我要做的是天道盟的女堂主,而不是哪个人的女堂主。” 秦杰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赞赏地点了点头,把手中用柳枝编成的那个蚂蚱递了过去,说道:“奖励你的。” 夏秋若接过可爱的柳枝蚂蚱,很是高兴,问道:“你动作可真够快的。” 秦杰又摘下一根柳枝,说道:“当年没钱,楚楚经常饿的哭,我就会找些树叶编些小玩意哄她高兴,做的多了自然快。” 夏秋若看着他脸上神情,打趣说道:“对着湖照照,你就能发现自己这时候的得意劲儿该有多可恶。” 秦杰得意说道:“本来就擅长,凭什么不得意?” 夏秋若眨了眨眼睛,问道:“是因为手巧得意,还是哄了张楚楚得意?” 秦杰笑着说道:“都得意,不过后者更得意。” 夏秋若轻轻咳了两声,笑着问道:“那些日子,沈州市里一直在传你和王雨珊的事情,好些人包括无彩都曾经看到你与那位王雨珊把臂同游,怎么没过几天,你却和自家的小丫头好上了?张楚楚忽然变成了柳编的小姐,本来就很令人吃惊,这番变化就更令人吃惊了。” 秦杰愣了愣,问道:“不行吗?” 夏秋若把柳枝蚂蚱举到眼前,那模样调皮无比,说道:“哪里有什么不行的?,只不过很多人都说你玩弄了王雨珊的感情,对你很是不耻。” 秦杰挥舞着手臂,老羞成怒说道:“哪里玩弄了?哪里玩弄了!我已经成现在这样了,你们还想我怎样?再说我什么时候和她把臂同游过?同游倒是同游过,但臂在哪里把的?我连她手都没有摸一下!” 雁鸣湖畔新宅落成,在张楚楚的强烈要求下,秦杰没有请管事佣人,也没有lang费钱办什么开伙仪式。 但既然于雅雯带着秋若来了趟,秦杰心想似乎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于是便回清梦斋,邀请师兄师姐们来做客。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清梦斋的师兄师姐们对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兴趣,他稍感放松之余,不免又觉得有些没颜面。 未曾想到,第二天白武秀却带着周莉莉来了。 秦杰划着桨,摇着船儿,看着躺在船首唉声叹气不停催促的那个死胖子,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平日里游湖都是张楚楚划船,本大爷享受,结果你来之后,便得是我服侍你,这是什么道理? 想是这般想的,这话却是说不出口,因为清梦斋最讲究…… 准确来说是三师兄最讲究兄友弟恭,白武秀既然是师兄,那么理所当然可以指派秦杰做事,秦杰即便对此再有意见,也没胆子去找三师兄说道理。 “我说你能不能快一些!你今天没吃饭啊?” 白武秀看着前方快要隐入莲田的小船,看着船上周莉莉的身影,便急的快要跳脚,对着秦杰一通怒斥。 秦杰把桨扔下,大怒说道:“中午的饭都被你一人吃了,我到哪里吃去!” 四人两舟,泛于湖上,怎么看都是很美好的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周莉莉和张楚楚坐在一艘船上,白武秀便只能和秦杰拿相同的船票。 小船在莲田里时隐时现,周莉莉和张楚楚举着些小东西在开心地说着什么,白武秀看着前方,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把莉莉从二师姐的魔掌之下拯救出来,却没有办法与她亲近,实在是太过遗憾。 “她们在说什么?”白武秀问道。 “前几天给张楚楚用柳枝编了些小玩意儿,好多年没有做,她还是很喜欢,这时候见着朋友,当然要拿出来夸耀一下。” 白武秀微微一怔,回头望向桨旁的他,说道:“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家伙。” 秦杰微嘲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禽兽不如?说起来都这么多天了,你难道还没有搞定那个小姑娘?” 白武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紧张地搓着手,说道:“你不要瞎说。” 秦杰摇头无奈说道:“单看你的大胖脸,怎么也瞧不出来你居然脸皮这般薄。” 白武秀有些底气不足地辩驳道:“那是小姑娘脸皮薄。” 小船前后驶入莲田深处,前些天的雷雨闪电铁壶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青枝圆叶蓬然遮天,清幽无比。 张楚楚和周莉莉的船不知划向了何处。 秦杰放下木桨,走入蓬内递了壶酒给白武秀低声说道:“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白武秀接过酒壶,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然后被辣地蹙起了眉尖,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这种事情怎么想的清楚?” “但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秦杰平静说道:“虽然你始终不肯明说,我依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掌教大人的儿子还是观主的儿子,但总而言之,你是昊天道门的骄傲和将来老师虽说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白武秀看着船外的百亩莲田,惘然说道:“大概如此吧!” “周莉莉是魔教的人。” 白武秀低声说道:“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想。”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确定要回到道门,无论神话集团还是董事会,都不可能允许你娶周莉莉当老婆。” 白武秀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选了张楚楚,没有选王雨珊?” “这和你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两种痛苦。”秦杰毫不客气说道:“无论我怎么选,顶多就是被人嘲笑不屑轻蔑,或者会伤着姑娘家,但你如果选的不对,或者做选择时的决心不够强大你将面对的绝然不止是这些,而周莉莉会更惨。” 白武秀眉尖再次蹙了起来,惯常散漫憨喜的圆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凝重的神情,凝重最后又尽数转为无尽忧愁。 “要下雨了。”他皱着眉头,像喝毒药般把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带着她先回清梦斋。” 秦杰探头出船蓬只见莲田之上是湛湛青空,万里无云,哪里有要下雨的模样。 白武秀轻抚胸口,幽幽说道:“这里在下雨……都怪你,难得出来玩一趟偏要提起这些让人心里发霉的事情。” 万里晴空无雨,一向乐天知命的胖青年白武秀的心里却落下了一场寒冷的雨渐要将心中每个角度都渥出霉点来。 秦杰很同情自己这位师兄,送他与周莉莉离开后,坐在书房窗畔,想着他在船间那句形容,也不禁觉得好生悲伤。 便在这时,有风自雁鸣湖南岸袭来,吹得湖中莲叶簌簌乱响,又乱了湖堤长柳,绕着古树粗干,灌入书房里。 张楚楚坐在椅中,手里捧着杯凉茶,被窗外袭来的湖风吹的眯起了眼睛,说道:“看样子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小丫头语声落处,雨声骤起。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空中堕下,缓慢而坚定地梳洗着宅院树林间的暑意,没有过多长时间,庭院尽湿。 “没有想到真的下雨了。” 秦杰从她手中拿过那杯残茶,喝了下去,滋润了一下因为担忧朋友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咽喉。 然后他看着空空的茶杯,问道:“周莉莉怎么说的?” 张楚楚抱着瘦瘦的双腿,把下巴搁在膝头上,认真地回忆着先前在莲田深处船间的对话,说道:“莉莉说她比较迷糊。” 秦杰微怔,问道:“就这样?” “她说这件事情总要先问过她哥哥的意见。” 秦杰想着那位穿着皮袄,像岩石般恐怖的魔教强者,忽然觉得窗外袭来的湖风有些寒冷,对白武秀顿时生出更多同情。 庭院里的雨落的越来越大,暑意被迅速地冲走,地面草坪上的雨水也越积越多,汇成细细的数条小溪,向着雁鸣湖里淌去。 “万川入海,自然之理。”秦杰感慨说道。 张楚楚抬起头来,疑惑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315章 李彤至沈州! “我想的说的是,有些事情我们只能被动的担心,却没有办法去管,只能沉默看着它发展,顶多祝福两句.”秦杰看着窗外的骤雨,说道:“就像天要下雨,小娘子要嫁人。” 张楚楚若有所思,把腿抱的更紧了些。 庭院间一片沉默,没有语声,只有雨声。 便在这时,宅院前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响亮的叩门声。 “我让你说下雨,说下雨,这下好,果然真的就下雨了。” “是不是没拿伞?” “这是上天留客,你们俩晚上就在这儿睡吧,但别指望我借伞给你。” “我和张楚楚打小就定了死规矩,人能借,命能借,就只有两样东西不能借。” “钱不能借,伞不能借!” 前院处的叩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明显那厮被大雨淋的不善,要借叩门声表达自己强烈不满的意味。 秦杰却懒得管,依然学着大师兄的模样,慢条斯理向那处踱去,嘴里还不停唠叨着打趣对方的话。 “你要说为什么不能借伞,嘿,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话说你刚才就不该走……噢,我的天,怎么是你!” 推开院门,秦杰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门外,张着嘴,手还扶着沉重的院门,僵硬无比,看上去就像被雷劈了。 他这时候的感觉,确实像是被雷劈了。 宅院门外不是白武秀和周莉莉。 而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道士。 少女道士被这场大雨淋到浑身湿漉,宽大的青色道袍,湿搭搭搭在身上,凌乱湿粘的发丝搭在额头,看上去极为狼狈。 她手中拿着把拂尘,尘尾搭在左手臂弯间,也正在往下滴着水。 无论怎么看,被淋成落汤鸡都是很狼狈的画面,所以少女的眼眸里不再如当初那般冷漠骄傲,而是带着几分恚怒和羞恼。 但实际上,她没有一丝狼狈,眉眼还是那般美丽不可方物,无论雨水在微白的脸颊上如何纵横,无论她的眼神如何不善恚恼,还是那样美。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公认的最美的那三名少女之一。 推开院门,在骤雨之间,看见了一个浑身湿漉的美丽少女,她的脸颊苍白,发丝微乱,怯弱而惹人怜惜,秦杰顿时想起聊斋里的很多美丽故事,然后想起一首不停重复你那么美的歌。 秦杰相信门外的美少女道士,绝对要比聊斋里那些狐狸精法力更加强大,他也相信她比那些狐狸精都更美。 但他没有动心。 因为他不想找死。 他甚至根本不想看见她。 就算他现在修为境界已经强大了很多,他依然不想看见她。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门。 然而就在他以前所未有速度,拼尽抱张楚楚的力气,想要把两扇沉重院门关闭时,却发现院门比先前变得沉重了无数倍。 因为雨中的少女道士仲出了一只手掌,搁在了门缝里。 秦杰不敢思考,如果自己把她的手夹流血后,自己会在她的道剑下流多少血,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关门的动作。 就在两扇沉重的院门快要夹住少女道士的手掌时。 那只带着雨水的细小手掌上忽然泛出一道淡淡的光芒。 有风在院门处骤起,从空中洒向庭院的骤雨顿时为之一滞。 淡然而强大的气息,从那只手掌上喷薄而出,瞬间蒸发掉掌面上的雨水和一片极小的青叶,然后震碎了所触到的一切。 院门处响起一道沉闷的巨响。 远处沈州市坊市里在街檐下避雨的民众们,好奇向着声音起处的雁鸣湖望去,心想好响的一声雷,不知道打死人没有。 没有死人。 只是毁了两扇门。 秦杰看着院门上出现的那道大豁口,欲哭无泪。 院门迸裂溅出的木屑,洒的他满身都是,便是脸上也有很多木屑,在雨水冲刷下一时不得干净,反而显得他极为可怜。 看着那些新鲜的闻香木茬儿在雨水中渐由白色变成灰色,想着当初这两扇院门时花的银钱,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痛苦。 他抬起头来,看着雨中那个浑身湿漉的美少女道士,心痛地浑身颤抖,愤怒大声喊道:“李彤,你赔我门!” 雨中的少女道士,自然便是李彤。 那夜用一张薄纸裁开陈八尺双眼之后,她便一袭青衣飘然下了神话集团,借夜色出神话集团,一路风尘来到沈州市,又遇着一场骤雨,愈发疲惫憔悴,此时听着秦杰的问话,不由微怒道:“不赔你又能如何?” 看着她眉眼间的冷漠怒意,秦杰哪里还真敢把她如何,要知道身前这个美丽的少女道士,是他在修行世界里最忌惮恐惧的对象。 他掸掉满头满脸的木屑,愁苦说道:“不赔就不赔,这么严肃做什么?” 李彤毫不客气伸手把他从院门处拔开,然后迳直向着庭院里闯去,说道:“给我找个房间,我要住下来。” 秦杰看着向深深庭院里走去的少女道士,怔了半晌才终于醒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苦着脸问道:“你怎么来沈州了?你为什么要来沈州?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要找房子住下?你打算住多长时间?” 在雨廊间,李彤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有些问题,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秦杰问道:“什么事情?你要想多长时间?” 李彤伸手把额间正在滴水的头发拔开,说道:“应该不会太短。” 秦杰看着身前的美丽少女,紧张说道:“您是神话集团李彤,世间不知多少想拍您马屁,要想事儿满天下哪里不能想,太虚观董事会估计你也知道路,为什么一定要来沈州市?还一定要在我家里想?” “因为满天下只有沈州市是神话集团无法进入的地方。” 秦杰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她颤声问道:“你……也叛了?” 李彤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要用‘也’字?” “去年总经理也在沈州市里住了小半年。” 李彤沉默不语,没有接他的话,转身继续向雨廊尽头走去,步伐稳定平静在廊间留下一路水渍。 秦杰快步跟在她的身后恼火嚷道:“就算不是叛,那你肯定也是在神话集团里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那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去得罪神话集团里那些连你得罪了都不得不离家出走避祸的大人物?”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绕,但意思很清晰,至少像他和李彤这种最讲究利益胜负的现实主义修行者很懂。 李彤继续在庭院间的九曲回廊里行走看着廊外的雨中林景,平静说道:“在草原上我说过我要杀死你。” “我承认你有杀死我的理由,但这不代表我欠你什么。” “雪崖上你射云正铭的一箭,就此抵销,你觉得如何?” 秦杰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她微微发白、有些憔悴的侧脸,有些不能确定地重复道:“就是说你以后不再试图杀死我?” “是的,你可以庆祝。” 现在我说不再试图杀死你,那么你便开始庆祝吧,这句话的前提便是,她说要杀死你,便能杀死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有很多的骄傲和自信,甚至有些自恋。 秦杰也是个自恋的人,但在李彤的身旁,他不得不把所有的自恋情思全部收起来,因为他知道她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此时听说她不再试图杀死自己他虽然高兴,却又有些男子自尊受打击的羞辱感忽然间眉梢微挑,试探着问道:“你受了伤?” 李彤没有瞒他,直接说道:“草原上的伤还没有好。” 在魔教山门里与莲世界那番看似沉默,实际上凶险到了极点的战斗画面,时常会在秦杰的脑海里泛起,他很清楚李彤在那场战斗中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也知道她的伤有多重,只是没有想到竟是绵延至此。 “难怪感觉你的修为境界似乎弱了不少,刚才推开院门,看着你浑身湿漉,就像是雨中的流lang小狗狗,很是可怜,我就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可怜。”秦杰看着少女苍白的脸颊,想着在魔教山门里并肩战斗的过往,有所感慨,片刻后却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弱成这样了,筹码是不是有些不够,我收留你有什么好处?” 九曲雨廊已然走到了尽头,再往前去便是花厅与书房。 李彤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杰,平静说道:“如果你觉得我提出的条件不够,要不然我们再打一场?” 秦杰沉默看着她那双秋水剪成的眼眸,看了很长时间,想要从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不确定,然而却始终无所得。 如果他此时能看到李彤眼中一丝不确定,他便会毫不顾忌、毫不犹豫、毫不怜悯地出手攻击,就像当初在大明湖畔射隆庆那一箭般。 因为他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因为他很清楚,李彤是修行世界里很罕见的像自己一样冷血无情的人,如果真有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谁。 第316章 草莓冰沙! 很遗憾的是,秦杰在少女眼中看到了疲惫,看到了憔悴,甚至看到了失落和惘然,就是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的不确定。 所以秦杰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李彤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说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秦杰确认李彤在魔教山门强行堕境之后,修为大受损伤,而自己在崖洞闭关悟道之后,境界已然抵达金丹后期,单从修为境界来说,自己已经在李彤之上,然而他依然不确定自己能够战胜对方。 他不知道邢世国那个金丹后期统领的悲惨遭遇。 他只是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他继续笑着摇头然后像一位很热情的主人般斜伸手臂,带着李彤走出雨廊,来到了正厅。 张楚楚站在门槛里,看着他带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道士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好奇,问道:“要去烧洗澡水吗?” “不慌,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客人。秦杰咳了两声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平静一些指着李彤说道:“你别看着这位姑娘家形容狼狈,但实际上是很了不起的人,也就是我经常对你提及的那位杀人不眨眼,很强大的李彤。” “你回沈州市之后还经常提起我?” 秦杰老实回答道:“想杀你,自然会经常讨论你。” 李彤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秦杰看着张楚楚小脸上的神情有些警惕不安,笑着说道:“她确实很可怕,但只需要我怕,你不用怕,因为她算是你师姐。” 然后他走到张楚楚身边,揽着她的肩头对李彤说道:“我家楚楚。” 李彤觉得这个身材瘦小的丫头与想像中张楚楚的形象有些搭不上,但却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敛神静气,轻抖拂尘见礼道:“见过楚楚师妹。” 此时她身上依然湿漉,雨水顺着鬓角和拂尘在滴,湿透的道袍紧贴在凸凹有致的身躯上,从由而外透着股妩媚诱人的味道。 但她的神情却是那般宁静从容道像庄严。 张楚楚有些慌乱,半蹲微福还礼。 然后她站起身来,看着李彤的美丽容颜与湿衣下的诱人曲线,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满是羡慕与向往。 秦杰此时比先前冷静了很多也终于注意到李彤的青色道袍紧贴着身子,眼神不由变得明亮了很多满是羡慕。 李彤看着他们面无表情问道:“好看吗?” 二人连连点头,称赞道:“真的很好看。” 听着这回答,看着这二人理所当然的神情,李彤再也无法保持冰川天女般的冷漠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先去洗个澡,然后让你们看个够。” 夜色之中,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秦杰睁着眼睛,看着床上雕花的顶栏,根本没有入睡的意思,说道:“如果她真要在这里住下去,会很麻烦。” 张楚楚睡在床的那头,听着这话掀开薄巾,靠着床头,很认真地说道:“是啊,看样子还真需要请佣人了。” 秦杰自然不会允许张楚楚去服侍别人,说道:“佣人是定然要请的,不过这算不得什么麻烦,我说的麻烦比较麻烦。” 张楚楚好奇问道:“那是什么麻烦?” 秦杰想着荒原深处雪崖下方林间飘掠而过的那道肃杀红衣袂影,想着天魔湖上的万道神辉,魔教山门里的血肉模糊,纵是在这盛夏的雨夜里,也感到了强烈的寒意,身体顿时变得越来越冷。 他这辈子遇见过很多危险,从襄平市回沈州,进入修行者的世界后,也遇到过很多危险,但真正让他感觉到死亡阴影的,只有李彤李彤一人在修行世界里,他看见过很多境界高深的强者,李彤绝对不是其中最强的,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最危险的。 因为李彤是一个道心坚毅、像他一样冷酷无情、并且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战斗、懂得生死的强者。 神话集团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让李彤连夜逃亡,甚至顾不得神话集团与天道盟之间的敌对,毅然投奔沈州市? 能够让李彤如此狼狈的大人物,神话集团里也没有几位。 是董事长? 秦杰很明白,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那真的会是件大麻烦。 张楚楚担心说道:“那这个麻烦怎么解决?” “李彤解决不了的麻烦,我自然也没有能力解决,不过幸运的是,我认识很多有能力解决神话集团麻烦的人。”秦杰说道:“我明天就把这麻烦交上去。” 一夜无话,二人却都没有睡好。 尤其是秦杰,想着李彤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就睡在数十丈之外的客房里,便觉得紧张不安,到了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醒来时,夏雨早歇,天光已经大亮,他草草梳洗一番,带着张楚楚悄悄离开雁鸣糊,坐着车去了清梦斋。 走到清幽的书坊外,女人忽然停下脚步,放下一直伸在空中的手,把粉笔头很细心地用纸包好,然后塞进袖子里。 她看着秦杰说道:“来了?” 秦杰赶紧行礼,说道:“来了。” 女人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蓝布大褂,似乎很随意地说道:“峰云眼睛已经瞎了就放回去吧!” 秦杰知道这个女人与北陵剑阁之间有些关系听着这话,微微一怔。 唐添既然活着,李峰云双眼已盲,便已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清梦斋再如何嚣张,也没有道理继续囚禁此人,如果真地要把李山的亲弟弟软禁到老,还真当那位剑圣大人没脾气咩? 女人看着他问道:“有问题?” “没问题。”秦杰恭敬说道:“我稍后请示师父。” “斋主要我问你的意见,所以你有没有问题?” 秦杰愣了愣,说道:“我……没问题。” 女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花儿一样,说道:“妥?” 秦杰认真说道:“妥妥的。” 随石径而上过云门阵,进入到清梦斋,绕镜湖眺瀑布,走到四面透风的草庐外,秦杰躬身说道:“李彤来了沈州。”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以及山谷里向草庐里吹去的风。 庐内有人只是没有人愿意理他。 斋主坐在庐内,任四面来风而身形不动,须发微飘,神情陶醉,仿似神仙中人身前搁着的却不是古琴,而是狼籍的餐桌。 大师兄和三师兄规规矩矩坐在斋主身旁。 李彤离开神话集团来到沈州市的消息,根本无法让草庐内的三个人有丝毫吃惊的神情,更何况是震惊。 秦杰苦恼想着,看这作派倒确实能够解决麻烦,只是你们觉得这只是件小事,对我来说却是很头痛的大事。 他咳了两声,再次大声说道:“咳咳……她现在就住在我家里。” 三师兄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悦说道:“没看见师父正在做要紧事情?” 秦杰心想对着满桌残羹剩菜,能有什么要紧事情,不外乎就是斋主又要吹嘘一下自己的厨艺,你和大师兄要在旁边拍马屁而已。 斋主对着庐外挥了挥手,说道:“草莓冰沙刚好将融未融,最是好吃的时候,你运气不错,也进来吃一碗吧!” 秦杰哪有心情吃什么草莓冰沙,无奈带着张楚楚进了草庐。 三师兄看了他一眼。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走到案旁,把案上的残羹剩菜移到旁边,然后半跪着,开始把大瓷钵里的草莓冰沙分盘。 第一盘当然是献给伟大的师父,第二盘当然是献给伟大的大师兄,第三盘当然是献给伟大的三师兄,大瓷钵里的冰沙便没剩下多少,秦杰盛进盘中,正准备自己端到一旁去吃,不料却听到斋主说道:“给那丫头吃。” 秦杰怔了怔,苦着脸把盘中的冰砂递给身旁的张楚楚。 张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拿起竹制的调羹,挖了一勺冰砂送进唇里,细细品尝片刻,微黑的小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秦杰好奇问道:“真的这么好吃?” 张楚楚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调羹,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杰压低声音说道:“喂我口。” 张楚楚看了眼斋主,低着头说道:“这是给我的。” 秦杰大感恼怒,冷笑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看着张楚楚吃的开心,斋主很高兴,摆手说道:“好吃也得少吃点,丫头你身子里的寒气还没有完全消解,这些凉物吃多了不好。” 张楚楚轻轻“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把冰砂里的草莓碎块挑出来吃了。 斋主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秦杰的存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秦杰恭敬说道:“李彤来了沈州市,现在正在我家里,不知道神话集团发生了什么事情竟逼得她离开。” 三师兄神情漠然说道:“总经理都能离开神话集团李彤这小姑娘被逼着离开神话集团,也谈不上难以想像。” “但神话集团肯定会知道她来了沈州,到时候要人怎么办?” 三师兄微微蹙眉,不悦说道:“神话集团曾经要过你家楚楚,你给了没有?” 第317章 偷看李彤洗澡的白小胖! “那可不一样,李彤又不是我家的人。” 便在这时,大师兄温和微笑说道:“既然李彤……也来了沈州……或者……干脆让她像莉莉一样拜入……门下?” 斋主呵呵笑道:“那个小姑娘听说不错,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些东西。” 秦杰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师父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出这样一个想法。 他想着白武秀的故事,想着当初隆庆皇子按照约定前来赴考试,不由暗自揣测,莫非师父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要把道门所有的天才弟子全部变成自己的学生? 这是个什么爱好? 秦杰当然不希望李彤进清梦斋,不过既然是师父的意思,他这个做学生的根本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意见。 忽然间他想到先前斋主说到张楚楚身体里的寒气,骤然一凛,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年一直治不好张楚楚的旧疾,竟是忘了清梦斋里有这样一位神仙。 “师父张楚楚身体里的旧疾能治好吗?” 斋主看着正在专心致志挑草莓吃的张楚楚,叹息说道:“这丫头身上的寒气乃是先天带来,又被极寒雨水浇淋袭体而致,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世间再好的名医,也拿这病没有任何办法。” 秦杰心想这两年张楚楚犯病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难道不是在自我渐愈? 不禁有些惊慌说道:“师父,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这事儿我没必要管。” 秦杰哪里想到师父竟然薄情如己,顿时大怒,说道:“您要是不管,我就……我就……我就退学!” 盛怒之下理智长存,对于令全世界都高山仰止的师父秦杰想来想去,除了退学,自己找不到任何办法逼迫对方。 斋主听着这话更是大怒,痛骂道:“愚蠢的家伙,以后不要说是我的学生!神辉乃是世间至明至暖的事物,这丫头既然随谢君元学了神术,哪里还用担心体内的寒气?哪里还需要我出手!” 秦杰心情骤然放松,又有些羞恼,说道:“那您直说不就结了?还非得说这么多废话来调戏我,调戏人会死人的!” 斋主气的胡须乱飘,说道:“居然还敢反驳!我活了几十个你的岁数,就算不论辈份,尊老这种事情难道也不懂……” 三师兄是严肃守礼之人,看着这对师徒毫不讲究的用言语互殴,表情早就变得极为难看,只不过明显可以看出,师父很享受这种争吵,所以他只好紧紧闭着嘴,然后用杀人的目光冷冷盯着秦杰。 大师兄也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插话转了话题,看着秦杰说道:“小师弟,听说你在沈州市里买了一大片宅子。” “是的。”秦杰回答道。 大师兄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食草莓,抿冰砂。 雁鸣湖畔宅院花厅里,李彤拿着木梳,面无表情梳着头发,原先身上那件青衣道袍还在晾晒,她现在身上穿着件很寻常的夏服,乌黑秀丽的长发倾泻在右肩,较诸以往要显得柔弱可亲很多。 秦杰看着她说道:“如果你拒绝,我能理解。” 李彤停止了梳头的动作,看着他微嘲说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希望我拒绝,如果我进了清梦斋,哪里还有你得意的可能?” “随便你怎么想。” “能够成为斋主的学生,是每个修行者最大的梦想,是最大的诱惑,对于我,也不例外。” 秦杰感觉很遗憾,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彤静静看着手中的木梳,说道:“但是很遗憾,我只能拒绝。” 秦杰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很遗憾……能知道为什么吗?” 雁呜湖畔的宅院虽然没有完全推倒重建,但也翻新了不少地方,正厅花厅和书房便是全部新修的,厅上那根粗重的横梁,被粉刷一新,按道理应该不会积太多灰尘,然而此时却纷纷扬扬落下尘雨来,实在令人难以想像,白武秀先前像受惊的肥兔子般弹向空中时,究竟把横梁撞的有多狠。 宽敞的正厅里已经看不到那个胖乎乎的人影,风却依然缭绕其间,坐在桌畔的秦杰,捧着粥碗,感受着身上脸上的湿粘,恨不得把碗扔到地上。 且说白武秀横掠疾飞出了正厅后,双袖疾拍,嘴里不停发着怪叫,就像一只向着食物高速冲刺的肥鸟,脚不沾地,带着一路烟尘向着湖堤冲去,如果他这时候能够冷静下来,一定会发现在恐惧的压力之下,自己的修为境界似乎都有所提升,掠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周莉莉和张楚楚正在湖畔摘着柳枝玩,两个姑娘就像真正的小朋友那般,咿咿呀呀唱着小曲,显得幼稚又是可爱。 白武秀掠到周莉莉身旁,停下脚步,伸手捉住她的手,说道:“走!” 周莉莉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去哪儿?” 白武秀的回答极为罕见的简洁有力,“回清梦斋。” “为什么?”周莉莉更是觉得不解。 白武秀颤声说道:“这片宅子里有妖怪。” 如果是刚刚浸入爱河的普通小姑娘,在这时候大概不会想着去思考伴侣说的话是否可信有没有合理性而会本能里扮演着怯弱,随之而去。 但周莉莉不是普通小姑娘,立誓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女人的她,听白武秀说宅子里有妖怪,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她高兴说道:“有妖怪,那就要打呀逃什么逃?” 白武秀看着周莉莉在湖风里摇晃的辫子苦恼到了极点,他想要逃,却又偏偏要落脚,因为周莉莉都不逃,他哪里有脸逃? 这时候秦杰和李彤从正厅侧门循着近路,向湖畔走来。 周莉莉看着秦杰身边那个穿着侍女服的漂亮女子,有些困惑,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确认真是李彤,不由大感惊讶本来就已经很明亮的眼眸瞬间变得更加明亮。 比湖里那轮日头更亮。 她缓缓握紧拳头。 白武秀赶紧拦在她身前,说道:“冷静,再冷静一些。” 秦杰走到二人身前,看着白武秀那卑微的模样愈发恼怒,嘲讽说道:“冷静?我觉得场间就师兄你最没资格说这两个字。” 白武秀从来都是不愿在秦杰面前吃亏的主儿,更何况现在是在周莉莉面前,他更不肯落了面子男子的虚荣或自尊成功地稍微减轻了一些恐惧感,他转过身盯着秦杰的眼睛,却也是死也不肯看他身旁的李彤一眼。 “我哪里不冷静了?” 秦杰叹息说道:“确实不是不冷静,你是在怕……我就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么,这里是沈州市又不是神话集团。” 白武秀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死死盯着秦杰依然不肯有丝毫偏移,似乎想以此说服自己他身边的李彤并不存在,只可惜微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怕……我怕……什么?谁怕了?” 秦杰指着自己脸上身上的小米粥,大怒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不怕你会喷饭?你不敢喷她脸上,难道就要喷我脸上?” 周莉莉这才注意到秦杰脸上身上满是微黄色的小米粥,看着有些恶心,然而一想又觉得好生可笑。 张楚楚赶紧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手帕,替秦杰擦脸。 秦杰接过手帕,恼火说道:“我自己来,你可别沾这家伙的口水。” 张楚楚转身看着白武秀,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白武秀看着自己喷到秦杰身上的稀粥,本就已经尴尬窘迫到了极点,这时候看着张楚楚叹气,更是恨不得跳进身旁的雁鸣湖里。 李彤看着他说道:“你要跳进湖里,湖里的鱼会被你压死很多,而且跳进去再想爬上来便难了,到时候会更丢脸。” 白武秀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欲哭无泪,心想都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周莉莉看着他不解问道:“你不会真想跳湖吧?” 白武秀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李彤有些吃惊,说道:“你比小时候倒老实了不少。” 白武秀羞恼相加,鼓起勇气反驳道:“我小时候哪有不老实?” 李彤平静说道:“你小时候偷看过我洗澡。” 全场俱静。 湖水亦静。 堤上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晃。 风不静。 周莉莉抬头看着白武秀说道:“好看吗?” 白武秀老实地点点头,说道:“好看。” “所以你才会看着她就跑?” 白武秀又点点头。 周莉莉想了会儿后说道:“那你就上她当了,我和她打过架,知道她可是个女流氓,说不定当年是她故意骗你去看的。” 白武秀有些茫然,挠着头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李彤平静说道:“白小胖,你也是这样想的?” 白武秀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们都很清楚,你当时确实是在想办法赶我走,但偷看你确实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当时也没有想别的事情,就是想羞辱一下你,因为你那时候在董事会里经常羞辱我。” 第318章 你病了? 周莉莉转身向湖堤那头走去。 白武秀急了,说道:“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她也不大啊!” 秦杰的目光落在李彤的胸口,心想几年前那里有多大? 李彤感觉到他的目光,微怒。 秦杰咳了两声,看着白武秀感慨说道:“原来你们二人间竟有这样一段过往,那我可帮不得你,虽然说师兄你那时候年纪还小,但这等丑陋行迳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张楚楚仰起小脸,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小时候你去偷看那些姐姐们洗澡,都让我在女澡堂外给你望风……” 秦杰脸上露出尴尬神情,很自觉地走到了白武秀的身畔。 周莉莉沿着湖堤向木栈走去。 秦杰被张楚楚在揭掉老底之后,虽然自觉地与白武秀站成了狼狈的姿态,依然难免老羞成怒,以担心的理由把她赶去陪周莉莉。 湖堤柳荫下只剩下了三个人。 白武秀看着逐渐远去的周莉莉,无奈喊道:“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吧?” 周莉莉没有转身,清脆明亮的声音在湖水上回荡。 “我生气的不是这件事情,是你看着她就要逃跑,我都不怕她,你已经是高级境界的家伙,居然还这么怕她,真的很丢脸。” 自幼在与雪原巨狼和热海凶鱼战斗中长大的小姑娘,从脚上的鞋到臀后摇荡的黑辫,每个细微处都充满了乐观的战斗精神,她很难理解白武秀的恐惧从何而来。 白武秀低头想望向自己露出前襟的脚尖,却只能看见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不由一阵神伤,沉默很长时间后低声说道:“从小到大,我的境界一直都比她高,但真打起架来,我永远打不过她。” 秦杰同情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她在我这儿?” 白武秀看了一眼柳荫下的李彤,恼怒说道:“如果知道我怎么会过来。” 秦杰不解问道:“师兄没有告诉你?” 白武秀摇了摇头。 秦杰啧啧感慨说道:“真是一群坏人。” 李彤从那棵柳树下走了过来。 白武秀转身向那棵柳树走去。 二人擦身而过,李彤唇角微翘,问道:“不叙叙旧?” 白武秀头也不回,挥手说道:“以后再叙,以后再叙。” 秦杰感慨说道:“看来他真的是很怕你,连日后再叙这种他最喜欢的无耻的双关调戏话都不敢讲。” 李彤懒得理会这个无耻的家伙。 她要说的话与白武秀无关,更没有什么江湖小儿女的情趣,目光微寒说道:“清梦斋居然会收留魔教余孽。” 秦杰早就想到修道如痴的她,看见周莉莉这个魔教少女后会有何反应,微笑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这句反问显得有些嚣张。 秦杰在李彤身前,没有任何嚣张的资格,但这半年时间,他知道了小师叔入魔的历史,亲身体会了师父和师兄们对于自己入魔的无视,大概明白了清梦斋的态度,而清梦斋绝对有嚣张的资格。 李彤神情冷漠说道:“既然事涉清梦斋,我有没有意见,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件事情要传出去如何?” “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只要清梦斋不承认,谁能有证据?难道神话集团还敢派人进清梦斋后山搜人?” “世间无数虔诚的昊天信徒,并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神话集团一句话。”李彤说道:“神话集团或许不在斋主的眼中,但无数虔诚信徒的议论与愤怒,便是斋主也不好处理,总不能把世人全部都给杀了。” “如果神话集团真的让世人相信清梦斋收留魔教余孽,那么昨天你对我说的战争便会提前到来,而这肯定不是神话集团想看到的。”秦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说道:“师父和师兄既然让白武秀带着周莉莉过来,便没有想着要瞒你,他们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然后想让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便是知道,前面加个不字,不代表就真的能当作不知道。” “既然你忠诚于道门,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装作不知道,对道门对清梦斋都是最好的选择。” 李彤低头看着湖堤上的青石缝和缝里那些青色的灰泥,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她和白胖子又是怎么回事?” 秦杰看着湖心舟中的那个魔教小姑娘,看着沿着湖堤追赶呼喊,说着无聊笑话的胖子,心头忽柔,说道:“这件事情请你也当不知道吧!” 李彤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幕有趣的画面,眼眸里没有流露出一丝笑意,脸色十分凝重,并且显得越来越冷。 “如果你知道白胖子的身世,那么你就应该能想到……道门一旦知道这件事情,世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雁鸣湖畔没有暴发一场新生代强者的大混战,白武秀和周莉莉傍晚时分便回了清梦斋,没有与李彤再见面。 用完晚膳之后,李彤很有礼貌地对张楚楚道谢,并且很真诚地表达了赞美,然后捧着晒干的青色道袍回了自己的客房。 “看来她在神话集团这半年的日子过的不怎么样。”秦杰看着消失在回廊处的背影说道。 张楚楚一面收碗,一面随意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杰看着桌上那些菜汁狼藉的碗盘说道:“这么难吃的菜,她居然吃的这么高兴,还对你连声道谢。” 张楚楚有些不安说道:“我就说还是应该让我来做,现在她以为这些菜是我做的,肯定心里想我的厨艺很糟糕。” “你是我的女人,就只能服侍我一个人,凭什么去伺候那些外人?再说了,你是总经理的继任者,在神话集团的身份地位可比她要高,要服侍也应该是她来服侍你。” 张楚楚没有说什么,给他泡了壶酽茶,自去洗碗。 秦杰坐在窗边花架旁,端着茶壶看着红云渐墨的天边,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他在思考一些问题。 清梦斋的人们为什么要让李彤知道周莉莉的存在? 难道说真是嚣张到了极点的宣告? 还是说提前通知神话集团一声表示尊重? 想来想去,想到手中的酽茶渐凉,秦杰依然想不明白,直到最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后山里的人们,无论师父还是大师兄三师兄,基本上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都没有成为大阴谋家的潜质……之所以让白武秀带着周莉莉来湖畔走上一遭,大概只是简单地想通过李彤,告诉白武秀的家人吧! 此后数日,雁鸣湖畔一片安静,落了两场雨,暑意被腰斩了几分。 李彤整日都把自己关在客房里,除了吃饭的时候,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她在那间幽暗的客房里做什么。 当她坐在桌畔捧起饭碗时,变得愈发沉默,秦杰更是注意到她的眉眼变得越来越憔悴,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不由暗自警惕。 柳编夫妇来做了一次客,在参观完湖畔宅院后,夫妇二人很是满意秦杰的手笔,发现宅子里连个佣人都没有,更是高兴,心想自家女儿极受宠爱,今后的日子应该会很幸福才是。 离开之前,柳编夫人抱着张楚楚好一番感伤,把秦杰好生表扬了一番,叮嘱她多回家里,第二天便送了十几个管事佣人过来。 看着院里那些面容普通,神情木讷的佣人,秦杰哪里猜不到柳编夫人在想什么,不禁有些好笑,心想如果不是李彤没有出席晚宴,让柳夫人看见如此美丽动人的少女寄居在此,想来便不是如今这情形了。 湖畔的宅院极大,即便多了十几名管事佣人,依然丝毫不嫌拥挤,甚至都感觉不到多了这么些人,张楚楚又不习惯被人服侍,所以管事佣**多都在宅院偏僻处活动,花厅书房一带依然清净。 日子缓慢的流淌着,盛夏愈盛,湖风渐燥,蝉鸣愈噪,雁鸣湖畔宅院里依然是三个人吃饭,两个人生活。 李彤依然像个幽魂般,终日呆在幽静的客房里。 某日秦杰从清梦斋回来,冲了个凉水澡,向正替自己擦拭身子的张楚楚问了两句,知道李彤今天竟是连晚饭都没有吃,不由神情渐异。 秦杰一向佩服甚至敬畏这个少女李彤,在他看来,整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像自己和李彤这样的人才能活着,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和李彤之间有任何友情之类的东西,所以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自闭成一个白痴。 因为那样太可惜了。 蝉鸣阵阵,一声高过一声,雁鸣湖畔的客房邻着栈桥,隐隐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湖水拍岸噬柱的声响。 秦杰沿着石径走进幽静的别院,轻轻敲响房门。 房内响起一些声音,似乎是在整理。 房门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依然美丽却格外苍白的脸。 满天繁星向院落里洒下银晖,少女显得愈发憔悴。 秦杰吃了一惊,问道:“你病了?” 第319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才病了。”李彤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找我有什么事?我正在忙。” 秦杰没有理她,直接走进房中,四处打量一番,没有发现她在修行什么魔教秘法比如《饕餮**》的痕迹,然后他注意到床铺上依旧平整如新,似乎这些天根本就没有人睡过一般,不由吃了一惊。 “这些天你都没有睡觉?” “冥想足以补充精力,睡觉多耽搁时间。” “冥想是冥想,睡觉是睡觉,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明白这件事情的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究竟急着做什么?” 李彤声音有些虚弱,说道:“我说过,我离开神话集团来沈州市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时间对于现在的我很重要。 秦杰转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虽然我不在乎你的死活,我也知道神话集团肯定有些大人物想你去死,但你毕竟是李彤,如果让你就这么死在我家里,肯定会有大麻烦,我不想惹麻烦。” 着意正盛的夏夜里,星光如雪,也不可能平凭几分凉意,李彤苍白如雪的脸色和冷淡如冰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她整个人仿佛不在湖畔的庭院客居里,而是在大雪纷飞的凛冬中。 “我不会死,所以你不会有麻烦,我只是需要时间修行。” 秦杰心想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她从神话集团带走了什么了不起的修行秘诀,轻声说道:“一个人单独修是修,双修也是修,如果你遇着什么门槛,不妨与我一道参详参详,说不定对你会有所帮助。” 李彤冷漠说道:“你会这般好心?” 秦杰面不改色说道:“双修或者能双赢嘛。” 李彤平静说道:“你自己说过,白武秀都不敢用这等下流话来撩拨羞辱我,没想到你却是这般无聊之人。” 秦杰怔了怔,说道:“我先前说的话何处下流?” 李彤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发现一丝羞愧和窘迫,心想双修之法是神话集团教典里的不传之秘,莫非这家伙真不知道? 不过在草原冰寒山脉里,她见过秦杰太多无耻冷血的表现,所以她也不会确信这一点,转而说道:“你是斋主的学生,何必从我这里偷师?” “我说过不是想从你这里偷什么,只是互相参详。”秦杰稍一停顿,笑着说道:“好吧,我确实想从你这里学些什么,清梦斋虽说什么都有但却没有神术方面的典籍,你会神术,在大明湖畔我见过你的万丈金光。” “神术是道门不传之秘。” “楚楚是总经理的继任者,她有资格学神术,只不过总经理死的太早,她有很多地方没有学明白。” 李彤微微皱眉。 “你在担心什么?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怕我家楚楚将来成为神话集团年轻强者里的第一人?” “激将法?” “是。” “既然知道是激将法,我为什么会同意?” 秦杰微笑说道:“因为你是最强大的李彤,你会担心被张楚楚超过吗?” 李彤面无表情说道:“我从来不担心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秦杰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李彤思忖良久后,问道:“你拿什么来换?” 秦杰很认真地回答道:“房租。” 李彤静静看着他说道:“我还是低估了你。” 秦杰问道:“无耻程度?” 李彤点了点头。 秦杰转身向客房外走去。 李彤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你不能旁听,她不能告诉你。” 秦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以斋主人格发誓。” 没有能够发现李彤的秘密,没有能够从那个秘密里挣些好处,这让秦杰感觉有些遗憾不过他相信,只要这个李彤继续在沈州市里住下去,他总能找到机会。 躺在大床上,他像过去十几个夏天里那般,抱着张楚楚洁白如莲、又冰凉如寒玉的小脚丫,享受着只有他能享受的清凉夏日。 “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答应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我所见过的神话集团的人里面,就这个女人能让我感到几分佩服,神术修行到什么程度无所谓,你身体里的寒症相信能更快驱除。” 张楚楚觉得脚有些痒,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 秦杰看着窗外银白的星光听着声声lang的蝉声,忽然觉得怀里的小脚丫子热了起来,心境却是平静恬美至极,暗自想着自己曾与书痴同游,如今与李彤同住隆庆不知生死估计已死,花痴也许会来报仇说不定可以化仇为友,那么天下三痴便都与自己有了关系,定然是一段佳话。 正自得意,眼前窗外银白的星光忽然间变成了沈州市冬天朱墙前的那些鹅毛大雪,他想起了雪中那个黑发如瀑、眉眼如画的女子,不由心生惘然。 从小到大,张楚楚一直能感知他最细微的情绪,只不过片刻沉默,她便察觉到秦杰此时的心情有些异样,好奇问道:“在想什么呢?” 秦杰捏了捏她的小脚丫子,说道:“没什么。” 他心想,连意yin都有些困难的人生,未免有些无奈。 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李彤同意了与张楚楚一同修行神术,虽说张楚楚在神术方面的天赋与潜质,早已得到了总经理和副董事长两位的承认,但她毕竟前十五年的岁月都消磨在做饭洗菜擦桌这些事情上,论起对道门神术的理论认知和李彤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张楚楚有些紧张走进了幽静的别居,然后那个安静了很长时间的屋内,光明渐作,庄严气息随风四溢,好在是盛夏白昼,并不是太过显眼。 当天夜里,秦杰和张楚楚在床上认真地讨论了很长时间,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修行道门神术的天赋之后,他决定还是要尊重一下斋主的人格,从那之后再没有询问张楚楚,也没有尝试去偷窥。 当张楚楚再次走入别居时,他就站在种着数株梅花的庭院间,安静等待,夏时梅花自然不会开,老枝弯曲自有别样美丽,正如他此时的心情,虽然自己没有从这件事情里觅得好处,但张楚楚能有好处也一样美好。 又是当天夜里,李彤端着碗白米饭在吃,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秦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的修行天赋有多高?” 秦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很高,但不知道具体多高。” 李彤平静说道:“非常高,高到如果我是你,想着自己的女人修行天赋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一定会羞愧到去撞柱。” 秦杰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洗澡的时候又没有被人看光光,贞洁仍在,何在学那些妇人玩撞柱的把戏。” 李彤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杀死你,哪怕引起神话集团与天道盟之间的战争也在所不惜。” 秦杰倒吸一口凉气,感慨说道:“原来我现在已经这么重要了?” 与张楚楚共同参详神术,并没有对李彤的生活带来更多改变,她还是长时间留在客房内,依然沉默,专注甚至有些痴狂地继续着她的修行,借着天光对着那张在纸间撕下的剑发怔,偶尔走出客房,则是在别居庭院里对着天穹喃喃自言自语,抚着弯曲的老梅若有所思。 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眸愈发明亮,神情愈发憔悴,却依然专注坚毅。 很自然地,秦杰想起了清梦斋里的人们,想起了人生如题各种痴这句话,想起了自己登旧,进后山,悟符道,甚至更早一些的书道冥想岁月,感慨想着果然都是相同的人,不由心生戚戚。 他忽然向梅树旁的李彤走去。 “虽说修行确实需要痴劲,但一味苦修,终究不是道理,我有过一些经验,放松一些,反而能够看到壶外青天。” 李彤转过身来,看着他平静说道:“你哪里来的骄傲和自信,来判定我这十几年的修道生涯里,还没有逾过你所说的那一关?” “但你至少现在可以再尝试一下。” 李彤微讽说道:“怎么尝试?带我去道观旧寺拜山?还是像带王雨珊一样带着我在沈州市里欣赏风光?还是双修?” 秦杰微显窘迫,不是因为双修这个词,而是因为对方提到了书痴,待心情平静后,他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们打一架。” 听着这个提议,李彤眼眸微亮,对于她这个李彤而言,这个提议着实有些符合她的性情,微笑说道:“你敢和我打?” 秦杰很诚实地说道:“你现在修为境界下降的厉害,而且这些天心神损耗很大,如果要战胜你,现在似乎是好机会。” 李彤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所以为的战斗,都以生死为线。” “彼此彼此。” “你真相信我弱了?” 秦杰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也许你的金丹后期只是假象,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连你都不敢挑战……” 第320章 屡战屡败! 说到这里,他笑着闭嘴,在心中默默说道,如果连受伤堕境的你都不敢挑战,自己又凭什么去挑战那个强大的敌人? 符纸飞舞在幽静的庭院里,悄无声息附着在上面的逆天气,瞬间变成磅礴的天地灵气,扰的庭院里一阵狂风大作. 一根青色的衣带,便在狂风之中灵动游舞,就像是一柄百炼而成的秀剑,又像是一条在透明湖水里自在游动的鱼。 别居粉墙后的柳树一阵摇晃,阴影时聚时散,雁鸣湖上波纹密集而起,似极了陈皮皮迎风而立时的那张脸。 风停。 院中的梅树早已断成数千段碎枝,被那两道强大的气息碾压成一道直线,在庭院间青色的石板上,不偏不倚,不西不东。 秦杰在梅线的这头,李彤在梅线的那头。 一道梅线,平分了夏日庭院与秋色。 李彤静静站立,脸色愈发苍白,眼眸里却多了些鲜活的晶莹之意,乌黑的道髻被震散,垂落在肩头。 秦杰抬起手臂,抹掉唇角渗出的鲜血。 两个人没有分开生死,甚至连胜负都没有分出。 秦杰的脸上却满是笑容,即便是唇角被袖角擦长的那道血渍,仿佛都在跟着大笑,因为他很满意这场战斗的结果。 他没有用逆天气拟成的神辉,也没有拔刀,只是用符术便让李彤动用了本命道鱼,这点足以令他骄傲。 更关键的是,从在荒原雪崖上看到李彤的那一刻开始,这个道门的修道天才,便是他心中最深的阴影、最想追逐的目标,他一直以为自己距离对方还很远,然而今天却能与对方战成平手。 秦杰一路走来看似顺风顺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当中蕴藏着多少艰难与汗水血水。 在这一刻,他不用去思考李彤受伤堕境的事实,他觉得自己理所应当觉得骄傲,他这时候只想骄傲。 然而李彤并不想让他骄傲下去,看着地面面无表情说道:“你的进步确实很快,甚至情报上进步的更快,也超出了我的想像,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你连我的全力都无法逼出来。” 秦杰根本没有被她这句话打击,兴奋地不停挥舞着拳头,全然不管胸腹间的那道血腥微甜意,打音微沙说道:“你不适合学白武秀,斗嘴有什么意思。” 李彤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他。 乌黑的秀发从她右肩滑落,很自然地垂成笔直的一束,就像是平滑落下的瀑布,看似柔软,实际上蕴藏着很大的力量。 她的神情宁静,双眉平直坚毅,目光凛冽。 秦杰神情骤然一凛,缓缓催动念力,体内那滴晶莹欲滴的逆天气凝露开始旋转起来·向着身体每一处输送着力量。 李彤静静看着他,说道:“要不要再接我一剑?” 秦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请。” 李彤解开青色道袍的领口,露出那片白皙的肌肤。 秦杰微微一怔。 在冰寒山脉里,他最开始看见李彤时,她便是一个穿着红色短裙,裸着笔直双腿,美丽诱人的少女,那时候的她,从来不吝于展现自己的美丽,然而他相信她也绝对不屑于用自己的美丽当作武器。 那她为什么这时候要解开道袍的衣领? 李彤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秦杰感到震惊无语。 她把手从领口处向下仲去,随着手的探入,单薄的青色道袍被崩的更紧,少女胸前的曲线毕露,美丽而令人心动,心惊动魄。 她从亵衣里取出一张小纸片。 小纸片很小,约两根手指粗细长短,边缘隐隐可见墨线,不知是被雨水还是少女汗水打湿,墨线有些模糊。 秦杰看着她指间薄薄的小纸片,仿佛能闻到上面的微暖体息。 “这是……剑?” 李彤平静说道:“这是我此生所修最强的一剑。” 秦杰神情渐肃,说道:“我想看看。” 李彤两指夹着小纸片,往前一送。 她此时站在梅线那端,与秦杰之间隔着数丈的距离,然而就是这样轻描淡写一仲手,指间的纸片仿佛真的到了秦杰的眼前。 秦杰看懂了李彤往前送纸片的动作是凛冽到极点的拔剑动作。 接着他清晰地看到了纸片边缘的墨线。 然后他看到了一柄锋利到了极点、强大到了极点的剑。 那把剑没有外在真实的形状。 只有无穷无尽、仿佛大江大河自天上来的恐怖剑意。 那道剑意骄傲地横亘在庭院里,停留在碎梅之上,安静在李彤的手中,喷薄刺向秦杰的眉眼,以无形之意凝成有形之伤。 秦杰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体内的逆天气骤然狂暴运转起来,然而那把剑来的太快,那道剑意来的太陡,剑势完全无视时间的区隔,瞬间笼罩住他全身,在他做出反应这前直接劈到了他的身上! 那片纸剑剑意凝成的剑势,并没有实际锋利的剑身,如浊lang涛涛直接拍了过去,剑势蕴藏的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他劈离地面,像只堕鸟般惨然向后疾掠,最终重重撞到别居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新刷的墙灰簌簌然落下,露出里面的青砖。 秦杰箕坐在墙下,“噗”的一声喷出血来,墙灰落的他满头满脸都是,被血水一冲,在衣襟上流出道道沟壑,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艰难地抬手抹了抹胸前的血水,看着院子那头李彤细细手指间拈着的那个薄纸片,眼眸里满是惊恐神色:“这是……什么剑?” 李彤没有告诉他。 秦杰自然不知道,她指间拈着的那片指间,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将自己半生剑道所得尽数凝于粗劣笨拙笔墨间的一道剑意。 举世公认,李彤的修道天赋惊艳绝世,但她冥思苦悟了这么多天,依然没能完全悟透这把薄薄的纸剑,不过哪怕只悟透了其中的些许,纤指随意而出,便能让金丹后期的邢世国裂眼而盲,又哪里是秦杰能够抵抗的? 李彤走过那道梅屑组成的线条,对着墙角的秦杰微微点头,说道:“谢谢。”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回到了客房。 秦杰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他这时候已经能够确定,李彤的秘密便是那把小纸剑,之所以会对自己说声谢谢,大概是先前那刻,她这些天的苦修终于借由今日一战有了些进展。 只是他想不明白,李彤的境界确实已经堕到了金丹前期,但既然在亵衣里藏着那片不知来历的小纸剑,只怕真实实力已经隐隐能够站到知命境的门槛甚至更远处,既然如此,为什么信奉力量的神话集团里还会有人要对付她? 她隐瞒了实力? 她隐瞒实力并且如此焦虑急切地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神话集团里有谁值得她花这般大的心力去对付? 想到某种隐隐的可能性,秦杰早已忘了身上的伤痛,看着紧闭的房门震惊难言,心想李彤果然就是李彤,不止修为境界在自己之上,即便是想做的事情,原来也比自己要做的事情更加生猛。 别居一战后,秦杰和李彤还共同参详或者说战斗了很多次,这两个修行界里最擅长战斗的年轻人,在庭院里战在莲田里战在柳荫下战在山崖间,越战越觉得是在与世间的另一个自己战斗,战的如醉如痴。 只不过在后面这些场战斗中,李彤再也没有用过那把薄薄的小纸剑,而秦杰却再也没有赢过她一场,好在所谓生死相搏终究只是战斗之前自我施压的借口,不然他即便有九条命也都会死透。 没有纸剑,秦杰居然还是胜不过李彤,而且连输了这么多场,如果换作一般人,大概早已会挫败至麻木然后自暴自弃,但他却丝毫没有这种情绪,异常珍惜与李彤实战的机会,并且从中不断学习。 秦杰很想再看看那把小纸剑,但他现在对李彤的战斗中的道法变化更是敬佩,万法皆通是很强大的事情,更强大的是李彤选择用何种道法应敌时的迅速和决然,似乎每当他起手之前她便已经猜到他会怎样做。 除了符枪没有动作,秦杰在这些天的战斗中使尽了手段,甚至有一次把逆天气拟成的神辉都用了,却依然输的一塌糊涂。 此时再回忆去年在大明湖畔的战斗,李彤用湖水凝成的冰鱼万片化解符枪的画面,秦杰确定这与计算无关,而是她的本能反应,不由觉得愈发可怕,这种本能反应在战斗中完全可以和相同境界的敌人拉开整整一个层次。 某个清晨,再输一场的秦杰,看着柳荫下的李彤,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困惑,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些天的战斗里,李彤也有很多收获,身体变得健康了不少,对那把纸剑的明悟也再次取得了进展。 而且她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秦杰不是她所遇见过境界最高的对手,却是她所遇见的最难缠的对手,这个男人不像普通的修行者那样,只会用飞剑符纸愚蠢的击来击去,而是会真正的战斗。 第321章 我现在需要力量! 因为确认了这个事实,所以她顺便确认在清梦斋弟子当中,秦杰要排进必杀名单的前三名,只在大先生和三先生之后.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她不介意秦杰现在变得更加强大,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所以她决定教秦杰一些事情。 “你知道什么叫元婴吗?” 柳荫覆着少女微显红润、回复美丽神采的容颜,一片清凉,连带着她没有一丝情绪的问话,也变得清凉怡人起来。 “不再像金丹期那般只在表面明白天地灵气流动的规律,而是从本质上掌握了天地灵气的运行规律,能领悟世界的本原,清晰捕捉到自然万物间的联系,如此才能称为元婴期,真正的得道。”李彤说道:“晋入元婴期,便进入大修行者的行列。元婴期能感知天地灵气最细微的变化,那么在战斗当中,无论敌人施展怎样的手段都无法超越他们的经验和感知,这便是元婴期真正的可怕之处。” 秦杰看着湖水里的柳枝倒影,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但你现在只是金丹前期,为什么我还和你战的如此吃力?” “我曾经越过那道门槛,晋入过元婴期。”李彤说道:“曾经见过,便无法忘却,所以哪怕我的境界不停跌落,但意识却停留在元婴期内,你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湖堤上的柳枝随风轻摇,垂落的枝叶不时轻点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将水面上的倒影点成碎片。 秦杰看着摇晃渐碎的湖光柳影,声音微低问道:“如此说来,想要战胜一名元婴期的大修行者,必须要自己首先迈过那道门槛?” “修行壁垒森严,想要越境挑战,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基本上是很难发生的事情,但如果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一些帮助,偶尔还是会发生挑战成功的战例。”李彤说道:“比如去年在草原雪崖上,你一箭射了云正铭,又比如我当年未入金丹时,也曾经胜过一位金丹中期的教习。但元婴期乃是修行道路上的真实巅峰,已脱尘俗,和其他境界间有难以逾越的沟壑,金丹期中人,想要越境挑战元婴期的大修行者,就如同是螳螂伸出前肢想要拦住道上行过的马车,注定要被碾压至死。” 秦杰看着湖面上追逐柳影的那些水爬虫,平静问道:“我只想知道有没有成功的案例?只要有一个就好。” “如果你要把我和白武秀之间的战争看成真实的战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随时可以越境战胜他,但你应该清楚,这是特殊的例子。” “除此之外呢?” “神话集团教典里从来没有金丹期越境挑战元婴期成功的战例。” 秦杰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李彤看着他的神情,微显犹豫说道:“不过在教典记载之外,听神话集团里老人们说过,司徒先生当年修为未大成之前,曾经半途离开过清梦斋一次,也就是在那次旅途中,还是金丹期的他曾经战胜过一位元婴期的强者。” 听着这段并没有真实佐证的往事,秦杰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他很清楚,无论是在修行天赋还是别的任何方面,自己和小师叔之间都有无限的差距,但至少以前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那么越境挑战成功的概念再如何小,也不至于像先前所以为的冰冷的零那般令人绝望。 他转身望着柳荫下的少女,问道:“武道巅峰强者和魔教那些高手……应该怎么计算他们的境界?” “武道巅峰本来就是起始于魔教的概念。”李彤说道:“这种境界和元婴期差相仿佛,只不过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元婴期说的是对天地的领悟与掌握,魔教强者一味追求极致的力量,在体内另铸一方天地,根本不与身外的自然交流,妄图替天行事,这种修行理念虽说邪恶狂妄到了极点,但必须承认也强大到了极点。” 秦杰看着少女渐现凛然神情的眉眼,忽然问道:“道魔不两立,我所见过的道门弟子,无论你还是白武秀,当初一朝提起魔教,便是恨到了极处,如今白武秀开始和魔教的小姑娘谈恋爱,可我还是不能理解,神话集团应该很清楚杨昊宇是魔教余孽,为什么会允许他活着,而且活的如此风光?” 李彤静静看着他,仿佛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也明白了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寒冷和嘲讽情绪。 “神话集团代天牧守天下,需要力量,尤其是在天道盟依然存在的情况下,神话集团更加需要力量,而杨昊宇则是这数十年间,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之一。”李彤平静说道:“杨昊宇是一把可以开山斩海的大刀,无论神话集团还是天道盟,都想把这柄刀握在自己的手中,两方争夺数十年,才形成现在这等复杂的局面,尤其是对于神话集团而言,杨昊宇这把刀非常好用,而且是锲在天道盟最高层的一把刀,他们哪里舍得放手?” 炽烈的日光洒向沈州市,风自湖南岸的雁鸣山间来,带着燥意,即便被湖水轻漾,柳荫降温,也依然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湖堤柳岸间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秦杰看着李彤正色说道:“我现在需要力量。” 李彤沉默。 秦杰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你现在需要时间,实际上也是需要力量。” “我不否认这点。” “你能不能帮助我?” 李彤看着他,说道:“你拿什么来换?这次自然不能是房租。” 秦杰问道:“你要什么?” “逆天剑。” 一个是神话集团了不起的李彤,一个是沈州清梦斋斋主的新学生,无论是立场理念还是过往,都注定了李彤和秦杰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哪怕一同修行,互相参详,心里想着的都是一朝为敌又该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按道理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去思考会从对方手中获得什么真正的好处,然而当秦杰问时,李彤的回答是如此的快速,如此的简洁,仿佛她在心里已经思考了无数个日夜。 很有趣的是,秦杰似乎对此时的场景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当他听到李彤的要求后,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问道:“你出什么筹码?” “我的筹码你那天已经看到过。” 秦杰皱眉思考了很长时间,说道:“那筹码你有完全的自主权?” “既然他给了我,便是我的。” 秦杰看着她说道:“很遗憾,我的筹码是清梦斋的,我没有完全的自主权,这件事情我需要回清梦斋去问一下师父的意见。” “请便,我想不用我提醒你这件事情需要保密。” 秦杰点点头,离开雁鸣湖。 清梦斋那间草庐四面迎风,好在山中植物茂密,又有云门阵法相掩,灵气充沛而不知寒暑,庐内的风并不像雁鸣湖畔的风那般燥热。 斋主坐在**上,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执笔正在不停地抄写什么。 秦杰盘膝坐在案畔的**上。 从来到清梦斋,走进草庐,被斋主命令在旁等候,他在**上已经枯坐了很长时间,案上那卷史书都已经向前走了两年。 中间他曾经尝试着开口说话,然而斋主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依然专注抄着书卷,仿佛小徒弟的话只是庐外吹进来的风一般。 斋主把左手那卷发黄微旧的书卷很随意扔到案上,揉了揉了手腕,又仲了一个懒腰。 秦杰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来,从水盆中捞起毛巾拧干,递到斋主的手中,然后把案上那杯残茶倒掉,换了一盏热的。 “做事情,不能着急。”斋主扔掉毛巾,端起微烫的茶杯,轻轻吹着面上的细沫,说道:“就像茶一般,太烫了怎么喝得下去?” 秦杰这时候一心想着怎么把李彤胸前那张薄薄纸剑拿到手里,哪里听得进去师父的教诲,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但这盏热茶,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斋主转身看着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去喝那杯茶便是,何必还来问我?整个后山,你向来是最有主意的小家伙。” 这句话里隐着的教诲甚至是警告,秦杰想不听也不行,身体骤然微僵,苦着脸说道:“弟子没有茶钱,茶钱是清梦斋和师父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虽然有主意,但这么大一件事情,真不敢有主意。” “什么是主意?”斋主说道:“主意就是面对选择时你最终决定的那瞬间的心意,岔路口选哪个方向?换或是不换,你想怎么选?” 秦杰很老实、又或者说很不老实地反问道:“怎么选?” 斋主被这句话噎的险些呛着,恼火训斥道:“如此简单的事情,居然还要来烦我!你这个白痴!任何选择当然就是要选对自己有好处的!” 山风灌入草庐,拂的纱幔乱晃,雾气从斋主手中握着的茶杯里冒出,然后瞬间消散,想来杯中的热茶也会凉的更快一些。 第322章 观剑! 秦杰不是白武秀,脸没有被风吹出皱纹,但被斋主一通恼怒训斥,也不免显得有些愁苦,说道:“就是想请您看看,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斋主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摇头说道:“我年纪这般大了,哪有精神去想这些小事情,你自己觉得划不划算?” 秦杰认真说道:“从她提出这个要求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逆天剑确实是我们清梦斋名头最响亮的剑道本事,但如果没有小师叔的逆天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完全不能外传的**。” 斋主不置可否,说道:“继续。” 秦杰回忆着当初与李彤在庭院别居里碎梅一战的画面,想着她当时指间拈着的那片纸剑,有些犹豫说道:“她拿的那把纸剑,虽然我看不懂,但确实很有意思,我甚至怀疑那很有可能是北陵……” 斋主蹙眉看着他,不悦说道:“简单点。” 秦杰老实说道:“我觉得划算。” 斋主很随便地说道:“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那就换。” 清梦斋绝学逆天剑便被这样送了出去,斋主的神情是那样的无所谓,感觉就像是送出去了一棵已经蔫黄的大白菜。 秦杰有些无法适应场间的气氛,他犹豫片刻后,看着案后的斋主试探着问道:“师父,您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斋主拿着书卷,准备继续先前的事情,随意说道:“有什么好问的?” 秦杰带着希冀的神情问道:“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斋主根本没有抬头,看着手中的书卷,等着新墨的融化,说道:“谁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不用你提醒,我自会节哀。” 最美好的希望就此化为泡影,秦杰那颗被尸水浸泡的百毒不侵的强大的心脏,在听着师父如此不负责任,甚至冷淡寡情的话后,终于啪的一声裂成了两瓣,一瓣留给张楚楚,一瓣化为幻想中的烈火烧了斋主的胡须。 …… 秦杰先去了三师兄的小院,在瀑布声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然后他去了那片藏着万卷书册的崖洞。 斋主给了个极不负责的口谕,三师兄、读书人以及二师姐极为不负责任地根本不要任何信物,便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了他,以至于当他捧着那厚厚的好几本书籍时坐上车时,依然有些没有醒过神来。 他心想按照今天的经历,岂不是自己可以随时随地从清梦斋里偷出那些珍贵的修行书籍? 如此说来自己这辈子倒是可以不愁衣食了。 回到雁鸣湖畔的宅院里,秦杰直接去了后院,把怀中厚厚几本书籍,全部扔到了书桌上,说道:“你要的东西。” 李彤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微微蹙眉,便是她也没有想到,清梦斋居然真的如此浑不在意地任由秦杰把这样珍贵的修行书籍拿了出来,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书籍的真假,然而掀开封页一看,她便知道确实是真的。 秦杰发现她手中拿的那本是逆天剑初探,正是自己当初吐血观书时的那本,不由有些感慨。 片刻后,他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看着神思已然开始沉浸在书籍中的李彤,提醒道:“我的呢?” 李彤抬手缓缓解开道袍领间的布扣。 秦杰盯着她手指的移动,便是他自己此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期待那柄似乎蕴藏着无数玄机的纸剑,还是期待道袍下的白皙曼妙风光。 李彤取出那张藏在亵衣深处的薄薄纸剑,却没有递过去,而是盯着秦杰的眼睛说道:“有两个要求。” “你说。” “这柄纸剑你只能看一夜。” 秦杰摇头说道:“不可能,除非这些修行逆天剑的书你也只看一夜。” 李彤微微一笑,准备说些什么。 秦杰忽然想到,身前的少女道士乃是修行界里的天才,说不定真有像张楚楚那般过目不忘的恐怖本领,赶紧伸手阻止她接话,说道:“把时间限制的这么死不合适,我同意你看多几夜,那我也多看几夜。” 李彤静静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摇头说道:“算你反应的快。” “我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 “三夜。” 秦杰思忖片刻后说道:“成交,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李彤看着指间那片纸剑,说道:“你不准闻上面的味道。” 这片纸剑一直藏在她的胸中,不知染了多少香汗脂意体息,若是一般女子只怕要羞的要命,李彤虽然不至于此,却也不想让秦杰做出那些恶心的事。 秦杰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我像是这么变态的人吗?” 李彤微笑说道:“楚楚师妹跟着你一起长大,还未成人你便把她变成了房里人,怎么看这都是很变态的行为。” …… 夏夜的庭院,偶尔听蝉声,蛙鸣不断。 秦杰借着油灯的光线,静静看着指间那柄纸剑。 张楚楚先前陪着他对着这把小纸剑发呆,这时候终是撑不过困意去睡了。 秦杰感受着指间传来的纸张触感,下意识里轻轻摩娑了起来。 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猥亵,实际上他没有丝毫猥亵的念头,也没有去思及这片薄纸曾经在李彤胸前的软肉间轻轻摩蹭过。 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心头的紧张。 这片纸剑很薄,纸质普通寻常,只有人的两根手指般大小,纸剑边缘是浓淡粗细不匀的墨线,墨线之外是些毛糙的纸边。 最开始的时候,这应该是画在纸上的一把小剑,然后被人撕开,从纸剑边缘的那些墨线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画剑之人不擅用笔,丹青境界极低,但那个人的修行境界很高,高到那些墨线仿佛是真的剑锋! 微黄的灯光,把他指间这片薄纸照耀的愈发暗黄。 秦杰盯着纸剑,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越来越紧张。 入夜后的湖畔庭院,并不像白昼那般闷热,然而他的脸上却有汗水开始渗出,渐成黄豆大小,缓缓自颊畔淌下。 汗水越来越多,从他后背股间不断涌出,渐渐打湿身上的薄衫,打湿身下的裤子,浸透布料,然后顺着椅腿向地面流淌。 他此时的身体,仿佛就像是一团吸饱了水的棉絮,被纸剑上那道凛冽强大磅礴的无形剑意一逼,开始不停地淌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念力已经冲破纸剑边缘令识海剧痛的锋利无形边界,进入到纸剑的内部,从而感受到了那道剑意的真相。 前些日子在别居里的那场战斗中,当李彤自怀中取出这把小纸剑时,他曾经感受到纸上附着的那道如大江大河自天上来的恐怖剑意。 此时的小纸剑在他的指间安静雌伏,所以他可以更细腻更真切地去感悟这道剑意,静思半夜他终于明白,原来这道剑意并不是模拟的大江大河于九霄云上倒悬而下的威势,而是形容的大江大河本身。 这个事实证明了秦杰心中的某个猜想。 他觉得指间这片轻飘飘的纸剑,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 他感受到滔滔黄浊巨lang,不停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击打着自己的识海,似乎随时可能冲破识海边缘的堤岸,蔓延至荒野之间。 剑意中的他如堕大河深处,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强大压力,夏夜卧室中的,则像是真正溺水的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上的汗像瀑布般涌出。 …… 清晨时分,秦杰从冥想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所坐的圈椅上全部是水。 圈椅下的青砖地面也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张纸剑,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变得有些隐隐透明,但纸上画着的那道剑却依然是那般的清晰,似乎那些墨线里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不被世间的物质影响。 张楚楚在旁边满脸担忧看着他。 秦杰看着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声音竟是那般的沙哑干涩,听上去就像是在沙漠里断水十几天后的感觉。 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缺水太严重的后果,说道:“熬一锅稀饭,再把书房里藏着的那根黄精打过来,我要好生补一补。” “那根黄精已经熬进粥里了,我见你流了太多汗,所以加了重盐。” 张楚楚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过一碗一直渥着的杂粥,看着他小心翼翼说道:“还有没有力气,要不要我喂?” …… 稍微补充了一些精气之后,秦杰走到别院,把纸剑还给了李彤,观剑一夜,他已经确定了很多事情,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境界,最多只能领悟到这等程度,就算再多看两夜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彤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感慨说道:“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并且能够抵抗住这把纸剑的诱惑,不愚蠢的贪痴妄进,我不得不承认秦杰你虽然资质一般,但心性却是世间第一流。” 换作平日,被李彤如此赞许,秦杰肯定会流露出得意神情,但他今天心中有事,识海里的剑,并没有与她多话,便告辞而去。 第323章 划算的交易! 他乘着车离开了雁鸣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清梦斋,穿过云门阵进入清梦斋,来不及与镜湖处的师兄师姐打招呼,一路皱眉愁苦自言自语,神情时而惘然时而坚定,向着山腰间那片崖洞走去。 静湖亭榭里的四师姐放下手中的绣针,看着消失在山林中的秦杰背影,蹙起秀眉,喃喃说道:“小师弟……今天看着有些古怪,好像发痴一般。” 正在溪畔修补水车,同时放鱼给木鱼这只大白鹅玩耍的六师兄,直起身子,看着那个方向,摇头说道:“小师弟今天怎么傻了?” 秦杰根本不知道师兄师姐的议论,他就像个痴傻的家伙般,失魂落魄走到了崖洞下方,走到读书人那张桌子旁边。 读书人在读书,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秦杰站在读书人身旁,不再继续自言自语,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当那些线条在他识海里渐渐叠合成形后,他的眼睛微亮,直接走到桌后,把读书人从凳子上挤开,取纸提笔,开始埋头狂书。 读书人是清梦斋最奇异的存在,平时脾气非常好,但如果有人打扰到他读书,他的脾气会变得非常不好,即便是大师兄或三师兄,都不敢在他读书入神的时候来打扰,今天却被秦杰如此粗暴的挤开,正捧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的他,顿时大怒,卷起袖子便准备打秦杰一顿。 然而当他看到秦杰在纸上写的东西后,已经举到空中的拳头缓缓落了下来,他好奇地站到秦杰身后,看的越来越入神。 没有用多长时间,秦杰便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把笔搁到桌子上,举纸到空中对着阳光细细端详,确认自己虽然绝无可能完全模拟出那道磅礴的大河剑意,但这已然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好水准。 他忽然发现读书人正在身后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发呆,赶紧解释道:“我知道这剑画的着实有些难看,但可不关我的事。” “这剑……哪里难看?”读书人背着手,微佝着身子,看着纸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小剑,赞叹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剑了。” 秦杰大感震惊,心想难道这个只知道读书的家伙,居然也能看懂这把剑,下意识里问道:“先生你以前看过类似的东西?” 读书人没有回头,指着身后的藏书崖洞说道:“那里面藏着很多剑诀**典籍,有些作者很喜欢画插图做注解,所以我看过一些剑。” 秦杰心想原来如此,好奇问道:“您觉得这剑怎么样?” “如果说是你临摹的这把剑,在崖洞藏书无数把剑中,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把剑透着原先那位画剑之人的精神,这便妙了。”读书人说道:“我不懂画,也不懂剑,但能懂这把剑上的精神。在我看来,这把剑在清梦斋千年所藏中,可以排进前五。” …… 草庐之内,山风轻柔惬意,正如斋主此时的心情。 大师兄和三师兄安静坐在案畔,一人磨墨,一人沏茶。 斋主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今日高兴,不修书了。” 三师兄微微张嘴,准备开口迎合几句。 但他终究是世间第一等方正君子,对着无比敬爱的师父,也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最终他是闭上了嘴,神情严肃地继续磨墨。 大师兄看着冯思秋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望向案后的师父,轻声细语问道:“师父因何高兴?” 斋主大笑说道:“用没有逆天气的逆天剑,换来李山的大河剑,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很划算,我当然很高兴。” 大师兄微笑说道:“原来如此。” 斋主捋须说道:“那把剑不止有其形,更有李山三分神韵,你小师弟乃是世间超一流的大书家,最擅长临摹,又以拆开再组合自悟了拆字冥记之道,做这种事情,确实是我清梦斋不二之人选。” 斋主和大师兄很开心,但三师兄不高兴。 李山被公认为世间第一强者,被世人尊称为剑圣,但在他的心中,那位北陵的强人,只不过是他修行战斗生涯里必然会击败的一个敌人,未来脚下的一道石阶,那道纸剑上蕴着的大河剑意,哪里有资格和自己最为崇拜的小师叔留下的逆天剑相提并论,哪怕那是没有逆天气的逆天剑。 三师兄向来是个不屑掩饰自己情绪的直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便流露出怎样的情绪,只不过尊师重道的他不可能出言反驳的斋主的话,于是他保持着沉默,不停磨着墨,而且动作越来越快。 方砚之中的墨水越积越多,渐要成湖,墨块在其间高速旋转,卷起一道黑色的漩涡,奇妙的是却没有一滴墨汁溅出来。 斋主看着砚中的墨汁,叹息说道:“都说水滴石穿,磨杵成针,但真没听说过磨墨能把石砚磨穿的。” 三师兄忽然醒过神来,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师父诚恳致歉。 斋主看着他说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三师兄微微皱眉说道:“李山的剑法,虽然有些可取之处,哪里配和小师叔的逆天剑平起平坐,而且小师弟用的手段也不怎么光明。” “既然有可取之处,那么便要大方取之。” 三师兄眉头皱的愈发深刻,心想师父这话里怎么透着股不讲理的流氓气息? 忽然间他想到自己竟然在心中对师父如此不敬,不由好生后悔。 “清梦斋自然不会差了李山这道大河剑。”斋主微笑说道:“但你想过没有,李山死后,如果北陵剑阁断了传承怎么办?他悟出这道大河剑,就此湮灭于世,再也无法重见天日,那将是多么可惜的事情?清梦斋收下这道剑,就如同千年以来收了这么多典籍一样的道理,我们只是替后人保存一些前代的智慧,希望将来某日能够重新发芽。” 听着这番话,联想起后山崖洞里的无数册藏书,三师兄凛然而惊,对自己先前的想发愈发觉得痛恨,跪在**上,对着师父深深行礼,沉声说道:“弟子知错,今后弟子会去世间各修行宗派,把他们的**尽数请回来。” 斋主和大师兄的表情微变,下意识里想去找茶来喝,他们心想如果真以所谓保留人类文明火种的名久去要求那些宗派交出自己的修行秘籍,对方肯定认为你是疯子或者是强盗,而以冯思秋你认准事情便要去做,占着道理便不退让的孤耿骄傲性情,那些修行宗派拒绝交出修行秘籍,你肯定不在乎动手强抢,那么所谓请回来,自然便变成了抢回来,世间修行界只怕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斋主看着他沉声训斥道:“如果能丢下老脸不要去强抢,当年李山那小家伙悟出大河剑时,我便把他抓回清梦斋逼他写出来便是,何至于还要你小师弟费心耗神做这一遭,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以自愿为前提。” 三师兄被师父训的有些糊涂,说道:“但小师弟这种行为近乎于偷盗,和强抢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斋主有些尴尬。 大师兄以极为少见的快速度,斟茶上端,恭敬说道:“师父,喝茶。” 此举瞬间冲淡场间尴尬气氛,斋主接过茶美美地饮了一口,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大徒弟,赞赏说道:“孺子可教也。” 三师兄在一旁皱眉苦思,自己究竟何处不可教了? 度暑的大雁们,回到了沈州市,绕着那座旧旧的佛塔盘旋数日,雁影遮天,又在雁鸣湖与山间留下阵阵鸣叫,然后振翅南飞,向着更温暖的大泽飞去,要等着明年春天它们才会回来。 枫林别墅的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启,那只野猫趴在墙头晒着渐凉的阳光,心里猜着那个曾经砸自己的家伙死了多少天,是不是曝尸荒野。 西城夜总会依然生意兴隆,赵老三穿着绸缎长衫,手中转着铁球,像富家翁般矜持接受着街坊们的恭维,想着唐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古龙街上那家道观表演符术的道人病了,道观却被修葺一新,于是前来虔诚颂经拜天的信徒要比往年要多了不少。 无论时间流逝,季节变化,沈州市里的人们如同过往那样平静而喜乐的生活着,街巷里的爽朗笑声从来没有继绝过。 清梦斋的藏品里多了一道来自北陵送上神话集团最后辗转来到天道盟的纸剑,雁鸣湖畔的宅院里的新漆味道渐渐散尽,宅院里的年轻人们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符意剑气的磨砺下,在互相参详的作用下,张楚楚明白了神术怎么用来打架,李彤通过对逆天剑的学习,触类旁通,对那把薄薄纸剑的领悟越来越深刻。 有李彤这样的强者在身畔作为目标,心里怀着那样远大甚至是荒唐的野望,秦杰的进步更是惊人,他变得越来越强。 第324章 杨昊宇归来! 如今的修为境界早已稳定在金丹后期,坚定地向着更上方行走着,越来越靠近那道仿佛天人之隔的沟壑,某日在湖烟重柳间竟隐隐看到了那道门槛,然而令他略感惘然的是,那道门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高的有些可怕. 春去,夏归,秋回。 当秋天回到沈州市的时候,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堂主杨昊宇,也已经快要回到沈州市。 依照规矩,在外的堂主回沈州,必须经由东城门而行,天道盟千年,不知有多少名堂主,带着荣耀与战绩从此地路过。 杨昊宇望着西方那座雄城,沉默不语,依照天道盟规矩,他和他的下属要在城外过夜,明日清晨入城,然后直接面见天哥。 暮色中的沈州市显得无比雄伟,黑青色的城墙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泛着紫铜色,看上去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壮丽异常。 身为天道盟地位最崇高的四位堂主之一,杨昊宇对于沈州市自然有深厚的感情,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虽然他时常回来,堂主的府邸便在北城,但他在沈州市里居住的时间并不多。 数十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统领着麾下数万天道盟子弟,驻守在寒冷的北疆,替天道盟开疆辟土。 如今他终于离开了寒冷的北疆,数万天道盟子弟全部留在了珠海市,天道盟已经委派堂主前去接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跟随他回来的只有数十名亲信,天道盟明旨允许他带更多的亲兵回沈州,但处于归老前夜的他很谨慎,没有做这些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猜疑的举措。 为了让天道盟放心,杨昊宇的两个儿子如今还在沈州市中,自禁于家中,而他的夫人和亲眷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旧仆,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提前回了老家,整治旧田,从老窖里取出腌菜翻晒,准备迎接他的归老。 当然那并不是杨昊宇真正的老家,他真正的老家在极北寒域,那是魔教子弟最大的一个部落,随着魔教子弟南迁,那个老家他再也回不去了,或许从他当初背叛魔教的那天开始,他便已经回不去了。 “王君死了,王轩死了,当年跟着自己的很多人都死了······” 随着夕阳降沉,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暗,紫铜色的沈州市墙渐渐漆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色,杨昊宇眯眼看着那方,想着这些年逐渐以死亡为代价离开自己的亲信,不禁觉得有些感伤。 春天时,黄兴和于水主死亡的消息,从沈州市传到珠海市中,这个消息没有让他感伤,却让他变得有些警惕。 感伤与警惕,都不是强者应该有的情绪,杨昊宇一直在强行镇压着这些情绪,于是他开始感觉疲惫,在暮色中咳嗽起来。 天道盟是一个崇拜强者的地方,如果是普通人,绝不愿意在下属的面前咳嗽,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杨昊宇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在下属的眼中,自己是何等样的强大,而且他知道自己依然强大。 正如堂主许世,已经咳嗽了十几年,但他依然是天道盟堂主的第一人,无论是威信还是天哥的宠信,永远无人替代。 杨昊宇连声咳嗽,大概是想着明天进入沈州市后,自己便会无甲一身轻,连最后一丝忌惮都没有,所以他咳的很是快意甚至显得有些放肆。 亲信们看着眼前堂主宽厚如山的身影,听着咳嗽声,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在他眼中堂主确实依然强大,但在草原上他曾经亲眼见过那个魔教强者和堂主之间的数场战斗,所以他很担心。 便在这时,院墙外的地面,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丝,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丝颤抖。 杨昊宇虽然是武道巅峰强者,世间最强大恐怖的男人之一,但他不是真的天神,所以他的咳嗽不可能让大地都颤抖起来。 他静静看着夕阳下的沈州市,然后转身走进了屋内。 有人在房间里等他。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男人,竟比杨昊宇还要高半个头,神情肃然,身形笔挺,就像是一座难以摧毁的山峰。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件布衣,薄薄的衣料下隐约可以看见盔甲的痕迹,更有肃穆的符纹气息从布衣下渗透出来。 杨昊宇站在这个如山峰般的男人身前时,明明比对方要矮,但感觉却比对方更魁梧,更强大,所以他不用抬头。 “如果被人看见,神话集团神卫统领罗克敌,忽然出现在离沈州市城外里,一定会被认为这是对天道盟的挑衅。”他冷冷看着这个男人说道:“我知道你是个骄傲的人,但你真以为我天道盟情报处没有高手?我们身后这座沈州市里,至少有十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你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完全是在找死。” “我既然敢来,自然就不怕死,而在我看来,杨昊宇堂主你回沈州市更像是在寻死,你还能再活着出来吗?” 杨昊宇神情不变,淡然说道:“你在神话集团里的身份可以让你获得无限的尊崇,但这里是沈州市外,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董事长养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罗克敌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却强行压抑下来,冷笑说道:“我承认自己就是董事长养的一条狗,而你就算是老天爷养的一头雄狮,如今失了锐气还要回沈州市,难道你真想让自己的敌人开心?” 杨昊宇沉声喝道:“这是本堂主与清梦斋之间达成的协议,放眼世间,谁敢从中阻挠?就算是你那个主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神话集团很乐意看到杨昊宇堂主拥有一个美好的晚年,然而您真的甘心吗?” 罗克敌取出一封加着符文火印的书信递了过去说道:“这是董事长的亲笔信,他邀请堂主去神话集团……不,是回神话集团。” 杨昊宇接过那封书信,神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神话集团很需要您的力量,而且董事长说了,归老并不代表就要永远蜗居在乡间,总有回来的那个时刻。” 杨昊宇看着他那两道如铁般坚韧的眉毛微微挑起说道:“你们能给我什么?” “既然您效忠的是杨豆蔻,那么神话集团承诺,日后在天道盟盟主的争夺上,神话集团会尽一切力量帮助杨豆蔻膝下那位成功。” 以神话集团恐怖的实力,提前很长时间抛出这样一个毫无余地的重注,对于杨昊宇来说,不得不说是个很有诚意的邀约。 然而出乎罗克敌的意料,面对董事长的诚意,杨昊宇却是根本没有露出想像中的情绪反应,而是直接说道:“不送。” 罗克敌强压怒意说道:“神话集团需要一个回答。” “我很感谢,然后会认真考虑,这就是回答。” 地面再次微微颤抖,罗克敌悄无声息地离开,沈州市里正在筹备欢迎仪式的人们,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神话集团的神卫大统领曾经来过沈州市,并且试图把杨昊宇堂主带向另外一条道路。 看着手中那封神话集团董事长的亲笔信,杨昊宇脸上流露出一丝冷嘲的笑容。 他知道这确实是董事长的亲笔信,因为这些年里,他已经接到过七封董事长的亲笔信对书信封皮上的字迹非常熟悉。 他嘲讽的是神话集团的意图----帮助杨豆蔻的亲生儿子登上天道盟盟主? 如果让神话集团知道杨豆蔻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杨豆蔻,知道那个儿子身上流着一半魔教子弟的血液魔教的气息,神话集团里的大人物们还敢这样做吗? 杨昊宇脸上嘲讽的笑容淡淡转为自嘲,手指微微用力,准备把这封神话集团董事长的亲笔信碾成粉末,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犹豫片刻后停止了动作。 替天道盟驻守北疆数十年的杨昊宇堂主,没有提任何条件,便愿意解甲归老,其他堂主微觉异样之余,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在请示了天哥后,天道盟给予了堂主极高的礼遇殊荣。 沈州市东门前的官道早已洒洗干净,庄严肃穆乐声中,天道盟田海带着众多堂主出城相候,更有无数城中名流翘首以待。 天道盟早已拟好了旨意,就等着杨昊宇觐见时颁发,此时那道旨意下,有着令人目眩的封赏和地位。 远远看着黑压压的欢迎人群,杨昊宇不顾劝说,向着那方步行而去。 田海看着这幕画面,微笑着摇了摇头,挥手驱走身边人,同时向着他走了过去。 便在东门外的那道离亭前,二人相遇。 杨昊宇神情平静地向田海行礼。 田海却有些难以平静,看着他黝黑如铁的脸,感慨说道:“回来就好。” 天道盟并不喜欢以骄纵奢暴闻名的杨昊宇堂主。 因为数十年来,世间一直风传杨昊宇杀俘,滥杀无辜冒充战功,不知道违反了多少天道盟的规矩,然而一直没有证据,并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堂主深受杨豆蔻的器重,那么便等于说也极受于龙天的器重。 第325章 杨昊宇真的老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对杨昊宇堂主也不像对其余三位堂主那般发自真心的爱戴,虽然杨昊宇滥杀的并不是天道盟的人,但思维简单直接的他们,总觉得暴戾算不得是真本事. 杨昊宇终究驻守寒苦北疆数十年,他今日解甲归老,依然受到了沈州市的热烈欢迎,街道两侧拥挤的人群,不时发出喝彩声和掌声。 长街畔有间茶楼,茶楼里的老板和服务员都跑到街上去欢迎堂主的归来,根本没有人理会生意,好在此时茶楼里本身也没有几名客人。 秦杰和张楚楚坐在临窗的桌边。 他听着长街上传来的喝彩声与掌声,看着刚刚骑马经过茶楼的杨昊宇背影,沉默片刻后说道:“和珠海市时相比,他真的老了很多。” 秦杰去年在魔教湖畔第一次见到杨昊宇,其后在珠海市里有了近距离的见面,那时候的杨昊宇,虽然争夺天书明字卷失败,被迫与清梦斋达成协议解甲归老,但神态依然从容自信,甚至有股隐而不发的霸气。 然而今日的杨昊宇却明显变得苍老了几分,虽然穿着一身崭新的盔甲,虽然他的眉眼依然冷凛而漠然,身躯依然挺拔如山,但秦杰却隐隐能够闻到,从这位堂主的身上传来一道潮湿柴房多年后的霉味。 杨昊宇在荒原上连续遭受魔教强者刺杀的消息,虽然被天道盟严格保密,却依然渐渐流传开来,自然传进了秦杰的耳中。 “魔教清理叛徒的手段,比想像中还要直接强悍啊!” 秦杰看着远处被人海遮住的杨昊宇背影,心想如果杨昊宇身上那件盔甲真的被唐手中那把巨刀砍废了,自己那本来极为可怜的成功希望,或许会幸运地多上一分。 杨昊宇是天道盟堂主,十分荣耀,不是黄兴这种人,可以被人随意暗杀,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日渐苍老的杨昊宇,依然是那般强大,秦杰想要暗杀成功,并且不留下任何证据,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道盟和清梦斋默允杨昊宇平静归老,神话集团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总之如今的秦杰,看似身后有无数背景靠山,在杨昊宇身前,这些背景靠山却根本不会出力,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怎样才能杀死杨昊宇? 就在春去夏至秋回的日子里,一个计划在秦杰的心中渐渐成形,只不过每每想起这个计划,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如果让别人知道他计划的真实内容,比如于雅雯,比如李彤,比如白武秀,都会觉得他的脑子肯定出了问题。 整个世界,大概只是三师兄和唐添这两个家伙会表示赞同。 张楚楚撑着下巴,看着茶楼下方的人群,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秦杰,小脸上满是忧虑的神情,说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已经等了十几年,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很好。” 张楚楚很认真地说道:“等他再老些,我们再强些,等他在乡下归老几年,那时候再动手,不是更有把握?” 从小到大,秦杰都不愿意张楚楚去思考那些过于血腥残酷的事情,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教过她,事实上他一直不停向小侍女灌输着某个概念----无论敌人是老是弱还是妇孺,只要能够战胜对方,怎样无耻的手段都用得,怎样难过的情绪都要忍得,要忍到最有把握的时候才出手,出手就要让对方死。 秦杰微笑说道:“如果再不去杀,杨昊宇就真的老了。” 张楚楚不解问道:“那样不好吗?” “等他更老的时候……杀死他自然更有把握,可我担心,万一他病死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老死怎么办?” 张楚楚听不明白,心想如果杨昊宇就这样老死病死,有什么问题? 她问道:“那样不好吗?” 秦杰点头说道:“非常不好。” 张楚楚眉尖微皱,问道:“为什么?” “因为杨昊宇不是我的敌人。”秦杰稍一停顿后,继续平静说道:“他是我的仇人。” 便在这时,茶楼的老板和服务员们回到了楼中,兴奋地议论着先前在街旁看到的队伍,赞叹着杨昊宇堂主的威武。 秦杰静静听着茶楼里的议论,摇了摇头。 “敌人可以死于天灾海啸河溃,只要他不再拦在我们的身前,阻挡我们前进的道路,破坏我们的事情,他就算吃饭噎死,上厕所臭死,都无所谓,但仇人不同。复仇这种事情,如果时间拖的太久太长,往往会逐渐发酵演化成另外一种味道,比起要让对方死,为当年的故事付出代价而言,更重要的事情,仿佛是要通过杀死对方让自己忘记当年的故事,从此得到真正的解脱。”他看着张楚楚说道:“不过无论是让仇人付出代价,还是让自己得到解脱,终究离不开最关键的那个环节,那就是杀死仇人。而且他必须死在复仇者的手中,不能自己死,不能被老天爷害死,不能一觉睡死在床上。” 秦杰想起那年落着雨的沈州东城,想想着当时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神情微惘。 “他甚至不能老,不能病,不能憔悴,最好还处于人生的巅峰,只有这样才能给复仇者带来足够的快感,而这,便是复仇的重点,杨昊宇已经老了。” 秦杰很严肃认真地把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如果再不杀他,他就真的老了。” …… 杨昊宇堂主回到沈州市,首先进了觐见天哥,然后接受了天哥赏赐,接受了堂主们的尊敬与致意。 宴会结束之后,他婉拒了几位堂主的邀约,带着亲信去交办,在古龙大道旁那片草甸青林掩映的小楼里,停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据说与天道盟堂主领袖许世堂主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谈话。 暮色渐退,夜色笼罩沈州,杨昊宇离开了,亲信们护送他来到北城肃穆华贵的田海家。 夜色中的田海家灯火通明,一番寻常却透着旧谊的家宴之后,天道盟田海带着他来到了书房中。 乌黑色的书案上,搁着几份卷宗,卷宗上的字迹有浓有淡,明显不是一个时间段写就,上面写着一些姓名,姓名旁边用小楷密密写着很详尽的注疏。 这些名字或贵或贱,但都有两个相同的特点,首先这些人都曾经是天道盟堂主的一员,其次这些人都死了。 田海看着卷宗上的那些名字,沉默很长时间后淡然说道:“这些人都死了,那么说明有些早就该死了的人还活着。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这些名字以及名字背后隐藏着的那些故事,便可以证明我们的担心是对的,当年秦堂主家里果然有人还活着。” 听着“秦轩宗”这个名字,杨昊宇那两道如同细铁丝的眉毛缓缓蹙起。 他当然记得秦轩宗是谁。 十几年前,天道盟堂主有一名以骁勇著称的堂主,那位堂主的名字叫秦轩宗,当时很多人都认为,秦轩宗是继杨昊宇之后天道盟的又一猛人。 可是杨昊宇却灭了秦轩宗满门。 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有人把自己与这个堂主相提并论,他虽然以霸道暴戾著称,但也没有动辄灭人满门的兴趣和爱好。 杨昊宇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有些复杂。 不是因为他心中对那位堂主有什么愧疚,他这一辈子杀了太多的人,做过更残忍冷血的事情,将一个堂主满门抄斩又能算什么。 只不过田海提起“秦轩宗”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十几年前,在外堂主蠢蠢欲动,天哥不厌其烦,带着那个叫杨豆蔻的女人南游大泽,兼视灾事。 杨昊宇接天哥密诏,带着数千人马,自珠海市暗归沈州,替天哥坐镇后方,辅田海暂视天道盟的事情。 他又接到了来自神话集团的一封密诏。 面对神话集团的密诏,正处于人生最巅峰时期的他,想要继续享受着世人的尊敬,所以很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的请求。 沈州市里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秦轩宗一家满门尽诛。 杨昊宇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激怒正在巡游大泽的于龙天,不过他相信以自己的功绩,天哥再如何盛怒,也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自己动手。 和这些故事比较起来,秦家别墅前的石狮究竟染了多少血和尘埃,从来没有让杨昊宇动容过,更没有资格让他感伤。 …… 书房内。 田海看着杨昊宇苦涩说道:“秦轩宗居然还有血脉在世间流传,这件事情本也算不得什么,但如果那个矢志替他复仇的堂主公子,如今成为斋主的亲传弟子,成了清梦斋的八先生,这件事情就麻烦了。” 杨昊宇沉默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秦杰是秦轩宗的儿子?” 田海叹息说道:“我也不想承认这是真的,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解释。” “当年秦家抄斩一事由我亲自监督,不可能有漏网之鱼。”杨昊宇看着书案上台灯,面无表情说道:“秦轩宗只有两个儿子,身上的特征都记录在册,我亲自查验过。” 第326章 宴请秦杰! “那么这说明有人动了手脚.” 杨昊宇神情冷漠说道:“就算秦杰是秦轩宗的儿子,他又能如何?” …… 杨昊宇的神情很冷漠,像是珠海市外一直到深春都会能看到的残雪,双唇薄冷如铁,声音从中挤出来后自然带着股平静而强横的味道。 田海言明秦杰可能的身世,并不能让这位堂主警惕起来,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拥有绝对的自信。 大概是被他此时的神态所感染,田海的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些,心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年皇兄也没有如何,现在更不会如何,无论是谁,想要替堂主翻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秦杰会不会像对待卷宗里那些死者一般对付杨昊宇,更不是书房里这两位大人物会担心的事情,因为他没有那个本事。 如今的秦杰虽然已经是斋主的亲传弟子,是地位特殊的清梦斋八先生,然而八先生终究只是八先生,不是大先生也不是三先生即便是大先生和三先生,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杨昊宇堂主,更何况是秦杰。 田海平静说道:“天道盟和许世老堂主都查过秦杰的底细,我自然也去查了查,细观这些年的过往履历,秦杰此人性格冷厉狠辣,但却聪明知道分寸,极擅长隐忍,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从来不会贸然出击,在清梦斋与你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实力不够的他绝对会继续隐忍下去。只要清梦斋里真正的世外之人不出手,沈州市里谁能对你如何?” 杨昊宇微微皱眉说道:“神话集团找过我。” 田海神情微凛,看着他的眼睛缓声说道:”你必须明白,借着抢夺天书明字卷的事情,天道盟难得觅着个机会,清梦斋愿意同意你安然退去,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你在此时心生犹疑,殊为不智。” 杨昊宇沉默了很长时间,声音微沉说道:“世人都明白这一点,然而有很多人绝对不甘心就这般看着我离开沈州市。” 田海想着才收到的那个消息,眉梢忍不住缓缓挑起,叹息一声后说道:“你说的对,那些老东西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想要过来搅风搅雨,在这种时候,你我暂且先忍耐几日。” “包括天哥在内,天道盟里没有人会喜欢那些人。”杨昊宇说道:“如果需要,在临去之前,我可以替天道盟再杀几个人,当然,那是在天哥允许的情况下。” 田海想着自己那个与其他盟主截然不同的天哥,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说道:“天哥怎么可能轻易开这个口子。” “那便容那些安东市的家伙多活数日,不过如果那些家伙还试图想要撩拔杨豆蔻的心情,休怪我顾不得天道盟也要下些狠手。” “那是自然,如果那些家伙还看不清楚风声,还不明白天哥与杨豆蔻之间的感情,便是自寻死路。” “那我便先告辞了。” “两位公子自去年回来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家中,不与他人交往,我知道这必然是你的意思,不过如今你既然回来了,何必还把孩儿们拘的这般难受,你陪我去西城夜总会看看歌舞,也让他们过来。” “明日还有事情要做,做完之后再来与殿下饮酒。” 田海神情微异,心想你今日已经见了天哥,在沈州市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那两位杨昊宇公子自禁家中的情形,你很明白在天哥旨意下来前应该沉默自守,明天又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怕犯忌讳? 杨昊宇走到书房门口处,停下脚步,说道:“我明日请秦杰饮酒。” 田海微惊,看着他说道:“你要做什么?你莫要忘了此子的身份,他固然奈何不得你,可若你对他不利,难道清梦斋还会保持沉默?” “杯酒释过往,我敢请他,却想看看,他敢不敢来。” …… 因为在草原上争夺天书明字卷一事,杨昊宇堂主得罪了清梦斋,也让天哥愈发愤怒不满,然而此人麾下数万天道盟子弟,替天道盟开土辟疆,实力强横又有战功在身,天道盟处置起来极为麻烦。 清梦斋大先生亲自到珠海市与杨昊宇一番面谈后,杨昊宇堂主以极为强大的心志,毫不恋栈,接受了解甲归老的提议。 这是天道盟最愿意看到的结局,无论谁都感到极为满意,所以才会给予杨昊宇至高的尊荣和待遇。 但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人或事能够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上天光辉之下依然有魔教存在,清梦斋高山之前依然有人对斋主不如何恭敬。 杨昊宇自然也做不到这一点。 秦杰不满意这个结局,神话集团也不满意,被杨昊宇的天道盟子弟欺凌了数十年,一直默默等着天道盟失和,即便在天道盟内也有些大势力对此感到极为失望。 那个势力便是田海提到过的安东市诸姓。 安东市在天道盟东南方,自古以来不知培养出了多少大人物,其中尤以崔、陈、宋等七族为首,被称为安东市七大姓。 安东市七大姓实际上便是七个堂主门阀,历史悠久,甚至远在天道盟之前便已声震世间,便是神话集团的高层,也有几位来自这七大门阀之中。 千年之前,天道盟以凶悍立盟,横扫天下,神话集团密诏联兵以抗,却依然无法阻止它诞生和崛起,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时还处于唐国东南边境外的安东,依然在七大门阀的强力守护下,不卑不亢面对着沈州市的威压,始终保持着政治经济的独立自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余年后。 天道盟的子弟北伐草原,连续战胜令人谈虎色变的荒人部落,甚至最终成功迫使荒人离开草原,迁去极北寒域,沈州市的声威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史上罕见的程度,世间民心所向渐向西移。 直至此时,安东市七大姓才最终下定决心投降。 …… 杨昊宇堂主今夜在家中宴请清梦斋八先生秦杰。 这个消息从杨昊宇家中,传到了于龙天那里,也传到了各个堂主的耳朵里,让这些大人物们疑惑难安起来。 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李彤看着槐树阴影中的秦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开口问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需要实力。” “不愧曾经是神话集团部门经理,逃离神话集团幽居沈州市,居然还能收到这么隐密的情报。” “杀父之仇固然是非报不可,但现在明显是最不合适的时候,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去杀杨昊宇?”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杀杨昊宇?” “感觉。”李彤平静说道:“这片秋湖,湖畔的宅子,楚楚做的饭菜,你的呼吸,还有满园的味道,都告诉我,你在准备杀人。”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杀人违反天道盟,师父和大师兄不允许我这么干。”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赴宴。” 秦杰笑着说道:“能白吃凭什么不去?我现在打不过他,也杀不死他,那就只好把他家里的山珍海味尽数吃光,也算是报仇吧!” 李彤自然不相信他的话,说道:“如果你和杨昊宇之间真有纷争,神话集团会从中获益不少,所以我不会阻止你。” “我让楚楚准备了夜宵,所以我会活着回来。” …… 堂主府没有为今天的晚宴准备什么山珍海味,设于庭院秋树间的长形方桌色泽黑沉,上面摆着些很寻常的菜肴,却自有一股肃然气息。 在桌畔服侍的佣人人数也并不多,布菜这种事情,竟是由两位杨昊宇公子亲自动手,这等阵势,与传闻中杨昊宇堂主奢阔的排场完全不一样。 此时大概整座沈州市都在关注着这场晚宴,然而席间的气氛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般剑拔弩张,对坐在长桌两头的杨昊宇与秦杰,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偶尔说几句草原的风光,山门里的遭逢。 简单的晚宴很简单便进行到了尾声,佣人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把长桌上的残羹剩菜收走,又端上了两盘青天色的茶壶。 两位杨昊宇公子替秦杰分了第一道茶,然后很有礼貌地告辞,走出园外,让所有佣人远远离去,自己敛气静声守在园门处。 茶壶与茶杯青天一色,颇有疏旷之感,却又温润毫不夺目,茶是乌枞,也是极温和的茶,便是茶温此时也恰到好处。 秦杰专注地看着茶壶,伸手缓缓抚摩着茶杯,然后他抬起头来,望向长桌那头的杨昊宇,就像前一刻看茶壶那般专注认真,就如同两年前在清梦斋殿前第一次看到田海时,似要把杨昊宇的脸烙进自己的眼底。 杨昊宇看着杯中大片乌枞在略嫌沉凝的温井水中时起时伏,知道秦杰正盯着自己看唇角缓缓释出一道微嘲的笑意说道:“想看清楚自己的仇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在珠海市里你可没有这般放肆。” 秦杰没有否认他的话,但也没有承认,手指轻轻转着天青色的小茶盅,说道:“珠海市里我敬的是大师兄,并不是你。” 第327章 宴请秦杰!(二) 听到这句话,杨昊宇缓缓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动作,茶杯里起伏不定的那片乌枞似骤遭重击老实地沉到了杯底。 秦杰低下头去。 杨昊宇面无表情看着他。 庭院间秋风乍起树梢“哗哗”作响,无数片浓浅不匀的黄叶被吹落枝头,落在二人身前的长桌上和地面,肃杀之意大作。 如果换成别的人,面对着杨昊宇堂主强势的威压和秋风黄叶带来的肃杀意想着二人之间那深刻化不开的怨仇,就算不生畏惧大概也会感到有些紧张,但秦杰没有,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杨昊宇看着他的眼睛,毫无任何先兆,忽然问道:“你是秦轩宗的儿子?” 秦杰看着杯中色泽渐深的茶水摇了摇头。 带着肃杀气息的秋风,在庭院间持续缭绕着,拂落更多树叶,然后将桌上的黄叶拂到地上,把地上的黄叶拂向四周。 “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我不在乎。” 秦杰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堂主威武。” 地面上的黄色落叶被秋风拂向四周直至来到墙角才停歇,看上去就像是湖水一波一波拍打着堤岸,泛起很多层lang。 “仇恨这种事情,有时候不能解也必须解。” 落叶在庭院墙角越堆越高,最上面的落叶簌簌落下又被依旧占据着地面的秋风再次拂上去,肃杀的秋风没有给落叶任何逃走的机会。 就如同此时的谈话杨昊宇说了三句话,彼此之间看上去没有任何联系,然而却是极为强势地步步进逼,没有给秦杰任何退避的机会。 秦杰看着在墙角挣扎畏缩的枯黄落叶,问道:“请赐教。” 杨昊宇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动不了我。” 秦杰转头望向他说道:“但你也不敢动我。” 动不了和不敢动,听上去似乎二者间没有任何区别,其实区别很大,前者说的是秦杰没有能力,后者说的是杨昊宇没有勇气。 “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是解不开的仇恨也必须解开,或者你再等二十年,等到我真正变得老弱无力的时候。” “那时候堂主肯定快死了,而且还享了二十年清福。”秦杰看着他微笑说道:“当然,我只是就事论事,堂主你不要误会什么,实际上我以为堂主既然马上便要归老,便不应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听到“归老”二字,杨昊宇微微眯眼,黝黑如铁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漠的情绪,说道:“无论天道盟还是神话集团,都以为我能够平安归老,应该觉得很满意才对,其实我并不满意,我麾下数万天道盟子弟足以横扫各大门派,我曾替天道盟和神话集团立下无数功勋,结果就因为当年的那些小事情,天道盟和天哥就一直冷眼看我,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去草原想抢那卷天书?又怎会有现在的局面?” 秦杰问道:“堂主是在对我解释?” 杨昊宇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情绪,嘲讽说道:“如果不是运气后拜在斋主门下,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本堂主的面前?即便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本堂主对你做解释?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先前那段话中,堂主把当年沈州市里的血雨腥风说成是小事情,这让我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谈话至此时,终于有人点明了当年的旧事。 “你的心情,我不用在乎。”杨昊宇看着他冷漠说道:“因为先前便说过,你动不了我,而我心情不好,你便必须在乎,因为若你真让我发起飙来我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所以我奉劝你在我离开沈州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最好让本堂主心情好些。” 秦杰摇头说道:“我想像不出来你怎么碾死我。” “比如此时刻刻,此方秋园之中。”杨昊宇面无表情说道:“清梦斋八先生妄图行刺堂主,却狼狈失败,被本堂主一掌拍成肉泥。” 秦杰喝了口微涩的茶水,微涩笑道:“碾死我……堂主你以及这座府邸,还有被你送回老家的族人亲眷,也会被师父碾死吧!” 在天道盟内,能够真正让杨昊宇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妄动的人,从来都不是于龙天,而只能是清梦斋的那位斋主。 杨昊宇看着他漠然说道:“如先前所说,我不敢动你,你动不得我,所以主客之势在我手中,我离开沈州前的这段日子里,你如果真想做些什么,做的事情让我无法忍受,那么我会试着动动你。” 秦杰认真问道:“这是威胁?” “我是在教育你,任何背景靠山,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只有自己的力量才值得信任。” 秦杰看着他笑了起来,说道:“当年我小师叔一剑挑了魔教,堂主发现自己的背景靠山尽数变成泡影,所以才会叛出师门投靠神话集团?但我的情况可不同,斋主不是莲世界,清梦斋也不是魔教,堂主可以放心。” 这句话直接把杨昊宇心底最深处的那些黑幕尽数揭开,可以是说是最赤·裸裸的打脸,于是杨昊宇堂主的脸变得腥红一片。 不是每次脸红都是喝醉。 今夜喝的是茶。 杨昊宇堂主的脸红,是愤怒。 秦杰敢如此嘲讽,自然是料定,对方纵使贵为镇军堂主,再如何暴戾嗜杀,依然不敢对出身清梦斋的自己如何。 果然,杨昊宇静静看着他,就像看着桌上的一片枯黄落叶,脸上的腥红之色渐渐隐去,情绪也渐趋平静,说道:“送客。” 秦杰轻轻抖去落在黑色斋服上的一片落叶,也不与坐在长桌对面的杨昊宇行礼告辞,长身而起,就这样离开了这片秋园。 园间秋风渐静,被拂到墙角的那堆黄叶渐渐散开。 二位杨昊宇公子走回园内,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欲言又止。 “没有事。”杨昊宇面无表情说道:“一个当着杀父仇人,连自己身世都不敢承认的人,或许很聪明冷静理智,但这些品质没有任何意义。对桌而立,却不敢动手替家族复仇,真是莫大的羞辱,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觉得羞辱不堪,才会用言语羞辱我。想以此来寻求心理上的安慰?只会动嘴,不会动手,一个缺乏成为强者最根本的勇气的家伙,哪里配做我的敌人。” 杨昊宇堂主宴请秦杰,绝对是这一天沈州市里最重要的事情,当秦杰走进堂主府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物开始焦虑紧张,堂主府外藏着不知道多少眼线,把这场晚宴的情况源源不断传回于龙天那里或是别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堂主府晚宴的具体情况,但既然秦杰活着走了出来,那么这场晚宴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因为那说明杨昊宇堂主没有出手,至于秦杰杀了杨昊宇再身无血渍长身而出,在所有人眼里这种可能性都不存在。 书房里,于龙天若有所思,不远处的一座房间内,皇后娘娘和曾静互视一眼,神情略和。 许世堂主听到情报后,点了点头。 万雁塔顶层,牧晨站在石窗边,看着堂主府的方向,欣慰说道:“我一直担心秦杰的性情,如今看来跟随斋主学习了这么长时间,果然比当初要识大体的多,也不枉贺飏师兄将衣钵与阵眼都交给了他。” 牧晨离开塔畔,走回桌旁,把那些书籍推到一旁,从怀里掏出几颗黑白棋子,随意扔了上去。 他的伤一直没有好,只是心情愉悦之时,想要做些什么,这次卜算完全随意而行,并不想上窥天机,只想看看能不能幸运地得到什么感一颗洁白的棋子,忽然间滴溜溜转了起来,而且越转越快,直到最后转出了桌面,落到了坚硬的地板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粒白棋裂成两半。 裂缝光滑无痕,仿佛是被一把利剑斩开。 牧晨怔怔看着那棵白棋,神情渐趋凝重。 他眉头骤蹙,震惊说道:“好可怕的一把剑……难道柳白来了沈州?” 秋风入城楼,沈州不知愁。 丰收的好年景,不止让乡间农夫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也让城中民众脸上多了很多笑容。 银杏树叶自枝头落下,铺满长街,不显肃杀只觉清丽。 如其余季节里一般,随着秋粮抵达沈州市的,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地方甚至异国的游客,其中便有一名穿着淡白素衫的男子。 男子素衫上有些微尘埃,背上负着把长剑,神情宁静显得温和,只有很少人才能看懂他眉眼最深处隐藏着的骄傲与冷漠。 他行走在行人如织的沈州街道上,明明眼前都是攒动的人头,眼里却只有沈州市历经千年风霜的古迹城楼,而没有人的存在。 这里是热闹繁华的沈州,这名一身淡白素衫的男子,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此间的热闹繁华,更准确地形容,他虽然身体在繁华红尘里,精神却不在这个人世间,只在这座城的味道里。 这些年来,他或在红尘中或在尘世外,那都是身体所在,而那颗心却一直在世外飘零,所以他的眼中没有繁华,甚至没有人。 几个顽童举着涂着冰霜的果串,打闹着从那名男子的身前跑过,其中一个哭喊着的小女孩,险些把脸上的涕水擦到他的身上,他微微蹙眉看了那个小女孩的背影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第328章 李然至沈州! 先前这一刻,他看着眼中无人的长街,感受着这座千年之城的历史气息,有所感触,正欲道出一偈,却被这些顽童打扰,顿时便没了兴致. 站在摊前,他看着那名身材矮小的老板,极熟练地将各色果子串成串,然后在糖桨锅里翻滚,忽然间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举步向城北走去。 南门观在北城,距离天道盟总部非常近。 牧晨站在道观门口,沉默不语,谁也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已经压抑焦虑到了极点。 那名穿着浅白素衫的男子,伴着秋风落叶,从长街那头缓缓走了过来,衣着寻常,只有简单的道髻表明着他的来历。 牧晨看着他,平静行礼道:“见过李然先生。” 那男子正是道门世外入俗,李然。 李然神情平静,还礼道:“见过牧晨真人。” 他身前这名梳着简单道髻的负剑男子不是普通人,而是传说中的李然,昊天道门年轻一代真正的最强者,实力境界不在神话集团三高官之下,更隐约有传闻,说此人的真实境界早已隐隐站到了李山那条线上。 牧晨早已坐上了道门在俗世里的最高巅峰,李然的身份与实力并不能让他感到震惊,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焦虑的是,传闻中李然从来不会踏足红尘,为什么会来到沈州市,还现身在世人眼前? 好在此人进入沈州市后,第一时间来到南门观相见,牧晨通过这一点,感受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愿,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听闻天道盟对修行者的管理很是严峻,外来修行者入沈州市,都要去情报处登记,我不愿意和那些俗人打交道,想麻烦真人帮忙办理一下。”李然平静说道。 听着这句话,牧晨微微一怔。 天道盟中确实有规定,外来修行者进入沈州市,必须在情报处进行登记,不然会被天道盟视为敌人,然而再如何严苛的规定,终究也是要看对象是谁,只能限定那些能够被限定的人,又如何能够影响到李然这样的人物? 然而李然却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来到沈州市后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请昊南门的帮忙做登记,这听上去很有趣,却又隐藏着一些别的意思。 牧晨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说道:“敢不从命。” 去情报处办理登记这等小事,自然有南门观的道人去处理,牧晨请李然入观饮茶,想要探听一下对方的来意。 “我只是来沈州市游历一番,不想惊动太多人,也不想引起什么误会,接下来的这些天,我会随意逛逛。”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南门观,向着古龙大道走去。 秋日长街上,李然的身影越来越淡、似乎快要融进落叶秋意中,牧晨看着那处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男子是来自世外之地。 那个男子是道门的世外入俗。 虽然他说他想惊动太多人,然而这样一个恐怖的人物在沈州市里随意闲逛,只怕注定要惊动太多的人。 自今日始,沈州市难得安宁。 离开南门观,走上古龙大道,李然随着落叶滚动的方向一路向南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著名的古龙石绘像处。 他看着地面上那个生动的古龙绘像,感受着其间隐藏着的气息,久久沉默不语,即便境界高妙如他,也不禁有些暗自佩服千年之前修筑沈州市、并且把这座雄城化作杀神大阵的那位前辈。 然后他继续行走,就如他对牧晨说的那样,行走的没有任何目的,完全凭心意而行,循着叫卖声便穿街过巷,看着风筝随意而走,走的有些渴了,便在巷口井畔借一瓢水,脚步一直没有停过。 在很幽静的一片街道里,他看到了一间朴素的道观,道观门口有道士正在对民众宣讲教典,十余名街坊搬着小板凳坐在那里专心听讲,时不时有人举手询问教典里的不解之处。 李然站在人群外静静听着那处的教义宣讲,觉得与自己在世间别的地方听到的宣教都不大相同,尤其是那些听讲民众时不时的发问甚至是怀疑,让他觉得非常不适应,甚至有些厌憎和恼怒。 一名中年人注意到他站在身后,看着他有些面生,以为是外来的游客,极热情地站起身来,请他坐下听。 李然有些不适应沈州人仿佛先天拥有的热情,微微一怔后摇头拒绝,他面无表情看着石阶上那名有些口吃的道士,看着那名道士在民众们并没有恶意的问题前嗫嗫嚅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对于李然而言,道门便是他的家与国,哪怕南门观属于神话集团之外,在他看来依然是自己的地方,所以他入沈州市后会第一时间见牧晨,所以在世间游历之时,他经常隐藏身份去各处道观。 在别的道观中,有些道士或者贪婪而愚蠢,但至少道门享有着无上的尊敬和荣光,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信徒居然敢对宣讲道士提出问题,更想像不出,居然有信徒胆敢怀疑教典里的记载。 既然是信徒,那么对于教典便应该服从,而不应该怀疑,无论怀疑有没有道理,只要开始怀疑,那么便是亵渎。 这是李然的看法。 一道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你有什么看法?” 说话的人是一名穿着旧袄的书生,那书生眉眼异常干净,腰间系着根水瓢,今天手里没有握着那卷旧书。 李然看着这名书生,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这里是沈州市,我的看法没有你的看法重要。” 这名书生自然是清梦斋大师兄。 大师兄微笑说道:“如果我记的不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来沈州市,既然来了便多呆些时日,看的多了说不定你会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我也希望如此。” 石阶上那名道士终究还是逐渐控制了场间的气氛,没有让那些疑难继续下去,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不停喷吐着唾沫星子,不停地讲诵着教典里的微言大义,脸上的神情时而肃穆时而热情,时而慈悲时而严峻。 听讲的十余名街坊神情专注,身体时而前倾时而后仰,听着某地发现的神迹,忍不住掩嘴惊叹,听着某前贤殉教的事迹,心生同情。 没有人注意到大师兄和李然的存在,因为这两个人虽然是清梦斋和道门里最了不起的人物,但表面上没有任何特殊。 简单两句对话之后,二人才正式见礼,李然单掌立于胸前,另一手握拳抵在掌缘,神情宁静微微低首,说道:“见过大先生。 大师兄敛容静气,认真回礼说道:“见过李先生。” “我本以为首先出现的应该是三先生。” 大师兄微笑说道:“师父担心思秋过来,你们两个人会把沈州市打成一地废墟,所以把他禁在了后山。” 听着“师父”二字,李然想到那位在修行世界里令无数人高山仰止的清梦斋斋主,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不知可有机会拜见斋主?” “待我请示师父。” “麻烦大先生。” 大师兄看着此人的眼睛,忽然问道:“来看沈州,还是杨昊宇?” “杨昊宇毕竟是神话集团长老,而且当年是家师亲自引领至神话集团,对道门有功,虽说在荒原上曾经生过一些妄念,但过不抵功,道门希望能看到他有一个好的结局,我想天道盟也不愿意出现走狗烹这等画面。” 大师兄神情温和说道:“清梦斋没有功过相抵这种说法,功便是功,过便是过,该承担便必须去承担,不过既然杨昊宇堂主愿意平静归去,我想没有人会阻止他,更何况堂主乃是武道巅峰强者,谁能阻他?” “杨昊宇老了,而且在周雄的手里受了重伤,我清楚这一点,想来斋主和大先生应该更清楚,如果他还是当年的杨昊宇,家师又何必传讯让我来沈州市里看这一遭?还是说大先生不欢迎?” “天道盟是一个开明的地方,沈州市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李然余光里看着先前那名让凳给自己的百姓,说道:“天道盟确实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主要是气氛不同。” 大师兄微笑说道:“希望你能在沈州市里住的愉快。” “不怎么愉快。” 如果是一名普通的游客,在沈州市里遇着黑心的店老板,或是在万雁塔寺吃了顿极贵的素斋,或许会非常不愉快,但也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李然刚刚来到沈州市,他的不愉快似乎毫无道理,然而他是道门的世外入俗,他的不愉快或许会对这座沈州市也带来一些不愉快。 听到他说不愉快,便是大师兄的神情也渐凝重,认真请教道:“何处不愉快?” 李然望向道观石阶上那名道士,说道:“此处不愉快。” 大师兄转身望去,沉默听了一会儿那名道士的宣讲,尤其是听到那些街坊的发问后,大概了解了李然的不愉快来自何处。 第329章 辩天辩道! 千年以来,董事会对道门在天道盟的传教一直极有意见,只不过这些事情由南门负责,尤其是天道盟有清梦斋,于是神话集团始终没有办法做出更深层次的影响,然而当李然这样一位骄傲的天之骄子,在沈州市偏僻街巷中,忽然听到与世间别处截然不同的讨论时,自然不悦. “信天,不代表信天道,更不代表就不能对神话集团的教典提出自己的疑问。” 李然静静看着身前这名男人。 在魔教湖畔,他曾经见过对方,却不像今日这般有机会在沈州市头长时间平静的交谈,所以他看的很仔细认真,想要看懂为什么当初此人能够坐在线的那头,而且他认为自己已经看懂了某些部分。 “那你们这些清梦斋的人呢?”李然看着大师兄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能看懂你们,我知道你们连天都不信,那么你们是不是觉得连天都可以质疑?” 大师兄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 李然也笑了起来,笑容显得那般淡漠而寒冷,说道:“清梦斋里果然生活着一群可怕的无信之人,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大师兄诚恳请教道:“为何如此说?” 李然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寒冷说道:“没有信仰就无所敬畏,不懂得敬畏的人自然不在意洪水滔滔,当年司徒先生如此,难道清梦斋的下一代还将如此?那会落在谁的身上?你还是三先生,抑或是秦杰那个家伙?”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说道:“清梦斋只教我们道理,不教我们信仰,事实上我的师弟和师妹当中,有几位也是虔诚的信徒,只不过我们更相信一种说法,能够没有信仰,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没有信仰,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李然微微蹙眉,在心中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能够同意,或者哪怕仅仅是尊重我们的这种信仰,那么你其实也就拥有了相同的信仰。” 李然抬头望天,清秋街畔黄叶树,枝丫切割着头顶的天空,却无法阻止清漫的阳光从天穹之上洒下,然后照耀着所有的一切。 “神辉普照世间,它落在花上,花便绽放,落在树上,树便生芽,落在田间,便有禾穗,花能娱目,树带荫凉,禾穗令人活,然后它们凋零落入尘埃,化为养分滋润大地,大地再生出万事万物。”李然看着树丫间漏下的秋日阳光,眉眼间渐渐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世间的一切源自天。天赐予了人类一切,包括生命。而文明尊严自由都附着在生命之上,所以对天的信仰不是信仰,而是这个世界应该运行的方式。” 大师兄学着他的模样,抬头向天空望去,目光落在清旷高远的秋日天空上,没有像他一般得出这些感慨,只是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烈,而且沈州市最近的空气不怎么好,不知道是哪家铁炉坊又在违规开工。 李然收回望天的目光,注意到身旁男人明显有些走神,不由有些不悦。 大师兄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很认真地说道:“清梦斋从不想否认天赐予世间一切,但这不代表世间的一切都属于天。” “强辞夺理。” “就如同父母赐予我们肉身与生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一切都属于父母,因为我们从师父处学得治学之道,从同伴处学得相处之道,从田野里学得自然之道,这些后天的获得便是我们自己的。” 李然问道:“那斋主呢?” 对清梦斋的弟子们而言,斋主便是他们的信仰,李然这个问题,看上去极为简单,实际上却是落在了最艰险的位置,很不好答。 大师兄思孝片刻后说道:“斋主曾经说过,人类应该尊重他的师父,但更应该尊重道理,如果斋主错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当然应该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错误,这才是真正的弟子之道,也是我所以为的信仰之道。” 李然看着他嘲讽问道:“敢请教,大先生在斋主座前学习多年,可曾见过斋主犯过错,曾有几次指出过他的错误?” 大师兄不禁语塞,想到这些年里,清梦斋诸弟子间,只有冯思秋有过几次直言犯师,这半年里,小师弟似乎曾经这般勇敢过,唯独自己好像还真没有指出过师父有什么错误。 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惭愧,因为在他看来,师父确实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只是他很清楚,李然绝对会认为自己这种说法很荒唐。 看着他尴尬的神情,李然冷笑两声,说不出的快意,心想即便当年你在线的那头,我在线的这头,但你终究也有不如我的时候。 大师兄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眼睛骤然明亮,击掌高兴说道:“四年前师父有次做红烧肉时酱油多放了一勺,我当场便指出来的。” 李然怔了怔,寒声质问道:“这也能算?” 大师兄认真说道:“当然能算。” 李然的眉头微微抽动,情绪抵达了暴发的临界点。 自多年前起,他便一直把身畔这位男人视作追赶的目标,认为是很值得敬重的对手,但他没有想到,真正认识对方之后,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任何高人风范,和那些屡年不中的穷酸秀才没有任何区别。 大师兄注意到李然眼眸里越来越明亮的那道剑意,不由有些无奈,心想自己确实不擅长打架这种事情。 “道理不辩不明。”大师兄说道:“既然你我想法相异,不若听听这些普通民众的看法?” 李然看着那些坐在椅上前仰后俯,神态散漫的沈州市百姓,蹙眉说道:“苍鹰何时需要在意蝼蚁的看法?”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我们飞的并没有那么高。” 李然沉思片刻,举步向人群里走去。 大师兄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大师兄和李然走到石阶上,与那位道人低声说了两句。 道人有些惊讶,有些不乐意,尤其是当他道袖里的右手空握成拳,等着半晌也没有发现这两个人递过来钱时,便更不满意,然而看着李然头顶的道髻,道人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失去了所有阻止的勇气,只好沉默。 那十几位街坊今日来小道观听教典宣讲,正沉浸在那道人讲述的历史故事之中,偶有质疑但还是听的津津有味,此时忽然发现宣讲被打断,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两个人站在道人的身前,不由有些吃惊。 李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对他而言,如果不是要与清梦斋大先生就理念之争做个了结,他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对这些浊世里的凡夫俗子说话。 “接下来,由本人讲解一下道门三要里的精义。”然后他看了大师兄一眼,说道:”欢迎大先生随时提出疑问。” 大师兄平静点头致意。 李然开始讲述他所理解的天道。 大师兄偶尔发声提出自己的疑义。 一位是道门的世外入俗,董事会传人,自幼研读道门教典,其后更游历世界,斟破生死之关,对道义了解之深,乃是当世最了不起的人物。 一位是清梦斋大先生,斋主首徒,六艺经传通习之,博览群书,自幼跟随斋主周游世间,境界高妙莫测,虽言行皆讷,却是最有智慧之人。 此时在人群之前相互辩难二人自然不像先前私下谈话那般平静而直接各自从古时典籍、名家注释中寻佐证、觅战友,言简而意不赅,继而佶崛艰深,每一言出,其间便蕴着极深的含义。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清梦斋大先生与董事会传人李然的辩难,毫无疑问是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传奇盛事。 如果此时让修行世界里的人们知晓此事必然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纷沓而至,为了能够参与这等盛事,能够听到这两位只在云端上的高人发声,哪怕病重将死,也要唤门人用担架抬过来恭敬聆听。 然而这场辩难发生的地点并不是烂柯寺,也不是神话集团或是清梦斋,是沈州市里一条偏僻的街巷,是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道观前。 围拢在道观门前的人们,只是一些最寻常普通的百姓,并不知道站在石阶上的这两个人乃是世外高人偶尔踏足红尘,身份便贵若帝王。 这些百姓读过书,但没有读过那些深藏在清梦斋和董事会里的典籍,也听不懂这两个人辩难里蕴藏着的深长意味,他们只是些每天做工挣钱,然后想着喝酒聊天玩耍的普通人,在他们看来先前那位道人讲的故事,都要比这两个莫名其妙来吵架的人说的话有意思的多。 “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谁知道?反正我是听不懂。” “为什么瘦道人要让他们来讲?” “谁知道?” “这两个人讲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走吧!” “瘦道人不是说宣讲完了之后可以拿一坛酒回家?这时候走了,还能不能拿?如果不能拿,我何必在这儿耽搁这么多时间?” 第330章 都错了!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讲的什么玩意儿,再不走我就要睡着了别和我提那坛酒,我宁肯不喝,也不想继续再听.” “说的也是,那便走吧!” 小道观前这场能够让整个修行界都为之疯狂的辩难,根本没有办法吸引普通人的目光,石阶下的人们议论纷纷,恼火到了极点,然后渐渐散去。 石阶上的辩难此时正进入到最为紧要的时刻,大师兄和李然皱眉苦思,每出一言均极为谨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们醒过神来时,才发现这间道观前已经变得无比安静,先前那些民众都不知去了何处,秋风拂着落叶,秋叶碾着小巷,只剩下冷清而且尴尬的气氛陪伴着二人。 那名有些瘦的道人,看着二人无奈叹息一声,说道:“我买了二十几坛酒,才召集了这么些信徒来听宣讲,结果……全部让你们给逼走了,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来闹场的吗?” 大师兄有些尴尬。 李然有些恼怒,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如果你是嫌香火钱少了,我留下来,我替你把这些香火钱挣足。” 那道人看着他头顶的道髻,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是在心里欲哭无泪想着,难道你准备把自家这间小道观给整垮? 大师兄看着李然苦笑说道:“看来所谓理念之争,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总在云端飘着,哪里能够落地?” “我在沈州市里没有居所,便在这道观暂住。”李然看着他的眼睛,很直接地说道:“我来沈州市,除了看杨昊宇,因为那件事情,听家师说,十五年前你一直坐在黑线的那头,既然你也是亲历者,那么在你看来,你那个小师弟究竟是或不是?” 大师兄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离开小道观。 行出堂主府,秦杰注意到隐藏在街巷里却并不怎么刻意遮掩行踪的那些眼线,知道朝野间有很多大人物都在关切着自己与杨昊宇之间的这个故事,沉默片刻后,他走下石阶,轻轻拍了拍大黑马的头颅。 这段时间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需要更便利的交通工具,而老师贺飏留给他的那辆钢铁悍马。 通体全黑的悍马向雁鸣湖畔驶去,秦杰坐在车厢里,靠着车后壁闭目养神,眉眼间显得有些疲惫。 先前在堂主府秋园里,与杨昊宇对桌而坐,坐而论道,道旧年故事与恩怨情仇,虽未挑明,却也让他的心神受了一番磨砺与考验。 车窗外隐隐传来桂花的香味。 他心想是何家府中的桂花,居然开到了这个时候。 便在这时,他怀里某个事物忽然温热起来,热度透过黑色的院服,散播到车厢里的空气当中,把桂花香味蒸的更浓了几分。 秦杰睁开眼睛,仲手到怀里取出用布紧紧裹住的阵眼杵,感受着掌间传来的清晰的热量,眉头缓缓挑起,神情凝重。 随着学习与静悟,如今的他对沈州市这座大阵有了很深的认识,虽然还远远达不到老师贺飏曾经的境界手段,但心意已经与沈州市渐渐有了联系,能够感知到这座雄城想要告诉他的一切。 秦杰感觉到,有一位绝世的强者,已经进入了沈州市。 此时,正是李然进入沈州市的那一刻。 秦杰并不知道来到沈州市的这位强者是李然。 他只知道对方很强,强到阵眼杵都开始微微发热,眼中不由生出极浓重的警惕意味,对司机说道:“转道,去清梦斋。” 转道至清梦斋,是因为秦杰很清楚,以自己的境界实力,根本应付不了那位来到沈州市的强者,除此之外,其实他也是以此为借口,想要询问师长们一些问题,一些清梦斋一直没有讨论却始终像根木柴般横在他的心里的问题。 进入清梦斋,听着瀑布声来到草庐前,秦杰没有看到斋主的身影,很明显,斋主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不想见他。 然后他离开草庐,绕过瀑布,来到那片绝壁间,顺着绝壁间隐藏着的斜陡石径缓缓上行,回到自己住过三个月的崖洞前。 雨廊上的紫藤花早已凋落,结的紫藤果,最终也没有被张楚楚炖进肉里,而是变成了地面上蚂蚁们的食物。 站在崖畔,看着身前的云海和云海那头的沈州市,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分析着师父避而不见,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态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大师兄走到他的身畔,望向远处的沈州市,说道:“来的人是李然。” 秦杰已经感觉到进入沈州市的是位绝世强者,所以听到李然的名字并不意外。 大师兄看着他,忽然说道:“过去种种,譬如昨**。” 秦杰知道大师兄这句话是想劝说自己,他本不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远处那座笼罩在秋日阳光中的沈州市,忽然有了说话的想法。 “但昨日我没死,他们都死了。” 绝壁之间,秋风肃杀,拂的云儿乱动,绝壁间那些银线般的瀑布,因为水量渐少的缘故,比春天时变得更细了些。 大师兄看着绝壁间的瀑布,说道:“如果一个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么他便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美丽的风景。” “仇恨蒙蔽不了双眼,只能让人双眼通红,对于我来说,仇恨早已成为了我的双眼,这些年来,我的眼前根本就没有看到别的任何事物,复仇便是我的世界,就是我最美丽的风景。” “如此不得自在的人生,真值得去过吗?” 秦杰转头看着他,说道:“师兄你错了,人要活的自由,便不应该考虑太多,想做什么便去做,如此才是真自在。” 站在崖畔,看着流云……秦杰极少见地说着这些很严肃的话,最开始的时候,想着谈话的对象是大师兄,还有些犹豫,接着便越说越顺。 “别人不想我去做什么,天道盟禁止我去做什么,道德大势不允许我去做什么,然而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摇头说道:“可是……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大自在,任何事物哪怕是精神都自有其边际,若你的自在妨碍到了别人的自在,甚至让整个世界都不在自在,那么谁都不会让你自在。” “但应该尽可能拥有更多。” 大师兄不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拥有更多?” “这些东西和钱财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多,我可不相信什么宁缺勿滥的道理。” “然而那需要绝对的能力,想要拥有整个世界,便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我这一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师兄说的是,所以这便是我们为什么要修行,为什么要变强。 大师兄声音微涩,无奈说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秦杰笑看说道:“虽不能至,心必须向往之。” 大师兄看着他说道:“你想拥有绝对的自在,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所以你个天才会回到清梦斋,想见师父?” 秦杰看着崖畔的洪云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见到师父会问他什么,不过师父既然不想见我,我只好自己去想这些问题。” 大师兄想着先前在沈州市小道观涛李然说的无信者无敬畏,还有当年那道黑线的往事,看着秦杰若有所思的脸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觉得绝壁间穿行的山风,忽然间变得有些寒冷。 “不同人有不同的自在这些自在一旦互相抵触侵占便会发生纷争,天道盟或是西陵教典便是解决这些纷争的规则。”他看着秦杰平静说道:“清梦斋信奉天道盟第一,便是为了避免世界陷入混乱的局面,谁都不能违反,便是我也不能,并且身为清梦斋弟子我会主动维护天道盟的尊严,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地明白。” 秦杰并不意外会听到大师兄的警告,点了点头。 大师兄看着他,忽然好奇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大师兄疑惑问道:“那师弟先前对我说那些……” 秦杰转头看着他说道:“师兄,我说那些话并不是想争取你的同意甚至是帮助,我只是要说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大师兄怔怔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感慨说道:“小师弟你可以直言师兄之过错,果然比我要强,比思秋也要强。” 绝壁悬崖上,忽然多出一根细长的阴影。 三师兄不知何时来到了此间,踩着地面上将腐的紫藤果走到崖畔二人身旁,看着秦杰神情凛然说道:“师弟所言甚是,人生最重要的意义不是凯旋而是战斗所以当你想战时便去战……” 秦杰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三师兄你也错了。” 大师兄和三师兄同时怔住,心想小师弟果然不凡,居然敢于同时指出两位师兄的错误,要知道这些年来,清梦斋里根本没有人敢这样。 第331章 紧张的冬日! 秦杰平静说道:“人生最重要的意义不是战斗.” 三师兄蹙眉说道:“那是什么?” “是战斗,然后……胜利。” 站在崖畔,看着绝壁石径里渐远的身影,看着被秋风拂起的黑色院服一角,清梦斋最强大的大先生和二先生各自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思考先前秦杰那番话和话里隐藏着的态度。 三师兄感慨说道:“所有人都以为小师弟是我清梦斋门中境界最差的人,然而如今看来,他的境界其实比我们都要高。” 这里所说的境界,自然指的不是修行境界,而是指的精神境界。 斋主从崖洞里走了出来。 大师兄和三师兄分立两侧,恭敬行礼。 斋主走到崖畔,看着秦杰走下石径、转入窄峡消失不见,两缕白眉缓缓飘起,微微一笑,似乎对这名最小的弟子很是满意。 大师兄苦恼问道:”师父,仇恨真的无法消除吗?” “爱恨之类浓烈的情绪,是人类与禽兽的区别之所在,是人证明自己所以为人的关键,连这些都能抛离,那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世人常言,轻仇之人每多寡恩,便是这个道理。“痴儿,此情无计可消除,此恨绵绵无绝期,哪里是这般简单便能抹去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为什么要消除?” 斋主的话依然没能让大师兄从这和惘然情绪中摆脱出来,他离开小镇之后,便一直在清梦斋生活,周游世界时也是侍奉在师父身前……偶尔单独行事……也自有任务……细思竟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红尘阅历。 大师兄叹息道:“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 斋主微微蹙眉,不悦道:“早就说过,让你不要看佛家那些无能无趣无味无耻的经书,如今看来果真是看糊涂了。” 大师兄苦笑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些佛经读着确实有些意思。 “思秋,给你师兄解释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免得让他又钻进故纸堆里,三四年都爬不出来。” 三师兄沉声应是,望向大师兄正色说道:“师兄……若不想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便应该将仇人尽数杀死,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世间便只剩下几缕无力复仇的冤魂,仇恨的故事便到此为止。” 这段简单朴素的话,没有让大师兄动容,只是让他苦笑连连,心想这等法子……怎么听也透着股尖反派的味道,哪里应该出自清梦斋? 三师兄不敢妄自揣测师兄此时的心情……转而望向斋主,平静说道:“师父,既然小师弟找不到杨昊宇触犯天道盟的证据,那他会怎样做?” 秋风拖着斋主身上的黑色靳三呼啸作响,他望着远方那座沈州市……笑着说道:“为师亦是不知,不过秦杰大概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天道盟警慎地注视着雁鸣湖畔的动静,许世堂主站在小楼之上,神情漠然看着沈州市,只要有任何异动,他将毫不在意清梦斋,而直接派出强大的天道盟子弟,直接将秦杰擒获或者击杀,因为他站在天道盟之上。 人们都在观察着,猜测着。 就连知守观传人李然,都来到了沈州市。 这些大人物们都拥有世间罕见的智慧与谋略,拥有很可怕的情报来源与下属,然而即便是他们,也完全推算不出来秦杰的下一步。 秦杰虽然境界突飞猛进,已然站在了金丹期的巅峰,但和武道巅峰境界的杨昊宇堂主相比,依然弱的不值一提,所以他没有能力暗杀对方。 从来没有人能够找到杨昊宇的罪名以及证据,当那些曾经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们,逐一死在秦杰手中之后,他想要替堂主府翻案,想要利用天道盟把杨昊宇拉下马来,更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无论于龙天算下还是清梦斋,都愿意看着杨昊宇平静归老,就算他们不会阻止秦杰,也绝对不会帮助他。 江湖之险触不到杨昊宇的衣角,庙堂之算触不动杨昊宇冷漠的神情,秦杰没有能力暗杀杨昊宇,那他能怎么做? 经过无数次推算,把包括清梦斋天道盟以及神话集团诸方的反应都计算在内,沈州市里的大人物们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们感到心安的结果。 秦杰什么都不能做。 至少在这个冬天里。 如今还是肃杀的深秋,寒冬未至。 杨昊宇堂主离朝的日期,便在深冬。 秦杰在雁鸣湖畔,沉默练功修行,等待着冬天的到来。 某日黄叶纷落如雨。 秦杰坐在渐秃的树下,膝上尽是枯叶。 李彤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他说道:“就算你把自己已经入魔的事情隐藏到最后,变成压箱底的绝招,最终也只能吓杨昊宇一跳,并不能杀死他。” 秦杰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鬼话,不是入话,那么自然听不懂。 李彤说的话,虽然带着一些南方口音,但是标准的普通话,秦杰说她说的是鬼话,不是听不懂,而是在这种时刻,必须装作听不懂。 他此时的神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然而实际上,在听到“入魔”二字后,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的像块木头,心脏仿佛要停下来。 李彤把桌上那卷书关上,不让秋风来扰书中夹着的那把纸剑,静静看着坐在树下的他,说道:“你若去演戏,也能挣钱。” 秦杰觉得她很无聊,挥挥手不准备理她。 李彤拿起书卷,起身走到树前,看着他说道:“在湖畔宅院里,你我交手这么多次,难道你以为分不清楚武道强者凝于体表的天地气息和魔教余孽们体内真气的区别?以为我真会相信,春天时你在清梦斋崖洞里闭关,真的是在琢磨什么符武双修?还是说你以为我是个白痴?” 李彤自然不是白痴,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装不懂没有任何意义。 秦杰想着斋主曾经对自己说过,小师叔入魔以后未曾让敌入的兵器沾惹自己衣袂,不由自嘲想道自己的境界果然还差太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李彤说道:“就算你猜到了一些什么,你也应该清楚,我什么都不会承认,那么这种言语试探便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是想不明白,荒原之行后半段,你一直在我视线当中,你究竞什么时候拣到了魔教的修行**?”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体内的魔教真气究竞来自何处,莲世界……还是司徒先生?” 秦杰摇头说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李彤眉尖微蹙,说道:“到了此时,何必再装?” “有些事情,需要装那便一定要装到最后,你现在虽然被逐出神话集团,但你自己也说过,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上天,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愚蠢到当着你的面承认什么,然后被你记挂?” 李彤看着他,微微嘲讽说道:“你在害怕?” “神话集团对魔教余孽的态度,尤其是恐怖手段,我虽然亲眼见过的不多,但也知道不少。” 李彤微嘲一笑说道:“原来你这个清梦斋弟子,居然也如此胆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要斋主不死,谁又能拿你如何?” “我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永远是力量在说话。小师叔当年行走世间,神话集团连个屁都不敢放,便是这个道理。”秦杰说道:“我比小师叔差太多,但只要道门无法压制清梦斋,斋主依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们知道了些什么,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就像我这时候一直在做的事情,因为谁都无法承担真相被揭穿的后果。不过你不要指望世界的现状,能够诱惑我承认什么,既然斋主不死,神话集团便拿我没办法,我就更没必要惹来一身腥膻。” “但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将来斋主死后,我会在第一时间里,向世入证明你已入魔,然后杀死你。” “从荒原初识开始,你一直在说要杀我,结果一直没有杀死我,反而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直接来做便是。”秦杰看着她说道:“另外有一件事情我的看法与你完全不同,我不认为师父会在我先死,所以你永远无法证明。” 听着这番话,李彤若有所思,沉默了很长时间。 秦杰站起身来,掸掉身上的落叶,向别居梅园外走去,走到梅园石门处,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哥来沈州市了。” 李彤无语,看着他的背影,不可置信说道:“这些年里,他一直不入天道盟范围内,怎么会忽然来了沈州市?” “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彤忽然细眉微挑,看着他隐怒说道:“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秦杰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我现在是沈州市的主人,李然先生是客人,你也是客人,我没有必要告诉一名客人,这座城来了位新客人……哪怕你们是兄妹关系,告诉你是情份,不告诉你是本份,我这时候之所以愿意告诉你,只是想让你高兴高兴,算是一种贿赂罢了。” 第332章 宣教道人李然! 李彤微嘲说道:“贿赂我不要把你人魔的事实告诉神话集团?” 秦杰正色说道:“何必把人心想的这般丑陋?就算你猜到什么,告诉神话集团,没有证据,能奈我何?” 李彤看着他肃然神情,不由微怔,说道:“那你为何贿赂我.” 秦杰问道:“符师以武道修行者为近侍,即便是在挑战中也不算违规?” 李彤点头说道:“这是修行界的规矩。” 秦杰看着她非常认真说道:“那么你愿不愿意屈尊做我的近侍,陪我一起去杀杨昊宇?你知道的,那位堂主真不好……” 没有等他那个杀字出口。 李彤翻开书中的书卷,指头触到那把小小的纸剑。 “只是商量一下,这么生气做什么?” 秦杰故作镇静说了一句,然后匆匆奔出梅园,如惶惶之犬。 …… 沈州市是一座很有气质的雄城,南方的金风细雨到了此间便会清旷,北方的寒风冷雪到了此间则会温柔,在别处低贱自卑的在此间能够自信起来,在别处骄傲自矜的在此间往往会变得恬静平和。 离开神话集团的总经理,在这座城住了半年,董事会传人李然,则开始在某间小道观里做起了宣教道人。 小道观里,没有人知道李然的身份,主持道观的瘦道人还在记恨着那天宣教失败的画面,根本不想收留他,只不过李然拿出来了神话集团核准的道书,瘦道人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他寄居此地。 寄居道观可以不用出房钱,但李然也不想就这么住着,他平静而不容拒绝地包揽了小道观的宣教工作,第二天清晨便出了道观,在周边的街巷店铺里散发传单,召唤街坊们来听自己讲述道门真义。 站在石阶上,李然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对神话集团教典的讲述非常清晰,也非常无趣,诸如上天、平等、仁慈、得福之类的词语不时出现。 然而街坊们来的很少,走的很快。 午后的秋日,小道观门前冷清至极,几只麻雀在石阶下踱着步,低着头专注地寻找着食物,想要熬过接下来那个注定熬不过去的寒冬,它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石阶上站着人,所以也没有表现出来害怕。 李然低头看着石阶下那几只麻雀,觉得有些茫然,为什么沈州市里的百姓对上天宣教如此不在意,紧接着他心中又生出很多轻蔑,果然是一个无信者的国度,居然连自己讲的教义都无法理解。 瘦道人端着一碗面条走了出来,看着他脸上神情,叹息说道:“虽然我也听不太明白,但大概能知道,你定是在神话集团学过的,不过宣教之事本就不易,你不要有什么愧疚。” 李然面无表情说道:“对牛不可弹琴,我并不觉得愧疚。” 瘦道人与他渐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看着此人头顶的道髻便莫名的敬畏,嘲笑说道:“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按,你得想些法子。” 李然微微蹙眉,说道:“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让我费神?” 瘦道人正色说道:“世间万姓都是上天的子民,他们都应该领受上天的温暖,千万年前,我道门先祖在荒野僻乡之中传教,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难道他们传教之时,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资格?” 李然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道人,忽然觉得此人的脸上流露出比神话集团神官们更坚定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受教。” 瘦道人笑了笑,说道:“想不想学学怎么宣教?” 上天道门在世间传播,根本不用诸道观花费什么力气,任何子民自生下来那刻开始,便是神话集团的信徒。 李然周游世界,十余年间眼中所见皆是如此,所以这几日他在街坊当中传教遇到极大困难,沉怒之余也不禁有些不解。 他皱眉说道:“难道宣教还要讲究什么方法?” “按照惯常的方法,我们一般会在宣教之后分发食物或酒水,遇着节日,便会组织街坊聚餐,如果经费比较充足,那么去教坊司请两位歌家过来唱唱道歌,效果肯定最好。” 听着这话,李然勃然大怒,厉声斥道:“荒唐至极!宣教何其神圣之事,岂能变成利益交换,如此信教之人,何谈虔诚!” 瘦道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上天赐于人间一切,这便是对我们白勺恩赏,所以我们才会信奉上天,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如果一点好处都没有,谁来信教?” 李然自幼便在董事会里修道,其后周游世界,也只见道门备受尊崇,总以为这是自然之事,从来没有想过,信仰居然还可以这样去理解。 他本想一掌把这名亵渎教义的道人拍死,然而,他忽然想道,瘦道人的这番话虽然难听,但其实细细想去,真挑不出什么错处。 于是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石阶下那几只麻雀,因为场间气氛的压抑沉静,反而醒过神来,啾啾尖鸣两声,扑扇着翅膀,连飞带跑躲到了秋树的阴影中。 李然从沉默中醒来,看着瘦道人面无表情说道:“请继续指教。” 瘦道人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其实这里至少九成以上都是上天道门的信徒,只不过和其他地方的信徒不同,他们很没有耐性来参加宣教活动,所以如果要加强他们对上天的信仰,宣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那应该用什么方法?” “道门中人首重德行,所以讲究言行一致,但对于宣教而言,言语却永远及不上行动,身为一观之主,如果你平日里能亲近街坊,遇着街坊有事便主动帮手,替他们挑水晒粮,通过日常的言行,来体现上天的仁慈与友爱,这才是对他们最有效的宣教方式。” 李然若有所思。 瘦道人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除了神话集团的几个高层,没有几个人能够亲目眼睹上天的神迹,而我们这些普通的道人,便是上天在人间的代言人,普通人想要感受上天,便是感受我们。” 李然凛然受教,说道:“果然有理。” 瘦道人叹息说道:“我离开神话集团也已经有二十三年,虽然在这里不及在别处那般风光,但守着这座小道观倒也快活,听说其余地方,道人们横征暴敛,神话集团派出的使官更是骄纵豪奢,如此哪里能让世人真心敬畏上天?只徒剩个‘畏’字罢了,那些道人哪里是上天的代言人,完全是上天之耻。” 事涉道门在俗世里的事务,李然不想讨论,看着他手中的面碗说道:“再不吃面就要凉了。” 瘦道人这才记起来自己手中有碗面,赶紧递到他手中,说道:“这是给你吃的,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宣教。” 李然静静看着手中端着的面碗,忽然说道:“我会尝试一下你的方法。” 一滴雨忽然落人碗中的面汤里。 李然和瘦道人抬头看天,只见雨珠从天而降。 一场秋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深秋骤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雨势之大,更是罕见,小道观旁有些街坊,本想着雨季已过,没有整修瓦檐,突然遭到大雨袭击,便开始漏水。 吃完面条后,秋雨渐停,瘦道人带着李然和观里两个小道童来到街巷里,开始帮助街坊们排水修檐。 李然做过很多事情,比如一剑光寒世间,在生命里嘲笑冥界的使者,在云端之上无视红尘里的所有琐碎,但他没有修过被秋雨浇坏的屋檐,所以当他顺着楼梯爬到屋顶,开始收拣替换黑瓦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但他毕竟是道门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被他漠然无视的亲妹妹李彤,在神话集团号称一法通万法通的李彤,更何况是他本人。 所以他揭瓦抹桨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在木梯下方负责配合他的街坊从一个人换成四个人,依然无法跟上他的速度,渐渐,秋雨后的街巷间,人们下意识里围拢过来,看着在街畔飞翔的瓦片,看着他像描绘山河大画般抹着灰浆,不时发出一声连一声的惊叹。 听着街巷里不时响起的赞叹声与惊呼,李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并不因此事而得意,因为这种事情着实没有什么难度,他只是平静而沉默地揭着瓦,抹着浆,只是随意地做着,就像过往年间做的别的事情一样。 街道上的积水被秋日蒸腾成微闷的水汽,笼罩在民宅之间,落着大半叶子的树,无聊地在街畔打着瞌睡,人们看着檐上那个来自小道观的俗家道人,津津乐道于眼前这幕画面,于是没有注意到街头的画面。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雨水化成的水汽里走了出来。 白武秀顺着石街,踩着雨水,走到人群外围,他仰首眯眼,看着檐上那个身影,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认出对方的脸,本来半眯着的眼睛骤然圆睁,眼圈泛红,泪水刷的一声便流了下来。 第333章 兄妹! 他看着屋顶上的李然,颤声喊道:“师兄!” 李然在屋顶上,正在用竹绳扎紧檐柱里有些分开的木棍,听着下方人群外响起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他看着人群外那个胖胖的年轻人,惯常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为真诚的笑容,开心说道:“你来了?” 白武秀看着屋顶上的李然,泪流满面说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被逐出了道门?那个人真的这般狠心?” 李然表情微僵,就像变成了屋顶上被阳光晒干的一只壁虎。 白武秀犹自伤感,看着他眼泪涟涟。 然后他注意到,李然师兄踩在木梯上的左脚,似乎根本没有接触到梯面,接着他更注意到,雨后清漫的阳光,洒在李然身上的淡白素衫上,散发出极淡而洁的光泽,就像玉石发出的莹光。 白武秀这才发现,原来师兄的境界比当年在观里时高出不少,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此时此刻的师兄正处于某种契机当中。 小道观临街有坊有檐,在雨后的阳光中有阴影,二人便站在这片阴影中,李然看着白武秀圆乎乎的脸庞,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白武秀看着他身上的淡淡光泽,压抑着心头的震惊与惊恐,颤声说道:“师兄,你到底吃了什么药,居然有这境遇?通天丸我一直留着的,如果你真要尝试破境,你可一定得先和我说,可不敢瞎吃。” 修行之道,越到最后越是艰难,便如同攀登险峰一般,最后几步总是最艰难的距离,李然身为董事会传人,早在十余年前,已经走到了修行道路的最深处,想要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谈何容易。 所以当白武秀看着屋顶上的李然,脚踩木梯如踩流云,素衫光泽隐现,明显处于某种契机之前时,以为他肯定走上了某种捷径。 李然当然没有吃药,即便是董事会最珍贵的的那些药丸,他都没有吃过。 因为从开始修道始,他便一直坚信,修道之人一旦依赖于外力的辅佐,那么终其一生,便没有任何机会去抵达真正的彼岸。 直到白武秀连续说了两次,他自己才发现了某种异样。 站在小道观前的阴影里,李然沉默望着或远或近的民宅与坊市,默默感受着自己的道心,发现自己已经僵化了十余年的境界,竟然真的发生了某种颤抖,出现了一道裂缝,不由震撼无语。 沈州市果然不是一般的城。 便在这时,藉藉无名的小道观,再次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名客人是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 李彤看着石阶上的兄长,身体难以抑止的轻轻颤抖起来,然后眼圈微红,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流过她美丽的容颜。 李然看着石阶下的妹妹,眉头微蹙,有些厌憎说道:“哭什么哭?” 李彤明如秋湖的眼眸里溢出的泪水越来多,她没有伸手去擦,而是看着他倔强不满说道:“他哭你就感动,我哭你就骂我。” 李然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些。 唯一能与上天神辉相比似的便是人类的眼光,可以专注于一点,可以普照她想看到的世界,李彤看着兄长,眼光委屈而倔强,就像是烤红薯被同伴抢走,却被哥哥骂没用的小女孩儿,余光却落在白武秀的身上,充满了恨意。 白武秀的头低的更老实了些。 李然冷冷看着她说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般无礼地盯着师弟看,如果你再如此,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李彤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看着白武秀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恨意与看死人般的意味,然而她的眼睛并没有被挖出来,因为愧疚到极点的白武秀,恰到好处地说话,化解了小道观石阶前这片尴尬。 李然看着白武秀微笑说道:“我与师父有些时日未见,想来他应该还在南海,至于我为什么来沈州,自然有别的原因。” 白武秀好奇问道:“师兄,什么原因?” “我来看杨昊宇,顺便看一看秦杰。” 他是董事会的传人,道门的世外入俗,如今不在世外修行,却涉足红尘,来到沈州市,为的便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如果传闻是真实的。 如果秦杰真是当年堂主秦轩宗的儿子。 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总经理所说的修罗之子。 虽然十几年前,道门自行否定了总经理的看法,让那场腥风血雨悄然而终,没有持续到最后,但李然并不相信这种否定。 因为天降异兆那年,他就在黑线的那头。 李然对白武秀说道:“我来沈州市,算是一场入世修行,平日里还是不要相见为好,不过你若真想来,来便是。” 白武秀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然微微蹙眉,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道门十几年来最令人头痛的那个问题。 他看着白武秀,寒声训斥道:“那你又什么时候回去?” 白武秀羞愧无语,尴尬低声说道:“我得问问师父。” “那就去问。”李然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什么时候有答案了,便来告诉我。” 白武秀被赶离小道观,李然拂袖向观里走去,李彤静静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才被厉声训斥过一番,但她的脸上依然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喜悦和嘲讽的神情,直到走进房间里,她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李然走到窗边坐下,回头望向她,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 李彤敛了笑意,倔强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肯离去。 出乎她的意料,李然没有训斥,反而漠然说道:“离开神话集团,虽稍失毅韧之气,但也是不错的选择,似乎董事长这等被幽阁脏水浸泡至秽臭的蠢物,一步都不能容他,更不能低头。” 李彤静静说道:“明白。” 李然看着她眉眼间的恬静气息,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希望你将来能比我强但需要你自己证明。” 李彤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会证明给哥哥看。” 李然看起来比较满意她的回答,点头说道:“武秀将来要成为道门之主,需要真正有强者之心的来辅佐,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听着这话,李彤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低着头不肯应话。 因为她的沉默,李然两道眉毛缓缓挑起仿佛两柄绝情灭性的道剑声音渐寒说道:“当年你暗中挑弄,逼师弟离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李彤仰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道门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李然的声音寒冷似冰,“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万遍又如何?哥哥你是道门的世外入俗,你是必将成圣之人上天注定道门必然会传承到你的身上。”李彤倔强说道:“而且当年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告诉他,只要他还留在道门,那么大董事就一定会把道门传给他。” 李然厉声喝斥道:“当时武秀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对他说这种话!” “这是事实,难道是个孩子就不能接受事实?”李彤说道:“我当时也是个孩子我就知道这个事实,我确实不能接受事实,所以我想改变一些什么。白武秀他也清楚这是事实,所以他感到愧疚,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他才会永远打不过我,才会在我说出那番话后便逃离了董事会。” 她的声音很平静,叙述也很清晰,虽然谈到的事情,牵涉到道门未来最重要的传承之事,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怯意。 李然脸上的神情却变得越来奇怪不是愤怒,而是平静到了极点连带着声音也平静到了极点:“你有没有想过,他愧疚的原因是什么?” 这声音不是湖水凝成的冰面,而是深井里无人来问的静水。 “师弟愧疚,是因为他善良,他敬我爱我,却发现师父决定把道门传给他,所以他难过,然后才会离开。” 李然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明知道这样说,他会怎样做,你还这样说,那就是你在利用他的善良和对我的敬爱。” 李彤面无表情说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 李然缓缓举起右手,染着雨水与泥点的素白布衫,顺着手臂滑下。 他一掌向李彤的头顶拍下。 李彤没有闭眼,倔强地睁着眼睛看着身前的兄长,看着落下的手掌,明亮的眼眸里没有惊恐,只有平静。 李然的心微微柔软了一丝,那抹被他强行在心间抹灭的怜意复生了一线,落掌速度渐缓,最终无力地落在了窗前的书桌上。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叹息声里满是无奈、遗憾和对道门的内疚情绪。 李然的手掌落在书桌上,微微颤抖,看似没有任何力量,实际上却蕴藏着这位道门绝世强者的修为与境界。 随着这声怅然的叹息响起,桌面上骤然出现了无数道裂口,然后裂缝向着桌腿蔓延,青石地面上也出现了裂缝,接着是墙角,裂痕攀墙而上,明亮的窗纸上也开始出现裂痕,直到最后裂痕来到了梁柱上。 第334章 塌了道观毁了小院! 桌垮了. 地裂了。 墙倒了。 梁断了。 轰然声中,道观这间偏僻的房屋,如同积木般倒塌,溅起满天烟尘,而那些裂痕继续向外蔓延,把道观其余建筑也尽数切割成碎片。 整个小道观的建筑,依次倒塌于烟尘之中,好在那些令墙倾梁摧的裂痕线条,极为神奇,把坚硬沉重的建筑材料切的极碎,并且依循着冥冥之中某些空间切割规律倾垮,并没有把屋子里的生生砸死。 雨后的空气本来极为清爽,此时小道观里却是烟尘一片,满地废墟,瘦道人带着两名道童满身灰土,极为狼狈地从废墟里爬了起来,用道袖捂着鼻子不停地咳嗽,看上去极为凄惨。 李然静静站在砖石废木间,身周弥漫着烟尘碎砾,但他的眉眼衣裳依然是那般干净,没有沾惹任何尘埃。 他愿意时,爬梯揭瓦修檐,可以浑身雨水泥点。 他不愿意时,便是满天泥雨,也休想沾着他的衣袂一角。 “你毕竟是我的亲妹妹,不要逼我杀你。”李然看着李彤平静说道:“如果你还坚持以这种倔强地姿态站在我面前,我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李彤擦掉脸上泪水混着灰尘形成的污垢,看着他恨恨说道:“哥,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强,到那个时候,你就再也没有办法杀死我,我会重新站在你的面前,我还会坚持把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了小道观。 李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观门外,沉默不语。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瘦道人痛苦地捶胸顿足,看着身前化为废墟的小道观,想着自己这数十年来的节省与辛苦,想起那些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化缘的画面,身体颤抖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李然微微蹙眉,回头看着他说道:“我出钱,再给你修一个。” “这是钱的事吗?这是钱的事吗?”瘦道人悲愤交加,紧紧攥着胸口的道袍,避免因为心痛而死去,声音嘶哑吼叫道:“这道观里每块砖头每根木头都是我亲手买回来的,我知道它们原来的位置,可现在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忘了它们应该在哪里,这是钱的事吗?这些都是我的命!那是钱能买回来的吗?” 李然看着身前那些被切割成极细碎块的砖头与木块,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说的对,新买的砖木只能修出新的道观,旧的毁灭了便回不来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重生,有的只是新生。” 说完这句话,他神情微僵,站在废墟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李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已经变成废墟的小道观,能够让自己生出这样一番感慨,会完全无意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只知道,自从当年游历世界,勘破生死关后,自己的境界已趋圆融,渐而平静如山石的境界,继先前那些微颤之后,竟又有了松动的迹像。 瘦道人哪里知道他此时的状态,看着他沉默,以为是不想惹麻烦,不由觉得愈发恼怒,擦掉眼泪,便带着道童去废墟希望拣回些有用的东西。 小道观倒塌的动静不小,街坊们很快便涌了过来,看着废墟惨景,人们低声议论了几句,便回自家宅院拿了工具前来帮忙。 街坊们自家的宅院有很多被暴雨淋坏,但他们想着瘦道人年老体弱,小道童体瘦乏力,哪里还顾得上管自家的事情。 先前悲惨不堪的小道观,顿时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工地,虽说没有办法把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修起一座道观,但响亮的号子声,人们的欢笑劳作声,似乎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小道观便会恢复如初。 瘦道人抹着老泪,四处行揖道谢,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 时已近暮。 李然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那些普通而平凡的百姓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想着瘦道人说过的那些话,若有所思。 瘦道人走到他身前,把眼睛一瞪,想要骂他两句,却下意识里有些不敢,又想着道观塌时那句话,不由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问道:“你真肯出钱?” 李然看着他,认真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修一座神话集团。” …… 清梦斋。 三师兄站在瀑布之前,听着入耳如雷的水声,看着四溅如星的水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知沉默了多久后,说道:“听说他楼垮了。” 大师兄站在他身旁,叹息说道:“他来沈州,便是机缘,这等事情,莫要羡。” 三师兄微微挑眉,说道:“师兄,我何须羡他?” …… 沈州市,雁鸣湖畔。 餐桌上搁着一个大土瓮,瓮里是ru白色的羊杂汤,青翠香菜被羊汤的热度一薰,香味顿时在整个屋内弥漫开来。 秦杰拿着筷子,用筷尖把碟中的腐ru掏碎,张楚楚在旁边剥蒜捣泥,大黑马在园子里,隔着门槛看着屋内的动静,眼睛瞪的极大,鼻孔张的极圆,不知道是好奇还是贪着锅里的肉杂。 “听说李然寄居的小道观今天下午垮了。”秦杰稍一停顿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听说……三师兄听说这件事情后,在瀑布前面站了半晌,最后把自己的小院砸了。” 张楚楚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她去过清梦斋那间小院,想着那方清幽的小院居然变成了废墟,不免觉得有些可惜,问道:“为什么?” 秦杰摇头说道:“像三师兄和李然这样境界的家伙,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经常以为,修行到他们的境界,基本上都会变成疯子,小道观垮了,李然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三师兄砸自己小院,大概也是想悟出些什么?” 张楚楚现在虽然已经正式开始修行,但依然完全无法理解,那些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的思维方式,心想少爷说的对,真是一群疯子。 当羊杂汤渐冷,肉食渐尽,碟中料酱渐残之时,李彤终于回到了雁鸣湖畔,张楚楚去收拾衣物,屋内便只剩下了秦杰一人。 秦杰看着她走进门来,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对了,你虽然不交房租,是不是应该多做些家务活儿?” 李彤看着桌上的残羹剩菜,蹙眉说道:“你有佣人。” 秦杰笑着说道:“那哪里有让李彤替自己洗碗端水来的快活?总经理在我家做过工,你可以学习一下神话集团的光荣传统,将来这事儿要传将出去,必然是我老秦家的一段佳话。” 李彤的眉尖蹙的越发厉害,一言不发坐了下来。 秦杰看着她的神情,猜到她此时心情不佳,却没有任何收敛,继续说道:“话说回来,我本以为你哥至少会请你吃顿饭。 李彤静静看着他说道:“看来你打算在沈州市里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出长久味道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不可能纵容你就这样过下去。” 秦杰微微一笑,说道:“我是清梦斋弟子,我想像不出来,有谁会愚蠢到来打扰我的小日子。” “如果你是修罗之子呢?” 李彤看着他,明亮如秋湖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寒冷的神色。 秦杰微微一怔。 前些日子那场谈话中,李彤直接揭穿他入魔的事实,然后此时她又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到这样一个可能的事实。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真如传闻那般,你是当年将军之子,那么你便是总经理当年眼中看到的黑夜的影子,现如今大概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当年那件事情,但你以为我怎么可能忘记?” “你信吗?”秦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李彤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 秦杰神情微松,说道:“你为什么不信?” “直觉。” 秦杰翘起右手大拇指,诚恳赞美道:“直觉最高,来来来,请吃羊杂,我在厨房里还藏着一些,就为了孝敬你。” 李彤没有笑,看着他说道:“我不信不代表神话集团不相信……我哥他出现在沈州市,为的是关注杨昊宇归老一事,但我相信他其实也是来看你的。” 秦杰摇头说道:“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楚楚从谢君元那里也知道了一些当年的秘辛,既然当初神话集团强行停止了这件事情,并且把谢君元囚禁了十几年,这代表道门也不相信修罗之子的故事。” “即便神话集团不信,也不代表道门不信。” 秦杰想起春日清晨在沈州街头遇见的那两名道士,那位来自世外之地太虚观的道石大师,想起在精神世界千里孤坟前与那尊石道的对话,尤其是对话里很隐晦的那些部分,不由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别说这些无趣的事情,还是先吃羊杂吧。”他看着李彤笑了笑,说道:“羊杂必须要趁热吃才香。” 李彤皱眉说道:“现在不是冬至,吃什么羊杂汤?” “谁说羊杂一定要冬至吃?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第335章 冬至! 秦杰的这句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对李彤来说是这样,里面隐藏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意味. 片刻沉默后,他说道:“而且冬至那天我不见得有时间。” 李彤虽说是被迫离开神话集团,但身为部门经理,在沈州市里依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所以当她听到秦杰的这句话后,眉头忍不住再次深深蹙起,眼眸里渐渐被疑惑和惊讶的神色所占据。 冬至那日,便是杨昊宇的荣归日。 …… 时日渐逝,秋气渐退。 沈州市里垮了一座小道观,热心的街坊们帮助观里的人们重修屋宅,然后他们知道小道观里多了位喜欢穿素色布衫的热心人,无论街坊遇着什么事情,都会得到那人的帮助,那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麻烦。 清梦斋也垮了一间小院,在瀑布声的陪伴下,那个男人坐于潭间静思不知多少日夜,某个胖子跟在六师兄的身后,唉声叹气扛着土石木材之类的物事,要那个男人把小院重新修好。 董事会传人李然,在沈州市热情而世俗的市井间,平静而沉默地行走在成圣的道路人,清梦斋三先生冯思秋,在孤单而冷清的瀑布前,接受着湿雾的洗礼,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漠然,双眉却越来越直。 自边塞归来的杨昊宇堂主,不停接受着天道盟的封赏,在各家堂主之间宴席不断,没有人知道,深夜时分,他还是习惯坐在自家堂主府的后园里,看着落尽黄叶的光秃枝桠,看着落下的雪花沉默。 秦杰在清梦斋和雁鸣湖畔来自往返,平静修行,偶与李彤以意相战,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渐凋的莲田里沉默。 沈州市很沉默,所以显得很平静。 城里的人们各自沉默,所以各自平静。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份沉默与平静,至少会持续到冬天结束。 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人能够打破这种平静。 风寒雪骤秋已去,便到了冬至的那日。 这一天,杨昊宇堂主会请辞,天道盟于龙天会再次奖赏他的功勋,并赐以家宴的荣耀,然后所有堂主送他离开沈州市。 这一天,小道观终于重修完毕,李然认认真真梳好道髻,站在瘦道人的身后,就像是乡村婚事里的俗气知客般,对着来参加仪式的街坊们连声道谢,然后把街坊们手里提着的鸡鸭水酒水搬到后厨。 这一天,东窗的矮几畔,二师姐微笑对周莉莉嘱咐着什么,镜湖畔的打铁房里白雾蒸腾,四师姐在湖心亭间绣花,一如往常般平静,只不过瀑布下的碧潭里,再也看不到那个高贵影子,大师兄也不在后山,而是去了沈州市做客。 大师兄走上石阶,看着李然微笑说道:“恭喜恭喜。” 李然看着身后修葺一新的道观,还有不远处那些被他亲手修好的街坊们的雨檐,露出真诚的笑容,说道:“多谢大先生。” 雁鸣湖畔宅院里的人们也已经醒了。 秦杰在张楚楚的服侍下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全新的黑色院服,整个人顿时显得精神了很多。 张楚楚也洗了一个澡,然后自己用剪刀把头发剪短,很认真地梳了一个小辫,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擦粉,并且画眉。 “很好看。”秦杰看着镜中那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笑着说道。 张楚楚从凳上站起,转身替他整理院服,摘掉他肩头的线头,说道:“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再怎样认真都应该。” 走出卧室,秦杰打了个响指,把在园角无聊啃了一夜腊梅的野马召了过来,轻轻打了马臀一记,说道:“自己回清梦斋去。” 野马微仰头颅,感到有些疑惑,不过毕竟不是人,即便有疑惑也没办法说出来,只得遵命跑出宅院,顺着长街向城外而去。 李彤不是野马。 她站在园门树下看着穿戴一新的二人,忽然伸手指向庭院上方的天空,平静说道:“今天会落大雪,你们还要出去?” 黯淡的天空里飘着黯淡的云,云色沉凝如山,似乎随时可能飘下雪来。 秦杰抬头看了眼天,说道:“雨能留人,雪不能留人。” “雪不能留人,所以你要留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彤问道:“为什么昨天夜里便把家里的管事丫环都散了?” 秦杰笑着说道:“这不是证明我没有留人?” “你知道我的意思。” “今天冬至,佣人也应该多陪陪家里人。” “那你为什么要我离开?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放弃刺杀杨昊宇,你这时候就是要去做这件事情。” 秦杰问道:“你会担心我的死活吗?” 李彤摇了摇头。 秦杰笑着说道:“虽然听来确实有些令人伤感,不过这才是真实的你,既然你不担心我的死活,何必管我去做什么?” “杨昊宇是我道门客卿,我哥来沈州市为的就是这件事情,他不会允许你从中破坏,我也不会允许,所以如果你要出手,我会把你留在这里。李彤看着他平静说道,右手在青衣道袍袖外,于冬风间便要握住一把虚剑。 秦杰看着她的右手,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看起来全天下的人,包括我的师门都不同意我去刺杀杨昊宇。” 他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李彤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我打不过杨昊宇,便不会想着去杀他,我要你离开,只是想告诉你李然的那间小道观今天重新开张既然是冬至,你应该去那里。” “你还没有说你是不是去刺杀杨昊宇。” “我以斋主的人格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刺杀杨昊宇。 李彤神情不变,说道:“换一个名义。” “如果我刺杀杨昊宇,那么我和楚楚永远不能在一起。” 李彤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这样承诺,皱眉问道:“那你们二人为何如此重视今日?” “我们要去西城夜总会吃羊杂汤。” 李彤沉默青衣道袍微飘消失在被野马啃的狼籍一片的梅树深处。 野马嚼着梅花的碎沫,带着香味,离开雁鸣湖,向城外跑去。 没有用多长时间,野马便跑回了清梦斋,从侧门踏斜坡钻云雾出现在后山崖坪的镜湖畔,不停喘息,低下马首去湖面上亲吻自己,贪婪地饮着水,滋润自己将要燃烧起来的咽喉与马肺。 野马不知道秦杰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惴惴不安的情绪,它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回到清梦斋这样可以让清梦斋里的人们,猜到雁鸣湖畔将要发生什么,它认为自己是报信者。 白武秀站在湖畔那头,看着对岸的野马,圆乎乎的脸颊上浮现出浓重的忧色周莉莉抬头看他一眼,问道:“会发生事情吗?” “按道理按照师弟他的性格,明知必败,那么便不会做任何决定,所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野马为什么会回来?” 白武秀微微皱眉,说道:“我现在发现,我似乎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冷漠寡情现实的家伙,所以我很难想像,他会做出一些勇敢而虚妄的举动。” “秦杰是个很无耻的人,不过我哥让我来清梦斋这前就说过,有的人能够做到极端无耻,其实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白武秀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要去沈州市。” “我也随你去。” 白武秀摇头说道:“二师姐那里不会同意。” “清晨做早课时,老师便放了我的假。”周莉莉看着白武秀认真说道:“杨昊宇是我魔教千年以来最大的叛徒,我哥一直想要杀死他,我也一样,只是很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今天既然小师叔要对他动手,至少我要在旁边看着。” 于龙天看着下方的杨昊宇,淡然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便不要再生变故,我不理会秦杰与当年的堂主是何关系,也不想知道最近这几年沈州市里那些命案,他毕竟是斋主的学生,你今日离开沈州市,与他相见也难,既然相见难,便不要彼此为难。” 杨昊宇平静应下。 于龙天负手于身后,沉默离开了,提前结束了赏宴,殿内所有人,也都随他离开,把这间屋子,留给了一直沉默不语静侍在旁的杨豆蔻和杨昊宇堂主。 让杨豆蔻和一位堂主单独相处,从规矩上来说是很不应该的事情,不过这是天哥的旨意,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 杨豆蔻静静看着下方的兄长,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不会有事吧?” 杨昊宇看着她,惯常黝黑冷漠如寒铁的脸上,极罕见的露出极温暖宠溺的笑容,说道:“都要回老家了,哪里会有事,我现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倒是妹妹你今后一人在沈州市里,万事皆要小心,若有不谐,尽快通知我。” 杨豆蔻微笑说道:“看清梦斋那边的动静,应该是太平了。” 第336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本来便是大先生与我的约定,想必夫子也是这个态度……至于秦杰,我们都很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自然太平。” 杨昊宇微微皱眉,强行压抑住胸腹间越来越恼人的咳意,他不想在离开沈州市之后,还让妹妹替自己担心。 杨豆蔻沉默看着他的脸色,温婉的目光似乎能够深入他的身体内,看着他肺部的伤势,幽幽说道:“在草原上,周雄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想来他也不会太好过,当时你为什么不趁势杀了他?” 杨昊宇轻轻咳嗽两声,说道:“他能伤我,我能伤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想要杀死他,需要投入更多条命才行,草原上的那些天道盟子弟,都是跟随我很多年的忠诚下属,何必让他们拿命去换?” 杨豆蔻听着这话,神情变得愈发温和,安慰说道:“哥哥你改变了很多。” “不像以往那般冷酷暴戾好杀?” 杨昊宇自嘲一笑,心想当年自己兄妹离开草原来到天道盟,没有任何背景靠山,天哥还未是盟主,你还不是大嫂,两个外乡人想在这样一个老大天道盟里站稳脚根,除了让所有敌人感到恐怖害怕,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时值寒冬,碎雪如粉自天穹降落。 杨昊宇默默看着窗外的寒雪,不自禁想起在魔教湖畔,抢到秦杰身上那个铁匣子后,双手间沾染的那些如雪的骨灰,然后他仿佛在风雪的最深处,听到了一些呜咽的声音,不是北风呼啸,却是寒蝉在鸣。 他知道这是幻听,然而脸色却依然变得有些难看。 数十年前离开冰寒山脉,南至天道盟,他豪情纵横,不可一世,然而当他决定背叛魔教,亲手把慕容琳霜烹杀之后,他的豪情和气慨早就已经消失无踪,这么多年来,都只是在用暴戾和残酷掩盖。 因为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是魔教的叛徒。 从那一天起,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有两抹极为寒冷的黑云,始终驱之不去。 一道黑云是他的授业恩师,莲世界。 一道黑云是魔教现任宗主二十年甲子。 杨昊宇很强大,很自信,但他非常清楚,一旦这两道黑云真的飘过来,自己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别的出路。 当年司徒云海单剑灭魔教山门,他并没有亲眼看着老师莲世界死去,他始终无法相信,像老师这样的人,会那样悄然无息的逝去。 魔教现任宗主修行二十年甲子,隐匿于世间,被称为修行界最神秘的人物,虽说有传闻他早已死去,但杨昊宇哪里敢相信?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恐惧中生存。 在魔教湖畔,杨昊宇夺到了秦杰手中铁匣,匣子里不是天书明字卷,而是他老师莲世界的骨灰,他有些失望,然后伤感,接着便如释重负,大概也正是在那一刻,他真正产生了解甲归老,就此不问世事的念头。 “我不知道秦杰进山门之后有什么奇遇。”杨昊宇看着殿外飘舞的雪花,神情复杂说道:“老师的骨灰既然出现在他手中,那么或许他继承了一些什么,而且宗主……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藏在哪里,虽说他肯定不敢在沈州市里停留,但世间何处他去不得? 杨豆蔻很清楚自己兄长心中最大的恐惧是什么,走到他身旁轻声安慰说道:“但莲世界终究已经死了,而宗主修行的二十年甲子,本就是世间第一等变态凶险**,这些年无论道门还是清梦斋,都没能觅到他的踪迹,只怕他早已死了,若他还活着,又怎会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你的麻烦?” “希望如此。”杨昊宇说道:“道门叶苏来了沈州市,如今想来,世间三宗只有魔教凋蔽如斯,不由有些怅然。” …… 秦杰没有骗李彤,他真的带着张楚楚去了西城夜总会,坐在陈红的房中,卷起袖子对着那锅羊杂汤发起了攻势。 土钵羊杂,器具配的极佳,再加上十余碟小菜青蔬,热气蒸腾里有绿意,真是极美好的冬至佳节氛围。 秦杰从碗中挑了筷羊肚,蘸了蘸蒜蓉,送进嘴里胡乱嚼了,把杯中的九江双蒸烈酿送入唇中,辣的眉头皱的极紧,就像是遇着什么极困难的事。 陈红接过小草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他说道:“杨豆蔻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只要你能安安静静把今天过完,娘娘愿意付出你需要的任何代价,当然她会代表杨昊宇再次向你表达歉意。” 秦杰指着自己被烈酒辣至皱如川字的眉头,说道:“问题是眉眼之间有郁卒纠结不能舒展,怎么想都想不通畅。” “你那是被酒辣的,不如张楚楚能饮,便不要挑烈酒喝。”陈红这句话似乎隐有深意,说完这句话后,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再次慎重而温和劝说道:“能忍能静,才是大智慧。” 秦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这个道理。” 陈红安慰地笑了起来,然后叹息说道:“在你来之前,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像当年那个家伙一样胡闹。” 按照清梦斋里师兄们的说法,陈红应该要算是小师叔的小姨子,如此说来,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敢叫小师叔为那个家伙。 “我可没小师叔那本事。”他笑着说道,然后笑容渐敛说道:“如果我有小师叔那本事,自然无需再忍,既然入世,当然要好好杀将一番,断不能堕了师父的威风,更不能损了小师叔的威名。” 陈红眉头微蹙,说道:“入世不是杀人,而是领悟。” “杀人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说完这句话后,秦杰便醉了,不知道是双蒸烈酿让他醉,还是说他发现自己无力撕开沈州市里那些强者密织的网,所以不得不醉,也许他只是想借醉来隐藏自己的的某些心思。 一如往常,在西城夜总会醉后,他便睡在小院里,床上的暖香如旧,好在没有多少师傅贺飏的臭脚丫子味。 张楚楚坐在床头,拿了一条湿湿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她很清楚秦杰这时候是在装醉,所以婉拒了服务员煮醒酒汤的提议。 秦杰在微醺醉意里没有做梦,没有看到那远处的黑暗,没有看到那三道极阴极寒的黑色烟尘,也没有看到头顶天穹上的无限光明,他只是把自己的意识沉入识海,一直沉到最深的海底,拾起那些意识碎片默默体会。 这些意识碎片,是去年在魔教山门里与莲世界一场血战后的所获,莲世界临死之前,把这些意识碎片强行渡入他的识海里,此后他一直在细心体会,却始终没有什么具体的收获。 不过他知道这些意识碎片很重要,至少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在魔教湖畔,正是依靠着这些意识碎片,面对杨昊宇的那记雄霸铁拳,他本能里做出了极为有效的躲避,似乎能够猜到杨昊宇在战斗里的所在思路。 醉卧暖床,秦杰的右手无意识里落在腰间,腰带里有几块硬硬的物事,清梦斋的腰牌,以及别的什么腰牌。 衣带里的这些牌子,似乎给予了他某种精神方面的安慰,让他潜伏在识海里的意识,变得越来越宁静清晰--莲世界留下的那些意识碎片的深层含义,此时的他依然没有足够的境界可以完全领悟,但他已经明白在与杨昊宇战斗中,这些意识碎片将会发生怎样的重要作用。 在雁鸣湖畔,李彤曾经说过,晋入元婴期的大修行者,能够感知天地灵气最细微的变化,对手所有的手段,都无法超越他们的经验与感知,这种战斗意识,便是元婴期强者真正可怕的地方。 秦杰如今的境界是金丹后期,想要越境与元婴期的大修行者战斗,单是战斗意识的巨大差距,便会让他绝望。 然而他识海深处有很多莲世界留下来的意识碎片。 那位曾经做为神华集团副董事长,做为道门山门护法的大人物,生前的境界早已抵达高级境界巅峰,如果不是基于一些很玄妙的原因,他不肯跨出那一步,只怕早就成为超凡入圣之辈。 莲世界留下来的意识碎片,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 秦杰不知道,这种事情只能在战斗中才能知道。 醒来之后,秦杰酒意尽褪,神清气爽,确认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这辈子最好的状态中,然后他与张楚楚离开了西城夜总会。 沈州市的风雪比晨时更大了些,片片如鹅毛,舞动不安,然后落下,把整座城染的洁白一片,秦杰与张楚楚二人撑着雨伞,行走在这片素净的冰雪世界里,就像是一点刺眼的墨滴。 城里的平民百姓在过节,伴着醇香的羊杂汤味,檐上积着的厚雪,仿佛都变成了新鲜涮熟的羊肉片,只是北城那些安静庄严的府邸里,并没有什么热闹的声音传出。 秦杰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些府邸里的人们,今日都要去替杨昊宇送行,甚至可能会把这位堂主送出沈州市。 第337章 挑战! 他右手握着伞柄,左手牵着张楚楚的手,行走在风雪里,美好的市井气息里,清旷的北城贵气里,沉默不语。 今年夏日始,沈州市已经长安了很长时间,这座城里的人们,甚至包括清梦斋里的师兄师姐们,大概都以为会继续这样平静下去,都以为秦杰已经放弃了那个念头,因为无论怎么看,人们都无法替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 秦杰不可能放弃,就像夏天时对张楚楚说的那样,再不杀杨昊宇,杨昊宇就真的老了,复仇这件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待,没有这个交待,他的人生必然是不完整的。 他可能会死,因为杨昊宇确实很强大,在草原上,就连大师兄都说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杀死这个人。 但他不认为自己会死,因为除了斋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现在的他也已经非常强大。 人生如题各种痴,秦杰解了很多道题,而他解题的目的,便是今天这场战斗,而且他坚信自己必将获胜。 纷飞的大雪笼罩着沈州市。 田海来了,堂主许世来了,那些堂主们来了,天道盟所有的大人物们都出现在皇城之前,因为他们要替杨昊宇堂主送行。 看着从城门洞里缓缓走出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大人物们的脸上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有安慰的笑容,有唏嘘,有伤感。 这是天道盟第一位解甲归老的堂主,往上溯百余年,大概也是唯一没有任何理由自解军权的堂主。 杨昊宇缓步向城门洞外走去,看着那些数十年一起拼搏过的人们,他沉肃的脸颊上的神情也很复杂。 离开这里,此去故乡,便不再是堂主,而是归老的农夫,他确实有些不舍,不舍手握杀人刀的权力,不舍天道盟子弟,不舍夜里挑灯看剑的岁月。 最不舍的是,天道盟撼不动他,敌方的军队击不溃他,便是神话集团也默默纵容着他,他却要被迫离开这片繁华的舞台。 不过天哥赐宴,所有堂主相送,诸多封赏,天道盟创建以来,能够得此殊荣的堂主并不多,更何况一个魔宗叛徒,能够成为道门客卿,成为天道盟堂主,开疆拓土,杀人无数,却能平安归老,得享天年,这是很完美的一生。 杨昊宇很满意。 在安静的城门洞里,向外面走去,向那些微笑看着自己的大人物们走去,随着每一步踏出,他整个人便放松一分。 走出城门洞,靴子踏在积雪之上,发出“咯吱”一声轻响,杨昊宇微微蹙眉,没有与亲自相迎的田海回礼,而是望向南方。 田海神情微异,转身望去。 门处的人们都发现了异样,疑惑转身望向那边。 许世堂主忽然痛苦地咳嗽起来,花白的眉毛在漫天雪花里,就像是两片绵粘而不肯落的雪,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漫天风雪中,缓缓行来一把伞。 伞下有两个人。 那把伞很大,伞面很厚,风雪再大也无法侵袭而入,鹅毛大雪落在伞面上,并没有粘住,而是似乎有些畏惧,滑向两边。 看着那把在雪中缓缓而至的伞,杨昊宇不知为何感到彻底的放松,直到此刻他才领悟到,原来其实自己一直在等此人的到来。 风雪中,伞缓缓来到门前,在天道盟堂主身前停下,然后收拢,露出伞下秦杰和张楚楚的身形。 城前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寒风卷着雪片的呜咽声,雪片落在护城河冰面上的“簌簌”声,还有人们自己的呼吸声。 这些大人物们看着秦杰,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似乎非常不解在杨昊宇堂主离开这日,清梦斋八先生想来做些什么。 复杂神情和困惑,其实都是掩饰。 他们都清楚那个传言,知道天道盟曾经调查过秦杰与那些椿命案的联系,所以能够猜到他的来意,只是从夏入秋再至寒冬,沈州市已经平静了很长时间,在全世界都以为秦杰已经放弃的时候,他却真的出现了。 一片沉默中,众人神情警惕,隐藏不安看着秦杰,人群中的曾静,看着秦杰身旁的张楚楚,更是面露担忧神情。 田海向前缓缓走出一步,看着秦杰隐怒说道:“你想做什么?” 许世堂主面无表情看着秦杰说道:“如果你想当着诸多堂主的面,刺杀我天道盟堂主,我会非常佩服你的勇气以及愚蠢。” 大雪持续向城外飘落。 秦杰拂掉肩头上几片厚雪,说道:“我就算有这种勇气,也不会愚蠢到这种程度,只不过既然我来了,那么总要做些事情。” 许世淡淡嘲讽说道:“天道盟在前,你又能做些什么?” 城门洞前的这番变化惊动了天道盟子弟,先前送杨昊宇出口的保镖首领更是早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向于龙天别墅内跑去,想要把这里的消息告知于龙天。 天道盟很多人从广场周围走了过来,走到大人身后,撑开伞,替大人们遮挡风雪,顿时开了很多不同颜色的花。 秦杰的伞已经收了被张楚楚拿在手中,二人就这样平静地站在风雪中,看着面前那些越来越多的伞。 伞的阴影,把大人们的脸颊笼罩进去,便再也看不到他们脸上的情绪,也无法看到他们眼眸里的所思。 秦杰看着许世平静说道:“天道盟为先这是清梦斋的铁律,我身为清梦斋弟子、斋主学生,当然会遵守,所以日前你们调查我是不是那些凶案的嫌犯,在我看来实在是荒唐到了极点的事情。” 许世微微皱眉,说道:“天道盟这么多位老大人站在风雪之中与你对话,难道就是要听你替自己洗清冤屈?” 秦杰没有再理会这位天道盟堂主的领袖,转身望向杨昊宇,说道:“很多人都在猜我会怎样做,相信你也一直在猜,事实上从决定要杀死你的那天开始,我自己都在猜我会怎样做。” 确实如此城前这些天道盟最重要的大人物们,都一直在猜测秦杰会怎样做,哪怕此时看着他出现,也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寒风寒雪朱墙渐冷,秦杰看着杨昊宇认真说道:“直到秋天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做,我要挑战你。” 他的声音,在呼啸呜咽的风雪声中并不如何清晰,然而这句话的内容,却清清楚楚穿透了风雪,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声音渐渐消失在城墙上,一张薄薄的纸,从秦杰的袖子里飘了出来,无视自天而降的大雪,缓慢而平直地飘向杨昊宇的身前,城前的风再骤,雪再大,似乎对这张薄纸都造不成任何影响。 杨昊宇沉默看着不远处的秦杰,看着那张仿佛被无数根线牵着,缓慢地飘了过来白纸,被伞面阴影笼罩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抬起右手,抓住那张飘至身前的薄纸。 那是一封挑战书。 从秦杰说出要挑战杨昊宇那句话开始,城前变得更加安静,死寂一片,甚至连风雪的声音都仿佛消失,所有人的耳中都在回荡着他说的那句话,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张在风雪中缓慢坚定前行的薄纸。 秦杰要正面挑战杨昊宇堂主?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天道盟里的人们当然清楚,秦杰是斋主的亲传弟子,还从贺飏处学了一身符道本领,修道不足两年时间,便已经是金丹期的强者。 金丹后期,在世间凡人看来已经近乎神仙一流人物,然而数十年前,堂主杨昊宇便已经是武道巅峰强者,是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之一。 秦杰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挑战杨昊宇? 这就像是一朵花要去挑战一片树林,一只螳螂要挑战一辆车,一颗鸡蛋要去挑战一座石山,一个乞丐要去挑战伟大的天哥。 许世堂主在心中默然想道,秦杰大概真的是被逼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田海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转瞬间却变得重新温和起来,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秦杰的想法。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不可能违背清梦斋意志和天道盟,那么便来挑战杨昊宇一场,即便输了也算是有所交待。 城前的人们,在震惊之后,纷纷得出这两个方向的想法,秦杰如果没有疯,那么他挑战杨昊宇堂主,便只是寻求精神安慰。 看着沐浴在风雪中的秦杰,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大人物们不觉得他真的疯了,那么心想接下来应该不会发生太血腥的事情。 秦杰不可能战胜杨昊宇堂主,杨昊宇堂主就算在这场决斗中获胜,想着清梦斋和斋主,也不可能真地把这位八先生杀死。 是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画面,直接摧毁了他们所有的想像和期盼。 秦杰从张楚楚手中接过一把小刀,用刀锋刺破自己的左手掌心,然后开始移动,刀锋在掌面上移动的速度很缓慢,锋利的刀口缓慢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开始渗出,翻出的略白肉皮瞬间被染红。 第338章 挑战达成! 城前响起一片惊呼,以及倒吸冷气的声音,人们看着刀锋在他掌心缓慢割行,仿佛觉得锋利的刀尖正在割自己的身体,异常痛楚. 秦杰没有受到这些惊呼的影响,脸上的神情很平静,非常专注,似乎不是在割自己的手掌,而是要在掌心刻出一朵花。 “秦杰!你疯啦!”柳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满脸焦虑地走出人群,看着张楚楚厉声喝斥道:“你还不赶紧阻止他!” 张楚楚低下头,看着踩在雪中的靴子。 田海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异常苍白,许世堂主飘舞的雪眉骤然间降落,仿佛难承重荷,城前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震惊。 只有杨昊宇依然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平静而专注地看着秦杰割开自己的手掌,阴影中那两道铁眉缓缓挑了起来。 令场间众人震惊、甚至感到匪夷所思的,不是秦杰自割掌心可能带来的痛苦,而他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涵义。 天道盟尚武,性情简单而直接,一言不合便往往挥拳相向,决斗便成为了沈州市里最常见的风景。 两年前春天的那个夜晚,秦杰和张楚楚从襄平回到沈州,当夜便在街头看见了一场决斗。 当时他对身旁的小丫头解释过,沈州市决斗的规矩是割袖代表挑战,而那被称为活局,只要分出胜负便好,可如果挑战者在自己的左手掌里割一切,便代表这场决斗是一场死局。 此时在风雪中,秦杰缓慢地割开自己的左手掌心,便代表着他今天向杨昊宇发出的挑战,并不是先前人们所以为的精神安慰为主,而是一场必分生死的死局。 在场的堂主们,虽然地位尊崇,不可能遭遇挑战,但毕竟都在沈州市里生活,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极出名的规矩。 所以他们震惊,甚至脸色苍白。 今天的这场挑战,在他们看来,理所当然是杨昊宇堂主必然会获胜,然而如果真是一场死局,秦杰如果死了,以他斋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依然会对天道盟带来极恐怖的冲击。 田海脸色苍白盯着秦杰,说道:“你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斋主的愤怒?这样值得吗?而且斋主是何等样的人物,岂能被你所用?” 刀锋已经划破了掌根,秦杰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般平静,似乎掌心处的痛苦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看着这位田海,说道:“此事与殿下何干?莫非你怕我下一个挑战你?” 许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生死局决斗,需要批准,我可以告诉你,整个天道盟,没有任何人敢批准这场决斗。” “当初道石僧来挑战我时,是你们批准的,李峰云挑战我时,也是你们批准的,我今日挑战杨昊宇堂主,难道你们不批准?”秦杰看着他认真问道:“我天道盟还要脸吗?” 许世眉头微蹙,不再说话。 秦杰看着皇城前的所有人,说道:“你们都说天道盟第一,那好,我便依着天道盟的规矩挑战,我想知道谁还能阻止我?除非你不接受。” 杨昊宇缓缓摩娑着指间那张薄薄的挑战书,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看着他说道:“你的选择,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向来不走寻常路。” 杨昊宇轻弹手中的薄纸,说道:“先前见这张纸缓行于风雪之中,便知道你精神力敏锐度很高,很可惜的是你的丹田诸窍不通,对天地灵气的操控糟糕到了极点,甚至比你现在理应拥有的金丹期更糟糕,这样一个糟糕的你,居然妄想越境挑战本堂主,我只能说你走上了一条死路。” 秦杰看着他说道:“我没有任何别的道路可以走,所以只好走这条路,至于是不是死路,总要走到尽头才知道。” “对你来说,正面挑战我,是最坏的选择。” “既然是唯一的选择,那么就是最好的选择。” 杨昊宇笑了笑,缓步走出下属撑着的伞,走到风雪之中,脸色笑意骤敛,冷漠看着他说道:“这是清梦斋的选择?” 秦杰也笑了笑,说道:“你不用害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清梦斋无关。” 杨昊宇漠然说道:“你想死,那么你就会死。” “我不想死,我只想你死。” 杨昊宇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是个疯子。” 秦杰回答道:“十五年前,我逃离沈州市,用去死的决心与毅力才艰难地活了下来,就是为了发一场疯,难道不值得?” 杨昊宇沉默片刻,说道:“那确实值得。” 以德报怨这种论调,在天道盟向来不受欢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习惯于简单直接,你打我我便要打你,你要杀我我便要杀你,你杀了我爹,我就要杀你爹以及你,所以秦杰向杨昊宇发起生死决斗的邀请,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天道盟通过清梦斋承诺一刀切断过往,让杨昊宇归老,是为不想让过去那些复杂的事情,影响到天道盟今后的走向,不想让神话集团把手伸进沈州,如果秦杰想用阴谋阳谋之类的手段对付杨昊宇,都会影响到这个新陈代谢的过程,但他今天选择了这个最简单或者说最愚蠢的方法,却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因为如果环境是公平的,那么决斗便必然是公平的。 公平不代表没有问题,所有人都认为秦杰越境挑战杨昊宇堂主,是在找死,没有人想看到秦杰去死,因为他是斋主的弟子,只不过他们现在无法阻止这场决斗的发生,只能期望杨昊宇不接受秦杰的邀请。 身为武道巅峰强者,拒绝一位金丹期的挑战,确实是很羞辱的事情,所以田海盯着杨昊宇的眼神里隐隐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杨昊宇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田海的目光,微微眯眼,看着秦杰说道:“既然你想死在我手里……” 便在这时,门口响起忙乱密集的脚步声,几名保镖拼命地向门外跑来,身上的西服凌乱,模样看着狼狈不堪,在寒冷的风雪天里,竟是热的满头大汗,想来竟是从远处一路狂奔而出。 跑在最前面的保镖头目,远远听着杨昊宇的声音,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像被掐住咽喉的大鹅般尖声凄惶喊道:“天哥说所有人不得擅动!” 门外的大人物们听到了这声喊,脸上的神情骤然松驰,心想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陛下,才能阻止这场挑战。 杨昊宇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身后响起的尖锐嗓音,也没有听到陛下有旨意,神情漠然继续说道:“……那我便成全你。” 说完这句话,他自身后亲信手中接过一把刀,“嗤”的一声,把自己的左手掌割开一大道血口,和秦杰先前缓慢割掌相比,这个动作显得格外简洁有力。 杨昊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握紧左手成拳,浓稠的鲜血从虎口处溢出落下。 保镖头目这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这么辛苦,当他气喘吁吁跑到门外,看着杨昊宇淌血的手掌时,脸色顿时变得极为苍白,双腿一软便坐到了雪中。 田海的脸色苍白的就像是雪。 许世的银眉平静低伏像湖畔柳上的雪,他看着杨昊宇面无表情说道:“撤销。” 杨昊宇摇头了摇头,漠然说道:“他可以撤销,但我不能,因为我有我的骄傲。” 听着这句话,秦杰开始鼓掌。 他的左手掌还在流血,随着鼓掌的动作,血水被拍散,向着四周溅射,落在他黑色的斋服上,落在满地的白雪上,画面看着极为血腥。 掌声也很血腥,血水“啪啪”,给人一种将凝未凝的感觉。 “我没有失望。你果然还是那个嚣张暴戾的堂主,果然还是骄傲到愚蠢,我希望你继续这样骄傲下去。” 杨昊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面无表情说道:“何时?” 那张薄薄的挑战文书上,日期栏是空白的。 “只要在你离开沈州市前就行。” “我今日便要离开。” “那就今日。” “很好,杀死你之后再启程,应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也许你不会再启程。” 杨昊宇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漠然说道:“时间我定,地点你定。” “地点我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秦杰说道:“我在雁鸣湖畔买了很多宅子,在那里战斗,不需要担心会伤及无辜,另外就是我在那里做了一些准备,毕竟我是符师,略通阵法,境界我不如你,便想在这方面占些便宜。” 二人对话的时候,场间没有任何人插话,震惊而无奈地听着,直到听到秦杰选择的战斗地点,脸上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事实上,沈州市里很多大人物都知道秦杰在雁鸣湖畔买了宅院,像许世堂主这种大人物,更是清楚秦杰在那里做过一些手脚,所以他们对秦杰选择此地并不意外,只是意外于他会对杨昊宇说清楚。 秦杰看着杨昊宇说道:“介意?” 第339章 等待! “既然骄傲,哪怕愚蠢,终究还是要骄傲下去.” 秦杰摇头说道:“骄傲使人死亡。” “苍鹰面对蝼蚁如果还不骄傲,会受天遣。” “够了!你们两个疯子!”田海脸色苍白,眼瞳幽火极盛,看着杨昊宇厉声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杀了此人,怎么向斋主交待?天道盟怎么向斋主交待?本王用这顶人头换一个时辰时间。”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着诸多堂主,寒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做事去!” 天道盟堂主们都清醒过来,在下属们的搀扶下,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去寻找阻止这场决斗的方法,柳编想要走到秦杰身前劝说几句,但看着他不停淌血的手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退到了后方。 许世眼帘微耷,似看着杨昊宇和秦杰,又似看着满天的风雪,淡然说道:“十几年的事情,何须在意多等一个时辰?”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这里,不知要去哪里。 风雪门前,天道盟堂主们逐一散去,只剩下曾静等几位旁观。 一片寂寥中,杨昊宇忽然说道:“旗来。” 远处玉桥那头,是堂主荣归的仪仗,数百人早已等待了很长时间。 听着这两个字,一名亲信疾奔而去,从仪仗中取来一面大旗,然后肃然立于杨昊宇堂主身后,寒风夹雪呼啸,顿时把那面大旗吹拂开来。 那是天道盟之旗,旗色血红一片,仿佛是被数万敌人鲜血染成,呼啸飘舞于风雪之中,门前顿时肃杀无比。 秦杰看着杨昊宇身后那面血旗·看着被旗色映的血红一片他的脸,说道:“以旗助势,看来你真的怕了。” 杨昊宇漠然看血,眼中根本无他。 秦杰笑着说道:“衣来。” “蓬”的一声,张楚楚取出白衣,遮住秦杰身上飘舞直下的大雪。 风雪之中,一面血旗,一件白衣,遥遥相对。 清梦斋八先生秦杰,向杨昊宇堂主发出生死挑战,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了沈州市的每座府邸。 没有人认为秦杰能够获胜,所以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杨昊宇堂主杀死他,因为没有人知道,斋主会因为秦杰之死表现出来何种态度。 斋主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了,甚至已经被世间很多庶民所遗忘,但对于天道盟里的大人物们来说,这绝对不代表斋主的声音不再拥有力量,而是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于天道盟来说,都是云层之上的惊雷。 这是一场公平的挑战,并且是由秦杰发起,也许就算秦杰死了,斋主依然会谨守天道盟,沉默不语,但没有人敢冒这种风险,哪怕是很小的风险,如果秦杰死后,斋主动怒,只怕整座沈州市都会被毁掉。 当牧晨出现在云门大阵前时,心中便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所以当他听到清梦斋大先生的回复时,半晌没有醒过神来。 “这是小师弟自己的私事,清梦斋依照院规,不会阻止他。” 牧晨皱眉说道:“可是秦杰这是自寻死亡。” 大师兄温和说道:“既然是自寻,那么谁能阻止呢?” 牧晨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说道:“如果八先生真的死在杨昊宇堂主手中,清梦斋……会怎样做?” 大师兄微笑说道:“我们会想念他。” 沈州市内。 许世看着桥上那人,再也无法压抑住心头的怒意,喝声如春雷在桥头绽开,震的飞雪乍乱:“冯思秋,拦道者死!” 桥上那人,自然便是清梦斋三师兄冯思秋。 “拦道者死?天道盟未曾有此议,古礼未曾闻此事。”三师兄抬起头来,看着桥下那位天道盟堂主领袖,平静说道:“既然如此,若要我死,你须先死。” 除了司徒云海和秦杰这两代入世之人,清梦斋向来不入世,雪桥那头的天道盟子弟,并不知道盘膝坐在雪中的男子是谁。 听着此人居然敢对许世堂主如此不敬,如此嚣张,天道盟子弟顿时愤怒到了极点,须发贲张,拔刀便欲冲上雪桥,将那厮当场斩杀。 许世面无表情举起右臂,身后的骚动与杀意顿时平息。 他看着盘膝坐在雪中的那人,神情渐凛,说道:“清梦斋莫非真要出尔反尔?” 三师兄看着桥下的他,说道:“清梦斋不反对杨昊宇归老,也不反对小师弟挑战他,因为没有办法去反对。” 许世蹙眉道:“你知道我是去反对这件事。” “我反对你的反对。” 许世看着雪桥上这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声音微哑问道:“这是斋主的意思?” “不,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许世微微眯眼,说道:“所以你拦在雪桥之上。” 三师兄盘膝坐在雪中,身姿挺拔,衣袍在风中无一丝颤抖,若雪峰中的崖松,似极了当年清梦斋那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看着雪桥下方的许世以及天道盟子弟,面无表情说道:“我尊敬小师弟,所以我不会插手,但我要他得到公平。” …… 书房内不停响起愤怒的骂声,激烈的争论声,白痴与各式各样的污言秽语,就像漫天飘舞的雪花般,向着四处播散。 牧晨离开清梦斋,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沈州市,来到那家刚刚修葺一新的小道观。 因为雪势太大的缘故,街坊们的庆祝活动已经草草结束,李然听到城外的事情后笑了笑,便消失在风雪中。 城外的街巷里,驶来了很多辆车,收到消息的各方势力,都派出人马来打探消息,包括各派使节以及神话集团在世间的代表。 护城河远处的雪亭里,一身青色道袍的李彤看着某个方向,看着那面在风雪中呼啸飘舞的血旗和那把刺眼的白衣,沉默不语。 白武秀带着周莉莉雪街那头走来,因为周莉莉的身份,他没有让她跟着自己走到城门之前,转身敲开了南街巷一家紧闭的店门。 他在那家店里借了把椅子,然后挪动着圆滚滚的身体,从雪街挪到了城下,看着秦杰说道:“准备打架之前,要节约体力。” “谢谢师兄。” 早有亲信替杨昊宇端来桌椅,甚至还有一盏热茶,在血旗之前,风雪之中,他捧着茶碗,随意饮着,神情自然平静。 看到白武秀,杨昊宇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加理会。 秦杰在椅子上坐下,张楚楚站在椅后,白武秀想要替他包扎还在流血的左手掌,却被他摇头拒绝。 门前,血旗白衣在风雪中,堂主饮热茶,秦杰养神,这幅画面很诡异,甚至有些荒唐,却又很可怕。 …… 城前的街巷里隐藏着很多辆车,还有很多人没有到现场,在各自的府邸里情思各异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三先生出现在雪桥之上,便等若是表示了清梦斋的态度,清梦斋同意秦杰挑战杨昊宇,那么天道盟军方也无法阻止这件事情。” 来自辽东市的三供奉,把目光从露台前方飘落的雪花里收回,看着那两名身份尊贵的姐弟,微笑说道:“恭喜。” 于雅雯的神情很平静,眼眸深处却隐藏着忧虑的神情。 杨昊宇是杨豆蔻最强大的助力,他解甲归老对她来说,已是极好的事情,秦杰挑战杨昊宇则是更好的事情,无论谁胜谁负,即便清梦斋会对此事保持沉默,也会对杨豆蔻一方生出憎恶的情绪。 然而她无法开心,因为她和世间所有人一样,都认为秦杰不可能是杨昊宇的对手,换句话说,今天秦杰一定会死。 她望向一直沉默坐在另一方的何明池,微微蹙眉问道:“你师父去了小道观,李然先生有什么说法?” 何明池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是神话集团,想要在沈州市里阻止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做到,因为清梦斋已经点头。” 三供奉淡淡说道:“于小姐如果还是不放心,老夫或许可以有些手段,让神话集团和清梦斋因为这件事情再生嫌隙。” 听着这句话,于雅雯面色渐寒,微微眯眼警告道:“不要尝试用任何手段去挑弄清梦斋的怒火,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承受不起。” 三供奉平日里在辽东市备受尊敬,有若老祖,面对着于雅雯,可以自居下位,然而听着这番话,心中依然生出些恚意。 “于小姐说的是,那我去看看。”他面无表情说道。 他轻拂衣袖,走出露台,迎着风雪离开公主府,向雁鸣湖畔走去。 …… 雪一直再下,而且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洒向沈州市。 雪再如何轻,终究也会落在地面上,或者被扫进水沟,或者积至来年,春暖花开时被太阳融化成水,混着灰尘枯叶,流逝无踪。 这便是天地间的至理。 就如同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该来的人总是要来的,很多人伴着漫天的风雪来到了沈州市,其中便包括一位道人。 那名道士戴着一顶破旧的笠帽,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木棉道袍,露在笠帽阴影外的面容寻常无奇,却天然带着一股坚毅的味道。 第340章 秦杰的父母! 道士经由西城门入城,站在风雪长街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走,转身来到一家热粥铺前,摘下笠帽,开始问路. 摘下笠帽,露出满头青黑锋利的新生发茬儿,就如同道士的神情一般肯定坚毅,然而当他问路时,脸上的笑容却是那般慈悲温和。 用问路这个词并不准确,这名道士始终紧紧闭着嘴,偶尔咧嘴笑时,能看到他的舌头只剩下半截,原来是个不能言的哑巴。 …… 对于坐在风雪中的秦杰和杨昊宇来说,这一个时辰很长,因为风雪再如何寒冷,他们的身体早就已经热了起来。 对于于龙天和雪桥那头的许世来说,这一个时辰很短,因为清梦斋的态度让他们无奈,他们来不及做更多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辰快要结束的时候,天道盟终于找到了方法,牧晨和柳编,在数十名保镖的护送下,脚步匆忙来到了场间,开始宣读天哥的旨意。 田海沉默走在人群最后方。 柳编在天道盟内阁中排名最末,但他是张楚楚的亲生父亲,身份特殊,牧晨乃是修行之人,向来不理会天道盟中的事情,但他与秦杰有旧,从贺飏那边算起,秦杰要称他一声师叔。 天哥让他们二人来宣读旨意,自然是要走以情动人的路数。 果不其然,秦杰看着这二位,不得不站起行礼。 柳编咳了两声,说道:“天哥有话。” 城前的所有人都敛气静思。 柳编看了田海一眼,轻声一叹,然后声音微涩说道:“天道盟田海,因旧事自请除堂主爵。” 满场俱静,城前的人们,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望向田海。 田海的头发现在有些乱,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脸上的神情却异常漠然。 柳编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声音微颤继续念道:“前堂主秦轩宗谋逆叛盟一案,因证据不足,现予撤销……” 那些名字,经由柳编微颤的声音,被一个一个接着报出,回荡在风雪中,撞击在朱墙上。 “堂主秦轩宗……” “秦轩宗夫人……” “沙刚……” “程心正……” “林海……” “胡华……” …… 听着那一个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里的名字,听着那一道道加以追思追封的旨意,城前死寂一片。 天哥的意思里,没有提到重审当年旧案,然而堂堂田海自请除堂主,涉案的所有人都被平反,这……和翻案有什么区别? 人们终于明白了于龙天的意思。 天哥曾经想过替堂主叛盟案翻案,只不过因为局势和神话集团的关系,尤其是没有证据的关系,没有做成这件事情。 今日清梦斋默许秦杰挑战杨昊宇,给天道盟设下了一道难题,然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天哥依然不能翻案,于是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 不是翻案,亦是翻案,至少,这可以给当年冤死的人,以及今天的秦杰一个交代。 开始时,杨昊宇从椅中站起,天哥的旨意里没有牵涉到他,他的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然后缓缓重新坐下。 那些名字还在风雪中飘着。 杨昊宇知道那些名字,见过那些名字所代表的人。 十几年前,他曾经亲眼看着那些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见过那些堆成小山的头颅,有闭上眼睛的,有睁着眼睛的,眼睛里有绝望的,眼睛里有愤怒的。 那些名字隔了十几年再一次响起,在城前,进入他的耳朵,他越来越沉默,脸色越来越铁青,握着椅扶手的手越来越用力。 他不觉得愧疚,更没有自责,也并不黯然。 他只是愤怒。 扶手化作粉末,从他的手指缝里簌簌落下,带着怒意,落在雪上。 没有人注意杨昊宇堂主此时的情绪。 因为天哥的旨意里没有提到他。 从天道盟的规矩上来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杨昊宇堂主。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平静接受,然后老老实实离开沈州市。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秦杰。 他们清楚天哥这道旨意的对象是谁。 想要阻止这场生死决斗,只能寄希望于秦杰撤销挑战的邀请。 天哥替秦轩宗翻案,厚赐重赏,恩荫三代,为的就是这一点。 城前的人们看着秦杰,心想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 从听到“秦轩宗”三字开始,秦杰便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脚下的厚雪,侧着脸,专注地听着旨意上那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他听过那些名字,所以他今天听的很认真,但脸上的神情却很复杂,有些欣慰,有些失落,有些自嘲。 名字终于念完了。 牧晨神情凝重,说道:“天哥说,只要你承认前面那些命案,他会特赦你,因为毕竟情有可原,如果你觉得田海除堂主还不能补偿,天哥和杨豆蔻会代表杨昊宇堂主向你致歉,做出补偿。” 牧晨说话的声音很轻,被风雪掩盖,除了他自己和秦杰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但人们能猜到他和秦杰在说什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心情渐渐放松的时候,秦杰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秦杰看着牧晨和柳编,以及城前的人们笑了起来,然后举起手掌。 他开始鼓掌。 开始的时候,他的动作很轻柔,然后越来越用力,劲道大的仿佛是在用力拍打着一墙墙,掌心的伤口再次迸裂,四处溅血,“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响亮,血水从他的手掌间不停溅开,然后淌落,滴到他的身上,淌至他的腿上,最后落在雪地里。 看着这幕画面,城前的人们再次感觉到一股冷漠而恐怖的意味,他们的身体再次随着风雪而渐渐寒冷起来。 “天哥很仁厚,天道盟确实有些作用。能够听到那些名字再次在沈州市里响起,这是很好的事情,我很安慰。”秦杰感慨说道:“可惜终究还是有些名字被遗忘,我很遗憾。” 柳编紧张问道:“还遗漏了谁?我马上入去请示天哥。” 秦杰微笑说道:“还漏了堂主府里很多名字,比如司机,比如厨师,比如园丁,比如佣人,还有……我的父母。” 柳编不解说道:“最先追封的便是堂主以及堂主夫人……” 秦杰低头看着脚下的雪以及雪上的血点,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堂主和堂主夫人并不是我的父母。” 此言一出,风雪骤散。 …… 从很久以前,天道盟便开始调查秦杰和那几椿离奇命案之间的关联,虽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是他的身世传言早已在沈州市里流传开来。 所有人都相信,秦杰便是堂主秦轩宗的儿子,当年灭门惨案的遗孤,在世间蛰伏多年,终于进入清梦斋一朝得势,便要展开血腥的复仇。 甚至于龙天和杨昊宇,以至清梦斋很多师兄师姐都相信这个传言。 所以此时,当城前的人们听到秦杰轻声说出这句话后,不由被震撼的难以言语,完全无法相信,心想你若不是秦轩宗的遗孤,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杨昊宇看着秦杰,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杰低头看着雪上那些如梅花般的血点,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柴房里地面上的那些血点,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 风雪骤散骤拢,渐骤渐急。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众人问了三个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以为我是堂主的儿子?” “我为什么一定要是堂主的儿子?” “为什么你们都希望我是堂主的儿子?” 众人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秦杰自嘲一笑,说道:“很遗憾,我真的不是。我的父亲不是堂主,他只是堂主府的管家。我的母亲自然不是堂主夫人,她只是一个佣人,虽然她可以出入后宅,但她依然只是一个佣人。天哥替堂主翻案,我很欣慰,这是真实的感受,因为堂主和堂主夫人都是好人,他们死的很冤枉,只是我很遗憾于……没有听到我父母的名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的父母本来就是些不起眼的人,他们的名字也很不起眼。我父亲是个孤儿,得堂主赐姓为秦,他叫秦涛。我母亲甚至没有名字,她是被人从外地卖到沈州市的,从小到死都被人叫李三娘,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家里排行第三。” 血水顺着秦杰的手掌继续向雪地上淌落,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叙说的也很平静,不是冷漠,是真正的平静。 然而这种毫不激动的平静,却让看到秦杰面容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然后僵冻了全身。 这种平静很可怕。 张楚楚没有害怕,只是感受着他此时的感受,悲伤着他此时的悲伤,寒冷着他此时身心的寒冷,下意识里伸手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温暖。 “我知道,书上都是这样写的。”秦杰平静说着:“被夺走皇位的王子远走他乡,然后回国复仇,被奸臣陷害的大臣家逃出了一位少爷,多年之后他考中状元,得到天哥恩宠,然后重新翻案。” 第341章 十五年前的故事! 他望向人们,认真问道:“可为什么每个复仇故事的主角都必须是王子?难道管家和佣人生的儿子就没资格复仇?” 面对这个平静却掷地有声的问题,城前的人们只能沉默,柳编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牧晨轻轻叹息了一声. “书上都是这样写的,人们都是这样想的,我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任何自怨自艾的情绪都很白痴,但我依然很厌憎这种想法,就像十几年前那样。”秦杰看着杨昊宇说道:“那一天,我带着少爷去街上玩,就像我经常做的那样,因为他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说的有些多了,反正就是亲信想要替堂主留血脉,顺带着也把我带进了街对面。你带着人杀进堂主府时,我正和少爷还有亲信躲在柴房里。” 杨昊宇面色沉郁说道:“我的下属最终还是追到了柴房,并且看到了两具死尸,我当时确认秦轩宗的公子已经死去,所以我一直很疑惑于你的身份,现在不再疑惑,我开始好奇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秦杰看着周遭的风雪,似乎在回忆什么,微笑说道:“老天爷本来就没有什么新鲜事,还不就是那些老套的故事。堂主的儿子要活着,管家的儿子就必须死去,都是四岁多的小男孩儿,砍的血肉模糊,换了衣服,谁能看出谁是谁?亲信以为不需要警惕一个小四岁的小男孩,所以他当时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抱歉,同情,悲伤的情绪,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书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然后他脸笑容渐渐敛去,看着杨昊宇,看着柳编,看着牧晨,看着他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面无表情问道:“但凭什么?” “凭什么书上怎样写,我就要怎样做?” “凭什么堂主的儿子要活着,管家的儿子就要去死?” “凭什么我要去死?” 风雪落城门,众人俱沉默。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一片安静,只有秦杰的声音还在大雪里飘着,并且飘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冷。 “我只是一个管家的儿子。” “但我要活着。” “我要活下去。” 秦杰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述说着自己当年的想法,就如同在讲述太阳必将每天升起,流水必往下流这些万世不变的真理。 他继续说道:“所以在亲信试图骗我脱下衣服、自己去拿那把柴刀的时候,我抢先把柴刀拿到了手里,然后捅进了他的肚子。” “捅了不只一刀。”秦杰回忆着当年的事情,皱眉说道:“好像是五刀,因为力气不够大,捅的不够深,一时捅不死他,所以要多捅几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亲信没有叫,他只是惊恐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魔鬼,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他是被吓到说不出话,还是不想开声惊动了柴房外的人。少爷……也就是堂主的公子,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一向最疼爱的亲信躺在血泊里,他像发疯了似的向我冲了过来,想要打我,想要咬我。我当时也很慌乱,拿着柴刀乱舞,不知怎地便划破了他的脖子,然后他捂着脖子向后倒退,便倒在了柴堆上。少爷脖子里的血,从他的指缝里喷出来,我想替他捂住,却怎么捂都捂不住,直到最后,他流的血在我的手指凝成了浆子。”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雪中的众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误杀,也许我当时就是想杀了他。因为只有他死了,像你和田海这样的人,才不会再理会我这个管家的儿子。” 世界笼罩在风雪中,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中。 雪花飘至秦杰的脸上,触着那抹微笑,似被冻的更加寒冷。 那是一抹看似温和,实际上寒冷到了极点的笑容。 人们看着秦杰脸上的笑容,震撼的难以言语,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他们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柴房里的画面。 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双手握着生锈的柴刀,站在那两具尸首前,小脸上满是绝望和恐惧,身体不停颤抖,随时可能瘫倒在地。 但小男孩始终没有倒下。 现在,当年的小男孩正站在风雪中,站在巍峨的城门前,站在人们面前,讲述着那个久远的故事。 书上的故事往往都是那样写的。 他讲的这个故事,不在书上。 …… 清梦斋的绝壁间。 斋主穿着一身黑色罩衣,坐在崖畔,看着远处的沈州市,那处正在落着大雪,远远望去,就像是上天在向人间施舍盐花。 “十五年前,我就坐在这里,看着柴房。”斋主说道:“我看着你小师弟脸色苍白握着柴刀,走出柴房,我看着他抓着绳子躲进井里,我看着他翻出院墙,走进人群,我看着他离开沈州市……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你小师叔的模样。” 大师兄站在一旁,问道:“小师弟他和小师叔到底哪里相像?” 斋主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对自由的强烈渴求?” “我能明白师父为何如此说小师叔。”大师兄不解问道:“但小师弟当年遭逢的惨事,和自由二字又有什么关系?” “所谓自由,便是选择的权利。选择去生,选择去死,或者选择不选择,当年你小师弟选择拿起那把柴刀,杀死亲信和自己最好的玩伴,在那一刻,他便向自由的彼岸迈出了第一步。” 大师兄诚实说道:”师父,我无法理解。” “你是世间最清澈见底的小溪,这些年一直在山野间自由的流淌,或许曾经遇过险滩礁石,却未曾遇见过真正的河道岔口,没有遇到过你小师弟当年所面临的选择。你小师弟当年做出的这个选择,没有人有资格判断其对错,但他能够做出这个选择,就已经是异于常人,就如同你小师叔当年一样,无论面临怎样的境遇,他们都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师父才想会收小师弟入门?” 斋主感慨说道:“春天的时候,在松鹤楼见你小师弟,在草庐里与他说话,我发现他与你小师叔并不一样,当时还觉遗憾。然而世事便是如此,哪里能够找到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斋主看着远处的雪云和笼罩在风雪中的沈州市,欣慰说道:“不过今**小师弟的选择依然给了我惊喜,我未曾想到,他会有如此的勇气去正面挑战杨昊宇,我很喜欢这种选择里透出来的笨拙意味。在清梦斋众弟子中你最笨拙,所以我最喜欢你,但在某些方面,你真地要向思秋和小师弟学习。” 大师兄凛然受教,只是看着远处的风雪,他难以抑止心头的担忧,犹豫片刻后说道:“如果小师弟真的败给杨昊宇,我该如何做?” 这句话里的如果以及真的两个词很有深意,这说明在清梦斋大师兄看来,秦杰与杨昊宇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只相信自己。”斋主看了一眼寒冬里灰暗的天空,说道:“每个人也都只能相信自己,这是你小师弟自己的选择,是他对天道命运的嘲弄和轻蔑,那么除了一个公平的环境,他什么都不需要。” …… 城前的死寂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愈发暴烈的风雪席着血旗,吹得白衣微微摇晃,拂的众人面容仿佛被冻僵一般。 牧晨看着秦杰,眼神很是复杂,说道:“便是如此?” 秦杰沉默不语。 牧晨轻声一叹,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天哥有言,如果你坚持这场决斗要进行下去,那么你必须先把东西交出来,你知道天哥说的是什么。” 秦杰眉梢微挑,问道:“为什么?” “你这是私仇?” “是。” “既是私仇,又怎能动用国器?”然后他认真说道:“如果这场战斗结束,你真的侥幸活了下来,那么我会把东西交还给你。” 秦杰看着脚下的厚厚的积雪,沉默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被布紧紧裹住的物事,却没有递到牧晨的手中。 牧晨微微蹙眉说道:“莫非你连我都信不过?” “我向来除了自己,谁都不相信,抱歉。”秦杰说道,然后把布裹着的那个物事,递到了身后白武秀的手中。 牧晨微涩一笑,不再理会场间的事情,向来时的路走去。 门前的人们,不知道秦杰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不禁有些好奇,杨昊宇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物事隐隐传来的气息波动,铁眉缓缓蹙起,看着秦杰说道:“原来阵眼枢真的在你手中,难怪你有如此大的气魄来挑战我。” “先前便说过,我还有很多强大的手段。” 杨昊宇缓缓抚摩着椅扶手,似乎没有发现那里是一片虚无,说道:“现在阵眼枢被夺,你还坚持要杀我?” “你杀过很多人,我也杀过很多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很清楚,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 第342章 秦杰VS杨昊宇! 杨昊宇神情漠然说道:“明知道肯定会死,也坚持杀我,是为了复仇?四岁小男孩的记忆能这般长远?能记得你父母的容颜?我根本不相信,我以为你只不过一直无法摆脱当年的心理阴影罢了.” 听着这番话,秦杰说道:“我必须承认手上染着少爷的血很不舒服,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手指缝里始终粘乎乎的,也许确实是有心理阴影吧,我第一次杀人用的是柴刀,后来便一直习惯用刀。不过那又如何呢?你说这番话有什么意义?” 杨昊宇铁眉微挑,脸上流露出嘲讽轻蔑的神情,说道:“至少可以证明你的复仇并不像你想像的那般伟大与正义。” “伟大与正义?”秦杰摇了摇头,说道:“逃离沈州市后,这些年我想像过无数次,将来有一天我在山中遇着奇人,继承了一身绝世本领,直闯天道盟要去杀你之前要说些什么。我会质问你为何如此冷酷好杀,我会说今天杀死你,是要替堂主府里的冤魂,所有无辜死去的人向你讨个公道,那个名单很长。这些都是一些很正义凛然的话,很掷地有声的话语,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寒雪冷袭体,秦杰以拳堵唇咳了两声,然后把一口浓痰吐到雪地里,脓黄色的痰在洁净的白雪里很是刺眼。 “我杀的人不比你少,我也做过很多旁人无法想像的恶事,我的双手从来不是干净的,我哪里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他看着杨昊宇说道:“你杀再多的无辜者都与我没关系,只要与我无关,我甚至可以在旁边替你鼓掌叫好,但既然你杀了我全家,我自然就要杀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别的任何理由。” 杨昊宇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有点意思。” 然后他从椅中站起身来。 便如一座坚可不摧的山峰,突兀出现在漫天风雪中。 “来杀死我。”他最后说道:“或者被我杀死,结束你这痛苦的一生。” 暮时的沈州市,如堕永夜,厚实的雪云遮住了最后的余晖和满天的星光,雁鸣湖畔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那些火把,照亮了自天而降的雪花,把那些繁密呼啸的雪耀成了人间的星光。 杨昊宇面无表情看着身前紧闭的院门,伸手向后,从亲信手中接过那面军旗,走到院门之前,右手握着军旗向下一顿。 他的动作很随意,院门前的地面是坚硬的石地,旗杆落下时,石地面却片片碎裂,溅起无数石砾,杆尾深插入泥。 杨昊宇缓缓松开手掌,旗杆仿佛生在地面一般坚定,血红色的军旗在满天的雪片里猎猎作响,卷噬所有的夜色。 这面血红色的王将旗,陪伴了杨昊宇很多年。 数十年来,这面血旗从来没有倒下过。 就如同血旗下那个强大的男人。 雁鸣湖外围的亲信们,那些警惕的堂主们,维持秩序的保镖们,看着夜色中那面血旗,都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 今夜,这面血色的将旗依然不会倒下。 杨昊宇走上了石阶。 然后他推开了院门。 于是他走进了夜色之中。 秦杰并不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他和张楚楚这时候正站在湖南岸的雁鸣山上,俯瞰着遥远对岸。 张楚楚披着白衣,遮着愈来愈暴烈的大雪。 在世人眼中,秦杰一身修为境界最强大的便是符与枪二字,要与杨昊宇这样一位武道巅峰强者对战,理所当然要拉开战斗距离。 杨昊宇虽然不知道这时候秦杰身在何处,但想来也能猜到这一点,只不过骄傲自信如他,根本不在意这一点。 只是今夜风疾雪骤,夜幕遮星,凛冬中的雁鸣湖仿佛被冻凝的墨砚,即便是秦杰感观再敏锐,也无法看清对岸的画面。 如果看都无法看到,那么符枪又怎么能射得中敌人? “这场夜雪似乎对我不公平,实际对杨昊宇才是真的不公平。秦杰看着湖对岸,和湖上的风雪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阵眼杵被天哥取走,自然不会令我高兴,不过这也很公平。我的修为境界远远不如杨昊宇,似乎不公平,但实际上我准备了整整十五年,而他却并不知道世界上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所以这处的不公平也算是扯平。只要这场战斗局限在我与他之间,那么我便承认这是公平的。” 张楚楚紧握着白衣,缩着身子,这样才能保证白衣不会被暴烈强劲的风雪所刮走,低声说道:“杰哥哥你在担心有人会插手?” “杨昊宇毕竟在天道盟之外还有道门客卿的身份,我总觉得有些人会来打扰这场战斗,先前握着阵眼杵的时候,我也确实感到了一些什么。”秦杰想着清梦斋里的同门,说道:“但我并不担心,因为这里是沈州市而不是别的地方,只要清梦斋还在城南,那么谁都没有资格插手。” 或许有些势力想要插手到这场战斗当中,但更多的人只是在沉默等待着雁鸣湖畔战斗的开始,比如离开小道观的李然。 观看一场战斗,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高处,他这时候便在沈州市的城墙之上,身上的素白衣衫在夜雪里不停飘舞。 很多人以为神话集团不想看到这场杨昊宇与秦杰之间的战斗,事实上神话集团的人确实已经提出了异议但代表道门来到沈州市的他可以不用理会神话集团的态度,他虽然也想看到杨昊宇平安归老,却并不介意这场战斗的发生。 因为李然无论怎样推演,都想像不出秦杰可能获胜。 杨昊宇能够获胜,这样很好。 杨昊宇杀死秦杰,得罪清梦斋,这样更好。 因为这样他便再也没有可能留在天道盟平静归老也不可能再在墙头摇罢,只有誓死效忠道门这一条道路。 “道门的想法虽好,但首先要确定杨昊宇能够获得胜利。” 一道声音在城墙上响起,此人说话的节奏很缓慢,在满天风雪中却依然是那样的清晰似乎能够让人们的心境安宁起来。 大师兄走到李然身旁,向着城墙下方远处漆黑一片的雁鸣湖方向看去。 “晨时才相见,你又来了?” “是啊,来看看。” 李然问道:“来看什么?” 大师兄望向李然微笑说道:“你如今剑意澄静,除李山先生再无第三人,沈州市内没有你的对手所以我要来看你。” 看你,其实便是看着你。 李然看着夜雪在城墙之前狂舞而堕,面无表情说道:“沈州市内无人是我对手,但奈何城外有间清梦斋。” 今夜风雪如怒,去那有很多人安坐在雪中。 三供奉坐在雁鸣湖东岸的冬林里。 夜雪自天而降,他面色漠然似不觉周遭寒冷。 他不能允许任何人打扰到这场战斗,然而先前他心有所感,所以他来到了林中默然等待。 夜雪中缓缓行来一名道士。 林中漆黑一片,但偏生道士身上的木棉道袍和头顶的笠帽却是那样清楚可见自然透着股光明正大的意味。 三供奉看着风雪中行来的道士,花眉微微蹙起。 数年前他便已经是高级境界的大修行者,然而此时却发现,自己竟是看不出这道士的深浅,不由生出极大警惕与战意。 强者相峙,争的是片刻辰光,不需要任何言语试探,也不需要问来历山门,三供奉仲手到背后,握住剑柄抽出。 剑身与鞘口磨擦,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就如同雪花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然而剑身只抽出一半时,便被迫停止。 三供奉的眉梢渐要飞起,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体内的修为尽数喷出。 然而他身后的鞘中剑非但没有继续向外抽出,反而是缓缓收回鞘。 剑与鞘摩擦的声音静如落雪,却令他心悸难安。 那名戴着笠帽的道士在风雪中缓缓行来,距离他只有数丈距离。 三供奉的身体无比僵硬,握着剑柄的手颤抖的仿佛承雪的枯枝,看着那名道士,往常骄傲的眼瞳里只剩下了惊恐。 那道士没有任何动作,雪林里没有任何天地气息的变化,他只是缓缓走来,便让一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剑不能出! 三供奉震惊无比,他想像不出世间有哪个修行者能够拥有这样的手段,转瞬间便猜到了这名道士的来历,眼瞳剧缩。 太虚观来人? 三供奉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名道士,看着他温和而坚毅的眉眼,僵硬的身体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得潮红一片,枯瘦的五指骤张,遁着雪林里飘浮的天地气息痕迹,想要脱离对方的控制。 道士抬起右手掌立于身前,食指微屈,结了一个不知所意的手印。 冬林里的风雪骤然加疾。 万片雪似乎霎时间落到了清河郡三供奉的身上。 那些雪片感知着道士手印里的无上佛威,向着三供奉衣衫里沉降,变成了无数道无形的雪绳,缚住此人。 道士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慈悲与怜悯,然后便重新抬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他的身旁,像冬林外的湖畔走去。 第343章 秦杰VS杨昊宇!(二) 三供奉落寞地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弹不得丝毫,先前潮红一片的脸颊早已变得无比苍白,眼眸里写满了羞恼与惊惧. 他是备受尊崇的老祖,修行入高级境界后,更是骄傲自信到了极点,即便是对清梦斋这等传说中的世外之地,也没有太多敬意。 在这个风雪夜里,他终于遇到了一位来自世外之地的道士,他才终于明白,传说便是传说,在对方面前,哪怕是高级境界的大修行者也没有丝毫骄傲的本钱。 三供奉想到先前在于雅雯那里,自己还曾大言不惭,要在清梦斋和道门之间弄些纷争是非,此时被那道士一个手印便束死在寒雪地里,他不由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羞愧,恨不得就此死去。 …… 高高的城墙上,李然挥手驱散身前五丈范围内的雪片,看着雁鸣湖畔那片漆黑的林子,神情冷漠说道:“那个蠢物,愚痴到了极点,小小螟虫竟然也妄想涉身洪流,真是令人厌憎。” 大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我本想杀了那蠢物,但既然哑巴出手,便罢了。” 大师兄摇头说道:“我岂能看着你违背天道盟的规矩。” 李然微嘲一笑。 大师兄看着雁鸣湖畔,想着正在穿过冬林向湖岸走去的那位道士,说道:“小师弟与杨昊宇堂主这一战,在世间很多人眼中大概都是一场盛事,所以你们才会来沈州市,而我只是希望小师弟不要出事。” “你知道我来沈州市不是因为这场战斗,而是因为秦杰这个人,那哑巴自然也是为秦杰来的。” 大师兄很清楚李然想点明的是什么,但他保持着沉默,没有接话。 李然望着雁鸣湖,忽然感慨说道:“十五前,出现在黑线周边的那些人……除了周雄以外,我们大家都到了。” “其实周雄也来了。杨昊宇堂主身上的伤都是他留下的,所以说他的人虽然没有来,但他的拳头来了。” “有道理,但即便杨昊宇身上残留着周雄的无数个拳头,在我看来,这场越境之战,秦杰依然没有任何机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尊重小师弟,所以我不会出手。”大师兄感慨笑道:“当然我更清楚,如果小师弟他知道清梦斋的想法,一定会哭着喊着求我不要尊重他。” “三先生在雪桥上拦着许世,这是何意?” “公平之意。” “杨昊宇实力远在秦杰之上,难道清梦斋认为这也是公平。” “师父曾经教过我们,公平是心意,与实力无关,只要双方都愿意这样去做,并且接受规则,那么便是公平。” 想着这段是斋主的话,李然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雁鸣湖畔的夜林,微微蹙眉说道:“那哑巴如果要开口说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冯思秋在拦许世,你在看我,那谁能拦他?我不会拦他,而且在他开口那瞬间,便是我也拦不住他,难道需要惊动斋主?” 大师兄望着凛冬寒夜里的那片湖,蹙眉不语。 雪在飘舞,道士在林间行走,向着雁鸣湖的方向行走。 十五年前在那道黑线前,他微微一笑,嚼烂了自己的舌头,吞入腹中,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修闭口禅至今。 今夜他再次踏足红尘,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口说话,他究竟会说些什么,人们只知道闭言十五年,一朝启唇,道音必然清亮如雷。 即便是强大的董事会传人李然,都不想面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谁来与道士对话? 真的需要斋主下山? ……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极薄的雪从夜林上空飘落下来。 那雪极薄,薄至透亮,仿道是一片蝉翼。 夜林里风骤雪密,然而那片看似轻飘飘的薄雪,却没有被呼啸的夜风吹走,也没有混入密雪里消失无踪,而是孤独冷傲地自天而降,无视周遭的恶风与同伴,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了三供奉的肩上。 三供奉被那道士手印所缚,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不得分毫,眼睁睁看着那片薄雪落在自己肩上,不禁有些困惑。 当薄雪飘落下来时,道士停下了向湖畔走去的脚步,草鞋深深地陷在厚雪中,然后他转身,望着那片薄雪,沉默不语。 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如尖锐冰片在磨擦,伴着风雪,自然显出凄切的感觉,听上去宛如蝉鸣。 蝉是属于夏天的生物,遇着秋风便沉默。 在语境中,寒蝉便是沉默。 然而今夜风寒雪骤,这片林子里却仿道出现了无数只蝉! 那些蝉藏在树枝后,躲在翘起的树皮里,悬挂在蛛网间,坐在冰雪中,看着从天而降的风雪和风雪中那名道士,放肆地鸣叫声。 蝉声阵阵。 满林寒蝉。 林中寒蝉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凄厉,树丫上积着的厚雪被震的簌簌落下,然而湖畔雪林上空却似乎又有两面大而透明的无形蝉翼,遮蔽了整个天空,让此间的蝉声没有一丝溢出林外。 凄厉的蝉声,比冰雪更加寒冷,比夜风更加难以捉摸,在四处鸣响,在四处归寂,又在四处复苏,最终落在那个道士的耳中。 林中的蝉声仿道在冷漠地说:回头是岸。 道士听着愈来愈凄切的蝉鸣,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叫天机。他来自世外之地太虚观,是强大无比的道宗世外入俗。 因为观中经卷上的记载,他远来沈州市,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修罗之子,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清梦斋,也要将那人杀死。 自修闭口禅以来,他禅心愈发坚定,意志愈发坚毅,便是沈州市里无数强者,城南那座清梦斋大山,都不能让他心神稍移。 按道理来说,没有任何声音能够阻止他的脚步。 但这些蝉声不同。 因为他清楚,这些蝉声代表着一个人。 那是世间最神秘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世间最可怕的一个人。 莫说是他,即便是太虚观讲经首座在此,听着这些声声凄切的蝉鸣,也必须以最慎重的态度对待。 天机的神情凝重,甚至还带着晚辈应该有的恭谨,但他的眼神依然坚毅,缓缓仲手指向身后的雁鸣湖。 他用这个动作告诉蝉声后面的那个人,他的彼岸在那边。 三供奉此时身体被道宗手印幻化的雪绳所缚,根本动不得丝毫,但他能看,能听,听着林子里凄切的寒蝉声,看着肩头那片薄如蝉翼的雪,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神情越来越惊恐。 他是位高级境界的大修行者,在藏里知晓了很多修行世界的秘密,他虽然不能确定,但已隐约猜到林中那人的身份。 能在如此风雪夜里引发一场蝉鸣,能够让太虚观大德神情如此凝重,自然只能是世间最神秘的魔教教主,二十年甲子! 当年魔教山门覆灭后,这个曾经在世间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势力已然凋蔽,但没有谁敢无视当代魔教的教主。 很多年过去,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位魔教教主,甚至没有人听说过此人的消息,于是这位教主变成了修行界里最神秘的传说。 有传闻说这位魔教教主修练二十年甲子走火入魔,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但也有人说这一代的魔教教主正隐匿在世间某处,冷漠地注视着世间的风风雨雨,随时可能出现,再次呼风唤雨。 但不管怎样想,修行界里没有人会遗忘此人,哪怕坚信他已死去的人们,其实夜深梦回时也自惊惧不安,总觉得将来某日,这位魔教教主,会在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时刻,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确实是一个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时刻。 至少是三供奉无法想像的时刻。 就在清梦斋秦杰与杨昊宇大堂主决战之前,两大世外入俗皆至,风云际会于沈州市之时,二十年甲子竟然重现人间! 三供奉惊恐无比,然而紧接着,他想到魔教教主现在与太虚观大德对峙,自己说不定能够觅到一线生机,眼珠下意识转动了一下。 他眼珠微转,余光看到了自己肩头那片薄若蝉翼的雪。 然后他想起自己忘记了传说中的一些事情。 传说中,这位魔教教主杀人不多,但那是因为他不屑于杀普通他的颈间喷溅而出,向着风雪里狂洒,发出嘶嘶的声音。 亦如蝉鸣。 蝉鸣乃是蝉腹鼓膜振动之声,刹那能振万次,是以清亮处能裂帛,凄婉处能催泪,萧瑟处能黯神。 血水喷溅发出声音,是血液与伤口的摩擦振动,与蝉鸣的原理很相似,所以声音也很相似,可以同样凄楚。 哑巴道士转身望向盘膝坐毙深雪中的三供奉,微微蹙眉,知晓这是林中那人对自己的警告。 他是道门弟子,能杀人却不愿杀人,所以先前只是以道门手印缚住了那位供奉,然而没有想到,却成了那个魔教强者的帮凶。 第344章 秦杰VS杨昊宇!(三) 道士知道那位二十年甲子为何会重现人间,为何会用蝉声阻止自己走向雁鸣湖。 因为杨昊宇是魔教的叛徒,是二十年甲子必然要杀的人。 如果这位魔教教主真的死了,那么自然没有什么,但他既然还活着,那么他一定要杀死杨昊宇,或者看着杨昊宇去死。 因为清梦斋和天道盟的缘故,这位魔教教主大概隐忍了很多年,今日既然清梦斋决意对杨昊宇动手·那么他怎能允许别人插手? 二十年甲子或许会畏惧斋主。 但他绝对不会畏惧太虚观或者是董事会。 哑巴道士能明白蝉声的意图,但不代表他能接受。 道宗向来被道门称作外道,但毕竟是正道一属,虽然明知林中那个魔教强者深不可测,意志坚毅如他,怎会就此却步? 他是太虚观传人天机。 他开始愤怒,是为嗔。 不是娇嗔,也不是怒嗔。 道士依然紧紧抿着嘴,目光坚毅,双手在木棉道袍前幻化不定,须臾之间,便结成一道意味凛冽的手印。 道宗大手印里最为光明,威力最大的不动明王印。 旧道袍前那两只看似寻常的手指,翘指如兰,相搭似离,磅礴的气息顺着手印所向,向着雪林四周散去。 无声无息间,林间积雪骤散上天,顿时把空中的风雪都震的一滞。 夜林里仿道无所不在的蝉鸣,也随之一滞。 然而随后,蝉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愈发明亮暴躁。 仿道是一个人在放肆地大声嘲笑。 林中风雪更疾,堕落的更疾,刚自地面震起的积雪瞬间重新铺满地面,空中飘舞的雪片“嗤嗤”作响射向天机的身体。 天机神情不变,草鞋轻踩雪面,右小腿弹起,击打在自己的左腿膝弯处,就势坐到雪地上,坐了个半朵雪莲盘。 漫天激射的雪片,就像是无数只蝉,鸣啸着击打在天机的身体。 天机身体表面,仿道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些雪片在距离他身体还有半寸距离时,便再也无法前行,然而那些雪片也没有落下,而是像棉絮般粘在他的身体表面。 不过刹那,他的道袍上便积满了雪,只剩下头脸还有身前结着不动明王印的双手还在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雪人。 天机望向夜林深处,看着睫毛上渐生的寒霜,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 他苦修了十五年闭口禅,今夜终于要开口了? 就在这时。 夜林深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是那般的恬静。 与林间暴躁的蝉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如此恬静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冷酷。 “你若开口说话,我便在世间造十万哑巴。” 听得此言,道士大怒,圆睁双目,望向夜林深处,灼烧的眼睫上的冰霜蒸腾为水汽,身上的积雪化作温水淌下。 他知道,即便今夜自己破戒开口,也不见得能战胜那人,但那人却一定能在世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若面对的是清梦斋大先生或三先生,甚至是斋主,道士都可以不加理会,因为他知道清梦斋行事,必不会如此无耻。 但那人是二十年甲子。 那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所以他怒,却依然开不了口。 夜林深处那人,在说了这句话之后,也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天机知道,他还在这里,因为蝉鸣还在继续。 道士无法说话,自然也无法叹息,只能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散了不动明王印,双掌合什守心,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雪片继续如落蝉一般飞下,覆在道士的身上,遮住了道士的五官,把这位太虚观的传人变成了夜林里的一座雪人。 落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雪,在此时忽然渐渐小了。 林中的蝉鸣声也渐渐弱了,却显得愈发凄切。 寒蝉凄切。 …… 对冬湖晚,骤雪初歇。 雁鸣湖畔,无论南岸的山峰,还是东岸的雪林,都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更没有人听到了蝉鸣。 城墙上,大师兄与李然的目光穿过无数重雪,落在那片林中,神情微异,似乎同时感觉到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只是他们现在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关注那片雪林里发生的故事,因为他们看到血旗飘扬在雁鸣湖宅院前,杨昊宇推门而入。 院门有些新,似乎是前不久重新修过。 杨昊宇推开院门,进入漆黑的院落,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蝉鸣,身体不由微僵。 白天他也隐约听到一声蝉鸣从殿前飘舞的雪花里传来,他确定那是幻听,但此时这声蝉鸣虽然依旧虚妄,但似乎真实了几分。 杨昊宇脸上冷漠的神情没有丝毫撼动,铁眉微挑,反而显得愈发暴戾,脚步稳定地踩过门槛,踏过雨廊来到正厅之前。 雪先前有过短暂的停止,紧接着便愈发暴烈地飞舞。 厚云遮住了满天的繁星,风雪黯淡了长安城里的灯火,雁鸣湖畔一片漆黑,仲手不见五指,但杨昊宇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石阶下种着几株寒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梅枝散乱,积雪下能够看到新鲜的断茬口,似乎被什么好风雅的畜牲啃食过。 屋内有一盆绿株,纵是在寒冷的冬天,那植物依然蓬勃地生长着枝叶肥嫩青翠欲滴,衬得盆中的黄土愈发无趣。 屋顶那根粗直的黑漆大梁微微变形,应该曾经遭受过某种撞击,出现了两道极细小的裂缝,想来不影响安全,但看着总令人有些心悸。 造型别致的陈物架侧方,搁着一盏油灯那油灯以青瓷为肚灯绳洁白,没有点燃的时候,也是件极美的工艺品。 雁鸣湖畔这片宅院,让秦杰花了无数钱财,让赵老四耗了无数心神又得杨豆蔻和于雅雯的大手笔添置,自是非凡,与那些名园比较起来,只怕也不稍逊,便是不起眼的事物也都值得品玩一番。 杨昊宇从来不会伤春悲秋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致,然而大战当前,他看着梅丛黑梁盆景油灯的目光却是那般专注。 其实他并没有看梅丛、黑梁、盆景、油灯。 他正在看梅枝积雪里露出的黄纸,黑梁裂缝里夹着的黄纸,盆景绿植里的黄纸,油灯青瓷灯壶压着的黄纸。 这世间有一种纸常为微黄色,符纸。 雁鸣湖畔的宅院里到处都是符纸。 这是一座符纸的宅院。 “李彤之所以能够越境战胜白武秀,是因为她了解他,知道他的恐惧,我也很了解杨昊宇,从叛出魔教的那一天开始杨昊宇便一直在恐惧,或许是恐惧那位神秘的魔教教主或许他恐惧西陵神殿揭穿他的身份,因为恐惧,所以他空虚,他开始杀人如麻,开始暴戾冷酷,开始骄傲嚣张。” 秦杰从张楚楚手中接过白衣,望着对岸被夜雪笼罩的庭院。 “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自己的心理阴影。他说的对,我也有心理阴影,所以我明白他的骄傲是他无法摆脱的致命弱点,因为骄傲,他现在踏入了我所选择的战场,这便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怎样利用他犯下的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必须毫不犹豫地,把这两年千辛万苦写出来的三百多道符,全部砸出去。” 写符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潇洒随意的动作,除了秦杰自己,没有多少人知道三百多道符意味着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多少次精神力枯竭后的极度虚弱,多少次识海震荡后的痛苦不堪。 张楚楚知道,因为那些与油灯相伴的夜晚,她一直守候在秦杰的身旁,看着他汗如黄豆,脸色苍白,却依然笔耕不辍。 那些夜晚里,秦杰耕的不是田地,也不是文章,只是符。 夜雪中崖畔,张楚楚仰起小脸望向秦杰,看着他的脸色如过去那些夜晚里一般苍白,很是担心,却微笑说道:“是啊,杰哥哥一定会胜的。” 秦杰闭上眼睛,握着白衣,眉梢有些颤抖,右手有些颤抖,脸色苍白,识海里的精神力顺着黑伞散向满是雪花的空中。 精神力是正道修行者的根基,修行者却只能利用精神力去操控天地灵气,然后施展出各种手段,即便念师能够直接以精神力攻击敌人,也被局限在很短的距离之内,那是因为精神力拥有一种无法更改的特性。 这种特性便是,精神力一旦离开修行者的识海,便会随着距离而以数量级的倍数急剧焕散,归寂于天地自然之中。 秦杰此时站在雁鸣湖南岸的山崖之上,距离对岸的庭院有数里之遥,他要触发庭院里隐藏着的三百道符,便需要把自己的精神力送到彼岸,然而他的精神力如何能够渡过这片夜雪中的冬湖? 就在这个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精神力经过白衣之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是说精神力的浓度增加了多少,而是向雪空里焕散的速度变慢了很多。 因为丹田窍塞径曲的缘故,雪湖四周的天地气息,依然没有太多能够听懂他精神力唱出的这首曲子,但至少他的声音可以传的更远一些。 第345章 秦杰VS杨昊宇!(四) 秦杰的精神力悄无声息穿越风雪,落到了遥远对岸的庭院里。 青瓷壶压着的那张黄纸,“嗤”的一声微响化为虚无。 淡淡的燥意无由而至,从来没有点燃过的、洁白如玉的灯绳骤然一紧,清油骤释,燃起一道极微弱的火苗。 随着青瓷壶诡异地无火而燃,屋子里紧接着出现了无数变化。 青瓷壶所在的陈物架整个燃烧起来,然而便是陈列架所在的空间燃烧起来,化为一团炽烈的火球,罩向杨昊宇如山般的身躯。 火势飘渺而恐惧,所过之处,任何事物都被化为虚无。 唯有那盆青植不一样,那些微微耷拉着的、青翠欲滴的肥嫩青叶,被屋内的火舌一燎,便如肥肉般融化,化作淡绿色的油脂,滴入花盆。 那片夹在青叶中的黄色符纸消失不见。 青叶化作的油脂,落入土中,花盆顿时崩裂,里面的黄土炸将开来,弥漫在屋内空间里,那些似微粒般的黄土尘埃,不知何故,竟是无比的沉重,每一颗土砾,都像是石头,射向杨昊宇的身躯。 紧接着,那根乌黑的横梁上的黄纸也平空消失,只听得“喀喇”一声巨响,沉重的横梁毫无征兆从中断裂,砸向杨昊宇的头顶。 杨昊宇眯起了眼睛,如铁铸成的双眉,没有蹙起,反射着火光,似在燃烧。 他出拳。 那只恐怖的拳头,霸道至极地把身前所有空气都挤了出去。 熊熊燃烧的符火,骤然熄灭,惨淡至极。 他闭眼。 任由那些如石头般袭来的黄土砾击打在自己的身上。 “噼噼啪啪”一阵密集的响声! 无数细小却威力巨大的土砾,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无数颗冰雹自天而降,击打在铜墙铁壁的屋檐上。 他身上那件外袍瞬间千疮百孔。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低头。 断成两截的乌黑横梁重重砸到他的背上。 然后断成更多截。 沉重的横梁,可以砸死十几个人。 却不能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 面对着秦杰的三道符,杨昊宇只出了一拳。 这就是武道巅峰,尤其是他本来就是位魔教强者,那么只要闭上眼睛,便可以无视任何元婴期以下层级的攻击。 疾射如石砾的黄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断成无数截的横梁,无力地在他脚下滚动呻吟,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只有一根睫毛,飘离眼帘。 以杨昊宇的修为境界,完全可以不用直面秦杰的三道符。 他本可以避,可以用更最简单的方法挥手破之。 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一直在注意身后石阶下的那丛残梅。 秦杰认为自己很了解他。 他也认为自己很了解秦杰。 他知道秦杰是一个怎样冷酷阴险的角色,他相信秦杰绝对不会lang费三道宝贵的符纸,就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深浅,必有后着。 那丛残梅里也有一张黄色符纸。 杨昊宇认为那便是秦杰的杀着,所以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处。 果不其然,下一刻,残梅里的黄色符纸化作一道青烟,残存不多的梅花狂颤离枝,如蝴蝶般飞舞向杨昊宇的脑后。 杨昊宇没有回头,随意一指点向身后。 当他的指尖触及梅瓣时,铁眉忽然蹙起。 那瓣梅化作了一滴水。 那丛残梅里的符纸,竟是如此浅陋的一张水符。 杨昊宇蹙眉,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 但他并不在意,神情漠然向上望去。 那处乌梁已断,屋顶破开一个大洞。 人在屋檐下,举首可望星空。 今夜风雪交加,无星可看。 只能看到无数片雪花,随着夜风从那个洞口里灌了进来。 还有一片正在逐渐消散为寒意的符。 那些从洞口飘落的雪花,轻轻飘舞间,似乎变大了无数倍。 一道极寒冷的符意,骤然间笼罩整座建筑。 甚至连建筑内的空气都冻凝住了。 杨昊宇抬头看着落雪,双眉顿时蒙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这是一道很强大的符,瞬息之间,便让屋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杨昊宇的双眉染霜,外衣里面的盔甲表面也开始结冰,对一位武道巅峰强者来说,这道寒符虽然强大,却依然难以造成直接的伤害。 他微微皱眉,眉上的冰霜顿时破碎,然后他向前踏了一步,盔甲上的薄冰也随之破裂,“啪啪”落在地上。 不过至少,杨昊宇在这一瞬间,需要以精神力凝天地灵气于体表,而无法再像先前那般,只凭强悍的身躯和拳头,便能随意相抗。 湖畔宅院里的战斗并未暂时告一段落,就在下一刻,无数道黄色的符纸,从宅院里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激射而出。 密集的黄色符纸,纷纷扬扬不停飘舞,密集有如从屋顶洞口落下的雪花一般,围绕着杨昊宇的身体飞舞着,旋转着。 随着不知来自何处的精神力波动来临,像雪花般狂肆飞舞的黄色符纸被一一触发,化为虚妄或是道道青烟,符意喷薄而出。 然后最先被触发的符意,带动着尚未触发的符纸飞舞更速,湖畔宅院里黄纸哗哗喷起,如同一道瀑布狂喷,耀亮夜空。 这个画面很美丽,也很震撼,符纸是如此的珍贵,过往历史上的修行战斗中,谁曾见过如此多数量的符纸同时出现? 紧接着,更多的符纸被激发,无数道符意纠结在一起,将周遭的天地灵气撕扯的有如碎絮,变成无数湍流。 灵气湍流很可怕,再微弱的符意,混在那些切割空间的湍流里,都仿佛具有了某种特殊的威力。 杨昊宇站在这片符意的海洋风暴中间,站在天地灵气流湍的漩涡里,脸上的情绪很复杂,有些伤感,又有些愤怒。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这是他最忠诚的下属,王君的施符秘法,他没有料到,秦杰在今夜战斗里,居然用的是这种手段。 寒冷的雪风,狂暴的夜风,灼热的火焰,令人窒息的湿意,各种截然不同的符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合在了一处,没有任何道理,却是那般的可怕。 杨昊宇神情漠然握拳,身上那件已经残破的外衣,“撕撕”作响而飞,露出里面崭新的盔甲,紧接着以雄浑至极的精神力,于天地灵气的湍流中抽出他所需要的,凝于自己的体表,形成一道无形却坚固至极的无形盔甲。 无形的天地灵气盔甲,加上有形的金属盔甲,把他的人与周遭的天地严密的隔绝开来,与符意的风暴洋及灵气湍流隔绝开来。 杨昊宇抬步,在漫天飞舞的黄色符纸间行走,狂暴的符意不停击打着他的身躯,发出“噗噗”的闷响或尖锐的切割声。 在符意的侵袭下,他身上的盔甲时而凝上一层寒冷的厚冰,时而红亮刺目如同被烧了七日七夜。 为了抵抗这片符意的海洋,他的精神力在缓慢而不可逆的消耗,但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脚步依然那般稳定。 杨昊宇很清楚秦杰是贺飏的传人,被世人视作未来的神符师,所以他很确定今夜一战必将面临些什么。 只不过秦杰准备的符纸数量,远远超过了他事前先计算,更令他想不到的是,秦杰竟然会在开战之初,便把所有的符道手段都施展了出来。 要知道符师施符需要精神力触动,精神力能够传播的距离有先天限制,此时湖畔宅院里尽是符纸飘舞,那么只能说明秦杰此时正在宅院里。 杨昊宇以为秦杰这种做法很自信,很骄傲,很嚣张,也很白痴,任何与武道巅峰强者交战,却不试图拉远距离的修行者,都是白痴。 既然秦杰便在湖畔,那么他便不急于脱离这片符意的风暴海,任由符意的风暴不停消耗自己的精神力,也要找到秦杰,然后一举击杀。 他继续向前行走,未见有任何动作,身前一堵灰墙轰然倒塌,他看着夜色深沉处,看着宅院南向那些隐隐可见的湖柳处,微嘲说道:“不是神符,又如何伤得了我?你既然急于去死,那便去死。” 雁呜湖是不规则的,湖西岸相对较窄,也较遥远,那处湖水清浅,有人修了一道木桥行于湖面,可赏湖中水草。 时值寒冬,木桥上尽是积雪,桥下湖水尽数凝为坚实的厚冰,再也看不到那些如绿丝般的水草,只有几丛黄白的芦苇随风招摇。 如此严寒天气,天道盟又封锁了雁鸣湖一带,自然没有什么游客,但有数人分立木桥两头,神情各异望着湖西方向。 青色道袍有些宽松,在风雪间呼呼作响,李彤看着远处流光溢彩的湖畔宅院,感受着那处的符意风暴,眼眸里露出一丝异色。 她曾经在那片宅院里生活了很长时间,然而直至此时,才知道秦杰在宅院里做了什么手脚,藏了多少道恐怖的符纸。 李彤是极端自信之人,但她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秦杰用这片符意的风暴海洋来对付自己,她必然会狼狈到极点。 第346章 秦杰VS杨昊宇!(五) 木桥那头,白武秀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周莉莉的小手,看着远处西面不时闪耀的光线,看着狂舞不停如瀑布的无数黄纸,震撼说道:“都知道小师弟吝啬,哪里能想到他今夜居然弄出如此奢阔的手笔.” 周莉莉的手有些凉,既担心朋友张楚楚现在的情况,又震撼于湖畔那些符纸所带来的冲击力,喃喃说道:“原来符是这般可怕的事物。” 雁呜湖南岸山崖畔,秦杰睁开眼睛,看着远处对岸宅院处的火树银火符纸风暴,听着隐隐传来的墙倾瓦飞的声音。 “我请四师姐设计阵法加上白衣就是要让杨昊宇做出错误的判断,让他以为我就在宅院里,杨昊宇实际上很谨慎,多虑多疑,在此基础之上则是畸形的自信,他既然判断我在那边,便一定会坚信我在那边。”他微讽说道:“说不定他这时候还在对我嘲讽的喊话让我出来战个痛快。” 张楚楚看着湖对岸蹙眉说道:“但他的实力太强大符海似乎对付不了他。” “我从来不指望这片符风暴能够直接击败杨昊宇,毕竟我不是神符师,我洒在花盆里的那些符纸,或许只能在他的盔甲上像飞蛾扑火般变成无用的青烟,但可能有符会切断他的一根眼睫毛。”他接着说道:“一根眼睫毛掉落算不得什么,甚至他自己可能都注意不到,但积少成多,便能致命,就如同走路一样,只要一步步走下去那么总有一天你会走到你想去的地方。杨昊宇就算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峰,我的手段是只不起眼的勺子,但如果让我不停敲下去,天长地久敲下去,这座山峰依然会让我拍松,拍的表面松动,岩石化粉簌簌落下最终山倒地摇。” 说完这句话后,秦杰把手里的白衣递给张楚楚。 张楚楚接过白衣,看着他说道:“是的,少爷,你肯定会赢的。” 隔着一片湖同时触发数百道符纸,秦杰的精神力急剧消耗脸色有些苍白,但他的眼光却依然平静,看着湖对岸缓缓抬起右臂。 他的手指颤抖不安,似乎指间用无形的线悬着一座沉重的山峰。 他缓缓移动右臂,在身前的风雪中,画了两横两竖四根线,无形而凝重的线条,指向雁鸣湖对岸的宅院。 宅院里。 满天狂舞的黄纸尽皆化为虚无,耀眼的光线渐渐敛没,狂暴而恐怖的符意,依然在不停地撕扯天地灵气,平静而蕴藏着凶险。 与沈州市别处相对稀疏的雪夜里,隐隐出现了四道线,那些线条没有颜色,按道理应该透明无形,却偏生能够被人看见。 之所以能够看到那四道线,是因为夜空里飘舞的雪花,骤然四处逃散,有些没能逃离的雪花悄无声息化作虚空。 夜空里的四道线,便是无雪的痕迹。 四道线两横两竖,合在一起,便是一个井字。 夜空里的狂暴符意,尽数凝在了这个井字里。 井,横竖皆二,喻切割。 井字符是贺飏生前最恐怖、境界最深妙的符意。 他在无名山顶与总经理同归于尽之前,所施出的井字符,更是连空间都能切开,能够把光明大神官以天启之境所获的昊天神辉切断在空间里! 秦杰继承了贺飏的所有衣钵,对井字符的研习自然也是最为刻苦用心。 虽说他境界不足,不能完全发挥出井字符的威力,但他写出的井字符,已然足够强大,更是他如今所能施出的威力最大的符。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能够以不定式施符,这种手段,已然与荒原上的王雨珊水平接近,换句话来说,这道井字符,便是他的半道神符! 井字从夜空降落,把湖畔整座庭都覆在内,仿佛里面藏着个无数的更细微的井字,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离。 梅花被切碎,井被切断,墙被割开,井字落下,一切事物都被切开。 平直凌厉到了极点的井字符,落在了杨昊宇的身上。 他身体表面那层天地灵气凝成的盔甲上,出现了四道极为清晰的痕迹,微微下陷,里面那件崭新的盔甲,更是出现了四道锈迹。 杨昊宇黝黑如铁的脸庞骤然变白,然后急速变红,紧接着雪白,再紧接着潮红,快速地变幻着,精神力疾出! 凝于体表的天地灵气层,一番振荡不安,下陷弹回,终于是撑住了井字符的切割,却已然变得薄了很多,如同一张薄纸。 紧接着,“喀”的一声轻响从他身上响起,盔甲依着四道锈迹的线条,碎成了无数金属片,像破铜烂铁般落在脚下! 杨昊宇望向雁鸣湖对岸,看着那处漆黑的夜色。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在井里。 而秦杰一直在井外。 符意起于湖畔时,李然站在城头风雪中,说道:“贺飏师叔果然识人,谁能想到秦杰入符道不过这些时日,便有了这等手段。” 在他看来,秦杰写的符并不如何强大,甚至其中有些符明显是初入门的手段,在一般人看来徒然引人发笑,然而在不到两年时间内秦杰便写出这么多道符,实在是令他感到震惊。 最令李然感到震惊的,却是秦杰施符的手段----湖畔的符海风暴看似混乱,实际上隐隐里却自有章法,每道符意之间配合堪称完美,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造成这般声势,形成这等效果。 大师兄微笑解释道:“小师弟是大书法家,毕生所学最擅长处便在笔墨功夫上,对于如何拆字解字写字,造诣精深。” 李然微微皱眉说道:“我依然无法理解,他怎么能写出这么多道符来。 符师最讲究天赋,无论是他这个董事会传人还是剑圣柳白,这一生都难以亲近符道,但这不代表他对符道没有任何了解。 任何符师都只能使用自己写的符,即便像贺飏这等境界的神符师,可以留下数道神符给弟子使用,但数量也绝对不会太多。 写符需要消耗符师大量的精神力与心血,更需要大量材料,秦杰悟符不过两年时间,凭什么能写出这么多道符? “清梦斋别的什么没有,就是修行方面的材料存了不少,若有缺漏,天道盟也会帮着来准备,至于写符所需的精神力……”大师兄笑了笑,说道:“李然先生大概有所不知,小师弟精神力的雄浑程度,在我清梦斋之中,也能排进前列。” 清梦斋里诸弟子在世间声名不显,然而李然很清楚,那些人必然各有奇才,此时听说秦杰的精神力雄浑程度,竟然能在清梦斋排进前列,不由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也有些吃惊。 便在这时,井字符出现在湖畔宅院的上空。 李然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平直凛冽符意,眉梢缓缓挑起,沉默看着雁鸣湖方向看了很久,然后眉梢渐展,说道:“半道神符终究不是神符。” 大师兄看着夜色中的那片湖,略带遗憾说道:“小师弟虽说进步极大,但毕竟入符道时日尚短,未能成为神符师。” 李然摇头说道:“神符师又如何?除非到了贺飏师叔的层次,单靠轻飘飘的符纸,便想击败杨昊宇这等人物,只能是痴心妄想。”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靠符道便能杀死杨昊宇,老师当年全盛期大概有这等本事,我可没有,我自然有我的想法。”秦杰看着再次被夜色吞噬的对岸,说道:“都说不能越境挑战,满天下包括清梦斋的师兄们都没有人相信我能战胜杨昊宇,但我坚持来做,是因为他们都算错了一件事情,我没有想过战胜杨昊宇,我只是要杀死杨昊宇。” 如果不战胜敌人,如何能够杀死敌人? “战斗只是瞬间,杀死一个人却可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里面可以有很多场战斗,前面无数场战斗,我可能都无法战胜他,但我能让他流血,那么哪怕到最后我依然无法战胜他,但他的血却却可能流光。血流光了,自然便死了。今夜我和杨昊宇拼的不是实力,不是精神力也不是境界,而是看谁更快流光身上的血,他是魔宗强者,防御太过可怕,就像只乌龟,我要做的事情,便是不停替这个乌龟放血,然后确保不被他一口咬死。”秦杰郑重说道:“感谢周雄,把杨昊宇身上最外面的那层龟壳已经敲碎,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就相对简单些。” 张楚楚看着他说道:“我们会成功。” 秦杰今天话很多,解释了很多。 如果他身旁不是张楚楚,而是别的听众,比如李彤,李彤肯定早已厌烦到了极点,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进崖下的冰湖里。 张楚楚最开始有些诧异,然后明白了原因。 面对杨昊宇,秦杰没有丝毫的信心。 哪怕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平静,语气是那样的平和,似乎信心满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依然没有信心。 所以他不停说着自己的准备,说着自己必胜的理由,来让自己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越境挑战成功,战胜那个似乎无法战胜的强大敌人。 第347章 秦杰VS杨昊宇!(六) 张楚楚很担心,很忧虑秦杰的现在的精神状态. 所以她一直在用比秦杰更肯定的语气,说,“我们肯定、一定能胜。” 在整个世界都不相信秦杰的时候,甚至在秦杰自己都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那么只剩下她一个人,能够给他最后的信心。 因为这不仅仅是秦杰的战斗,而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 张楚楚把白衣搁在了瘦弱的肩头,伸出右手紧紧攥着秦杰的衣裳,攥的很用力,带着薄茧的指头仿佛要陷进他的身体。 然后她缓缓闭上眼睛,睫毛不眨。 杨昊宇走出了湖畔的庭院,来到了湖堤上,身前便是数重柳。 狂暴的符纸海洋,对他强大的身躯进行了数千数万次的侵袭,虽然没有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却割散了他的发髻。 黑中夹着数茎银的头发,披散在他魁悟的身体后方,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佛经画卷上的魔神,然而破烂的衣衫,被腰带系着残留在腰间的残破盔甲,让这尊魔神看上去是那般的狼狈。 杨昊宇面无表情伸手把腰间的盔甲碎片撕掉,像扔垃圾一般扔到柳树下,然后看着雁鸣湖四周的夜色,咳嗽了起来。 寒冬雪夜,温度低至湖冰坚实如钢铁。 但却不应该让一位身心皆如钢铁的武道巅峰强者有所感。 杨昊宇意外于湖畔庭院里有这么多符,便是风雪都有些承不住,意外于秦杰在符道上的本事,竟比传闻中要强大很多,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秦杰竟然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施符。 意外使人警惕,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既然知道了错在何处,便可以纠正,所以他并不为意,依旧沉默看着冬湖的四周。 雁鸣湖畔尽是白雪莽莽,只是夜太黑·没有星光也没有灯火,于是本应清亮一片的天地,竟是那般的黯淡,雪似也变成了黑的。 夜色笼罩近处的寒柳与远处的芦苇,无论是冰实了的湖水还是湖周的山丘,都是漆黑一片,即便感知再如何敏锐,肉眼也看不到任何画面。 杨昊宇不知道秦杰这时候在哪里,只知道他肯定在雁鸣湖岸边,却不知道是西岸的木桥,东岸的雪林还是南岸的山崖。 但他确定只要秦杰再动,便会死。 秦杰站在山崖上,手里握着一把符枪。 他举起符枪,缓缓扣动扳机。 黝黑的符枪上有些积雪,显得愈发寒冷。 夜云遮星,四野漆黑一片。 不见繁星,不见人影。 杨昊宇看不见他,秦杰自然也看不见杨昊宇。 此时与去年在荒原雪崖上射云正铭不同。 那时节,云正铭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刻,一身修为境界尽数蓬勃而出,如同燃烧本命一般,在秦杰识海里就像是一朵将要绽放的金色花朵,哪怕隔着十几里的距离,也清楚地不需要瞄准。 而杨昊宇身为境界稳定的武道巅峰强者,心意一动便与湖畔的寒柳融为一体,即便秦杰晋入元婴,也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 既然如此,他手中的符枪准备射向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 白衣下的张楚楚,紧闭着眼睛,把细细的眉尖蹙成了一朵小黑花,说了两个数字。 “六三三三。” “二一七七二。” 张楚楚喊出了两个数字。 这些数字是只有秦杰和张楚楚才懂的座标系。 今夜张楚楚喊出的数字比平时要复杂很多,数字的复杂程度往往代表着精确程度。 寒冷黝黑的枪簇缓慢移动,在夜雪里寻找着目标。 然后停止。 他扣动了扳机。 符弹瞬间而去,消失在符枪前的湍流空洞中,消失在风雪之中。 杨昊宇坚信,只要秦杰再出手,便必死。 秦杰出手便是最强大的符枪。 黝黑的符弹,前一刻消失在山崖前。 下一刻便突然出现在杨昊宇的身前。 子弹上的符线微微明亮,上面残着的雪片,都没有被风吹走。 在这一刻,符枪似乎突破了距离和时间的束缚。 甚至不再被周遭的天地环境所影响。 寒冷的箭簇,刺破了杨昊宇贴身的衣衫。 他体表的天地灵气层骤然下陷。 杨昊宇有所感。 伸手在空中一夹。 他只来得及夹住符弹的中段。 世上能够夹住秦杰的符枪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么几个。 符弹在铁掌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星四溅,照亮湖畔寒柳。 符弹在杨昊宇手中,向着他的胸膛继续前行,便要刺进他的身体。 杨昊宇的眼睛骤然明亮,宛如若星辰。 只听得一声轰鸣,符弹与他手掌摩擦所带起的火花瞬间敛灭,湖堤之上狂风大作,寒柳尽碎,混入雪中一道狂舞。 伴着恐怖的冲击力,杨昊宇的身体向后倒掠而去。 他的双足像铁柱一般踩在堤岸里,竟是硬生生犁出了两道极深的沟壑,如果不是雁鸣湖水已然结冰,湖水便会随之倒灌而入。 符弹刺破了他体表的天地灵气层,刺破了衣衫,刺破了肌肤,留下一道并不深的伤口,一滴鲜血缓缓渗出。 杨昊宇抬起头来,望向雁鸣湖南岸,黝黑如铁的脸庞泛过一丝苍白,然后他开始咳嗽,有血水从唇角溢出。 雪夜冰湖上方,有一条空虚通道,里面没有雪,直至此时,雪才重新落入,然后被弹道的余韵绞成碎絮。 这便是弹道。 弹道的另一头在雁鸣湖南岸的山崖上。 杨昊宇终于确定了秦杰的方位。 他面无表情看着那边,一道强悍的气息释出体内,雪与尘狂舞而起,在摇晃不安的寒柳间形成一个圆。 紧接着,他双脚所站立的地面骤然下陷,形成一个丈许的完美圆形,借着恐怖的反震力,他的身体消失在湖堤上,只剩下余风缭缭。 雪落下几片。 杨昊宇离开了湖堤,向着湖的南岸开始奔跑。 他的的脚重重地踩在湖面上。 雁鸣湖冰冻的极为结实,即便承载着他的身体和高速所带来的冲击力,依然没有破碎,只是每当他脚步踏下时,会出现几道不起眼的裂坚硬的湖冰下方是水,感受到冰面上如山般的重量,开始震荡不安,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响声。 就如同鼓槌重重地敲打着战鼓,发出“咚咚”的沉闷响声。 这片冬湖便是他的战鼓。 他击打战鼓的频率并不高,但每一记落下却是那般的有力。 杨昊宇奔跑的节奏并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都跨过一道山河。 不过刹那时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冰封的雁鸣湖面上。 如果有人能够无视黑夜的遮蔽,或许能够看到雪湖上那道残影。 一位武道巅峰强者,拥有绝对的力量,当他把力量转化为速度的时候,很难用语言或者对比来形容那种可怕的程度。 雪湖上的夜风肯定没有这种速度快,落雪更没有这种速度快,即便秦杰射出的符箭速度更快,却没有办法射中如此快的目标。 在战场上,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杨昊宇和秦杰都曾身经百战,他们很清楚这个道理。 自从知道秦杰对自己的敌意之后,杨昊宇一直在警惕等待传说中的符枪,他思考了很长时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自己奔跑起来,那么符枪便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坚硬的靴子,踩裂湖冰,来到雪湖上。 那处有枯荷被冻凝在水中,早已死亡,积着雪,看上去是那般的凄惨。 就在杨昊宇踩倒一枝枯荷的时候,旁边几株枯荷颤抖了一下,仿佛重新获得了某种生机,然后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冬湖冰面迸裂,枯荷尽伏,火光大作,气lang狂卷。 杨昊宇如山般的身体,竟被震的高高飞起。 火光气lang之中是无数道凄厉的尖啸,“嗤嗤”作响。 那些没有被爆炸气lang震伏的枯荷,如同被锋利的刀芒切过,纷纷断裂,变成了无数道极碎的屑片。 杨昊宇重重落到雪湖之上,溅起一蓬雪花。 他的双膝微弯,靴子已破,但身体竟是强悍地保持碰上平衡,没有摔倒。 随着他一道落地的,还有无数片极锋利坚硬的铁片。 那些高速溅射的铁片,溜溜尖啸着,斩碎枯荷,然后像雨般落在冰面上。 锋利的铁片附着在他的身上。 他身体表面的天地灵气,在最危险的那刹那,挡住了绝大部分爆炸的威力和锋利铁片的切割,但依然有十几片锋铁,楔进了他的身杨昊宇坚硬的肌肤上出现了很多道伤口,鲜血开始流淌。 便在这时。 第二枚符弹到了。 突兀而毫无征兆。 杨昊宇看着,冬湖上飘着的雪畏怯的躲避,真气灌入右臂,面无表情一挥。 这看似简单的一挥,却是令雪湖上夜风大作,冰砾狂滚。 “擦”的一声锐响。 他的右臂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口。 符弹受震,擦着他的身体没入雪湖。 “轰”的一声,极坚硬的湖冰上,出现了一道黑幽幽的洞口。 杨昊宇霍然抬头,目若幽芒盯着南岸的方向,然后再次开始奔跑。 他确认自己还是低估了秦杰的手段。 第348章 秦杰VS杨昊宇!(七) 但他已经不能再退,必须要拉近与秦杰之间的距离. 所以无论这片凛冬之湖里藏着多少手段,凋蔽的雪中莲田里隐藏着多少先前那种爆炸,他都必须要冲过去。 他继续向莲田里奔跑。 于是第二场爆炸再次发生。 符枪可以无视距离,却不能无视目标的移动速度,秦杰也懂这个道理,更何况杨昊宇一身魔宗**强悍至极,身体的强度,完全不是云正铭可以相提并论,所以他从来没有指望,单靠符枪便射死杨昊宇。 好在雁鸣湖里有一片莲田。 暮春之时,秦杰在把雁鸣湖畔所有宅院都买了下来,把雁鸣湖变成了自家后园的湖,他在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盛夏之时,他与张楚楚泛舟湖上,穿行于密植的莲田之间,赏湖赏风赏星辰,摘莲花剥莲子,然后在莲田里扔了很多小铁壶。 凛冬之时,雁鸣湖冰封,冰面厚实,莲田早凋,荷若鬼面,那些沉在莲田深处淤泥里的小铁壶,却开始苏醒过来。 随着小铁壶的苏醒,一场又一场的爆炸,接连在雪湖之上响起。 炽烈的火焰与恐怖的气lang,震的湖面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而起,无数片极锋利坚硬的小铁片,呼啸着在风雪中穿行。 湖面坚硬的冰层上,出现了很多黑洞。 呼啸的风雪与铁片间,杨昊宇已然鲜血淋漓。 更可怕的是,每当他的身法因为爆炸而稍有停滞之时,南岸山崖上撑着大黑伞的张楚楚便会报出他的方位,然后秦杰射弹。 下一刻,恐怖而寒冷的符枪便会来到杨昊宇的身前。 小铁壶是花,秦杰和张楚楚在这片凛冬之湖里种了多少莲,扔了多少壶,今夜湖面上便会开多少朵花。 符枪是刺,秦杰弹匣里有十三枚符弹,那么他便一定会趁着雪湖火花朵朵盛开的时节,尽数射将出去。 夜雪下的冬湖,本来应该是安静漆黑一片,然而今夜湖面之上却是狂风大作,不时响起恐怖的爆炸声和火光。 被冰封的莲田里绽开朵朵铁莲花,湖面厚厚的积雪被无形的力量抛起,洒向黑暗的夜空,厚实的冰层塌陷炸裂,仿佛墨汁般的冰冷湖水不停拍打着黑色的洞口,惊起雪般的lang花,然后消散于真正的雪中。 凋蔽的残荷丛中,杨昊宇再次被气lang震飞,伴着尖啸的铁片穿梭声,他如山般的身躯破风而上,似要被抛到夜云之上。 雁鸣湖南岸山崖上,张楚楚一手紧紧握着大黑伞,一手用力攥着秦杰的衣裳,低着头闭着眼,根本没有去看山崖前湖上的混乱画面,却似乎能够清晰地捕捉到每样事物的位置,低声再次报出两个数字。 听着那两个数字,秦杰毫不犹豫扣动扳机,朝着斜上方的遥遥夜云便射了过去,那处一片漆黑,他根本看不清楚那里有什么,但他知道杨昊宇便在那里。 天空里落着暴雪,漆黑一片,看不到弹道,只能听到符枪的尖锐弹啸之声,而当人们听到弹啸的时候,已经是下一刻的事情。 雁鸣湖上空的夜云骤然一阵波动,天地气息乍乱,仿佛黑云里炸开一道响雷,黯淡的云丝嗤嗤四处逃离。 夜云骤破,鲜血一溅。 杨昊宇从高空堕下,这一次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平衡,重重地砸到了冰面上砸得冰面上出现了好几道深刻的裂痕。 一枝寒冷黝黑的符枪深深地穿过他的左臂。 因为愤怒和疼痛,杨昊宇的眼瞳仿佛要燃烧起来,如同一只受伤的兽王,他一把握住符枪尾,生生把弹枝从上臂里拔出,继续向着南岸奔他只来得及往前踏出三步。 他脚底的冰层骤然开裂,险些把他的身体吞噬进黑暗寒冷的湖水中随之而来便的气lang火苗和那些阴险可怕到了极点的锋利铁片。 当湖水里的波动透过冰层传到军靴脚部时,杨昊宇以一位武道巅峰强者的能力,做出了最及时的反应。 他靴子重重一踏,脱离冰封的湖面,来到空中然后闪电般举起双拳封于身前。 杨昊宇闷哼声中,惨然倒飞数十丈,直至退出莲田之外。 他的手臂和手臂无法遮住的身体上,出现了数十片小铁片,鲜血从伤口里渗出,看上去就像荒原秋天的赤草。 连续硬抗莲田里的爆炸尤其是连续硬接了秦杰的数道符枪,杨昊宇即便是武道巅峰强者,精神和气血也损耗的极为严重。 凝于体表的天地灵气,已经溃散四离,再也无法保护他的身躯,在魔宗真气作用下坚若金石的肌肤,现在上面也出现了无数道伤口虽然没有致命的伤势,但鲜血淋漓的模样,看上去极为狼狈。 就在这时,又一枚符弹穿透燃烧的枯莲与风雪,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杨昊宇的身前竟是没有给他任何的喘息机会。 杨昊宇双掌合什,强行于面前夹住那枝恐怖的符枪身体在冰面上再退十丈,身下冰雪四溅,他的脸色苍白,唇角淌出的血越来越多。 秦杰站在雁鸣湖南岸的山崖下,沉默地注视着崖下湖面上的一切动静,当杨昊宇再次被炸的倒掠而退时,他借着这场爆炸响起的刹那光芒,抢先确定了位置,在刚刚听到张楚楚报出的位置后,手指轻抚扳机。 世间出现了符枪这种武器,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杰便成为所有修行者的恶梦。 秦杰射击的动作并不快,但却有一种很奇妙的节奏感,凭借着那种节奏感,从张楚楚报出方位,到符枪离开枪口,这个过程是那般的行云流水,竟似没有任何等待的过程,其间隐含着某种至理。 面对这种强大的弹术,更关键的是他的身旁还有张楚楚,杨昊宇再如何强大,也无法避开那些悄无声息却威力强大的符枪。 他只能硬抗,只能苦撑,只能不断地流血,就看秦杰的十三枚符枪射完时,他的血会不会流光,他能不能冲到秦杰的身前。 符枪速度太过惊人,远胜声音传播的速度,所以只有当它射中目标之后,弹啸的声音才会向着斜向两方传播。 雁呜湖西岸的木桥畔,芦苇骤然摇晃,李彤身上的青色道袍振振飘起,然后她才听到了那声弹啸。 “符枪?” 李彤神情微凛。 她在荒原雪崖上以及大明湖畔,见识过符枪,她知道这集中了清梦斋智慧的符弹拥有怎样的威力。 然而今夜风雪大乱,芦苇乱摇,弹啸余韵里,她的青衣道袍呼呼作响,她才发现,不过一年时间,秦杰的符枪变得更加恐怖。 紧接着,雁鸣湖莲田里的爆炸声传到了雪桥上。 她蹙眉说道:“这又是什么?” 一声又一声的爆炸,一闪又一闪的火光,凄厉的铁片旋转尖啸,夜雪里恐怖的弹意,让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苍白。 她看着东方的湖面,忽然说了一句很令人费解的话,“我死了。” 白武秀和周莉莉一直站在木桥那头。 他们关注着湖面上的战斗,担心着秦杰和张楚楚,沉默无语。 李彤不知道爆炸是什么,白武秀却是见过小铁壶试验的人,但他没有解释。 就在李彤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看着远方的弹啸与雷鸣般的火光神情复杂说道:“我也死了。 他们现在还完好地站在木桥之上,自然没有死。 但就在听到雁鸣湖上传来的爆炸声和弹啸声时,他们都说了同样的话。 我死了。 李彤是神话集团部门经理,白武秀更是世间最年轻的高级境界大修行者,他们二人是道门最天才最强大的年轻人。 之所以他们会说我死了,是因为他们沉默观看着战斗,确认如果是自己处于杨昊宇的位置面对着秦杰苦心孤诣十五年、从夏天到寒冬的战斗准备最多只能支撑到此时此刻,便会死去。 风雪城墙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金丹期的修行者,能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秦杰只是那些莲田里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没有说话。 作为清梦斋大师兄,他自然知道那些爆炸是怎么回事,但如白武秀一样,他也不会把小师弟压箱底的本事告诉别人。 李然望着雁鸣湖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缓缓摇头说道:“秦杰的手段如果用来对付别的修行者,真是必杀之利器,但想用符与弹还有这些奇怪的爆炸便杀死杨昊宇,依然还是不够。” 雁呜湖上的雪渐歇,风雪还在继续。 夜雪下的大殿灯火通明,鸦雀无声,自然更没有什么寒蝉鸣叫。 谁都知道沈州市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保镖手握寒冷的刀柄,警惕地驻守在于龙天别墅外。 天道盟于龙天今夜没有穿常服,而是穿着西装,斜靠在沙发之上,手里握着卷书在看,却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进去。 杨豆蔻坐在旁边,往日里温婉华贵的面容,今日却是没有一丝表情,隐隐可以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到担忧和恼怒。 第349章 秦杰VS杨昊宇!(八) 牧晨平静相对而坐,今日沈州市里强者云集,所以这两位天道盟最强大最可信任的高人,必然要在这里. 于龙天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望向殿外夜色里飘落的雪化,望向南方雁鸣湖的方向,清眉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杨昊宇是杨豆蔻不为人知的兄长,但从感情倾向上来说,天哥更希望秦杰能够获胜,因为天哥一直以斋主学生自居,那么在他看来,秦杰便是自己的小师弟。 “好磅礴的气息。”牧晨感受着雁鸣湖那边传来的天地灵气波动,说道:“秦杰的符弹果然可怕。” 杨豆蔻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于龙天颤声说道:“集清梦斋的智慧,集天道盟之力才打造出来这么一把符弹,难道这算公平?” 于龙天沉默不语,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更加难过。 牧晨开口平静说道:“算公平,只不过秦杰准备的时间更长一些,他准备了十五年。” 说完这句话,牧晨离开座位,向外面夜雪里走去,把这座安静而充满了复杂气氛的房间,留给天哥和杨豆蔻。 暴雪骤歇,爆炸产生的气lang渐渐平伏,夜风也变得温柔了很多,深夜的雁鸣湖一片安静,湖上夜云渐分露出一道缝隙,几颗星星从那道缝隙中探头出来,好奇地望向地面,想看看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绝大部分的夜穹还有厚厚的黑云所掩盖,那几颗星辰一现即隐,却洒下了些光线,略可视物,只见雪湖冰面上一片狼籍,凋莲早已碎成粉絮,莲田里出现了数十个幽幽的黑洞,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魁梧的男子单膝跪在冰面上,跪在那些黑洞前方,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不知锲着几十还是几百块铁片,鲜血不停地从他身上淌下,最终流到湖面的积雪上,染得他膝盖周遭的雪地殷红一片。 夜雪冬湖上的殷红,其实更像是黑色。 魁梧男子所跪之地,距离雁鸣湖南岸只有百余丈距离。 秦杰站在湖畔的山崖上,盯着湖面。 为了战斗和射弹,他身上黑色的院服,袖管和裤管被张楚楚用布绳系紧,此时他的身体尤其是右臂在剧烈颤抖,于是黑色的院服在湖风中呼呼作响。 使用符枪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和精神力,当初秦杰只能射数弹,如今修行浩然气有成,能够把弹匣里的十三枝符弹全部射完,对他依然是极大的负担,再加上湖畔宅院里的数百张符,湖底淤泥里的小铁壶,他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手段,此时他识海里的精神力已经近乎枯竭。 他的眼睛异常明亮,脸色异常苍白憔悴,他的右臂无力到了极点,他的右肩仿佛被撕裂开一般疼痛,他虚弱的随时可能倒下。 但他没有倒下。 他等着湖面上的杨昊宇先倒下。 杨昊宇单膝跪倒在雪湖上,他最终没能挡住秦杰最后那枝符枪,寒冷黝黑的符弹,直接从他的小腿骨里穿了过去。 如果被这枝符弹射中的是普通修行者,腿肯定断了。 杨昊宇不是普通修行者,他的腿没有断,那枝符弹甚至没能穿过他的腿,不过这样反而给他带来更重的伤与更大的痛苦。 杨昊宇伸出右手握住小腿上的符弹,想要把这枝弹拔出来,然而他的手颤抖的有些厉害,竟是没能成功。 他面无表情加上一只左手。 两只铁手猛地用力,坚硬的符弹竟被他从中折断! 这个动作必然会带来极大的痛苦。 杨昊宇铁眉猛挑,如涂着胭脂的血唇张开,迸出一声极凄厉的啸声。 凄厉而可怕的啸声,回荡在安静的雪湖之上,震的冰雪乱飞,甚至就连岸畔的寒柳都飞舞了起来。 杨昊宇膝头渐直,站了起来。 此时他浑身鲜血,看上去狼狈凄惨不堪,然而一朝站立在雪湖之上,却是霸气十足,如一座不可摧的山。 更像雁鸣湖北岸院门外的那面血旗。 那面血旗在寒风中呼啸而舞,却似乎永远不会倒下。 杨昊宇望向南崖那方山崖。 他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他颤抖的声音里明显有着痛苦,但他说的话,依然透着股不可一世的强悍意味。 “秦杰,仅此而已吗?这就是你所有的手段?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我最强大的手段都还没有拿出来,你不要说你不行了。” 凄厉的啸声在雪湖上回荡,杨昊宇在夜色中向着雁鸣湖南岸行走,因为腿部的伤势,他行走的速度很缓慢,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拖,但他的脚步依然是那样的稳定,他的气度依然是那般的强大不可一世。 站在崖畔的秦杰,看着夜湖冰面上缓慢行来的杨昊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情却是有些异样,感受到了风雪所带来的寒冷。 前匣里的符枪已经射光,两年辛苦积攒下来的数百张符纸在湖北岸的宅院里化为了黄色的漆布和流光溢彩的风暴,冬湖底淤泥里的小铁壶尽数引爆,他最强大的手段看似已经完全使出,然而却依然没能杀死杨昊宇,甚至无法阻止此人缓缓向南岸走来的脚步。 这就是武道巅些强者的实力? 城墙上飘落的雪花要变得稀疏了很多。 大师兄看着雁鸣湖的方向,干净的眉眼间隐藏不住忧虑的神情,身上那件旧棉袄微微颤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飘起。 李然神情微凛,他没有想到这场凛冬之湖上的战斗,竟然会呈现出这样的局势,从开始到现在,杨昊宇居然会全面受制,而且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不得不承认,秦杰给了我很多竟外……斋主的关门弟子,果然不是普通人物,不过很可惜的是,今夜他终究会死去。”他看着大师兄说道:“除非你出手。” 大师兄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今夜世间强者云集沈州市,清梦斋只有他和冯思秋出面,为的便是给秦杰营造一个公平的环境,冯思秋负责看住天道盟堂主,而他则负责看住这位道门的绝世天才……相对应的的……他和冯思秋也被对方所看住。 如果他出手,那么李然必然会出手。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大师兄脸上的神情渐渐温和平静下来。 “师父时常让我向小师弟学习,我一直在思考应该学习一些什么,如今想来,便是学习他遇着困难时的态度。”他看着雁鸣湖方向,说道:“小师弟最值得敬佩的地方就是他自己……他就是他自己的天空,没有任何极限,当世间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行的时候,他往往还能向前再走一步,在石阶上再登一步,他进清梦斋时如此,登旧清梦斋时如此……登山道入清梦斋时如此,那么今夜又怎会有意外?” 随着风雪的飘逝,时间在不断地流逝。 从白日到此时的深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雪桥的对峙一直在继续。 清梦斋三师兄冯思秋一直坐在雪桥上。 许世一直停留在雪桥下方。 许世堂主倚着雪桥下方的栏杆,看着盘膝坐在桥上雪中的三师兄,痛苦地咳了两声,说道:“秦杰对杨昊宇的挑战,在我看来,便是对我天道盟尊严的挑衅,所以我想要阻止这场战斗的发怅三师兄缓缓抬头,望向这位天道盟堂主的领袖,覆在发上眉上的薄雪簌簌落下,说道:“战斗既然开始,言语便无必要。” “是的,已无必要。”许世雪眉渐飘,看着他怒意难抑说道:“所以你一定要秦杰去死” “战斗既然开始,自然便有生死,尔等身为天道盟的人,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稍一停顿后,他神情冷漠说道:“再说那杨昊宇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谁敢说我家小师弟一定便会输?” 在清梦斋三先生的眼里,天道盟杨昊宇或许确实不算什么太过恐怖的对手,但如今与杨昊宇对战的是秦杰。 许世如此想着,然后神情漠然说道:“世间没有奇迹。” 三师兄看着他,认真说道:“清梦斋就是创造奇迹的地方。” “如果准备了十五年,还不能杀死此人,那么剩下的便只能凭天命,然而师父说过,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命。” 秦杰站在山崖上如此想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低头看着雪湖上走来的那人,眉头缓缓挑起,问道:“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弹匣空后,张楚楚便睁开了眼睛,她撑着白衣,看着秦杰的眼睛,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我们必须成功。” 秦杰笑了起来,心想确实如此,不论世间有没有天命,无论自己能不能成功,自己必须成功,那么除了成功,便不应该去想别的任何事情。 他看着雪湖上那个,霸道十足的身影,说道:“你只剩下一双无力的拳头,半画残躯,我还有一把新鲜的刀,我凭什么砍不死你?” 雪湖上,杨昊宇的身躯微微一滞。 秦杰单手握刀,顺着崖壁冲了下去。 第350章 秦杰VS杨昊宇!(九) 崖壁很陡峭,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要变成一道黑色的影子。 黑色的影子后方那道残影,便是刀的影子。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秦杰一直坚持没有在这把刀上刻符线,而是让它保持着原初的模样,光滑简单到了极点。 大概是因为,他想施展出最简单的刀法。 因为他坚信,最简单的便是最强大的。 便如他此时冲下崖壁,向着雪湖上那个强大男人砍过去的这一刀。 明明他距离杨昊宇还有百余丈的距离。 但他面刀势已经提前出现。 便是直冲,然后横掠,接着斜举,最后下斩。 秦杰便是准备这么做。 他知道杨昊宇能看懂自己准备这么做。 他很想知道杨昊宇会怎么接。 如果杨昊宇真的接了这一刀,那么他相信便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杨昊宇没有选择硬接秦杰这蓄势已久的一刀,他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强悍地以铁拳反击,更没有像对付刺客那般,一声如雷般的暴喝,便将两名金丹期的强者震成了白痴。 因为他在唐的手里受过伤,他的盔甲被魔教的血刀斩破,他的身体里现在还隐藏着唐的很多道拳意,他并不处于自己的够峰状态,而且先前,他在秦杰的符风暴以及枪与花的攻势中,也受了不轻的伤。 杨昊宇也没有选择暂避刀锋,身为武道巅晦强者,最擅长的便是近战,又哪里会畏惧这道简单强大的刀势? 先前他说自己还青最强大的手段没有动用。 此时他终于动了。 他站在雪湖上,闭上眼睛,还在淌血的双手伸向寒冷的夜风里,识海中的精神力经由丹田喷薄而出,顿时融入雁鸣湖四周的天地灵气里,摘得丝丝缕缕揉合成绳,瞬息间远渡数里,落在北岸某处。 雁鸣湖北岸庭院门外,立着一面血色的军旗。 那是杨昊宇的旗。 在夜风里缓缓飘舞的军旗,仿佛听到了军令,骤然紧绷起来,在院门前狂舞不安,似一头想要挣脱铁链去阵前厮杀的怪兽! 先前杨昊宇入院之前,把军旗深深地插进石地面里,旗杆旁被震出了数道石缝,此时军旗舞动不安,旗杆不停颤扛摇晃,地面上那些石缝骤然变深变宽,向着四周蔓延开来,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蛛鼎略略碎响声里,旗杆下的石地面迸裂,石砾四处溅飞,血色的军旗从地面挣扎而出,呼啸而起,向着雁鸣湖方向飞去。庭院前一阵飓风。 被风势撕扯成碎片的血旗片片落下。 雁鸣湖上方低沉的夜云里,响起一阵恐怖的哦鸣,隐隐可见一道黑影。 仿佛有圣人在云中御剑而行。 秦杰根本不知道自家庭院前发生了一幕诡异的画面,更不知道那面血色的军旗已然碎裂,只剩下旗杆在云中轰鸣而至。 他此时正在崖壁上冲刺,眼中只有百丈之外杨昊宇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心头忽然生出一丝警兆,识海深处一道碎片骤然明亮起来。 电光火石间,他右脚重重踩向崖壁上突起的一道岩石,借力强行在空中扭转身体,面朝着夜云的方向,体内浩然气灌入双臂,把沉重而坚固的符刀在身前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刀花,刀花所掠之处,崖石乱飞! 湖上夜云骤然大乱,一道棍状的黑影破云而出,须臾间落至崖醚,极为霸蛮不讲理的,狠狠戳进他身前的刀花里。 轰的一声巨响。 秦杰感觉到一股无可抑御的巨大力量,顺着符刀传到自己的身上。 他的身体还在空中,陡遭重击,顿时重重一挫,然后加速堕下,狠狠地撞进崖下的雪湖里,激起冲天高的雪lang。 秦杰从积雪里站了起来,抹掉唇边的鲜血,看着杨昊宇此对手中握着的那根黝黑的棍状物,心头生出极强烈的警意。 杨昊宇看着他,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一些很古怪的事情。 秦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枪。” 血色的军旗只剩下了旗杆。 旗杆便是枪。 铁枪是血旗的旗杆,所以特别长,落在冰面上,比杨昊宇魁梧的身体还要高出一大截,枪身色泽黝黑,光泽黯淡,笔直的没有任何弯曲,表面上没有任何雕饰,光滑无比,与棍唯一的区别便在于一头锋利无比,泛着雪亮的光芒。 虽说在最关键的时刻,秦杰提前做出了反应,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他的双臂还是被震的剧痛无比,似乎骨头都断了,至于胸腹间更是烦恶难受到了极点,似乎有血水正在那处慢慢汇集。 旗破杆飞,一根铁枪自数里外而来,破云而出,便能把他砸的狼狈不堪,险些骨断命丧,实在是难以想像,这根枪里究竟蕴着多大的威秦杰这才知道,原来杨昊宇最强大的手段,并不是他体内霸道的魔教真气,而是这把随时可以破云而出的铁枪。 没有人知道杨昊宇擅长使枪,他也没有听说过。 这把黑色的铁枪,竟是被杨昊宇当作飞剑在使,一名出身魔教的武道巅峰强者,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精妙雄厚的道门手段? 铁枪立于雪湖,毫不掩饰的散发着强大的味道,堂堂正正地向对手和湖周的自然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和杀戮之意。 秦杰抬起右臂,抹掉唇角淌出的血水,问道:“这把枪叫什么名字?” “明枪。”杨昊宇说道:“你有暗枪,我有明枪。” 秦杰咳了一口血,喘息着说道:“枪好,名字也好。” 杨昊宇看着他右手握着的那把细长符刀,微微眯眼说道:“你也有把好刀。” 那确实是一把好刀,不然根本无法抵挡住那根杀破夜云、从天而降的铁枪,应该会在刹那间碎成无数碎片。 杨昊宇面无表情说道:“但世间除了李山的剑,谁有资格对上我的枪?” 自从叛出魔教效忠道门后,为了应对极有可能还活着的师父莲世界,尤其是为了应对不可能就悄无声息死去的二十年甲子,杨昊宇一直在默默作着准备。 他的准备便是此时手中的这柄铁枪。 这道枪是他自己亲手打铸而成。 这道枪的枪意则是承自董事会大董事。 在这些年的修行当中,杨昊宇硬生生逆**而行,强行修行道门**,居然成功地把铁枪修成了自己的本命物! 从那一天开始,这道铁枪终于有了崭新的枪意。 杨昊宇以为那是光明,或者说他希望以后会是一片光明,所以他把这道铁枪名为:明枪。 明枪在手,杨昊宇敢于直视魔教在黑夜里的窥视。 更何况是秦杰手中这把平凡的刀? 当那面血旗撕撕破碎,旗杆化为铁枪飞入夜云之中,城墙之上的大师兄便察觉到了,他下意识里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城墙头,浑然不觉墙头积雪的寒冷,面带忧色望向雁鸣湖的方向。 能够让清梦斋大师兄如此凝重担忧,可以想像杨昊宇这一枪的威势,给今夜观战的人们心理会带来多大的冲击。 大师兄喃喃说道:“想不到杨昊宇堂主到最后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手段。” “这道枪的速度,力量,气势,堪称完美。”李然说道:“记得师父说过,他领着杨昊宇入道门之时,曾经试图让他脱离魔教**,转修道法……没有想到,杨昊宇居然真的改修道法,而且还能把这道枪修到如此境界,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师兄微微动容说道:“原来是大董事所授,难怪如此霸道。” “不是霸道,是光明正大。”李然说道:“如果杨昊宇能够把明枪修练至绝对光明,巅峰期的他大概能与李山较一高下。” 大师兄摇头说道:“不谈杨昊宇堂主的伤势,只说这道明枪如今的境界,距离李山先生的剑意还有一段距离。” “距离是与李山的距离,却不是秦杰能够应对的。” 大师兄沉默不语。 接下那记霸道至极的明枪,秦杰受了极恐怖的冲击,内腑伤势渐显,他需要时间回复,所以他愿意多说几句话。 杨昊宇虽然也已经伤重,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应该选择展开雷霆攻势,抢在自己血流干之前,把秦杰砸成肉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秦杰说几句话的时间。 因为他此时的心里有些疑惑,于是警惕。 为了今夜雪湖上的战斗,秦杰准备了十五年,杨昊宇具体准备的时间不长,但在血腥的战场上有数十年的经验。 他是天道盟的四大堂主之一,世人往往被他暴戾冷血的一面所吸引注意力,忘记了他的才华,事实上他在战场上的指挥才能并不弱于自己的强大实力,更可怕的是,他很擅长运用修行者的战斗中。 从踏入雁鸣湖畔宅院前,插旗入地开始,杨昊宇一直在按兵法行事,他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了中军帐,不停地示敌以弱,甚至不惜耗损大量的兵力,一直硬抗着秦杰最强大的手段,直到最后他把敌人拖到疲惫不堪,看清楚了敌人的所有手段,才动用自己的最强手段,意图一击而毙敌。 第351章 秦杰VS杨昊宇!(十) 为了最后一击而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消耗了如此多的精神,流了如此多的血,那么最后一击必然如雷霆大动,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 宅院前的那面血旗,便等若是他在战场周遭,埋伏的数千天道盟子弟,为的便是最后敌人久攻不下之时,陡然出击,如风卷落叶般确定胜势。 天道盟精锐的天道盟子弟,是最强大最恐怖的铁流,蓄势良久而出,必然横扫四野,无可抗敌,那面血旗里的铁枪,是杨昊宇最强大最恐怖的手段,直到最后才把他放出,自然是胜负手。 这一枪,凝聚着武道巅峰强者的强大信念和气势,按道理来讲,即便是比秦杰更强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抵挡得了。 然而铁枪出夜云雷霆一击,秦杰却没有死,虽然说他现在不停咳着血,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没有死的事实,依然让杨昊宇感到极为强烈的疑惑。 在和秦杰短暂对话的时间里,杨昊宇思考着这个问题,试图找到心头疑惑与莫名警惕的来源与解决方法。 片刻后,他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于是他看着秦杰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愈发寒冷,就如同身前雪湖上散落的那些寒冰。 想明白一半就够了,至少他认为已经足够解决自己心头的疑惑和警惕,他挥动右臂,手臂残存着的如丝缕般的衣物瞬间粉化,伤口淌出的血水像枪一般洒向黑夜,手掌里握着的铁枪破空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杨昊宇的第二道枪,不是指向山崖下的秦杰,而是直刺山崖上方的张楚楚。 他有足够多的情报来源,知道山崖上肯定是秦杰的小丫头,知道小丫头与秦杰的情份非同一般,更知道那个小丫头是谢君元的传人。 张楚楚的身份来历,一直令杨昊宇感到有些诡异和警惕,于是他决定先把她杀死,这个决定依然暗符兵法,兵法并不阴诡复杂,反而因为简单而透着光明正大的意味,就如同铁枪本身的气质,杨昊宇就是要清楚地告诉秦杰,他要杀死张楚楚,他要秦杰回身去救,然后去死。 张楚楚是秦杰的命,如果有人敢用张楚楚来威胁他,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先把对方杀死,就如同在荒原上把云正铭射穿那般。 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珍逾生命、看上去如此瘦弱的小姑娘被死亡所威胁,都会第一时间回身去救,把自己的生命置诸度外。 但秦杰并没有这样做,当感知到那道磅礴霸道的铁枪直刺崖上时,他没有回头,而是紧握着刀柄,右脚重踏冰面,身体在雪湖之上瞬间直掠十余丈,手腕一翻,举起锋利的符刀,向着杨昊宇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非常惊人,雪湖上的寒风吹拂着身上的黑色院服,衣袂呼呼作响,仿佛将要散开的夜穹。 杨昊宇眉头微挑,有些不解,伸出铁一般的右手在夜风中虚虚一握。 铁枪破空而至,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雁鸣湖南岸的山崖之上,朝着张楚楚刺了过去,因为与空气摩擦的太过剧烈,黝黑的枪身泛着明亮的光泽,与张楚楚瘦弱矮小的身躯相比,显得格外粗长恐怖。 枪风裹着崖间的残雪扑面而至,吹的她脸颊生痛,剪短后的微黄发丝像陡溪中的水草般呼呼向后倒去。 她知道秦杰不会回头来救自己,因为秦杰来不及救自己,因为秦杰相信她能救自己,因为此时此刻她必须自己救自己。 张楚楚虽然是总经理的传人,跟随老人学习过神术,这些日子与李彤相互印证,但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修行者的战斗。 不知道应该如何战斗,便不知道应该如何能够救自己,她依靠着本能,紧紧地抱着白衣,拼命地缩着身子,让白衣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遮住。 山崖上响起一道极怪异的声音,就如同鼓槌重重地落在一张破鼓上,又像是杨昊宇先前迈越河山的脚步,一脚踏破了冰面,落进了水里。 铁枪狠狠地扎进白衣,锋利的枪尖刺破了经年的油垢与黑泥。 白衣与铁枪接触的地方,急剧下陷,黑布嘶啦作响,似乎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枪尖始终……没能穿过伞面! 白衣抵着崖石,噗哧一声,如刀切豆腐,便刺了进去,石砾乱飞,闭着眼睛,瑟瑟躲在伞下的张楚楚身体重重一震,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哇的一声,鲜血从唇里喷出,染红了今晨换的新衣裳。 叛出魔宗的杨昊宇,本命物便是那柄恐怖的明枪,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铁枪之前的所有细节,所以他知道张楚楚没有死。 以极大毅力隐忍谋求必杀的第一枪,没有能够杀死秦杰,暗合兵法正奇之道,绝不应该失手的第二枪,也没能杀死崖上的小丫头,连续两次不可思议的失手,让杨昊宇的情绪变得有些异样。 秦杰此时已经横掠数十丈,来到了雪湖之上。 便在这时,杨昊宇微微蹙眉,在寒风中虚握着的右掌猛的一紧,崖上那柄铁枪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白衣弹回到了空中。 黝黑的铁枪刺破湖上飘着的残雪,刺破最细微的寒风,带着尖锐的鸣啸声,闪电般直刺秦杰的后背。 尖锐的鸣啸是破风的声音,是锋利枪尖前的湍流声,声音越尖细说明速度越快,单听声音,便知道这柄铁枪,纵使速度不及元十三枪,但也极为恐怖。 按道理,以秦杰目前金丹后期的修为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预知杨昊宇明枪的运行轨迹,更没有办法应对这种恐怖的速度。 但秦杰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的人生遭遇和修行过程,仔细去思考,也着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就在铁枪距离他的后背还有三丈的时候,在尖啸声还没有传进他耳朵的时候,他再一次提前做了反应,浩然气灌注全身,于夜空里强行拧身,把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凝于刀身向着身后狠狠斩落! 一声极其明亮的脆响伴着强劲的气流喷溅,从刀锋与枪尖之间向四周波散而去,震的冬湖上的积雪不停颤抖。 秦杰手腕一阵剧痛,差一点儿握不住手中的符刀,但他以极其坚毅的心神,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借着刀锋传回的反震之力在夜风里转着圈呼啸着再次向杨昊宇扑去,速度竟是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那柄铁枪在夜空里画了一道弧线,比秦杰更早来到了杨昊宇的身前,回到了他虚握在寒风中的右手掌里。 寒风骤疾,秦杰破风而至双手紧握符刀,当头砍了下去! 杨昊宇已然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然而神情依旧巍然不动,看着如鬼魅般扑向自己的身影,简单至极地一枪递了过去。 铁枪锋尖处光芒大作。 一声清脆巨响之后秦杰如受伤的大鸟般惨然向后倒掠而去,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湖之上。 黝黑的铁枪在杨昊宇的手中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很长时间都无法平静下来,发出令人心寒绝望的低沉嗡鸣声。 铁枪与符刀的每一次碰撞,都是那般的朴实无华,力道十足,看似简洁而无趣实际上却隐藏着开山裂湖的意味。 秦杰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经断了,脸色苍白如雪,虽然杨昊宇在他的符枪之下受了极重的伤,但在力量以及真气雄浑程度上他依然远远不如对方,这种差距是没有办法弥补或者是拉近的。 杨昊宇简单一枪便破了秦杰筹谋已久,舍生忘死的一刀,应该没有什么道理不满意,然而他的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 因为这一枪还是没能刺中秦杰的身体。 就在先前那刻,明枪如炽烈的阳光,将要撕开秦杰身上的黑夜颜色时,秦杰手中的符刀不知道从何处诡异的翻了出来,不差毫厘地砍中了枪尖,然后他的身体借势倒掠,却并不是被枪尖挑了出去。 杨昊宇眯起眼睛,看着秦杰说道:“春天你在清梦斋崖洞里闭关,果然不是符武双修,而是你……已经入魔。” 秦杰向身前的雪地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没有接话。 先前杨昊宇便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那个答案便是秦杰已然入魔,不然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承受铁枪所携带的巨大力量。 但那只是一半的答案。 杨昊宇今夜对秦杰出了三枪,每一道枪都是精神饱满之作,他相信就算是当年魔宗的那些高手,也不可能接下来。 秦杰应该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 每每在最关键的那个时间点,在枪尖的死亡阴影要覆盖他身躯的时候,他总能提前做出反应,并且是最正确的反应。 杨昊宇警兆骤生,就算秦杰入魔也解释不了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代表他对周遭的天地灵气波动有最深刻的认知。 换句话来说,今夜的秦杰似乎拥有元婴期的战斗意识。 第352章 秦杰VS杨昊宇! 城墙上的雪渐渐歇了,却显得比先前更加寒冷,大师兄和李然望着雁鸣湖的方向,二人呼出的气息如雾一般弥漫在四周。 李然没有想到,秦杰居然接住了杨昊宇的明枪,虽然狼狈到了极点,但终究是没有死,这一点令他疑惑不解,甚至有些震惊。 杨昊宇的明枪虽然黝黑,行于夜云之中毫无痕迹,但走的是光明正势,以速度力量气势进行全面压制,迫使对手只有生死搏之。 以秦杰如今的意识层次,根本无法捕捉明枪的运行轨迹,更谈不上料敌于先,便只有硬接,而他的修行境界不过在金丹期,根本没有招天地灵气为手段的本事,那么当杨昊宇使出第一枪时,他便应该已经死了。 “杨昊宇的明枪自然刺不中大先生你。”李然看了大师兄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是李山,必然是倒提剑柄,以滔滔黄lang拍面击之,抢而杀之,如果面对铁枪的是我,大概会以剑意横凝如铁索,尝试缚住这把枪,然而我想不明白,秦杰怎么能躲开他的枪。” 大师兄思考半晌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弟是怎样做到的。” 李然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远处雪湖上隐隐传来的枪刀撞击之声某人如鬼魅般踏雪而掠之声,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蹙眉说道:“即便如此,也无法解释。” 大师兄问道:“如此?” 李然面无表情说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清梦斋不会承认。” 李然寒声说道:“不承认不代表不存在。” 大师兄缓声说道:“没有证据,那么只会徒惹烦恼。” 李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斋主总有一天是会离开的。” 大师兄未假思索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和当初秦杰回答李彤的那句话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认为师父会在我们之前离开。” 自在魔教山门里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逆天气一直在不停地改变着秦杰的身体,他现在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强,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相对应的,他的身法与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速。 但杨昊宇是魔教前代强者身体被真气养炼多年,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远在秦杰之上,所以他能够挡住杨昊宇的明枪,并不是因为这些。 秦杰并不知道杨昊宇最后的手段居然是道门的**,更没有想到杨昊宇会有自己的本命物,但他的识海深处有莲世界度过来的无数意识碎那些意识碎片便是精神烙印。 杨昊宇一身魔教功夫尽数传承自莲世界,莲世界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名弟子,虽然他不可能知道杨昊宇修行明枪时的情况,但他知道杨昊宇的性情喜好习惯甚至是双脚站立的方位,他知道杨昊宇的所有事情。 如果说莲世界是一张如海洋般宽广的巨网,那么杨昊宇便是行走在这张巨网上的石像巨人,看似强大不可摧毁实际上他跨出的每一步,都还在那张网里,每一道震动,都会让那张网知道他的意图。 秦杰拥有莲世界所有的精神烙印,便等于拥有这张网他虽然不能主动控制这些精神烙印,但当杨昊宇在网上行走时那些识海深处的意识碎片便会开始发光发亮,提前告诉他杨昊宇准备做些什么,他应该如何做。 去年寒冬在魔教湖畔,远不如此时强大的秦杰,面对着杨昊宇比今夜威势更盛的那个拳头,还能保持冷静,便是因为那些意识碎片在起作用。 今夜,这些意识碎片依然在起作用。 有寒风自湖东岸的冬林里袭来,卷起湖面上的积雪,粉粉扬扬地洒着。 杨昊宇看着这些雪,忽然想到魔教湖畔,自己手中那些如雪的灰。 那一匣子师父的骨灰,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寒冷起来。 “师父……他教过你什么?”杨昊宇看着秦杰问道,双眼里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秦杰的眼睛也很明亮,指着自己的头说道:“莲世界没有教过我什么,但确实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他留下的意识告诉我,他也很想杀死你这个孽徒,替魔教清理门户,所以这里面全部是你师父对你的杀机。” 杨昊宇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神情漠然说道:“清梦斋自称正道,你是清梦斋弟子却师从莲世界魔头,用的是魔教**,真是大逆不道。” “你是魔教弟子,师从莲世界,却叛出魔教投靠道门,甚至改修道门**,舍弃自身的天地修本命物,你比我更大逆不道。” 杨昊宇忽然冷笑起来,说道:“想不到今夜竟然是两个叛徒之间的战斗。” 秦杰摇头说道:“魔教视你为仇,清梦斋可没有不承认我的身份。” “不管师父教了你什么,但你今夜终究还是会死。” “我本以为世上只有我动口强过于动手。” 杨昊宇眯着眼睛说道:“那便动手,请再接我一枪。” 寒冷的声音渐行渐远,杨昊宇魁梧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山,脚下坚实的湖冰骤然间出现一道极深的裂痕,隐隐可以看见湖水。 雪湖终于开始荡漾起来湖面上两个人的距离急剧缩小杨昊宇手握铁枪,端直一刺,秦杰手腕一抖,一刀斩落。 铁枪与符刀再次相逢。 感受着刀柄上传来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秦杰紧蹙着眉头,没有任何犹豫,精神力疾出身体里那滴晶莹的液体高速旋转起来在清梦斋崖洞养蓄力数月而成的逆天气,以一种近乎放肆的姿态态喷将出去! 他手中的符刀骤然大放光明,无数的金色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溅而出,如暮色中沈州市墙反耀的金光,又像是一轮突兀出现的太阳,瞬间把漆黑一片的雁鸣湖照耀的有若白昼! 金色而圣洁的光辉,离开符刀后,穿越寒冷的空气,化为一蓬金砂般的事物,狠狠地击打到杨昊宇的脸上! 千年以降,道魔向来不两立。 神话集团的神术,毫无疑问便是魔教**的克星之一,是以李彤悟神术之后,便被视为司责追杀魔教余孽的裁决司理所当然的继承魔教强者,最恐惧的便是圣洁的神辉,是以清梦斋小师叔囚禁莲世界这等人物,也是用神辉拟出樊笼阵法。 神术是上天赐予道门的礼物,便是对魔教的责罚·那些金色的光线,无视魔教修行者强悍的身躯和雄浑的真气,直接隔空影响他们体内真气的流转,甚至能够直接融化他们体内经脉的晶壁! 今夜凛冬之湖一战,杨昊宇把他最强大的手段留到了最后,一柄铁枪横扫四方,而秦杰也把自己的道门神术留到了此时! 炽烈的神辉里,杨昊宇的脸颊仿佛苍白的快要变得透明,他的眼瞳似乎真的要燃烧起来,眼睫毛在神辉里根根脱落,然后化为焦炭,又成灰烬,最后变为虚无,眼瞳里闪过一抹惊恐,紧接着却是戏谑的笑意。 看着神辉外的秦杰,杨昊宇放肆大笑,近乎咆哮般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神术!但你的神术是假的!你这还是逆天气!烛光怎么能变成阳光!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你不是司徒云海,能奈我何!” 雄浑至极的真气,从他魁梧如山的身躯上狂喷而出,伴着嗤嗤的响声,周遭的积雪被震离湖面,竟是浮到了夜空之中! 杨昊宇站在飘浮的雪中,单手执枪下压,如天神于云外倾身相看,无可阻挡。 秦杰膝盖微弯,脸色苍白,脚下的冰面发出咯咯的声音,似要破裂。 杨昊宇右掌一翻,似一座小山般拍向秦杰的头顶,神情漠然说道:“死吧!” 今夜的杨昊宇身受重伤,实力不及巅峰时十之二三,但毕竟是武道巅峰强者,只有这些残存实力的他,竟然强大无比,以秦杰如今的实力能够硬扛杨昊宇的明枪,已然是极其令人震惊的画面,他的全副心神与所有的逆天气都灌注在符刀之上,根本没有余力来应对如小山般拍向自己头顶的那一掌,即便有此时也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时。 杨昊宇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厉啸,收掌疾退。 他的小腹部喷出一道血花! 他一路裂冰荡雪,须臾间连退两百丈。 喷出的血在雪湖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就在先前那一刻。 秦杰极其不讲道理的收了刀。 当时杨昊宇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顶只有半尺。 当时杨昊宇手中的铁枪不再有符刀的隔挡,正欲向下。 他一刀深深地捅进了杨昊宇的小腹。 当他抽出刀时。 杨昊宇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顶还有半尺。 杨昊宇手中的铁枪根本没有丝毫移动,仿佛悬停在了空中。 秦杰收刀,重新格挡在铁枪之前。 杨昊宇才反应了过来。 于是他收掌,他疾退,一退便是半片雪湖。 用闪电都无法形容秦杰这一刀的迅疾。 那是一种超越速度感的气势。 第353章 秦杰VS杨昊宇!(十二) 就如同滔滔浊lang自天而降,速度其实并不见得快,但那股气势,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觉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远处雪湖上,杨昊宇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惊怒交加,问道:“这是什么刀!” 秦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会神术,那你知不知道我会剑?” 他先前那刀用的不是刀法,而是剑意。 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的剑意。 寒冷的城墙上,李然望着雁鸣湖的方向,感受着那道并不熟悉、但他绝对不会认错的凌厉剑意,下意识里把身前墙头上的积雪拍散,不可思议说道:“自天而降一道浊河!怎么会是李山的剑意!秦杰会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居然还学会了李山的剑!谁教他的?难道是清梦斋?” 大师兄诚实回答道:“小师弟虽然学过逆天剑,但李山的剑却不是清梦斋教的。” 李然皱着眉头,问道:“那是谁教的?” 大师兄犹豫片刻后说道:“……你妹。” 凛冬之湖这场战斗,始于符的风暴,紧接着箭啸爆鸣雪湖尽碎,然后便是明枪与暗剑的对决,明枪易躲,只有秦杰能躲,暗剑难防,杨昊宇终究是没能防住。 杨昊宇捂着腹部,鲜血从指间汩汩流出,他感受着腹部的痛楚和那道依然在不停侵伐的恐怖剑意,脸色极为难看。 既然不是刀是剑,那么他很容易猜到,这道如大河自天上垂下,于不可能间重伤自己的剑意,自然来自剑圣李山。 看着远处雪湖上的秦杰,杨昊宇的神情很怪异,秦杰的境界确实不高,但他拥有司徒云海一脉的逆天气,学会了贺飏的符、手握清梦斋的枪,继承了莲世界的意识,甚至现在还拥有了李山的剑意! 一个修行者,居然能够身兼如此多手段,而且这些手段无论正邪,都处于世间最巅峰的那个层次,实在是世所罕见的现象。 “清梦斋……师父……司徒云海……贺飏……现在又多了一个李山,你究竟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还藏着多少人的杀意?”杨昊宇疯癫一般厉声狂笑起来:“难道所有的人都想我死?” 秦杰看着远处的他说道:“所有人都想你死,那就说明你该死。” “白痴才会这样认为!”杨昊宇笑声骤敛,脸上毫无情绪波动,漠然说道:“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判断我该不该死,你不能,那些家伙也不能,哪怕所有人都说我该死,只要天还肯让我活着,那么我便将永远不死。” 杨昊宇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道极为寒冷的气息,释离他的身体,然后迅速重新敛入肌肤之下,湖上的积雪仿佛感应到了这股气息的恐怖,畏怯地向四周散开。 数道雪线层层叠叠出现湖面上,就如同是冻凝的lang花。 黑色的长发离开了淌血的肩头,在夜风中飘拂,夹在其间的数茎白发,随风一摇,顿时把周边的黑发尽数染上霜色。 紧接着,杨昊宇的脸颊微微下陷,急速瘦了下去,而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显得愈发强大。 “嘶嘶”声音里,他身上残破的衣衫震成碎片,如雪花般喷向四周,露出他强悍的赤·裸身躯,站在雪湖上便像是一个铁人。 便在这时,很奇异的画面发生了。 赤·裸的古铜色的身躯上有超过数百处的伤口,这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合拢,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住所有的伤。 一道极为鲜活的生命气息,瞬间填满杨昊宇渐涸的真气池塘,将已然千疮百孔的经脉晶壁修复的完好如初,经脉甚至比先前还要更粗,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扩张收缩,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今夜杨昊宇在一呼一吸之间白头,那些雪还有湖水上的冰块,都开始恐惧不安起来。 黑色的头发代表着健康与生命力,瞬间变白,原先附着其间的生命力不知去了何处,杨昊宇的脸颊陡然瘦削,那些血肉又去了何处? 秦杰警惕看着远处,因为夜色太黑,他只能隐约看见杨昊宇白头,却看不到更多的细节,也不知道杨昊宇的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识海深处的几块意识碎片微微发亮,他不知为何,便知道了这是一种魔教的燃烧生命的战法,杨昊宇瞬间失去的那些血肉与健康,都被此人用那种战法转换成了鲜活的生命力和新生磅礴的真气。 魔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极为残酷恶劣,除了残忍的选材环节之外,更多的便在于魔教山门里有无数邪恶阴秽的**,比如莲世界的《饕餮**》,需要把修行者生吞活剥,那是何等残忍。 杨昊宇此时身受重伤,尤其是腹部的剑伤尤其重,在这种生死立见的时刻,他会使用魔教的邪恶**,并不会令秦杰意外。 这种燃烧生命的战法,必然对修行者自身会造成极为恐怖的损害,杨昊宇今夜白头而战,那么即便他能够获胜,只怕也活不了数年时间。 秦杰很清楚这一点,更清楚魔教强者的搏命一击将会多么恐怖,但他不准备退让,因为他要杨昊宇今夜死,便不想让他再看到雁鸣湖的晨雪湖上骤然响起迸的一声暴鸣。 空气轰然散开,那数道雪线被气lang吹的碎如粉末,原本站在此地的杨昊宇,瞬间穿越湖上那些粉末般的雪,掠到了秦杰前方的夜空里,一声暴喝如雷,双手握枪如同握着一根铁棍,蛮不讲理地向着地面砸了过去! 寒风呼啸,湖面上的雪簌簌滚动,破开的洞里的湖水惊骇翻滚。 秦杰重重地一踏颤抖的冰面,身体骤然一震,双手执刀,跃至头顶的夜色里,向着那个天神般的男人砍了过去! 杨昊宇面无表情,脚踩雪花,铁枪一横便砸了下来。 这道铁枪上蕴着他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无穷力量,秦杰哪里能够抵抗,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跃至夜色里的他,瞬间以更快的速度向雪湖上跌落! 铁枪不再在夜云和山崖间飞舞,而是紧紧握在铁手中,在或许是人生最后一场战斗里,杨昊宇这位背叛魔教数十年的强者,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世界,力量源源不绝,展现出了正宗魔教强者的风范。 此时的杨昊宇,就如同一座从天而降的山峰。 而秦杰就像山峰下一颗石砾,只能被碾压成粉末。 杨昊宇暴喝一声,脚踢夜云,举枪再打! 秦杰艰难举刀再挡。 气lang四处溅射。 秦杰下坠的速度变得更快,如果就这样落在冰面上,就算他能躲开杨昊宇接下来的铁枪,只怕也会被活活震死! 然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他跃至空中之前便提前做好了计算,他堕地之处恰好在莲田里,莲田里有数十个先前被小铁壶炸开的洞口。 幽黑的洞里,湖水在悸动不安地摇晃,上面飘着薄薄的新凝的冰膜。 噗通一声,秦杰被砸进了寒冷的湖水之中,溅起一蓬lang花。 一道暴风袭过,杨昊宇毫不犹豫,手握铁枪落进了湖水里。 四处乱飞的雪缓缓落下,夜色下的雁鸣湖回复了安静,再也没有雷鸣般的刀枪撞击声,湖面上也看不到那两个舍生忘死搏命的身影,莲田里那些洞中传来湖水轻荡的声音,仿佛变得比先前还要更加寒冷。 湖南岸山崖上的张楚楚,艰难地从白衣下爬了出来,看着幽寂可怕的冬湖,苍白的小脸上染着血,还有最深的恐惧与担忧。 木桥畔,白武秀、周莉莉和李彤看着幽静的湖面,没有一个人说话,呼吸就如桥畔的冬日芦苇般,偶有摇动,长久沉默。 别墅中,于龙天面无表情搂着自己的妻子,牧晨站在亭中。 雪桥前,许世银白的眉毛在夜风里飘拂的愈发狂乱,盘膝坐在桥上雪间的三师兄却依旧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上的表情。 冬林里,浑身覆着雪的哑巴道士自然沉默,然而林间一直幽幽响着的蝉声,仿佛也变得比先前要更小了些。 城墙上,大师兄和李然看着雁鸣湖的方向,沉默不语,二人身前墙头上的积雪不知何时已经散落至城墙下的民宅里。 整座长安城都沉默了。 这座城里的人们,知道杨昊宇和秦杰这时候在雪湖冰面之下,在寒冷的水中进行着追逐或者是厮杀,然而没有一个人能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雪湖上响起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像是一扇陈旧的木门被缓缓打开,又像是沉重的石桌被人在地面上拖动,很轻柔的一声吱呀,却是打破了整座长安城的沉默。 雪湖上出现了一道隆起。 紧接着吱呀之声变成喀喇的巨响。 雁呜湖的冰面不时拱起,然后落下,似乎有只无形的巨手在不停地从下方的湖水里拼命地敲击,想要把冰面砸穿。 第354章 秦杰VS杨昊宇!(十三) 极厚的冰层像伤口般被巨大的力量震至翘起,碾压到旁边的冰面上,湖水不停地翻滚,发出海啸般的声音。 先前幽静的雪湖,骤然间变得极其恐怖,排山倒海,风暴不止! 一道黑影从冰面的裂口里疾掠而出,然而重重地摔到雪间。 那是秦杰,他身上黑色的院服早已湿透,被撕扯的快要不能蔽体,裸露的身体上满是斑驳的无法被湖水冲掉的血色。 他没有片刻停顿,向着山崖的方向疾掠而去。 不过片刻,黑色院服的表面便开始结冰,然而与先前湖底黑暗而寒冷的世界相比,雪湖之上仿佛便是天宫的花园。 便在此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巨响,湖面厚实的冰层被直接掀起,寒冷的湖水漫上湖面,巨lang如雪似要淹没整个世界。 恐怖的雪lang里,出现了杨昊宇如海中妖兽的强大身影,他虚踩着寒冷的湖水,一掠便是十余丈,一枪砸向秦杰的后背! 秦杰在疾掠中骤然转身,右手紧握着刀柄,左手握着刀背另一头,以逆天剑势横向立于身前,想要挡住杨昊宇的这一枪。 “喀”的一声脆响! 秦杰左手腕骨断裂,刀背重得地落到肩上。 他以肩再扛。 杨昊宇铁枪之势再前。 又是“喀”的一声脆响! 秦杰左肩剧痛,再也无法抵扛刀上传来的巨力,单膝下跪,膝头把坚硬的冰层砸出了数道裂口,脸色骤然苍白。 他很痛,非常痛,所以他的脸很白,非常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死亡的阴影,反而很亮,非常亮。 一声如同野兽搏命般的痛呼,秦杰把痛楚化作了难以想像的瞬间力量,右手腕强行一翻,已然受伤的左手紧握成拳,重重地击打在刀背之上。 就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让他手中沉重的符刀,仿佛瞬间获得了某种生命力,像条灵动的蛇一般,顺着杨昊宇的铁枪翻滚而上,绽出一连串的刀花,反而把杨昊宇的铁枪压到了下方! 他腹部那滴由逆天气压缩而成的晶莹液体骤然炸开! 那滴液体瞬间蒸发,化为虚无! 那些丝丝缕缕的蒸气,顺着经脉,灌向身体的每一处! 他身体里所有的逆天气,在最短的时间分隔内,尽数暴发了出去! 炽烈的神辉,再次从刀锋上喷薄而出,竟让他此时的身影,显得比刀前的杨昊宇更加魁梧,更加不可一世! 神辉照耀着杨昊宇瘦削而诡异的脸颊,照亮了他的眼眸,甚至把他眼瞳里的那丝冷漠的嘲弄之色都照的清清楚楚。 杨昊宇知道这便是秦杰的搏命一击。 但他并不畏惧,正如他先前说的那样,秦杰不是司徒云海,他的逆天气再如何模拟神辉,也不可能是真的神辉。 他盯着秦杰苍白的脸颊,寒声喝道:“李山的剑意终究不是李山的剑!你会的东西再多但那终究都是别的东西!” 喝声回荡在寒冷的雪湖上,震的秦杰刀上的神辉如风中的火把摇晃不安,铁枪骤然上挑数寸,符刀后退数寸。 “你不可能再刺我一剑,你也不可能再伤到我!”杨昊宇盯着秦杰的眼睛,冷漠不屑说道:“身为清梦斋弟子,居然入魔不肯修本命物!你连本心所指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死又有何益?” 此言一出,刀上的神辉摇晃的愈发剧烈,就如风中之烛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秦杰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喷到了神辉里,伴着“嗤嗤”声中化作了微带焦味的蒸汽,然而他的眼眸却依然是那般的平静。 然后他说了两个谁都想不到的字。 “谢谢。” 秦杰很清楚杨昊宇是怎样强大的一个人,金丹期的自己要完成世所罕见的越境挑战,是怎样困难的一件事情,所以他做了很多预案。 这些预案跨越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直到白天离开西城夜总会时,闻着沈州街巷里的羊肉汤味道,才最终完全确定下来。 这些预案针对的是杨昊宇的强悍实力,以及这位强者可能隐藏的手段,然后试图寻找绝杀的机会,在今夜的雪湖一战中,这些预案有的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比如符的风暴,铁枪与铁壶的配合,有的则是毫无作用。 比如先前他从夜空里惨然下坠,看似凄惨,其实是想把杨昊宇引入黑暗寒冷的湖底伺机杀之,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杨昊宇在寒湖底变得愈发强大可怕。 有些预案,秦杰在战斗中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拿出来,有些预案则是动用了一半,从最开始的时候,他便一直在寻找与杨昊宇正面相交,比拼真气的时刻,因为通过叶红鱼他知道神辉对魔教强者的威胁。 他寻找到了两次机会,他面临着两次选择,在第一次神辉自符刀喷薄而出时,他选择了用逆天气配合李山的剑意。 根据他的计算,承自小师叔的逆天气以及新近悟得的李山剑意,是自己最强大的手段,事实上他也确实成功地重伤了杨昊宇,只是很可惜没有能够杀死对方。 此时面临第二次机会,他一直不能确定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直到他听到杨昊宇冷厉而居高临下的喝斥,他终于坚定了信心。 动用魔教秘法后的杨昊宇消瘦到了极点,眼窝深陷,脸颊上仿佛只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面的骨骼清淅可见,竟有了些他师父莲生在魔教山门里的模样,在炽烈的光线照耀下,更是如神如魔。 不惜燃烧生命与血肉,严重损耗自己的寿元,杨昊宇彻底地改变雪湖之战的局面,在强大的他面前,秦杰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逆天气拟出的神辉,对他能够造成一定伤害,却无法改变整个战局。 秦杰眼看着马上便要死了,然而就在这时,他却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谢”是如此的莫名其妙。 杨昊宇不知道秦杰是不是濒死之前真的疯了,无法理解秦杰为什么要感谢自己,但总觉得这声谢里透着股诡异的味道,有些隐隐不安。 秦杰看着炽烈光线那边杨昊宇如神魔般狰狞恐怖的瘦削脸颊,情绪复杂说道:“我也有本命物,你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随着这句话,一道极凝练的精神力,从秦杰的身体里释出,精神力脱离身上斑驳的血色,向着雪湖上空飘飘渺渺而去。 “飘飘渺渺”这个形容词,不是说这道精神力行走的缓慢,而是它本身给人的感觉这道精神力精纯到了极点然而却如一个徒有蛮力却无知无识的顽童,弥漫在雪湖上的天地灵气里,根本不知该触摸何处。 白日风雪城门前,杨昊宇曾经评价过秦杰的精神力,说他的精神力雄浑精纯,对天地灵气的操控却是极为糟糕。 此时的情况正是如此。 然而杨昊宇的眼神却是骤然寒冷起来。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秦杰释出的这道精神力在雪湖上捕捉到了极细的一缕天地灵气那缕天地灵气瞬间直抵湖南岸的山崖上,甫落崖畔,那道极细的天地灵气瞬息便稳定下来,而且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扩张,似乎山崖那处有某种事物在源源不停地灌注到这缕天地灵气之上。 双手紧握着刀柄秦杰的脸色苍白,眼睛明亮。 他冒着毁功的危险,念头一动便散了自己腹内的那液晶莹的液体,把所有的逆天气同时输送出去,确保压制杨昊宇铁枪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他必须珍惜。 他的精神力释离识海,穿过凝滞不堪只通十窍的雪山气海在那些艰难难行的无形气窍里穿行,最终汇成了一首声音很微弱,音律很拙劣的。 他希望这首小曲能够被听到,能够被听懂。 因为他在用这首曲子呼唤自己的本命。 修行者控物,并不是靠天地灵气直接去影响世间的物事,而是以天地灵气为桥,把自己的精神力传递到物体之上从而引发物体内部的天地灵气振动,和修行者精神力最和谐最容易发生共振的物体,便是本命这是白武秀的说法,他认为修行者要找到与自己气息完全吻合的本命物非常困难。 那夜在旧里,他对秦杰侃侃而谈以音律举例,所谓本命物便是能够听懂并且非常听自己曲子的对象。 也就是所谓知音。 剑师的本命物是本命剑,比如李山的剑,当然做为世间第一强者的剑圣,他如今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本命剑画在纸上。 符师的本命物是本命符,比如秦杰老师贺飏的井字符,这道符与他最为亲密,并且直到逝去前的那一刻,还在并肩战斗。 秦杰是罕见的兼修者,他的本命物不是刀,不是剑,也不是本命符,更不是什么笔墨纸砚,山川溪木,甚至不是最挚爱的金钱。 他的本命物,是个小丫头。 是那个头发微黄,面容微黑寻常的小丫头。 雪湖上,秦杰的精神力操控着那缕天地灵气,来到了雁鸣山上。 那首小曲便在崖畔无声而起。 白武秀曾经说过,他的曲子很难听,很难懂,而且今夜距离相对较远,所以曲声异常黯淡飘缈,简直不成曲调。 第355章 秦杰VS杨昊宇!(十四) 张楚楚感受到了那道精神力。 她听到了那首曲子,也听懂了那首曲子。 虽然雁鸣山上并没有奏起真实的音律,但她清楚地听到了一首山歌,那是很多年前,秦杰背着她经常喜欢哼的一首曲子。 秦杰诸窍不通,五音亦不全,他之所以不怕丢脸,还经常哼这首曲子给张楚楚听,是因为张楚楚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听他唱这首歌。 这首歌,便是张楚楚的摇篮曲。 张楚楚拿着白衣,神情微惘站在崖畔。 她看着崖下雪湖里的那片光明,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听懂了秦杰在那道精神力里发出的召唤,或者说邀请。 秦杰在邀请她建立一种最紧密的联系,那是绝对的服从,便是死亡的阴影和冥王的恐吓都无法撕裂开的联系。 任何有自主意识的生命,面对这样绝对单方面的联系,都会本能里抵触,就算最终接受,也需要很长时间去挣扎。 但张楚楚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挣扎,便同意了这个邀请。 因为她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张楚楚的右手在寒冷的夜风中。 她食指腹上生起一道光线,光线骤趋圆融,变成一团微弱的火焰,火焰的颜色异常洁白,没有一丝杂质,透着股圣洁的味道。 紧接着,她的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的指腹里也同时生出这种圣洁的光焰,把她微黑的小手照耀的异常白皙。 这些圣洁的光焰便是上天的神辉。 她手指间的神辉,被夜风一吹便招摇而起。 更多圣洁的神辉光焰,从她身上崭新的衣服布料空隙里,从她微黑的小脸上,从她微黄的发丝末端渗了出来,罩住她瘦弱的身躯,被她握在左手间的白衣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无风而缓缓合拢,沉默依在她的腿畔。 雁鸣湖崖上大放光明。 张楚楚大放光明。 仿佛无穷无尽的神辉,从她瘦弱的身体里喷薄而出,瞬息之间照亮了她身前覆着雪的山崖,崖下狼籍一片的雪湖,湖对岸的断井颓垣,照亮了西岸的雪桥芦苇,东岸的冬林雪僧,照亮了整座沈州市。 圣洁而炽烈的光芒,从雁鸣湖畔射向天穹,传向沈州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深沉的夜里仿佛迎来了一场庄严的日出,亮若白昼。 雁鸣湖畔山崖上。 张楚楚身体外的神辉仿佛没有任何温度,因为她的发丝未卷,衣物未焦,但那些已成熊熊燃烧之势的光焰又似乎真的在燃烧。 她衣服上染着的血水被灼化的毫无踪影,鞋上沾着的泥土脏雪也尽数化作了青烟飘散一应污浊都被净化一空,变成比干净更加干净的透明。 就如同她的人那般透明。 某一日,那位逃离神话集团的老人来到了沈州市,他买了碗豆浆,泼了半碗豆浆,污了自己的棉袄,在枫林别墅里见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姑娘,从此便不愿再离去。 那位老人看着她,跟着她,对她说机缘道光明,把毕生所学毫不藏私地传授给她,并且感慨万分说道:“我从未见过比你更透明的存在。” 所以张楚楚是透明的。所以她的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神辉,没有任何损耗,没有任何折射,就如最初本原的神辉那般圣洁而纯净。 神话集团有苦心向道之辈也掌握了昊天神术,比如李彤便精于此道,然而道门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施发出比张楚楚更纯净的神辉。 因为她本就是光明的传人。 她就是光明的女儿。 西岸桥畔的芦苇在洁白的光线照耀下,仿佛变成白玉石雕成的美人。 李彤紧紧握着栏杆,看着远处湖上那片夺目的光明,震惊的无法言语,她知道张楚楚会神术,还曾与那个小丫头彼此参详过,但她从来不知道张楚楚真实的神术能力竟然强到了这种境界。 此时本来应该是深夜,无法借取光辉,她完全无法理解,张楚楚怎么能够放出如此多的光明,虽然知道她是总经理在世间唯一的传人,神话集团一心一意想要请回去的人,她依然无法理解。 没有人理解此时雁鸣湖畔的光明,包括站在城墙之上的李然,不过他此时并没有像自己的妹妹那样试图去理解眼前看到的这幕画面。 看着照亮夜空的神辉,感知着那处的气息,这位董事会传人的脸上写满了虔诚向往又震惊茫然的神情,喃喃说道:“好纯净的光明。” 站在李然身畔的大师兄,也望着雁鸣湖的方向,他没有动容,也没有笑,反而神情格外凝重,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那道雪桥下,天道盟子弟们以及修行者们,茫然震惊地看着雁鸣湖的方向,光线把他们脸上的情绪照耀的清清楚楚。 许世抬头望向夜空里那些黑云反射的美丽光线,动作显得格外沉重,满是皱纹的苍老脸颊上写满了疑问。 盘膝坐在雪桥上的三师兄,从白昼到黑夜绝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这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雁鸣湖处的光明,极罕见露出真挚的微笑。 然后他望向许世,说道:“这就是奇迹。” 虽然这不是清梦斋创造的奇迹,但奇迹就是奇迹,当初贺飏与总经理同归于尽后,三师兄登上无名山,看着小丫头手捧骨灰入瓮,心生怜惜之余,不知为何总觉得将来小丫头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奇迹。 为此,他不惜与最尊重的大师兄辩论争执。 今夜他终于看到张楚楚身上发生的奇迹,于是他开始微笑。 雁呜湖东岸的冬林里,天机身上覆着如蝉翼般的万片雪,看上去就像一座冰雪雕成的佛像,先前无论雪湖上的战斗如何激烈,这位佛宗行走始终保持着沉默,合什守心,对抗着蝉声后的那人,平静等待着结果。 当神辉在山崖上出现后,他忽然睁开了双眼,薄雪从他的眼帘簌簌落下,他温和却坚毅的眼眸里,出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那些情绪是慈悲,是平和,是挣扎,最终化为赞叹。 冬林里一直幽幽若有若无响着的蝉鸣,在此时也有了变化,蝉声的节奏奇异地显现出冷漠厌憎的情绪,但声调却显得有些满意。 亭榭里。 牧晨看着南方骤然照亮夜空的光明,正在捋须的右手猛然一颤,揪下了数茎长须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此时张楚楚眼中的世界是白色的。 纯净无暇的白。 那是光明的颜色。 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那些纯净的神辉世界里,而是沉默看着雪湖上的那个背影感受着那道精神力所传递的讯息。 那道精神力在拼命地召唤显得那般的贪婪,那样的饥渴,甚至带着几分恐慌的意味,就如同一个想要吞噬掉她血肉的魔鬼。 张楚楚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意味,但她并不恐慌在熊熊燃烧的神辉之中,她平静地敞开自己的精神世界,开放给精神力那头的秦杰。 某些意识早已成为张楚楚的本能,她的精神,她的血肉,她的神辉她的生命,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也是秦杰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与他分享,或者奉献给他,既然如此何须恐? 哪里会慌? 她是秦杰的本命,秦杰也是她的本命,那么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哪怕是所有你想要的,我便全都给你,哪怕是生命。 如果修行者与本命的关系是知音,秦杰和张楚楚便是世间的第一等知音,不是高山流水,而是锅碗瓢灶,他们的喜怒哀乐相通,他们心意相通,他们生死相通,他们不需要尝试理解彼此,他们天生理解彼此。 如果修行者与本命的关系是亲密,秦杰和张楚楚本是世间最亲密的两人,他们自幼同食同宿,酷暑时抵足而眠,寒冬时共裘取暖,一挑眉便知道你拿树枝写字写的得意,一憨笑便知道你洗碗时手被豁沿割了道口子。 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注定了这一切。 冥冥之中仿佛有相通之道。 此时张楚楚以生命燃烧的神辉,便要依循着冥冥中的那条通道传给那个人。 天地间的气息骤然澄静。 光明里,张楚楚脸色雪白,眉头紧蹙,似乎非常痛苦,但脸上却带着笑意。 她身上熊熊燃烧的昊天神辉,骤然间凝成一束,向着山崖下射去,搭成了一座光桥,把雁鸣山与雁鸣湖连起来。 无穷无尽的神辉,通过这道光桥,穿过雪湖上的寒风,源源不断输进秦杰的身体里,令他握着的那把符刀上大放光明! 扑面而至的神辉,令杨昊宇的眼瞳骤然剧缩,然而在极短的瞬间里被灼烧至渐趋黄枯,流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 他感觉到这不是逆天气拟的神辉,而是真实的神辉,是他最恐惧的那种力量,虽然他早已背叛魔教,投靠道门,但他依然恐惧。 无数的神辉从刀身吐出,把杨昊宇的身体笼罩进去,这些本应庄严慈悲的光焰,在此时却显得如此冷酷,无情烧灼着他的身躯与精神。 第356章 秦杰VS杨昊宇!(十五) 这些神辉光焰,在此时此刻等若是秦杰自己的神辉,所以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刀锋骤厉,挟着夺目的炽烈光焰,向前砍了下去! 这一刀是他最熟悉的刀法,也是最简单的刀法,没有任何花俏招式,只是从上劈到下,却也是他最强大的一刀. 在咸湖畔,他就这样砍掉了无数马贼的头颅,在清梦斋侧门,他一刀便把柳亦青砍成了废人。 杨昊宇手中那把铁枪,再也无法承受刀身上的浩然气力量,以及神辉的烧灼净化,崩一声脆响,从中断成两截! 刀锋一往无前继续向下。 杨昊宇一声暴喝,如雷霆炸响在雪湖之上,只见他那双铁手以栏桥之势横击向前,硬生生把秦杰的刀夹在了拳里! 杨昊宇双拳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刀身传向刀柄,再传至秦杰的身上但他仿若毫无察觉低着头抿着唇,一声不发继续向压! 喷吐着神辉的刀锋,烧灼着杨昊宇的拳头,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下移动,距离他瘦削苍白的脸越来越近。 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杨昊宇发出一声疯狂般的嚎叫,做出了最后的努力抬起受伤严重的那只脚猛地向秦杰的腰腹间踹了过去。 就算杨昊宇这一脚踹中秦杰,也再无法挡住秦杰的刀锋和刀锋上的那些神辉,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要秦杰跟着自己一起死。 然而就连同归于尽,他都没能做到。 就在他脚尖踢中秦杰腰部的那瞬间,一道气息顺着腿传到了杨昊宇的身体里,进入他的识海,最后在他的口鼻里,变成了极端浓稠的血腥味。 杨昊宇很熟悉那道气息,因为他曾经感受到过。 他对那道气息又很陌生,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 那道幻化成浓稠血腥味的气息是如此的冷漠,又是如此的高远辽阔,仿佛站在极遥远的天空上居高临下望着他。 然后杨昊宇听到了一声蝉鸣。 白天听到的蝉鸣,他以为是幻听。 暮时踏入雁鸣湖时听到的蝉鸣,他觉得似真似幻。 此时在临死之前他再一次听到蝉鸣,这一次他确认是真的。 秦杰被直接踹飞,重重摔落在雪地里,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再给杨昊宇补一刀,但怎样挣扎终究也是徒劳,只好喘息着坐在了雪上。 杨昊宇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刀口,这道刀口很直,起始处在额头,然后向下延仲,切开他的鼻与唇、胸膛与腹部。 鲜血顺着刀口处绽开的肉向外渗出,今夜的战斗太过惨烈,他流的血已经太多,此时体内残余的血,只能渗淌,看着愈发凄惨。 杨昊宇没有倒下,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的深刻血口,这道刀伤对于巅峰时期的他来说,或许并不能致命,却不是此时的他能够承受的。 四周的神辉,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没有敛灭,而是在继续燃烧,寒冷的湖水仿佛变成了灯油,雪块似乎变成了煤炭,整片雁鸣湖似乎都在燃烧,散发着耀眼的光线,把湖上的一切照耀的清清楚楚。 在神辉照耀下,杨昊宇看着胸膛上的刀口,知道死亡马上就要来了,他缓缓松开手,任由两截断枪落下,砸的雪花一溅。 远处响起的钟声,终于来到了雁鸣湖上。 杨昊宇抬头望着钟声起处,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妹妹。 钟声再起。 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内响起一声嗡鸣,无数的细砾从身上喷溅而出,向四周散去,仿佛是他藏了数十年的尘埃。 悠扬的钟声不断响起,回荡在安静的沈州市中。 扑扑扑扑扑! 杨昊宇的身体发出一连串闷响,表面陡然下陷,有的地方则是高高隆起,骨折肉破,看痕迹就像是被人用拳头砸出来的。 这些都是周雄的拳头。 在荒原上的连番刺杀里,周雄冒着死亡的危险,拼着重伤,用血刀破了杨昊宇的盔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十几道拳意。 过去这些日子里,杨昊宇用自己雄浑的真气和恐怖的境界,强行把这些拳意之伤压制了下去,此时神辉烧融了他体内的经脉晶壁,于是无法压制这些拳意,便在此时瞬间爆发了出来。 先前他用魔教秘法,压制住的那些伤势,也再次爆发了出来,无数道伤口重新出现在他的皮肤上,画面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死亡之前,要重新经历一遍曾经受过的那些伤,重新承受一遍那些痛苦,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杨昊宇的腑脏全部碎了,甚至可以说是变成了烂絮一般的事物。 肌肉里的血不多,内脏里还有很多血,所以杨昊宇开始咳血,带着黑色的浓稠鲜血,顺着他的食管气管涌到嘴里,然后溢出嘴唇。 杨昊宇站在雪地里,一边咳血,一边大笑。 秦杰坐在雪地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笑容,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雁鸣山崖畔,张楚楚坐在雪里,显得极为虚弱,她看着远方湖上的画面,知道秦杰这时候根本不想笑,他肯定想哭。 想到这一点,她心头一酸,便开始流泪。 凉凉的泪水,在她微黑的小脸不停流淌,却洗不去渐渐显现的笑容。 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她轻轻哼唱起来。 张楚楚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点稚气,说不上好听。 但此时山崖上传来的歌声却是这般动人,在凛冬之湖上悠扬不去。 人将死,晨未至,夜还寒。 雪湖却是无比明亮,昊天神辉在冰面残雪与湖水里持续燃烧,释出团团水汽,隐隐能够听到渐沸的声音,如雾中的清晨温泉。 杨昊宇浑身是血,披散的白发被血水黏成枯柳般的形状,他看着秦杰,黯淡如萤的眼瞳满是深深的不解,嘶哑低声道:“你那时候只有四岁……仇恨这种……东西对四岁的人来说不容易记住,你真的这么恨我?” 寒风拂面,秦杰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说了几段话。 “小时候在沈州市的四年,是我上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学,我只需要享受父母的宠爱,和玩伴打闹,偷偷看书,可惜的是那些时光被你毁了。我这些年在别人眼中活的还算不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要天天努力活下去的日子是多么痛苦,是多么的不快乐,所以我当然很恨你。不管我这些年再怎么做,当年柴房里被我杀死的管家和少爷不可能再复活,堂主府里死的人不可能再复活,我的父母不可能复活,我最美好的那段时光,也不可能再重新回来……那么便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止我来杀你,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挥出那一刀是划算的,我还想要你们知道,我是在为我的父母复仇,我的父亲叫秦涛,我的母亲叫李三娘。” 杨昊宇低着头看着自己胸腹间的刀口,忽然问道:“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 杨昊宇抬起头来,微感惘然说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也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很放松,总觉得你死之后,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我也不再是过去十五年里的我。”秦杰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放松了。因为你死以后,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写书帖挣钱而不用每天夜里都要写很多枯燥乏味的符,你死以后,我可以经常去西城夜总会听小曲,而不用在清梦斋听师兄奏曲。你死以后,我还是会修行,但不再是像过去这些年一样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而只是单纯地兴趣和爱好或者说满足自己的求道之心,你死以后,我可以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盯着你的背影,在沈州等着与你的战斗,我可以去北陵雁荡山,去神话集团东海,去看看这个世界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你死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再想着要杀死你这样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杨昊宇笑了起来,笑声很凄楚,神情很怪异。 “自由啊……”杨昊宇看着秦杰的目光里充满着怜悯与嘲弄,说道:“你身为正道弟子,却入魔已深便等若我当年背叛魔教……你已经踏了我的老路,便注定只能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里痛苦挣扎求存,你哪里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自然更没有什么快乐。” 秦杰把符刀当作拐杖,扶着虚弱的身躯,艰难地站起,看着杨昊宇说道:“清梦斋不是魔教,我也不是你。” 没有深入了解清梦斋的人,根本无法了解清梦斋、尤其是斋主对魔教的真实态度,秦杰从来不担心自己变成故事里那些男主角。 “清梦斋确实不是魔教,以斋主的胸襟,哪里会在意自己的弟子修行什么不过你也确实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是人。” 杨昊宇眼瞳里的光芒本来已经黯淡的像随时会被寒风冷死的萤火虫,这时候却变得明亮起来,厉声说道:“你是修罗的儿子!” 第357章 秦杰VS杨昊宇!(十六) 十五年前,总经理认为修罗之子降生在堂主府,神话集团指使杨昊宇进行清洗,于是才有后来这么多故事以及今夜这场血战. 杨昊宇在临死之际,回思着今夜这场战斗里的那些疑惑,那些没有到场却通过秦杰到了现场的死去的前人,越来越坚信这个判断。 他看着秦杰诡异地笑了起来,怨毒诅咒说道:“苍天在上,你这个修罗的儿子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被神辉烧成灰烬。” “我是修罗之子,大概让你更能接受死在我手中这个事实……不过很遗憾的是,我和修罗没有任何关系。”秦杰说道:“而且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都会被神辉烧成灰烬,所以你的诅咒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你真不是修罗之子?”杨昊宇喃喃说道:“你不是修罗之子,怎么可能那么小便逃出沈州市?如果你不是修罗之子,怎么可能越境击败我,我今天怎么会死?” 他的脸颊就像株被雷电劈开的枯柳树,皱到了极点,满是不解不甘的情绪,如果秦杰不是修罗之子,怎么可能拥有这等大气运,这样不可思议的机缘,能够越境挑战杀死强大的自己? 不可一世,暴戾霸蛮数十年的杨昊宇堂主,在临死之前看上去就像在村口喷着唾沫寻找昨夜踹开寡妇门被踹开的小贼的老头儿。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秦杰,痛苦地说道:“我不想死。” “我想你死。” 没有人想死。 大多数人类非正常死亡,都是因为世间有别的人非常想他去死。 杨昊宇不想死,他想活着,继续拥有荣光与力量。 秦杰非常想他去死,想的掏心挖肺,殚精竭虑,肝肠寸断,度日如年十五年。 所以杨昊宇死了。 杨昊宇依旧魁梧如山的身躯直挺挺向后倒去,把周遭那些如雾般的热汽排开,“轰”的一声落入湖中,溅起无数水花。 寒冷湖水的最上层,已经被神辉烧至沸腾,不停咕咕翻滚着,看上去像是燕境山谷里的温泉,又像是一大锅清汤。 杨昊宇的身体飘在沸腾的湖水中,双目圆睁,满是血污的脸上还能看到一丝疑惑以及淡淡不甘,瘦削的脸颊皮肤渐趋诡异的熟红。 很多年前,魔教前代圣女跳了一曲天魔舞,天下震惊,神话集团强者云集,山川里剑光纵横,杨昊宇没有任何犹豫,亲手烹杀了她,毅然叛出魔教投身道门。 那是杨昊宇生命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只是大概他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当他死后也会被沸腾的水烹煮,就如同当年那个女人。 如果真有天道,那么这便是所谓循环吧。 看着杨昊宇的尸体在翻腾不安的湖水里起伏,秦杰忽然说道:“谁说羊杂一定要冬至吃?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这是秋天的时候,他在羊杂锅边对李彤说的一句话,李彤听懂了前一句,却始终听不懂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冬至,正是吃羊杂汤的时间,雪湖之上此时尽是温热潮湿的水汽,站在湖面上便仿佛站在羊杂锅旁,又像是红袖招院子里的蒸汽搓澡房。 秦杰这时候感觉很温暖,很平静,很放松,就像是在澡房里蒸的毛孔全部舒张,然后伴着香菜腐ru酱吃了一大锅羊杂。 “谁说管家的儿子就不能报仇?谁说金丹就不能越境杀了高级境界修真者?” 他转身向着雁鸣湖南岸走去,偶尔抬起手臂擦一擦脸,不知道是要擦掉脸上的灰尘还是泪水,脸尤其是眼角变得很红。 张楚楚已经下了山崖,来到了雪湖上,瘦弱的身躯此时本来就极虚弱,还要拿着大黑伞,拖着沉重的箭匣,显得越发吃力。 看着前方疏雪里的人影,两个人同时加快了脚步,待相遇时,看着彼此那张熟悉的脸,心情复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什么都没有说,秦杰把张楚楚搂进怀里,他搂的很有用力,两个人的脸挤的有些变形,带着泪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秦杰的脸有些发红,有些发烫,张楚楚的脸很苍白,很冰凉,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彼此都很舒服,然后平静。 湖西岸的桥畔,白武秀松开一直紧握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栏杆,栏杆上出现一道血印,先前观战时太替秦杰担心,他竟紧张地把手掐破了。 周莉莉看了一眼桥那头飘飘的青色衣袂,牵起白武秀的手,走出栈桥,向着雪湖上拥抱在一起的二人走去。 李彤站在木桥上,看着雪湖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然后她闭上眼睛,漂亮的细眉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别墅里,杨豆蔻面无表情站在门槛处。 她温婉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皇帝从身后轻轻揽住她,想要给她一些安慰,她眼中的泪水淌出来的越来越多,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于龙天抱的很紧,很用力,杨豆蔻愤怒地挣扎着,终究是未能挣开,这自然不是因为她悲伤过盛、没有力气的原因,她回身投进丈夫温暖的怀抱,无声的纵情哭泣,不一时衣服前襟尽湿。 雪亭下,李青山神情复杂望着南方的雁鸣湖方向。 整座沈州市安静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雁鸣湖东岸的冬林里,蝉鸣骤然间再次响起,声声凄厉,却透着无比的愉悦欢喜。 雪湖上火光渐熄,寒意渐起。 周莉莉走到秦杰身后,放开白武秀的手,忽然“啪”的一声跪了下来,膝头溅起两蓬小雪,然后重重叩了一个首。 白武秀微惊。 周莉莉声音微颤说道:“感谢小师叔替魔教清理门户。” 秦杰没有侧身避让,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大礼,他很清楚如今世间已然凋蔽的魔教,对小师叔敬且畏之,但真正恨之入骨的却是杨昊宇这个叛徒,如果不让周莉莉跪,她根本无法释放此时心中的复杂情绪。 更何况莲世界的意识碎片在他识海里,他这算是代莲世界受后辈一辈,只是他看着雪湖安静的夜色,说道:“湖旁有很多人,你这一跪,只怕有些麻烦。” 周莉莉站起身来,白武秀把她额头上的冰雪擦掉,看着上面的红肿,不由有些心疼,听着秦杰的话,应道:“在沈州市里怕什么麻烦。” 今日与杨昊宇一战,从始至终都没有受到任何猜想中的干扰,秦杰当然很清楚,这必然是清梦斋在其中起了作用,听着白武秀这话,不由笑了起来,心中陡然生出一片豪情,这里是沈州,我们是清梦斋弟子,那便没有麻烦。 只是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累积了十五年的仇恨与杀意,随着杨昊宇的尸体堕入湖中,便尽数释放了出去,就如同那些沸腾湖水喷吐的水雾那般,一般的人在极大愉悦与兴奋感伤之后,大概都会感觉有些空虚和惘然,甚至会不知所措。 如果秦杰还是襄平的那个秦杰,想必他也会陷入这种精神状态,杀死杨昊宇之后,似乎便把这辈子想做的事情做完了,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但现在不一样,他在沈州市里有家,枫林别墅不方便回,雁鸣湖畔还有一大片宅子,虽说已然断井颓垣,还是能住人的。 再说沈州市南有清梦斋,总可以在后山里寻到一间属于自己和张楚楚的草屋。 “先回家吧!” 秦杰和张楚楚互相搀着,向湖北岸那片火光早熄的宅院走去,然而二人今日虽然没有受重伤,损耗却是极为严重,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此时心神一松,双腿便如灌铅一般,始一迈步便险些跌倒。 白武秀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秦杰的胳膊,有些恼火地教训说道:“张楚楚今夜如此辛苦,你还指望她能扶得动你?求我一声会死?” “你不要表现的太紧张我,杨昊宇怎么说都是道门客卿,这要传回神话集团或是知守观,将来对你总是不好。” “我又没有想过要做一个胖道士。”白武秀极不耐烦地说道,然后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提,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身上,向湖岸方向走去,周莉莉扶着张楚楚跟在后面。 安静的雪湖上,不时响起“咯吱咯吱”的压雪之声。 晨光渐至。 今夜不知有多少人围湖而观,人们看着雪湖上的那两道脚印,看着脚印前方的人,看着被白武秀背着的秦杰和被扶着的不起眼的小丫头,心情异常复杂,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并非真实。 金丹后期的秦杰在小丫头的帮助下,杀死了武道巅峰强者、霸道不可一世的杨昊宇堂主,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秦杰是斋主的弟子,这种事情依然不可能发生,因为……这是一场公正的正面战斗。 高境界的修行者死在低境界的对手手中,不常见但也不算稀有,因为战斗向来无常理,暗杀下药陷井之类的手段,有时候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金丹期的修行者死在普通人刺客手中的事例也不是一件两件,但这种情况极少会发生在正面的战斗中,因为那是绝对的实力的比拼。 第358章 越级挑战! 尤其是对于晋入高级境界的大修行者而言,下境的修行者,想要在公平的正面战斗中击败他,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元婴期乃是修行的一道大门槛,越过这道门槛,便离红尘骤远。 在修行界的记裁里,除了强大的军队可以用无尽人马配合地势及精妙的战术,可以堆死元婴期的大强者,从来没有出现过越境挑战高级境界强者成功的事情,传闻中司徒云海曾经做到过,但是那场战斗没有任何观众,人们只知道那名元婴期的强者死了,还是金丹期的司徒先生骑着小黑驴悠悠地继续前行。 这也就意味着,秦杰和杨昊宇的凛冬之湖一战,是无数年来第一次有观众、能够被证明的高级境界越境杀,这必将被记载入神话集团教典。 在这场战斗里,秦杰做了很多准备甚至可以说是陷井,但他本来便是符师,所以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战斗方式有疑问,观战的人们只是震撼于,这名清梦斋最小的弟子在战斗中所施展出来的那些手段。 无论是那场符的风暴,还是符枪与神秘的莲田雷鸣,秦杰所施展出来的手段发挥了外人无法理解的效果,显得那般强大,虽然他的境界还在金丹期,但这些手段却实实在在有了高级境界的威力。 最后张楚楚在崖畔大放光明,更是令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今夜沈州市里很多观战者要比秦杰强大,但他们依然受到了极强烈地震撼,尤其是站在西岸木桥上的李彤,她所受到的震撼最大。 当今世间,道魔二宗以及清梦斋里,她向来是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无论是云正铭或是观海道士,哪怕是周莉莉,都不可能掠去她一丝风采。 然而今夜看到秦杰和张楚楚的表现,她忽然有了一些别的想法,于是她闭着眼睛沉默思考,睫毛在夜风里微颤,似乎通过这场战斗悟明了一些道理。 积雪的城墙上,李然看着远处雁鸣湖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清梦斋果然很强,这个家伙也很强。” 观战一夜,看着湖上雷霆大动,风雪飘舞,铁枪铁莲铁枪铁刀伴着气息撞击不断,李然对秦杰的看法在不停地做着调整改变。 最开始时,秦杰在他眼中就是个普通人,后来变成不错,最后变成非常不错,然而当秦杰最终真的成功杀死杨昊宇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看法依然不够准确,他甚至不想再隐瞒自己对那个家伙的佩服和欣赏。 如今的秦杰当然不可能是他这个知守观传人的对手,只不过如此年轻,便在这等不可能的情况下强杀杨昊宇,如果再在清梦斋学习数年,再受斋主几番教诲,谁能断定秦杰将来究竟会攀到怎样的一个高度? 难道世间会真的再出现一位司徒先生? 杨昊宇的死对李然的心情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就算清梦斋再出一位司徒云海,对他而言也只是多了位值得敬佩的对手,反而会让他感到欣慰,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秦杰会变成第二个司徒先生。 他转身看着大师兄,说道:“到现在,你还不能确定?” 大师兄问道:“神话集团当年便说过那是妄断,你为何坚持这等说法。” “我说过,我相信总经理可能是错断,但绝对不会妄断。当年师父或许是判断出秦轩宗之子不可能是修罗之子,才会认为总经理犯了大错,神话集团才会向天道盟认错,可如果光明的推论是对的,修罗之子觉醒时确实是在堂主府里,那么不是秦轩宗之子,会是谁?”李然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很清楚会是谁。” “没有证据,便没有道理。” “所有的人都死了,秦杰还活着,这便是证据。” 大师兄没有说话。 李然的这句话很简单,似乎没有道理,但却无法反驳。 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活下来,在看着必然要死的情况下都能活下来,如果不是有昊天庇佑的神子,那么便只能是故事的男主角。 那道黑线降临人间十五年,这个故事已经开始了十五年,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演变,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便是修罗之子。 李然认为,秦杰便是修罗之子。 东方远处隐隐有晨光出现,城墙上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师兄说道:“师父曾经说过,对于天穹之上的存在,如果我们无法确信其是否存在,那么我们应该保持精神上的敬畏或警惕,但在现世的生活里却不做任何理会,这才是相处之道。我不能确定秦杰是不是修罗之子,我相信他不是,但我很确定他是我清梦斋的小师弟。” 李然静静思忖着斋主的那段话。 片刻后他望着雁鸣湖畔的冬林,淡然说道:“没有证据,没有天谕,即便道门有所疑虑,也不会对秦杰做什么,这番话,我想那个哑巴更需要听到,不过我很怀疑,已经不能说话的他,能不能听到这些。” 哑巴不是真的哑巴,自然不会真的是个聋子,所谓能不能听到,说的便是想不想听到,愿不愿意相信清梦斋的话。 大师兄看着那片冬林,想着那位以坚毅著称的道宗行走,眉宇间现出淡淡的忧色,那位道宗行走明显也是因为修罗之子的传言来到沈州,既然敢露了行藏,自然不惮于承受清梦斋的压力也要对秦杰不利。 对那名哑巴道士,他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正如他经常重复却没有人相信的那样,大师兄真的不擅长打架。 李然看着那片幽静的夜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因为在先前的战斗中,那个哑巴道士始终没有出手,他总觉得那片林子里还有人。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避开他和清梦斋大先生的目光? 便在这时,湖畔那片冬林骤然起了一阵狂风,随风而起的是一大片令人闻之欲泪的凄切蝉声,然而那些蝉声却又显得那般愉悦。 听着蝉声,李然脸色骤然间变得极为苍白。 不是恐惧,而是凝重,是遇着此生最强大敌人的动容。 只听得一声极清亮的啸声。 他身后背着的那把木剑也随之尖啸,倏然出鞘! 剑若一道光线,飞离城墙,刺破黎明前的最后那抹夜色,向着那片冬林刺去。 紧接着,李然从城墙上跳下,晨风中素衫衣袂微振,随剑而去,身法神妙难以形容,宛若风中一片薄雪,竟似比飞剑的速度也不稍慢。 晨光熹微,冬林乍乱,一道飞剑自雪湖疾飞而至,在残雪凋树间高速飞舞,伴着嗤嗤的啸鸣,寻找着蝉鸣发声之所在。 片刻后,李然掠进林中,素衫轻振,右手轻招,飞剑从远处鸣啸而回,落入手中,然后插入背后的剑鞘里。 蝉鸣已经停歇,那个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寒冷的冬林里,只剩下被雪覆着的哑巴道士以及地上的尸首。 李然望向东方朝阳起处,只见林中晨雾漫着光线,仿道薄至透明的蝉翼,眉头缓缓挑起,面上现出前所未有的沉重。 踏雪声起,大师兄从林外缓缓走来,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向那处望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落雪声起,哑巴道士身上如盔甲般的积雪迸裂而堕,露出身上那件朴素的木棉道袍,然后他缓缓站起,向大师兄与李然合什见礼。 大师兄看着道士眉宇间的残雪,想着这位道宗行走的来意,眉头不由微微一蹙,说道:“欢迎天机大师来沈州宣道。” 太虚观世外入俗今次入沈州市的目的,是要观察秦杰这个传说中的修罗之子,本来便没有存着任何慈悲之意,清梦斋大师兄自然不可能真的欢迎,至于这句话最后宣道二字,便表示的清清楚楚。 天机神情宁静,眉宇间的残雪仿道那里的坚毅情思一般,听着大师兄隐有所指的言语,没有做任何反应。 “昨夜冬湖一战你始终在冬林里沉默,没有出手,我一直有些奇怪,还以为是清梦斋来了哪位先生,却没有想到是那人来了……你修行闭口禅已有十五年难道居然还不能把那个暂留数步?”李然看着天机问道,脸上的神情极为沉重,透着几分冷峻。 在清梦斋小师叔天诛之后,道门在世间最大的敌人便是那位二十年甲子,偏生那位魔教教主神秘到了极点以神话集团在世间如此大的威势和影响居然数十年来没有探听到此人任何行踪。 谁也没有想到,当世间风云汇聚沈州市之时,雁鸣湖畔却是响起了蝉鸣,这个世间最神秘的人,再一次降临在人世间。 神话集团知道这个消息后必然会大为震惊,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搜寻那片蝉声的去向,李然身为知守观传人,更是警惕到了极点。 天机修行闭口禅十五年,功力深厚至极,一朝开口必然道音响彻人间然而昨夜面对二十年甲子凄切的寒蝉鸣响,面对那人无声无息却寒冷沏骨的压制,他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不能确信自己开口便能胜过那人。 第359章 仇恨消除! 所以他此时也没有回答李然的问题. 李然知道哑巴僧人的性情,见他不开口说话,便知道从他那里得不到任何有关二十年甲子的消息。 他转身看着大师兄,说道:“这里是沈州。” 言语很简单意思也很清楚:这里不是神话集团,也不是太虚观,而是天道盟的沈州市,是你们清梦斋的地盘,魔教教主随意到来然后离开这是对清梦斋的挑衅,那么这时候至少清梦斋应该给个说法才是。 “这些年来那人一直对杨昊宇堂主动手,已经给足了清梦斋面子,这次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出山。” 李然看着倒毙在雪地里的尸体,忽然抬手指向他颈间那片薄如蝉翼的片雪,说道:“他在沈州市里杀了你,大先生莫非不想代清梦斋执行天道盟。” 大师兄叹了口气,说道:“清梦斋确实讲究天道盟第一,但这一事终究是要看执行者的能力范畴,天道盟只能约束那些我们有能力约束的人,无论朝廷还是清梦斋对此人都无办法,这件事情总不能请师父出山。” 李然很是不解,按照他的想法,即便斋主不问世事多年,但二十年甲子重现人间这是何等样的大事,难道这样还不够资格惊动斋主? 没有人再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位神秘出现又消失的二十年甲子,让清梦斋道门最了不起的三个人下意识里沉默起来。 晨光渐盛,冬林里的雪雾微粒缓慢飞舞在光线里,依旧像一双面积极大的蝉翼,只不过比先前看时要淡了很多。 李然看着晨光中的雪雾,看着这双蝉翼,忽然神情微变。 昨夜他与大师兄一直在城墙上注视着雁鸣湖,却始终没有发现冬林里的动静,要知道二十年甲子在冬林里面对的并不是一般人,而是天机这个佛法无碍的强者,那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魔教被修行正道所不容,是因为魔道修行妄图代替昊天的规则,吸纳吞噬自然里的天地灵气,在体内开筑一个新的世界。 那位魔教教主,难道竟然已经超越了这个层次,轻挥薄若透明的蝉翼,便能覆盖住光辉,在自然里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 如此方能说明,湖畔冬林里的动静,能够瞒过他和清梦斋大先生的双眼,能够让周遭湖崖里的人们完全没有任何察觉。 二十年甲子,竟然强大若斯! 想到此点,李然脸色微显苍白,紧接着他又觉得好生疑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默默感知着雪林里残留的那些气息,陷入了沉默。 就在李然沉默的时候,大师兄与天机进行了一番谈话,天机是个哑巴,那么谈话自然便是单方面的,更像是某种温和平静却不容质疑的宣告,这番谈话的具体内容无人知晓,但想来总与秦杰有各种各样的关系。 雪桥下方,天道盟子弟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一夜未眠未休并不会让他们太难过然而被一个人堵了整整一夜,听着远处湖面上传来的声音却无法参与战斗,这一点让他们感到羞辱,于是容易疲惫。 许世走上雪桥,在三师兄身前转身扶着积雪的栏杆,望着桥下冰实的河水,说道:“难道我真的老了? 三师兄缓缓站起身来,轻柔而极细致地掸掉身上每一片残雪,保证自己的院服之上没有任何皱纹然后说道:“你本来就老了。” 许世没有动怒淡然道:“清梦斋果然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地方,秦杰做到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但难道你以为这真是公平的?” 三师兄走到他身旁,望向桥下。 一夜骤风吹拂,冰面上的积雪被堆至两岸冰面隐约可以照出人影以及别的,不容质疑说道:“我做事最为公平。” 许世脸上的皱纹极深,被晨风吹着老态毕现声音微哑说道:“冯思秋行事有古君子之风,整个世间没有任何人敢怀疑你,然则昨夜冬湖一战,秦杰靠他那位小侍女对杨昊宇完成了致命一击,以二击一,何谓公平?” “我小师弟是符师,在修行界的规矩里挑战决斗之时,当然可以拥有近侍,这件事情没有任何问题。” 许世想着昨夜雁鸣湖山崖间的大光明,想着湖上雷鸣般的刀器相交之声,蹙眉说道:“秦杰哪里又是单纯的符师张楚楚姑娘乃是总经理唯一的传人,又哪里是什么近侍?” “符师便是符师。小师弟哪怕符武双修还兼通神术道法他如果说自己是符师,那便是符师,至于张楚楚,就算她将来成了神话集团的总经理,她想做小师弟的近侍,便可以是近侍。” 许世脸色微沉说道:“原来冯思秋也会强辞夺理。” “我在世间最看得的便是道理礼数,既然如此,自然要擅于用各种手段让道理站在我这一边,莫说强辞便是强打也成。”三师兄漠然说道:“当初道石僧便有近侍,是你们核发的挑战文书,是你们提供的地址消息,那时候你们没说不公平,便永远不要说,不然清梦斋不介意向你们请教一下到底什么才是公平。”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雪桥那头走去,被晨光映出极长的影子,仿佛要深深刻进桥面的深雪里。 许世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语。 那个盘膝坐在雪桥上的人走了,于是雪桥便通了,一日一夜间,他没有在雪桥上看风景,只是把自己变成一幅风景画,无人敢在上面落笔。 一名天道盟子弟走到许世身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许世声音微哑说道:“杨昊宇堂主于盟有功,自然要好好收敛,至于后事,自然有宫里安排,军部做好准备便是。” …… 雁鸣湖畔的宅院在昨夜的大战中遭受了极严重的破坏,梁断墙摧,满地狼籍,到处破乱不堪,只有偏僻的别院保存的相对完好。 秦杰和张楚楚回到了别院里,在白武秀和周莉莉的照顾下沐浴敷药,随意吃了些食物便开始休息,然后沉沉睡去。 战前被秦杰遣散的佣人们,也陆续回到了宅院,看着满地狼籍,众人不免有些担惊受怕,甚至有人想要离开,只不过他们十年身契都在学士府里,当曾静大学士夫妇去看女儿之后,众人便老实了下来。 既然有了下人照顾,白武秀便和周莉莉回了清梦斋,如今沈州市并不太平,尤其是道宗的世外入俗都在,需要谨慎一些。 傍晚时分,别院幽静,院外隐隐传来清理瓦砾和废墟的声音,李彤也回到了湖畔的宅院,她站在门槛外,看着床上正在酣睡的二人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就如以前数月一般。 …… 冬湖一战,秦杰和张楚楚都没有受太重的伤,直到后杨昊宇使出了铁枪,他们开始流血,但是这场看似完胜的战斗,对他们的精神与身体依然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秦杰在施放宅院里的符风暴,引发莲田里的爆炸以及射出十三枚符弹之后,识海里的念力,甚至体内所有的逆天气都完全枯竭。 而张楚楚后在山崖上大放光明,是近乎于燃烧本质生命的手段,小楼之中光明尽逝只余黑暗,她的身体寒冷的像块冰。 秦杰很担心她体内的虚寒之症复发,睡前把她搂进怀里,就如当年一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只是右臂因为符箭的反噬受伤严重,他又不习惯用左臂,所以只是轻轻抱着,不紧却依然很暖。 第二天清晨张楚楚便醒了,但她不知道是受了风寒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头痛的厉害,浑身泛力,根本无法起身,秦杰也是虚弱到了极点,一把将她拖回被窝里压着,让佣人们端食递水,不允许她起床做家务。 一躺便是三天三夜,秦杰精神渐好,从床上爬起,借着晨光入园,找到符刀,便开始挥舞劈砍,只闻刀声呼啸,只见寒芒欺雪。 忽然间,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停了下来,站在冬园中央,身体显得有些僵硬,看着手中的符刀沉默了很长时间。 过去的这些年里,只要没有什么突发事件,他每天清晨起床在张楚楚的服侍下洗漱进食后,便会开始练功,无论刀法箭术还是冥想,从来没有半点懈怠,因为他始终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有复仇的压力。 今天清晨,似乎和过去那些寻常无奇的清晨一样。 但事实上这个清晨与过往有很大的不同,他现在是清梦斋的学生,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而且……杨昊宇已经死了。 杨昊宇都已经死了,那还练刀做什么? 秦杰握着沉重的符刀,沉默站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继续开始挥动刀锋,每一刀都是那样的简洁凛厉,每个动作都是那般的一丝不苟。 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练刀,那么便暂时不要去想,正如他曾经对大师兄说过的那样,这些事情便是他曾经的所有世界,所有的风景,一时半会间,他根本无法摆脱习惯的强大力量,也不想摆脱。 第360章 各自离去! 秦杰和张楚楚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停留在宅院里,也许是对如今恬静且无目标的生活有些不适应,也许是冬湖一战留下的伤势并没有真正痊愈,总之两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显得有些恹恹的。 这种恹恹并不是文人在雪湖旁伤春悲秋叹冬的情绪,只是极度放松后的极度疲惫,当然秦杰依然保持了极高的警惕,虽说冬湖之战是场公平的决斗,但杨昊宇毕竟是堂主,在天道盟有无数同僚友朋,如今死在他的手中,谁知道沈州市里会不会有什么暗lang正在翻涌。 他在城门前承认自己不是堂主秦轩宗的儿子,于龙天的特赦旨意自然也不算数,天道盟还会继续调查那些谋杀案吗? 近十位天道盟堂主惨死在他手中,天道盟会一直保持着沉默?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秦杰的意料。 杨昊宇的葬礼隆重却又沉默地举行完毕,堂主封府,堂主府里的所有人,包括两位杨昊宇公子踏上了归乡的旅程。 没有任何人提起那些命案,包括过往强硬的许世,如今也变得异常平静,除了曾静夫妇来过两次,天道盟竟是没有任何人踏入雁鸣湖畔的宅院,就仿道前些天城门前没有那场对峙,冬湖上没有那场惨烈的战斗,仿道沈州市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一个飘着微雪的清晨,李彤也离开了雁鸣湖。 秦杰和张楚楚撑着雨伞送她来到院门处,他看着修葺一的院门,回想起那个雨天里的画面,感慨说道:“真没有想过,居然会和你一起同居半年时间。” “这等浅陋的双关无聊话,以后少说为妙。” “我以后争取能说出些高雅的无聊话。”秦杰说道:“你得罪了董事长被迫逃离神话集团,离开沈州市之后,世间又哪里能够觅到一块净土?按照你当日的说法,李然根本不会理会神话集团的事务,也不会理会你的生死,你难道不担心会被神话集团杀死?” “生死是私人的事情,也是人自身完全无法掌控的事情,不能寄希望于他人,哪怕是兄长,但我想自我掌控一下。” “你是道门中人,我不与你做这种玄妙之辩。”秦杰笑着回答道,然后伸手掸掉落在肩头上的一片薄雪,随着这个动作,他脸上那处极浅的小酒窝顿时清晰起来。 李彤看着他脸上的浅窝,看着他的笑容,默然想着,怎样的人生会让一个无耻冷血的家伙拥有如此美好的笑容?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忽然说道。 秦杰微微一怔,问道:“什么事?” “在修道天赋上,我明明远胜于你,然而对那道纸剑的领悟却远不如你,我从神话集团看到沈州市,耗损了极大心神,终于悟出十之八·九,然而你当时只看了一夜,便能把剑意剑势拟的像模似样。”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你想出什么答案没有?” “那天在雪湖之上,你把剑意凝在刀上,刺进杨昊宇的身体,我当时看着那个画面,看着那道滔滔浊lang般的剑势,联系着你悲惨的一生,隐约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纸剑的真义,不在薄至无间而无隙不入无人不杀,也不在于汪洋之水天下来的磅礴气势,而在于简单的水流的道理……世间所有的水,都必然下流无法自溯,这便是绝然无回,也就是说自己觉得怎么做是正确的,便会怎么去做,在这方面,毫无疑问你是个强者。” 秦杰笑着说道:“原来是这种道理,我本来还以为你要说我这个人比较下流,所以能够悟通这种讲究下流的剑法。” …… 秦杰看着李彤,说道:“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要离开沈州。” “是的。” “那你还没有谢我。” “这是我的剑,应该你谢我。” “互不相谢。” “互不相欠。”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薄雪渐飞,青衣渐飘。 看着渐渐消失在风雪里的道门少女背影,秦杰沉默不语。 他他与李彤在荒原上是生死相见的敌人,在魔教山门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又在雁鸣湖畔宅院里相处半年,谈不上有多少情谊,但却熟悉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想着此一去她若能活下来,再相见时大概便会拔剑相见,或者自己或者她死去,一念及此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他最后对张楚楚说道:“我很佩服这个女人。” 因为秦杰与杨昊宇的冬湖一战,沈州市来了很多强者,虽然太虚观大董事与太虚观讲经首座这等世外之地的大能没有出现,神话集团的董事长和副董事长以及道宗某些大德未曾到来,但场面已经足够震撼。 道宗的世外入俗,都曾经出现在雁鸣湖畔,北陵剑阁虽然只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使者,但谁都知道那代表着李山的眼睛,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魔教教主二十年甲子重现世间。 如此多的强者聚于沈州市,最关心的当然是杨昊宇这名道门客卿长老的结局以及秦杰是修罗之子的那个传说,然而如果仔细琢磨,却能品咂出更多的意味,这似乎是世间修行界对清梦斋一次谨慎的试探。 面对这种试探,清梦斋没有做太多事情,只是三先生在雪桥上坐了一夜,大先生陪着李然聊了一夜,又与天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件事情的结局是,秦杰以让整个修行界震惊方式,战胜了杨昊宇,二十年甲子再次神秘的消失,太虚观行走天机在听清梦斋大师兄说了很长一段话后,在万雁塔里默思十日,离开了沈州市。 这些事情再次证明了一个近乎真理的道理,清梦斋不可撼动。 杨昊宇堂主府上的人们离开了沈州市,李彤离开了沈州市,又过了数日,便是李然也准备离开,于是清梦斋大师兄前来相送。 李然看着修葺一新的小道观,想着那些黑瓦粗梁上可能落着自己的汗水,觉得有些愉悦,片刻后笑容渐敛,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大师兄知道他不解何事,微笑说道:“周雄的拳头,李山的剑,贺飏的符纸,后山的刀枪,再加上张楚楚这个总经理的继承者,杨昊宇焉有不败之理……而且,他毕竟是我清梦斋中人,岂能不胜?” 李然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大声笑了起来,说道:“清梦斋中人,岂能不胜……好没道理的说法,好不讲理的气魄。” 笑声回荡在飘雪的街道上,这位骄傲的太虚观传人在沈州市内入世修行,在街坊破檐木梯与小道观废墟之前遇机缘,本已极为高妙的境界再获提升,最后听着这句关于清梦斋的话却始明白一切缘自何处,自飘然而去。 确认沈州市真的回复平静,再没有人尝试对清梦斋进行试探,秦杰自然不会继续停留在湖畔的宅院里,他带着张楚楚去了西城夜总会。 陈红叹息说道:“你越来越像他了。” 秦杰摇头说道:“我和小师叔没有想似的地方。” “你没有见过你小师叔。” “但我知道不像,因为小师叔是潇洒之人,而我永远无法潇洒地活着。”秦杰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以后我可以学习一下。” 然后二人离开西城夜总会,坐着黑色的悍马出了古龙门,沿着覆着残雪的笔直官道,来到城南那座大山前,直接驶入清梦斋。 秦杰并不知道自己与杨昊宇决战之时,沈州市里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真相与细节,看似清梦斋的师兄们没有出手相助,但他非常清楚,在那等艰险困难的局面下,师兄们肯定默默做了很多事情。 草庐里,他带着张楚楚向大师兄和三师兄深深鞠躬致谢,然后再谢四师兄六师兄以及四师姐,谢的是符枪符刀与湖畔的阵。 师兄师姐们平静而矜持又或者得意地受了秦杰的大礼,平日里最冷漠的三师兄,此时的神情竟是无比温和,想来秦杰这个小师弟能够战胜杀死杨昊宇,让他这个做师兄的也是深感与有荣焉。 二师姐不在后山,如往常一样,在旧东窗畔写着簪花小楷,神情宁静而专注,忽然间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飘拂的雪花,微微一笑,抬手至唇边轻轻呵了口热气,觉得暖和了很多。 周莉莉是她的徒儿,今日没有什么功课,便在旧上磨墨,此时小姑娘的手早就已经磨酸,但小脸上却依然满是甜美的笑容。 二师姐有些不解,问道:“什么事情如此开心?” “哥哥一直想要杀死杨昊宇这个叛徒,听说在荒原上面为了杀他还受了重伤,知道这个消息,他肯定很高兴。”周莉莉抬起手臂,擦掉幸福的泪水,看着老师用力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如果教主还活着,他也一定很开心。” 某天沈州市的雪骤然变大,纷纷扬扬洒向城廓,暴烈的一塌糊涂,秦杰恰好定着那天去扫墓,只好顶着风雪出了城。 第361章 重返神话集团! 他和张楚楚先去书院近处那片深草里的坟墓前,和老师贺飏说了些很没趣味的话,在坟前倒了一瓮新酒,又从怀里取出一条脂香犹存的亵衣,遮着风雪点燃烧了。 张楚楚不安说道:“水珠儿姑娘会生气吧?” “你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风雪越来越大,张楚楚撑开大黑伞,吃力地用两只手紧紧握着,遮在他的身后,秦杰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张油纸烧掉。油纸上写着很多个名字,那些名字后面的人都已经死了,就如同这张油纸一般,化为青烟,瞬间被风雪吹散。 张楚楚低声说道:“田海那里怎么办?” 秦杰看着雪地上滚动的焦黑纸灰,说道:“当年他只是动嘴,现在当不成堂主也算是付出了些代价,再看他两年吧!” “杰哥哥你不是经常说要诛首恶?” “首恶是你师父,可他已经死了,先前在老师墓旁看着他的墓地,我也曾想过要不要挖开来,不过还是算了吧!” …… 沈州市笼罩在风雪中时,神话集团的深山里依旧温暖如春,这与东面堤外的海上暖流有一定关系,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上天眷顾之地。 深山里那间简朴的道观外站着一名年轻男,那男容颜俊美无比,虽然颊间有几处醒目的伤痕,反而添几分魅力。 石阶上的中年道人看着年轻男说道:“云正铭,你真坚持要进观苦修?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来那名年轻男便是云正铭,只见他手掌间隐有茧痕及水锈之色,大概过往这些日,都是在海上度过。 他恭谨说道:“既然是师父的吩咐,做弟子的不敢有任何违逆,只要能够看到天书,受再多的苦与折磨都无所谓。” “既然是大董事的意思,自然没有谁会阻拦你,只是我必须提醒你,以你如今的境界,想要看天书,随时可能死去。” 云正铭平静说道:“师叔,我现在本来就是个死人。” 中年道士看着云正铭胸口间那朵黑色的桃花,想起雪崖秦杰一枪穿透此人胸膛的传言,明白了他这句话里所谓死人的意思,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走上石阶,便进入了道门的不可知之地董事会,云正铭虽然已经拜董事会大董事为师,此时的心情却依然有些紧张。 道观深处湖畔,错落有致出现了七间金碧辉煌的草房,草房铺的是草,廉价寒酸,本不应该有任何庄严华贵之气,但此间草房上铺着的茅草,却是色如金玉,无视经年尘埃风雨,显得华美至极。 这种茅草天然具有极浓郁的天地元气,可御风雨阴寒气息,可以助人清心静意,在自然界里早已灭绝,可以说极为珍贵。 世间只有两处地方奢侈到用这种茅草盖屋,一处是湖畔负责存放七卷天书的草房,另一处则是书院夫子居住的那间四面透风的茅舍。 云正铭走进了第一间草房,看着沉香木案上封破如黑血的那本典籍,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露在袖外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本典籍便是天书第一卷:日字卷。 这也是以他目前的境界,唯一能够掀开的一卷天书。 云正铭缓缓掀开黑色的封皮,映入眼帘的第一页是雪白的一张纸,然后他翻开第二页,这张纸上写着李山、冯思秋、周雄……这些世间修行至强者的姓名,因为他心中早有预料,所以并不吃惊,只是默默想着,如果将来自己要攀登上修行道的高峰,那么这些闪亮的名字都必须成为自己脚下的垫石。 云正铭继续翻看日字卷。 在这张纸的上方,他看到了王雨珊的名字,然后他在这张纸的上端,看到了秦杰和李彤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几乎完全平行,各有笔画破纸而出,似乎要刺进前面那页中。 看着这三个名字,云正铭的眼神变得极为怨毒,便是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很多,然而片刻之后,所有的情绪莫名消失,他的眼眸归于极端的平静,变得越来越明亮,就如同漆上了金泽的夜明珠,无比光明。 冬去春天,时日渐逝。 世间没有任何人知道,都以为已经死了的云正铭,如今正在不可知之地董事会里潜心修行学习,他每日清晨醒来,便开始打扫前观,然后烹煮食物,预备生活用具送入后观,待忙碌完毕之后,能去那七间草屋阅读天书。 第一天看过日字卷后,云正铭便再也没有翻开这卷天书,而是将自己的精神与意志,尽数投放在阅读第二卷天书上。 某日春意大盛,董事会内外野桃盛开。 脸色苍白的云正铭从第二间草屋里出来,手里紧紧握着染着血的毛巾,正准备去湖畔冥想休养片刻,忽然间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他走进第一间草屋,神情凝重地翻开了日字卷。 那页纸上,秦杰二字的墨色越来越浓,越来越稠,仿佛血一般将要渗进纸里,王雨珊的名字则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来到了纸张的上方,似乎随时会把这张纸给撑破。 云正铭脸色愈发苍白,眼瞳骤缩如同幽幽的黑洞,令他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的并不是眼见看到的画面,而是没有看到的画面。 他没有看到李彤的名字。 李彤的名字,已经去了别处。 …… 深春里的桃山,虽然植的桃花远不如传闻中那般艳夺天色,但树木繁茂,上方的神话集团笼罩在森森绿意之中,显得无比肃穆。 青树相夹的石制神道上,一位少女缓缓走来,她梳着简单的道髻,穿着件青色道衣,那抹青色并不如何夺目,然而当道衣随着山风缓缓飘动时,神道旁的千年石树上的幽绿便尽皆失去了颜色。 梳着道髻的少女沿着漫长的神道,平静地向上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广阔平坦的崖坪之上,她看着远处黑色的道殿,微笑了起来。 神话集团前方崖坪上,响起无数的惊呼。 “李彤回来了!” “这个女人怎么还敢回来!” “李彤!去通知董事长!” “好久不见!” 缓步走来的道门少女,容颜美丽至极,气息则是朴素简单至极,而在众人的眼中,这却是他们所见过可怕的画面。 神话集团周围的执事们,惊呼着四处散去,纷纷走避,那些无法及时退开的人们,惊恐万分地躬身让道,颤声问安不止。 去年春天,李彤李彤离开了神话集团,然后她在沈州市里住了一段时间,接着又消失无踪,然后在这个春天,她回来了。 …… 前神话集团统领邢世国,被一道纸剑割瞎了双眼,然后被副董事长枯指轻敲便碎了口舌,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废人,但他毕竟是罗克敌统领的亲信,所以在极为现实的董事长这里依然能够活的很幸福。 如果说在石阶上天天哂太阳,也算是一种幸福的话。 李彤走到道殿石阶之下,看着衣着华贵,却像乞丐般躺在阳光里的邢世国,平静说道:“你想过我还能回来吗?” 远处有很多执事都在朝着这边看,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对李彤动手,不是因为李彤积威犹存,而是因为去年副董事长回到桃山后,因为李彤离山一事大动雷霆,甚至还与董事长有过一番无人知晓的较量。 邢世国先前便听到了人们的惊呼,这时候听到李彤的声音,终于确认自己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脸上满是恐惧。 他想要求饶,又想要警告李彤这里是神话集团之前,想用董事长以及罗克敌大统领的威名保住自己的性命,然而他现在说不出话来。 就算他能说话,李彤也不准备听,她只是要进入道殿,必然需要登上石阶,而这个人则刚好在石阶上晒太阳,所以她顺口说了一句。 说完这句话后,她从邢世国身旁走过。 有春风徐来,拂乱神话集团四周的古树林梢,吹皱了李彤的道袖,青袖上出现一道极细微的皱褶,其形如剑。 无形道剑出。 邢世国咽喉尽断,当场死亡。 李彤没有回头,继续拾阶而上。 逾百名执事走到石阶之下,抬起头向上望去,看着那抹青衫在石阶上缓缓而上,脸上的神情异常震惊。 黑色肃杀的道殿,极为高大庄严,与之相比,站在殿前的李彤显得那般渺小,然而她没有任何停顿,就这样平静自然地走了进去。 如同回家一般。 当她走进道殿后。 她不再渺小。 …… 某处宅院里,响起婴儿啼哭的声音。 院内佣人们来回忙碌着,脸上满是喜色。 宅院的主人是位性情温厚的人,与夫人感情深厚,待下人宽厚,那便是好的主人了,今日主人有喜,她们也自高兴。 躺在床上的妇人脸色微白,额头上尽是汗珠,显得疲惫至极,然而看着丈夫怀抱里的婴儿,依然难掩激动,喃喃说道:“可惜是个女儿,下回我给老爷生个儿。” 坐在床旁的中年男抱着婴儿,看着妻安慰道:“女儿好不过,将来让她进雁荡山学书法清心雅性,若生个调皮捣蛋的小,那可不好安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学会翻墙逾院,跟着那些江湖人混去。” 第362章 清梦斋春游! 妇人嗔道:“哪有这样说话的道理?” 中年男看着怀中的女婴,有些紧张说道:“怎么这么小一点?” “刚生下来的孩能有多大……”妇人忽然变得有些紧张,声音微颤说道:“老爷,秋天的时候我们真要回沈州?” 中年男微笑说道:“父亲年迈,如今我们有了子息,总要带回去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一切有我。” 妇人一向以为自己的男人是世上能让人放心的人,听着这话便真的放下心来,开始思考别的事情,问道:“给孩取个什么名?” “回沈州市后等父亲赐名吧!” 中年男人想着回了沈州,于龙天知道自己生了女儿,想来一定会抢着赐名,不由苦笑说道:“我们先取个小名便罢。” “叫什么?” “我们相识的村里盛产南瓜,便叫小南瓜好不好?” “……老爷说了算。” …… 呱呱坠地是形容生命的诞生,一颗石头落到地上,有时候是形容事情定后所产生的放松情绪,在西方的雁荡山里,有一方静湖,这方静湖便是著名的墨池,王雨珊坐在墨池畔,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似乎准备扔进湖水里,又似乎准备放到身边,却始终犹豫未决。 在她身旁的地面上,已经零乱摆放着七八块石头,那些石头有圆有方,形状各异,摆放似乎毫无规律可言,然而却给人一种空虚到了极点的感觉,这种空虚就像是饿了五日之后的胃,又像是空空的酒囊。 夜风轻拂,王雨珊细眉紧蹙,细而疏的睫毛轻轻眨动,原本微显圆润的双颊已然清减,添几分美丽,但她此时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自怜自艾的情思,只是无比专注,甚至因为思考而显得格外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把手中那块石头放了下去。 那块石头似乎随意地搁在地面上那七八块石头中间,然而就在这一刻,便发生了很奇妙的事情,就如同饿了数日的人忽然吃了一大桶硬米饭,又像是酒囊里被人扔进了一把小刀,强烈的棱角之意骤然笼罩墨池。 平静的湖面毫无来由出现了很多lang花,仿佛连湖水都感应到了那道横亘于天地间、堵塞在人心里的嶙峋意味。 王雨珊看着身旁散乱的石头,知道自己终于成功地摆出了石垒阵的一部分,如湖般的眼眸愈发明亮,因为喜悦红唇紧抿如线。 就在此时,她想起自己在那封信里写的那段话。 “经历诸多事,我眼中河山已有意,重逢那日,所书所写定然较今日加壮阔,望你也多加努力,莫要令我失望。”少女站起身来,望向遥远的北方,想着那个可恶的家伙,甜蜜却又骄傲微嘲说道:“我已元婴,你可让我失望?” …… 似清梦斋小师叔司徒云海以及莲世界这等绝顶人物,早已风流散尽,只在世间留下些许痕迹,然而即便只是一些痕迹,便是极珍贵的财富。 当初在荒原深处天弃山脉里,秦杰、王雨珊、李彤三人相争相杀,先后进入魔宗山门,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看到了开创魔宗的那位总经理布下的石垒大阵,他们看到了司徒先生破石垒阵时留下的惊天剑痕,他们在魔宗山门里看到了司徒云海的留书,那场大战的痕迹,关键的是他们看到了活着的莲世界。 那是一次血腥的相逢,三名修行界年轻一代里的强者,在这等老妖物之前,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受了极大的摧残,进而也获得了极宝贵的经验。 这些经验在他们三人的精神世界里沉淀下来,然后逐渐开始释放,开始发挥作用,秦杰杀死了杨昊宇,王雨珊落石入元婴,李彤勇敢地走进道殿,都要拜魔宗山门之行所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是小师叔还是莲世界,都没有真正死去,这两位绝世强者的衣钵,以一种的方式在秦杰三人身上得到了传承。 站在清梦斋绝壁间,看着远方的沈州市,秦杰回忆起这两年来的遭逢,登旧,登清梦斋,悟符道,入荒原,继承逆天气,还有他以前根本无法想像的修行战斗,都是那般的令人感慨。 然后他想起杨昊宇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微微皱眉,觉得清湛春光笼罩着的沈州市上空飘浮着看不见的黑云。 他认为自己不可能是修罗之子。 虽然死过一次的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见过修罗,但那个修罗和这个世界传说的修罗明显不是一回事。 可如果自己不是修罗之子,总经理当年为什么要掀起这场腥风血雨? 为什么道宗也要派人来看自己甚至杀自己? 前路无法看清,不知道佛宗会不会就此平静,秦杰微微握拳,做了一个决定,秋天时的太虚观盛典,他不会去参加。 便在这时,热闹的乐声和吵闹声,硬生生把他从唏嘘感慨以及警惕凝重之类高级情绪里拉了出来,把他拉回了春游的现场。 清梦斋今日春游。 在斋主的组织下,没有哪个弟子胆敢不来,反正崖洞的禁制已经被解除,于是爱下棋的师兄便在洞里下棋,爱弹琴吹箫唱曲的师兄便在洞里高歌疾弹,爱绣花的继续绣花,爱看书的继续看书,爱写小楷的继续写小楷,爱聊天的继续聊天,爱扮孤独的继续扮孤独。 都是些很高雅的爱好,然而当这些爱好同时出现在崖洞里时,便顿时变得低俗起来,因为太过嘈杂,太像沈州市里街头卖艺的场景。 今天真正辛苦的是张楚楚,因为她要负责准备饮食,而且在白武秀的强烈要求下,熬了三大瓮鸡汤。 “杰哥哥,赶紧喝了,这翁鲜。” 张楚楚端着碗鸡汤,悄悄走到崖畔,递到他的手里。 秦杰看着她微乱的头发,脸上沾着的草灰,不由有些心疼,恼怒说道:“白武秀尽瞎整,你居然也真听他的,鸡汤帖和鸡汤是一回事吗?鸡汤帖是卖了很多钱,难道这鸡汤也就会变得珍贵很多?” 张楚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实际上清梦斋里的人们爱喝她炖的鸡汤,让她很开心。 她叮嘱道:“这鸡很好,很能出油,汤上浮着厚厚的一层,所以看着没热气,实际上极烫,一时半会儿凉不了,杰哥哥你吹凉了再喝。” 张楚楚自去草屋里准备凉拌菜,以及大蒸锅馒头。 大师兄从崖洞里走了出来,站到秦杰身旁,望向沈州市的方向。 秦杰把碗递了过去,说道:“师兄,这是鲜的一碗。” 大师兄笑了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后说道:“师弟,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我知道这个问题不对,但它总在那里让我心有些发慌。” “师兄请讲。” 大师兄看着远处的沈州市,微微皱眉问道:“十五年前,你在那间柴房里拿起刀时,有没有想过,堂主的儿子其实也是无辜的。” 秦杰微微一怔,想了会儿后说道:“当时场面很混乱,我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事后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师兄,如果当时是你处于这种情况,你会怎么选择?” “没有亲身经历,再如何动人的选择都也许只是虚假的煽情……不过如果是现在的我,我大概会选择什么都不做。” 秦杰知道大师兄说的是真心话,牺牲无辜者来换取自己的生存,大概真不是大师兄能够做出来的选择。 “师兄,你是仁人。”他接着说道:“三师兄是志士,但我真的很难做一个仁人志士,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想着自己能够活下来。” 大师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师父曾经说过,自私是推动人类前进的大动力,虽然我不是很理解这个说法,但想来一定有其道理,师弟你的选择不能说是错的,至少我没有资格说你是错的。” “不是一定有其道理,而是很有道理。”斋主走到崖畔,说道:“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又哪里有什么是非?” “是非便是人之善念。” 斋主指着上方的湛蓝青天和几抹白云,说道:“你若飞的越高,在地上的人眼中的形象便越渺小,直至变为非人,你连人都不是了,哪里又有什么人之善念,若不需要有善念,哪里还有是非?” 大师兄摇头说道:“师父您错了。在游历途中,你时常对我说,离开人世每多寒,所以要停留在世间,那么便是要为人,既然为人,便是世间众生中一员,岂能没有是非善恶之观?” 秦杰大感吃惊。 斋主从来没有想到过老实的大徒弟居然敢当面说自己错了,而且还搬出自己的言语来打自己的脸,气的胡须乱飘,怒瞪双目厉声斥道:“薛氏!你好大的胆!” 大师兄神情紧张说道:“师父时常提醒我要多向思秋和小师弟学习,于是我会有先前那番言语,师父若是不喜,我收回便是。” 第363章 刺杀董事长! 秦杰在旁边听着,忍笑忍至腹痛,到此时真的再也无法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连连摆手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馒头好了没。” 斋主瞪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还想逃?” 说完这句话,他看见秦杰手里端着的那碗鸡汤,轻噫一声,赞叹说道:“油色晶莹,隐见汤色清而有蕴,真是一碗好汤。” 秦杰神情微僵。 斋主轻拂衣袖,便把这碗鸡汤从秦杰手里抢了过来,一口饮尽,面不改色。 秦杰震惊无语,心想老师果然好深厚的功力。 紧接着,斋主脸色骤变,“噗”的一声把嘴里的鸡汤全部喷了出去,衣襟上、胡须上尽是油水淋漓,看着好不狼狈。 “烫!” 斋主大怒痛呼,音调都有些变了。 张楚楚正在雨廊下摘紫藤果,不解问道:“鸡汤要放糖吗?” 崖畔一阵笑声。 …… 李彤,在离开神话集团整整一年之后,终于回来了,她在无数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杀死了邢世国,然后走进了黑色的道殿。 在她踏进道殿的那一刻,一道威严至极的声音,从大殿深处响起,巨大的声lang撞击着黑色巨石砌成的墙壁,粉碎成无数细碎而刺耳、有如锋利钢针般的存在,瞬间来到她的身前,笼罩住了她的身体。 “你是第一个叛离神话集团,还敢回来的人,是来领受责罚的吗?” 如万根钢针般的威严声音,刺入耳膜,李彤微微蹙眉,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神情漠然地望向神话集团深处。 道殿深处有一道炫丽至极的珠帘,珠帘之后,隐约可以看到那座巨大的血色墨玉神座,可以看到神座上那个威严如海的身影。 如过往那些年一样,墨玉神座上响起的这道声音,激荡着冷酷的神威,俯瞰世间一切的轻蔑,今天甚至还带着一些嘲弄。 李彤的信仰极为虔诚,真正的虔诚,所以她根本不认为自己离开神话集团代表着背叛,但她此时并不想对帘后的那道声音做任何辩解,她现在只是想走到那道珠帘之前,把自己准备做的事情做完。 她是这样想的,于是便这样做了。 她静静向道殿里走去青色的道衣在黑色光滑的地面上缓缓飘动,就如同行走在沉沉黑夜里的一片绿叶毫不起眼却又非常夺目。 一名神话集团子弟站在石柱旁,看着她厉声喝道:“放肆!” 又有神话集团子弟暴怒喝道:“放肆!” 更多的神话集团子弟涌了出来,红色的教袍在广阔的黑色地面上,像血一般翻涌,然而相聚成一片血湖,暴怒而寒冷的喝斥声不停响起:“放肆!” 如雷般的喝斥声,没有让李彤的神情有丝毫变化她依然是那般平静那般冷漠,每一步的距离都完全相同。 李彤对上天的信仰无可挑剔,但她不是那些看见神话集团便泪流满面的愚痴教徒,除了上天能让她心生敬意,别的任何都不行。 所以当初面对着董事长的压力她没有选择屈服,而是毅然离开神话集团,不惜背负道门叛徒的罪名,所以她今天会回到神话集团,并且向那道珠帘走去。 她本来就是个极放肆的人,她做的都是极放肆的事那么黑色神话集团里的这些神话集团子弟喝斥她“放肆”,又岂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她向道殿深处走去。 那些穿着如血神袍的神话集团子弟愤怒到了极点,气的浑身颤抖,满脸通红,然而很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敢拦在她的身前,敢对她出手。 李彤走进神话集团子弟人群中他们面露惊恐之色退避,让开一条通道,仿佛一片绿叶落入血腥肃杀的血湖,湖水分开向岸边退去,根本不敢沾到那片绿叶。 终于她从道殿外走到了珠帘前。 她停下脚步,平静望去只见帘后董事长墨玉神座上,以手撑颌,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 李彤低头行礼,神态平静从容,就如同去草原之前,她每次来到道殿,与帘后的董事长相见时的画面。 行礼代表着尊重,低头代表服从。 董事长微微抬头,冷酷而强大的目光透过珠帘,落在她的身上,平淡而不容置疑说道:“跪下。” 这道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让那些陷入惘然情绪中的神话集团子弟们清醒过来,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尊严被轻视被挑衅而生的愤怒不满,顿时压倒了前些年李彤这个名字留给他们的积威。 就算你遇着机缘重复实力,就算你还是当年那个可怕的李彤,但这里是道殿,珠帘后是不可战胜的董事长,你除了跪下还能做什么? 他们抬起手臂,指向珠帘前低着头的李彤,齐声喝斥道:“跪下!” “跪下!” “跪下!” 这些声音或者愤怒或者兴奋或者冷酷或者残忍,渐渐交汇在一起,变得极为整齐,就像雷霆般回荡在幽静的黑色神话集团里。 当年李彤还是李彤时,从来没有在珠帘前跪过,哪怕帘后是董事长。 后来她不是李彤时,曾经在珠帘前下跪过一次,那次下跪是道殿刻意施予她的压力和无限羞辱。 从那天开始,她就发誓,除非能够再次获得不下跪的力量,那么自己绝对不会再次踏进道殿一步。 今天她走进了道殿,那么当然不会再下跪。 “我只跪值得我跪的人。” 帘后,董事长缓缓坐正,漠然说道:“比如?” “比如上天,比如观主,比如副董事长,比如莲世界,但这些比如里,并没有董事长你的名字。” 董事长寒声说道:“你竟然敢把我与莲世界那个魔人相提并论!” “你不及莲世界一瓣枯莲,把你与他相提并论,确实不该。” 董事长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暴戾与冷酷的意味,“不要以为副董事长护着你,不要以为你有一个兄长,我便真的不敢杀你!你不要忘了这里是道殿,我们拥有上天赐予的特殊规则!” 李彤抬起头来,神情冷漠说道:“你的愤怒应化作上天的神火,可现在你的愤怒如今却只能化作笑声,实在可笑。” 帘后响起一声轻噫,因为随着李彤的抬头,董事长发现了一件很意外又很有趣的事情,所以他决定让她活下来。 “想不到你不止恢复了境界,甚至破境成功,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道殿的规则你很清楚,那便回来重新做部门经理吧!” 道殿代上天行罚世间,奉行异常现实而冷酷的规则,强大代表着一切,弱者理应被欺凌,无论权势而是品秩,都只与实力的强大与否有关,如果你不再强大,那么你便不再有资格拥有权势地位,甚至不应该再活着,如果你重新变得强大,那么你便可以重新拥有权势地位。 李彤在草原上强行堕境脱困,实力严重受损,不再有恢复的希望,于是她看到了冷酷,经受了很多羞辱,如今她恢复、甚至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实力,那么她便拥有了不再被羞辱的资格,然而曾经的那些事情,难道就这样被董事长一句话抹掉,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 对于道殿之外的人们来说,这是难以想像的事情,但对道殿的人来说,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些神话集团子弟,听着董事长的谕令,迅速停止了对李彤的喝斥,平静地退到了一旁。 在这些道殿的神话集团子弟们看来,李彤所要求的,不过便是董事长的这句话罢了。 神话集团号称上天之下,神座之上,地位极为尊崇,怎么可能对凡人道歉? 董事长同意李彤回到神话集团,让她继续担任部门经理,已经足够宽容。 道殿向来不是一个宽容的地方。 李彤也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听到董事长这句话后,她微微一笑。 就在美丽面容展露笑颜的这一瞬间,李彤的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 风雪中的雁鸣湖上,秦杰在那柄强大的铁枪下,不可思议地抽出朴刀,然而以刀为剑,理所当然于是不可阻挡地刺进了杨昊宇的腹部。 神话集团的石屋里,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她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纸上那道拙劣的剑,变成一道浊lang滔滔的大河。 尸骨山里,枯瘦如鬼的莲世界,紧紧抓着自己的双肩,平静而慈悲地低下头来,从自己的肩上撕扯掉一块血肉。 天魔湖底,无数棱角分明的石块拦住了去路,她低身擦掉一块石头上的青痕,看到了书院司徒先生留下的两道剑痕。 无数画面在李彤的眼前快速闪过。 那两道剑痕,最终汇为一道,落在黄纸上,落在雪湖上,落在她的眼里,落在她的心里,进入她腰畔的剑鞘里。 李彤抽剑出鞘。 便是这把剑。 然后她一剑刺向珠帘。 刺向董事长。 黑色的道殿,笼罩在深春的清丽光线里,格外庄严肃穆,而就在此时,无数灰尘从殿内狂卷而出,顺着石阶向崖坪奔去。 第364章 云正铭! 最高处的白色道殿里,响起一道雷霆,仿道是天神也感到了震惊和疑惑. 另一座道殿里,副董事长轻轻叹息了一声。 道殿里,神华集团子弟们纷纷倒地不起。 那道珠帘已然尽碎。 李彤站在珠帘之后,神座之前。 她握着剑的右手微微颤抖,苍白的面容显得极为漠然。 她把剑从董事长的胸口里拔了出来。 无数的血水,从董事长胸间的恐怖创口里喷溅而出,瞬间湿透血色的神袍,染红了李彤身上青色的道衣。 董事长紧紧蹙着眉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创,说道:“没道理。” 李彤看着他说道:“你说过,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规则,那么只要我有能力杀你,我便敢杀你。” 董事长痛苦而暴怒地抬起手来,然后死去。 李彤把他拉下神座,然后自己坐了上去。 登上神座之前,她的脚需要踩过董事长的尸体。 从现在开始,她便是董事长。 然而,她却不是董事长,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董事长的最佳人选。 墨玉神座很大,仿道一片血海。 她身上的青色道衣尽被染红,坐在神座上,便像是这片血海里很不起眼的一滴血,但却是最浓郁最冷酷的那一滴。 …… 董事会在星光下显得愈发静寂,仿道无数年来都没有人探访过,金丝般的茅草在檐畔垂落,仿道星光变成了实质。 云正铭坐在窗畔书桌前,阅读着身前的书卷,对道观四周非人间般的缥渺美景完全无视,眼眸里只有对新知的渴望,显得那般平静专注,便如窗前那方静湖。 那日他翻开天书日字卷,看到李彤王雨珊和秦杰这三人的名字,难以抑止地生出嫉妒仇恨不甘怨毒的情绪,因为他本来是神话集团神子,至少应该和这三个人站在相同的高度上,然而在荒原雪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被秦杰那枚符弹摧毁,虽说在南海畔他再遇极大机缘,重新踏上了修行路,然而一切等于重新开始,如今的他刚刚进入金丹期,离前面似乎越来越远。 不过没有用多长时间,他便把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化作了虚无,因为他现在在董事会里,只要拥有对应的能力,他可以阅读所有的天书。 这是难以想象的大机缘,这是世间最高层次的故事,而像怨毒仇恨之类的负面情绪,则是世俗凡人才会因之沉浸痛苦辗转的低层次事物,无法相配。 这并不代表着云正铭对秦杰不再有恨意,对李彤和王雨珊不再嫉妒,而是他明白所有恨的情绪和痛的感受,都是些很无趣的过程,更重要的是结果。 只要自己能够重新变得强大,甚至变得更加强大,就像前些天从神话集团传来的那个消息一样,他也能像李彤一样夺回自己失去的所有东西,甚至获得更多。 此时云正铭正在看的这卷天书,是七卷天书之三:沙字卷。 之所以这卷天书叫沙字卷,是因为书中记载着无数修行法门,有精妙难言的,有山野宗派入门之法,有道门的神道妙意,甚至还有魔教最神秘的邪恶**,繁若河沙,根本无法细数。 这卷天书里记载着世间几乎所有的修行法门,无论是从浩翰的收藏数量还是从修行**的质量上来说,都只有清梦斋可以与之抗衡。 星光落在书页上,把那些用浓墨绘成的人形照耀的清清楚楚,有无数道线条,在人形之间来回淌动,而在书面下方,则是密密麻麻记录着**的修行要旨以及注意事项,这门感觉有些诡异的修行法门名为《灰眼》。 灰眼不是道门**,也不是魔教**,而是很多年前,董事会某位大能在杀死魔教某位修行《饕餮**》的长老后,思及战斗里的危险,沉思三夜之后,以如海般的学识智慧,以无上道法对《饕餮**》进行改造后的产物。 这门**的根基是《饕餮**》,本质上还是夺取别的修行者念力意识而强大自身,只不过经过道法改造后,不再需要吞食血肉,直接进行意识夺取,看上去似乎不像以前那般血腥,显得中正平和很多,实际上邪恶残忍如旧。 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骄傲而有洁癖的云正铭,那么他必然不会修行这等邪恶的**,哪怕会受到强大力量的诱惑,然而如今的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曾经无比肮脏,曾经无比虚弱,已经做过很多丑陋邪恶的事情,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云正铭,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开始修行。 星晖如水,照的道观庭院清凉一片,草屋内相对幽暗,云正铭看着天书沙字卷,意识随着这门**缓缓移动,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 多日前的南海上,一艘小舟在lang间时起时伏,海面上的太阳异常炽烈,鱼早已潜进了深海,海鸥自然也消失无踪。 云正铭跪在青衣道人身后,承受着烈日的曝晒,脸色却没有变得黝黑,而是苍白无比。 这是南海的深处,距离陆地不知多少万里,早已看不到海岸线,青衣道人站在在舟头,看着lang花翻卷,却仿道在看着海岸边的潮起潮落“执着便是障碍,哪怕是对光与暗的执着。” 滚烫的木板,让云正铭觉得自己的膝盖仿道快要被烧焦,但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声音微颤说道:“弟子曾经尝试过不再执着,在荒原上向着北面的黑夜进发,然而即便是那样,依然没有看到黑夜里的光明。” 青衣道人负手于后,站在舟头看着大海说道:“你想要寻找到什么,于是你做出了选择,而做选择本身便是一种执着。” 云正铭问道:“那如何才能不执着?” “道宗讲究禅念静心,追求的是枯寂,不执着便是不动念,你若动念,一念便是光明,一念便是黑暗,你又该如何选?所以你不需要选择,只需要听从上天的选择。” 云正铭说道:“可……弟子不是副董事长,感知不到上天的谕旨,怎么知道什么才是上天的选择,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判断错误?” “你想到什么,便是什么。” 云正铭好生困惑,说道:“那岂不是从心所欲?” 青衣道人忽然笑了起来,淡然说道:“世间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所有事物的运行都在上天的掌握之中,包括人心,既然如此,哪里有真正的从心所欲而无矩?你跟从自己的心行走,其实便是在跟随上天行走。” 听到这段话,云正铭觉得仿道荒原上的风雪从头上洒了下来,顿时洗去烈日的酷烈之意,变得清爽无比,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向前拜倒,用额头紧贴着滚烫的甲板,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渴望和勇气,大声说道:“弟子想要变得强大起来。” “前日我把你抛进火泉之中,以上天赐予的无尽温暖慈悲,在你体内重筑丹田,你如今已经可以修行,如果你要尽快便得强大起来,那么稍后你登岸之后便去神话集团进那座破观吧!” 云正铭如今已经知道青衣道人无比尊贵的身份,自然能够想到,他口中所说的破观便是传说中的董事会,不由狂喜难抑,连连叩首。 “观中现在还有六卷天书,什么时候你把这六卷天书看通了,那么你或许可以算得上强大,不过看书终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当年李然需自刺一剑才能把自己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以你的心志断然无法抵抗住天书的诱惑,到时道心破而复生,痛楚难以言喻。” 云正铭神情坚毅说道:“弟子不怕痛,也不怕苦。” 青衣道人又说道:“道门弟子万千,能有机缘入董事会之人寥寥无几你不是神话集团的修真者,又不是为道门做出极大贡献的前代弟子,那么你在观中只能做得一个杂役,这等身份你可会嫌弃?” 如果让世间修行者知道有机会进入董事会阅读七卷书天,莫说做杂役,便是天天去掏粪也会心甘情愿甚至连粪池都会觉得是香的。 云正铭自然也是这等想法,毫不犹豫说道:“弟子愿为道门做任何事情。” “我能感受到你此时的心意,但观里住着一些脾气很暴燥的老人,便是我也不想理他们,你到时莫要恐惧。” 云正铭吃惊无言,心想董事会大董事乃是何等样人物,难道世间除了清梦斋那位夫子还有别的能令他感到麻烦的人? 夜色中的董事会,偶尔会响起几声虫鸣。 云正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滚落,眼神变得越来越焕散,显得异常虚弱可以想像他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每次翻开沙字卷,他都会承受无穷无尽的痛楚而今夜当他开始修行《灰眼》后,那份痛楚更是变得愈发可怕,看似寻常的书页上,仿道生出了无数道无形的剑,不停地戳刺着他的道心,想要把他的道心刺成蜂窝。 第365章 云正铭!(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云正铭醒了过来,其间窗外已然晨光初现,他惊恐地查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道心依然稳定如昨,似乎昨夜天书上出现的那千万记无形剑意都是假的一般.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出草屋,在湖畔掬了捧手洗了洗脸,稍微变得清醒了些,便去自己的房屋简单洗漱,开始打水烧火做饭,待服侍完侍奉天书的三位师叔用完早饭,他挑着两担清水和几箱物事向观后走去。 这个春天,云正铭在董事会里日复一日洒扫庭院,煮食做工,擦桌磨墨,做的尽是杂务,只到夜深时,才有机会看书修行,日子过的很辛苦,但他的心境很平和,没有一丝怨言,只是沉默地做着,然后争取一切时间能够看书。 说来有趣,他在世间最大的敌人秦杰,在过往十几年里,尤其是在进入清梦斋之后,基本上过的也是如此艰苦而充实的日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应了清梦斋小师叔的那段话,如果命运要选择谁,那么便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云正铭挑着扁担,背着箱包,走出道观,来到一片山崖前。 在董事会的这些日子,他没有任何怨言,哪怕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他也甘之若饴,然而看着这片山崖,他的眼睛里却满是恐惧和想要逃避的神情。 这片山崖下是茂密的青林,崖壁上则是爬满了约手指粗细的青藤,在青藤的缝隙里,隐隐可以看到崖壁本体是灰黄色的,还能看到崖壁上有很多洞口,山洞幽深不知深几许,透着股神秘的味道。 这座满是石窟的山崖很高,给人的感觉很雄伟,云正铭站在山脚下,就像是只渺小的蚂蚁,而如果有人从极高远的天空俯瞰大地,大概会觉得这座山崖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土丘,是堆覆着青苔的蚁穴。 山崖下的森林枝叶茂盛,遮住了阳光,显得格外幽静甚至有些恐怖,好在没有用多长时间,云正铭便走出了树林。 他把肩上的扁担挪了挪,避免压住前些日子留下的伤口。 看着面前的青色山崖,看着覆盖着整片岩壁的青藤,他深深吸了口气,驱散心头的恐惧,然后低头沿着狭窄而陡峭的山道向上走去。 崖壁很陡,挑着这么重的东西攀行非常困难,云正铭走到一处山洞前时,已经觉得自己的腰酸的快要断掉。 好在洞口有约三四步方圆的小石坪可以落脚,他有些笨拙地把水桶放下,记得这个洞里有活泉,便没有取水,从箱包里取出一个匣子,用手拉开那些繁密的青藤,走进了洞中。 山洞非常低矮,普通人在洞里行走根本无法站直身体,云正铭佝偻着身子沉默前行,看着就像一个真的仆役。然而这个山洞虽然低矮,洞口又有青藤遮掩,但却一点都不幽深昏暗,反而明亮有若白昼。 因为山洞的墙壁上每隔数步距离,便镶着一颗湛湛泛光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浑圆无瑕,晶莹夺目,大若鸡卵,若放在世间必是最珍稀最贵重的宝物,然而董事会后这座青山里有无数山洞,这条山洞里便有无数这种珍贵的夜明珠,而且建造者竟是把这等宝物当作灯烛来使用。 云正铭以前来过此洞,所以还能保持平静,要知道他第一次进入这条山洞里,便眼前的画面震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即便他自幼生活的大家族里,似这等质量的夜明珠最多也只能找出数颗而已。 青山崖壁间看似简陋甚至凄惨的山洞,里面则是别有洞天,石壁间雕花嵌玉,粉彩花鸟,金砖铺道,银带束墙,待走到最深处的洞厅内,更是无数珍品异花,旧时书画富贵到了极点,繁复到了极点,甚至早已超越了人世间帝王们的享受和人类想像的极限,似俗却无人敢评价其为俗。 因为除了统治整个世界、拥有无穷无尽财富和资源的昊天道门,再也没有什么势力,能够在无人知晓的深山老林里,做出这么俗的事情。 洞厅有一张非常大的软榻榻上铺着数十张雪原巨狼的毛皮,宛若一片真正的雪原,银白色的毛皮海洋中间,坐着一个容颜枯稿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极深,身上的道衣极旧似乎很多年都没有换过。 雪原巨狼非常强大,要猎杀一头都极为困难,这里竟有这么多的雪狼毛皮,真不知道这位老道当年是何等样的强者。 云正铭走到榻前,跪下双手呈上匣子,根本不敢抬头看那老道一眼,神态显得异常恭敬谦卑沉默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醉卧雪狼皮醒赏世间至贵之物器,想来是世间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享受,然而那位老道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显得死气沉沉,甚至可以说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干尸,唯一能够证明他还活着的,便是他偶尔微动的眼眸那双眼眸里充满了残忍的意味,还有无尽的血色与癫狂。 与世隔绝枯坐数十年即便是真正的宫殿,也会变成最阴森的囚房,更何况是山洞,老道眼中的恐怖情绪,大概便是来源于此。 这位老道之所以会在山洞里枯坐数十年,自然不是被人囚禁,这个世界上能够囚禁他的人并不多,道门更不会这样对待这样一位前代大人物,除了某些很隐晦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残疾无法行走,又或者说他哪怕残疾可以行走,却不愿意以残疾的模样出现在人世间。 老道的残疾很重,他没有脚,也没有腿,甚至没有屁股,仿佛曾经有一把最锋利的剑,把他从腰间斩断,于是他现在整个人只剩下了半截,“坐”在银白如雪的雪狼毛皮上,仿佛陷在了里面。 腰斩是世间最残酷的死刑之一,既然被称作死刑,那么自然是受腰斩,会失去很多重要脏器,会流光身体里的血液,必然会惨嚎而死。 这位被腰斩的老道却活了下来,而且活了很多年。 当然他活的很痛苦,只是苟活着。 云正铭第一次进入这个山洞,看见这名只剩下半截的老道时,震惊到了极点,怎样想也想不明白此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他知道,这位老道数十年来只饮洞中的泉水,不吃任何食物,用这种方法把失去的下半身全然抛却,当然人类的身体依然会产生某些废弃物,他暗想这位老道定然是以极恐怖的修为,强行把这些废弃物随着体液自皮肤表面蒸发而去。 这个猜测却让他更加的震惊----人类需要食五谷而生存,这是昊天给世间定下的规则,根本无法违背,即便是元婴期的大修行者能够辟谷,却也无法维持数十年的时间,据神话集团教典记载,只有传说中最高境界的圣人,受天启而净化污垢肉身为神体,如此方能撷天地灵气为活、饮露而生! 如此说来,难道这个被腰斩的枯稿老道,竟如此恐怖,在数十年前便已经迈过了修行高级境界那道高若天的门槛! 云正铭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但如果猜测是正确的,那么雪海软榻上这个枯稿的老道,将是他在世间遇见的第一位圣人,当然,他现在并不清楚南海舟上的大董事,究竟修为境界到了哪一步。 所以他走入山洞后便跪倒在软塌之前,显得无比谦卑,无法掩饰心中对老道的敬畏甚至是没有原因的恐惧,然后这些情绪又尽数化作了某种渴望,对修行道路尽头未知的近神之境的渴望,对强大的渴望。 他以为自己终于明白了大董事让自己来董事会做杂役的原因,做杂役才能来青山洞窟,才能遇见像老道这样站在修行界最高处的人物。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完全符合云正铭的美好想像。像具干尸般的老道,面无表情看着跪在榻前的他,嘴唇缓缓翕动,干哑的声音仿佛像沙漠正午阳光晒至滚烫的两块石头在磨擦,难听到了极点。 “你太弱了。” 云正铭有些没有听清楚这句话,下意识里抬起头来,却迎上了榻上那位老道充满了癫狂暴戾情绪的眼眸,触着老道的目光,他只觉自己的意识顿时被拉进了一片恐怖的血海,痛苦地呻·吟出来。 “你太弱了!你就是个废物!” 老道摊开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扼着自己枯瘦的咽喉,仿佛要把自己活生生挣死,声音从他的手指间里逼将出来,充满了失望甚至是绝望的意味。 “你这个废物!你有什么资格进董事会!有什么资格来陪我说话!你就是个废话!我也是个废物!这座山里藏着的全他妈的是一群废物!” 老道愤怒地在雪白的毛皮间挪动,只剩下半截身体的他动起来显得特别滑稽,又特别悲惨,就像是只虫子在蠕动。 他凄厉的喊叫声回荡在山洞里,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在所有空间里,压迫着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事物。 第366章 梦! 青藤骤乱,云正铭喷着血从山洞里飞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石坪边缘,险些掉了下去,他看着幽暗的洞口,想着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恐怖气息,眼眸里满是震惊和恐惧的神情. 他知道那位老道并不是想杀自己,只不过是气息随着愤怒而自然外泄些许,然而只是便是如此,却已经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如果那老道真的全力施展自己的修为,只怕人世间真的没有谁能够抵挡。 云正铭喘息了片刻,渐渐回复了平静,他擦掉唇边的鲜血,把扁担压到肩上,背起箱包,继续向山崖上方走去。 这座青山里有很多洞窟,洞窟里住着很多道门的前辈,那些道门前辈境界不一,但都是极强大的人物,却都像先前那位老道一样受过极惨重的伤,身有残疾,所以他们的脾气都不好。 当年究竟是谁,能够把如此多道门前辈重伤成这样? 要知道这些道门前辈数十年前有些已经高级境界,那岂不是说,重伤他们的那人的修行境界还要更高,而且高的不止一层楼两层楼?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云正铭的心中隐约可见,但他不想继续思考下去,因为观里的天书和观后这座青山,是他如今所有的希望。 他沉默行走在青山绝壁之间,在那些神秘的洞窟里进出来回,就如同一只忙碌行走在蚁穴里的工蚁,哪里有时间理会春天是什么模样。 …… 沈州市。 秦杰和张楚楚的晚饭是在柳编家吃的,饭后柳编夫人和张楚楚自去说话,柳编则是在书房里和秦杰说了很长时间,于是回家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晚了,看着街上行人寥寥,秦杰决定和张楚楚回枫林别墅过一夜。 枫林别墅一如从前,张楚楚烧了热水,二人洗漱完毕之后,便上床准备睡觉。 时值春意浓时,夜风不凉甚至已经有了些隐隐的燥意,一只野猫趴在院墙上,看着夜穹里的星星,发着凄厉如婴啼的**声。 那声音着实有些难听,秦杰根本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房梁,忽然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李彤杀了裁决大神官。” 张楚楚在那头轻声说道:“不知道。” 秦杰发现她根本不像自己听到消息时那样震惊,不由自嘲一笑,心想张楚楚果然不是自己这种凡人,说道:“听说杀死裁决之后,她紧接着重伤了罗克敌,如果不是那个副董事长……哦,也就是现在的董事长发话,她也会把那人给杀了。” 张楚楚轻轻“嗯”了一声。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追上了她,哪能想到她一下又把我甩的如此遥远……她如今是神话集团副董事长,以后要动起手来,我打不过她,又没有办法用你总经理的身份压她,可怎么办?” “那就不打。” 秦杰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你爸说如果让你跟着我去太虚观,路途遥远,再用这个身份不对,要我们先订亲,你说怎么办?” 张楚楚低声问道:“……你说怎么办?” “那就订吧!” 张楚楚的声音从薄被下响起,有些嗡嗡的,像是感冒了,“好。” “睡过来,我有些热。” 张楚楚从床那头挪了过来,钻进他的怀里。 每年暮春将热时,秦杰总喜欢抱着她睡觉,因为她天生体寒,抱着她便像是抱着寒玉,软的寒玉。 今夜也是如此,张楚楚的身子还是那般清凉。 但她自己觉得很热。 秦杰也觉得有些热,听着墙头野猫在凄厉地声声**,愈发觉得恼火,低声骂道:“春天都要过了,还叫什么叫!” 不久之前,在柳编家书房里,秦杰和柳编的对话是这样展开的。当时柳编喝了半盏茶,又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开口说道:“听张楚楚说,再过些你们就准备出门了。” 秦杰点点头,说道:“太虚观盛典在秋天,太虚观有些远,如果要见,便是最近这段时间便要动身,不然会误了时间。” 去年春天的时候,太虚观便把盛典的请柬送到了沈州市,观海道士亲手递到了秦杰的手里,不过事后因为某些方面的考虑,秦杰并不打算去,然而他的想法,没有得到清梦斋的同意。 “路途遥远,一道去也应当。不过张楚楚毕竟是的亲生女儿,又是神话集团总经理的传人,总不能还像过往那些年里一样,以这个的身份跟着你……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秦杰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说道:“那您的意思是?” 柳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张楚楚今年多大了?” 秦杰算了算日子,说道:“十八。” 柳编不容拒绝说道:“既然已经十八,那还等什么?你们赶紧把婚事办了,旅途上以夫妻之道相处方便些,我家也不至于被人笑话。” 秦杰无奈说道:“是不是急了些?没几天日子筹办。” 柳编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们二人相处也有十八年,哪里算得上急?不过婚姻大事确实不可怠慢,这样,你们先订亲也好。” 便是这样简单的几句对话,在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面前,秦杰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糊里糊涂便答应了订亲。 借着窗外星光,看着怀里的张楚楚,看着她渐渐舒展开来的眉眼,看着微黑的小脸上带着的笑意,秦杰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订亲便订亲吧,总是有成亲的那一天,难道还会害怕订亲? 只不过十六年前在尸堆里挖出那个快死的小婴儿时,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变成大姑娘,还会变成自己的妻子?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秦杰渐渐进入了梦乡。 对于一般人来说,进入梦乡便是入睡的同意词,但这并不适用于秦杰,因为自幼生活在生死边缘,需要节省最细微的体力与精神,所以他向来入睡极快,睡眠非常深沉香甜,只需要不长时间,便可以精神焕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开始修行,那年他带着张楚楚去赶集,买到了一本太上感应录,回到渭城小院后,他便开始按照书上写的法子修行,尝试冥想,也就是在那天夜里,他做了了一个很温暖的梦,梦见了一片海洋。 其后他陆陆续续开始做梦,往往都是在冥想之后会出现温暖的梦,不过那些梦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也没有栩栩如生的画面。 在那个梦里,他站在寒冷黑暗的草原之上,看到把草原染红的无数具尸体,看到了草原前方有三道黑色的烟尘,看到黑夜逐渐占据天空,人们恐惧地看着黑夜来临的方向,一个高大男子在他身旁说天要黑了…… 在杀死茶师杀后,秦杰在古龙大道上逃亡,身上的血液和白衣,惊动了那道神符,也就是在那个清晨,他诸窍不通的丹田重筑,终于正式地踏上了修行路,也就是在那次,他又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回到寒冷黑暗的草原之上,黑夜还在侵噬天空,所以他抬头望向天空,而身旁有无数人没有看天,只是冷漠警惕悲伤地看着他,而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忽然响起一道雷鸣,有道光门缓缓开启,光明重新降临世间,一条巨大的黄金龙漠然探出龙首,俯视着地面上的人群。 在进入清梦斋的考试中,在峰顶攀登那块岩石的过程里,秦杰再次进入到那个真实与虚幻无法分清的梦境之中。 黑夜依然在向草原这边侵袭,光明隐藏在云层之后,却已经变得越来越亮,原野上的人们依然看着他,包括很多年前被他杀死的管家和少爷,那个高大男子问他要如何选择,他说自己不想选择,高大男子说如果必须选择呢? 在那个梦的最后,秦杰再次杀死了管家和少爷,然后背着刀向夜色走去。 秦杰看着那三道黑色的烟尘,感受着其间传来的冷漠味道,身体变得十分僵硬,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不知道怎样从梦中醒来。 黑夜越来寒冷,光明越发炽烈,把整个天空分成了两半,那颗巨大的龙首无情无识地俯瞰着大地上的苍生,缓缓张开嘴,草原上的士兵们还在互相战斗,却看不出来究竟是谁在和谁战斗,无数的鲜血浸泡着无数的尸体。 他望向身旁那名高大的男子,看着此人肩头披散的白发,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是草原上那些已经被敲破了的战鼓,随时可能暴开,因为他这次终于确认,梦中草原上的这名高大男子……便是斋主。 斋主没有转身,静静地看着天空,看着那处光明与黑暗的战争,然而秦杰很清楚,斋主是在等自己做出选择,他不想做出选择,更准确地来说,上次能够做出选择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如今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他不再那般无畏,最令他惘然的是,斋主为什么要让自己做选择? 秦杰想要逃离这个梦境,这片染血的草原,于是他转身向着草原外围跑去,他跑的越来越快,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气息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于是他便跑进了一片苍白的海,那片海面上全是白莲花的海。 第367章 张楚楚犯病! 海水不再温暖非常寒冷,洁白的莲花瓣被冻成冰雕,然后散成碎玉,沉入海水中,他的身体也随之沉到海底,进入那层像血一般浓稠的海水里,那些血水令他艰于呼吸不是不能呼吸,他开始拼命地挣扎,想要游离,却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已经无法动弹,挣扎只能让自己隐的更深. 秦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急促地喘息着,身上全是冷汗,眼眸里全是惊恐的神情,如同一个死人。 他看着屋顶糊着的那些字纸,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确认自己已经离开梦境,回到了老笔斋。 这些梦境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没有对白武秀说过,也没有对斋主和别的师兄师姐们提过,虽然这些梦境里充满了他想要探知的真相,但他不敢对任何人说,因为他总觉得这些梦隐藏着一些很可怕的东西。 十六年前的神话集团和现在的道宗都在猜测他是不是修罗之子。 秦杰以往觉得这些完全是无稽之谈,然而每每想起想着从荒原回沈州时,听到张楚楚转述谢君元的那段话,想起这些梦,他又觉得异常恐惧。 黑夜来临冥界入侵,虽然只是传说,却是令世间修行者警惕不安千万年的传说,他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却明白这定然是涉及世界毁灭的大事件,如果自己真是修罗之子,那么自己会面临什么? 斋主再如何海纳百川,连小师叔和他入魔之事也毫不在意,但绝对不会不在意这件事情,不然为何他的梦境里会有那个高大的身影? 清梦斋再如何恬静温暖,在这等大是大非问题面前也不会心慈手软,如果他是修罗之子,大师兄不知会如何做,但三师兄肯定会砸死他,然后跳崖自尽,以全同门情份。 如果他落在神话集团手里,肯定会被绑上火刑台,被烧成焦炭。 秦杰靠在床头想着这些事情,被冷汗打湿的衣裳干了又湿,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根本无法想像,如果自己真是修罗之子,会在世界面临怎样的事情,到那时想必整个世界都会抛弃他,只剩下他一人在世间流lang,重新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像老鼠般躲避着神辉。 便在这时,张楚楚在他的怀里动了动,眉头微蹙,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或者是感受到了秦杰此时的情绪。 秦杰看着她微黑的小脸,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因为他无论变成卖国贼还是说自己真的是修罗之子,总有一个小侍女会不离不弃跟着自己,即便再次流lang,也不会是一个人在世间流lang,是两个人的流lang,这样便好。 他低头轻吻她的眉心,想把那里的蹙起吻散。 然而张楚楚似乎觉得并不舒服,眉头蹙的越来越紧。 秦杰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张楚楚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从黑里透了出来,如雪一般令人心悸,蹙紧的眉头显得特别痛苦,身体变得越来越凉。 秦杰震惊,急忙把她摇醒。 张楚楚艰难地睁开眼睛,显得格外虚弱,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衣衫里透了出来,竟是让秦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张楚楚痛苦地颤抖着,紧紧地攥着秦杰的衣服,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 秦杰哪怕还敢耽搁,爬起身来,吹了一声极响亮的口哨,扯过一床厚被褥裹住她的身子,横抱在双臂间,就这样冲了出去。 他一脚踹开老笔斋的木门,跑到小区里。 其时未至黎明,最是黑暗。 秦杰望着巷口暴怒喝道:“你猪啊!动作这么慢!” 睡梦中的司机被那声口哨骤然惊醒,正想要表达不满,便看着秦杰铁青的脸色,顿时知道确实是出了大事,秦杰此时的心情极糟,随时可能真的杀了自己,赶紧启动油门,来到老笔斋前。 秦杰跳上了车,喘息着说道:“去清梦斋。” 黑色的悍马飞一般地行驶,穿过东城,凭着两块腰牌强行打开朱雀城门,顺着笔直的官道,向南方的清梦斋奔去。 车厢内,秦杰紧紧抱着张楚楚,右手在车厢壁里摸索,不停地喘息着。 他的身体极好,修行浩然气后是气息悠长,喘息自然不是因为疲惫或辛苦,而是恐惧----因为隔着厚厚的被褥,他也能感到张楚楚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终于找到以前备好的小酒壶,他没有任何犹豫,用颤抖的手指拧开壶盖,递到张楚楚的唇边,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在车厢里。 张楚楚紧闭着眼睛,疏疏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苍白,略带灰色的嘴唇也紧紧抿着,牙关紧咬,秦杰从酒壶里倒出的烈酒,根本没有办法进入她的嘴,顺着她的唇角便淌了下来,打湿了被褥。 秦杰看着淌下的酒水,看着她虚弱的脸色,身心都被恐惧所占据,竟是吓得有些发软,痛苦地低下头去,把她抱的紧一些。 张楚楚已经很久没有犯病了,准确来说,从离开襄平来到沈州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犯过病,而今天她却病的如此厉害,竟是比秦杰记忆里的每次病都要来的可怕,所以他很恐惧,第一时间做出决定,没有抱着她去医馆,而是抱着她登上车,向着城南的清梦斋奔去。 清梦斋没有医生,但清梦斋有师父,有师兄们,秦杰相信,只要到清梦斋的时候,张楚楚还有呼吸,那么她便不会有事。 …… 事实证明秦杰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抱着张楚楚跑进云雾,来到清梦斋崖坪上,对着湖那面发出一声大喊,尚在睡梦中的师兄师姐们骤然惊醒,纷纷出院迎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四师姐,四师姐临睡前正在绣一幅扑蝶猫,到夜深时和衣胡乱入睡,此时发髻上还插着根绣花针,脸上还带着倦意与被人吵醒的恼怒。 当她看到秦杰惶恐的神情和他怀里的张楚楚后,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面上的倦意与恼怒顿时化作了凝重。 她没有向秦杰问话,只是看了看张楚楚的苍白脸色,便从髻间抽出那根绣花针,闪电般在她颈间刺了四记。 针落入风,张楚楚轻“嗯”一声,依旧紧蹙着眉头没有醒来,但脸上的苍白颜色却淡了几分,重现出了原本的淡淡黑色。 “师姐……怎么样?”秦杰看着四师姐颤声问道,他以前根本不知道师姐除了阵法绣花,居然还会用针医人,不过看着张楚楚的变化,顿时多了很多企盼。 “寒意攻心,有些危险,我只能拿针先镇压住。”四师姐说道。 秦杰的到来惊醒了清梦斋湖畔所有人,大师兄也出现在远处,只是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缓慢,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觉得焦虑和着急。 四师姐看着大师兄,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放松不少。 四师姐看着秦杰焦急的神情,安慰说道:“问题不大,你先抱着张楚楚去草庐,师父在那里,便断然不会出事。” …… 晨光渐至,笼罩清梦斋,落在草庐檐上那些如金似玉的草丝上,然后反射到远处的山林,花树包围的草甸上一片光明。 秦杰和白武秀等人站在草庐外,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从去年春天开始,张楚楚便开始经常进出清梦斋,凭着自己做的一手好饭菜和安静性情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与怜惜,此时知道她病的极重,清梦斋弟子们不禁都非常担心,周莉莉甚至已经急的红了眼眶,反而秦杰却比先前要平静了很多。 因为师父已经醒了,这时候正在草庐里,他相信哪怕张楚楚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冥界,师父也有能力把她拉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师兄从草庐里走了出来,秦杰赶紧上前,大师兄看着他说道:“她先天体虚不足,阴寒入腑多年,这等旧疾每发作一次便严重过一次,隐藏镇伏的时间越长,病发便会越严重……我先前诊她脉象,确认前段时间她受过一次大寒,近又心神思虑过胜,到了如今这地步。” 秦杰问道:“不会有事吧?” “四师妹金针压脉很及时,我给她煎了副药,应该能稍退寒意,没有什么大干系,只是以后要注意保暖,可不敢受什么风寒。” 秦杰听着这话,顿时放松下来,忽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 大师兄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看着他疑惑问道:“小师弟,张楚楚这病乃自娘胎里带来,过去这些年想来也病发过很多次,襄平没有什么好医生,沈州市里都是一群庸医,你靠什么法竟让她活到了现在?” 张楚楚幼时,秦杰经常带她去看病,辛辛苦苦攒的那些钱,基本上都花在了药铺里,然而却没有什么用处,后来偶尔他发现了一个法,让张楚楚熬到了今天,此时听着师兄的问话,他不敢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后来每次张楚楚病发时,我总让她喝一大囊烈酒。” 三师兄一直沉默站在草庐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听着秦杰这些年竟是拿烈酒在替张楚楚治病,顿时蹙起眉头,显得极为不悦。 第368章 幸福! 大师兄沉吟片刻后点头说道:“这倒确实是个对症的法,虽说烈酒暖脉只能暂时治标,但总比那些烂药干净的多.” 幸亏有这样一番评价,不然二师兄绝对不会饶了秦杰。 草庐四面透风,唯有数道屏风,横七竖八地搁在台上,里面有一方大榻,那便是斋主的居所,此时张楚楚便躺在那处。 张楚楚先前醒过来了一会儿,这时候在药力作用下又昏睡了过去,周莉莉把药碗搁到旁边,用滚烫的水把毛巾沁湿,拧至半湿,然后小心翼翼地搭到她依旧冰凉的额头上,然后牵着她的小手轻声说着些什么。 隔着屏风看着这幕画面,秦杰觉得好生感激,然后他回头望向斋主,担心问道:“师父,您看……到底有没有事?” 斋主今天起床比平时要早很多,所以心情有些糟糕,只是想着秦杰这时候心情肯定糟糕,所以忍着没有训斥他。 他端着碗莲粥吹着气,说道:“能有什么事?平日里多晒晒太阳便好。” 看似很不负责任的言语,却让秦杰真的放心下来,因为斋主既然说没事,那么张楚楚便肯定没有事,只是……晒太阳有用吗? 他走到斋主身旁,接过那碗莲粥,用调羹小心翼翼地搅着,用前所未有的尊敬态度问道:“师父,张楚楚这身体……您上次不是说没事了吗?” “她先天虚寒,这些年又没有正经治过,内脏骨髓里不知蕴积了多少阴寒之息,幸亏遇着机缘拜了谢君元为师,能撷神辉,自然便能镇压那些阴寒之息,只要时日长些,她体内的神辉便能把那些阴寒气息丝丝化为虚无,我当日对你说没事,那便就是没事,你是在质疑我?” 秦杰确认莲粥凉了,恭恭敬敬递了过去,谦卑说道:“师父这话便是在打我脸,弟子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斋主看着他嘲讽说道:“怎么回事得问你自己,本来就是个病怏怏的小姑娘,结果还被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主带着去和杨昊宇打架……杨昊宇就这么好杀?为了帮你,她那夜在山崖上大放光明,瞬息之意便耗尽所有神辉,她体内的阴寒之息被镇压了多日,忽然重获自由,自然要觅着时机造反,也不知近你又怎么欺负她,让这小姑娘罕见的心神失守,有了如今的危险。” 秦杰沉默无言,心想果然全部都是自己的错,只是张楚楚性情恬静甚至有些木讷,能让她心神失守的事情……难道是订亲? “师父,既然是先天虚寒,那怎么去病根?” 斋主喝了一口莲粥,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先前便说过,治病很简单,多晒晒太阳,勤修神术,待神术大成之时,小姑娘的病自然痊癒。” 秦杰想着马上要远行,试探着问道:“此去太虚观路途遥远,她如今身体虚弱,弟子……能不能不去?” 斋主大怒,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哥?离了服侍就不会走路了?即便她要养病,你自己去也是,再说道宗也有自己的一套本事,太虚观那小道士的医术便是为师也佩服,你自己看去不去。” 秦杰无奈说道:“去便是了,师父你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斋主和秦杰的对话,早已让草庐里的弟们想要发笑,待听着秦杰后这句话,人们终究是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大师兄没有笑,他看着榻上的张楚楚,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怜惜。 清梦斋里有秦杰的宿舍,张楚楚病重,他自然便留了下来,没有过多长时间,张楚楚便醒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至少不像夜里那般吓人,渐趋稳定。 秦杰像小时候那样说着笑话,哼着小曲,哄着她休息,周莉莉见他着实有些辛苦,接手开始照顾,让他去外面休息片刻。 其时已经近暮,夕阳红暖一片笼罩着后山,秦杰走出小院,看到白武秀双手扶腰站在湖畔模仿着孤独,不由一怔,问道:“怎么了?” 白武秀看着镜湖里的水草和水面上无数万枚金币,圆乎乎显得非常可爱的脸上满是落寞,说道:“看着你和张楚楚感情这么好,我有些感触。” 秦杰心头微动,暗想莫非是他和周莉莉小两口又在闹什么矛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师兄,这种事情你不用和我比。” 白武秀正色解释说道:“我和莉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杰心想“莉莉”这么肉麻的称谓都说出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由嘲弄说道:“你不觉得男人不认帐是世间恶心的事情?” 白武秀转头望向他诚恳说道:“我们就是牵牵手。” 秦杰嘲讽说道:“她只不过是个小姑娘,难道你就想对她做啥?” 白武秀微恼说道:“她和张楚楚差不多大!” 秦杰有些尴尬,沉默不语。 湖畔的泥土,在夕阳下看着就像是金色的碎坷拉,白武秀低下头去,轻轻转动着脚跟,鞋底碾出几道金印。 沉默很长时间后,他说道:“我和莉莉不像你和张楚楚,我们没有同生共死的经历,也没有时间去相濡以沫,但我们感情也很好,我看着她跳瀑布便心疼,带着她逛沈州便高兴……” 秦杰不想当感情专家,直接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武秀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说道:“张楚楚今天病重,你很害怕吧?” 秦杰想了想,说道:“是的,我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 “我也一样,我也无法想像以后的日没有莉莉在身旁,所以我决定回董事会一趟。” 秦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年前白武秀否认自己是神话集团董事长私生子后,他便隐约猜到了这个家伙的身世,只不过今天得到确认,依前面的语境来看,他要回董事会,想必便是要就周莉莉一事摊牌。 “民间有句俗话,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母亲早就死了,父亲还活着,莉莉自然不丑,但在我父亲眼中,出身魔教的人们肯定长的不怎么好看,这个问题要解决,我终究需要回去一趟。” 秦杰微微蹙眉,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回董事会,便有可能再也回不来?那到时周莉莉怎么办?” 白武秀看着他情真意切说道:“师弟,你是我在沈州市好的朋友,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麻烦你帮我照顾莉莉。” 秦杰毫不犹豫拒绝,说道:“师兄,别想着用这种话便能把我套死,你的小媳妇儿终究是要你自己照顾,可别指望我。” 听得此言,白武秀大怒,喝斥道:“哪有你这样做师弟的?再说只要师父说句话,难道我会真的一辈回不来?” 秦杰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得等我从太虚观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其实依我看来,让师父替你们主婚便结了,还回什么董事会。” …… 斋主这个人看着非常不靠谱,说的话依然还是那么靠谱,实际上还是大师兄的汤药果然极好,到了夜里张楚楚的体温便恢复了正常,精神也好了很多,倚在床头和周莉莉说着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 秦杰坐在书桌旁,借着油灯的光线重看浩然气初探,总觉得有些心浮气燥,忍不住用余光瞥向床畔,看着周莉莉清丽中尤带稚气的脸蛋儿,想着白武秀先前说的那番话,不由觉得有些不忍。 春夜煦风轻拂,油灯微微摇晃,把他的脸照的有些阴晴不定,想着昨天夜里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想着张楚楚的病,想着师父白天在草庐里说的那些话,他忽然心头微动,交待周莉莉照看张楚楚,便走出了小院。 离开镜湖,穿过山林,绕过瀑布,走出窄峡,便来到了清梦斋的后山、那片云海前的绝壁之间,此时已然夜深,周遭一片静寂,只有绝壁间的瀑布破石而出的轰鸣声不停回荡。伴着瀑布的声音,他走上陡峭的石径,用了不短的时间,走到曾经囚禁自己整整一个春天的崖洞之前。 师兄们搭建的雨廊承受了一年的风雨,不再像当初那般,廊间结着的紫藤果在夜风里飘拂,如同铃铛,秦杰走了过去,看见了斋主。 斋主坐在绝壁崖畔,左手是精致的食盒,食盒里摆着几两牛肉,右手边搁着一个黄泥酒壶,里面是清冽的老酒,他看着远处夜色下的沈州市,看着那处的万家灯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杰走到斋主身后,躬身行礼,想起去年深春那个夜晚,也是在绝壁崖畔,自己曾经和师父有过一番很长的谈话。 斋主知道身后是他,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抬起手来挥了挥,示意他坐到身旁,然后说道:“想说的时候再说。” 秦杰想向斋主请教很多问题,然而看着崖畔这个高大的背影,他很自然地联想起梦里的那个背影,于是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生活在天道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生活在沈州是幸福的事,在清梦斋里的日有他这辈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幸福,所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担心一旦自己说破那些事情,便会失去这些幸福。 第369章 永夜! 斋主夹起一块带着明亮筋丝的牛肉,送入唇中缓缓咀嚼了半晌,面露陶醉神情,待把肉香尽数抿化,赞美说道:“有酒有肉,一生无忧.” 说完这句话,他端起小酒壶美滋滋地嘬了一口。 秦杰坐在斋主身旁,用手拈起片牛肉扔进嘴里,蹙起了眉头,因为他觉得这牛肉太淡。 然而紧接着他便知道自己错了,这片看似淡而无味的牛肉,在口中竟是越嚼越香,筋肉被牙齿切断后,释放出无比美妙的弹与茸的混合触感,而牛肉本身特有的滋味,也随之渐润口舌。 “好!”他无比震撼说道:“师父这是好酒好肉。” 斋主从食盒侧拿出一个铁制的小圆酒壶扔给他,笑着说道:“别换着方式来讨酒喝,这酒寻常,牛肉却是极难吃着。崖楼里有锅有灶,刚好可以卤锅白水牛肉,妙的是,老黄可没办法爬到这里来顶我。” 秦杰知道师父口中的老黄便是那头老黄牛,想着当着黄牛的面吃它的同类,着实是有些尴尬,忽然间,他发现手中的小圆酒壶有些眼熟,仔细望去,只见酒壶表面刻着平直的线条,不正是自己用来炸夏侯的小铁壶?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就是觉得这小铁壶用来装酒比较合适,当然,为了防止铁污酒味,我在壶壁上涂了些东西。” 斋主把黄泥小酒壶送至唇边饮了口,说道:“刀能用来杀人,也能用来切菜,就看你怎么选择,人的嘴可以用来吃肉喝酒,也可以用来说话问道,终究还是看你怎么选择,不过这倒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秦杰哪里有听不懂这番话的道理,沉默片刻后说道:“师父,这几年里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的故事似乎在一步步地发展。” 斋主问道:“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因为梦里面有师父的身影。” 斋主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张楚楚那丫头,你何必梦我?” 秦杰恼道:“师父,我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些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开玩笑。” 斋主微笑看着他说道:“那你继续说梦。” 看着斋主那双仿道能够洞悉世间一切事的眼睛,秦杰觉得有些紧张,声音微哑说道:“其实那些梦,师父您应该知道。去年今夜在这崖畔,我们谈到冥界入侵时,你曾经问过我,在我梦里冥界在哪个方向。” 斋主静静看着自己小的学生,说道:“这个问题现在依然有效。” “我看到的黑夜……是从北面过来的。” 斋主微笑说道:“如此说来,与我这些年游历查看所得倒算相合。” 秦杰问道:“冥界入侵黑夜降临究竟是怎么回事?师父去年只是讲传说里有这些故事,却没有说到那些细节。” “细节?当整个世界都被黑夜笼罩的时候,谁都无法看到细节,当整个文明都断了传承之后,就算有细节也无法流传下来。”斋主看着绝壁上空的黑夜,看着那些繁星,说道:“相传黑夜与白昼在这个世界间轮转交替,有时数万年光明,有时数万年黑暗,光明与黑暗的战争贯穿整个历史,上天获胜时,便是如今的光明世界,修罗获胜时,便是冥界到来。冥界入侵,白天没有烈日,夜晚没有繁星,世界变得无比寒冷,大地上的生灵只能靠地热取暖,到那时,火山与温泉还有南海里的热流,将会变成宝贵的资源,无数的战争将会在那里发生。战争持续不了太长时间,绝大部分人都会死去,因为饥饿因为寒冷因为绝望的厮杀,要知道那必然是难以想像的冷酷而现实的世界。而数十年之后,整个大地都会变得异常静寂,仿道进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睡,无论人类还是禽兽,只有强壮坚毅的那些能够熬过来。这些寒冷而黑暗的年代,道门称为修罗降世,而我习惯称之为……永夜。” 秦杰看着脚下的万丈绝壁,看着星光下分外美丽的山瀑,想像着如果没有星光的夜晚,而且是无数个夜晚,不由觉得有些寒冷。 他望向斋主,说道:“如果冥界入侵,永夜与白昼的交替在历史上发生了很多次,人类却没有灭绝,只能说明就像师父您先前说的那样,有些强壮坚毅的人熬过了漫长的黑夜。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能够熬过那等长夜的人,等若经历了一次天择,剩下的必然都是强大的修行者是,可为什么无论神话集团教典还是道宗故事里都没有这些人的存在?” “你应该看过万雁塔寺的那些石尊者像。道宗尊者,等同于道门教典里记载的圣人,在传说中,这些人类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元,无比坚毅的意志,所以他们都曾经成功地熬过永夜,等到了上天重胜利的那天。” 秦杰今夜知道这些早已经被现世遗忘的强大存在,感到极为震撼,说道:“这些修行者想必便是强大的人类,只是为什么没有活下来?” “近乎无限终究不是无限,他们能战胜黑夜,也不可能战胜永恒的时间,另外在我看来,这些修行者远远谈不上强大。” 秦杰觉得师父的说法有些问题,在那样残酷而现实的永夜之中,物兑天择,能够生存下来的当然就应该是强大的。 就在这时,斋主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觉得修行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与师徒二人的谈话看似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秦杰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待想明白问题之后,顿时联想到自己在魔教山门继承小师叔衣钵入魔之事,摇头说道:“至少不是所有的修行者。” 斋主看着秦杰的眼睛,缓声说道:“真正的修行者,修的是自己的心,终会修向绝对的自我,那便是绝对的骄傲,他们可以像道宗的尊者,道门的圣人那般隐藏在火山周围,依靠着极少量的苔藓,甚至只需要清水便能活下来,然而骄傲的他们如何能够接受自己变成在夜幕下瑟瑟发抖的老鼠?越强大的修行者越不会甘心,所以当永夜来临的时候,他们没有选择藏匿,而是选择了抵抗,他们抽出自己的剑刺向修罗,然后……死去。” 秦杰知道师父说的话是对的,像小师叔那等人,怎么可能跪倒在修罗座前或是藏进老鼠洞中,如果日后黑夜真的来临,三师兄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找修罗大战一场,然后,如斋主所说,死去。 想着那个画面,想着自己梦里的黑夜,想着自己可能便是修罗之,他觉得绝壁间的夜风变得越来越寒冷,忽然生出跳下去的冲动。只是身旁还有斋主,还有一壶老酒,几两牛肉,生活依然那般光明美好,张楚楚还在病榻之上,如何舍得? 他看着绝壁间流淌的夜云,有些惘然问道:“热海渐冻,极北地寒夜渐长,这都预示着冥界将要入侵……师父,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斋主端着黄泥小酒壶,喟叹说道:“我在世间寻找了数十年,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冥界在哪里,又如何知道该怎么做?修行者终究比拼的是时间,遗憾在于余生也晚,竟是没能看到上一次永夜时的画面。” 说完这句话,他饮了一口酒,白眉微微飘起,平时显得那般随意散淡的神情中,竟是极为少见地出现了几丝忧虑。 “神话集团是上天信徒,对于这场光明与黑暗的战争,他们应该了解的多,难道他们没有做什么准备?”秦杰问道。 “谁都能看到路尽头的那抹夜色,何况是上天的信徒。”斋主说道:“我虽不知上次冥界入侵时发生过什么,但想来道门信徒为了上天的光辉,必要与修罗拼命一战,若拼命也战不过,那便藏起来保着小命,等着上天战胜修罗时再来过。” “听着总觉得有些弱。” “本来就是些很弱的人。” 秦杰忽然想起在魔教山门的白骨堆间,莲世界点评神话集团和知守观时,曾经讥说出的一段话:“神话集团就是知守观养的一群狗,那座破观又如何?终究还不是上天养的狗!哈哈……都是狗! “魔教出现在千年之前,创派的那位总经理未曾经历过永夜,所以魔教教义里面也没有提到什么应对之法。” “听说魔教也祭修罗?” “那不是信仰,而是恐惧,魔教中人需要一个偶像,来抵抗上天的威严,只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秦杰又想起莲世界死前说过的另一段话,稍一犹豫后,他把这段话复述给斋主听:“有人说魔教是藏在黑夜里躲避上天神辉的长青苔的石头,号称不敬上天,实际上格外畏惧上天的存在,所以上天可以允许魔教的存在。” 其实这段话还有一部分,只不过被他掐了。 当时莲世界说秦杰如果拿起小师叔留下的剑,便会因此而失去所有的敬畏,甚至对上天的恐惧,那是真正的魔道,而上天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第370章 鬼节! 斋主白眉微飘,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秦杰答道:“莲世界。” “莲世界此人虽说性情乖逆,脑有些问题,不过还算有几分见识,你当初遇着此人虽说危险,但也算是机缘。” 脑有些问题,还算有几分见识。 秦杰不知该如何言语,心想似莲世界这等惊绝艳的人物,也只有师父或小师叔有资格点评的如此随意。 斋主问道:“莲世界对道宗又有何等样点评?” “他说道宗只会故弄玄虚,和算命先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他很讨厌道宗讲究苦修己身,面对命轮转移只会卑微等待,根本无法抵达真正的彼岸……这里说的命轮转移难道就是指的冥界入侵?” “应该便是,如此听来,莲世界这厮不止还算,应该确实有几分见识,不过一门一派一宗一道,理念分歧自有渊源,倒不好这般霸道评价。据道经记载,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在道初识生死之事,悲伤困惑难言,不知如何解脱,又预知无数年后冥界入侵,黑夜来临之事,痛苦难言,不知如何解脱,他周游四方,刻行苦修,于某棵桂树下静坐百日,沉默思考解脱之法,试图令众生了生脱死,忘却昼夜之变,终那道悟了个法。” 秦杰好奇问道:“什么法?” 斋主看着他微笑说道:“那个法就是闭嘴。” 秦杰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里重复问道:“闭嘴?” “不错,道的方法便是教众生沉默忍耐,视周遭一切皆为虚妄,富贵痛苦亲情别离都是假的,如此能够不以生为乐,自然不觉死为苦,不以光明为乐,自然不觉黑暗为苦,所以我把这法叫做闭嘴。” 秦杰疑惑问道:“相通之处在于?” “挨打不喊痛,可不是需要闭嘴?” 秦杰听的直乐,赞道:“师父果然擅于归纳总结。” 忽然间他想起死在自己刀下的道石道士,又想起那个雪夜来到沈州市的道宗行走七念,皱眉说道:“如果道宗真的讲究忍耐不动,为什么那些和尚那般可恶,太虚观也有人踏足尘世?” “这就是道法逆向造成的结果了,当年那道悟了这样一门闭嘴的法,便把这法传了下去,道宗弟还真就信了,如此一来,道心越是禅定之辈,意志越是坚定,冥界入侵又如何?漫漫长夜又如何?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黑?反过来想,他们连黑都不怕,还怕什么死?”斋主微笑说道:“道宗讲究避世,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能入世,而他们一旦入世,甚至要比西陵神殿的那些狂信徒还要麻烦。” 秦杰想着先前斋主话中提到的一段,好奇问道:“那道居然能够预知无数年后冥界入侵,那难道他没有能够预言到结局?” “预言如果有用的话,我们还活着做什么?” 这句话很有深意,然而秦杰此时脑海里全是与冥界入侵相关的这些大秘密,哪里能够让斋主凭这句玄言便绕了过去,说道:“师父,这可不是讲故事的态度。” 斋主微恼说道:“若嫌我讲的不好听,我去学道法便是。” 秦杰茫然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闭嘴。” 秦杰无奈说道:“别啊!” “你求我。” 秦杰毫不犹豫说道:“师父,我求您了,我就想知道道的预言是什么。” 斋主忽然发现自己门下终于有了一个堪与自己比较无耻程度的家伙,不禁觉得好生无奈,又觉得老怀安慰,缓缓抚须说道:“那道游历四方的时候,曾经去过董事会,受当任大董事之邀看过七卷天书,感受到了昊天的谕示,便把自己预知到的事情,写在了明字卷上,后来那位总经理带着明字卷去荒原上创立魔教,便与那些留言有极大关系。” 秦杰吃惊说道:“明字卷上面居然有道的留言?” “七卷天书中,重要的便是天字卷,真正有些意思的,却是明字卷,至于其余几卷不看也罢。” 秦杰忽然想到某种可能,问道:“师父您看过……七卷……天书?” 斋主的回答那是相当理所当然:“当然。” 秦杰问话的重点不是天书----明字卷一直便在清梦斋,斋主要看随时能看----而在于七卷,要知道当年莲世界受邀入董事会,也不过看了两卷天书而已。 他真的很难想像,如今世上有人曾经看过七卷天书。 所以当听到斋主理所当然的回答之后,他很是震惊无语,心想即便师父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但道门和清梦斋的关系如此糟糕,董事会里的道士们怎么可能把七卷天书借给你看? 斋主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我喜欢看书,当年特别想看天书上的内容,总不能说那些道士们不给看,便不看了。” 秦杰听懂了师父这句话里隐藏着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气,说道:“难道你闯进董事会强行看了那七卷天书?这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斋主有些尴尬,说道:“书籍乃是知识之传承,本就不应该藏诸深山不予人看,读书的事情,哪有什么强不强的?” 在世上眼中至高无比的七卷天书,在清梦斋,尤其是在自己师父看来,和普通的书籍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既然极想看,那便一定要看到----想着这个事实,秦杰震惊之余,也不免很是骄傲得意。 身为天道盟的人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身为清梦斋弟子更是如此。 小师叔在世间留下的威名,师兄们偶现红尘便掀起的风雨,尤其是斋主身上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佚事,形成了一种很特殊的氛围,无论你再如何腼腆矜持,在清梦斋这种氛围里处的时间长了,最终都会不知不觉骄傲起来。 更何况,秦杰从来就不是一个腼腆矜持的人,他啧啧称奇,然后才想起自己先前想问的那个问题:“道在明字卷上的留言到底是什么?” “我说过,你什么时候能把那本书看懂,自然便明白了。 秦杰这才记起自己看过那卷明字卷,想着那卷天书上含浑不清、近乎呓语、什么日月轮转之类的文字,隐约猜到便是道的留言,愈发好奇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只是以他如今境界,哪里看得懂? 清梦斋学习气氛向来自由随意,正所谓不耻下问,秦杰自然更不耻上问,直接说道:“师父,我真看不懂。” 斋主叹气说道:“其实,我也看不懂。” 秦杰看着师父微微飘拂的白眉,很是无措,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您看不懂的文字,您可不是普通人儿啊。 “法入末时,夜临,月现。”他转头看着秦杰说道:“之所以不懂,因为那本来就是预言,先前我说过,如果预言有用的话,我们还活着做什么?既然我们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那么预言便有可能不会变成现实,既然有可能不会变成现实,便可能永远不会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出现,既然永远不会出现,如何能懂?” 这段话稍微有些拗口,秦杰却听的很清楚,大概明白了师父对明字卷的态度,思忖片刻后问道:“既然道宗的预言并不紧要,弟子为什么要去太虚观?” 斋主反问道:“太虚观最出名的是什么?” “想来应该是道士?” 秦杰在心里这般想着,却知道如果说出这个答案,必然会被师父当头一顿痛骂,忽然间忆起云正铭入沈州前的那些传闻,想着莲世界大师人生里的那几个重要节点,有些不敢确信问道:“是……辩难?” 他已经回答的足够认真且谨慎,却没料到这个答案依然让斋主极为不满。 斋主恼火说道:“你说我来我说你,那是谈情说爱的小儿女,一群修行者正事不做就在那里清谈误世,用来糊弄那些好玄虚之论的书生道士而已,都怪当年莲世界和太虚观的小道士引发了这种烂风气。” 秦杰请教道:“那太虚观最出名的是什么?” “请柬上是怎么写的?太虚观最出名的当然就是盛典。” 秦杰有些不忿说道:“就算盛典出名,但和我有什么关系?” “盛典便是鬼节,起始于无数年前,源头便是冥界入侵的传说,祭鬼便是最重要的内容,最开始时,是人间乞求冥界来的晚些仪式,换句话说,就是给冥界那边传话,说你们就在那边好好过吧,别想着人间这边了。” 秦杰这才知道原来盛典竟与冥界的传说有关,不由吃了一惊。 斋主继续说道:“盛典本是道门之节,后来不知因何……大概是信徒们觉得自己出面做这种事情有些丢脸,后来便渐渐衍化成了香火道音的道场,只不过随着年岁渐久,绝大部分人都忘了这节日的本源。” “冥界如果真要入侵,哪里是说几句好话便能打发的?再说了,我想如果真有冥界,那里的人们也不会爱吃香烛元宝。” 第371章 梦中的人! 斋主重重一拍大腿,说道:“对啊!说好话有用还用修行干嘛?所以我一直在想,弄这盛典,只怕是想用道光镇住冥界。” 但凡说得兴起,人们才会拍大腿,斋主此时的心情也比较激动,只是他想着拍大腿的动作看上去有些不雅,与自己高山仰止的形象不合,所以他没有拍自己的大腿,而是重重地拍到了秦杰的大腿上。 感受着腿上传来的辣痛,秦杰脸色骤变,张开了嘴,还没有来得及呼痛,便听着师父后半段话,顿时忘了疼痛。 “镇压……冥界……难道冥界的入口就在太虚观?” 斋主完全没有注意他的神情,说道:“世间无数道观都有盛典,并不限于太虚观……而且多年前我曾去看过,没有找到什么冥界入口,你这次去不妨再找找,说不定能够解答你心中某些疑惑。” 斋主说的淡然随意,秦杰却是听的惊心动魄,想着“镇压冥界”四字,他便浑身上下不舒服,皮肤痒的厉害,似乎有些黑色的烟气,要从毛孔里渗出来,要知道道宗的人现在正在怀疑他是修罗之子,去太虚观参加盛典,岂不是等着被万丈道光镇压,难道要被压在山下五百年? 悬崖绝壁间山风轻拂,雨廊间悬着的紫藤果随风摇摆,形似铜铃却无清音,只听得“啪啪”几声轻响,有熟透了的果子坠落到地上迸出浆来,那股紫藤特有的肥腻与清新交织的异香,顿时弥漫开来。 秦杰思考了很长时间,鼓起勇气问道:“师父,修罗之子是什么?” 斋主看着师徒二人身前的夜云,说道:“根据太虚观光明经和明字卷上的记载,修罗有七万个子女,每次昼夜交替、冥界入侵之前,便会有位修罗之子降临人间,做为黑夜到来的预示和指引。” “指引?”秦杰吃惊重复道。 “黑夜到来当然也需要指引,就如同光明需要指引一样,当然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指引还是投影。” 秦杰再次低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深夜愈深,星光愈淡,绝壁间的夜云变得像墨汁一般漆黑,才说道:“师父,如果我真是修罗之子,你会杀死我吗?” 斋主看着他笑了起来,再次理所当然说道:“当然。” 秦杰抬起头来望向他,眼睛里全是无辜和乞怜的神情,就如同刚睁开眼睛的小猫眯,因为饥饿和对陌生世界的恐惧而无比楚楚。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世间无数生命加起来,也不过和我的生命一样独一无二,师父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斋主看着他严肃说道:“以一己之性命,换世间亿民之安全,这乃英雄圣人之所为,若真有那日,为师希望你能自我了断。” 秦杰自然不同意,愤愤不平说道:“我说过大师兄是仁人,三师兄是志士,我只不过是个自私的小人,连仁人志士都不想做,哪里想做什么圣人,师父你用这种话来激我,实在是有些过分。” 斋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笑声,秦杰有些无措。 斋主看着他赞赏说道:“不错不错,既然是人做人便好,为何一定要做什么圣人,你这家伙想的倒是透彻,在为师看来,你既然能想的正确,将来想必你也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错事,我很欣慰啊,哈哈。” 夜色中,过于爽朗甚至显得有些嚣张的笑声,在绝壁间不停回荡,然后渐渐消失,秦杰依然无措至极,不知该说些什么。 斋主看着他微笑说道:“修罗之子需要定义,却不能由人类来定义,只能由你自己定义,正如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相信我们是人,只有我们才能给出人的定义,而不能由昊天或别的存在来定义。” 秦杰苦笑说道:“师父这话很有道理……学生不是在拍马屁,是真心觉得有道理,不过也只有您才有资格说这种话。”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小师叔当年说的。 原来是小师叔说的话。 秦杰看着远处沈州市里后微弱的那点灯火,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师父,真的一定要去太虚观?” “由你自己决定。只是如果不去这一遭,你心头那个疑惑谁也解答不了,为师也无法解答,而且我总觉得太虚观此行是你的机缘。” 秦杰问道:“是什么样的机缘呢?” “我本是不信机缘之人。”斋主说道:“然而这些年看了很多事情,渐渐觉得自己的看法是不是太顽固了些,有了些的认识。机缘并不是天道注定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因为各自心中的理念,哪怕是偶一动念,便开始影响周遭的环境和人群,终影响到极远处的对方。直至相遇,心里的那些念头便会转换为实际的故事,然后你再往事件开始时倒溯,往往会发现,你终得到的正是你想的,这大概便是机缘。张楚楚那丫头的病,或者能够自癒,但能在太虚观小道士处看看好,你继承了你小师叔的衣钵,终究也还是需要学一些道法来冲淡戾气,你要弄明白自己是不是修罗之,应该去看看盛典是怎么回事,你需要做这些,那便是机缘。” 秦杰出神说道:“很像道士们说的听不懂的话。” “以后多听道士们说说,便能懂。” “会有危险吗?” “走路都会被车撞死。” “师父,我就当你这句话是默认。” “我哪里有认?” 秦杰收回眺望夜中沈州市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膝头,说道:“如果连师父你都觉得那是危险,那我和楚楚怎么办?” “去看看吧,正所谓不看不知道。” 秦杰叹息说道:“世界真奇妙。” 斋主异道:“居然接的如此好。” “哪里好?” “有韵脚。” “我只觉得很无聊。”今夜还吹着风,山崖间好温柔,秦杰的心情却不轻松,神情黯然问道:“师父您是有大能耐的人,真看不到日后的画面吗?” “修行修的终是时间,我虽然活的比普通人要长久一些,但很遗憾没有老到经历过上次冥界入侵,没有看到上次永夜到来之前发生过些什么,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没能完全看懂明字卷,我不知道这个故事会怎样发展下去,而你现在已经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人物,所以我也不知道将来你的身上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不过我希望那会是好的。” 秦杰问道:“世间还有经历过上次冥界入侵的人吗?” 以往他并不相信修行者能够活上数千数万年,然而随着进入清梦斋、见识增广,他开始思考世间是否真的有永生这种事情。 “我知道有两个人曾经经历过上次的永夜。” 秦杰没有想到居然真有,吃惊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斋主不知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淡然说道:“一个酒徒,一个屠斋主……不过他们不理世事,只怕也算不得人了。” 秦杰再次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诡异的梦。 在某个梦中曾经出现过一个酒鬼一个屠斋主,那两个人站在他的身旁盯着他,而在另一个梦中,斋主从那个酒鬼手中抢过酒囊喝了口,又从那个屠斋主背上抢了根猪后腿啃了口,难道斋主说的便是那两个人? 秦杰震惊无语,说道:“师父,你真不想听听我的梦?” 斋主看着他微笑说道:“还没明白吗?那终究是你自己的梦。” 交谈至此,秦杰终于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任何故事都需要推进,能知道后续的发展,任何画面都需要亲眼去看,能知道是什么色彩,自己究竟是不是修罗之子,以后会发生些什么,都需要自己在故事里行走,然后选择,换句话来说自己是作者。 斋主飘然而去。 漆黑的崖畔,只剩下秦杰一个人,看着夜穹以及流云,他想起莲世界临死前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皱了皱眉。 “你已入魔,若要修魔,须先修道。然后请勇敢地向黑夜里走去,虽然你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可能刚刚上路便会横死,但我依然祝福你,并且诅咒你。” 他默默把这段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站起身来,挥手对占据自己全部视野的夜色打了个招呼,说道:“如果你真是修罗,如果我真是你的儿子,那么请记得当师父罩不住我的时候,你可一定要罩着我点。” …… 神话集团,春意葱葱的山上,黑色的道殿散发着肃杀冷酷的味道,大殿内空间极为宽阔,数百名身着红袍的和穿着黑衣的执事跪在光滑平整的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朵黑夜里的红花被印在在地上。 执事们已经跪了很长时间,膝头早已痛苦不堪,却没有一个人敢起身,甚至没有人敢抬头,他们低头望着神话集团光滑地板上自己的倒影,看到了自己脸上的谦卑神情,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会如此谦卑,一股来自深处的恐惧令他们身体僵硬,于是地面上的这朵黑夜红花变得有些瑟瑟,感觉不到任何美丽,只能人让觉得幽冷和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无数年来,神话集团就是如此,里面的人们终日与恐怖的刑罚打交道,信奉强者恒强的道理,所以没有人对这种气氛感到陌生。 道殿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空旷阴冷,凝血般的墨玉神座还在那里,只是神座前那面珠帘在前些日的那场战斗中,破碎成了满地珠粉,再也无法修复,终被杂役扫进了垃圾堆,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那面珠帘在道殿里存在了很多年,替神座上那个强大的男人增添了很多神秘而恐怖的气息,人们已经习惯了那道珠帘的存在,如今他们不得不习惯没有那道珠帘,因为神座上那个强大的男人已经死去。 如今坐在墨玉神座上的,是位年轻而美丽的少女,当然在所有下属眼中,少女的身体如今已经拥有了某种神性,因为无法直视,便不存在世俗里的美丽概念,她代表的便是强大以及恐怖。 过了很长时间,李彤撑颌坐在墨玉神座上,始终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到了极点,于是便冷酷到了极点。 第372章 跪下! 她不说话,整座道殿里便不敢有任何声音,所有执事跪在地面,不敢抬头去看,甚至不敢猜测什么,有些胆小的人恐惧的牙关微响,却发现这声音是如此的清晰,竟是吓的险些昏了过去。 李彤看着恭谨跪在座前的人们,听着人们紧张恐惧的呼吸声,回忆着这些年来自己曾经看到的、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美丽如画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嘲弄厌憎情绪,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疲惫的感觉。 一名执事从神话集团侧方走了进来,跪到墨玉神座前恭敬行礼。 李彤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 那名执事翻开厚厚的卷宗,看着恐惧跪在神座前人们,面无表情颂道:“仁慈而威严的上天已指引着人们走出黑暗的荒原,手握利剑的使徒踏碎古河道里的残冰,站在篝火之前向民们宣告……” 如同俗世里的改朝换代一样,董事长和副董事长的传承,每每也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随着那名执事淡漠无情的声音响起,有十四名执事被拖出道殿,殿外不时响起斧斫之声或哭喊之声。 这十四名执事作为前任董事长的坚定支持者,有的必须死去,可能必须活着替神话集团继续奉献,死去的人反而值得庆幸,因为活着的人将用自己的余生后悔当初为什么当年李彤失势时自己会如此愚蠢。 那名执事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道殿里,随着名字被一一点出,跪在地上的下属们变得越来越恐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点到自己的名字,只有跪在中间的数名身着黑金盔甲的神话集团统领显得比较平静。 神话集团统领直属董事长管辖,但从前年隆庆皇身死之后,神话集团的人事及处罚权被董事长转到了神卫统领大人罗克敌的手中。 而且这些统领自认在这场道殿的战争,虽说对现在的副董事长不够恭敬,但他们可不是那些只知道颂读教典、手无缚鸡之力的执事,而是拥有金丹期的强者。 他们很现实,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便可以赎去相应的罪过,能够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毕竟神话集团统治世界,靠的就是像他们这样的执行者。 然而令神话集团里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那名执事的目光终落到了这些统领华丽的黑金盔甲上,并且缓缓念出了他们的姓名。 “紫墨。” “袁俊。” “刘潇。” 听着自己的名字,神话集团统领们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和茫然,纷纷抬起头来,望向那方墨玉神座,然而他们发现,坐在神座上的那名少女撑着下颌、闭着双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那名叫紫墨的统领在场间资格深,实力强。 他看着面露惊恐之色、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同僚们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轻掸膝头,看着神座上的少女缓声问道:“为什么?” 除了那日破碎的珠帘,道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任何灰尘,当然不包括那些夹在石缝深处,只能被墨玉神座上的恐怖气息逼将出来的细沙,但至少在地面上跪半晌,绝对不会沾惹到了什么污物,。 所以紫墨统领站起身来,轻掸膝头这个动作,并不能真的掸落什么灰,只是借这个动作表示自己对神座上少女的轻蔑,或者是想用这个动作来重拾信心,好让自己不被墨玉神座的威严重压垮。 神话集团一共十队,每队都有一位统领,紫墨其人修为境界早入金丹后期,与邢世国齐名,他当然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李彤的对手,然而他此时必须站出来,因为他不想死。 李彤眼睫微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神座前方的这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未及说话,秀眉微蹙,痛苦地咳嗽起来。 一名侍女紧张地走到神座前,递上洁白如雪的丝巾。 李彤接过丝巾,轻轻擦拭唇角,雪白丝巾上顿时多出两朵红梅。 神话集团所有人都知道李彤受了重伤,包括这些实力强大的统领大人在内,然而虽然这里一向奉行的便是弱肉强食的冷酷法则,却没有一个人敢趁着她受伤的时候发难,因为没有人有信心。 当日李彤一剑碎了珠帘,杀死前任董事长,坐在墨玉神座后,神话集团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接任董事长一职。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她在闭目休息片刻后,竟是走下墨玉神座,向着神话集团高处的那座白色神话集团走去,在无数人震骇莫名的眼光注视下,一招重伤神卫统领罗克敌,如果不是副董事长发话,只怕她会直接杀了那人,。 先杀董事长,再杀神卫统领,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即便能够做到的人,大概也不会敢这样做,按道理来说,李彤就算破境入了元婴做不到,但她敢做,而且居然真的让她做成了。 当日那道青衫飘行在神话集团上的画面,必将永远地停留在神话集团所有人的记忆里,而这一役也完全奠定了青衣道门少女在神话集团里的地位,从那一天开始,道殿将不会有任何人胆敢挑战她的威严。 紫墨也不敢挑,就算看着她咳血,知道她这时候重伤未愈----连续击败恐怖的董事长和强大的罗克敌统领,神座上的少女居然没有死,只是受了些伤,那么这绝对不能说明她很虚弱,只能说明她强大的难以形容。 李彤撑着下颌,静静看着他,轻声说道:“跪下。” 此时依旧跪在神话集团地面上的执事们,听着这两个字,不由面面相觑,很自然地想起那日副董事长走入神话集团时的画面,响起当时自己曾经无比狂热地集体呼喊着跪下跪下,脸色顿时变得极为怪异。 执事们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恐惧和想法,纷纷抬起头来,伸手指向唯一站着的紫墨统领,愤怒地大声喝斥道:“跪下!” “跪下!” “跪下!” 数百人的声音无比整齐,如雷声一般轰隆响起,回荡在空旷的道殿里,人们的神情是那般的愤怒,唾沫乱飞,声音喊的有些嘶哑,五官扭曲变形,看上去就像一群狂热癫狂的疯。 李彤平静看着,有些满意又有些厌倦,。 听着身旁传来的如雷喝斥声,看着身旁同僚们脸上往日里的温和甚至是谄媚神情变得如此冷酷而愤怒,紫墨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甚至有些无法保持平衡,像虚弱的病人般摇晃起来。 “为什么?” 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只不过再像先前那般平静甚至刻意带着一丝不恭,眼神里充满了乞怜的神色。 那名执事阖上厚厚的卷宗,看着紫墨和那几名跪在地上不停叩首求情的统领,寒声训斥道:“放肆!尔等身为神话集团将领,却堕落如斯,副董事长念在你们为神话集团立下了些微功,特发慈恩,不夺躯壳,只剥夺尔等职司修为贬为庶民,尔等不感神恩,居然还敢在此罗嗦!” 不夺躯壳便是不杀头,然而紫墨等人身为神话集团统领,这些年替神话集团在世间追杀魔宗余孽,搜捕异端,不知做过多少灭门毁户的事情,有无数人都恨不得他们去死,如果真的被强行废掉一身修为境界逐出神话集团,失去了神话集团的庇护,那将面临怎样凄惨不堪的结局? 听着这话,紫墨身体摇晃的加厉害,险些跌倒在地,看着远处神座上的少女惊恐喊道:“只有罗大统领有权限处罚我们……副董事长,你越权处置,难道不担心董事长会动怒?” 李彤缓缓坐直身体,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罗克敌统领如今卧病在床,所以董事长把你们管辖权重交回到我手中。” 神话集团神卫统领罗克敌,是晋入元婴期多年的大修行者,这种人怎么可能生病? 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罗大统领卧病在床的真实原因根本不是病,而是被李彤重伤将死,想到这点,神话集团众人是心生寒意。 道殿里整集如雷的喝斥声渐渐消失,紫墨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他失魂落魄地站着,嘶声说道:“副董事长,请明示我们这些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罪孽?” 那名执事面色一肃,正准备再训斥几句,就在这时,李彤举起手来,这名执事马上闭嘴,谦卑地退到了墨玉神座的侧方,。 李彤静静看着紫墨和那些统领们,看了很长时间。 道殿里鸦雀无声,死寂一片。 李彤忽然微微一笑,平静却不容质疑说道:“你们很清楚,什么罪孽都是假的,我之所以要把你们逐出神话集团,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初你们曾经那样看过我,那么我便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紫墨顿时明白了。 去年春天,李彤堕境虚弱,整座神话集团都在传闻,罗克敌统领已经获得了董事长的认可,准备向她提亲,在这种情况下,以邢世国为首的神话集团统领们看她的眼光渐渐变得不同,有的人像邢世国一样流露出贪婪,有的人像欣赏孱弱美女般带着怜惜,有人像看着嫂子般目光有趣。 第373章 多看一眼,便该死! 这些目光里没有什么敌意,不是全部都带着恶意,然而当那些目光是落在副董事长的身上,那么便都很该死. 紫墨绝望了,低头看着道殿光滑的地面,似笑非笑说道:“我们替神话集团立下如此多的功勋,就因为多看了两眼便要死吗?” “多看一眼,便很该死了。”李彤微笑说道:“如果不是想着你们曾经替神话集团立下些功劳,你们以为我还会让你们活着离开神话集团?” 紫墨看着墨玉神座上的她,带着后一线希望颤声说道:“副董事长,我们这些人还有些用处,一身修为还能替神话集团……不,替大人您办些事,就这般废了着实有些可惜,请您给我们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 李彤有些疲惫,重撑颌半倚,说道:“我说过你们本就无罪,那么何来带罪立功的说法?我只不过是不想看见你们,。” 那名执事再次走上前来,看着这些骑兵统领,平静说道:“稍后自去接受惩罚,副董事长悯尔等不易,特赐老马一匹犁田,钱百万安家。” 道殿内,数百人跪拜于地,五体颤栗,莫不敢从,紫墨垂在身畔的双拳缓缓握紧,身旁的那些统领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李彤根本没有看他们。 那名执事看着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此时情绪上的变化,继续面无表情说道:“日后若尔等再踏入神话集团一步,死。若胆敢在世间提及自己曾效命于神话集团,死。若怀恨在心,口出妄言,死。” 紫墨看了看四周,一片静寂,那些统领在听到这番冷酷至极的判决后,也不敢再与他对视。 良久后,他脸上的挣扎神情尽数化为浓郁的自嘲,他黯然叹息一声,缓缓双膝跪倒在地,痛苦无言地接受了这个冷酷的惩罚。 …… 道殿侧方亮起圣洁而冷漠的光辉,响起紫墨痛苦愤怒如野兽般的嚎叫,统领们凄厉的痛呼声,此起彼伏不停。 他们勤奋苦修半生,终于晋入金丹期,成为了真正的强者,然而在今天,他们修为被废,成了比普通人不如的普通人。 渐渐的,黑色的道殿恢复了平静,甚至变得加冰冷恐怖。 空旷的神话集团内幽寂有如非人间。 李彤坐在血色的墨玉神座里,面容平静。 墨玉神座很大,坐着似乎应该不舒服,。 但她坐着很舒服。 那名亲信执事跪在神座前,低声劝谏道:“副董事长,紫墨等人确实很有实力,而且看他们先前表现,对您的忠诚可以期待,就此把他们打成废人逐出神话集团,着实有些可惜,而且罗大统领那处……” 李彤在神座上微低着头,以手撑颌,似乎睡着了一般。 “罗克敌这个手下败将何足道哉,将来某日,我总是要杀了他,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考虑他的感受。而且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变化,将要变化成很多人都陌生的模样,在那个世界里,即便是元婴期的大修行者也随时可能被人杀死,任何倚重金丹期修行者的想法都是那般的可笑。” 深春,七名神话集团统领被任副董事长李彤废去一身修为,逐出神话集团,严禁再踏入神话集团一步,这些曾经风光无限的统领大人们,牵着一匹老瘦的耕马,怀揣着一百万,带着他们的扈从,像丧家之犬般走下了神话集团。 在神话集团教典的记载里,这七名统领的罪名很含混,只有一个词:堕落,于是他们拥有了一个耻辱的代称:堕落骑士。 而神话集团里的人们都很清楚,这些统领之所以会受到如此严酷的惩罚,只是因为在前一年的春天,他们在人群里多看了那名少女一眼。 …… “废物!渣子!” “滚!” 神话集团深处,被青藤覆盖的绝壁山崖里,响起充满怨毒和暴烈气息的沙哑骂声,骂声尖细难闻,如同可以刺穿无数层盔甲的利剑,又不知因何缘故,被严密地封锁在山崖四周,没有向外界泄漏一丝。 青藤骤乱,一道身影从幽深的山洞中倒掠而出,重重摔倒在石坪上。 那是一个穿着旧道袍的年轻人,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苏醒过来,艰难地爬起身,扶着身旁崖壁上的青藤佝身痛苦咳嗽,血花从唇中喷溅而出,不一会儿便把道袍前襟染红,显得异常悲惨可怜。 道人自然便是云正铭。 他抓着青藤休息了片刻,确认伤势没有大碍,走到崖畔,挑起水桶背起匣包,继续向山崖上方那些洞窟行去,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恐惧或者是怨毒,甚至根本没有回头看那个幽深的山洞一眼。 这些天每日里爬这座青藤覆体的山崖,与洞窟里那些身受重伤的老道们打交道,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些畸余之人的暴躁恐怖的脾气。 被羞辱的次数多了,自然麻木,受伤的次数多了,越发清楚与老道士之间的实力差别有若天与地,哪里有什么怨恨报复之心。 洞窟里的残疾老道士们,虽然对云正铭没有任何好脸色,可以说是呼来呵去,打骂随心,但他们清楚自己如果想要及时知道人间的消息,保持与外界的联系,便不能把云正铭直接打死,所以他们下手还是有些分寸,既让云正铭痛苦不堪,却又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只是山崖里有很多洞窟,有很多残疾的老道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有分寸,合在一处分寸便不知去了哪里,云正铭在每个洞窟里受的伤都不重,但这么多天这么多洞窟加起来,伤势依然是一天变得比一天重。 因为有伤,云正铭的动作要慢了很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道观里时,天色已近暮时。温暖而火红的夕阳,从神话集团群山的那头照耀着简朴的道观,他站在湖畔草屋前,看着美丽的景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中年道人缓步到他身旁,望向暮色中的湖面,没有向他解释那些洞窟里的老道人的身份,而是淡然说道:“风景越美丽的地方,人便越少。” 云正铭对中年道人施礼,请教道:“师叔,观里一直都这么少人吗?” 从南海来到董事会,除了三位师叔,云正铭便没有见到任何别的人,简朴而美丽的道观,始终被安静笼罩着。 “十来年前,武秀和那个小姑娘都还在的时候,观里要热闹很多,不过后来大家都走了,李然也只是偶尔才回来一趟,观里难免变得寂寞了些。”中年道人说道:“不过听说那小姑娘已经继承了副董事长之位,那么再过些时间,观里会热闹那么几天。” 神话集团董事长及副董事长、总经理,还有天道盟守护者以及像贺飏这等人物,都需要在董事会里接受洗礼,然后才能被授予职位。 云正铭知道这个典故,只是想着李彤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神情不免有些惘然。 “道门弟子心中的圣地,修行界传说中的世外之地,结果却是这样一座简陋甚至安静到无聊的道观,是不是和你的想像有些不一样?” 云正铭摇头说道:“既然世外,便不能想像,只能亲眼来看,才能知道……不,就算在此间生活,也不见得能知道。” 中年道人微笑看着他说道:“能想明白这点,算是不错。我董事会乃是世外之地,所以可以简陋,可以安静,甚至可以寂寞,若真以为眼中所见的董事会便是董事会,那便是愚痴。那座山里生活着的道人们,是董事会。神话集团是董事会。大董事是董事会,你我是董事会,整个道门都是董事会,只要被上天光辉照的地方,便都是董事会,你来董事会之前,便已经在董事会里。” 中年道人这段句显得有些深奥,但云正铭至少理解了第一句话。 要知道在洞窟中生活的那些残疾老道士们在世间籍籍无名,但修为境界异常恐怖,其中有人更是明显已经逾过元婴期,成为了教典传说中的圣人----这样的董事会,果然是难以想像其伟大的地方。 “我很清楚,洞里住着的那些老家伙性情有多么糟糕,既然受了伤也不需要强行忍着,虽然这对你的心性磨励确实有好处,但道身有损,对日后修行终究会形成障碍,稍后你自行去药房配些药。”中年道人看着他说道。 云正铭似乎无意间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师叔,前些日药库时,看见有药鼎,不知我可不可以用?” 中年道人眼睛里流露出欣赏的神情,说道:“看来你修行沙字卷有所得,心神并未因那些繁若河沙的**所惑,居然还能注意到角落里记载着炼药之法,大概这便是你的福缘,想用药鼎便用,事后洗干净便是。” …… 董事会的药库不在湖畔,而是在偏西的山崖上,是座二层道殿建筑,梁柱间雕刻着繁复的符文,漆着华丽的花纹,透着一股清贵的味道,和湖畔供奉七卷天书的那些草屋比较起来,更像是道观的正殿。 第374章 通天丸! 药殿前方是大片草甸缓坡,缓坡之下是道绝壁,那片悬崖绝壁深不知多少丈,便是猿猴都无法攀爬,普通人类更无法来到此间,即便世间那些实力惊人的大修行者能够爬上这道绝壁,但也会瞬间被草甸间隐藏的阵法诛杀。 云正铭看着笼罩在暮色中仿佛在燃烧的草甸,感受着那些若隐若现的恐怖的阵力,沉默片刻后转身向药殿走去。 他手里提着一个古旧的大铁环,铁环上套着很多把看似普通的钥匙,但如果没有这些钥匙,他根本不可能走进药殿。 药殿的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与殿宇外貌完全不相符的阔大空间,数排阵列架一直伸到殿堂深处,竟似乎有数里之遥,根本看不到尽头。 阵列架上摆放着无数珍稀的药物和制药的原材料,而且各种药物材料都有相应的阵法为其提供合适的通风条件和温湿环境。 这些药物与材料在世间很难见到,甚至有很多种在神话集团教典上已经标注为空缺,如果流入世间,只怕会引来无数修行者抢夺,然而在这里,这些珍稀的药物材料因为数量种类太多,却显得如此普通,被人随意地摆在阵列架上,而且似乎已经摆了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人来理会。 这很难以想像,却又很好明白,无论各大门派,在神话集团面前都要卑躬屈膝,无论是贫贱还是富有,都必须把自己的财富献给神话集团,这便等若这个世界的财富与资源都由神话集团所拥有。 而用莲生大师的话来说,神话集团是董事会养的一群狗,神话集团搜刮世间一切财富资源,除了维持道门对世界的统治之外,其中最珍贵的,当然要送到董事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先前中年道人说的没有错,被光辉笼罩的世界都是董事会,除了那个叫天道盟的地方。 云正铭这些天负责清扫座董事会,而且每天都要来药殿挑选洞窟里那些恐怖老道士需要的药物,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所以并不像第一次进来时那般震惊,他提着钥匙,往殿堂深处走去,对两旁的那些药物根本没有看上一眼。 整日里在金山玉海里生活,任谁也能养成此等心境,不过当云正铭走到药殿最深处,走到那扇镂空的檀木门前,他的神情还是变得凝重起来。 镂空的檀木门后方,是药殿最重要的地方,里面珍藏着一些最宝贵的材料和药品,以前他没有这扇门的钥匙,从来没有进去过。 云正铭需要的药鼎便在门外,他前些日子隔着木门看到过一次,今天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有想到却得到了师叔的允许。 他在大铁环上找到那把式样最简单的钥匙,插入锁中,只听得轻微的一声“喀”响,檀木门缓缓开启。 云正铭走进了进去,开始认真寻找自己需要的药物材料,他准备炼的那种药,大部分材料都在正殿里,只是其中有两味最重要的材料,应该被珍藏在此间,所以他的神情很慎重,甚至有些紧张。 他准备炼的药,在天书沙字卷上被称为坐地丹,除了能够治好这些天那些老道士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更重要的是能够让他被大董事强行修复的丹田重复稳定,换句话说这种药丸能够让他修行的更加顺利。 能够有如此功效的药丸,当然极为宝贵,在神话集团教典的记载中,甚至已经快要被形容成医白骨的无上灵丹,云正铭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有天居然有机会亲手炼出这种丹药,所以他此时的紧张可以理解。 忽然间,云正铭脸上的紧张被震惊所代替。 他没有找到炼制坐地丹所需要的那些药材,只是在那些瓶瓶罐罐间,看到了一个晶莹剔透、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烧成的小瓷瓶。 有极淡的药香从那个小瓷瓶里透了出来。 云正铭走上前去。 因为紧张,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尤其是双手颤抖的有些厉害,很困难拿起那个小瓷瓶。 距离稍近了些,小瓷瓶渗出的极淡药香,传进他的鼻端,令他难以自主地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闻着药香,云正铭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污秽与浊息瞬间被全部净化,身体变得轻了很多,双脚渐渐离开地面,似乎变成了一根轻若无质的洁白羽毛,只要徐徐清风轻拂,便要乘风而去,融入进高远的苍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小瓷瓶,双手再次颤抖起来----只是闻了闻药香,便已经生出羽化的精神幻象,如果自己把小瓷瓶里的药丸吃进腹中,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他猜到小瓷瓶里的药丸是什么,兴奋到了极点,却又恐惧到了极点,贪婪狂喜和挣扎犹豫的情绪在他的眼眸里不停转换。 多年前,他入神话集团为部门副经理。 大概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李彤都还青涩,根本无法威胁到墨玉神座上的董事长,所以那时道殿里的气氛并不像这些年般肃杀阴森,偶尔董事长还会和他们说说闲话。 在某次董事长和李彤的谈话里,静侍在旁的云正铭,曾经听到过一种灵药的名字,那种灵药叫通天丸。 通天丸是道门宝贵的灵药,即便是神话集团都没有----这种灵药虽然不能真的帮助世人打通天人之隔,羽化成仙,但如果普通人服用可以增十年寿元,而关键的是通天丸可以帮助修行者破境! 修行者如果服用通天丸,可以说药到境破,即便是从金丹期到元婴期,成功率也可能在五成以上! 有此恐怖功效,可以想像通天丸对修行者的无上诱惑力,只不过如今世间的修行者,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有通天丸的存在。 云正铭知道通天丸,而且他确认小瓷瓶里就是通天丸。 他曾经是境界精深的神话集团,却在即将逾过知命境的那一瞬间,被秦杰一枪射破胸膛,毁了丹田,变成了不能修行的废物他曾经自暴自弃,做乞丐,在破庙里抢馒头,直到在南海畔遇到那名青衣道人,终于重踏上了修行路。 可惜丹田虽然修复,当年的修为却是尽数消失,他不得不从头开始修行,而且比当年加艰难。 曾经拥有过,然后失去,这种痛苦远胜于从出生时便一贫如洗,曾经看见过,却再也无法看到,这种痛苦远胜于生下来便是个盲人,没有谁比现在的云正铭想要重拥有当年的境界。 所以小瓷瓶对他的诱惑远胜过世间别的任何事物。 云正铭握着小瓷瓶,闻着那淡淡的药香,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甚至于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脸上的神情变幻莫停,痛苦地挣扎着犹豫着,汗水像石磨缝隙里的米浆般汩汩而出,瞬间打湿他身上的道袍。 忽然,他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呻·吟着吮吸微醒微甜的血水,让自己获得片刻的清醒,发出一声野兽濒死前般的嚎叫! 随着这声痛苦的嚎叫,他眼眸里的贪婪渴望兴奋恐惧,渐渐化为平静甚至是淡漠,身体也不再颤抖。 他后看了一眼手中晶莹剔透的小瓷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把它放回了原处。 不是小瓷瓶里的通天丸对他的诱惑不够。 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打开小瓷瓶,看都不看,便把瓶中的丹药吞进腹中,他也不是清梦斋大师兄那等温良君,面临修复自己修为境界的天赐良机,却因为所谓道德的约束便平静放弃。 云正铭之所以能够忍住诱惑,把小瓷瓶放了回去,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并不是天赐的良机,因为上天没有说要把通天丸赐给自己。 虽然在南海上大董事曾经说过自己的心意便是上天的意志,然而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上天的意志便有很多种。 师叔让他来取药鼎,说这是他的福缘,那么他的福缘便在此,并不是通天丸,至少现在还不是,因为师叔此时肯定会在某处静静地看着他。 云正铭找到药鼎,又找到炼制坐地丹的那两味药材,锁门离开,去往药殿后方的炼丹室,沐浴衣,开始按照天书上记载的法门炼丹。 火渐起,鼎渐热,药材渐融,奇异而复杂的药香,伴随着鼎旁的缝隙溢出,弥漫在炼丹房里,又向殿外远方飘去。 云正铭盘膝坐在鼎旁丈外,目不转睛专注地看着,控制着温度和投入药材的时间顺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异常平静。 仿佛先前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小瓷瓶,仿佛他唇角上那个深深的血印并不存在。 这种极端的平静,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黯沉的气息,就如同失魂落魄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失魂落魄其实也只是假象,他此时的心境是真的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寒冷如雪。 他坐在药鼎旁静静地等待,不知道是在等待鼎中丹药的成功,还是在等待那颗通天丸变成自己福缘的那一天。 第375章 离别! 清梦斋也有湖,平静如镜的镜湖。 时已入夏,空气闷热,清梦斋则依然清凉如春,尤其是镜湖四周,是气候宜人,于是平日里只爱在山林里的师兄们,就像贪水的野鸭般,纷纷出林来到此间。 湖畔林中,不时响起清音雅正的曲声,好生嘈杂。 四师姐爱嗑瓜爱闲唠也爱热闹,但爱在这片清静的湖上绣花,终究还是抵抗不住这片嘈杂,躲进了瀑布下那个小院里。 于是湖心那座亭榭,被饱经摧残、早已不在乎这些嘈杂之音的白武秀、秦杰二人占据。 白武秀摇头晃脑说道:“我就不明白,三师兄那院离瀑布这般近,落水之声大如雷,难道就能比这里安静?” “别想把话带走,我又不是大妈,对这种流言不感兴趣。”秦杰说道:“你就给我句实话,那年我死之前,你究竟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那年春天,他在沈州市里刀斩念师,身受重伤,浑身是血倒卧朱雀大街,引动朱雀神符侵袭身体,白衣护主,后艰难回到枫林别墅,已是奄奄一息。 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却没有料到醒来时所受的重伤竟神奇般的好了,神奇的是体内的丹田完成了一次重筑。 对于这件事情,秦杰一直无法忘怀。 当时出现在枫林别墅的便是白武秀,所以最终的怀疑对象便指向了白武秀。 白武秀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家伙,很便承认是自己救的,还心疼地表示自己喂秦杰吃了一颗极珍贵的药丸,你就算不以身相许,至少也要拿命来报,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告诉秦杰,那是什么药丸。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白武秀看着他恼火说道:“那等宝贝你已经吃过一颗,难道还想再吃!” 秦杰诚实回答道:“如果还有,为啥不吃?” 这些日,秦杰和张楚楚为了养病一直住在清梦斋,整日里听弹琴闲聊天,过的倒是闲适愉,不时有消息从沈州市里传来,除了知道杨豆蔻的情绪依旧很糟糕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够影响情绪的事情。 春去夏来,启程去太虚观的日便到了。 自从知晓太虚观隐居长老能够治张楚楚的病,秦杰便不再思考自己可能是修罗之子、会被万丈道光镇压的可怕前景,开始准备旅途上的事情,重要的当然是张楚楚的身体。 在清梦斋调养多日,张楚楚已经好了很多,但他还是不放心,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了白武秀头上。 “一共就三颗,自己吃了一颗,你lang费了一颗,哪里还有?” 秦杰扳着指头数了半天,很认真地说道:“师兄你数科成绩果然不行,明明还有一颗。” “这是算数的事吗?这是算数的事吗!”白武秀暴跳如雷说道:“三减二等于一这种事情,还需要扳着指数算半天吗?你就是想恶心我不是?我那颗是留着保命的!但你吃了我原先准备给李师兄的那颗,我只好把自己保命的这颗留给他,那哪里还有!” “李然先生这么了不起,哪里会需要你的保命丸。”秦杰可怜兮兮说道:“师兄,师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福份,只是你能不能把那颗赏给我,我担心路上张楚楚再犯病。” 听着这话,白武秀沉默,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好吧!” 秦杰此时已经大概猜到那颗药丸的珍贵程度,本已经决定放弃,却没有想到白武秀居然答应了下来,不由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白武秀要回知守观一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向湖岸走去,说道:“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 太虚观远在东南,路途遥远,而且没有人愿意把时间弄的太紧张,所以虽然说盛典会的时间在秋天,但天道盟准备参与盛会的游客和使团,大部分都提前了一定时间,选在初夏这些天前后出发。 清梦斋是先收到太虚观请柬的地方,派出秦杰做代表,已经康复的张楚楚当然也跟在他的身旁,他们出发的时间正在今日。 除了大师兄要随斋主游历,清梦斋的弟们都很少会出现在人世间,这些痴人固守在自己的世界里会觉得幸福,而且对他们来说,后山已经足够大,根本不需要去红尘里沾惹什么是非。 正是基于这种理念,他们对需要入世修行的小师弟非但没有什么羡慕,反而非常同情,所以当秦杰启程之时,就像两年前他去荒原时那样,所有师兄师姐都来替他送行,并且送上聊表安慰的小礼物。 六师兄经常替秦杰设计制造好东西,所以这一次也没有送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匣子,五师兄依然不讲究,站在湖畔奏了一首离别曲便当了礼物。 听着悲凉的箫声琴声,秦杰从野马嘴里硬生生抢回半根黄精,看着正自眉飞色舞的二位师兄,恼火说道:“这是送行还是送葬?能不能不要这么不靠谱?” 野马这时候心情也很恼火,只不过没有人理会它,大公鸡正在镜湖里故作深沉地慢慢游着,小白狼半蹲在周莉莉的腿边,听着她和张楚楚满是不舍的谈话,微微偏着狼头,似懂非懂的模样。 一曲萧瑟曲罢,孔杰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一叠薄薄的纸,依依不舍递了过去,说道:“小师弟,这是世间以为已经佚失的灞陵散曲琴谱,极为珍贵,你可不能再送师兄不靠谱了。” 秦杰心想自己拿个琴谱做什么? 魔宗圣女周莉莉现在喊自己小师叔,自己难道还可能在旅途上遇着位圣姑? 但他转念想着这琴谱如果真的珍贵,那应该能卖不少钱,便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 清梦斋在沈州市南郊,不用担心城门关闭的问题,所以为了避暑,直到太阳西斜,夜色将临的时候,秦杰和张楚楚动身。 看着那辆黑色的悍马渐渐隐入山腰云雾之中,三师兄的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怪异,隐藏着某些自己无法看清楚的事情。 大师兄看着黑色悍马离开,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暮色照在他旧棉袄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些微尘,似乎棉袖在微微地颤抖。 三师兄回头望着山道上大师兄的背影,心头微有所动,追了上去。 大师兄走的很慢,但不知为何,却很难被他追到。 …… 大师兄走到草庐时,夕阳将将熄灭。 夜色笼罩山谷,繁星一颗接一颗地出现在黑色天幕之上。 斋主站在草庐外,半佝着身,眯着一只眼睛,正对着一个筒状的铁制物事在看,不知道铁筒里究竟有什么。 大师兄走到斋主身后,问道:“老师,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星星……嗯,应该说观星,这样比较雅。” 斋主示意他过来看看,说道:“这是老六和老八作出来孝敬我的,他们给取了个名字叫观星镜,但我先前试了试,星星还是那个星星,不过却能把远处的风景放大,拉到近处,我看倒不如见望远镜为好。” 大师兄把眼睛凑到铁筒前看了看,发现确实如老师所说,铁筒视野里的星星没有变大,但如果看远处星光下的山峦,则会显得清楚放大很多。 “真是有趣的事物,小师弟懂的事情真多。”他微笑说道,只是笑容显得有些忧虑。 斋主望向头顶夜穹里的繁星说道:“世间或许有生而知之的人,但没有无所不知的人,你小师弟懂的事情再多,总有很多事情是不懂的,我也一样,相传那七卷天书是昊天意志化形而成,当年我还如你一般是个青衫书生时便能看懂其余六卷,如今已然垂垂老矣,却依然还是看不懂和尚在明字卷上留的那些话。” 大师兄诚恳说道:“弟子也看不明白。” “废话,为师看不明白的,你又如何看的明白。”斋主看着他微笑说道:“不过既然看不明白,那便不要日夜烦恼。” “如此事由,不得不忧。” 斋主看着他严厉说道:“如果这是一个故事,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发展,你不知我不知世人也不知,那你凭什么认为故事的结局就一定是那样? 清梦斋所有人都知道,无论白武秀再如何扮可爱,秦杰再如何插科打挥,老师疼爱的徒弟始终还是大师兄,老师很少会批评大师兄,像此时这般严厉的训斥,是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大师兄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若无明日忧,便有今日愁。” “人当为今日愁,不必为明日忧。” “老师若不是忧虑人世前景,为何要让小师弟去太虚观?” 斋主看着笼罩在银晖里的山林,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瀑布声,说道:“你小师弟杀杨昊宇那夜,我发现张楚楚那丫头身体里的毛病,竟比想像的还要严重,若真用神话集团神术治,只怕后会治出问题,我让他带着她去太虚观,便是想看看道宗有没有什么法能把她的病治好。” 第376章 冼植朗! 大师兄黯然说道:“如果那病治不好怎么办?” 斋主转身看着他说道:“如果那病治不好,你小师弟会很伤心,所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便要用百倍努力去做,而且,她本就不应该得病.” “道门那边呢?”大师兄说道:“张楚楚是神话集团的总经理继任者,如果道门知道她患了重病,肯定也会担心,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方法治病救人。” 斋主看着自己疼爱的弟,忽然微嘲一笑,说道:“治病救人……若道门会治病救人,我现在还何必如此苦恼?有时候我在想,当我们去治病救人的时候,也许治的只是自己的病,救的是自己。” 大师兄若有所思。 斋主神情严肃说道:“你爱世上所有人,所以无法只爱一人,而你小师弟不同,他不爱世上任何人,只爱一人,所以在杀死杨昊宇之后,他这一生都必将心意舒畅,谁也不知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而你却不得不承受挣扎抉择的痛苦,如果你不能看破这份痛苦,那么所得必有所限。” 场间一片安静。 很久之后,干净而温和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大师兄脸上,他说道:“师父,我愿意一直这样焦虑下去,因为不焦虑的我就不是我了。” 斋主看着他赞叹说道:“我错了,你对世间的仁爱不涉任何教化陈规,纯然发乎本心,如此又怎能限制你的将来?倒是为师,始终还是那根在墙头摇摆不定的野草,总想随着风动,如今却不知风从何处起,我不知你小师弟会遇见什么,但我相信如果不行走,那么便什么都不会遇到,只要行走那么总会遇见未来,等到他遇到也就是我们遇到真实未来的那一天,我们再来想如何做便是。可惜那个为了一碗红烧肉,便要和我对骂三天三夜的家伙……早就已经死了,不然我很想问问他会如何做。” 不知何时,三师兄来到草庐,一直静静站在旁边,听着师父和师兄的对话,始终没有开口,直到此时终于忍不住说道:“师父,虽然我听不懂你和大师兄在说些什么,但我想我能猜到小师叔会怎么做。” 斋主神情微异,抚须问道:“你小师叔会如何做?” 三师兄理所当然说道:“打呀!” 斋主发现这些弟子们越来越像自己,什么事情都说的那般理所当然,只是理在何处? 他惘然问道:“打谁?” 三师兄也很惘然,半晌后严肃说道:“不管是谁。” 斋主闻言大怒,斥道:“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家伙?” 三师兄一怔,心想自己拜在师父门下以来,一直谨守礼数规矩,世人皆知是讲道理的人,怎么师父却说自己蛮不讲理? 问过虽不喜,却先自省,他长揖及地问道:“师父,上次在崖洞前议复仇二字,您曾让我转告大师兄,行事须斩钉截铁,难道弟悟错了意思?” 斋主怒道:“你大师兄性情温和,仁念太过,所以需要以你为镜,学习如何直接一些,而你这家伙性情太过直接,所以我一向教育你需要谨慎一些,结果现在呢?你都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便要喊打喊杀,徒有小师叔之勇,却无小师叔之智……好吧,他也确实没有别的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然则你和你小师叔,除了勇敢比我勇敢,还能有什么?” 三师兄讲究孝悌之道,面对师父严厉的训斥,按道理他不应该做任何辩白,就算要尊重道理,也要待师父气消之后再做计较,只是此时听师父提到自己尊敬的小师叔,不知如何辩白的话脱口便出。 “师父,记得小时候小师叔曾经对我和师兄说过一句话,如果我们只剩下勇气,那么勇气便是我们所拥有的全部。” 斋主闻言一怔,忽然大笑起来,挥袖说道:“有理有理,其实这意思我对你小师弟也说过,若黑夜真的来了,反抗便是,哪里用思考太多?”大师兄想起童年时小师叔骑着黑驴离开后山时留下的这句话,没有像师父和师弟那般展颜而笑,而是愈发忧虑,说道:“既然终究是要反抗,为何不在黑夜到来之前便提前做些准备?” 斋主敛了笑容,说道:“因为我们不知道风从何处起,黑夜从何处来,那么我们提前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是错的,当然,我希望我们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黑夜好能够不来,” 大师兄抬头望天,叹息说道:“黑夜若要到来,光明应该为着紧,为何昊天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真不明白这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斋主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穹,说道:“看,又是我曾经说过的话,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我不知道这天在想些什么,无数年来,它一直在不断证明这一点,那么我们至少知道它是不可知的。” …… 世间亿万民众早已忘记了盛典的起源和由来,冥界依然存在于他们的传说,童年时的故事里,然而早已变成了真正的传说或故事,没有人相信冥界真的存在,没有人相信什么冥界入侵的胡话。 在人们眼中,盛典是个祭祖饲鬼的重要节日,而那些沿街摆放的兰花盆,穿着古服的少女,各种诱人的吃食,游灯的习惯,是让这个节日没有沾染半点阴森的鬼气,充满了美好和迷人的意象。 太虚观的盛典会自然是修行界的盛事,盛典本身也是世间的一次盛事,除了修行者,还有无数游客香客和各门各派的官方使团,依循着距离的远离,从不同城市依次出发,向着太虚观而去。 天道盟依照旧例也派出了使团,使团的级别很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代表天哥巡游世间的人,竟是堂主冼植朗。 堂主乃是天道盟四大堂主之一,在杨昊宇死后,地位愈发显得重要。 冼植朗堂主本人也是一位传奇人物,武道修行境界极为普通,却凭着精妙比的战场指挥,而屡立战功,不断提升直至今日。 在崇尚武力的天道盟,四位堂主当中有三位是武道巅峰强者,冼植朗个人武力如此孱弱,却能与另外三人并肩,仅凭这一点,便能想像此人在智谋或别的方面拥有非常惊人的能力。 如此人物,自然绝对有资格代表天道盟天巡视天下。 只是何至于让一位堂主出面? 所以这个任命依然引起了沈州市极大争议,也引发了南晋诸国的极大疑虑,谁知道这位堂主沿途会看风景还是看城防,谁知道好战的天道盟是不是又想掀起的战争? 直到最后,人们从某些小道消息里确认,于龙天之所以让冼植朗出使,主要是基于以下原因:杨昊宇死后,他曾经担任的东北边军一职始终空悬无人,而天道盟西面的丐帮早已不构成任何威胁,所以冼植朗想要调往土阳城。 世人皆知,于雅雯近些年来一直在试图拉拢这位堂主,所以这个消息直接导致了杨豆蔻的盛怒,为了平抚妻的怒意,于龙天不得不临时搁置调令,又为了安抚女儿和堂主,便干脆让冼堂主去太虚观游览散心。 于龙天此举,简直近乎于胡闹,完全是在把国家大事当家务事处理,令人哭笑不得,不过却又让世间很多被家务事搞的焦头烂额的男人们生出诸多同情之心,又让那些向往爱情的少女们添仰慕。 随同使团一同前往太虚观的,还有西城夜总会的舞团。 三十年前,天道盟先帝强行把西城夜总会从北陵召至沈州市后,西城夜总会里的女儿们只是在后一年去过一次太虚观参加盛典祭,此后便再也没有出过沈州市,时隔二十余年,西城夜总会再次出行,也吸引了很多目光。 所有的目光都在天道盟官方使团的车队上,没有人注意到,在使团后方约十几里地外,有辆黑色的车正在官道上孤单地行驶。 那辆黑色车的车厢壁上刻着繁复难名、有若重锦的线条,看森寒的反光竟似铁铸一般,应该沉重到了极点。 这辆黑色悍马是老师贺飏留给他的华丽遗产,外表看着普通冰冷甚至有些生硬,车厢却很宽敞,用具是豪奢舒适到了极点。 车厢用精钢打铸而成,份量极为沉重,当初他还没有能力激发车厢板上刻着的那些符线时,车轮碾过,大地迸裂,同样是钢铁打造的车轮起不到任何减震作用,颠的他无比难受,所以他很少会坐这辆悍马。 如今随着修行,逆天气愈发深厚,境界逐渐提高,尤其是经过四师姐的指点,他终于明白车壁上那些纹线并不是纯粹的符,而是一种复合型符阵,掌握了车壁上的符阵,淡渺的天地气息盈荡在黑色悍马周围,产生了某种浮力。 沉重的黑色悍马变成了浮在水里的一根羽毛,车轮再如何硬,坐在车中的人也不会感觉到颠簸,痛苦的旅途顿时变成了享受。 第377章 农夫! 只不过车壁上的符阵虽然是永久性的,能够召唤自然里的天地气息,但要维持符阵运转,本身也需要天地气息来驱动,秦杰如果不想自己的念力枯竭而死,便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在车厢里的阵眼枢里放置一颗宝石. 这种蕴藏着相对浓度较高天地元气的宝石极为珍贵,即便在沈州市的珠宝行里也很难找到,如今黑色悍马能够在漫漫旅途上如此轻松,全靠他在离开之前去情报处和南门观坑蒙拐骗偷抢弄了一箱宝石。 黑色悍马很奢华,消耗宝石之多显奢华,如果他不是清梦斋的八先生,没有整个天道盟替他提供资源,根本不可能做到。 秦杰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代表清梦斋入世时,师兄也曾经给他讲过,所以他虽然不想关心天道盟里的这些事情,却不得不关心。 “冼植朗是个很有趣的人。” 张楚楚闭着眼睛,轻轻“嗯”了声。 她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这时候之所以闭着眼睛,“嗯”的如此轻柔,是因为她舒服地不想睁眼,不想说话。 悍马的厢顶,被秦杰和六师兄开出了一道天窗,夏日炽烈的阳光,从那道天窗里透进来,洒落在她的身上,一路温暖。 黑色悍马由精钢打铸而成,无论颜色还是材质,都能吸附热量,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楚楚身体里的阴寒气息的缘故,悍马被烈日曝晒了很长时间,却依然显得那般清凉,没有丝毫闷热的感觉。 秦杰不会觉得热,张楚楚冰凉的小脚一直在他的怀里,就像抱着两只被冰镇了数日的小玉鱼儿,非常舒服。 他把张楚楚的小脚挪了挪位置,伸手从身旁矮几上端起精致的小瓷壶,饮了口清香怡人的毫尖,转头向窗外望去。 只见窗外官道两侧农田青青喜人,有农夫正在粉刷自己的家园,有杨柳在风中轻摇,有孩童光着身在水田里嬉闹。 这些画面总是那么容易便让人觉得愉悦幸福,秦杰看着那些光溜溜、皮肤黝黑的顽童,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然后他想明白,只要行走在天道盟境内,便很容易看到类似的画面,因为幸福总是相似的。 他望向张楚楚微黑的小脸,笑着想道:“这次的漫长旅途就算没有终点,其实也挺好。” …… 黑色悍马一路尾随着前方的使团车队,快要靠近一座县城时,官道两侧多了些建筑,秦杰却还是喜欢乡间风光,便让大黑马下了官道,驶上略窄却依然平整的县道,反正他有信心自己不会跟丢前面的使团。 县道两旁的田园风光更是美丽,还留着些原始淳朴的味道,又不知行驶了多久,看着前方的村庄,黑色悍马停在了村外一株大树下。 那棵大树不知是什么树,树冠面积极大,青叶繁茂,就如同一柄大伞,遮住了炽烈的阳光,落下荫凉阵阵。 秦杰走到大青树下,摸着那些粗实的树皮,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清梦斋的同门们不喜欢出山,因为他们更在乎各自的精神领域,单纯精神上的快乐便已经足以让他们感到充实,但他不一样。 他自幼流lang成了习惯,所以很不喜欢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呆着。 他曾经无数次站在山林里眺望远处冒着炊烟的村庄,又无数次因为恐惧而背着张楚楚默默离开,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对这些乡村风景极为着迷,那年回到沈州市之前,他选择牵着张楚楚的手穿过田野乡村,便是基于这种心理,此时他选择偏僻的郡道,停在村庄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楚楚走下悍马,看着他有些羞涩说道:“先前睡着了。” “这么舒服,我也想好好睡一觉。” 张楚楚明显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角色转换,习惯性让认为自己还是个小侍女,想着自己就那般自顾自睡去,着实有些不像话,为了弥补这种过失她努力记起先前睡着前听到的最后那句话,问道:“怎么有趣?” 秦杰愣了愣才明白她回答的是一个小时之前自己的问题,不由想笑,看着她脸上的认真神情,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回答道:“离开沈州市之前,陈七专门来找我说过话,他说这位冼堂主早年间与唐添的关系不错这里说的早年,甚至还要早在赵老三他们之前,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冼堂主成了堂主,朝小树却一直还住在春风亭。” “你是说这个人有问题?”张楚楚问道。 只有秦杰才能听懂张楚楚的话,她说一个人有问题不是说这个人需要被怀疑什么,有什么值得警惕的地方,而是说这个人不好。 秦杰摇头说道:“就算有问题,也是于龙天当年的安排,就算他真如沈州市里的流言所说,对东北边军志在必得也只能说明他有一个军人应有的骄傲自信以及野心,于龙天不急太监不能急,我们更不用急。” “听说杨豆蔻很不高兴。” “不要忘记,天哥也要算是师父的学生,等于说是我的师兄,那是个真正有智慧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把国家大事当家务事办只不过借着杨豆蔻的怒意顺势警告某些人一番。” 张楚楚好奇问道:“哪些人?” 因为事实上她并不好奇这些事情,所以她此时睁大眼睛,做出好奇的模样显得很刻意,很幼稚,于是很可爱。 于是秦杰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 张楚楚有些羞却没有躲开。 她没有躲开,不是因为慌乱而无措而是她认为自己被秦杰亲,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你要亲便亲吧! 看着小姑娘明亮的眼睛,秦杰反而有些心慌意乱,咳了两声后继续说道:“自然是打压冼堂主……不,更准确地说,天哥是在警告自己的女儿,不要把手往军队里伸的太深。” “为什么?难道天哥准备传位给杨豆蔻的儿子?”张楚楚好奇问道。 这一次她是真的好奇,因为于雅雯是她在沈州市里不多的朋友之一,更因为她清楚这件事情和秦杰有关系。 “我不知道,反正这事和我们也没关系。” 说没关系,终究还是有关系,不然他怎么可能去思考这些问题,正如十几里外使团里那些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也是需要他考虑的问题。 陈红并没有拜托他沿途照顾那些姑娘,但以他和西城夜总会之间的关系,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没办法不管,除了彼此之间的交往,更重要的是,清梦斋天然具有照顾西城夜总会的责任----三十年前那个叫笑笑的女子,是小师叔的未婚妻,差一点便成了他们的小师婶,是陈红的亲姐姐。 二十余年前,西城夜总会最后一次出国演出,便是受邀参加太虚观的盛典,也正是在那次盛典上,他们的小师婶香消玉殒,如今时隔二十余年,西城夜总会将会再次出现在太虚观,秦杰如何能不警惕? 便在这时,秦杰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不由眉头微挑,向着大树那方望去。 要知道除了十几年前那场天灾之外,天道盟民间的治安向来良好,秦杰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而且就算真出现了罕见的贼匪,他并不介意顺手除了暴安个良,替清梦斋扬扬名,哪怕出现的是修行者也无所谓。 先胜观海再杀道石,砍瞎李峰云,直至不可思议地战胜了杨昊宇,某人的实力得到了无数次印证。 虽然卫海利不可能服气,但如今的修行界已经有了一个共识,清梦斋八先生秦杰,才是真正的元婴以下第一。 更何况有张楚楚这位总经理继任者在旁,秦杰本命在手,甚至敢与元婴期的大修行者正面一战。 当然,那些晋入元婴期的大修行者,肯定很清楚他和张楚楚的身份背景,谁会闲得没事同时招惹清梦斋和神话集团。 秦杰神情凝重看着远处。 只见一个赤膊汉子举着草叉,“啊呀呀”叫着冲了过来。 秦杰擅长与人打交道,也喜欢这农夫性情,但他骨子里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冷漠的少年,听着这话便想婉拒。 未曾料到,那农夫竟是再三坚持,说道:“既然是跑长途,总得常备清水,你若在意,走时给我银钱都行。” 秦杰还想拒绝。 农夫看着他皱眉说道:“我看你模样,便知道你也是在天道盟里呆过的人,怎么做起事来如此婆婆妈妈。” 秦杰看着农夫眉眼间的坚毅,忽然想起了久别的襄平。 “那便去。”他笑着说道:“不过我还要喝酒。” 农夫大笑说道:“自家酿的包谷酒,不管好,但管够。” 村庄很漂亮,十几座民宅看似散乱地排在一大片草坡之下,草坡上有数十排葡萄架,不远处有条小河,河旁是石块修砌而成的磨房。 农夫的家在村口,屋顶搭着浅灰色的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搭的厚密的原因,竟然看着有些厚重的感觉,房墙色是极淡的土灰,门上却涂着红浆果汁混树汁的漆,再加上屋前绿幽幽的草,蓝色的院栅,整体显得格外鲜艳。 第378章 争吵! 屋内的陈设倒是寻常,秦杰那双被田园风光喂饱的眼睛终于可以暂时休息。 农夫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解释说自己的老婆孩去山后的林里去摘什么野果,然后端出了妻给他预备好的、谈不上丰盛的菜肴,又在井旁去洗了盆瓜果和一把时新野蔬,把酱碗和酒壶往桌上一搁。 秦杰也不气,就着蘸酱菜和一碗猪蹄,便喝起起酒来。 他本就是个好酒之人,酒量却很糟糕,想着稍后还要赶路,喝了两碗,便把酒碗递给了张楚楚。 张楚楚越喝眼睛越亮。 农家自酿的包谷酒不可能比九江双蒸更烈更美,但只要是酒,便能令她欢喜。 农夫看着这个小姑娘然如此擅饮,顿时梦回吹角连营当年,兴奋地与她拼起酒来。 能够在酒道上战胜张楚楚的人,以前没有出现过,以后也永远不可能出现。 秦杰不行,云正铭不行,农夫自然也不行。 没有过多长时间,他黝黑的脸颊便变得通红,言谈间酒气渐重,口齿也变得有些不清。 便在这时,小院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急促的叩门声和催促声。 秦杰早就听着动静,想着从来只有话本小说里的钦差大臣,才会随便吃顿饭,便遇着不长眼的歹人,难道如今的自己也有了这等待遇? 他并不知道唐添在乡下便遇着过闯门。 也没有想明白情报处荣誉总管再上斋主亲传弟的身份其实远远要高于所谓钦差,只是总觉得这事情来的有些太没道理。 便没有动。 也轮不着他动,农夫听着院外传来的声音,打着酒嗝站起身来,示意秦杰坐着。 自己推门而出便开始与那些叩门的人吵架。 “出工我什么没出?去年冬天修水库,谁不知道我杨二喜出力最多?乡里修公学我也乐意,问题是这漆钱没道理让我垫着啊。” “杨二喜,谁让你垫了?谁让你垫了!你只不过是找借口,就是想多挣几块钱。我告诉你,这可是县衙定的价钱!” “我呸!咱乡的公学比别的乡大一倍,那得多多少漆钱?县衙定的价钱不对,难道也要让我赔着本做?” “真是放肆到了极点!不要仗着你是退伍的老兵,我就不敢收拾你!仔细我告到市里去。让警察来整治你!” “我是退伍老兵,本来就可以减半工。你们钱给的不够。就别想我动手!” “***奶奶的!” “***祖奶奶的!” “***太祖奶奶的!” “你然敢对太祖不敬!我要去沈州市里告状!” 一番争吵混着无数脏话秽语,终究还是无聊地结束,院栅外那名愤怒到了极点的里正,不知骂了杨二喜多少辈祖宗。 却始终没有闯门进来。 杨二喜骂骂咧咧回了屋,对着秦杰和张楚楚挥手说道:“莫要理这些腌臜事。咱们仨继续喝,错了,我和这丫头继续喝。” 听着这番争吵,秦杰大概猜到冲突的原由为何,又随意多问了两句。 杨二喜解释道:“既然是募役,钱至少得给够,不然我才懒得去,我自家的猪圈还没刷完……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占着理,别说里正,就是大官儿来,也没办法说我什么。” “你就不怕里正来阴的?如果真得罪了他们,随便找条罪名,可就能把你整治的不善。” 杨二喜酒饮的有些高了,听着这话大笑起来,转身在厢柜里掏出一把保养极好的黄杨木弓,拍打着厚实的胸膛,骄傲说道:“有啥好怕的?谁没有当过几年兵?真把我逼急了,难道我不会动手?” 秦杰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遇着什么真的不平,自然也没有发生惩治黑心官员,继而牵连他身后背景靠山,最终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演变成一场政治斗争的可能。 喝酒用饭七半饱后,秦杰便向杨二喜告辞,杨二喜是个直爽人,酒满意足不再刻意留,帮他把水囊灌满,又给了两个香瓜,便相互道别。 黑色悍马继续南下,伴着越来越斜的日头,行走在安静的道路上,行走在如画的田园村镇间,一路可见野花,多见青色的稻田。 秦杰坐在窗畔,看着南方肥沃的原野,想着先前在农夫家里听到见到的画面,又想着此生大概没有机会再与那名农夫相见,不由生出一些感慨,然后明白了为什么院和大师兄为对天道盟如此重视。 “都说神话集团是天赐之派,其实我天道盟才真是天赐之盟,南方田野肥沃,风调雨顺,少有灾害,再往南去又有群山为先天的战略屏障……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清梦斋,有天道盟,还有真把天道盟当回事情的天哥和官员们,而且那名农夫、甚至那个里正都能生活的如此认真。”他说道:“天道盟肯定有贪官污吏,有像我一样道德败坏的家伙,但只要绝大多数人都在这样认真的生活,那么这片肥沃的原野,便等于一直在被不间断地浇灌心血,必将一直肥沃下去,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张楚楚问道:“你想说些什么呢?”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我想说的是……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替这个天道盟去抛头颅洒热血的冲动,你知道的,我向来很恐惧这种莫名其妙的热血感,因为这种热血感很容易让人死的太快,所以,我很佩服当年的那些前贤。” …… 神话集团深山。 董事会侧,也有一大片平缓的草甸。 只不过这里的草甸和天道盟南方的那些草甸不同,上面没有葡萄架,也没有粉刷成各种鲜艳颜色的民宅,只有连高低都完全一致的青草以及那座威严的道殿。 道殿后方的炼药房里。 这些天一直在不停地挥散着淡淡的药香,那个古朴的药鼎始终搁在炉火上,云正铭每天依旧要去洞窟里服侍那些奇怪的老道士,却把剩余的时间全部投放在炼药这件事情上。 云正铭的炼药之法来自天沙字卷,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炼了数日,鼎里泄出来的药香越来越浓,却依然没有成功。 沙字卷上记载的修行**和炼药之法,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并局限于道门----坐地丹也不是道门的圣药,而是道宗的心血药。 云正铭清楚坐地丹珍稀罕见的原因是什么。 不是因为道宗的大师们真的心若止水,对修行没有任何企图心。 而是因为这味坐地丹所需要的原材料已近枯竭。而且这味所谓的心血药然真的需要心血。 他炼的这炉坐地丹,一直未能出鼎,等待的也正是那味心血。 道宗圣药需要的心血,自然不可能是猪心狗心也更不可能是狼心。 而是心境真正平静,气息真正精纯。 甘愿殉道的苦行僧的心头之血。 如此心血自然世间难寻,尤其对于讲究慈悲戒杀的道宗而言,哪里肯用门下弟的生命来炼药,而苦行僧修行到甘愿殉道的境界,却又必然心若止水,怎么可能为了丹药这种身外法门行此血腥手段? 因为这些原因,这种虽然不及通天丸,但亦非常神奇的丹药,竟是从来没有在道门里真正出现过,便是传说中的太虚观也没有,反倒是当年魔教势盛时,炼了两鼎。 随着时间流逝,魔教凋零,那两鼎坐地丹早已药尽鼎空,如果云正铭炼成这鼎丹药,那真将会给修行界带来极大的震动。 只是……心境平静、气息精纯的苦行僧到哪里去寻找? 云正铭如今修为境界如此差劲,就算找到又如何能够杀死那些僧人取其心血? 昏暗的房间内,药鼎缓缓地喷吐带着药香的雾气,有几缕飘到他的脸前。 云正铭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灰暗的眼瞳里现出一抹极淡又极复杂的笑容,似在自嘲又似在嘲讽世间那些不幸的人们。 他伸手摘下胸前那朵黑色的桃花,然后缓缓脱下身上的旧道袍,平静而一丝不苟地折好放在**旁的地面上。 身躯的肌肤异常苍白,就如同风化前那一刻的玉石,胸口处有道约拳头大小的洞,那个洞贯穿了身体,隐约可以看见被挤压石化的内脏创壁,斑驳污糟色彩恶心,看上去恐怖到了极点。 这是在荒原雪崖上,他被秦杰用符枪射出来的洞。 谁也不知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云正铭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枪洞里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和蠕动的内脏,在偏左方的深处,还能看到一颗血红色的心脏正在缓缓跳动。 云正铭走到药鼎前,用极强的意志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然后他握着一柄小刀,探进胸口那个箭洞里,用刀锋轻轻划破心脏的表面。 一滴鲜血在那处缓缓渗出。 一股难以承受的极致痛楚,从心开始发端,穿越最短的距离,进入心底深处。 云正铭的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无比,仿道流光了所有的血。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发出绝望的嚎叫,五官却是痛苦地扭曲变形起来,如同夜色中的鬼脸一般恐怖。 片刻后,那滴鲜血离开刀锋,坠入蒸腾着白雾的药鼎里。 顿时,药鼎里沸腾如海,翻滚如怒,药香骤敛,只剩下浓浓的血腥味。 第379章 堕落骑士! “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别让他们进山!这群贼人都是老鼠!” “把他们全部杀死!不留俘虏!” 北陵边境的山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昏暗的暮色中,不时能够听到枪啸的声音,刀剑相交的声音,以及临死前绝望的嚎叫。 参加战斗的双方人数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五百,然而在太平已久的大陆南方,能够扔下数十具尸体的战斗,当然可以算得上激烈。 参战一方是北陵的正规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占优,而且人数要比对方多太多,所以迅速获得了胜利,开始了追击。 被追击的数十人仓惶无比钻进深山,不时有人后背中枪,惨嚎着倒在灌木丛里,幸亏天色已晚,山道艰险,终于还是让他们逃脱了大部分。 夜色深沉,笼罩着落霞山,密林深处偶尔会响起乌鸦的怪叫声。 这座山属于神话集团那些莽莽群山的一部分,但已经深在北陵境内。 篝火堆旁,倒卧着十几名伤员,有的人中了枪,有的人被砍断了胳膊,伤员们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嚎。 数名身着黑金盔甲的男子,坐在距离火堆最近最暖的地方,明显在队伍里的地位高于其余的那些人,他们的盔甲上纹着繁密的金色花纹,看上去便知道昂贵无比,根本不像是一群山贼能够拥有的东西。 听着同伴的痛嚎和林中的乌鸦声,他们脸色变得越来越惨淡,忍不住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首领,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首领是个中年男人,也穿着身黑色的盔甲,只不过盔甲上的金色花纹要更加繁密,隐隐透着股极淡的符意。 中年男人叫紫墨,曾经是神话集团的统领。 篝火堆旁的那些男人如他一样,都曾经是神话集团的统领。 当李彤杀死前任董事长,坐上墨玉神座后。 这些曾经替神话集团立下不少功勋的强者们,因为莫须有的理由,被残忍地废掉了一身修为,逐出神话集团。 过往这些年,他们所统领的护教修真者,是神话集团明面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至少在追杀魔教余孽和异端的战斗中,神话集团在世间掀起的血雨腥风、留给世人的阴森印象。 大部分都被记在他们的帐上。 换句话来说。 这些前统领大人们的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根本没有家国可归,也没有谁敢冒着触怒当今副董事长的危险收留他们。 李彤对他们的处罚很彻底。 剥夺了他们的权力与修为,甚至连他们这些年搜刮的财富都没有放过,最终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匹老马。 百万钱财,本来就属于他们所有的扈从,还有这身本来代表着荣耀与威严,如今却只连回忆都无法带来,只能带来羞辱和恐惧的黑金盔甲。 不敢回神话集团,又没有地方去,那么便只好在神话集团外围里流lang,钱很快便花光了,这些统领大人们愕然发现。 自己竟然像那些卑贱的蚁民一样,必须要开始思考下顿饭,以及在何处遮身的问题。 这些神话集团前统领们,并不是没有谋生的技能。 然而都是骄傲到极点的人物,怎么可能要求他们去做挑夫苦力之类的活计? 最麻烦的是,在神话集团的岁月,养就了他们颐指气使的习惯。 造就了他们高高在上,视凡人如狗的心态,以往这些习惯和心态可以被称作威严,如今离开神话集团变成了普通人,这些便成为了生活的障碍。 某日。 前统领们的队伍在与某豪强发生了争道事件,一位统领再也无法压抑住心头的怒火。 命令扈从砍了那名豪强的脑袋。 然后众人一不作二不休闯进那名豪强庄园里,把里面的所有钱财都抢夺一光。 住进州城奢华的酒店,享受着金银带来的美酒与女人,忽然间,这些失魂落魄数日的前统领们发现了一个不用卑躬屈膝也能活下来的办法,这个办法简单而直接,而且来钱的速度非常快。 他们的修为虽然被废,甚至不如普通的壮汉,但毕竟曾经是神话集团的统领,拥有极高的谋略和指挥能力,跟随他们的扈从战斗力也很强大,至少不是世俗社会里那些护卫所能比拟。 于是很自然的,众人做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抄剿了数个乡间大族。 在这个过程里,包括紫墨在内的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说什么话,但他们很清楚,曾经发誓守护光明与正义的自己,正在向没有底的黑色深渊里堕落,内心依然感受到了极强烈的羞辱和痛苦。 幸运的是他们现在有很多钱财,所以可以买很多烈酒和女人,以此来麻醉自己,过得一日算一日。 不幸的是,这种麻醉愈发加快了他们堕落的速度,抢劫时他们变得越来越暴戾,有人开始强·奸甚至是虐杀。 紫墨清醒的认识到这样持续下去肯定会发生问题,极力约束,然而开始堕落的神话集团统领们,就像是放出笼的猛虎,从光辉的桃山跌落污糟的尘埃,更是刺激得他们狂性大发,根本约束不住。 盛夏某日,在一次例行的黑夜抢劫过程中,不知道是哪位统领或是扈从发了疯,竟把已经投降的一名贵族砍了头,疯狂的气氛顿时蔓延开来,屠杀在庄园中惨烈地发生,伴着绝望的哭嚎,那个贵族竟是被灭了满门。 抢劫里自然伴随着死亡,甚至强奸也不稀奇,然而让一位北陵贵族灭门,尤其是那个庄园距离北陵都城不远,他们便惹上了大麻烦。 这场灭门惨案没有惊动剑阁里的强者,但已经足以惊动整个北陵。 在查案的过程中,北陵查到凶徒穿的是神话集团统领的盔甲后,还是相当谨慎,发函至神话集团,确认这些人是被逐出桃山的罪人,已经没有资格享有神话集团的庇护,于是北陵开始时的谨慎尽数变成了怒火。 北陵开始广布海捕文书,向通风报信者颁发极高额的悬赏,在这些海捕文书上,这些凶徒有了一个新名字:堕落骑士。 北陵强盛,在世间仅次于天道盟,如今这般严肃地对待,这些堕落骑士们拥有再如何敏锐的眼光、再如何优秀的指挥,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顿时陷入了凄风苦雨之中,惨不堪言的四处逃遁。 在逃亡的过程中,不断有扈从死去或者逃散,即便是这些统领也死了一个,数人重伤,离开神话集团时逾百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了几十个人,今日更是险些在山林外的围剿里全军覆灭。 篝火旁,痛苦的低嚎不停回荡,人们的神情是那样的绝望黯淡。 “我们在这里等死吗?”一名魁梧有力的扈从站起身来,走到火堆前,看着那些没有盔甲所以大部分都受了枪伤的同伴们,大声说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 扈从等同于骑士的奴仆,最讲究忠诚,一旦叛主根本没有人会收留,此人却说要离开,证明现在的局势确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一名统领看着这名扈从,脸色阴沉无比,大怒咆哮说道:“郭怒,我待你不薄,若不是我,你怎么可能有今天?你居然敢背叛?你不要忘记,你们这些扈从也上了海捕文书,你们能走到哪里去?” 那名叫郭怒的扈从看着自己的主人冷笑说道:“替你作牛作马这么多年,结果现在却落入这种境地,你还好意思说对我不薄,至于海捕文书……除了你们几位大人有画像之外,我们这种不起眼的人物有谁认识?这些天也抢了很多钱,大家分了各自走路,随便一藏谁能找到我们?” 那名统领大怒说道:“不要忘记钱在我这里。” 郭怒看着他不屑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把钱给我,像你们这种老爷,就算死也不会让我们好过,不过你不要忘记,你们的修为已经被副董事长废了,你们现在就是一群废人,难道还以为是从前?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这些天能抢到这么多钱都是我们出的力,这些家伙早就已经废了,他们连刀都拿不起来,哪里还是我们的对手?” 篝火并不旺,离远些的林子里幽暗一片,看不清楚那些扈从脸上的表情,但隐隐可以看到他们都抬起了头来。 统领们曾经高高在上,对自己的扈从可以施恩泽,也可以像对待牲畜般随意处置,今夜居然被自己的扈从造反,真是难以承受的羞辱。 然而他们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局面异常危险,如果处理稍有不慎,自己真有可能曝尸荒林。 就在这时,郭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非常细的金属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猛然收紧! 金属丝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肤,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郭怒惊恐地瞪圆双眼,双手在颈部拼命地抠着,试图把这根金属丝抠出来,但他的动作却只是徒劳,他越挣扎,那根细细的金属丝越陷越深,一层层割了进去,割断了他的气管,然后是食管,以及所有的血管。 第380章 铁壶和符枪的完美结合! 鲜血从郭怒的颈部不停喷溅而出,落在篝火堆里,发出一阵极淡的焦味,他瘫倒在地上,拼命地蹬腿,靴子踢起一蓬又一蓬的泥土,却依然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无法阻止裤裆被尿打湿. 外围有扈从震惊站起,但在多年的积威之下,无人敢动。 紫墨的脸从黑夜里显现出来,他用自己不再强大却依然稳定的手,收回郭怒颈间的金属丝,擦掉上面残留的血水和肉沫。 他望向篝火外围那些神情复杂的扈从们,面无表情说道:“就算是废人,也不是你们能够不敬的对象,永远不要低估我们这些人在神话集团里学到的手段,所以如果你们不想死,那么最好再平静一些。” 扈从们缓缓坐回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平静。 暂时解决了当前的危机,篝火堆前的统领们的脸色依然极为苍白,非常难看,就如他们此时的心情。 绝望的前途是原因之一,最关键的是,时至今日他们依然无法接受现实,他们曾经是备受尊敬的神话集团统领,就算是北陵的修真者,看见他们也要毕恭毕敬,可如今北陵随便一部人马便敢围剿自己,而且把自己围剿的如此之惨,甚至连自己的扈从居然都敢起异心!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一名统领神声音微颤,带着绝望的情绪问道。 紫墨是这些堕落的神话集团统领中资历最深、实力最强的人,被众人推举为首领,此时众人自然只能祈盼他能想出办法。 紫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接下来自己这些残病败卒能往哪里去。其实如果不是道殿的处罚,凭他们的谋略智慧手段,还有在战场上的指挥能力,依然可以成为各门各派的座上宾,然而道殿已经提前掐断了这种可能性,每每想到这点。 他对那个少女的恨意和恐惧便会愈发浓烈。 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只剩下自己,只有让自己恢复实力,重新变得强大起来,才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 然而修为被废,如何重新强大起来? 传说中的灵丹妙药终究只是传说。 紫墨自嘲想着,然后低声说道:“洗洗睡吧!” 荒山野林里,哪里有热水,逃亡途中。 也顾不得享受。 只有直接睡。 有人用土熄灭了篝火,山林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夜空上厚厚的云。 遮住了所有的繁星,预示着明天可能会有一场暴雨。 有人承受不住逃亡带来的疲惫,沉沉睡去。 有人想像着绝望的未来。 无法入睡。 紫黑看着头顶深沉的夜色,想着明日的暴雨,心情愈发沉重,缓缓握紧一直在悄悄颤抖的双手,痛苦万分。 他绝望而不甘地想着,如果能够让我重新获得力量,变得像从前那么强大,那么自己就算把生命和一切都献给冥王都心甘情愿。 寂静的夜林里,绝望祈祷的人。 还有很多。 …… 天色阴沉,却未落雨,更没有暴雨,不过有云遮日,盛夏的旅途变得凉快了很多。 既然没有太阳,张楚楚便不需要透过悍马天窗晒太阳,秦杰更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那个位置。 他踩着软榻。 把上半身探出天窗,迎着官道上吹来的风,看着四周的景致,很没出息地生出大富豪般的愉悦感。 离开沈州已经有些日子,黑色悍马一直远远缀着前方的使团。 虽然中途走了几次郡道县道,但有各地暗哨的情报通告。 他从来不担心会跟丢,即便是离开原野,进入南方群山也是如此。 一片莽莽群山出现在天道盟南部原野的中间地带,把疆域切割成两大区域,大概是那些山对气候产生了一定影响,山南山北同样肥沃的土壤,出产的农作物则是大不相同,不过黑色悍马这时正行走在群山中,秦杰和张楚楚还没有什么感受。 和熟悉的岷山相比较,天道盟南方的这片群山并不如何高崛,但因为岩质特殊易溶于水的缘故,常年累月有垮塌滑坡发生,让这些山峰变得奇形怪状,险陡万分,极难攀爬,幸亏山中有一条青植密被的峡谷,谷底便是一条天然的通道,不然若要南北相通,只怕要绕出千余里地去。 数百年前,天道盟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把这条峡谷再行拓宽,并且用符师和阵师,把峡谷两则松动危险的崖壁进行加固,又在上面种上无数根系发达能够固岩的树木,最终把峡谷里的天然道路变成了极平整的官道。 黑色悍马行走在平整的官道里,行走在幽静的峡谷中。 秦杰探身出天窗,眯着眼睛欣赏着官道两侧的风景,看着那些幽绿平静的山崖,想像着数百年前唐人对大自然的伟大改造,想起那些因为念力枯竭而生出白发的符师阵师,那些坠落山崖的士兵和工匠,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豪迈。 这份豪迈,与黑色悍马的天窗无关,与大富豪无关,要显得有出息的多。 天道盟如此艰难才打通这片山脉,让中部和南方的疆域从此连为一体,自然可以想像,这道青翠美丽的峡谷在战略上具有何等样重要的意义。 秦杰隐隐能够看到,峡谷山坳远处有极险陡的山道,而在那些山道旁边,隔着数里地,便会出现极简陋的卫所,看卫所的建筑规模,驻守在那里的天道盟子弟大概不会超过十人,想着那些天道盟子弟常年累月驻守着枯燥的卫所,便是冷漠如他也不禁生出些许佩服的感觉。 再青翠的峡谷看多了也会有些腻,再豪迈的情感激荡久了也会平静,再沧桑的历史体味多了也会淡然,秦杰坐回悍马里,端起矮几上的凉茶一口饮尽,待心神平静下来后,便提起笔来开始写字。 此去烂柯寺为的是治病救人,同时问道,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不过秦杰依然保持着少年时的习惯。 时刻准备着要面对生死立见的战斗,所以他此时写的当然不是什么书帖,而是符。 过去两年里他写的符,在凛冬之湖一战里尽数用在了夏侯的身上,他现在必须多准备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秦杰抬起头来,搁笔暂歇,他揉了揉眼睛。 往车窗外望去。发现还是在峡谷之中,不由有些惊讶这道峡谷的漫长。 他写符的时候,张楚楚在旁整理行李。 摸到了一个东西,打量了半天才猜到是什么,皱眉问道:“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手里举着一个小铁壶。 看壶外面的深刻线条,与曾经在雪湖莲田里爆炸的小铁壶应该是同一类东西,只是体积要小很多,而且形状也有极大的差异,最明显的差别便是这个小铁壶底部多了一个卡口。 “这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谁能想到六师兄真做了出来,离开清梦斋之前,我们曾经试过一次,那天你跟小棠去后山摘紫藤果煮肉去了。所以没看到。” 秦杰接过那个显得有几分秀气的小铁壶,现在应该称它为小铁筒似乎更准确,从铁匣里取出一根符弹,插进小铁筒底部的卡口里。 只听得“喀嗒”一声,弹簇与小铁铜的卡口锁紧,竟是严密到看不到一丝缝隙,显得异常稳固。 张楚楚伸手试了试,说道:“不会掉。” 自稍微长大一些之后,秦杰的随身武器都是由她亲手处理。 无论是磨刀还是修弦,非常有经验,她说不会掉那便是不会掉。 秦杰取出符弹组装完毕,把插着小铁筒的符枪搁到枪口,平静瞄向窗外不停向后移动的青峡崖树。 呼吸渐趋平缓。 符枪本来就是极恐怖的武器,如今被清梦斋的人们再次强行加上这么一个玩意。 可以想像一旦射出,肯定会造成极大的动静。 此地不是清梦斋,秦杰不可能真的射出去,不然万一把前代符师阵师苦苦编织加固的山崖射塌,别说于龙天,就是斋主都断然不会饶他。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符弹,说了几句话,张楚楚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中的铁弹,说道:“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弹尾得调了……原来的符弹可以无视风阻,甚至可以把风当成助力,但现在符弹加重,最麻烦的是弹簇迎风面积太大,如果你还要保证准确度,射距肯定会大幅度缩短。” 秦杰把弓弹塞到她怀里,伸出取过一根水萝卜咔嘣嚼起了起来,舒服地半躺着,极不负责任地说道:“你看着办。” …… 黑色悍马终于驶出了青翠的峡谷,来到了天道盟最南方的平原上,官道两侧的风景骤然开阔,风却变得温柔了几分,因为多了水。 秦杰的注意依然在身后的莽莽群山里。 在出峡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峡谷里有无数前贤设下的阵法刻符,若将来有强敌自南方入侵,那么只需要像师傅颜瑟这样的大神符师出手把这些阵法刻符消解,便可以让峡谷堵塞,即便逾万人马来犯,想要高速袭入天道盟腹心,也无法做到。 第381章 辽东市! 很快他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峡谷里那么多阵法刻符,不可能被一个人毁掉,哪怕是老师重生也不行,除非当年天道盟开拓这道峡谷时,便已经在这些阵法里做过手脚。 而且就算崖塌路封,群山挡住敌人的同时也挡住了天道盟对南方的援兵,而战争中只需要简易的道路,有胆量实力攻入天道盟的强敌,肯定拥有足够多的阵师符师,完全可以强行开出一条供人马驱驰的道路,那么到时候战场的主动权说不定反而会落在了这些敌人的手里。 所以他的战争推演,还需要一位绝世强者守在青峡出口处。 那位强者必须足够强,强到魔来杀魔,道士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而且他还不能休息,更不能睡觉,没时间吃饭喝水,甚至说不定要连续和敌方的强者连续打上个三天三夜。 想到此节,秦杰不由大笑,心想世间哪有这样的牛逼人物,就算有,这样牛逼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傻逼到自己陷进必死的局面? 出了青峡,便来到天道盟真正的南方。 原野上阡陌纵横,花树渐繁,溪河平流,安静向南而去,直至最终汇入著名的大泽。 因为有北面群山和青峡的存在,所以哪怕南晋强大,天下闻名,天道盟却没有在南方平原上布置重兵。 于是这片同样富庶的原野,比北方少了些壮阔,多了些明秀雅致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民宅也是如此,大多是白墙黑檐,高低有致,若隐若现在青树水车之间,并不显得单调,反而别样静美。 黑色悍马继续向南,沿途风景越来越安静,溪河越来越多,清池石桥常见,农田相对变得少了些,幽静的庄园却多了不少。 原来已经到了辽东市。 辽东市有座大城,号称天道盟南原第一城,名为阳关,这座池城地势虽不险要,却在极关键的交通要道中,故而虽未在此驻有重兵,阳关城的一应城防却是许世某部直接管辖。 如今的阳关城守姓刘,城中第一大姓也是刘,基本上把持了这座城池的各行各业,而刘姓只不过是辽东市诸大姓里最不起眼的一个门阀。 天道盟南方的这些高姓大阀,拥有良田万顷,财富无数,而真正能够令得这些门阀绵延长久的却是对教育的重视。 这些门阀最为注重教化传承,逾千年的底蕴风华,不知出了多少名士。 天道盟堂主不说,多年前的历任嫂子不说,甚至还曾经出过数任神话集团部门经理,如今还有不少清河子弟在神话集团担任执事。 辽东市的堂主基本上都是由门阀子弟担任,只是严明天道盟在上暗中打压数百年,如今的辽东市诸大姓相对比较低调,而且在本乡本土任职,总想要与沈州市争些颜面,所以整个辽东市可以说是政治清明,治理有方,很是繁华热闹,加上特有的文人气息,以及浅淡适意的、能够被天道盟所接受的宗教气息所以在天道盟心中向来是排名前三的游览去处。 前往太虚观的使团,在阳关城休整暂歇数日,便是住在瘦湖东面相对清静的一座大宅里,那座大宅属于辽东市七大姓里的宋家,月前听闻使团要来宋家竟是毫不犹豫地让了出去,可谓是给足了使团面子。 距离瘦湖约四个街区,有一个天道盟邮所,邮所外停着辆黑色悍马。 秦杰隔着车窗,看着城景,看着街上那些相对行揖的书生,不由笑了笑想起了清梦斋里那个曾经的仇敌:阳关刘安。 那个阳关刘姓大力培养的刘安那个曾经无比敌视他的刘安,那个被他打了无数次脸的刘安,那个曾经被他冒名顶替过的刘安,那个曾经被他关押了好长时间的刘安那个好长时间都没有想起的刘安。 “俱往矣。” 秦杰回想着当年在清梦斋里的日子,不由生出恍若隔世之感,如今他与刘安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自然有资格这般感慨。 因为令他厌憎的刘安的缘故他对把持阳关的刘族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顺带着对这座阳关城也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坐着悍马一路看来,竟是挑不出这座城丝毫毛病,但他有些执拗地认为,此间与沈州市比较起来,总差了些东西,至于究竟差些什么,他才懒得去琢磨。 便在这时,张楚楚上了悍马。 秦杰问道:“钱寄了?” 张楚楚点了点头。 “确认用的是天道盟的名义联寄?” “能省五块钱,当然不会忘。” 秦杰满意说道:“那便好。” 自从离开襄平之后,开始挣到很多钱后,他二人每月都会按时给襄平寄些钱。 数目虽然不多,但总是个意思,而且按照秦杰的话来说,那个破地方要钱也没什么用处,寄再多最终还是会落进赌坊和酒铺这两个地方,何必好死那两个家伙。 雁鸣湖畔宅院购置装修再修,基本上花光了秦杰所有的钱,甚至包括明年的赌坊分红也都花了出去,不过这次去太虚观应该要算是公差,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假传斋主的话,在前院黄鹤那里连蒙带骗取了三千万,又从徐崇山那里威逼利诱弄了一千万,囊中饱满如昨。 他与张楚楚依然习惯性地节约,不过既然是有钱人,自然开始在乎享受,颜瑟大师留下的悍马虽好,但在阳关城里住悍马不免有些惊世骇俗,所以他挑了瘦湖旁一家看上去最高级的酒店,然后要了最好的房间。 在房间里简单洗漱一番,秦杰带着张楚楚去了酒店前庭,在二楼要了个雅间,凭栏看着瘦湖,毫不意外地叫了最贵的席面。 南方的饮食果然别有风味,薰鸭酱肉这些油腻物也能做出清淡的感觉,碟旁搁朵青芽便有了雅意,而豆腐青菜之类的清淡物,却是以浓酱晕染,再配上几壶果酒,着实很是赏目悦口。 秦杰和张楚楚吃的正开心,忽听着楼下湖畔隐隐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有人在议论今日发生的某椿事情,语气颇为恼怒不满。 秦杰静静听了会儿,让小厮喊来掌柜,极奢阔地扔了一百块钱过去,便打听清楚了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 “崔老太公他老人家过百岁大寿,是何等样的大事,便是于龙天也亲手写了贺辞,让人带来贺寿,神话集团也派了人,便是堂主冼植朗……这等人物,入阳关后也未作歇息,便赶到富春江澄园拜望老太公,你说西城夜总会算得什么,居然敢如此无礼。”掌柜说道,明显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秦杰这才知道,原来后日便是辽东市崔阀老太爷的百岁寿辰,大概是崔姓想着西城夜总会难得出趟沈州市,便邀其于寿宴上以歌舞助兴,却似乎中间出现了一些问题。 辽东市诸大姓,绵延数千年,甚至长于天道盟国祚,向来极受世人尊敬,除了刘姓,其余诸姓并不居住在阳关城内,而是居住在富春江畔的庄园里,富春江两岸名园处处,默然证明着这些门阀的底蕴与势力。 举世公认,辽东市诸姓以汝阳崔氏为首。 崔氏起于汝阳州。 千年之前,天道盟之初,便是崔氏不顾别的门阀反对,坚决倒向沈州市,同意辽东市并天道盟。 虽说更多是迫于天道盟最初盟主的恐怖压力,但崔氏的坚持在事后被证明极为英明。 辽东市诸姓不止生存了下来,并且获得了最初盟主的好感,争取到了很多便利,而其余敢于无视最初盟主的那些所谓千世之家,最终都落了个家破人亡传承断续的悲惨下场。 在随后的历史当中,崔氏一共为天道盟贡献了五位大嫂,换句话说,如今沈州市的于龙天,身上肯定也有崔姓的血脉,除此之外,更令人感到敬畏的是,崔氏还为神话集团贡献了两位部门经理。 如今的崔氏门阀依然强大而高不可攀,即将度过自己一百个年头的崔老太公,曾经做过一任堂主。 在刻意压制下,辽东市诸姓出身的人,居然能够做到堂主,这可是近三百年来的头一遭,仅凭这一点,便可以想像这位崔老太公是何等要的人物。 很多年前,崔老太公便在堂主位置上归老,如今已告老还乡,在富春江的庄园终日悠游,还留在沈州市的已经是崔氏的第三代长孙。 如此人物的百岁大寿自然担得起天哥亲笔道贺,如果不是为了执行继定的国策,或许天哥的恩赏应该还要更重一些才对。 如今西城夜总会可能触怒的,便是这样的一个超级门阀。 传说中的辽东市诸大姓,富贵滔天,权势薰人,在历史的长河里屹立不倒千年,却又是诗书传家,全无那等暴发户的嘴脸和铜臭味,着实令人尊敬。 若是数年前能够听到这些高门大阀的事情,秦杰会对辽东市诸姓的富贵和权势生出无限向往或羡慕,兴奋的厉害,然而现在听着这些,他却是连眉毛都懒得挑一下,因为他确实无法激动起来。 第382章 故意刁难! 虽说还没有晋入视富贵如浮云的境界,但富贵这种词,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和后山绝壁间浮游的那些流云没有任何区别. 清梦斋是世外的世外之地,虽然号称两世相通,他要代表清梦斋入世,但事实上他离俗世已经越来越远,再如何了不起的世家,终究是在红尘浊世里了不起,哪有资格让世外之人俯首相看的道理?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世外之人什么时候能够变成世外高人。 只是可以不用在乎辽东市诸姓,但事涉西城夜总会,便不得不关心一二,他看着栏外金光鳞鳞的瘦湖,陷入思索之中。 西城夜总会背景深厚,陈红更是与杨豆蔻交好,但毕竟只是一个歌舞行,还兼做着卖肉生意,不会觉得多么光彩,那么那些姑娘们凭什么敢和辽东市诸姓斗? 更关键的是,西城夜总会完全没有道理得罪南方这些实力强大的门阀,按照行程看。 就算在崔老太公寿宴上歌舞一场,时间上也没问题。 “这没道理。”秦杰说道:“西城夜总会就是一歌舞行,哪里来的胆子?” “客官说的是。”掌柜感慨说道:“虽说阳关不及长安,辽东市只是天道盟一属。但我们这里也不是普通乡野,崔老太公的百岁寿宴更不是谁想去便能去的,让她们跳一曲霓裳,她们竟敢托辞不应,这些女子的无知不敬真是难以忍受。” 秦杰笑了笑,挥手示意掌柜离开。 片刻后,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没,看着栏外瘦湖。 面无表情说道:“原来是故意刁难。” …… 霓裳曲,便是三十多年前,西城夜总会在北陵继位大典上一舞惊天下时所跳的舞,传说中霓裳舞动时。 没有任何观众舍得眨眼睛,没有任何乐师敢看场间的舞者,而当这舞至最妙境时,甚至能够看到天花乱坠的画面。 无论传说中把这曲舞吹的如何天花乱坠,秦杰反正是不信的。 他看过西城夜总会很多舞,偏生就没有看过霓裳,倒不是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对他藏私,而是这舞需要三十六位舞娘同时舞动。 楼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地方。 这些年里除了在沈州市里跳过几次霓裳曲,西城夜总会便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表演过。 更是没有人知道,西城夜总会如今已经无法再演出霓裳曲! 霓裳曲对领舞的那位天女要求极高。 五年来唯一有能力领舞的陆雪姑娘,如今嫁了个好人家,而陈红新训练的那位姑娘,和当年的陆雪相比,还差几分火候,能跳出胡旋舞的九分神韵,却根本掌握不了霓裳。 不能跳霓裳曲的西城夜总会,依然还是西城夜总会,她们此次受邀前往烂柯寺,表演的便是一曲名为天女散花的舞,据说同样美妙,只是自家最著名的舞曲有可能就此失传,依然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这便成了一个秘密。 还是那句话,西城夜总会与清梦斋的关系亲近,与秦杰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知道每位姑娘的月事周期。 对他而言,西城夜总会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秘密,他知道现在的西城夜总会没有办法跳霓裳,所以确认辽东市的门阀坚持要求西城夜总会跳霓裳,肯定是知晓此事后故意做的刁难。 只是辽东市诸姓这等高门大阀,为何会如此刁难西城夜总会? 秦杰怎样想也想不明白,匆匆结束了用餐,带着张楚楚离开酒店,又回到了邮所前,看着邮所黑色的招牌,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印记,便在阳关街头循着那些印记,来到了一间很不起眼的杂货铺前。 杂货铺里,掌柜身子微躬,客气说道:“客人您要些什么。” 秦杰直接说道:“你这儿是天道盟设的点吧?” 听着这话,掌柜面色骤变,下意识里便想从腰里摸出刀把面前这个年轻人捅死,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试探说道:“疾风。” “暴雨?我不记得了,谁耐烦记你们那么多的暗号?”秦杰说道,从腰带里取出一块腰牌扔了过去。 在与杨昊宇决战之前,他把天道盟和情报处客卿的腰牌送还给了天哥,所思所想自然单纯,只是不想天哥左右为难,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杀死杨昊宇数日后,天哥竟是把两块腰牌又还了回来。 而且那块天道盟的腰牌,直接变成了天道盟总管。 当然,这是荣誉称号。 掌柜接过腰牌,确认是自己人,不由好生恼怒,心想这是哪个同僚训练出来的新手,怎么跟一白痴似的,闯进铺子开口就问是不是天道盟设的点,如果都这么干,天道盟还暗个屁啊,得亏是自己心思缜…… 慢着,这腰牌有些古怪。 掌柜看着腰牌上明显与有些不同的花纹,急忙翻看后面的字,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连忙把秦杰迎进了后宅。 入得后宅,他连忙跪到秦杰身前,双手高举腰牌,颤声说道:“先前我在心中多有暗诽,还望总管恕罪。” 天道盟向来没有跪拜的规矩,除非是极正式的仪式,只不过这些人毕竟有所不同,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被腰牌所代表的身份吓的太严重。 “起来吧!” 秦杰看着那掌柜神情微异,心想既然是腹诽,何必还要说出来,难道天哥的这些天道盟个个都是不欺暗室的君子,这还怎么暗……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闲事,说道:“我来问崔阀与西城夜总会之间的事情。” 掌柜神态恭谨站了起来,没有回答,却是照足规矩问道:“请教大人名诲。” “秦杰。” 听着这名字,掌柜顿时有再跪下去的冲动。 他用了很大的气力才站直身体,颤声说道:“崔家四管事晨时拜访西城夜总会,郁怒而去。” 很简约的回答,没有任何自己的猜测,却说明了不少问题,秦杰赞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不明白崔氏为什么要为难西城夜总会,这不符合辽东市诸姓营造出来的形象,也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如果西城夜总会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歌舞行,这等欺凌没有意义,只会让他们名声有损,如果他们知道西城夜总会的背景,凭什么还敢如此做?别说什么前任宰相,百岁老太公,在天哥眼前,那都是个屁。”掌柜说道:“崔家肯定知道西城夜总会的背景是杨豆蔻……但辽东市这些年一直在为于小姐解忧,依卑职看来,此举是不是想打压娘娘一方的势力?” 秦杰微微一怔,说道:“果然不是普通门阀,居然敢在这种事情里面伸手,甚至敢提前选择立场。敢直言天道盟之事,你这胆子倒也不小。” 掌柜看懂了秦杰眼里的赞赏神情,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恭维说道:“十三先生问话,卑职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 秦杰微讶问道:“你认得我?” 掌柜正色说道:“如今谁还没听过您的大名?” “不用试着讨好我,我这个总管是荣誉的,平时也不管事。”秦杰说道:“我只是还不明白,崔氏哪里来的胆子,难道不知道西城夜总会与我的关系?” “您先前问辽东市这些门阀为什么敢用刁难西城夜总会一事来挑衅杨豆蔻,只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猜到您在城里。” 秦杰不解问道:“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 掌柜的神情像看见神仙一样,“大人……杨昊宇将军可是死在您手中的。” “那又如何?” 老板无奈重复说道:“因为……杨豆蔻最大的助力,杨昊宇将军是您杀的,您代表着清梦斋,支持于雅雯,辽东市自然想顺势表明自己的立场。” 听着这话,秦杰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老师说过,我是在写自己的故事,我很不喜欢这种无聊的情节,所以要尽快解决,最关键的问题是,辽东市诸姓,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他让老板拿来笔墨纸砚,草草写了一封简信。 “把这封信送到崔老太爷的手里,我很想知道,这些门阀究竟是想借清梦斋的势帮助于雅雯,还是想借于雅雯的势来做些别的事情。如果他们真有别的想法,我很难保证自己会对他们生出什么想法。” 想法是一个用途很广泛的词,有很多时候也会用在男女之间的小情思上。 没有情思,但终究还有些情份,这几年在沈州市里,秦杰和于雅雯之间的情份也没有断掉,既然知道辽东市是于雅雯的助力,他自然没有道理去打压,只是写了一封信投到富春江畔的崔氏庄园,便带着张楚楚回到了酒店,安静地赏景饮酒闲坐,仿佛根本不知道阳关城里正在发生什么。 一封简单的书信只是试探,还隐藏着宁缺一些不怎么纯良的想法。 他想看看,辽东市的这些千世之家为难西城夜总会,究竟是单纯地想讨好于雅雯和清梦斋,通过对杨豆蔻的不敬来交投名状,还是存着别的什么想法…… 第383章 我错了! 正如他对那位掌柜所说,如果是前者便罢了,如果辽东市诸姓真有过于复杂的想法,那么当秦杰想不明白这些想法的时候,他也难免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他代表清梦斋入世,他的想法对于如今的天道盟来说,很重要. 瘦湖畔宋氏的宅院里,秋意渐起,绿意犹存,正是清美时节,然而院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或倚于栏畔,或静坐于桌后,美丽的容颜上带着不安与忧虑的神情,根本没有心情赏景。 西城夜总会里的姑娘们并不全都是红尘女子,但不论是跳舞唱曲还是别的,终究都是在过着迎来送往的日子,见识眼力都很不普通。 她们很清楚自己这些人虽然在沈州市被达官贵人们捧着,是因为陈红与杨豆蔻的关系,而在辽东市便是天道盟的人来了也要天生低三级,更何况是自己这些弱质女子,遇着这些根本不怎么畏惧杨豆蔻的门阀,那便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她们现在都清楚问题何在,却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虽说西城夜总会此行是奉旨意去太虚观,但毕竟不是官方使团,根本不可能指望这些大门阀有任何忌惮,至于镇西堂主冼植朗,现在便在崔氏园中,难道还能指望他? 想着晨时那位崔家管事离开时寒若冰霜的脸色,姑娘们愈发惊恐,有两三人看着坐在上首位的那个小姑娘,忍不住流露出怨恚神情,心想若不是你对着崔家的管事那般傲气凶恶,也不至于把这些辽东市大姓得罪到这等地步,虽说你平日里被陈红宠着,可这里不是沈州市,你凭什么还这般嚣张? 小姑娘是陈红的身边的小草,此次西城夜总会前往太虚观,便是由她做领班,很明显陈红也是开始培养接班人了。 和年前相比,小草年岁稍长,却依然清稚,然而就在这片愁云惨雾里,小姑娘清楚的眉眼里却没有任何不安神情,反而显得格外冷漠,看着那些姑娘们微微蹙眉说道:“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世间这种行当里,陈红的地位等若于龙天,小草是她指定的接班人,这些姑娘们虽然忍不住腹诽或是做些脸色,但却没有人敢当面直指其非,一位性情温和的姑娘看了看同伴们的脸色,勉强一笑,走上前去低声温言劝说道:“即便是崔氏故意刁难,但姑娘晨间态度也太强硬了些。” 小草冷笑说道:“我西城夜总会只给天哥和娘娘表演,崔家老太爷再如何论难道能论过这二位去?看在尊老敬贤的份上,去崔园应个景倒也无妨,结果居然敢故意刁难,那管事甚至敢语带威胁,真当我西城夜总会是个普通的夜总会了?” 听着这话,姑娘们面面相觑,心想小草如今倒真有几分陈红的气势,只是面对着辽东市诸姓,西城夜总会和普通夜总会又有什么区别,你如今摆出这份气势,到时候被别人欺上门来,岂不是更显屈辱? 小草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却也懒得解释,从袖子里取出一袋木香薰瓜子,自顾自嗑了起来,她清楚就算堂主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话,当然小姑娘内心的情绪不像表面这般平静,因为她也不清楚那个人究竟在不在阳关。 风自瘦湖来,缓缓吹拂着庭院,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嗑瓜子的声音,忽然有下人来报,崔阀再次派人前来。听着这个消息,先前还勉强能够安坐的姑娘们吃惊站起,心想怎么来的这般快,看来真是引动了崔阀的怒火,这可如何是好? 小草微微一怔,缓缓把手指拈着的瓜子放回袋中。 崔家的四管事再次来到瘦湖,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一天一夜里第三次来到这里。 阳关城里能够让崔家四管事连续三次出面的事情很少,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人们若不是来头大到极点,那么接下来便会有很麻烦的事情发生。 不过今天西城夜总会注定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因为崔家四管事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担进了宋园。 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看着担架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看着男人衣衫遮掩不住的斑斑血痕,忍不住震惊地掩住了嘴,她们怎样也无法把此人与昨夜及晨间那个平静温和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强势的崔家管事大人联系起来。 小草也有些吃惊,站起身来,望向担架旁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老人向小草行礼,说道:“小人是崔府大管事,听闻家中下人对姑娘们不敬,特此捆了他来向您请罪,这下人用手指过姑娘您,家主便断了他五根手指,然后落了十二杖,不知姑娘是否满意?” 小草这时候自然明白,那个人果然在阳关城里,先前强行掩饰着的那些紧张不安,瞬间消失不见,看着担架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四管事,很困难才让自己的双手没有紧握成拳,而是很自然地垂在裙边。 在得到西城夜总会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答案之后,崔府大管事再次恭谨道歉,然后干净利落的带着人离开了宋园。 除了青石坪上还残留着几滴血水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昨夜清晨那个门阀投下的恐怖阴影都是幻觉。 姑娘们过了很长时间才从震惊愕然的情绪中醒过来·她们再次望向小草时的眼神明显变得不一样,小草清稚眉眼里的平静和冷漠,在她们眼中带上了几抹深不可测的味道,并且有了真正的气势。 小草忽然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嗑瓜子。 姑娘们挥手赶走婢女,亲自端茶,笑眯眯地站到一旁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草拍掉手里的碎屑,接过清茶润了润嗓子,看着她们说道:“以往在沈州市里,没有人敢来撩拔我们,如今出了沈州市,你们也不需要惊慌,还是那句话,西城夜总会可不是普通的舞行。” 崔府四管事被杖至半死,被抬出宋园,然后被人抬在担架上顺着阳关城遛了一圈,不知惹来多少震惊的议论和猜测,阳关城里的百姓自然看得出来,这是崔府刻意为之,不由震惊无语,心想那宋园里住的西城夜总会究竟有什么背景,竟能崔家做到这种程度,要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权贵之家,而是有底气连杨豆蔻亲族都不放在眼里的辽东市崔家! 紧接着,又有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在阳关城里发生。 一辆原木色的汽车从城外驶来,车轮上还带着富春江畔特有的微红河泥,这辆汽车看似寒酸孤伶,然而所过之处,热阄的阳关城顿时变得安静无比,不知多少衙役和管事站在街口维持秩序,沿街很多掌柜更是直接对着那辆汽车跪了下去。 阳关城里的人们都知道,在辽东市有资格坐进这辆汽车的人只有两个,一位是崔氏的族长,一位便是崔氏的老太爷。 瘦湖最好的酒店前面那条街已经提前被封,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清静无比。 汽车缓缓驶至酒店前,酒店掌柜早已等候在街畔,跪到车旁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响头,然后小心翼翼扶着车厢里走下来的那位寻常富家翁走了下来。 掌柜是酒店的掌柜,但他今天没有资格走进自己的酒店。 跟着崔氏族长走进酒店的,只有一个模样寻常、佝偻着身子的老管事。 辽东市诸姓以崔姓为首,崔氏族长那便是辽东市第一人,在很多天道盟百姓的心中,辽东市第一人,便是事实上的天道盟第二人,除了居住在沈州市里的于龙天,再没有任何男人的身份地位能够超过他。 如此身份的大人物亲自到访,便是谁似乎都应该出房相迎,然而秦杰没有这样做,甚至就连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笑容。 因为他确认,能够成为辽东市第一人的对方,至少在智商上不会比自己低,那么既然都是聪明人,何必弄那么多虚伪而无意义的事情? 崔氏族长的模样很普通,甚至比跟在他身后的那位老管事更普通,穿着一身说不上俗但绝对也谈不上雅的绸衫,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但他说话很不普通。 “我错了。崔氏族长感慨叹道:“当年在沈州市,我便是想让天哥高兴,结果反而让天哥不高兴,所以被赶回了辽东,如今知道你路过阳关,我大概想证明自己除了治学治州治国之外也能治逢迎一道,于是想尝试着让你高兴,为自己挽回一些在此道上的声誉,却没料到还是如此失败,看来我真的错了,我就没有这方面的天份。” 崔湜,曾任中书舍人,于沈州市行走,因某事宜被弹劾,便回富春江做了一钓叟。 单从这些简单的介绍上看,这位看着像寻常富家翁的男人,不过是位天道盟退休的高级人员,不值得如何被重视,但秦杰很清楚,崔湜此人在沈州市行走时,恰是李渔识字之时,换句话说,这个人便是于雅雯的启萌老师,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于此人是崔氏的族长,那么便是必须被重视的大人物。 第384章 崔老太爷! 秦杰很重视崔湜,虽然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故意作态. 所以他没有听懂崔湜说的这段话,他想不明白,像这样一个大人物,为什么要逢迎自己,要尝试让自己高兴,一旦出现问题甚至还登门来访。 要知道辽东市门阀的历史比清梦斋还要更加悠长,即便必须表现出对清梦斋的尊重,也没有道理选择这种粗浅直接甚至显得有些愚笨的方法。 崔湜没有解决他的疑惑,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他很平静自然地转了话题,完美地展现了千世门阀的气度和风姿,没有谈及任何与红袖招相关的事宜,只是回忆着沈州旧事,偶尔会问及公主殿下于雅雯和小皇子的近况。 崔湜没有做任何试探,请秦杰代向斋主请安之后,他从袖中取一封薄薄的信,搁在桌上,又温和望了张楚楚一眼,便告辞而去,带着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管事离开了客栈。 看着窗外清静无声的街道,秦杰说道:“他不需要拍我马屁,结果他偏来拍了,却又拍的如此轻描淡写、漫不经心,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张楚楚不解,心想这样的大人物屈尊亲自前来拜访,已经表现的足够谦卑,哪里能看出什么骄傲? “在世人眼中,辽东市第一人,确实没有必要来逢迎我这个清梦斋弟子,但他是聪明人,很清楚清梦斋对天道盟意味着什么,只是既然他清楚这一点,再加上你这个准神话集团总经理的身份,不来便罢,要来怎会如此简单?” 秦杰收回目光,看着手中那杯根本没有喝一口的茶,说道:“这事情透着些古怪,我总觉得崔湜只是专程过来看看我们两个人,问题在于,他要看我们什么,而且我总觉得他的平静里透着股很强大的底气。” “便是在襄平时,也听说过辽东市诸姓的名声,像这样的大人物,自然说话做事都有底气。” 秦杰摇头说道:“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诗书传家,能够传承逾千年,靠的终究还是力量,辽东市的门阀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这些门阀以前出过神话集团高层,但这几十年来没有,我还知道辽东市里供奉着三个元婴期的大修行者,但在沈州里莫名其妙就死了一个,那么这些门阀便应该清楚,辽东市再如何强大,甚至可以和丐帮、雁荡山这些门派相提并论,但在天道盟和清梦斋面前没有任何底气。” 张楚楚忽然说道:“那个……老管事有问题。” 她这次说的有问题,不代表那个老管事是坏人,而是真的问题。 秦杰很清楚地掌握到她的心意,不由微微一怔,旋即眉梢缓缓挑起。 先前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管事,实在是太普通,普通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人长什么模样,然而张楚楚却说那人有问题。 如今秦杰的境界早已到了金丹巅峰,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元婴期的门槛,而一个他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的老管事……只能说明是元婴期的大修行者! “原来要看我的另有其人。”秦杰震惊说道。 如今辽东市只剩下两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居然其中一人便亲自前来查看自己,辽东市为什么会如此警惕自己这个清梦斋传人? 如果不是张楚楚拥有世人难以想像的直觉和敏感,那么他或许直到很久以后,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位大修行者仔细观察过! 如果先前那位老管事忽然出手,秦杰相信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虽然他清楚这不可能发生,但依然生出了极强烈的警惕。 他先前便想不明白辽东市的底气,此时更想不明白辽东市的用意,然而警惕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深,甚至渐要变成瘦湖畔的弱柳,缚住他的身躯,让他呼吸都变得沉重艰难起来。 于是他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清梦斋,一封寄给了牧晨,讲述了沿途见闻,青峡妩媚时的看法,还有自己在辽东市里遇见的故事。 孤伶寒酸的汽车,在阳关城百姓恭敬甚至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向阳关城外驶去,那位老管事即便坐在车辕上,依然佝偻着身体,耷拉着眼睛,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街道两旁投来的目光,仿佛已经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汽车驶进富春江一处清幽的庄园,直接驶到庄园最深处,园中有幢小楼,乱石堆砌而成的园墙并不如何高险,却绝对没有人敢在这里窥视,而且这里也没有任何管事和仆役。 崔湜以极快的速度跳下汽车,走到车辕前,恭恭敬敬把那位老管事从车辕上扶了下来,说道:“辛苦父亲了。” 原来这个此时依旧佝偻着身子的老管事,才是崔氏门阀真正的主事人,将要满百岁的崔老太爷,是整个辽东市的祖宗! 崔老太爷挥挥手,说道:“只是去看个人,有什么好辛苦的。” 崔湜扶着老太爷走进小楼。 楼内有一间装设极简单的书房,四面的窗户都用极厚的布缦遮住,外界的秋光江色都无法渗进来,显得格外幽暗,隐约可以看到沿墙有六个座位,坐着六位皓首老人。 看见崔老太爷进来,六位皓首老人缓缓起身行礼,他们动作迟缓,并不是想以此表示久等的不满,而是因为他们确实已经太过苍老。 崔老太爷坐到正上方那个圈椅里,接过崔湜亲手烫好的毛巾覆在脸上,然后一言不发沉默,待着毛巾里滚烫的热气渗进自己疲惫的毛孔。 那六位老人缓缓坐下,沉默等待着,没有一丝不满的情绪。 崔老太爷烫完脸后开始洗脸,他很仔细、很用力地搓洗着自己苍老的脸,依旧温热的毛巾擦过,他脸上的皱纹便变得更加深刻。 然后他向后靠到椅背上,苍老的脸完全隐藏在了黑暗里。 一位老人说道:“您亲自去,真是给足了清梦斋面子。” “杨豆蔻我们得罪得起,难道还能得罪得起清梦斋?而且斋主的亲传弟子极少踏足红尘,难得出现了一个入世的,当然要好生看看,我们不便去沈州,他既然来了辽东,哪有不亲眼去看看的道理?” 有老人疑惑问道:“为何不递拜帖直接去看?” “递拜帖不见得能看得到人,就算看得到人,也看不到态度。” “什么态度?” “清梦斋的态度。” “清梦斋的态度以往不偏不倚,但秦杰既然杀了杨昊宇,他们的态度自然要偏向于雅雯,总不可能还去支持杨豆蔻。” 崔老太爷摇头说道:“态度有很多种,盟主的归属只是其中一件。” 一位老人疑虑问道:“现在的问题在于,秦杰的态度究竟能不能代表清梦斋的态度。” 崔老太爷很自然地拱手向北方的天空行了一礼,说道:“斋主他老人家既然让他的小弟子入世,那么便表示了认可。” “您所看到的秦杰的态度是怎样的?” “那是一个很骄傲很冷漠的年轻人。” 崔老太爷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事情,在说完这句话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他苍老的声音再次在幽暗的书房里响起时,给人的感觉比先前变得愈发疲惫,而且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所谓看他的态度,不如说是想看看他这个人,最近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奇怪的变化,上天在上,我根本不相信冥界入侵这种事情,但我坚信现世一定会发生很大的问题,对于辽东市,对于我们这些门阀来说,或许这些奇怪的变化预示着,千年以来最大的机会将要出现。” 一千年前,辽东市并入天道盟。 一千年后,辽东市会迎来怎样的机会? 书房里一片死寂,无论是那位六位皓首老人还是静静侍立在椅旁的崔湜,都被崔老太爷话语里隐藏着的意思惊住了。 崔老太爷继续说道:“我们忠诚于天道盟,但必须要思考如果天下大乱,能够做些什么,很遗憾的是,近百年来,沈州市不再有我们辽东市的皇后,神话集团里,不再有我们辽东市的高层,所以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少,我们只能做好准备,沉默地等待,所以我们要看看神话集团对我们的态度,我要亲眼看看秦杰,看看清梦斋对我们的态度。” “清梦斋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先前我就说过,秦杰是一个很骄傲很冷漠……不,很冷血的人。冷血或许只是他的性情,但骄傲却是贯穿清梦斋千年历史的无聊脾气,到了今时今日依然没有丝毫变化。清梦斋有整个天道盟供奉,便不需要在乎我们这些家族门阀,那么我们便没有任何筹码,更没有骄傲的资格,更没有与清梦斋讨价还价的余地。”崔老太爷淡然说道:“三供奉入沈州,莫名死去,清梦斋根本不在乎,天道盟也没有说法,就因为我们辽东不值得被他们尊重,该做的准备当然还是要做。神话集团的回信到了吗?” 第385章 大泽! “清晨到了,李彤……副董事长在信中表示了感谢.” 崔老太爷点头说道:“能帮助李彤坐稳副董事长的位置,也算是结个善缘。” 那位老人忽然说道:“或许可以打压一下这位八先生,显示我们的实力,才能得到神话集团更多的尊重。 “没有意义的事情,做再多也没有意义,我不管你家里那几个在神话集团的后代私下拜托过你什么,我只想提醒你,秦杰的小女友将会成为神话集团的总经理,而他和副董事长的关系,比我们想像的更复杂。”崔老太爷身体微微前倾,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着那位老人,以不容质疑的态度说道:“最关键的是,清梦斋没有变化,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任何势力有资格变化,所有的人都只能等待。” 楼内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里的清梦斋指的不是清梦斋,而是清梦斋里的那位斋主,于是他们沉默再沉默,然后终于有人在沉默里惘然提出问题。 “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清梦斋里有座大山,如今我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那座大山却依然矗立在沈州市南,我们究竟要等多久?” 崔老太爷再次拱手向北行礼,说道:“斋主没有离开这个世界,那么我们就只有一直等下去,我们等不到,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孙子总能等到那一天,再伟大的人终究抵抗不过时间的法则,总有回归神辉的那一天。” 书房里一片安静,忽然有人颤声问道:“如果……斋主永远不死怎么办?” 崔老太爷的身体微微一僵。 幽暗的阴影里,隐约可以看到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然后他轻声叹息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便只能永远等着,无比恭敬温顺地等着,哪怕是做狗,也要做出被养熟了的模样。” 话题到了此处,便到了尽头。 在这个世界上,无数场谈话,无数场阴谋,无数条道路,到最后都会被迫戛然而止,因为在尽头有座大山,那座大山的名字叫斋主。 六位皓首老人离开了小楼,回到他们各自的庄园里,继续做他们的门阀之主,或者是怀揣千年被压抑之梦的老狗。 崔老太爷和崔湜二人没有离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的名字大概会被刻上历史的耻辱柱。” “但您的名字,也有可能被记载在史书的最开端处。” 在这场谈话的最后,崔湜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向父亲提出了自己从先前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那个疑问。 “您先前说秦杰是个骄傲冷血之人,我有不同看法。这几年沈州市包括于雅雯那里传来的消息,都说此人看似清朗实则无耻至极,极擅逢迎之道,所以无论斋主还是天哥都极喜爱他,这样一个人如何称得上骄傲?” 崔老太爷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湜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好吧,即便此人在清梦斋里学会了骄傲,冷血何来?他连与李彤的关系都能保持的不错,在我看来,秦杰实在是长袖善舞,极通实务世事。” “看履历,听故事自然无法看清楚一个人,所以我才会坚持亲眼去看一看他,虽然只是简单看了两眼,便也已足够。” 崔湜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知道秦杰要去烂柯寺,但他却没有跟着使团走,他虽然住进了阳关城里最好的酒店,却没有什么仆役跟在身边。我只看到他和他那个著名的小丫头,我看到他端着茶,却没有喝,我看到他看似潇洒实则警惕地和你说着话,但我没有看出他爱清静,善养气。”崔老太爷说道:“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生活习惯,那么只能说明他是一个谨慎到了极点的年轻人,同时也是一个不知道信任二字如何写的人,我甚至以为,除了那个小丫头之外,或者他连斋主都不肯完全相信。” 崔湜沉默不语。 崔老太爷看着窗上黑色的厚幔,想着先前酒店里那个年轻人,叹息说道:“连斋主这样的师父都不肯信任,这样的人哪里仅仅是冷酷便能形容,若将来真有大变化,你一定要记住,事前便要让神话集团方面承诺,必须首先把这个年轻人抹掉,不然我们或许会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 …… 两封来自辽东市的密信,来到了沈州市。 一封信通过天道盟暗道的系统,送进了城外的南门观,因为这封信的收信人是天道盟牧晨。 片刻后,何明池从南门观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清旷高远的天,想着稍后可能会落雨,把腋下的伞夹紧,登上了车。 在管事恭敬的带领下,何明池走进于雅雯别墅深处,来到那个在沈州市社交圈里非常著名的露台上,对着榻上的于雅雯平静致意。 于雅雯细眉微蹙,然后伸手请何明池坐下,问道:“似乎有些问题。” 何明池没有坐下,这个似乎不起眼的动作,代表着于雅雯的感知没有出错,确实有些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不小。 他从袖中取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于雅雯接过信,撕开封皮,看着信纸上那些熟悉的字迹,神情微微一怔,待看清楚信上写的那些内容后,眉头不由蹙的更紧。 信是秦杰写给牧晨的,在信中他提到自己在辽东市的见闻,尤其是提到了崔阀通过红袖招做出来的试探,以及去酒店看自己的那位老管事。 辽东市诸门阀,如今是于雅雯最大的助力,如果她想扶佐自己的外甥登上盟主,最需要清梦斋的认可,却也无法离开辽东市的帮助。 于雅雯不知道秦杰写这封信的用心,却隐约明白牧晨把这封信转给自己看的意思,她微微蹙眉,说道:“那些老人们的行事,我有时候也不是很明白,我只能说这些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何明池点头说道:“我会把于小姐的话带回南门观。” 于雅雯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问道:“牧晨大师本不需要把这封信给我看,可以直接带到我哥那里去,无论给我哥还是给嫂子都行。” 何明池微微一笑,说道:“师傅的意思,我这个做徒儿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辽东市的事情和于小姐无关,我想师傅也会很高兴。” 这句话的意思很隐晦,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意思,但于雅雯身为局中之人,却隐约捕捉到了其中的某种倾向,眼眸微微明亮起来。 “感谢牧晨大师的信任。” 来自辽东市的第二封书信,送到了清梦斋。 黄鹤看着信封上的字,笑了笑,没有拆封,便让人拿进了后山。 看信的人是三师兄。 他看信的时候,就在斋主身旁。 三师兄对着师父恭谨一礼,说道:“小师弟看出了一些问题。” 斋主此时的心神尽数在铁板上煎的那条小黄花鱼上,随意问道:“严重吗?” 三师兄想了想,说道:“辽东市只有两个元婴期,不严重。” “既然如此,你还来烦我做甚?没见我在忙?” 三师兄微微一怔,说道:“如何处理?” “你小师弟在大明湖畔烹鱼悟道,却依然还没有悟透世间的真理,鱼无论是煎还是烹,最终都是用来吃的。” 三师兄受教,说道:“那便等着他们跳梁。” 斋主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神情微凝,手里拿着的竹铲忘了从锅里拿出,边缘渐渐焦糊,小黄花鱼也开始泛出糊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洒然笑道:“死了渔夫,不见得便捞不到鱼,死了厨子,不见得便煎不出鱼,栋梁也不能永远撑着破房,断了栋梁,有人才好跳梁,虽然此跳梁不是彼跳踉,但小丑却永远还是那些小丑。” …… 秦杰并不知道辽东市的老祖宗,对自己的评价如此深刻而慎重,在张楚楚确认那位老管事有问题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写了两封信发回沈州,便没有再思考这件事情。 他在清梦斋排名最末,上面还有斋主以及诸位极大能的师兄师姐,辽东市的问题有他们处理,哪里还需要他操心,当天便带着张楚楚,坐着那辆黑色的悍马离开了阳关城,两日后在一个渡口前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不长眼的盗贼前来打劫,拦住悍马去路的是一片水气蒸腾、秋苇无边的水面。 天道盟南方原野前的湖泊,名字听上去很普通,叫做大泽,只有真正到过大泽的人,才能感受到这个简单名字里所蕴藏着的气魄----这湖实在是太大,除了大字,世间根本想不出任何词汇够资格来形容它。 便如更南方的那条黄色大河一般。 大泽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方圆不知多少里地,便是飞鸟也难一气横渡,如果没有渡船,再厉害的修行者也无法过去。 这片世间最大的湖泊,横亘在世间最强大的两个地区之间,等若是昊天在天道盟和南晋之间做了一个缓冲地,为世间的人们带来了和平,却也带来了很多不便,南北货物人员要流通,自然少不得各式各样的渡船,当水气消散之后,便能看到漫天秋苇后的无数船帆,景致壮阔美丽至极。 第386章 长谈! 黑色悍马还是只能停在大泽旁等待. 因为通往北陵的路口已经戒严,天道盟子弟游艇无数,正在等待着使团的到来。 秦杰有很多方法可以无视戒严,轻身离开,但不管是为了清静,而是如崔老太爷评价的那般冷漠谨慎,等着使团同行,都是比他拿出腰牌亮明身份,让天道盟子弟替自己开道护航要更加合适。 好在大泽的风景足够怡人,而且使团也没有让他等太长时间,就在他险些要把初秋的芦苇看厌,把生切湖鱼吃腻的时候,使团到了。 在天道盟子弟的游艇上,秦杰第一次看到了使团的正使----那位以武力孱弱、智谋惊人闻名的堂主冼植朗。 主厅首位上空空如野,秦杰和冼植朗对面而坐,因为论起身份尊卑,两个人着实不好分出一个强弱主次。 这位堂主不简单。 这是冼植朗给秦杰的第一印象。 他看着对面那位面若妇人,气质如文士般的男子,在心中如此说道。 “我是于雅雯的人,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件事情终究不可能成为永远的秘密。”冼植朗看着他微笑说道:“当于雅雯试图让我取代夏侯的位置时,这个秘密就已经不再是秘密,而且我相信,如今皇后娘娘使尽手段让天哥把我赶进这个使团后,也应该已经调查清楚我和前面那位嫂子的关系。” 很开诚布公的交谈,却让秦杰想起了阳关城里,崔阀那位家主的开场白,所以他笑了笑,同样很直接地问道:“我不知道。” “在大嫂嫁给天哥之前,我是替她的司机。” “这个关系很深远。” 冼植朗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而且我和唐添的关系不错。” “你想说些什么?” “我想得到你的好感。” “清梦斋严禁干涉天道盟,更何况你已经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我不认为获得我的好感,对你有任何意义。” 冼植朗笑了笑,说道:“清梦斋严禁干涉天道盟,但从来不包括入世之人,如果什么都不能做,斋主让你入世做什么?而且……许世老了。” 秦杰看着他摇头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野心,而你却又高估了我,不要忘记我现在是天道盟最不欢迎的人。” 冼植朗微笑说道:“我很欢迎你。” 秦杰没有接这句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不过冼植朗提到唐添和于雅雯,让他提出下面这个问题时,少了很多心理障碍。 “天哥不可能不知道你曾经是司机,我也不相信那些流言,所以我想知道,天哥要你去太虚观究竟所为何事。” 冼植朗神情微凝,看着他说道:“各派齐聚太虚,当然不是只为了盂兰节……还是要商议明年与魔教子弟的战争。” 秦杰微微蹙眉,想着这两年来在草原上的连绵战事,不解说道:“魔教信徒大本营被魔教子弟犁了一遍,又被神话集团联军和夏侯借机削弱了一番,如今根本没有力量从魔教子弟手中抢回那些草场……我想不出来,天道盟和北陵这些地方还有什么理由要替魔教信徒大本营出手,就让魔教子弟在草原上平静生活岂不是很好?” 如果不牵涉神话集团与魔教之间的那些久远故事,他的这段话其实没有任何问题,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魔教信徒大本营的日过的再如何凄惨,只要魔教子弟不继续南下,影响各门各派,谁会愿意面对那个强大的敌人? “对于神话集团来说,他们不愿意看着魔教子弟部落拥有丰美的草场,就此繁衍生息,因为那极有可能意味着魔教的复生,而对于各门各派来说,我们畏惧的也是魔教子弟的繁衍,没有极北寒域的天时控制,魔教子弟会大量的生孩,他们的孩还会生孩,于是他们将需要越来越多的草场,他们会把魔教信徒大本营的牧民们赶到南方,接着甚至可能发生战争,那么终呢?就像千年之前那般,重强大起来的魔教子弟,还是要与我天道盟一战。”冼植朗看着他微笑说道:“既然迟早都会有一场战争,为什么不趁着他们还弱小的时候,尽可能地把他们变得加弱小一些?” 从情感来说,秦杰没有任何道理敌视魔教子弟,因为他唯一的师侄女便是魔教子弟,已经入魔的他不可能像道门那样警惕魔教。 “这可能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之后的事情。” “哪怕是数千年的时光,也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的。” 秦杰承认这句话很有说服力,不过依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看法。 他曾经去过草原,知道那片看似荒芜实际上颇为富饶的原野,足以养活很多人,先前冼植朗提到了千年之前,天道盟与魔教子弟之间的血腥战争,事实上,那场战争也不是因为双方需要争夺生活空间,而是大陆需要重确立一个霸主,所以在他看来,除非发生什么异变,那么魔教子弟没有道理继续南下。 “异变”二字刚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便忽然想到了自己做过的那些梦,以及与斋主进行过的那两次交谈,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 冼植朗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船室内一片安静,只隐隐能够听到湖水拍打船舷的声音。 秦杰忽然问道:“你相信冥界入侵吗?” 冼植朗神情微凛,旋即自嘲一笑,说道:“自然是不信的。” 秦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近两年沈州市变得比以前冷。” “小时候的那些冬天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年我一直在西边。” “那魔教子弟为什么要南迁?” 冼植朗沉默不语,很长时间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传说或许永远只是传说,即便变成真实,也应该是你们清梦斋这些传说中的地方需要苦恼的事情,我们身为天道盟之人,相对不需要思考太多,如果真有冥界入侵的那一天,只要天哥一声令下,天道盟子弟自然会做出应有的反应。” 这是天道盟的标准答案,秦杰毫不意外,但他是世上寥寥可数的几人,听斋主亲口说过黑夜自北方来,所以想的必然要多一些。 尤其是联想到此次太虚观大会涉及到对魔教子弟的用兵,那么今后数年北方的草原必然血流成河,越来越像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股缭绕着他的身体,始终无法驱散无法消解的寒意便越来越烈。 冼植朗明显想与他进行一番长谈,但秦杰现在的心情有些问题,而且因为莫名的警惕,很直接地表示了拒绝,向船舱外走去。 冼植朗走到窗畔,看着秦杰走下战船,看着他沿着湖岸向另一艘战船走去的身影,眉头微挑,眼睛里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 …… 西城夜总会歌舞行随着天道盟官方使团一道旅行,自然有很多便利,尤其是随着秦杰表明态度,姑娘们的待遇是不错,被单独安排了一艘战船。 有姑娘的地方就有热闹,但今天这艘船上却是安静无比,漂亮的姑娘们老老实实坐在椅中,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际上却是难以抑止心头的好奇,不停用余光瞄着正在说话的那两个小姑娘。 小草拉着张楚楚的手,嘴巴撅的极翘,翘的极高,高的就像是大泽芦苇里觅小鱼的小鸭,委屈说道:“我第一次出沈州市,你也不说陪着我,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张楚楚在沈州市里只有三个朋友,天道盟于雅雯,魔教少女周莉莉,还有一位便是小草,说起来她的这三个朋友身份地位相差极大,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对每个人都是真诚相待,这时被小草抱怨,她也觉得好生抱歉,无奈解释道:“少爷喜欢清静,我可没有什么法。” “你们都已经订亲了,他还管你那么多干什么?”小草看着她恼火说道。 张楚楚心想虽说订了亲,但和以前的日也没什么区别啊! 舱内的姑娘们,此时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猜想,确认了张楚楚的身份,也猜到了小草口中说的那个家伙是谁,震惊之余,也难以自抑的兴奋起来。 正所谓前lang后lang,代有佳人,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收入颇丰,脱籍又容易,所以换代的速度很,陆雪那一拔人早已经嫁人的嫁人,从商的从商,此次前往太虚观的姑娘们都很年轻。 她们听说过西城夜总会的那些传奇故事,却没有亲眼见过,直到此时看到小草和那个微黑的小姑娘如此亲热,震惊的确认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张楚楚早已不是当年枫林别墅里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沈州市里的人们就算不知道她是总经理的继承人,也知道她与于雅雯关系亲近,知道她便是柳编失散的孤女,当然让张楚楚闻名于世的身份,还是她与秦杰的关系。 秦杰与张楚楚订亲,毫无疑问是沈州市这半年里轰动的一件事情,一位是清梦斋学生,斋主的亲传弟,还是备受天哥喜爱的大书家,一位是柳编的女儿,于雅雯的好友,还有一个总经理继任者的身份,虽然只是简单的订亲,依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第387章 病情反复! 于龙天赐下无数金银珠宝,无数堂主亲自到场,对于某些不知内情的人们来说,当天震惊的画面,发生在神话集团专程派出部门经理道贺、并且如娘家人一般呈上无数妆匣的那一刻. 清梦斋的师兄师姐们自然也有礼物,只不过在秦杰看来,那些穷酸至极的东西不提也罢,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斋的手笔竟然是寒酸的那个,连佳儿佳妇之类的词都懒得写一个,只送了盒甜酥点心! “那个家伙?哪个家伙?”秦杰走进舱室,看着小草说道:“红姐待你不错,居然让你做领班,但你可别仗着有她撑腰,就想爬到我的头上。” 小草哼了一声,不想理他,只是把张楚楚的手紧紧抓着。 舱室里的姑娘们猜到了他的身份,连忙站起身来,款款行礼,一时间花裾微扬,暗香浮动,想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地位,尤其是大书家的名声,美人眸里的秋水渐乱,情思渐热,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小草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间,微微蹙眉说道:“你们就别想太多了,回去问问楼里的姐姐们,有谁能和秦杰真个亲近一番?全沈州市的姑娘都不准接待他,这可是红姐姐定的铁律。” 这条铁律早已成为红袖招乃至沈州青楼业里的笑谈佚事,姑娘们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只不过想着此时已经出了沈州,自己要与秦杰同船共渡多日,在大泽上泛舟同行,哪里舍得错过这等机会,于是目光依旧炽热。 小草看着秦杰,无奈说道:“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能不能低调一点?” “所以麻烦你不要老拉着我老婆的手。” 秦杰笑着走上前去,把张楚楚的手抢过来,牵着她走出了舱室。 湖涛之声渐骤,舱内油灯微黯复明,桌上砚中墨汁轻摇,战船离了码头,缓缓向茫茫一片的大泽里驶去。 秦杰看着桌上那封薄薄的书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楚楚看着他手中的信,认真说道:“这是我们的。” 那封信是前些天在阳关城客栈里,崔湜离开之前留下的。 信很薄,里面只有两张纸。 一张纸上写着简单的几句话,另一张则是张五十万的支票。 …… 初次相见,便送上五十万支票,崔家真是好大的手笔,甚至大的有些难以想像,如此大数目的钱,足以在世间做出太多事情。 张楚楚不知道崔家为什么送来这么多钱,但清楚秦杰如果收了这些钱,可能会惹来很大的麻烦,然而她想都没想,便认为这笔钱应该收。 这可是五十万支票,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收? 我们会像司徒先生那般被天诛的。 秦杰看过那张信纸,知道崔家的用意,解释说道:“你父亲原配就是崔湜的堂妹,如今她便在辽东市。当年正是这个妇人把刚出生的你送出了家里意图杀死,崔家送这笔钱,便是想让你原谅那个妇人,至少不因此而牵怒到崔家的身上,所以这笔钱不是我们的,而是你的。” 张楚楚微微一怔,说道:“这样便值五十万支票?” “如果你只是柳编寻回的女儿,五十万支票自然是有些贵,但你如今可是总经理的继任者,将来某**若想起这些旧事,即便是辽东市的这些门阀,也不想硬抗神话集团的怒火。” 明白了这张薄薄支票的由来,张楚楚反而变得有些犹豫,看着秦杰认真问道:“那你说我应该不应该收?” “就看你想不想原谅他们。” “原谅自然是不会原谅的,不过也没有想去找那个妇人报仇。” 秦杰微感讶异,问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那个女人。我也不可能被你拣到啊!” 秦杰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支票收起来,也让崔家的人安安心。” 张楚楚担心说道:“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 “不是说收人钱会手短?” 秦杰抬起右手,说道:“我手可不会变短……这钱只是买你止怒,如果辽东市这些门阀真想用这收买我做什么事,难道我就要乖乖去做?” 张楚楚忧虑说道:“收钱不做事不大好吧?” 秦杰看着她问道:“钱重要还是信誉重要?” 张楚楚想了想后说道:“得看是多少钱。” 秦杰轻轻挥动手中那张薄薄的支票。 张楚楚看着他指间的支票,毫不犹豫说道:“这个更重要。这么爱钱。是不是一种病?” “爱钱不是病,因为没钱要人命。” 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无论是他还是张楚楚,都不可能把到手的五十万支票再送回去,哪怕牵涉到比辽东市更麻烦的事情,哪怕需要付出信誉名誉荣誉清誉之类的代价,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实在是吃够了没钱的苦,对钱的爱好或者说贪婪早已成为了不可违逆的本能。 如果这是一种病,那么他们肯定不愿意去治。 自幼的艰难生活。 还让秦杰和张楚楚拥有别的一些近乎本能的生活习惯,除了爱钱之外,对危险的敏感、提前预知着麻烦便会像兔子一样跳的远远的,绝对不惹任何麻烦。 也算是其中很鲜明的几项。 所以在此后数日,战船在大泽水面上缓缓南行,秦杰一直没有出客舱,冼植朗那艘船相邀数次,都被他温和而坚决地拒绝掉。 冼植朗是个不简单的人,所以才会在那天的谈话中。 如此简单地向秦杰挑明自己的阵营和想法。 而他越不简单,秦杰越不想与此人有更多的交流,因为他不想参合到天道盟继承这件大事当中。 代表清梦斋入世,他有资格对天道盟继承发表自己看法,只不过他没有什么看法,他唯一的看法便是:如今的于龙天英明的一塌糊涂,那么将来他想让谁继位便让谁继位好了。 至于清梦斋要不要在其间发挥什么作用,需要不需要从中获得某种利益----清梦斋真的不需要----将来无论是谁做天道盟盟主。 都必须保持对清梦斋的尊重。 而且秦杰现在真的不关心将来谁能够坐上那张椅子。 斋主的亲传弟子们,身在二层楼上。 自然要比地面上的人们站的更高,看的更远。 完全不用理会那些渐被风拂起的红色灰尘。 秦杰现在关心的事情,已经渐渐超越了红尘的范畴,进入到世外的领域,变成了那些不为世人所知、却会影响整个世界的事情。 比如冥界入侵。 比如自己是冥王之子的那个传闻。 比如张楚楚身上的病。 时已入秋,本应清而略燥的秋风,被大泽漫无边际的水域蒸薰,便多了很多润泽的味道,入窗扑而令人顿感清新。 秦杰看着符纸上那根似草字类的线条缓缓凝形,用敏锐的目力确认符墨里掺的乌金粉在这些线条里分布的足够均匀,把手中的笔搁到砚台上,转身向窗外的湖面上望去,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未知的事情思考的越多,他便越发警惕,总觉得冥冥中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且那些事情似乎与自己和清梦斋有关。 因为冥冥中三字太过矫情,他再次想到冥界入侵的传说。 斋主都没有在太虚观里找到镇压冥界的通道,他认为自己更不可能找到,但如果自己真是冥王之子怎么办? 关于秦杰身世的流言,已经在世间传播开来,他不知道那些曾经想杀死自己的道宗大德们现在会怎么做,也不知道太虚观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随着湖水轻荡,离太虚观越来越近,他越来越沉默。 如果按照本能行事,因为心中渐深的这抹警惕或者说异兆,秦杰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张楚楚中断旅程,以最快的速度回沈州。 但他没有这样做,相反,他让船队加快了速度。 因为张楚楚的病情忽然反复。 …… 离开沈州市的时候,张楚楚身上的寒症似已痊愈。一路南行晒太阳,更好像连病根都去了,然后上船之后,秦杰却吃惊地感觉到,每天夜里抱在怀里的那双小脚变得越来越冷。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无论晒太阳还是修行神术,似乎对张楚楚体内的阴寒之气都已经无法做到有效的压制。 张楚楚自己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或者感觉到了,但担心秦杰担心,所以她没有说。依旧每天如常。 秦杰担心她担心,所以也没有对她说,他开始注意随身的酒囊是不是满的,每天夜里默默解开衣襟。 把张楚楚冰冷的小脚放在自己最暖和的地方,然后开始不停思索临行前斋主说的那些话。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斋主要自己带着张楚楚一起去太虚观,看来真的只有道宗隐居的那些长老,才能治好张楚楚。 因为明白,所以不明白……他怎样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连神话集团。 甚至是清梦斋都无法治好张楚楚的病。 斋主都治不好的病,那还是病吗? 第388章 骄傲! 想不明白,秦杰便不再去想,反正无论这件事情的过程是什么,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他必须把张楚楚的病治好,那么他便必须去太虚观面对道宗的慈悲或者是雷霆,甚至可能要面对自己修罗之子身份被证实的那一刻. 行于大泽,迎着湖风。 水面白星点点,沙鸥偶至。 在对未知的警惕以及对张楚楚身体的担忧双重压力下。 秦杰默默修行着,他每日不停写符。 不停冥想,不停炼养逆天气。 湖光水色间,本来隐隐约约的那道门槛,仿道变得更近了些,更清晰了些。 人在世间,不得不做的事情,往往意味着某种突破的契机。 对于秦杰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事情不得不做,比如张楚楚的安危。 当初在草原天魔湖畔,因为云正铭用张楚楚来威胁他,他破境入了金丹,然后一枪把将入元婴的云正铭射成了废人。 如今在秋日大泽上,他再一次遇到了破境入元婴的契机,只不过这一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正所谓国乱出忠臣,悲愤出诗人。 张楚楚,能让秦杰出离境界。 …… 距离大泽很远的神话集团群山深处,云正铭也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契机。他不知道那个契机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但他相信大董事在南海畔把自己从活死人的状态中拯救出来,又把自己送到世间所有修行者都视若圣地的董事会修行,这本身便是自己的一次大契机。 来到董事会,让他看到重新成为强者的可能,让他隐约寻找到成功的机会,让他得新燃起熊熊如火的欲·望,他认为这就是契机,因为这些便是他心中所想,而他心中的所有思想,都是上天的意志。 只不过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有一段距离,就如同他在南海渔港收鱼时,看到的渔船和码头之间的木制船板,只要走上去仿道便能轻松地登上鱼船,但事实上那块船板上尽是粘滑的鱼鳞和内脏,很容易滑落,摔入海中。 云正铭擦去嘴角的血水,知道自己的肋骨又被打断了一根,看着身前雪榻上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正在凄厉吼叫不停、似乎随时可能把自己打死的恐怖老道,眼中不由流露出痛苦和惘然的情绪。 自己的杂役生涯究竟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那个契机究竟在哪里? 云正铭在董事会里做杂役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他都要爬上这座被青藤覆盖的红山,给洞窟里那些奇形怪状的老道士们送东西,每天都极疲惫,还要承受极大的精神压力,尤其是这个被腰斩的老道士,更是把他当成猪狗一般,不停羞辱他并且折磨他,直到让他受伤吐血才满意。 虽然备受凌辱折磨,但没有威胁到生命,用了这么些天,云正铭猜到这些洞窟里的老道士虽然有些畸形变态,但清楚他的来历,不敢真地把他弄死,所以他继续忍耐,甚至有时还会主动和这些老道士们说几句话。 在那些书中故事所赋予他的经验中,这些像鬼一般被幽禁在洞窟里的老道士,必然极为孤单寂寞,那么只要多说说话,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与这些老道士之间培养出某种情感,一旦如此,自然能有极大好处。 这种期望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幼稚可爱,到目前为止,道人们除了询问他最近数十年修行界的那些事情之外,更多的依然是不停嘲弄他低劣的修为境界、愤怒地咆哮着他这么弱小凭什么能够进观。 但他至少通过这些交谈掌握了一些信息,比如先前双眼一瞪,便让自己吐血倒飞,摔断一根肋骨的残疾老道姓何。 何姓老道自称半截道人,很明显是当年被腰斩之后的沉痛自嘲,并不是真名,按照辈份排,应该是如今神话集团董事长的师叔,难怪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境界…… 半截道人双手深陷在雪原巨狼毛皮里,身上那件陈旧的道衣无风而飘,脸上的表情如石块般冷漠,而眼眸里却流露出无穷的暴烈痛苦绝望的神情,看着擦着血艰难站起的云正铭,幽幽说道:“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你就是个废物,你有什么资格陪我说话?滚吧!” 云正铭没有像以前那样沉默离开洞窟,因为他从这位道门前辈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与以前不同的地方,对方明显已经绝望,而他知道对方的绝望是什么,所以他走到铺满狼皮的榻前,双膝跪下。 说道:“如果我是废物。大董事不会让我来这里,更不会让我有机会与前辈见面。” 听着大董事的名字,半截道人渐渐平静下来。 看着跪在身前的云正铭,有些神经质般笑了笑,说道:“可你就是一个废物。” “现在是废物。不代表会永远都是废物。”云正铭平静回答道,微微低头,眼眸里泛过一抹淡灰的光泽。 “说你是废物,确实不公平。”半截道人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被我这般打骂羞辱,你依然坚持每天进洞,说明你意志够坚定,看你的伤势复原速度,说明你这身体的底子不错。你一直在暗中修行《灰眼》,就想找个机会吸走我的功力,不管是想用骗的,还是想走感情路子,终究证明你这个人够狠。” 听着这番话,云正铭身体一震,他完全没有想到身前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残疾老道。 居然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想法看的清清楚楚,陡然间生出无穷恐惧,想要转身逃出这个富丽堂皇却阴森至极的洞窟。 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僵硬的无法动作,也许是知道自己逃的再快。也无法快过老道的目光,也许只是想赌一把。他没有动。 他依然跪在老道的身前,只是把头压的更低了些。 “《灰眼》确实是门了不起的**,经过道门前辈改造以后,和原初的《饕餮魔功》比较起来,可以不用吞食修行者的血肉,而直接吸取对方的念力,用来偷袭暗算,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半截道人抬头望向洞窟上方,仿道望向了那片天空,想起了很多往事,缓声说道:“但事实上,经过这等改造,看起来不是那般血腥,自然会有所损耗,与饕餮相比,用《灰眼》强压的念力乃至精神,很难与你原本的世界相融,将来会造成很多问题,哪里有真正的饕餮强大,只可惜魔教里的《饕餮**》早已失传,如今魔教凋蔽如斯,想必再也没有人会了。” 这位修为境界已经隐隐破了高级境界的强大老道士,并不知道当年莲生大师早已在暗中把《饕餮**》重新修练成功。 云正铭神情微凛,在天书沙字卷上,他已经看到了相关的记载,只是没有太过注意,此时听半截道人的说法,才知道那是很麻烦的问题,不过现在最令他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半截道人在看穿自己意图后,没有杀死自己,也没有赶走自己,反而开始像一位老师般教导自己。 半截道人收回望向洞窟上方的目光,低头看着云正铭,淡然说道:“你意志够坚定,肉身不错,有野心,有想法,能忍耐,手段也够毒辣,似乎已经具备了成功枭雄的所有条件,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依然说你是废物?” “弟子不知。” “前些天我听过你的遭遇,知道你以往也曾经风光过,最终毁在清梦斋弟子的手中,那我来问你,你最不如那位清梦斋弟子的地方是什么?” 听着这个问题,云正铭沉默了很长时间,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很多次,他怎样都想不明白,秦杰究竟有哪里比自己更加优秀----他曾是那般接近完美的神话集团神子,而秦杰不过是一个渭城的边卒,结果他却连续败在对方手中,而且越败越惨,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你脸皮不够厚。”半截道人看着他幽幽说道:“或者换句话说,你依然试图保有你最后的骄傲,而你根本不明白,要成为最强大的修行者,那么便必须懂得,在什么时候舍弃自己的骄傲,把自己沉进污烂的泥沼。” 云正铭抬起头来,蹙眉不解问道:“我不认为自己现在还有骄傲的地方。” 半截道人抬起手来,指着他的膝头,说道:“你虽然双膝跪在我的身前,但在你的心里,你却还是站着的。” “难道秦杰就没有他的骄傲?” “我没有见过那个叫秦杰的人,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情。但我相信,如果他一定要做到某种事情,他绝对会把自己心里藏着的所有骄傲全部放弃,假如现在在董事会中的是他,那么他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每天沉默登山,试图用感情攻势或者阴险的手段来夺取我的功力。” 云正铭有些惘然,问道:“那他会怎样做?” 半截道人嘶声笑了起来。 第389章 你可曾忘记? 枯稿的容颜上的皱纹. 就像是要被拉断的生面条般不停颤抖,说道:“进入洞窟的第一天,他就会跪在我的身前。恳求请求我把这身功力分给他一半。” “可是……据我所知,清梦斋里的人都很骄傲。” “那种骄傲都是表象,都是对天对地对人的骄傲。但他们绝对不会对自己骄傲,而且只是一些廉价的强大之后的骄傲,那群无信的贱人,只要能够让自己强大起来,他们可以背叛上天,可以投身魔宗,哪里有骄傲可言!” 半截道人愤怒地咆哮着,脸色涨的通红,颤抖的右手在空中乱舞。 似乎要抓住某个抓不住的敌人,把他撕成无数碎片。 洞窟里所有事物,仿佛都感受到了这股愤怒,雪白的狼毛瑟瑟不安地变得愈发顺滑,洞壁上的夜明珠悄悄敛了光芒。 云正铭跪在道人身前,更是被这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撕扯的仿佛要燃烧起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才让颤抖的身躯没有瘫倒在地。 风骤停,洞窟里回复死寂一片。 半截道人看着云正铭,缓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被谁腰斩的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看似毫无情绪,却隐隐透着无尽的痛楚。 云正铭扶着地面上的双手依然在微微颤抖。指尖微屈,快要抓出痕迹。他冒着老道震怒的风险,颤声说道:“不是斋主,就是司徒云海。” 半截道人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辈当年的修为应该已然超凡入圣,世间能够击败您,并且把您伤的如此之重……只有那二人。” 听着他的回答,半截道人无尽怨毒的大笑起来,说道:“你说的不错,当年我便是被司徒云海一剑斩去了半截身体,而这座山峰洞窟里藏着的老家伙们,不是被司徒云海所伤,便是被斋主所伤。当年我与司徒云海一战,身受重伤,若不是有秘法保命,当场便会承受无尽痛苦而死,不过即便现在我活了下来,可当年的那些痛苦却无法忘记,我无法忘记亲眼看着自己的肠子流出去的感觉,无法忘记亲眼看着自己的下半身离开的感觉,我无法忘记那些痛!司徒云海虽然已经死了,但这些痛苦我还是忘不了,我不甘心,我想让司徒云海死了也痛苦,所以我时时刻刻都想毁了清梦斋。然而我的后半生,只能依靠畸余的上半身在这个洞里像虫子般爬来爬去,我只是一个没有屁股的废人,我怎么能毁了清梦斋?大董事把你送到我的身前,我本以为你有机会,结果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废物,你虽然有屁股,但还不如我这个没屁股的!” 云正铭霍然抬首,问道:“怎样才能不成为废物?” 老道笑声骤敛,盯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所谓强者,便是那些能够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强大的人。” 云正铭跪在地面上,带着惘然的情绪,声音微颤说道:“我选择修行《灰眼》,便是想暗算您,或者是这座山峰洞窟里的任意一位道门前辈,我以为这样已经算是不惜一切代价,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更进一步。” 老道怪笑着说道:“既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那么除了强大之外,你不应该有任何别的情绪或者是立场,骄傲也罢,信仰也罢,都要抛去,如果说屁股决定一个人的立场,你要像我现在这样,根本没有屁股。” 云正铭低声问道:“那上天呢?” 老道厉声说道:“清梦斋里那群贱人之所以如此强大,便是因为他们没有信仰,没有任何规则,在他们看来上天不是屁股,就是一个屁!所以你要战胜清梦斋,就要比他们更加没有信仰,没有任何规则!就要学会也把上天当成一个屁!放了!” …… 在荒原上,云正铭被秦杰一枪废了全身修为之后,曾经百念俱灰,甚至试图放弃自己的信仰,向深沉的夜色里走去,然而他终究没有死,没能真正投入冥王的怀抱,也正是那次绝望的经验,让他明白,单纯的言论或行为都不是真实的背叛,作为一名坚定的上天信徒,要从内心深处抹去对上天的敬畏和信仰,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就如同要把光明从天空驱散一般。 云正铭跪在半截道人身前,说道:“上天的意志太过强大,早已超过了我的意志,我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抹除掉。” 半截道人问道:“什么是上天的意志?” 云正铭想着大董事在南海舟上与自己的对话,说道:“上天无所不在,无所不知,世间万物运行都在上天的掌控之中,所以我们的心意便是上天的意志。” 半截道人没有想到他对上天意志居然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略带赞赏点了点头,说道:“心意乃是上天意志在主观上的呈现,然而事物必有两面,上天意志也有它客观存在的一面,你可曾感知过?” 云正铭微感惘然,心想客观范畴里的上天意志,那岂不是上天的神律本体? 身为世间凡人怎么可能感知的到? “上天没有身量,又有无限身量,大时若无数沧海,微时若沙砾碎成万片。上天没有形状,又有无数形状。有时为兽,有时为人,有时为树,有时为山,有时为海,有时为日,有时便是世界。” 半截道人眼帘微垂,若枯木般的面容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神辉,声音毫无情绪,仿佛这些对上天的形容,并不是出诸他口,而是本来就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通过他的声音出现在洞窟里。 神话集团教典上没有对上天的任何描述,因为在教义中,任何试图描述上天的行为,都是极为不敬的亵渎之举,云正铭此时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正面描述上天,虽然这些描述看似简单,却让他的道心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令他道心颤抖,除了听到了上天的神律本体形象,还因为他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榻上这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残疾老道,果然曾经破过高级境界! 因为只有破高级境界进入天启境界的修行者,才能够幸运地亲眼目睹上天的神律本体,也只有这些人才被允许正面描述上天的形象! 而一个天启境界的道门前辈,居然被一剑斩落半截身体,云正铭不由愈发觉得清梦斋斋主和司徒云海恐怖到了极点! 半截道人仿佛知道云正铭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上天无论以何种形状出现在世界里,都必然是宏大的、庄严的、肃穆的、不言自明的伟大,而我们无法伟大,便只能强大。清梦斋里那些强大而卑贱的无信者,之所以能够完全抹除上天的意志,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未曾真实地信仰过上天,而道门弟子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此时要告诉你上天的真实形容。” 云正铭声音微颤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既然无法抹除掉上天的意志,那么只好尝试忘记,而你以往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上天,又如何忘记?”半截道人看着他说道:“只有先知道,然后才能忘记。” 云正铭若有所思,低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洞窟石壁上的那些夜明珠光明复盛,软榻上洁白的狼毛随风轻摇,他终于抬起了头,神情平静。 半截道人略带一丝焦虑问道:“你可曾忘记?” 云正铭问道:“忘记什么?” “哈哈哈哈!” 半截道**笑起来,兴奋地伸手想要拍打自己的大腿,以渲泄这么多年的痛楚与绝望与等待的煎熬。 一掌重重拍进狼毛里,老道才想起这个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忘记的事实。 他早就已经没有腿了,而且他也没有屁股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可怜的畸型的老道士,于是他痛苦地大声哭泣起来。 如鬼一般的凄厉哭声,在幽静的洞窟里不停响起。 云正铭神情平静看着老道像疯子般捶胸扼腕、甚至偶尔会扼自己喉咙把自己扼到满脸通红,直到哭笑相杂的难听声音渐渐停息,才说道:“我的本命物是桃花。” 他身前道袍胸襟有一朵桃花,黑色的桃花。 老道微微眯眼,看着他哑声问道:“为什么是桃花?” 云正铭平静说道:“当年弟子听闻了当年斋主上神话集团斩桃花的故事,从那时开始,我发誓要让桃花开遍上天普照的人世间,于是桃花便成了我的本命。修道之初,我的理想便是带领道门彻底战胜清梦斋,这些年随着这么多事情的发生,尤其是因为秦杰的出现,我的想法变得更加直接而坚定,我的生命将全部奉献给毁灭清梦斋和天道盟的伟大事业中。” 老道看着他的眼睛,看出了很多事情,说道:“很好。” 话音甫落,老道一掌重重击打在云正铭的左胸上,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掌心喷涌而出,瞬间穿透肌肉与肋骨,直刺他的心脏! 第390章 幼兽! 云正铭面色骤然变得苍白,眉尖像剑一般挑起,显得极为痛苦,但他一开始便没有想着躲避,此时也没有试图逃离这枯瘦恐怖的手掌,因为他清楚,自己与老道之间的境界相差仿若天地,无论怎样躲避逃避都是徒然,而且他坚信,老道先前通过描述上天从而让自己忘记上天,不是为了一掌拍死自己. 半截道人枯瘦的手掌,仿佛就像是一面竖起来、然而被缩小了很多倍的碧湖,掌面上凝聚着一股极为清幽的气息,就似湖水一般粘稠,却又给人一种清旷之意,令人撕扯不开,也不想撕扯开来。 “你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半截道人盯着云正铭的眼睛说道,枯槁面容上的神情看不出来是哭还是笑。 云正铭身躯微颤,从老道的话中确认了自己没有赌错,自己的期盼真的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他看着老道的双眼,被感激震惊的情绪所占据。 瞬息间,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黑瞳白仁之间的界线渐趋模糊,黑色的瞳子越来越淡,白色的眼仁颜色则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向彼此靠近,直至要变成完全均匀的灰色。 随着云正铭的眼眸变成灰色,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他气海里穿透而出,把半截道人枯瘦的手掌紧紧吸在了他的左胸上。 半截道人早有预料,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片刻之间,枯瘦手掌里蕴着的那片湖泊,便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凶猛地灌进云正铭的身体。 云正铭剧烈的颤抖起来,唇角开始渗血,体内的腑脏出现了肉眼看不到的伤口,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只是在黑白两色的交融混合中,逐渐也被洗成了单调而令人心生悸意的灰色。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位逾高境界的天启强者,即便身受重伤,哪怕只是一半的精神力,依然不是现在的云正铭能够轻松接受的馈赠。 此时此刻,云正铭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灌了酒的皮囊,下一刻便要爆开,他觉得自己的胸膛已经像山峰一般隆起,下一刻便要崩裂,他觉得自己体内的内脏早已经被强大的气息摧毁成了肉糜。 好在他强行保持住了道心的一丝清明,在幻灭来临前的那刹那醒悟过来,忆起此时所承受的这些感知、意识、经验、知识、精神力,都是无形无质的存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幻觉,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知道自己必须忍过这段痛苦,才能获得新生。 更强大的新生。 老道脸色的皱纹似乎变得深了些,又似乎变得浅了些,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在榻边微微前倾,脸和云正铭的脸贴的极紧,看着云正铭闭着眼睛、苦苦支撑的模样,带着笑容颤声说道:“多吸点,再多吸点。” 他的笑声很难听,笑容很诡异,充满了慈爱,又充满了贪婪,感觉极为畸型变态,像黑夜山村里的老妖,在哺育自己的大头儿子。 便在此时,有数十道极为强大的气息,穿透了坚硬的石壁,悄无声息来到这个洞窟,每一道强大的气息,便代表着这座山峰一处洞窟里的道门强者,这些道门强者,没有干扰这场诡异的传功,而是默默的关注,可以察觉得这些气息很平静,却又隐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云正铭对此一无所觉。 他苍白的脸上涌现出极怪异的兴奋的腥红,不停起伏的喉咙里传来“嗬嗒”的声音,就像刚刚出生的幼兽,闭着眼睛,蹙着眉头,拼命地吮吸着自己能够吮吸到的一切奶水,满足到了极点也迷醉到了极点。 老道看着云正铭,脸上也流露出满足迷醉的笑容,或许是太过兴奋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当年被剑斩开的腰腔,开始向外渗出血水,打湿了雪白的毛褥。 “再多吸点,不要着急。”忽然,老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他盯着云正铭,声若钢铁般冷漠,说道:“我给你的,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你就不能抢。” 云正铭依旧闭着眼睛,像是听不到他的话。 真的很像饿坏了的幼兽。 没有得到反应,半截道人的眼眸里涌现出无穷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情绪,厉声喝斥道:“你好大的胆!” 云正铭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刚刚出生的幼兽,个人实力自然极为弱小,然而对ru汁的渴望以及由此而蓬勃释放出的生命浓度却正好处于强烈磅礴的时刻。 云正铭此时就是幼兽,他闭着眼睛,陶醉地、平静地、贪婪地、饥渴地、天真地不停吮吸着自己能够吮吸到的一切。 他衣襟上插着那朵黑樱花愈来愈黑,他的胸膛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一片黑暗的深渊,从老道的手掌里不停地抽取着气息。 老道的面容骤然变得加枯槁,身体愈发瘦小,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佝偻的模样,他虽然把自己毕生的愿望,都寄托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云正铭身上,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半数修为都灌注到对方体内,然而此时他发现情况变得有些不对劲,甚至隐隐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 他是半截道人,哪怕损失半数修为,也依然能够活下去,然而以云正铭此时贪婪恐怖的模样,哪里肯罢手? 如果任由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哪怕他是曾经逾过高级境界的天启境强者,也支撑不了太久,便会死去。 被腰斩之后活着,像老鼠一样活在幽暗的洞窟里,是很可怕的精神折磨,但那毕竟是活着,在死亡的阴影前,没有人会真的相信生不如死这句话,半截道人同样如此,当年他被司徒云海一剑斩断后,艰难又坚强地活了下来,那么数十年后,他自然不可能愿意就这样死去。 “你太贪了!” 半截道人感受着精神力如海潮般涌出自己的身体,眼眸里充满了难以遏止的暴怒情绪,一道强大的气息释出体外,本来如碧湖汪洋般落在云正铭左胸上的枯瘦手掌,骤然间变成了一座大山,猛然前压! 只听得“喀喇”数声脆响,云正铭左胸的肋骨连断五根,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打湿了胸前那朵黑色的樱花,然后他醒了过来。 云正铭缓缓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老道,淡然说道:“既然已经开始,何必就此结束,既然已经吸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再多吸一点?” 半截道人知道他此时已经那种近乎本能的癫狂状态中醒来,没有料到他居然敢如此说话,不由愈发愤怒。 然而他的愤怒来不及转为暴烈的火焰,便已经被惊惧和惘然所取代。 先前他手掌化作山峰落下,击断了云正铭数根肋骨,却没能离开对方的胸膛,而是沾着血水,深深地陷进了云正铭的胸口里。 云正铭的胸口有一个洞。 半截道人的手掌隔着道袍,伸进了这个洞里,陷至小臂一半的位置。 上方有一朵染着血的黑色樱花。 半截道人想把手拔出来,但他无法做到。 他清晰地感觉着手掌和半截小臂,所接触到的那些滑湿粘软的内脏,那些隐隐蠕动的血肉仿佛要活过来,令人感觉十分恶心又十分寒冷。 云正铭身体上的这个洞,就像是一个泥潭,泥潭里面有无数丈深的淤泥,那些淤泥无比粘稠,泥潭下方则是幽暗的无尽深渊。 半截道人觉得自己此时正在这片泥潭里挣扎,无数有毒的瘴气不断渗进毛孔,冰冷秽臭的黑泥渐要掩埋他的五官。 片刻后,他的身体便要被这片黑色的泥潭所吞噬,而轻若无质的灵魂,虽然能够穿过这些淤泥,却终会进入无尽深渊,承受亿万年的孤独。 那便是死亡。 半截道人愈发佝偻、甚至明显肉眼都能看出缩小了一圈的身体,难以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云正铭,眼睛里满是惊恐愤怒和惘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无法阻止身前这个废物攫取自己的一切。 然后他看到了云正铭的眼睛。 那是非常平静的一对眼眸,没有任何贪婪饥渴,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树梢在风中轻摇,湖水在风中轻荡,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平静,而正是这种平静,却让人轻易地感觉到恐惧的意味。 这双眼眸不再黑白分明,但也不像先前那般是完全均衡完美的灰色,黑色的瞳依然颜色较深,愈发幽暗而细小,融合着平静的情绪,看上去就像冥界的恶魔从深渊里探出头来,静静看着这个世界。 半截道人在此刻,忽然想到先前,自己对云正铭描述自己天启时曾经看到过的上天真容,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顿时生出无限恐怖。 被云正铭用《灰眼》**吸取太多气息,老道的身体缩小了一圈,面部同样如此,双眼间的距离却开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在树下发呆的智障儿。 他看着云正铭那双无情无识、平静而恐怖的眼睛,颤着声音喃喃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上天怎么会允许你超界限?” 第391章 半截道人之死! 隆庆看着他平静说道:“你说要抹除上天的意志,便需要没有信仰,没有规则,那么又怎么会有界限?但事实上你依然是错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真正地无视规则,因为规则属于上天的神域范畴,所以当年司徒云海会被天诛而死,所以要真正的无视规则,不应该是抹除上天的意志,而是以自己的心意体悟上天的意志,甚至完全转化成上天的意志.” 半截道人身体不停颤抖着,血水从腰腔处不停涌出,声音凄厉而惶恐咆哮道:“即便如此,上天又怎么会选择你这个废物!” “上天的意志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猜忖的?”隆庆看着他毫无情绪说道:“我们只需要接受,并且赞美,就在先前那一瞬间,我想要多的你,甚至全部的你,而上天感受到了我的愿望,所以,你就必然要把全部的自己奉献给我。” 半截道人凄厉说道:“我不愿意。” “你无法阻止我,因为我领受的是上天的谕示。” “可是我会死。” 半截道人嘶吼着,哭泣着,乞求着。 “数十年来,你生不如死,今**死在我手中,可得解脱,临死之前将自己奉献给我,亦算死得其所。” 半截道人的身体此时已经缩小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个几岁的孩,但这并不是返老还童,脸上的皱纹比先前还要深刻。 他知道自己马上便要死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离这片泥沼。 他甚至隐隐猜到,这真的是上天的谕示。 但他依然不甘心。 他痛苦地嗬嗬惨叫着,伸出能够动弹的那只手,想要撕烂隆庆的嘴,挖瞎隆庆的眼,然而很诡异的是,他落在隆庆胸口的那只手依然如常,而能够动的这只手已经缩短了很多,根本够不着隆庆,只能颤抖着、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看上去就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孩童,异常凄惨而绝望。 “这真的是上天的谕示。”隆庆看着他安慰说道:“不然你明明知道我是个狠毒冷酷的人,明明知道我就是想暗算你,夺取你的一身功力,你为什么还会如此愚蠢,居然真的愿意传一半功力给我?所以你且安心地去死吧!” 半截道人在空中挥舞的手臂变得僵硬起来,片刻后他疲惫地收回手,痛苦地低着头沉重地喘息着,说道:“是啊……我明明知道……你是个坏透了的家伙……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暗算的机会……大概……我真的早就不想活了……我只是想找一个继承人,帮助我完成我的心愿。” 他抬起头来,头颅缩小了很多,两只眼睛相对显得大了很多,而且要移到两侧的脸颊上,看上去显得格外诡异恐怖。但此时,他眼睛里的神情却不再怨毒愤怒恐惧,只剩下一片明亮,那是明悟之后的解脱。 他看着隆庆,兴奋地喘息着说道:“替我杀死清梦斋所有的人,然后让世间亿万昊信徒都记住我的名字,我姓何,叫……” “清梦斋里所有人我都会杀,天道盟我也一定会灭掉。”没有等他说完,隆庆平静说道:“但你是谁和我并没有太多关系,这些天你给过我太多羞辱和痛苦,那么这便是对你的惩罚吧!” 半截道人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他此时的一身修为已经要尽数离散,笑声显得格外沙哑无力,“果然是个狠而无情的家伙,罢罢罢,无论将来你能走到哪一步,让你重获生的还是我何某人的修为,无论名字是否留下,当你纵横世间之时,那都是在传播我的光彩。” 隆庆微笑说道:“正是如此。” 半截道人不再说话,平静地等待死亡,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眯起那双已经变形的恐怖的眼睛,看着隆庆说道:“死亡马上就要来了,我不知道会堕入冥界,还是会回到神辉之中,但我后想告诉你,我此时依然在恐惧死亡,因为终结是每个生命无法抑止的悲伤。” 隆庆静静听着,知道老道临终前的话必然大有深意。 “我会恐惧死亡,他们和我一样。” 隆庆知道他指的是山峰洞窟里的别的老道士们。 半截道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幽深洞窟里的一切,看着那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微讽说道:“他们正看着你把我吸空,他们正感受着我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像我一样,把一身修为全部传给你,然而就像我无法抵抗你对我的诱惑一样,他们也无法抵抗你对他们的诱惑力,所以如果他们要活下来,便不能允许你再活下去,除非你离开,否则他们一定会杀死你。” 隆庆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有些遗憾,但我明白。” 半截道人静静看着他,慈爱说道:“那便逃吧!”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睛,倒在了雪白的榻上,就此死去。 洞窟里那数十道强大的气息,骤然间翻涌起来,显得极为恐怖,瞬息之间,碾碎了石壁上的所有夜明珠,袭向隆庆的身体。 隆庆厉啸一声,脸色变得雪白无片,双膝在地面一弹,身体像片叶般,妙到毫巅,穿掠过那数十道气息里唯一的通道,飘出了洞窟。 逃离洞窟,他想都未想,便直接跳下崖壁,向远处的董事会狂奔。 那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带着狂暴的气息,带着愤怒的火焰,带着难以想像的强大境界,从山崖间的无数洞口里喷涌而出。 山峰表面覆着的青藤骤然碎裂,如利箭般向天空和大地疾射。 大地颤抖不安,整个世界似乎都要毁灭了。 …… 崖壁上的那些青藤很结实,在那数十道恐怖气息的撕扯下,却显得那般脆弱,裂成无数段,向着密林山道喷射而去。 青藤很结实,不代表份量很重,事实上很轻,但当这些青藤段落在山道上和林中时,却像是沉重的攻城石。 伴着轰隆巨响,青藤段落在地上,砸出无数坑洞,飞入林中,砸断无数树木,溅起无数的碎屑,碎屑呼啸作响,有的深深锲进坚实的树干,有的在坚硬的石头表面割出深深的白印,显得格外恐怖。 一段看上去很细很软的青藤,从山崖间落下,击中了隆庆的后背。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块巨石击中,脸色骤然苍白,吐了一大口血,眼瞳里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强行忍着伤势,继续向山下狂奔。 洞窟里的老道士们,对隆庆的感觉很复杂,因为他代表着重临人世间的希望,却又代表着死亡的阴影,二者混合在一起,便成为了最黑暗又最香甜的诱惑。 他们先前沉默旁观了半截道人的传功,隐隐明悟了一些什么,明白即便隆庆不再那般狠毒,在动用灰眼**的过程中,也无法控制那份难以抑止的野心和贪婪,而那份绝对冷酷的野心和贪婪,最终代表的便是他们的死亡。 被斋主和司徒云海伤成畸余之人的道士们,在这座山峰里苟延残喘了数十年,依然没有死去,便代表他们不想死。 他们如果不想死,便要能够抵抗住隆庆带给他们的这份黑暗又香甜的诱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死他。 隆庆并不是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先前半截道人临死前。 曾经警告过他,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内反应了过来,试图逃离。 然而即便他清楚洞窟里的这些老道士们拥有多么恐怖的实力境界,却依然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数十道气息,便引发了如此震天动地的威势。 山道上乱石纷飞,轰隆不断,密林里更是树倒枝摧,生出无数烟尘。 看上去就像是上天动怒,降下陨石雨来惩罚不敬的罪人。 脸色苍白的隆庆,便在这些烟尘和危险的爆炸里狂奔,拼命地躲避着那些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青藤与倒下的树木。 对于他来说,很幸运的是,离开南海来到董事会的这些日里,他每天都要爬这座山崖,给洞窟里的这些老道士送东西,所以他对这片山崖和山下密林的地形非常熟悉,而这份熟悉能够帮助他做出最迅速准确的反应。 不时有碎屑割破他的肌肤与血肉。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流的血也越来越多,黑色的道袍颜色没有变化,衣襟边缘却已经湿透。 开始滴落。 渐渐的,密林里的爆炸越来越疏,落下的青藤碎段越来越少,离开那座山峰渐渐远了,他没有放缓奔跑的速度,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平静。越来越从容在平静神情的最深处。 或许有余悸与狂喜,只是谁都无法看到。 哪怕是他自己。 隆庆终于成功地远离了那片山崖,跑进了董事会。 来到湖畔,看着那七间草屋檐上搭着的如金似玉般的草,他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发出一声似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冲进了第三间草屋,伸手握住天沙字卷。 天沙字卷记载着无数秘学,浩若沧海。 第392章 抢了糖果的孩子! 极厚,然而不知为何. 当他染着血的右手,落在沙字卷上时。 这卷天似乎变得薄了很多。 云正铭把沙字卷塞进自己怀里,走出草屋,又望向其余几间草屋,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极淡渺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湖畔而来,他神情骤凛,不敢拖延时间,向着远处那座道殿奔去。 那座道殿是董事会的药殿。 这些天云正铭一直在药殿里炼药静修,对这里非常熟悉,直接跑到药殿最后方的炼丹房,从鼎中取出一直在冷煨的那炉坐地丹。 虽然他强行吸取了半截道人一身的修为,一位逾高级境界的天启境强者的经验意识和念力,可以想像是多么磅礴,以他此时的境界,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吸收,甚至还必须以极强大的意志压制这些修为在体内蠢蠢欲动的趋势。 而逃离洞窟时,他更是受了极重的伤。 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毫不犹豫,把自己耗尽心血炼制的这炉坐地丹吞服下去,然后坐地运化药力,才能保证自己活下来,可奇怪的是,他竟是看都没有看这些丹药一眼,而是直接跑到了前殿。 他推开那扇檀香木门,走到简单的陈列架前。 陈列架上,有一个晶莹剔透、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小药瓶。 为了抵抗住诱惑,这些天他没有开过檀香木门,甚至没有往门后看一眼,但在心里,他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握住这个小药瓶的感觉,不知想像过多少次自己把这个小药瓶揣进怀里的感觉。 所以他把小药瓶的位置记得非常清楚。 他伸手时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非常准确。 近乎无情无识、心境黑暗恐怖到连洞窟里老道士们都感到隐隐害怕的他,手指触到小药瓶的那瞬间,依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的手指染着血,带着极浓的血腥味。 小药瓶透着淡淡的药香。 当这极淡的药香缭绕到他手指上后,所有的血腥味仿佛瞬间被净化,再也闻不到丝毫,云正铭甚至觉得自己体内严重的伤势,似乎都瞬间消失无踪。 他再难保持平静,灰暗的眼眸里骤然明亮。 …… 当云正铭走出药殿,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离开董事会道路时,有些意外却又并不意外地在那片草甸前,看到了那名中年道人的身影。 初秋的草甸,很奇异地没有变黄,也没有什么霜白之色,依然幽绿一片,中年道人穿着浅青色的道袍,站在草甸前,仿佛要融将进去,看着极不起眼。 这个画面,对云正铭来说意味着别的一些信息。 他一直不知道这位师叔的修为境界到了哪一步,此时看着对方若有若无地与草甸融为一体,终于确认,这位师叔早就已经晋入元婴境界,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元婴巅峰。 云正铭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心想果然如此,董事会再如何孤独寂寥,依然是道门圣地,依然是世间修行者敬若神国的不可知之地,有资格独自打理这座道观的道人,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人物? 中年道人静静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这样做?” 云正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回答道:“因为我想这样做。” 在南海舟中,那位青衣道人与云正铭有过一番很重要的谈话,云正铭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是上天的意志。 中年道人常年在董事会里静修悟道,与南海舟上的青衣道人乃是师兄弟,自然明白云正铭这句回答的意思。 他看着云正铭说道:“师兄的看法,我这个做师弟的不见得赞同,但也找不到反对他的理由,不过就算我们的心意都是上天的意志,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能够在董事会里修行,能够看天,能够和那些道门前辈朝夕相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平静地修行下去,总有一天都能回复当初的实力,甚至会获得更好的境界,你为何要如此行险?” “因为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修行。”云正铭回答道。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整,他很清楚自己在董事会里静修的时候,那些人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李彤已经成为了副董事长,王雨珊已经晋入了元婴期,最关键的是那个叫秦杰的人不会等自己。 他需要时间。 他不可能在这座道观里平静修行数十年。 因为他虽然神情平静,心情似乎也平静,但还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 在战胜李彤、杀死秦杰之前。 中年道人忽然闻到了一抹极淡的药香,神情渐肃,说道:“谋害道门前辈已然是极大的罪孽,你然还想窃取道门至宝?你然敢偷取天!难道你不怕被打入冥界!” “我一直在思考,在我已然真正绝望,不再自暴自弃,不再于光明黑暗间摇摆,开始做一个普通商人,试图庸俗地、像个凡人一样度过这乏味的一生时,大董事为什么要来拯救自己。直到我来到董事会,开始修行灰眼,看到通天丸,渐渐无法压制洞窟里那些道门前辈身上气息对我的诱惑,尤其是先前半截道人死前对我说起强大与骄傲的关系时……我才逐渐明白,如果说大董事在我身上还能找到某些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便是我对这个世界已无眷恋,所以我可以对世间一切骄傲,又可以没有任何骄傲,我可以抛弃一切,所以我最有机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个人。”云正铭看着中年道人静静说道,苍白的脸上带着很诡异、却又格外坚毅的笑容:“只要能够重新强大起来,便是要在冥界永世沉沦又如何?如果我愿意付出在冥界永世沉沦的代价,我凭什么不重新强大起来?” 中年道人微微蹙眉。 他很清楚师兄把云正铭送回董事会的用意,云正铭说的没有什么错,只是他更清楚,即便是师兄,大概也想不到云正铭此人,竟然胆大妄为狠毒如斯,想不到他竟然敢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果这是师兄给你画的一条道路,那么你现在已经直过了这条道路的尽头,来到了悬崖之前,如果这是师兄给你安排的人生,那么你现在已经偏离了他的安排,超出了所有人能够忍受的底限。”中年道人缓声说道。 青幽的草甸在他的身后反射着天光,草甸后方是一片陡峭的绝壁,谁也不知道那片绝壁有多深,云雾之下的深渊究竟有多深。 “在洞窟里,在吸取半截道人意识的过程里,我很陶醉,陶醉里又夹杂着恐惧,因为正如我那时说的,不再有规则或底限能够束缚我。大董事安排的,不见得是正确的,因为只要有安排,那便有确定的规则。” 云正铭看着中年道人身上浅青色的道袍,想起南海舟上大董事身上的那件青色道袍,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惧色,然而片刻后,惧色变成解脱后的轻松。 “大董事大概也想像不到我身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除了我们自己,甚至包括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那又怎么可能了解上天的意志是什么?” 中年道人叹息一声,说道:“即便是师兄和董事长,也不敢妄自揣忖上天的意志,这世间又有谁能够真正了解苍穹在想些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承载着上天的谕示,把自己的罪孽归于上天?” “凡人眼中的罪孽,或许并不存在于上天的意念中。”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中年道人看着他,说道:“然而现在我站在你的身前,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你没有因为恐惧而下跪求饶,却与我侃侃而谈,难道你真以为这样的说辞便能让我放任你带着天书和圣药离开?” 云正铭平静说道:“如果我的心意真是上天的意志,那么上天的谕示必将由我实现,上天怎么会让我死,如果我今天死在师叔手中,便证明我的心意并不是上天的意志,既然如此,我便失去最后的希望,还继续苟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师叔,我真的不害怕死亡,至少暂时不会恐惧面对死亡。” “依然说的有理,但言语于我,就如苟活于你一般,没有任何意义,交出天书和圣药,至少我现在不会杀死你。” “您自然不会杀我,因为大董事至少曾经在我身上寄予过某种希望。”云正铭看了一眼自己的道袍,感受着怀里的天书和那个小药瓶,说道:“没有规则,没有底限,那便没有交易,我曾经失去过很多,所以我现在就像孩子一样贪婪,我拿到手的糖果,怎么舍得交出去?师叔,您看过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抢糖吃的画面吗?我以前在神话集团里都没有机会看过,但后来当乞丐的时候看过,那要比乞丐抢剩饭更加热闹,也更加令人心酸,哪怕那些孩子已经吃撑了,哪怕那些糖果如此廉价,哪怕那些糖果可能对他们没有任何用处,但他们依然要拼命地吃,因为他们不吃,便可能被别的孩子吃掉。” 第393章 吞食通天丸! 中年道人闻言一惊,急道:“不可!” 话音一落,他一拂道袖,一道极宏大精纯的气息,骤然间卷动无数数量的天地灵气,化作无形的绳索,便要缚住云正铭的身躯. 然而云正铭心中早有谋划,便在说话的时候,早已悄无声息把怀中的小药瓶捏碎,抢在中年道人气息来袭之前,连药带着掌心里的药瓶碎片,全部塞进了嘴里,带着诡异地笑容,不停用力咀嚼。 看着真的很像一个拼命往嘴里塞糖的穷人家孩子。 小药瓶的碎片很锋利,划破了云正铭的口腔,一些鲜血顺着唇角淌下,更多的鲜血则是混着通天丸和碎片进入他的腹中。 中年道人身形若风柳轻扬,瞬息间来到云正铭身前。 然而此时云正铭已经服完了药,就算把他腹部剖开,通天丸也不可能再复生。 中年道人的神情异常冷峻,眼眸里的怒火仿佛要喷将出来,把云正铭烧成灰烬。 通天丸可以说是世间最珍贵的圣药,即便是董事会也只有寥寥数粒,而随着陈皮皮离开董事会,更是只剩下了最后一粒。 云正铭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中年道人微笑说道:“师叔,唯一一颗通天丸被我吃了,如果就这样杀了我,至少这粒通天丸便等于掉进粪坑里的糖果,再也没有了,而您若让我活着,至少可以期望一下这粒通天丸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变化,我想对于道门来说,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中年道人微微眯眼,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偷取道门圣药,当然是不可饶恕的死罪,但换一个角度去想,药物一旦被人服下,那么它的珍贵性便转移到了服药人的身上,因为无论如何愤怒,药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只剩下了那个服下圣药的人,这就比如怀璧者有罪,可若那块玉壁与人合二为一,人便是璧,非但无罪,反而珍贵。 从看到中年道人身影的那一刻起,云正铭便没有奢望过能够凭自己的力量逃离董事会,且不说他现在身上有多重的伤,即便他把吞噬的半截道人的恐怖修为尽数消化,也不可能胜过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叔。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定下了这个策略,无论是那些带着激昂不甘怨毒的言语,还是关于上天意志的说法,其实都是他的掩饰,他想做的事情,始终都是要趁中年道人不注意时,把通天丸服下去。 云正铭成功了,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中年道人,微微笑了起来,并不如何得意,只是很满意自己对道门利益和人心的计算。 通天丸在腹内渐化,化作春溪般的清新药力,在他的身躯里缓慢流淌,修复着受损严重的腑脏,甚至开始依层滋润在南海重筑后一直有些干枯的丹田。 云正铭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切,甚至隐隐猜到,当通天丸药力尽数化入身躯后,自己的丹田完全能够修复如初,到那时,再加上他此时身躯里吞噬的半截道人的毕生修为,他的境界能够重新回到曾经的巅峰状态,甚至有可能直接迈过那道门槛,进入元婴期的领域! 曾经失去过所有,才能知道重新得到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曾经辉煌,才知道重新攀上巅峰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回想起荒原雪崖上的那一枪,胸口的血洞,向着夜色里的绝望前行,云正铭的眼睛微微湿润,然后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轻了几分,似要飘将起来。 紧接着,他发现这并不是幻觉,亦不是错觉,而是体内流转的药力,正在不停地涤洗着所有的浊垢与污秽,把那些原本属于世间的尘埃和凡俗尽数洗离骨胳,他的人变得轻了,轻的真的要飘起来,飘向远方。 那是一种似幻如真的感受,那是通天丸的绝世药力,渐要转换成修行者气息的附带效应,药物所释放出来的味道,仿佛变成了某种真实的气体,从他的毛孔里缓渗而出,慢慢地包融了他整个身体。 飘飘然的陶醉中,云正铭还是没有忘记那些遗憾,虽然以看似简单、实则不可破的推断,解除了丧命的危险,然而他清楚,接下来自己大概会被幽禁在董事会里,等着大董事归来再做论断,而怀中的这卷天书自然无法保住。 然而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并不如他的意料。中年道人看着他淡然说道:“我很欣赏你的反应速度和对策,但你似乎忘记了,疯魔如你可以视规则如无物,但道门和我们这座道观,依然有自己的规则。” 云正铭眉头微皱,想要再说些什么。 然而中年道人再无话讲,轻描淡写的一掌向他的头顶拍去,这一掌看着是那般的简单,全无武道巅峰强者所具有的威势与力量,然而却蕴藏着某种玄之又玄的气息,仿佛暗合了天地之间的某种至理,根本无法可避! 云正铭避不开这一掌。 无论他拥有如何神奇的遭逢,依然避不开元婴期巅峰强者的一掌,这种实力境界之间的巨大差距,就像是上天的意志一般,不可阻挡。 看着愈来愈近的手掌,云正铭的脸上流露出绝望和不甘心的神情。 中年道人的手掌,重重地落在云正铭的额头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云正铭的头颅没有像熟透的果子一般坠落,也没有像熟透的西瓜一般迸裂,还是好端端的。 中年道人眉尖骤挑,似乎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股蕴藏着天地至理的掌力,在触到云正铭头顶之前,恰好先行遇到了他体内通天丸初始迸发的那股气息! 草甸前迸发出一声极沉闷的响声。 在云正铭想来,他的决断,他的应对,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掌握了人性的…… 不能说是弱点,应该说是特质,然而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人性共通的特质,那么必然在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次,换句话说,他的决断以及应对,看似智慧,实际上不过是拾前人牙慧,依然走的是老套的路数。 直到如今为止,云正铭依然不知道中年道人的名与姓,但在青衣道人被夫子一根木棒逐至南海后暂管董事会的他,自然拥有足够多的智慧与见识,云正铭的应对在他看来充满了陈腐的令人厌憎的气息,愈发令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那便是强硬而极端的镇压,他毫不犹豫一掌拍向云正铭的头顶,根本不理会那颗被吞噬掉的珍贵的通天丸,也不理会云正铭这个人对道门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要维护道门的规则与底线。 然而令人遗憾,令世间遗憾,将来也会令秦杰感到无比遗憾的是,中年道人的这一掌并没有能够把云正铭一掌拍死,反而极为诡异地、被云正铭身周笼罩的那层淡而极韧的气息反震了回来。 近乎巅狂的云正铭,心中再无任何道德规则的束缚,所以能够做出如此多大逆不道的事情,然而上天的世界毕竟是有规则的,而他此时能够活下来,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感谢这些规则:比如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中年道人轻描淡写却无可抵御的一掌,落在云正铭的头顶,震的他牙关骤松,五官震雪,却没有击破那层薄薄的气息,巨大至恐怖的力量,被那层气息薄膜反震而回让他的手掌高高弹起。 “轰”的一声,云正铭的双脚在坚硬的草甸地面上踏出一个深坑腿上的裤子尽数碎成蝴蝶飞去,腿骨一阵剧痛,似乎断了。 烟尘弥漫间,被一掌击中的云正铭,就像是被一掌狠狠拍向地面的皮球,骤然一滞,然后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向着天空弹去! 呼啸破风声起。 云正铭弹向空中极高极远他极惘然,不知所措,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秋风,看着越来越近的云层,想着先前服下通天丸之后轻飘飘的感觉不由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就此羽化成仙,将要离开这个糟糕的人间? 一颗通天丸,不可能真地让凡人成仙。 只要没有变成神仙,飞的再高,也总有落下的那一刻。 云正铭被震离地面飘飘然飞高,不知飞了数十丈还是数百丈,就在他觉得自己似乎仲手便可飘触摸到碧空流云的时刻,他开始下坠。 除了那些能够回到上天神国的圣贤,绝大多数世人最后的归宿都是大地,大地对人类的吸引力是那般的强,强到带有很多力量。 那些力量让云正铭下坠并且坠的越来越快。 他离了云端,破了秋风,看着中年道人,越过草甸,掉落草甸后方的绝壁之中扰乱那引起经年不散的云雾,直入幽深不见底的渊壑。 从如此高的地方落下来哪怕是元婴期的强者,也会被大地震成一滩肉泥,更何况谁也不知道深渊之下有怎样的凶险。 云正铭就这样带着天书,坠入深渊之中。 中年道人走到崖畔,看着崖间的云雾像被石头扰动的湖水般不停流淌,沉默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394章 等待! 没有人知道云正铭究竟是生是死. 他或许能活,但应该已死。 然而谁知道呢? 中年道人看着渐渐被流云吞噬的那个人形空洞,默然想着,如果这样你都没有死,那么你或许真的便是传说中的天谕之人。 …… 董事会后的那座青山里,不时响起或沉闷或凄厉的声音,那些散落在山道和密林里的青藤,随着这些声音不停地颤抖,仿佛感到格外恐惧。 这些声音来自洞窟里避世数十年的恐怖道士们,这些道士并没有刻意地展现自己的威能,只是心有所感有所系,随意谈吐,便让青山青藤与红土尽皆颤栗不安,数十个洞窟震动欲塌。 “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看到希望,却又是如此冷酷的一个希望。” “我要杀了那个晚辈。” “那个废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们这些人动恶念!” “何道人为什么临死前什么都没有做?” “他看到了什么?” “上天的意志还是冥王的阴影?”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天谕?” “……” 被残乱青藤依然紧紧包裹的山崖,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洞窟里的那些老道士们,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幕画面,想着隐隐明悟到的某些真相,片刻间竟同时沉默不语。 很长时间之后,有道极为浑厚的声音在山崖间响了起来,那些正试图在山脚密林碎屑里寻找筑巢材料的鸟儿,听着这道声音,顿时惊恐地四处飞散。 “不管是上天的意志还是冥王的阴影,也不理会是上天的谕示还是人类的原罪,这个年轻的道门弟子出现在我们身前,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何师兄被那个年轻人夺走一身修为,在临死前却没有杀死对方,表明他不想抵抗这种诱惑。” 一处洞窟里传来一道极沧桑老迈而怨毒的声音。 “如果换作是我,只要云正铭能够继承我一身功业,然后毁灭清梦斋,灭掉天道盟,或者我也愿意,这数十年来的幽居生涯,我实在已经熬够了,当年若不是被司徒云海这个疯子砍了一剑,我现在应该坐在墨玉神座之上,哪里会被莲生抢了位置,又哪里会余生不见青天与子民?” 又有一处洞窟里传来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 “如果你真甘心把功业传给那个年轻人,那你先前为何要杀死他?说来说去,你终究是舍不得脱困的机会,你也莫要说什么当年,然后再来论舍不得,我们这些被困洞窟的老家伙,谁没有一把血泪?当年斋主上神话集团若不是我拦在最前面,被一眼看成重伤,谢君元哪里敢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便把我逐出神话集团?” 先前那道沧桑老迈的声音嘲讽说道:“你身为神话集团长老,董事长的亲师兄,居然与普通信徒的老婆日夜寻欢,若不是念在你在斋主手中落了重伤,你以为卫光明只是把你逐出神话集团便罢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完全可以把修为传给那个叫云正铭的废物。” “你为什么不传?” “因为我总有出去的那一天。” “山崩海枯,你也不可能出去。” “都不要吵了。” 那道极为浑厚、充满了无穷威势的声音,在山崖间炸开,震的青藤碎段簌簌作响,那些正欲飞离的鸟儿哀鸣堕地。 很明显,洞窟里的那些老道士们都很畏惧这道声音。 “何师兄当年被司徒云海腰斩,数十年来生不如死,不像我们还可能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能够有这样一个狠毒的传人,并不见得是坏事。但我们不同,我们身上的旧伤虽重,却没有到无法压制境界的那种程度,只要有机会,我们便可以离开这些洞窟,离开董事会,那个狠毒的连我都感到心悸的年轻人无论是死是活,总之是远离了我们,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便是静心潜修,沉默等待,任何对当年荣光的回忆,都是心头的毒药,就算没有那个年轻弟子,你们也会走火入魔。” 山崖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表示反对,因为那些洞窟里的老道士们很清楚,要论起忆当年,没有任何人比那个人更有资格追忆当年,当年若不是惨败在司徒云海的剑下,这位浑厚声音的主人,如今必然会端坐在神话集团的最上方,以董事长的身份统领着整个道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山崖间再次响起声音,青藤不动,那些如染了血般的红土,却因为这声音里的绝望和怨毒,而开始簌簌滚动起来。 “我们真有活着离开这些洞窟的一天吗?” “我们真的能够重见天日吗?”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已经等了几十年,有的人已经等到老死,难道不宁继续等下去?” “……” 这些带着怨毒绝望不甘情绪问出来的问题,就像是深秋里寒冷的雨水,不停地冲洗着洞窟外的山崖,给洞窟里的人带来无尽的痛苦。 很久之后,那道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怅然,带着坚毅,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和对某人的怨恨,沉声说道:“等待着,永远等待着,准备着,时刻准备着,等待着,准备着那个老不死的去死,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数十年前,魔宗势盛,相对应的,道门强者辈出,神话集团如果尽出战力,看似可以横扫世间。 然后,清梦斋出了一位小师叔。 那位小师叔姓轲名浩然,骑着一头小黑驴,腰间佩着一把不起眼的剑,先灭魔宗,然后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又或者不需要任何原因,只是理念不同,开始与道门的强者们对战厮杀。 腥风血雨间,不知多少道门惊才绝艳的修道天才,或被司徒云海斩于剑下,或被他重伤成疾,或被他逼得破境而遭天遣,就此遁世不敢出。 一日,道门强者云集,陷司徒云海于重围。 司徒云海战而胜之。 然后,遭天诛而死。 其后,斋主入神话集团,斩尽樱花,杀参与此役之人,重伤其余之人。 董事会大董事,青衣道人迎之。 斋主手持一棒击之。 青衣道人惨败而遁,远避南海,自此一生不踏陆地。 数十年后。 董事会后有青山,山崖里洞窟如蚁穴。其间住着无数境界恐怖、却身受重伤的大强者,半数为司徒云海所斩,半数为斋主所斩。 这些道门的强者如果重现世间,不知会掀起多么可怕的风雨,然而他们却无法出来,这个世界甚至早已经遗忘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斋主不允许。 …… 云正铭醒了过来,迎接他的是如重纱般的瘴气厚雾,满地厚厚的树叶,以及身上传来的无尽痛楚。 从那般高的山崖摔落,居然还活了下来,他自己都寻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答案,或许是瘴雾上方那些若隐若现的古树减轻了下坠之势,或者是身下这些厚若软榻的腐叶淤泥起了作用。 云正铭更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是上天的意志,就如在董事会里与师叔对话里提到的那般,如果自己真是传说中的天谕之人,承载着上天最隐晦的意志,那么上天便不会让自己随随便便死去。 自己果然没有死,这个事实让他生出无穷信心,同时也生出很多惘然和恐惧,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应该怎样走。 淤泥腐叶虽软,云正铭身上依然有很多骨头折断,但真正的痛苦并不是肉身上的伤害,而是体内那两道正在不停冲突的强大气息。 来自半截道人的天启境气息,在他昏迷时,不再有意志束缚,咆哮着从识海、从他身体各处喷涌而出,变成了无数把锋利的钢刀,不停地刮着他的骨头,切削着他的肌肉,更试图把他的丹田轰成废墟。 而通天丸里蕴藏着的灵药气息,则是不停地修复着他骨头上的裂口,肌肉上的断络,滋润着他的生机,不停地从那些废墟中,依着最后残存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地修复着丹田。 这是不断破坏毁灭又不断修复重生的过程,极为痛苦。 昏迷时倒无所谓,此时醒来之后,这些痛苦便成为了最真切的存在,云正铭的脸瞬间变得雪白一片,一声极为凄惨的嘶吼,从渗着血的牙齿里迸将出来,在幽静的谷底林间传的极远。 因为痛楚太过剧烈,云正铭险些刚醒过来,便再次昏迷过去,但他清楚此时的清醒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如果昏迷在充满毒素和未知危险的谷底密林里,自己根本撑不了太长时间,到那时上天再如何仁慈也只能抛下自己。 又是一声惨嚎,云正铭向着身旁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重重撞去,硬生生撞断自己的一根肋骨,用新鲜的疼痛压制住其余的痛苦,在昏迷前的那刹那,争取到片刻时间,敛神归意,盘了个散近无形的莲花坐,开始冥想疗伤。 时间缓慢地流逝。 第395章 愿意重新追随我吗? 云正铭脸色苍白,道袍上的血水早已凝固,他坐在腐叶烂泥上,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式,胸膛毫无起伏,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死了很长时间的尸体,然而在他的体内,那两道气息依然在不停冲突厮杀. 通天丸的药力和半截道人的天启境气息,把他的身躯和原本的气息尽数清除干净,变成一个仿佛是空着的桶,身周那些极毒的雾瘴,不停地向着他的身体里涌入,以最小的尺度不停改造着他的身体。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谷底的密林里始终天光晦暗,不知是晨还是暮,云正铭的身体微微颤抖,哇的一口喷出血来。 匪夷所思的是,这口血竟是黑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带毒雾瘴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云正铭身体里的血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像是墨汁,又像是泥沼里的腐水! 多日前,在南海舟上舷畔,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樱花,云正铭摘下那朵黑色樱花,佩在自己胸前,此后便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在逃离山窟和董事会的过程中,他胸前这朵黑色樱花,染了很多血,红黑相间,格外艳丽诡魅,此时被黑色的血重新涂染了一遍,顿时泛出幽幽的黑芒,然后光泽迅速敛灭,只余下纯净的黑,寒凉有如黑夜。 坐在腐叶的云正铭,整个人也仿佛变成了一朵黑色的樱花,体表温度渐越寒凉,渐渐融入周遭的环境之中,仿佛变成了雾瘴里的一部分,变成了一堆腐叶。 有色泽斑澜的毒蛇,在腐叶滑游而至,围绕着云正铭的身体转了数圈,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然后游走。 又有面若厉鬼的山猴,怪叫着在林间荡来,蹲在云正铭的身体旁边,骚首弄姿,呼啸唤伴,然后很无聊地离去。 有枯叶飘落。 有风起,枯叶再次飞起。 云正铭依旧坐着,无知无觉,与周遭融为一体。 此时,即便是修行者仔细感知,也无法将他分离出来。 而这,正是晋入元婴期最明显的象征。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云正铭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的眼眸里不再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对未知前途的惘然,更没有什么痛楚,有的只是平静和冷漠,对世界和自己的平静,便是绝对的冷漠。 他站起身来。 胸前那朵黑色的樱花愈发幽黑,欲滴。 便在这时,一朵纯粹由气息凝成的樱花,在云正铭的身后绽发。 那是他的本命樱花。 同样也变成了黑色。 就在这朵黑色本命樱花绽放的一瞬,密林雾瘴里,被一道寂灭的气息所笼罩。 正在腐叶底歇息的那条色彩斑澜的毒蛇,身躯一僵,然后死去,而远处林中的鬼面猴,惊恐怪叫着,向着更远的地方开始逃亡。 …… 在北陵的追剿下,尤其是随着神话集团的加入,逃亡的人,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人,统领们也只有五人还苟活着。 这些曾经在神话集团拥有无上荣光的人们,如今成为了罪人,像狗一样在神话集团四周的山林里逃亡。 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几乎每天都有重伤的人被抛弃,他们不知道逃亡要逃亡多久,更令他们心生绝望的是,他们不知道这场逃亡的尽头是什么,哪怕是绝望的末路,至少也知道末路在哪里。 他们现在是神话集团的罪人,在昊天的世界中,没有任何势力敢收留他们,唯一有实力收留他们的天道盟,绝对更愿意砍掉他们的脑袋。 他们逃亡道路的尽头会在哪里? 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死去? 紫墨的容颜削瘦,神情疲惫,眼神里充满了麻木。 他看着暮色中山下的原野,看着那片疆土,知道那里的道观们都已经拿到了自己这些人的画像,就算想要潜入民间,也已经无法做到。 想着逃亡之初,对着漆黑夜色默默许下的愿望,紫墨脸上流露出极痛苦地神情,喃喃说道:“只要能够活下来,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都奉献给冥王,不惧万世沉沦,然而……这是何等样的妄自尊大啊,冥王又如何会在意你我这些蝼蚁,你即便想奉献,又哪里能够接近这样伟大的存在?” “凡俗想要接近伟大,往往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个引路人。” 崖畔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紫墨神情骤变,身后的十余名逃亡者,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望向崖畔,随时准备攻击。 一名年轻男子站在崖畔,看着落日的方向。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正好挡在落日之前,所以身影显得极为幽暗,微寒的秋风从原野间来,顺崖壁而上,卷动黑色道袍的袂角,不时漏过几缕暮光。 逃亡者们都曾经在神话集团生活过很长时间,看着崖畔的男子,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某种幻象,仿佛看到了昊天的影子。 又或者是看到冥王的影子。 连日逃亡,他们的神经已经绷紧到快要断裂,选择的宿营地极为偏僻隐密,然而他们没有想到,居然这样还被人发现,被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在他们看来,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崖畔的人,定然拥有极强的实力,如果不是宋国道门的高手,那么只可能是神话集团的强者。 修为被废的逃亡者们,根本不奢望能够战胜道门的强者,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绝望的情绪,便占据了他们的身心。 绝望之余,他们逼将出极为强烈的战斗意志,反正都是要死,而且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战,那么死也要死的壮烈一些。 然而没有人动手。 因为崖畔穿着黑色道袍的年轻男子,给人一种无法挑战的感觉。 更因为紫墨忽然跪到了那名年轻男子身后,痛哭不已。 紧接着,有更多的人认出了那名年轻男子,尤其是那四名曾经的神话集团统领,颤抖着奔到崖畔,在紫墨身后双膝跪地,对着那名年轻男子的背影放声痛哭,就像是离散在荒原上的牧羊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紫墨统领看着那个背影,泪流满面,颤声说道:“经理……所有人都说您已经死了,您还活着……这真好。” 一名断臂统领嚎啕大哭道:“经理……经理……我就知道经理您不会就这么抛弃我们,您终于回来了!” 云正铭转身,望向自己这些曾经的下属,说道:“愿意重新追随我吗?” 崖畔哭声渐止,所有人连连叩首。 紫墨抬头,看着云正铭脸上的那道伤痕,看着他胸前的那朵黑色樱花,想着那些传闻,震惊地发现,经理非但没有死,而且修为境界更是远胜当初! 然而紧接着,一股极寒冷的气息渗进了紫墨和所有人的心底深处。 这股寒冷气息来自云正铭的身上。 也来自他说的这句话。 “我确实曾经死过,只是不知道在死之后见到的是昊天还是冥王。在死去的那段时光里,我想了很多事情,然而直到现前听到紫墨你的那句话,我才忽然想明白,或许我根本不是什么天谕之子。”云正铭望向天边的夜色,若有所思说道:“也许……我是冥王的儿子?” …… 对修行者而言,修行五境之中,最重要的两个关口便是初识和元婴,初识是普通人踏上修行道路看到的第一眼风景,那时修行者能够看到多少,便基本上可以确定将来他能够在修行道上走多远,而元婴期则让超凡脱俗变成了某种可能,是修行者真正远离俗世的开端,所以当修行者跨过这道门槛的瞬间,往往能够看到他们本来看不到的未来,感应到某些玄妙的预兆。 逃离董事会摔落山崖,在谷底毒雾里静坐悟道破境入元婴,云正铭如今是大修行者,一身修为境界早超当年,但他没有像神话集团教典里记载的那些前辈一样,入元婴的瞬间感知将来,生出预兆,直到此时站在崖畔,看着将落的红日,听着紫墨等人的悲泣声,他才隐隐然有若感应。 夕阳将要落山,世界将归黑暗,自己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欺师灭祖,而自己现在的心境亦是如此寒冷,那么这些年这些事,自己真的如大董事所说是在禀承昊天的意志,还是说这些都是在自欺欺人,自己早已经背离了光明的世界,毅然决然地投身漫长的黑夜,变成了冥王的前驱? 云正铭看着夕阳逐渐被山峦吞噬,脸上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对于所有的猜忖都无法确定,因为那是他现在依然无法触及的领域。 听着云正铭的话,紫墨和人们感到浑身寒冷,然而这些寒冷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在逃亡的路上,他们见过太多死亡,承受过太多羞辱,知道与世间的冷眼和秋风比较起来,真正的黑夜反而更加安全,甚至温暖。 人们再次对着云正铭重重叩首,表示自己的忠诚。 紫墨跪在云正铭身前,语气萧索说道:“经理,属下不敢欺瞒……我们下桃山时。被废了一身修为,现如今只不过比世间普通人多了些见识和经验,属下不知道经理此番新重现世的目标是什么,但我想经理必然是要做大事的,我担心非但不能帮助经理,反而会拖累经理。” 第396章 黑衣骑士! 云正铭看着他平静说道:“我需要的,只是你们绝对的忠诚,至于修为被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听说你们现在被称作堕落骑士,那么请你们强大起来,然后随我一道堕落。直至深渊的底部。” 说完这句话,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匣。 紫墨感应到药匣里事物透出来的精纯药力,不由身体微颤。 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颤声说道:“经理,这是……” 他以及别的这些堕落的骑士,被神话集团裁决司废掉修为,但丹田未毁,只是被道门秘法锁死了丹田诸窍,如果想要重新恢复修为,至少需要三位大神官层级的强者强行打通,或者像秦杰当年那样连逢奇遇。 一路逃亡。 堕落骑士们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恢复修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三位元婴巅峰强者的帮助,而且世界上没有太多的奇遇。 直到他们在崖畔遇到了曾经的直属上司:云正铭。 云正铭手中的药匣里装着坐地丹。 坐地丹是道门圣药,这种丹药虽不似通天丸一般能够医白骨,治死人,延长寿命。 但在清窍洗心方面,却拥有难以想像的功效,重新疏通那些被锁死的窍关,并不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堕落骑士们颤着手从紫墨手里接过丹药服下,然后闭目盘膝坐下。 丹药名为坐地。 他们此时便坐在地上,相信哪怕修为尽复,他们依然只能成魔。 山崖越来越暗,渐趋漆黑。 穿着黑色道袍的云正铭,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看着坐在地上,运功消化药力,试图冲破丹田锁窍的下属们,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因为这些自己耗尽心血才炼成的坐地丹就此用掉而可惜,他也没有担心这些下属恢复实力后还会不会对自己保有绝对的忠诚。 过往这些年,他是神话集团的部门经理,因为李彤痴于修道的关系,事务尤其是直属的神话集团,全部由他亲自负责管理,这些统领都是他绝对的亲信。 李彤成为副董事长后,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这般荒谬的原因,对这些统领施以残酷的惩罚,除了凭此立威,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要把云正铭的影响力完全地抹除掉。 因为往事,云正铭对这些堕落骑士的信任,自有道理,而且最关键的是,坐地丹里有他的心血,那么当这些堕落骑士服下坐地丹后,他们便会成为云正铭的心血,他们无法隐瞒云正铭任何事情。 …… 做为道门的重要组成,龙虎山天师道一直是神话集团最坚定的追随者,在相对偏远的地方,也拥有不少直属的信徒,当代张天师更是如同国师一般的崇高存在,龙虎山上的道殿修的金璧辉煌,石坪四周广植青树,入秋亦不变色,山风徐来之时,树梢轻摇,有若仙境。 然而今天的龙虎山不再有丝毫仙境的影子,仿佛变成了传说中的冥界,石坪上倒卧着无数具道人的尸体,青树梢头挂着残缺的断肢,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道殿紧闭着正门,门缝里向外流出的鲜血,将凝未凝,如果浆一般。 道殿里,穿着黄色道袍的张天师,面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群黑衣道人,颤抖的手指间拈着最后一张符纸。 此时,天师道所有的弟子都已经战死,只剩下他还活着,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张天师修符,已至金丹巅峰境界,距离踏入元婴期的门槛只差一步,神话集团董事长认为他能够在三十年破境成功,成为珍贵的神符师,所以哪怕每次去神话集团,他会受到极大的尊重。 但此时他在这些黑衣道人的眼中,看不到丝毫尊重,哪怕是对敌人的尊重都没有。 这些黑衣道人眼神平静而冷淡,看着他就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你们这些罪人……不是被废了修为……怎么会这样?”张天师脸色苍白,声音嘶哑恐惧说道。 他认得这些黑衣道人里面数人的面容,知道对方便是被逐下神话集团的那些堕落骑士,然而前些天还听说,这些堕落骑士被北陵和道门追杀的像狗一样,为什么这些堕落骑士会忽然来到龙虎山,而且恢复了所有的实力。 甚至拥有了更强的实力! 这十六名黑衣道人尽数晋入金丹期。 五名曾经的神话集团统领,流露出的强大气息证明他们已经站在金丹巅峰的境界上,尤其是当中那位紫墨统领。 甚至隐隐然已经触到了那张纸,随时有可能破境入元婴! 除了天道盟和北陵这样的强派,世间还有哪个门派能够集合这么多强者? 这些黑衣道人们拥有这样的实力。 哪里是龙虎山的弟子们所能抗衡,尤其是这些黑衣道人在先前的战斗中,展现出来了令人心寒的冷酷甚至是嗜血,那种冷酷嗜血,更是让他们的强大变得更加可怕。 张天师恐惧而迷惘,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亵渎上天的罪人,非但没有死去,反而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没有一名黑衣道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只是沉默地站在道殿中间,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云正铭不知何时出现在道殿中,他身上也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道袍的边缘绣着一根金色的带子,就如同太阳在乌云畔涂出的画面。 张天师看着云正铭,不可置信说道:“你……云正铭……你居然没有死!” 云正铭平静说道:“如果你经历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大概就会知道,想死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张天师忽然明白了,看了一眼那些黑衣道人,嘶着声音咆哮着:“这都是你做出来的!你这个疯子!你难道不怕被上天抛弃!” “也许上天抛弃的是天师你。” 张天师绝望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你便动手吧!” 云正铭没有说什么。 只是静静看着他。 张天师忽然发现,云正铭的眼眸发生了某种变化。黑瞳与眼白的界线骤然模糊,一抹极淡的灰色,正在浮现。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他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很可怕。 他厉啸一声,捏碎了最后一张符。 一道火墙无由而生,以他的身体为圆心迅速收拢,眼看着便要把他烧成灰烬。 张天师隔着火墙,盯着云正铭愤怒地咆哮道:“你这个魔鬼!休想得逞!” 云正铭神情不变,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现在火墙之中。 一朵黑色的桃花,在他的身后绽开。 一道寒冷的气息,在道殿里生成。 火墙骤然熄灭。 云正铭的眼眸尽数变成灰色,幽暗至极。 张天师感觉着身体里的念力被高速抽吸而出,眼中流露出极端的恐惧,看着云正铭那张依旧美丽的面容,怨毒而绝望地诅咒道:“你会死的比我更惨。” “啪”的一声,张天师枯萎的身体摔落在地面上。 云正铭闭目片刻,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经回复了正常。 他抬步向道殿外走去。 十六名黑衣道人以紫墨为首,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无论是步伐还是气息,都暗自追随着云正铭的节奏与韵味。 渐要化作一个整体,然后化在黑夜里。 沉重的道殿大门缓缓开启。 秋日山风渐起,拂动云正铭的衣袂。 他感觉到自己又强大了一分。 这种感觉很好。 …… 秋天,一股极神秘的力量出现在世间。 那股力量血洗了龙虎山,杀死了张天师,然后又摧毁了数个真武道宗的分坛,紧接着又开始肆虐,连续灭门,手段极其残忍血腥,事后去查看的人都觉得惨不忍睹。 传闻中,这股神秘的力量由十余名金丹期高手组成,首领戴着银色的面具,这些人骑着黑色的战马,穿着黑色的道衣,来去如风,行踪诡秘,心狠手辣,甚至没有正常的人性,极为冷酷嗜血。 整个南方大陆都被震动了,神话集团和各队连番出击,想要剿杀这些黑骑,然而却连这些人的行踪都捕捉不到。 神话集团高层和北陵已经有人把这些黑衣骑士和堕落骑士联系在一起,但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修为被废的堕落骑士能够重新恢复实力,甚至比以往更加强大,更令他们感到惘然和恐惧的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究竟是谁? 山野间有一道清澈的小溪,溪水上面飘浮着一片红叶,就如同镜上贴着的妆饰,看上去极为美丽,周遭一片清静。 忽然间,马蹄踏入溪中,踏碎红叶,扰乱平静的溪面,然后是更多的马蹄踏入溪水,溪畔有鸟发出一声惊恐的鸣叫,疾飞而去。 十余黑骑逾溪而过,顺着山道向西南方去,队伍里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马上黑衣骑士呼吸的频率和马儿的掀蹄频率都完全一致,而这些频率所追随的对象,正是最前那匹马上沉默的的年轻男子。 第397章 红莲! 神话集团和各队正在布防,试图拦截捕杀这些黑衣骑士,谁也想不到,这些黑衣骑士竟是轻描淡写地穿越了数道拦截线,神出鬼没一般来到了北陵西南方的这片青陵山峦之间. 在山腰处一道石泉旁,十余黑骑暂时歇息,堕落骑士们盘膝而坐。 进行冥想,重新获得实力与威严的他们,再不想回到过往那些悲痛的逃亡生涯,所以他们不肯lang费任何回复体力和修行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堕落骑士们纷纷睁开眼睛醒来,看着崖畔树下正在闭目静修的云正铭,眼中流露出狂热的崇拜神情。 在雪崖剧变之前,云正铭本来就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在神话集团里得到很多人的绝对忠诚。 更何况这些堕落骑士,都是因为他才能继续活着,而且是如此嚣张地活着。 再加上坐地丸里的心血,那股忠诚更是无可置疑。 逃离董事会,重新踏足凡世。 云正铭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重新收拢了一批忠诚的下属,主要是那些隐藏在道观和市井里的神话集团暗椿,这些暗椿如今等若是他的眼线,所以神话集团和各队的围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秘密,他和这些下属依然可以非常轻松。 当然,这也是因为神话集团暂时还不清楚他身份,不够重视的原因。 在神话集团看来,这些堕落骑士只是在上天光辉里幸运苟活数日的老鼠,终究不可能一直活下去,如果让神话集团知道统领这些人的是云正铭,如果知道他曾经在董事会里犯下的那些不可饶恕的罪孽,追杀的力度自然要现在可怕的多。 神话集团这样恐怖的存在,只要真的认真起来。 无论云正铭有再多的奇遇,无论这些堕落骑士多么强大,都会被碾压成齑粉。 想着这种必然的可能性,紫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色,他向着崖畔走去。对着坐在树下的云正铭行礼,低声说道:“经理。如今已经惊动了神话集团,明显她们知道了这件事情,如果副董事长亲自出手……” 云正铭睁开眼睛,望向远处那座似山却没有山险峻的青陵,说道:“你想说什么?” “经理,我建议最好尽快离开神话集团的势力范围。” 上天光辉笼罩世间,神话集团的势力范围便是整个中原世界,虽说天道盟是个例外,但这些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堕落骑士,当然不可能愚蠢到进入天道盟,所以现在他们只剩下一条道路,那便是离开城市。 云正铭沉默不语,他现在虽然强大,尤其是在吸噬了张天师以及数名真武道宗长老的修为之后,更加强大,然而依然没有战胜那个女人的自信。 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坐上了墨玉神座,用血一般的事实证明了她,至少在人生的某些时间段,要比上任的董事长更强大。 云正铭更没有想过,能够在神话集团的势力范围内,长时间的这样逃亡下去,在自己没有绝对强大,比如人间巅峰的时候,在上天光辉下停留的时间越长,从里到外越危险。 他看着远处那座青色的山陵,神情漠然说道:“离开是必然的选择,只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很想做一件事情。” 前些天,他在北陵一座道观里获得了一份情报,那份情报事实上没有任何意义,至少对他率领这群堕落骑士的大事业,没有任何意义,然而那份情报,却像是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间,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那份情报里说道,秦杰带着他那个擅饮酒的小丫头,随天道盟使团一道参加太虚观盛典会,然而就在过了大泽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秦杰带着小丫头离开了使团,乘着一辆黑色的悍马单独上路。 按照情报里的具体数字来推算,此时那辆悍马,距离云正铭等人的位置并不遥远,应该正在山峦里行走,将要驶上对面那座青色的山陵。 云正铭微微仰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在山风里闻到了那辆悍马的味道,闻到了那个小丫头身上好闻的酒香,还闻到了秦杰身上污糟的臭味。 不管是什么味道,都令他感到沉醉,他英俊的面容上微现潮红之色,颊畔那道不起眼的伤疤仿佛都亮了起来,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在黑白分明与灰暗一片里快速转换的眼眸深处,却似乎有火焰生出。 云正铭胸膛微微起伏,眯着眼睛。 双手微微颤抖,说道:“杀死那个人,我的道心才能真正通明,而且我要把他的全身修为……那身带着清梦斋味道的修为全部吸噬掉,清梦斋的味道很罕见,很好闻。”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淡漠。 紫墨却觉得自己在树下看到了一个传说中被称作饕餮的魔物,下意识里感到了恐惧。 那是一种生命对绝对贪婪冷酷的恐惧。 做为最忠诚也是最有用的下属。再如何恐惧,哪怕会令经理感到不喜,紫墨依然要给出自己的意见。 低声提醒道:“经理您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听说秦杰在正面挑战中杀死了杨昊宇,而且他的那名小丫头据说将会成为总经理。也不是普通人。” 云正铭没有说什么,缓缓戴上银色的面具,站起身来,向泉畔的座骑走去。 一路行走,他眸子里的灰色渐分清浊,脚下的灰尘却缓缓飘起,像蜜蜂一样追逐着他的靴底,最终变成心甘情愿的垫脚灰。 看着这幕画面,紫墨心头敬畏更重。 再不敢多说什么。 十余黑骑呼啸下山。 站在崖畔树下,可以看到远处山峦间有座大青陵,陵间多生杂草,没有一棵树木,视野极为开阔,山陵顶处有一佛道观。 哪怕相隔极遥远,也能感受到那道观的破落凋蔽气息。 自然不可能是太虚观,道观里隐隐能够看到几抹红,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 乘坐天道盟战船横渡大泽,在北陵秣陵渡上岸,秦杰提出离开使团。 带着张楚楚先行一步,顿时引来了一片反对之声。 小草舍不得与张楚楚分离。 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舍不得就此失去和八先生亲近的机会,至于冼植朗这位堂主,考虑问题要直接很多,他只是认为秦杰带着张楚楚离开使团,路上不见得会太平,可能会不安全。 当时面对冼植朗的提醒或者说警告,秦杰的回答也很直接:“不要忘记我是斋主亲传弟子,抢了卫海利的头衔,那些能够打得赢我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便不敢来惹我,那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敢来惹我的人,都打不赢我。” 冼植朗发现秦杰的说法很正确,正确地根本无法反驳,这世间还能战胜秦杰的,必然是那些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而大修行者自有宗派传承,哪里敢冒着清梦斋震怒,直接断了传承的风险来招惹秦杰? 于是在秣陵渡采购了大量烈酒,又安排使团官寻北陵,办妥了后面那些州城的入关事宜,秦杰和张楚楚便坐着黑色悍马离开了使团。 之所以要离开使团单独前行,是因为秦杰担心张楚楚的病,张楚楚的病虽然看似没有恶化,但明显也没有好转的趋势,斋主既然说太虚观能治好张楚楚的病,秦杰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太虚观去。 黑色悍马从秣陵渡便离了北陵官道,顺着那些州城之间的道路,直驱东南,在偏僻山野里便驶上简易的山道,一路越山过河跨溪,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也没有与世间打交道,只是专注而沉默地赶路。 时日渐逝,车辘声急,秋意渐浓,山峦上部的秋叶渐红,山道上的秋风渐显肃杀,寒意也渐深,离太虚观渐近了。 或许是因为离太虚观渐近的原因,世间佛意渐盛,路上偶尔能够看到几间道观,虽然比不得道观香火兴旺,但那些佛道观也算不失人气。 某日,忽然落了一场秋雨。 雨中的浓秋天空显得愈发阴沉。 青陵上那座破道观里的枫树,却显得愈发红艳。 秦杰放下窗帘,望向伏在自己膝头的张楚楚,看着她脸上疲惫的神情,说道:“山里有座道观,风景不错。” …… 破落的道观,门上挂着一个横匾,上面写着红莲二字。 秦杰没有想到,如此偏僻的山野小道观,居然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待他扶着张楚楚走进道观,看见院内那几株殷红似血的秋枫,才明白了其中道理。 雨水滴嗒,道观里弥散着微寒的湿意,秦杰寻着道观中道士,取出钱,表示自己要在这里借宿一夜,而且自己妻子性喜清静,不愿意听着别的动静。 那两名道士起始不解何意,也不乐意冒雨离道观,不过当他们看清楚钱上的数额后,顿时善解人意起来----红莲观很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哪怕正殿里那几尊罗汉像,也是泥胎涂漆,加起来也不如银票重要,哪里需要上心。 第398章 秋雨! 两名道士烧了锅开水,又留下些生活所需的事物,告诉秦杰山下有几亩田,他们会住在哪里,便挤在一把破伞下离开了道观. 此时天时尚早,但在旅途上也没有正经吃些东西,秦杰有些饿了,去道观后厨尝了尝道士备下的几盘素菜,觉得味道普通,便从行李里摸出一大包肉干,又掐了两把参须,扔进锅里熬了一大锅肉汤。 待汤凉后,他小心翼翼喂张楚楚喝了一小碗,自己用肉汤泡了饭。 张楚楚的病有些重,体内的阴寒气息十分恼人,但不知道是神术修行有成,还是连日烈酒泡的缘故,即便发病,也不像沈州市里那次一般可怕,只是病恹恹的看着没有什么精神,而且极容易感到疲惫。 秦杰又捞了块肉,用筷子细细戳至细茸状,然后混进饭里,张楚楚接过饮碗很努力地吃完,待喝完今天定量的半囊烈酒后,精神顿时显得好了很多。 “再忍忍,大概还有四天,便能到太虚观。” 备着夜里生火取暖,秦杰抱来两大根粗柴,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劈着,心想黑色悍马虽然舒服,终究还是免不了有些颠簸,后几日如果路上遇着好些的客栈,还是应该让张楚楚多躺会儿。 张楚楚躺在僧床上,棉被盖着下半身,她看着忙碌的秦杰,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家里做饭砍柴的不是她,而是他。 感受到她的目光,秦杰回头望向室内,看着她微黑小脸上的疲惫神情,认真说道:“我不知道斋主为什么治不好你的病,但我相信他老人家的说法,太虚观里的长老一定可以,所以你不要担心。” 张楚楚轻轻“嗯”了一声。 秦杰沉默片刻后,神情凝重说道:“如果在太虚观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不要理会,尤其是神术,不能再用,你只要管着自己身体好。” 张楚楚低头沉默,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出轻轻的一“嗯”。 秦杰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自己真遇到什么危险,她哪里还会顾得上自己的身体,不由摇头无言。 歇息片刻后,张楚楚的精神稍微好了些,透过门看着道观院内那几株美丽的枫树,眼中流露出高兴的神情。 自她生病之后,秦杰一直很注意她最细微的神情变化,看着她的眼神,心情微松,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走到廊下隔雨看树。 红莲观真的很破落,有几处寺墙都已经倾塌,便是正门处的石阶也不知何年何月平了,秦杰真接把悍马停进了院里。 此时秋雨凄清,红枫如火,黑色的悍马停在枫树下,秦杰很自然地想起一句诗来,念道:“停车坐爱枫林晚,枫叶红于……” 他生也早,来的也早,很多记忆早已模糊甚至消失不见,唯有一些很基本的东西很难忘记,诗词记不得什么,课文上的内容却无法忘记,只是此时的他包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把霜叶记成了枫叶。 这句诗没有念完。 因为他觉得自己扶着的张楚楚的细细的胳膊变得有些僵硬,担心地望去,没有看到她蹙着眉头难受的模样,反而看到了一张羞的微红的小脸。 张楚楚低着头,用极细微的声音喃喃说道:“我们还没结婚。” 秦杰知道小姑娘是误会了诗中那两个字,不由苦笑。 片刻后,他从这种极少有的情绪中醒过来,伸手摸了摸张楚楚的脸蛋,说道:“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差别,你我这辈子也没法分开。” 张楚楚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我担心有差别。” 秦杰微异,问道:“能有什么差别?” 张楚楚低声说道:“都说……如果真在一起了,就不会喜欢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 秦杰微恼说道:“哪里来的都说,还不是小草那丫头,闲着没事尽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三姑六婆世界观。” 张楚楚看着他,倔强问道:“可是,会不喜欢吗?” 秦杰的回答很自然,没有经过思考:“当然不会。” “可是小草说……沈州市里很多姑娘家,婚前都被她男人宠的厉害,可真进了门后,过不得两三年便会觉得腻了。” 秦杰看着她微笑说道:“你得想明白,你一出生就进了我秦家的门,算起来如今已经很久了,我可曾腻过,你可曾腻过?既然相看了这么多年都没腻,那么自然这辈子也没办法腻了,就算腻,也是腻在一起的腻。” 张楚楚小脸微红,说道:“秦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秦杰笑问道:“为什么不叫少爷?” “说情话的时候,你可不能是少爷。” “有道理。” 张楚楚忽然说道:“可是你还喜欢别的女人。” 秦杰虎躯一震,说道:“哪里有?” “于雅雯?” “那是少年情思萌动,毫无方向感的蠢蠢欲动,如果往深层去看,大概能看到世间所有穷苦子弟对公主的幻想。” “水珠儿姐姐?” “这可是老师的菜,不得如此不敬。” “可你说过你很想摸她揉她。” “这是手感问题。” “……你是说我手感不好?” “换一个,换一个。” “王雨珊呢?” “啊,这风有些大,我们还是先回房吧!” 张楚楚看着雨中的道观大门,说道:“有人来了。” 秦杰静立片刻,忽然说道:“上车。” 重要的行囊都在车厢里,不需要司机,很快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秋雨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应该还在山陵下方,相隔极为遥远,按道理没有办法听到,只是秦杰张楚楚能听的非常清楚。 黑色悍马驶出了红莲观。 秦杰掀起窗帘,望向山下。 青色山陵间没有任何树木,只有野生的长草,时值浓秋,草色霜黄,被雨水秋风折磨的纷纷偃倒,本来就极佳的视野,变得愈发清楚。 秋雨凄而不密,也无法遮挡人们的视线。 只见十余黑骑,正顺着三条山道高速前行。 黝黑的骏马上的人们穿着黑色的道袍,通体的黝黑,仿佛是夜色在白昼里提前来到这个世界,充满了肃杀阴沉的味道。 这些黑骑的速度快若闪电。 马蹄踏碎道上的泥块,道袍撞碎细细的雨丝。 秦杰隔窗而看,沉默不语,确认来不及离去。 张楚楚低着头,轻轻咳着,黝黑的符枪在她小手中已然成形。 秦杰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水准?” 张楚楚抬起头来,右手握着大黑伞,隔窗看着那些黑骑,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说道:“全部是金丹期……五个金丹后期,有一个已至巅峰。” 秦杰面色微沉,眼神依然平静,只是有些疑惑不解。 谁会对自己不利? 谁敢对自己不利? 想到在秣陵渡与冼植朗的对话,秦杰的眉头愈紧,尤其是当张楚楚确认这此黑骑的修行境界之后。 在清梦斋,或董事会、太虚观这种世外之地里,金丹期自然极普通,秦杰接触的修行者更竟是以元婴期多,但实际上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想要晋入金丹期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普通宗派里的金丹期高手,就算不是掌门也必然是极重要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拥有太多数量。 如今山道上驰来的十余黑骑,竟然全数是金丹期的修行者,甚至还有金丹巅峰的大高手,这令秦杰感到极为吃惊,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在这一带地域里,除了太虚观还有谁能够拥有如此多数量的高手。 那些黑骑当然不可能是太虚观的道士,因为他们穿着黑色的道袍,更因为秦杰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有些熟悉的肃杀气息,难道是北陵的人? 秦杰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那些高速驰近的黑色骑士身上,忽然间眉头微挑,说道:”不是北陵的人,我闻到了一股很恶心的味道。” 张楚楚问道:“什么味道?” “神话集团特有的的味道,哪怕这些人现在气息里多了很多寂灭,依然没有办法把这股臭味完全掩盖。” 确认了敌人可能的来历,他不再有任何有任何犹豫,从张楚楚手中接过符枪与符弹,推开车厢顶部的天窗,站起身来。 秋雨还在持续。 秦杰推开天窗站起,微寒的雨水伴着寒冷的秋风扑到他的脸上,却无法让他脸上的神情有丝毫变化。 他神情平静,符弹上膛,然后缓缓扣动扳机。 黝黑的符弹,蕴着强大的力量,平静沉默地搁在弓间。 弹簇遥遥对准山道上那些高速奔驰的黑骑,似乎下一刻便会射出。 集合清梦斋智慧和天道盟资源打造而成的符枪,毫无疑问是近百年来,修行界里出现过的最强悍的远程武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已经超过了元婴期大修行者的飞剑。 神兵利器自有魂魄,这把符枪符弹曾经射杀过云正铭,伤过李彤,还涂留着杨昊宇的血,此时蓄势待发。 第399章 符枪和黑骑的较量! 便是悍马周遭的秋雨似乎都畏惧的缓了几分. 道观与山道上的黑骑相隔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秦杰提前用符弹锁住了他们的气息,作为金丹期的高手,那些黑骑应该已经感到了危机。 生出极大的恐惧悸意,然而令秦杰感到有寒冷的是,那些黑骑似乎根本毫无感觉,依然保持着完整的队形和肃杀的气势,马蹄翻飞,山道上的泥泞被踢的如花般溅起。 层层雨丝被不断地碎。 唯真正冷酷自信的人才能做到这点。 秋雨渐骤,雨帘渐厚化为撒豆之势,一颗颗击打在秦杰的脸上,落在黝黑锋利的弹簇上,却无法撼动他与弓山一般的稳定。 天窗被推开之后,秋雨混着寒意渗进车厢里。 秦杰在站起之前,用脚把一床被褥踢散盖到张楚楚的身上,然而张楚楚看着他迟迟没有射出符弹。 知道事情有些问题,掀开被褥站起身来。 秦杰眼角余光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看着她眉眼间的憔悴,微微皱眉说道:“躺下去。撑不住的时候再说。” 他没有说此战用不着你的话,因为他隐隐察觉到,今天这场战斗会有很大的危险,而在战斗的时候,任何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都会给自己二人带来灭顶之灾。 张楚楚没有听他的话,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轻声咳着,从他身旁挤了进去,站出天窗,然后哗的一声撑开了白衣。 如果真的撑不住,那么便应该撑开白衣。 白衣把秋雨遮在了外面,张楚楚用袖把秦杰脸上的雨水擦掉,这不是什么大战前的温情,而是她不会让再小的因素影响秦杰的战斗。 豆般的水珠,不停落在白衣上,发着“噗噗”的声音,秦杰的脸被笼罩在白衣影子中,显得愈发冷峻凝重。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那十余黑骑已经驰过了山腰,再过片刻便会抵达道观,但秦杰始终没有射出符弹,因为他隐隐觉得有些问题。 对方似乎在等着自己射弹。 山道上那些黑骑很强大,但在这种距离上,即便是金丹期的高手,也不可能避开符枪。 秦杰对此拥有绝对的信心,所以先前张楚楚确认这些敌人的境界之后,他也丝毫不畏惧……而做为清梦斋入世之人,他再如何自甘菲薄,也知道任何敢来杀自己的人,必然对自己的战斗手段和风格要提前做充分地了解。 换句话说,山道上那些黑骑,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旦开枪,他们便会死去,然而他们却似乎无所畏惧,那么这只能说明,这些黑骑是在送死。 修练到金丹期,是多么艰难的事情,除了信仰和挚爱,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去送死? 秦杰默默思索着,他只知道,这些敌人心甘情愿付出如此可怕的代价,必然是要掩盖更可怕的真正杀着。 张楚楚的小手握着白衣,忽然眉头微蹙,说道:“又有人来了。” 秦杰看着山道上越来越近的黑骑,说道:“找到他。” 张楚楚握着白衣手微微颤动,痛苦地蹙了蹙眉尖,她低声说道:“确定不了。” 秦杰眼睛微眯,颊畔残留的一滴雨水滑落下去。 即便有秋雨遮掩,但再高妙的身法,也无法但能够避开张楚楚的感知,张楚楚说确定不了,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那名潜在暗中的真正敌人。 至少是元婴期的大修行者! 黑骑已近,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第一次真实地进入秦杰和张楚楚的耳中。 已经能够隐隐看清马上那些人的面容,秦杰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符枪上的符弹依然没有射出去。 那个隐在秋雨中的元婴期强者。 肯定很希望他能把匣中的符弹全部射完,即便不是如此,当他把精神投放在射杀那些黑骑时,那名元婴期强者,便能找到一击而杀的机会。 如果他专心对付那名元婴期强者,便无法阻止那些黑骑来到庙前,到那时,符枪的强大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在近身战的情况下,独力对抗十几名金丹期高手,还有一位元婴期强者。 秦杰没有什么信心,或者说没有任何信心。 雨水不断击打着白衣,发着“噗噗”的闷声,渐要和不远处那些密集的马蹄声混在一起。 为破庙带来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张楚楚她握着白衣的手愈发用力,直至颤抖不停,然后痛苦地咳嗽起来,原本微黑的小脸变得愈发苍白,唇角淌落一道血水。 秦杰心头骤紧,却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阻止她。 张楚楚那如像琉璃般的眼眸深处。 忽然耀过一道纯洁的亮光,便如闪电。 然后她紧紧闭着眼睛,说出两个极复杂的数字。 秦杰霍然转身。 黝黑锋利的符弹,在空中甩出一道雨线。 转身开枪,整个动作自然至极,流畅至极。 符弹,对准悍马后的红莲观深处射了过去。 那里有几株树,全部都是枫树。 弹尖所向。 便是其中一株。 霜叶红于血。 符枪……再次出现在人世间。 这一次的出现。 没有雷霆暴鸣,而是随风潜入秋雨。悄无声息。 从黑色悍马天窗处,至破庙清梦斋内的那株枫树,约有数十丈的距离。 在这数十丈的空中,出现了一道绝对排斥其余天地元气的通道,便是弹道。 有寥寥可数的几滴雨水,幸运或是不幸地没有被符弹所携的天地气息所震飞,而停留在无形弹道的空间里,孤单悬浮有若瑟瑟发抖的孤儿。 这几滴秋雨没有被击碎,甚至像是没有被实质穿过。 因为离开符枪的符弹,已然不似实质。 但符弹依然在。 当它击中目标时。 须臾之间,用任何时间量词来形容都觉得太慢的刹那时光后,符弹射中了那株在秋雨中招展着红叶的枫树。 枫树没有断,飘离梢头的红叶,都不是被弹震落的,而是被雨水打落的。 因为枫树上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樱花。 符弹……正好射在那朵黑色樱花之上。 那朵樱花通体纯黑,竟似黑的要反光,黑的给人一种艳丽的感觉。 似是极北荒原的深夜,偶尔能够看到极美的、不属人间的光泽。 但看的久了,你才会发现,那朵樱花上的黑色就只是简单的黑色。 纯净到了极点的黑色。 就是黑夜本身。 就是夜色笼罩下的黑色深渊。 黑色是吞噬。 这朵黑色樱花似乎也能吞噬世间一切。 蕴藏着恐怖威力的符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色的樱花里。 如同陷入无底的黑色泥沼。 再也寻找不到丝毫痕迹。 看着那朵黑色的樱花,看着自己最强大的攻击,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湮灭,秦杰的眼睛里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反而愈发明亮。 在他眼睛开始明亮的那一瞬。 第二枚符弹已经离开符枪。 再次射向枫树上那朵黑色的樱花。 石片打水漂,是有去无回,但至少能看到水面上美丽的涟漪,肉包打狗,是一去不回,但至少吃了肉包的狗会“汪汪”叫两声,然而秦杰射出的第一枝符弹,进入那朵黑色樱花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筹谋准备已久,甚至可以说是必杀的最强攻击,敌人轻松化解于无形,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画面,或许会生出绝望的情绪。 秦杰没有这种情绪。 那名元婴期的强者一直潜于暗处,试图用山道上的十余骑黑骑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或是消耗自己匣中的符弹,那么说明那个人忌惮甚至畏惧符枪,既然如此,这一枪必然不是毫无效果。 除了理性上的分析,让他依旧信心十足的,是他身上鲜明的清梦斋特质,是那份在斋主身旁时间越久便越强不可撼的骄傲与自信。 符枪是清梦斋的集体智慧,秦杰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无视它的威力,既便是剑圣李山或神话集团董事长或者三师兄这样的超级强者,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符弹化于无形。 两年前的那个春天,符弹始成,秦杰初射了,三师兄轻挥衣袖却之,袖也要被符弹撕开了一道破口。 藏在枫树后那个人就算是元婴期的强者,和三师兄比起来,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接下老子射出来的符弹? 枫树上生出的黑色樱花,看似像无尽深渊一般吞噬掉了符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秦杰却肯定,对方肯定也付出了代价。 受到了伤害,只不过暂时还看不到,但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他毫不犹豫,毫不停歇地射出了第二记符弹。 符弹破空,射入那朵黑色的樱花,再次消失无踪,被秋雨打湿的枫树干,微微颤抖了一丝,除此之外。 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秦杰神情平静,眼中毫无惧色,更无惘然绝望。 他射出了第三枝符弹。 符弹再次消失在黑色的樱花里,这一次,湿漉漉的枫树震动的厉害了些,片片红叶自梢头飘落,随着秋风微转,向着地面坠下。 秦杰再射一弹…… 第400章 秦杰VS云正铭! 那朵黑色的樱花终于发生了变化,无形无质由精纯天地气息凝成的黑色花瓣瑟瑟颤抖,边缘隐见枯萎的征兆. 似要随着红叶一道飘落。 秦杰射出了第五枚符弹。 锋利的弹簇,狠狠地扎在黑色樱花的一片花瓣上。 这一次终于是射中了它的本体。 那朵黑色樱花的一瓣上,出现了一道极为深刻的裂痕。 “轰”的一声巨响! 黑色樱花敛灭无踪,坚硬的枫树。 正面承受这枚符弹余下的威力,哪里承受得住,瞬间便被轰出一个巨洞,喀喇声中断成两截。 枫树的繁密红叶,更是被弹身所挟的气息,震成无数丝碎絮。 向着道观院内的空中震散。 然后被密集的秋雨一浇,洒向地面。 枫叶碎絮把秋雨染成血,落在地面,落在残破的枫树身躯上,落在枫树后那个人的身上,落在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上。 银色面具遮住了那个年轻男的半张脸,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依然可以想见其俊美。只是此时他浑身染着血一般的雨水,看着有些凄惨。 秦杰和张楚楚看着枫树后的那人。 脸上不由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在雁鸣湖畔宅院里,李彤曾经有意无意提起过一次。 说这个人可能还活着,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因为就算那人还活着,必然也已经废了。 然而这人居然真的还活着,而且比当年更加强大。 “你居然还活着。” 秦杰看着秋雨中那个穿着黑色道衣的年轻男,想着这些年与此人的连番比拼厮杀和仇怨,不由有些微微失神。 …… 云正铭露在银色面具外的那半脸极为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久不见阳光,一丝极细的血水,从他的唇角缓缓淌落。 秦杰毫不犹豫、坚狠异常的连续五枚符枪,最终在他的本命樱花上,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痕迹,他自然也受了不轻的伤。 连逢奇遇,晋入元婴期,又连续战胜世间诸多修行宗派的掌门,以《灰眼》**令自己的精神力愈发雄浑,此时的云正铭,毫无疑问正处于他最好的那个阶段,此番对上秦杰,他有必胜的信心,然而却没有想到,甫一照面便受了伤。 他没有想到,秦杰竟是丝毫不理会那十余黑骑的威胁,赌命一般来对付自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晋入元婴期后,才是真正的得道,能够明白天地气息流动的真正规律,如果他想避开秦杰的符枪,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就如同当年在雪崖上破境入元婴的李彤,虽然可能同样会很狼狈,但受的伤应该轻一些。 但是云正铭不想躲。 他的前半生,便是毁在一记符弹之下。 如今他重获新生,看似强大不可一世,然而符枪的恐怖威力,依然是他道心里的一抹阴影,如果没有正面战胜符枪,他便无法把那抹阴影真正抹去,他便无法真正感受到骄傲强大。 这种情绪是那样的强烈,这种渴望是那样的不可阻挡,他难以遏止自己的冲动,想要尝试一下,自己究竟能不能正面挡住那根符弹。 他这样做了,而且他也确实挡住了。 云正铭觉得自己的胸腹间回荡着一股极为辛辣的气息,甚至让双眼都酸了起来,他看着悍马上的秦杰,准备说些什么,忽然间神情骤变。 在看到云正铭重新出现在眼前的那瞬间,秦杰确实有些失神,如果有时间让他感慨,或者他能生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但他是职业的冷血动物。 标准的战斗者,在确定杀死或彻底战胜强大的敌人之前,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感慨的时间,他认为这种时候的伤春悲秋,都是在自杀。 难道说要彼此行礼,互问别后事宜,嘘寒问暖,回忆旧事。 然后才大打一场? 秦杰和李彤都很瞧不起这种白痴,在他们眼中,云正铭和很多修行强者,都是这种白痴,既然是白痴,何必活着? 就在云正铭有所感慨,有所感动,有所感伤,有所感怀,正想和秦杰说些什么。 展示自己的骄傲强大的时候,就在他的眼睛刚刚发酸,双唇刚刚分离,却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的时候。 秦杰再次子弹上膛。 他安放子弹的动作是那样的自然,甚至透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令人毫无防备、提前警惕之心,让人觉得避无可避。 云正铭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身上那件被秋雨打湿的黑色道衣,忽然飘了起来。 他的人竟要融化在道观园中的秋景里。 明明肉眼可以看到他在哪里,但总给人一种感觉,当符弹来时,他便不会在那里。 借助对天地气息流转规律的深层了解,把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借助自然的力量战斗,这便是元婴期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血色的碎絮在风中飘着,似把云正铭的身体遮掩无踪。 秦杰神情平静。 看不出有丝毫不安。 张楚楚手握白衣,看着道观院内云正铭飘忽不停的身影。 报了一个方位。 秦杰扣动扳机,开枪。 观内观外相距不远。 枫树已毁秋雨微,黑色樱花已敛。 这一记符弹,完美地释放了符枪所有的威力。 观内的空气一阵波动,天地灵气骤乱,数朵无形的黑色樱花,从虚无中生出,心念流转间,挡在了云正铭的身前。 这些黑色樱花较小,并不是他的本命樱花,却是他的护身绝学,当初在荒原上,正是这些樱花,让他在唐小棠不讲理的血刀前,不致败的太惨。 如今云正铭已入元婴期,这些樱花的防御力更是惊人,上面蕴着极丰沛凝纯的天地灵气,而且附着令人恐惧的死寂之意。 然而终究不是本命樱花。 樱花朵朵开。 弹至。 樱花朵朵落。 黑色花瓣碎裂,然后化作青烟消失在秋雨中。 符弹一往无前,来到云正铭的面前。 云正铭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旋即这些神情尽数化作冷酷和狠辣。 对人对己的冷酷与狠辣。 他用自己的胸膛迎向符弹。 “噗”的一声。 符弹射穿了黑色的道衣。 射穿了云正铭的身体。 射塌了道观本就残破的后墙。 然后射入雨中,不知飞向了何处。 云正铭的胸口处被射出了一个洞。 站在他的身前,可以看到他身后的风景。 这并不美妙,十分恐怖。 任何一个身上出现可以看风景的洞的人,都不应该还活着。 云正铭还活着,因为他胸口上的那个洞,不是此时被射穿的,而是很久以前,在雪崖上,被秦杰隔着十几里地射穿的。 从那之后,这个洞一直都在。 今天的符弹,便是从当年的弹洞里飞了过去。 所以他没有死。 只不过符弹上附着的强大气息,依然撕裂了洞里的脏腑截面。 云正铭佝着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咳一声,都是血。 秦杰已经取出第七枚符弹,正在瞄准。 手指不再稳定,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也有可能是今天自己最后的机会。 云正铭忽然抬起头来。 双眼一片冷漠。 冷漠的深处是怨毒的野火。 秋雨青山上的红莲观,骤然间变得肃杀起来。 云正铭挥袖拂雨,道袖轻舞,风雨大作。 这一拂里,蕴藏着他绝对的愤怒。 这些愤怒来自于胸口的弹洞,那些沉淀数年的羞辱和伤痛,那些曾经的绝望,也因为他今日这场战斗的开端和他的想像之间的极大落差。 在他的想像中,身赋绝学,承袭半截道人一身惊天修为,又有通天丸之处,晋入元婴期、并且远不是普通元婴期的自己,今日重临世间,理当潇洒踱步而出,轻描淡写地击败秦杰,让这个带给自己无尽黑暗的仇人,陷入绝望之中。 然而谁能想到,从战斗一开始,他便始终落在下风,准确地说,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卑微境地之中,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一身霸道的元婴期修为,还没有得到丝毫展露,自己便受了极重的伤! 险之又险地硬抗闪避六枚符枪,还有一枚弹在符枪弦上,七弹之后,云正铭被压制的苦不堪言,羞辱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 这看似简单的道袖一拂,有着压抑多时的怒火和被压制到极点的战意,一旦施出,威势十分惊人,红莲观残破石阶上下,雨水骤然一空,无数滴水珠,被尽数卷入袖风之中,然后狂肆地向黑色悍马袭去。 磅礴以至狂暴的天地灵气,混合着雨水前行,竟似比符枪也不稍慢几分,每滴雨水,仿佛都变成了一根羽弹,或是一颗坚硬的石头。 更令秦杰感到莫名畏惧的是,那些迎面扑来的漫天水珠。在雨空清光的照耀下,竟似涂了一抹淡淡的黑色,透着股诡异的危险味道。 秦杰闷哼一声,射出了第七枚符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张楚楚推入车厢里,这时,那漫天黑色的雨水便到了身前,他只来得及横移白衣,遮在身前。 漫天雨水。 像密集的弹矢般,击打在白衣上。 第401章 秦杰VS云正铭!(二) 还有很多雨水,击打在车厢侧壁上. 黑色的悍马,剧烈地颤抖,似乎随时可能侧翻,看上去就像汪洋里的一只小船,显得极为单薄可怜。 漫天黑雨太密太多,白衣面积再大,也无法完全挡住,秦杰没有注意到。 有几滴雨水,从缝隙里飘进了车厢,落在了张楚楚的身上。 他紧紧握着白衣,右手关节微微发白。 唇角淌出鲜血。 与漫天黑雨无关,是因为他强行射出了第七枚符弹。 因为太过匆忙,而且隐隐中对云正铭拂过来的黑色雨水感到忌惮,所以这一弹,未能射中云正铭的身体。 符枪对精神力的消耗极为剧烈,当年刚刚研发成功时。 三师兄曾经说过。 秦杰只能射出数弹,便会虚弱无力。 如今他的实力境界远胜当年,早已可以射完十三枚弹,然而今日七枚符弹连射,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休息回复的机会,就如同七次闪电连续在雨云中亮起一般,如此高频高密的射击。 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即便去年冬天在雁鸣湖上对阵杨昊宇。 他都未曾这样做过。 幸亏修行逆天气渐成,入魔后身躯得到了很大的强化。 不然仅仅是连续射出这七枚符弹,秦杰便会虚脱倒地,而此时,他手臂上的肌肉依然严重拉伤,右肩关节传来阵阵剧痛,短时间内,再难拉动符枪。 …… 最令云正铭感到心寒和震惊的,不是秦杰符枪的威力,也不是此人在战斗中展现出来的强悍手段与意志,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对手是怎样的人,他只是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秦杰的第六根符弹能够射中自己。 如果不是屈辱的用胸口原先就有的弹洞避过这一弹,他或许会被射成重伤,甚至有可能死亡,然而当时他已然进入元婴期对战的领域,整个人与周遭的自然融为一体,秦杰的修为尚在金丹期,凭什么能够捕捉到自己? 云正铭发现秦杰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或许那些秘密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旁,比如先前那个小丫头。 云正铭看着秦杰被雨水打湿,却毫无变化的脸,神情微异说道:“你真是个怪物。” 秦杰看着站在石阶后的云正铭,看着他胸口那个洞,说道:“你才是怪物。” 云正铭抬步走下石阶,面无表情说道:“彼此彼此。” “客气客气。” “这次不客气,轮到你死了。” “何以见得?” 云正铭看着他手中符枪,微笑问道:“尚能射乎?” 秦杰心情渐寒,脸上的笑容却比对方更加真挚,说道:“君无所争,必也射乎。” “我的人已经到了,如果你还能射,那便……请射。” 秦杰的笑容渐渐僵硬。 云正铭的神情愈发优雅。 秋雨之中蹄声疾,山道上那十余黑骑终于来到了红莲寺前。 七弹连射,便是七道闪电,此时距离张楚楚喊出云正铭的方位,其实只过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可以想像这些黑骑的速度是多么惊人。 秦杰的修为是金丹期巅峰,就算他真的是元婴以下无敌,就算除了符枪,他还有很多强大的手段,甚至有信心战胜普通的元婴期修行者,但在张楚楚重病的情况下,他没有可能单独战胜已入元婴期的云正铭,还有那十余骑金丹期高手,甚至没有办法从对方的围攻中逃走。 此时敌人并不能确定,他真的无法再次控弦开弓射弹,所以云正铭没有出手,而是警惕地等待着机会,然而即便他寻机恢复,能够勉强再射,却不知道该射哪里,如果还是要尝试杀死云正铭,那如何抵挡马上便要来到的如狼似虎的堕落骑士们? 这场战斗的结局看似已经无法更改,绝望地看不到任何希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杰脸上微僵的笑容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就像干涸很长时间的土地,忽然受到清凉山泉的滋润。 云正铭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心头微微一凛。 听到云正铭示警,做为堕落骑士中最强者的紫墨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感觉到秋雨中那道诡异而恐怖的气息,他近乎本能里重提缰绳,不惜把身上战马勒至近乎窒息,也要强行停下速度。 骏马一声痛苦地长嘶,如人般立起,身体却控制不住的继续向前,紫墨闷哼一声,飞离马背,重重摔在湿漉泥泞的地面上,然后双脚蹬着泥地,拼命向后坐退,看着身前的秋雨,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 在这个时刻,这群堕落骑士们展现了金丹期高手的真实水平,尤其是表现出了冷酷冷静在战斗中的绝对重要程度。 这些堕落骑士,并不知道秋雨里那辆黑色悍马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但在云正铭示警声响起的瞬间,除了冲在最前面那名骑士,其余的所有人都像紫墨那样,做出了最快也是最正确的反应----他们抛弃了身下的骏马,顾不得任何事情,在湿漉的泥地上连滚带爬,狼狈地以手抓地,蹬着腿,拼命地向远离黑色悍马的方向而去,只要能够拉远一段距离,他们似乎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即便如此,这些堕落骑士依然没有完全避开伤害,数匹冲的太快的骏马冲进秋雨中,被雨中的无形力量割成碎开的肉块,有的骑士靴底被无形的线条切碎,有的人整只小腿被切了下来,断面处光滑一片,看上去就像是红色的圆里有白色的眼睛,反而显得愈发恶心。 惨厉的嚎叫声,在秋雨里不断响起,空中那些肉眼根本看不到的线条,似有灵性般,追逐着切割着一切。 紫墨在雨中向后疾退,抓起两名受了轻伤的同伴,奋力掷向后方,就是耽搁了这么片刻,他身上的盔甲上,便多出了数道如同被锈蚀出来般的刻痕,似乎马上便要崩解。 他闷哼一声,飞剑出鞘,蕴着精纯的天地灵气,在身前疾速呼啸而行,光影流转间,不知道与雨中那些无形的切割力量,发生了多少次对撞,本来亮若明片的飞剑。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本命飞剑黯淡受损,对修行者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然而此时紫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借着本命剑争取到的片刻时间高速后掠,也不知道退了多远,终于成功地离开了黑色悍马周遭,离开了这场凶险的秋雨,这才急忙把自己的飞剑召了回来。 一名洞玄上境的堕落统领。 在黑骑的最后方,他没有受到秋雨中无形切割力量的影响,只是看着那些冲进秋雨便成碎块的骏马,看着同伴们身上诡异地出现血线和深刻的伤口,听着同伴们的痛嚎闷哼,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阴怒不甘至极。 只闻他一声厉啸,鞘中飞剑嗡鸣而出,化作一道带着黑色边缘的青光,倏乎间穿透层层秋雨。 向着秋雨深处那辆黑色悍马刺去! 然而一入秋雨,准确说,一旦进入黑色悍马周遭的层层秋雨里,飞剑便再也无法维持这等威势。 瞬间变得黯淡起来,表面出现一层锈痕,似在片刻间承受了被雨水冲洗数十年的效果。 紧接着,飞剑的锈痕表面之上出现了很多细微的刻痕,龟裂一般。 “啪”的一声响,飞剑跌落在距离黑色悍马三丈远的雨水中。再也动不得分毫。就像是死透了的虫,只能被雨水浸泡至腐烂。 本命飞剑被毁,那名堕落统领脸色骤然苍白,“哇”的一声鲜血狂喷。 寒冷的雨水,从紫墨头发里流下,淌过他的眼睛。 他看着身前的秋雨,即便被逐出神话集团,被李彤废去修为时。依然坚毅的眼眸,终于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一场秋雨一场寒。 只是一场秋雨。 层层的雨帘,重重的雨丝。 只是那样安静的下着,冲冼着霜黄的野草,冲洗着悍马与地面的血水,雨中什么都没有,然而里面却仿佛有无数根最细最锋利的钢线,沉默地等待着切割开任何胆敢进入秋雨中的事物,无论是马是人还是剑。 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秋雨本身,而是雨中那辆安静的黑色悍马,看着那辆黑色悍马,看着车上的秦杰,紫墨的脸色愈发苍白,觉得这辆黑色悍马和车上的人,都并不属于这个真实的人间,而是来自幽冥的世界。 眼看着最强大最忠诚的下属,被一场秋雨重创,云正铭眼眸骤然寒冷,不想再去猜忖秦杰是否还能射出符枪,识海里精神力骤然喷薄而出,调动道观四周的天地灵气,转化成自己的气息,直接袭向着黑色悍马。 带着寂灭意味,充满了毁灭能量的气息,仿佛拥有自己的颜色,那便是黑色,然而这道看似强大的气息,刚刚进入黑色悍马周遭的秋雨中,便瞬间消失不见。 至少是在云正铭的精神世界里消失不见,失去了对那道气息的联系,让他的识海受到了剧烈的震动,不由脸色微白,身形微微摇晃起来。 第402章 秦杰VS云正铭!(三) 秋雨里的无形切割力量,竟能把最纯粹的气息切割开来! 云正铭忽然想起传说中的某种符,那种修练至极处,甚至可以把空间切割开的神符,不由面色微变. “井字符!” 云正铭看着秦杰,冰冷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又隐隐透着令人感到心悸的饥渴,就像是饿了十几日的乞丐,忽然在破庙里看见了一个白面馒头,他哪里会理会馒头上有没有血,有没有灰尘,他只想把这只馒头吃进肚里。 “你居然学会了贺飏师叔的井字符,看来这两年里,你的进步也不小。” 井字符是秦杰最强大的一道符,在他的手中施出来,威力甚至已经近乎于神符,然而动用井字符,对他的境界也是极沉重的负担,此时他的脸色竟似比云正铭还要更加苍白几分,勉强笑道:“这两年不知道你躲在哪里,也往是被关在黑狱,也许是遇着什么奇遇,但总之你离开这世界太久,所以有些落伍,不知道我现在的传说,我可以原谅你的孤陋寡闻。” 云正铭淡然说道:“然而战斗才刚刚开始,你便把自己最强大的底牌掀了出来,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不智的选择,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 “我本以为我们这些清梦斋弟已然是世间最自恋的人,却未曾想到今天又看到了你,不过你这个问题问的真的很白痴,以虎搏兔亦当用全力。既然是战斗,当然要从一开始便动用最强大的手段,这可是那些只知写字发呆的少女都懂的道理。” 秦杰这句话里的少女,自然指是的王雨珊,当初在荒原旅途中,他曾经教过她以虎搏兔的战斗态度。 被秦杰嘲讽为白痴,云正铭也不动怒,看着他平静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你不愿意再打下去,你先走便是。我没有意见。” 云正铭微笑说道:“你今天必须死。” 秦杰看着秋雨,说道:“你可以尝试过来杀死我。” 云正铭也望向这场秋雨,感受着雨中若隐若现的凌厉符意,笑容有些淡漠,有些讥诮,井字符确实强大恐怖,即便是他,也无法破解,然而符道最大的特点或者说弱点,便是无法永远地维持符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自然里的风雪雨露霜雪,终会逐渐淡化,直至最后归于寂灭。 云正铭右手负在身后。 左手指着凄寒秋雨,微笑说道:“待雨停符消,青天重现,便是你的死期。” 秦杰沉默不语。 这令云正铭感到有些不满意,他认真地重复说道:“你今天逃不走了。” “从知道来的人是你开始,我便没有想过要逃。” 云正铭微微一怔。 问道:“这是为何……你觉得我们之间终有宿命的一战?” 秦杰微嘲说道:“真不知道你是看什么长大的。世间哪里来这么多的宿命?之所以我不逃,当然是因为用不着逃,不要忘记,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从来没有胜过我。” “原来如此。”云正铭有些情绪复杂地感慨一笑,笑容显得有些痛苦,有些感伤,说道:“难道现在你还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说过我不知道这两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奇遇,但我不可能畏惧你。只要是你,我便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失败。更不会死亡。” 秦杰看着云正铭,说道:“因为这是我的故事,在我的故事里,像你这种角色,永远只能用来陪衬我。” 车厢里。 张楚楚正在往匣中剩着的符弹上安装什么,听着秦杰的话,手指微微一僵,问道:“你真这么想的?” 雨水掩盖了秦杰轻微的语声。 “我不是小师叔,也不是三师兄,当然不可能这么想,而且我看这个世界上最像故事男主角的人,最后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哪怕打不过他,也要把他恶心死。”秦杰用余光瞥了张楚楚一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张楚楚有些羞怒,解释道:“我现在又不喜欢他,而且那时候只是看着他生的好看,想多看两眼。” 秦杰冷声说道:“至少曾经喜欢过,哪怕喜欢的是脸,也是喜欢。” 秋雨凄寒,符意凌厉,血水渐淡,痛嚎渐低,红莲观前的气氛依然紧张,甚至将要窒息,然而在这个时候,秦杰和张楚楚居然还有心情,藏在黑色悍马里窃窃私语,说着当年的旧帐。 云正铭沉默无语。 此时井字符降临在黑色悍马旁的秋雨里,他和堕落骑士们无法靠近,然而秦杰却也无法趁机逃离。 再强大的符终有消失的那一刻。 云正铭明白,秦杰试图拖延时间,尽快的恢复,于是他略一思忖后,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开始治疗体内的伤。 这是战斗里的片刻安宁。 这是秋雨暂歇。 …… 堕落骑士们搀扶着退到不远处,开始包扎治伤休息,他们望向黑色悍马的目光中畏怯渐去,警惕和仇恨的意味渐浓。 先前以雷霆之势自山道来,结果连黑色悍马的边都没有触到,便被迫退避,还付出了一名同伴死亡,数人重伤的惨重代价,对于身为金丹期的他们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秋雨仍在持续,红莲观内霜叶零乱,悍马湿漉。 秦杰已经坐回车中,盖好天窗,隔着车窗看着石阶上的云正铭,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喂,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云正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淡然说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秦杰看了眼秋雨,说道:“故事如果太长,可能没有办法听完。” 只有在井字符意还存在的时候,才能够讲故事,能够听故事,一旦井字符意消失,讲故事听故事的人,便会回到原初的身份----不共戴天的仇敌。 秋雨中的井字符,在这种时刻,不再那般恐怖,反而会场间带来了短暂的和平,或者说平衡。 “我戴着面具,你都能一眼认出我,对我的故事还如此感兴趣,那些年修行界里都在传说,你我是宿命的一生之敌,看来果然有道理……”云正铭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允许你这个清梦斋八先生一个人在修行界里光彩夺目。所以我回来了。” 秦杰微讽说道:“不要以为晋入元婴期,便能随便摆个派头,就把我震的五体投体,佩服不已,你知道的。我们那个地方不多,就是元婴期多。像白菜一样,漫山遍野都是。” 云正铭平静说道:“我不是普通的元婴,相信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 秦杰确实在云正铭的身上感知到了很诡异甚至有些恐怖的气息。 比普通的元婴期显得强大很多。 但他只是笑了笑,说道:“不普通的大白菜,终究还是大白菜。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正铭开始讲述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却被他用最简单的语言勾勒的非常清楚,只需要听其中的几个关键词,便能感受到这个故事的离奇残酷甚至是悲壮。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变化。仿佛是在讲诉别人的故事。 事实上,他并不想对别人讲述这些,只不过秦杰对他来说有别样的意义,所以他想让秦杰在死前,知道自己曾经失去的以及重新获得的。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需要。 堕落骑士们大概知晓司座大人身上发生过什么,却不知道这些细节,听着秋雨里传来的声音,他们沉默而专注地听着,偶有动容。 “很不错的故事,就是有些老套。” 秦杰的点评很冷漠。 甚至有些刻薄。 云正铭并不在意。 “我不相信宿命之敌的说法,当然我更不相信,你历经千辛万苦,重现人世,就会像大部分故事的结局那样,把曾经受过的羞辱全部找回来。” “因为你所受过最大的两次羞辱都来自于我,如果让你把这些事情全部找回来,我如何自处?” “既然是死,死后之人哪里还用在意如何自处?” “我不会死。” “我是上天选择的天谕之人,乃天命所归之人,我不会死,那么你就必须死。” 秦杰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又想起三师兄曾经对李峰云掷地有声问出的那句话,微笑说道:“你怎么证明?” “上天的意志无从证明,也不需要证明给凡人看到。” 云正铭的回答很无趣。 秦杰看着他,面露嘲弄。 “我服过通天丸,这算不算是证明?” “通天丸很稀奇吗?”秦杰问道。 云正铭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杰看着他笑了起来,说道:“几年前我就吃过。” 他的笑容很贱。 他的声音很冷。 “我还可以告诉你,白武秀手里有一大把通天丸,如果我们愿意,可以拿来当炒豆吃,那这又证明了什么?证明了我们是上天的私生?” 第403章 秦杰VS云正铭!(四) 明明知道这句话肯定有不实之处,但云正铭依然忍不住面色微变. 他如今心境宁静时如水,冷酷时如冰,甚至已经快要接近无情无识的太上境界,然而被秦杰连番嘲讽打脸,心头的那抹躁意终是渐渐浓了起来。 秦杰继续说道:“你带着这群堕落骑士,双手沾满血腥,被神话集团追杀,然说自己是天谕之人,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这只是精神**罢了。” 云正铭沉默片刻后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或许我不是什么天谕之人,而是冥王之子,所以此生才会承受如此多的折磨痛苦,却又每每能在最黑暗的时候看到希望,而最终可能会沉沦到无尽的深渊底部。” 听到这句话,秦杰心头微凛,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愈发讥讽起来:“你真的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然不知道现在流传最广的那个传言。” 云正铭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传言?” 秦杰用手指着自己,说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冥王的儿子。传说中冥王有几万个女,当然投射到我们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一个,那代表着灾难和毁灭,并不是什么光彩夺目的形象。结果连这么一个名头。你都想和我争?你实在是太过好胜,太过骄傲,而且你的骄傲是虚假的骄傲,因为你依然在意世人的眼光。当年你连续败在我的手中,受尽羞辱和世人的冷眼。所以你此番重现人世,除了杀死我,更重要的是想重新获得世人的尊重。如果得不到尊重。你甚至不惜让世人恐惧你。因为这些浓烈的情绪,是支撑你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需要足够震撼的身世来历,很遗憾的是,就算你能杀死我,却无法在这方面超过我,因为我的老师是斋主,哪怕你被董事会观主收为弟。你依然不如我,因为你的老师永远打不过我的老师。为了修复自己的信心和严重受损的荣光,为了重新获得世人的敬畏目光,你近乎饥渴地让自己不断强大,并且不断催眠自己,想让自己相信,你真的是什么天谕之人,可惜道门的不容让你这方面的信心都开始动摇起来,于是你转而望向黑夜,恨不得让冥王与你的母亲上床。你已经疯了。” “将死之人,哪有资格评断我。” “我也许没有资格,斋主呢?” 云正铭沉默。 “当年你我一道登山,参加院的考试时,你在柴门勒石上看到的是什么字?” 云正铭微微眯眼,他当然记得石上写着的那四个字,但他不想记得。 “君子不争,这就是斋主对你的提醒或者说警告,你总想与人争,岂有不输的道理,你总想与天争,天怎能容你?” 云正铭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天不能容你,你……争还是不争?” “该争的时候自然还是要争一下。” “那为何我便不能争?” 秦杰理所当然说道:“你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你不要总想着和我争,你没有可能争的过我,越争输的越惨。” 云正铭笑了笑,平静而冷漠。 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秦杰忽然推开天窗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自天而降的雨水,感受着雨中渐淡的符意,说道:“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了。” 云正铭微微皱眉,心想究竟是谁在说废话? 车厢里,张楚楚把经过改制的小铁圆筒,套在了匣中剩下的五枚符弹上,默默想着,少爷果然是世界上最会讲废话的人。 云正铭抬手,指向秋雨深处,说道:“你的井字符还在。” 秦杰左手握住符弹,说道:“白痴,既然是我的井字符,怎么可能对我起作用。” 云正铭微笑说道:“那你为何一直未动?” “因为我需要休息,不然真的扣不动扳机了。” 云正铭问道:“休息好了?” “神清气足意满,浑身都是劲儿。” “休息不用说话,有井字符在,拖延时间也不用说话,你先前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而且似乎发自真心。” “那些话当然是发自真心。”秦杰伸手接过张楚楚递过来的符弹,看着云正铭说道:“我将要杀死你,而我真心希望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段时光,也过的非常不爽。” 云正铭面色微寒。 秦杰符弹上膛,不再有任何废话,一枪向他射了过去。 云正铭对他的无耻冷血的战斗风格极为了解,谈话之时看似平静,实际上一直在默然准备着下一场战斗的到来。 看似毫无预兆的一枪,早已被他料到。 他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比先前未受伤时接秦杰符弹时,更加从容,只见他道袖轻拂,破观之前天地灵气大乱,隐有樱花复现。 黑色的樱花,看似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一枪。 云正铭的身影融入秋雨之中,如魅般便要掠过那一枪。 接下来,便是一位元婴期强者的恐怖反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那根刺在黑色樱花上的符弹,爆了。 符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雨中黑色的樱花被炸开片片绽裂飘落,小铁圆柱上的鳞片,发出凄厉的呼啸声,射向云正铭的身体。 云正铭愤怒地尖啸,一身修为尽数逼出身体,秋雨中,无数天地灵气被召来,化作无数透明的盾牌,层层叠叠护在自己身前。 无形的天地灵气盾,毕竟不是真的金属盾牌,云正铭也不是修行武道的巅峰强者,“嗤嗤”啸鸣的金属片,虽然被这些天地灵气盾削弱了很多威力,但依然把他身上的黑色道衣割成丝缕,鲜血从那些细微的伤口里溢了出来。 更为恐怖的是爆炸本身所产生的火焰与灼热气lang,在那一瞬间,红莲观前的雨丝被照耀的明亮无比,然后迅速被烧灼成白雾,发出吱吱的声音。 云正铭在爆炸开始的那瞬间,便改变了如魅身形的方向,足尖轻点湿漉的地面,借着天地气息的自然流淌,以及气lang的推动力,向后方飘去,从观门飘到了破落的正殿里,身体狠狠地撞上泥塑的罗汉像。 烟尘弥漫,罗汉像断成数截,一口鲜血从他唇间喷了出来,眼神里的情绪异常复杂,因为他无法理解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 先前和秦杰谈论那些天谕和冥王的事情,其实也是他拖延时间的手段,然而他明明看着那些黑色的雨水落在了秦杰的身上,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秦杰依然神色如常,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最令他无法理解的是,清梦斋研制出符枪这样的武器,可以帮助秦杰越境硬抗元婴,已然是难以想像的事情,结果现在清梦斋居然还能在符枪上加上那个会爆炸的小东西,清梦斋这是准备逆天吗! 云正铭扶着残破的罗汉像,艰难地站起身来,怨毒地望向观外那辆若隐若现的黑色马车,发出一声极为寒厉地啸叫。 然而下一刻,他的啸声便戛然而止。 因为第二枚符弹到了。 于是又有一场爆炸。 紧接着是第三枚符弹,第四枚符弹。 爆炸不断发生,破观内墙倾梁毁,罗汉像化作粉末,火苗点燃黄色的脏幔,又点燃倾倒的木梁,顿时火势冲天而起。 整座红莲观,都燃烧了起来,顿时照亮了秋雨中有些幽暗的世界。 燃烧的道观中,忽然响起一声如野兽般的痛苦嘶吼,吼声里充满了愤怒、暴戾、怨毒、杀戮之类的负面情绪,令人直欲捂耳。 火星溅飞,然后被秋雨浇熄。 云正铭走了出来,身上处处焦黑,看上极为狼狈,那些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被灼热的气lang蒸腾而干,泛着腥臭的恶味。 他脸上的银面具不知去了何处,露出原来被遮住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红肿溃烂,有若艳桃。 不是旧伤,是新痛。 云正铭有本命黑色樱花护体,在最危险的关头,迸发出霸道的气息,把真实的火焰隔绝在身体外,但却无法隔绝热量与温度的传递。 银是最易导热的金属之一。 所以他银色面具下的那半张脸被烧灼的最为严重。 这不是他现在身上最重的伤。 但却是看着最恐怖的伤。 数年前在荒原雪崖被秦杰一枪射废,其后如行尸,如走肉,做过乞丐,演过二流言情剧,受尽人间白眼与折磨,云正铭英俊的容颜依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多了几道伤疤,未但不损其美,反而更添魅力。 如今他终于重获强大的力量,却没有想到,刚刚重新踏足人世间不久,便遭遇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他的面容终于毁了。 让符枪变成能爆炸的符枪,这是清梦斋的弟子们异想天开的想法,刚由六师兄研制成功不久,秦杰此行带的不多。 所以他决定把这五根符弹留到最合适的时机才用,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他本以为凭借七根符弹,就算无法杀死云正铭,至少也能让对方重伤不起,然而他没有想到,此时符弹匣已空,弦上只余一枚符弹,云正铭依然没有死。 第404章 秦杰VS云正铭!(五) 更令秦杰感到心寒的是----他本以为容颜被毁的云正铭,此时应该痛怒欲狂,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然而当云正铭走出燃烧的红莲观后,眼眸里的情绪依然是那般冷漠,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脸上艳若樱花的恐怖灼伤. 这个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元婴强者,从实力上看已经快要接近被唐伤后的夏侯,而从心志上来论,甚至显得更为恐怖! 看着在雨中如煤般浑身冒着青烟、神情却像冰一般冷的云正铭,秦杰觉得嘴唇有些苦涩,心想难道你丫真是冥王那丫的儿子? 隐隐约约间,秦杰看到了冥王的影子,不确定是不是在云正铭身上看到的,但他可以很确定,那抹阴影,已经降临在燃烧的道观里。 那代表着死亡。 以及绝望。 但秦杰是一个在确定自己死亡之前,永远不会绝望的人。 他看着云正铭说道:“你的故事很悲壮,你现在的形象也很悲壮,不过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因为你注定会败给我,然后不停地败给我,就算你今天能侥幸地活下来,以后依然还是会败给我,因为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所以你的故事越悲壮,你今天留下的形象越悲壮,将来在修行界的传说中,便越可笑。” “没有信心,或者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你总是喜欢说这么多废话。”云正铭的神情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说道:“但正如你所说,悲壮和任何手段,在此时此刻,都没有任何意义,你今天会死。” 秋雨不停冲洗,井字符符意渐淡,最终消失无踪。 堕落骑士们在外围沉默等待了很长时间,待井字符消失,不用任何命令,有人骑着未受伤的骏马,有人沉默前行,向黑色悍马攻了过来。 这些堕落骑士,都曾经是神话集团里的强者,即便是那些曾经的扈从,在服用坐地丹之后,也拥有了金丹期界的修为。 那五位统领,都达到了金丹后期,每个人都能与秦杰战上数回合,至于最强大的紫墨统领,更是已经站在金丹巅峰的领域上,真实境界与秦杰差相仿佛,也是只差一步便要入元婴的强者! 这样一群强者,足以横扫那些不起眼的门派,事实上,龙虎山天师道总坛以及真武宗的诸多道坛,也正是被这些堕落骑士血洗。 在黑色悍马的另一边,燃烧的红莲观前,云正铭再次召出了自己的本命黑色樱花,上面有一瓣近乎枯萎,似乎随时可能落下。 但他召的并不是樱花,而是樱花里的剑。 一把通体纯黑的无形道剑,缓缓自黑色樱花里生出。 秦杰忽然摇了摇头。 他转身,不再理会身后的云正铭。 而是用符弹瞄准了那些堕落骑士。 境界越高的修行者,对危险的感应越敏锐。 紫墨在堕落骑士中最强大,所以他的感应最敏锐,当他发现秦杰瞄准自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向前倒进积水的草丛里。 他曾经是神话集团统领,他清楚在战场上,如果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么便不应该珍视任何风度优雅之类的事情。 秦杰没有准备射他。 因为他知道这个金丹巅峰的堕落统领,很强大,并不见得能被一枪射死。 他手中最后一根符弹,射向了骑马而来的另外一位堕落统领。 “轰”的一声巨响。 那名金丹后期的堕落统领,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上半身被这记符弹轰成了碎片,片刻后,混着血的肉块,如雨一般,从空中洒落地面。 “啪啪啪啪”,尸体的残片落在积着雨水的草丛里,溅起带着血色的水,有的就落在这些堕落骑士的身旁,甚至擦着他们的脸而过。 明明知道那些依旧温热的肉块,前一刻便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同伴,然而这些堕落骑士们脸上没有流露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们只是沉默而专注地看着黑色悍马。 看到这幕画面,秦杰再次确认,这些穿着黑色道衣的高手们,是真正懂得杀人的修行者,是值得尊敬甚至是敬畏的对手。 在战场上,对对手的尊敬,最好的方法便是杀死他。在秦杰极为罕见决定尊敬某些人的时候,往往也就意味着一场最彻底最血腥的战斗即将开始。 像过往那些年里的每一场战斗那样。 张楚楚习惯性地握着白衣,准备站在秦杰的身旁,然而她忽然觉得体内的那道阴寒气息变得有些诡异起来,难过地咳了两声。 秦杰把她推回车厢里的软榻上,跳到悍马上,用脚把天窗关上,看着那些不远处的堕落骑士,轻轻一刀挥出。 一道飞剑凄厉破空而至。 秦杰一翻手腕,符刀迎空而斩。 看似随意的一刀,却精确的难以想像。 厚重坚实的刀锋,直接把那柄飞剑震飞不见,就像是拾荒者,在垃圾堆里看见无用的事物,很随意地一棍挑至下水道里。 高速颤动的嗡鸣声,在黑色悍马四周不停响起,每一道“嗡”鸣声,便代表着一道凌厉的飞剑。 当秦杰一刀砍飞一柄飞剑后,堕落骑士们便确认,这名清梦斋八先生对天地气息变化的感知极为敏锐,再如何掩藏飞剑的痕迹,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于是他们极为坚狠地瞬间改变战术,不再试图掩饰飞剑的痕迹,而是拼命输出精神力,务求让每一道飞剑都能发出最大的威力。 然而对于秦杰来说,这种战法没有任何意义,修行逆天气后的他,无论是身体的强度还是力量,都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够比拟,他游走在黑色悍马四周,偶一出刀,身周的秋雨里便会亮起一道刀芒,便有一柄飞剑被击飞。 没有任何人,更没有任何剑,能够进入到他身前一尺之地,而这正是当年老师贺飏,对他提到过的剑圣李山强大的战法。 秦杰不止明悟身前一尺之地的道理,更是通过李彤的那张薄纸,悟得了剑圣李山的大河剑意,如今他的刀法在凌厉简朴之外,更多了很多磅礴不可抗御的威势,以及那种理所当然所以格外诡妙的剑意。 没有人能够靠近他的身前,他能靠近别人的身前,他体内那颗逆天气凝成的液体高速旋转,不停释放着逆天气,右脚踏入泥泞草地,溅起一大片泥水,而他的人则是在空中拖出一道残影,瞬间来到一名堕落骑士的身前。 “噗哧”一声,他手中的刀锋刺进那名堕落骑士的大腿深处,然后闪电般拔出,逆天气再转,倒掠十余丈,再次回到黑色悍马旁。 便在这时,一名堕落统领看了秦杰一眼。 秦杰脸色微白,只觉识海一片动荡不安,仿佛要掀起惊涛巨lang,这才知道,原来这名堕落统领,竟是极少见的大念师。 世间没有多少人比秦杰的精神力更雄厚,尤其是在魔教山门里接受了莲世界死前相度的那些意识碎片之后,更是成为了念师的先天克星,即便是太虚观的道石大师,也无法在精神世界里战胜他,更何况是此人。 秦杰看了那名堕落统领一眼。 他识海里雄浑的精神力,直接抹杀了此人袭来的那道精神力。 那名堕落统领脸色骤然苍白,“哇”的一声捧腹呕吐,胃中的食物混着鲜血,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将出来,看上去极为凄惨。 战斗中,秦杰展现出来的诡魅难言的身法,已经令场众人极为震撼,而修行界公认,念师在同境界对战中,要占据绝对的优势,而他只是看了那名堕落统领一眼,便让那人遭受到严重的反噬,更是令众人震惊难言,无法想像。 秦杰确实只有金丹巅峰的修为境界。 但他的身上拥有太多绝学,小师叔的逆天气,李山的剑意,魔教强者的身躯,莲世界的意识,再加上承自贺飏的符道本领,如今的他甚至已经超出了元婴以下无敌的范畴,已经拥有了近乎元婴期的实力。 换句话说,就算正面对上普通的元婴期大修者,秦杰也不会有任何惧意,甚至有四成的把握,能够把对方斩于刀下。 然而这些堕落骑士,确实具有相当的实力,尤其是他们战斗时的配合极为默契,无论身法还是脚步,甚至就连呼吸,仿佛都追随着同一个频率。 和这些堕落骑士战斗,就仿佛是在和一个人战斗。 每当秦杰凭着超人身法,似要杀死一人时,总有飞剑自极险陡的角度袭来,甚至有人直接用手臂直接格挡,为了掩护同伴,这些被神话集团判为罪人的堕落骑士们,竟是不惜生死,仿佛具有极高尚的品德。 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开战至今短短数个瞬间,秦杰已经连伤数人,然而除了用精神力反噬成功重伤那名堕落统领外,竟是没能让任何一个敌人的战斗力消失。 即便如此,秦杰相信自己也能把这些人尽数杀光,或者说耗光,包括那名强大的金丹期巅峰在内,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第405章 秦杰VS云正铭!(六) 然而他更清楚,他此时实际上是在和那个人战斗,而那个人始终还没有出手. 云正铭出手。 他的手中生出一朵黑色的樱花。 黑色的樱花里生出一柄纯黑的无形道剑。 黑色道剑如幽冥般悬浮在红莲观的前方。 一股寂灭的意味从剑身上渐渐弥漫开来。 感应到这道寂灭意味,那些堕落骑士精神一振,仿佛被灌进了鲜活的力量,飞剑如流光般密织,顿时把秦杰封锁进黑色悍马前极小的区域里。 秦杰也感知到了这道寂灭的意味,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生出颤栗的阴寒感觉,总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将要发生,而他的身体也随之疲惫起来。 其实很早之前,云正铭就已经出了手。 在秦杰射出第七枚符弹的同时,他拂动道袍,化无数秋雨为石瀑,轰向黑色悍马,那些隐隐透着黑色的雨滴,有几滴避过了白衣,落到了车厢里。 落到了张楚楚的身上。 此时张楚楚苍白憔悴的脸颊,诡异地变得一片通红,似乎极烫,她咳的越来越厉害,衣襟上竟似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张楚楚知道自己中毒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她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强行施放神术,那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感受着那股寂灭意味的恐怖气息透过车厢板而入,隔着车窗看着秦杰在如疯虎般的堕落骑士们的围攻下苦苦支撑,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 张楚楚扶着车厢壁,艰难地站起身来,撑开天窗,然后双手握着白衣,对着天穹上不停落下的秋雨撑开。 她撑开了一片光明。 圣洁的上天神辉,照亮晦暗的雨中天空,把红莲观前的草地照的清楚无比,仿佛在这一瞬间雨停了,烈日当空重临人世。 张楚楚在车顶,双手举着白衣,无数ru白色的光辉,从她的身体里雀跃而出,然后通过白衣洒向青山处处。 因为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抹亲近,堕落骑士们纷纷从寂灭的气息中苏醒过来,看着那抹熟悉而令人敬畏的神辉,有些人才想起这个少女的身份,眼瞳里不由流露出恐惧绝望的神情。 他们在神话集团侍奉上天数十年,对上天的敬畏虔诚早已深植骨中,面对着神话集团未来的总经理,面对着此生所见最澄静庄严的上天神辉,怎能不恐惧? 而自堕落始,他们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冥王,以寻求生存和力量,没能让他们对上天神辉生出多少抵抗之力,反而让他们更加恐惧! 堕落骑士们的脸被耀的明亮无比,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极复杂,有些惘然,有些追悔,有些恐惧,甚至有人掩着脸绝望地哭泣起来。 云正铭的处境相对要好一些。 他对上天的信仰更为深刻,却也更容易在精神层面上暂时抹除,然而他自本命樱花里抽出的那柄黑剑,因为先天带着幽冥黑暗的气息,便成为了张楚楚散发出的上天神辉的首要攻击目标。 纯黑的无形道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伴着“嗤嗤”轻响,剑身上冒出阵阵青烟,似乎下一刻,便要融化在光明的世界中。 云正铭痛哼一声,被烧灼的面庞惨白一片,焦黑的身躯上也开始冒出青烟,那些被符弹割伤的伤口,再次开始“汩汩”冒血。 他收回黑剑,丝毫不顾身上流淌着的鲜血,向着黑色悍马里而去,因为他发现,如果要杀死秦杰,首先他必须先杀死那个小丫头。 对云正铭和堕落骑士们来说,幸运的是,今日破庙前的上天神辉,没有像那一夜雁鸣湖畔的上天神辉那般丰沛,那般持久。 似乎很长时间,只不过是一瞬间,张楚楚身上的上天神辉便熄灭了,寒冷的秋雨重新统治世界,晦暗如昏也如晨。 她看着车下草地上那道极淡的影子,低下了头。 重病未愈,又中了奇毒的她,今天再也没有办法,把体内的上天神辉输送到秦杰的体内,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 她脸色苍白,昏倒,落进悍马里。 白衣离开她的手,飘到车旁的水洼中。 圣洁的上天神辉,哪怕只把这个世界照亮了一瞬间,那依然是光明。 就在那瞬间的绝对光明里,秦杰变成了一道极淡的影子,在草地上高速滑行,刀锋悄无声息地抹过那些呆若木塑的堕落骑士。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压榨出最后的精神力,激发了怀里所有的符纸,化作无数道火墙、风雪,把云正铭拦在了黑色悍马的外面。 张楚楚自幼都和白衣在一起,哪怕睡觉都不怎么愿意放开,此时白衣却离开了她的手,那么只能证明张楚楚的情况非常危急。 秋雨重新落下,那些堕落骑士也纷纷摔落在地。 他们的颈上或胸腹间,出现了一道恐怖的伤口。 光明降临然后离开的瞬间间,两名堕落统领和五名堕落骑士被秦杰杀死,其余还活着的人,也都受了重伤,一时无法站起。 场间的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现在唯一还能站着的,只剩下秦杰和云正铭两个人。 连番血战,秦杰精神力枯竭,逆天气已尽,符已用完,弹匣已空,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低步,他艰难地挪到黑色悍马旁,靠着厢壁,沉默地低着头,疲惫地粗重呼吸,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那般痛苦。 紫墨箕坐在草地里,身上全是血水,他看着倚车而站的秦杰,眼睛里不由流露出敬畏的神情,他无法理解,此人明明只是金丹巅峰境界,却怎么能和经理还有自己这么多高手抗衡至今,他是怎么做到的? “放弃吧!”紫墨看着他颤声说道:“让你强大的灵魂跟随大人,替这个世界掀开新的一页篇章,如此亦能让你八先生之名流传千世。” 秦杰疲惫地靠着悍马,没有回答他的话。 云正铭抬头望天,寒冷秋雨入眼,微有湿意。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知道自己终于获得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胜利。 “现在你总可以认输了。”云正铭收回目光,看着秦杰平静说道。 秦杰依然握着符刀的刀柄,盯着雨水在脚前的水洼里溅起的水花,疲惫说道:“师父说过这是我的故事,只能由我自己来写,既然是我写的故事,你自然不可能成为故事里的男主角,所以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这个世界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有,我也有,但很遗憾的是,今天这个故事是我的,我才是主角。” 秦杰沉默不语,他知道云正铭说的是对的……自己已经用尽手段,却依然无法改变战局,最关键的是,现在张楚楚昏迷不醒。 云正铭问道:“你有什么遗言要交待?”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凄寒的秋雨,忽然大声喊了起来:“师父!大师兄!我和张楚楚要死了!你们快来救我啊!” 云正铭脸上的表情很有趣,他忽然觉得秦杰是个很有趣的人。 没有人回应秦杰的呼喊,青山寂寥,正如斋主曾经重复过无数次那样,这个世界上或许有生而知之的人,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 “我只是试一试,你不介意吧?”秦杰看着云正铭,艰难笑着说道。 “不介意。” 秦杰扔掉手中的符刀,看着他忽然很认真地说道:“我有遗言。” “你说。” 秦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让她活下去。” 云正铭沉默片刻后平静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她会替你报仇。” “你怕她?” “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一位未来的总经理。”云正铭看着他微笑说道:“而且一位未来的总经理,想必味道肯定不错,会给我带来难以想像的好处,甚至有可能不逊于你。” 秦杰微微眯眼,半晌后说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云正铭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从天书上我学会了一种**,能够把修行者的精神力、神力以及经验意识,所有的修为都吞噬为己用,据说这种**源自魔宗臭名昭著的《饕餮**》,不过没有那么血腥,不需要像野兽一样吃人。” 之所以解释的如此清楚,是因为他想从秦杰脸上看到绝望、愤怒、怨毒、不甘、疯狂之类的情绪,在为这个人曾经带给过他这些情绪,所以他总想着,如果能把这一切还给对方,那将是很美好的事情。 听到这番话后,秦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云正铭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谁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下,秦杰忽然自车壁上弹离,右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利剑,像毒蛇般直刺云正铭的小腹。 这把剑一直藏在黑色的悍马里。 他用这段时间的喘息,积蓄了最后一点力量,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不容有失。 所以他用的是李山的剑意。 他刺的是云正铭的小腹,更准确地说,他刺的是云正铭的脾脏。 第406章 秦杰VS云正铭!(七) 因为他知道云正铭的胸口有个洞。 一具堕落骑士的尸体,横掠而至,狠狠地砸在秦杰的剑上,然后落到他的身上,紧接着,枫木沉重的躯干,满天风雨,都化为狂暴的攻击,连踵而至。 秦杰本已疲惫不堪,甚至可以说油尽灯枯,哪里承受得住这等狂暴的攻击,剑势顿时瓦解,骨断喷血,重伤倒地。 “我很清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就像蟑螂一样,怎么打也不容易打死,就算要死,最后也预备要咬别人一口。”云正铭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他,说道:“但我故意给你留下这个机会,因为我想让你尝尝获得希望,却发现这些只是泡影的滋味。希望,失望,绝望,再有希望,再失望,再绝望,这几年,拜你所赐,我就是在这无尽的痛苦轮回中度过,今日还赠于你。” 秦杰浑身是血,箕坐在车轮边。 “刚才我一直在观察你在战斗中的表现,你的力量很惊人,速度很惊人,身体的强度同样很惊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已入魔。”云正铭的眼眸里跳跃着兴奋的神情,说道:“秦杰,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你这幸运的一生得到了太多东西,清梦斋的,魔教的,甚至还有李山的,还有贺飏的符道气息,我虽然吸过张天师的,但哪里有颜瑟师叔的遗产美味?” 秦杰看着他疲惫说道:“当一个疯子,真的这么快活?” 云正铭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眼睛明亮,难抑兴奋地颤声说道:如果我吞噬了你,再把你那个饱含神辉的小丫头吞噬,你说我会强大到什么程度?我有没有可能直接进入知命巅峰,甚至直接跨过那道天人的界线?” “你现然虽然长的不怎么美,但还是不要想的这么美。” 秦杰连伸出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依然没有忘记嘲弄他。 听着这句话,云正铭很自然地想起沈州市那次酒宴,记起那次是自己第一次被这个人羞辱,寒冷的道心竟有些失守,深吸一口才冷静下来,说道:“当你幸运地学会这么多绝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最终都会奉献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明亮的眼眸渐趋黯淡。 黑白分明的界线渐渐消失,变成浓稠的灰色,晦暗如雨云,看着云正铭眼睛诡异的变化,秦杰知道最后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 他心想自己辛苦修行一辈子,结果却好死了这个疯子,不由好生不甘,想着自己与张楚楚在床上滚了一辈子,结果却没有真地亲热过,不由好生不甘,想着自己上辈子过的苦,这辈子过的也苦,好不容易发财了却没有得及享受,不由好生不甘。 总之在死亡的面前,谁能真正的甘心。 尤其是这种恐怖的死法。 秦杰看着云正铭灰色的眼瞳,感受着那道寂灭贪婪的气息,从对方的眼中进入自己的识海,说道:“我变成鬼,也要把水燕霏操了。” 说完这句话,他疲惫地靠向车轮,再也不理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时张楚楚在车厢里。 距离他只有半步之遥。 他希望如果真的还有来生,那么从生下来开始,便能离她只有半步。 寂灭是意味,贪婪是本质,那道源自《灰眼》的气息,进入秦杰的识海之后,发现此间原本贮藏着的雄厚念力,竟已枯竭一空,不由好生遗憾。 紧接着,这道气息从里到外向秦杰识海深处潜去,试图搜刮他精神世界最深处的残余念力,以及那些更珍贵的战斗经验,意识碎片,还有那些承自前人的智慧感悟,而所有这些便是修为境界的本质。 云正铭从天书沙字卷上习得《灰眼》**后,已经尝试过很多次,无论是龙虎山的张天师,还是真武宗的那些高手,都在他的《灰眼》**下变成枯槁的干尸,对于如何吸噬对方的修为境界,早已非常熟悉。 然而今天的情况有些诡异。 当那道寂灭而贪婪的气息,沉入秦杰识海最深处后,不知道触到了什么存在,竟是如生灵般生出了恐惧的情绪,无声尖啸着便想逃离! 因为它隐隐察觉到,那里有些事物是自己不能触碰的! 然而已经晚了。 在秦杰黑色精神海洋的最深处,有数块碎片感知到《灰眼》**气息,似乎受到了某种激发,开始闪耀黯淡的光芒,然后这些碎片散发的光芒越来越明亮,而海洋深处有越来越多的碎片开始晶莹发亮。 看上去就像是美丽的珍珠。 海底,有如海般的珍珠海。 每颗珍珠,都是一块意识碎片。 有的意识碎片源自魔教山门石壁上的那些剑痕,属于清梦斋小师叔,自浩然无畏,强大骄傲到了极点,哪里会被邪物所惑所取? 最令那道寂灭气息感到恐惧的,是秦杰精神海洋里数量最多的那些意识碎片,虽然它能贪婪地吸噬一切,但那些碎片上的意识似乎比它还要贪婪,还要饥渴! 这些意识碎片来自莲世界。 是莲世界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智慧和所有。 而其中便有饕餮。 真正的《饕餮**》! 《灰眼》**源自饕餮,经由道门前辈的改造,不再那般血腥,却也远远不如饕餮那般强大,换句话说,《饕餮**》是《《灰眼》》真正的祖宗。 而当《灰眼》遇到饕餮时,就如同鲨鱼遇到虎鲸,都是至为贪婪嗜血的存在,绝对无法共存,而饕餮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只有捕捉到同类为食物,才能真正的苏醒,所以它更加强大贪婪和嗜血! 秦杰黑色的精神海洋底部,无数意识碎片依次亮起,仿佛暗自契合了某种神秘的节奏,又像是某种呼吸,一呼一吸间,便生出极为恐怖的吸噬力。 那道来自云正铭的寂灭气息,只来得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便被这些莲世界留下的意识碎片捕捉到,然后直接吞噬。 那些意识碎片里沉睡了数年的气息,就此苏醒了过来。 秋雨延绵,红莲观里的火早已熄灭,整个世界昏暗一片。 黑色悍马四周,一片死寂,还活着的堕落骑士们,艰难地坐起身来,一时却无法行走,他们情绪复杂地看着那边。 便在这个时候,秦杰忽然睁开了眼睛。 但这双眼睛根本不像是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的眼神非常平静,却又非常复杂,似乎慈悲有若大德,又冷酷有若魔头,沧桑至极,不知蕴藏着多少智慧和人生经验。 这双眼睛静静看着云正铭,流露出微谑的神情。 云正铭已经感觉到了异样,自己非但没有吸噬掉秦杰的修为境界,反而自己的《灰眼》**,似乎受到了极严重的损害。 而当他看到秦杰沧桑的双眼时,更是惊恐无语。 那是对未知的恐惧,那是对事态脱离控制的害怕。 秦杰眼睛里的笑谑之意愈来愈浓。 云正铭的身体越来越寒冷。 秦杰忽然伸出双手,握紧云正铭的双肩。 然后他低头一口咬向云正铭的脖子! 云正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悍马旁的草地上,堕落骑士们惊恐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杰一无所觉,只是低着头狠狠地撕咬着云正铭的脖颈。 他用牙齿艰难地切开云正铭的皮肤与肌肉,在尝到腥甜血液的那瞬间,便开始拼命地吮吸起来,腮帮不停鼓起落下,贪婪地吸噬着。 秦杰此时神思恍惚噩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觉得无比干渴,想要喝水。 当他接触到液体后,便不停地吮吸着。 隐隐约约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时候喝的并不是水,因为这些温热的液体里有很多复杂的味道,有的味道不错,有的味道很糟糕。 按道理他不应该知道那些味道来自何处,但这些信息自动出现在他的识海里。 这里面有真武道长老的味道,有龙虎山张天师的味道,还有一股极其霸道强悍的味道,好像来自一个姓何的道人,至于其中最清新最舒服的那股味道,在他的意识深处留有记载,所以他知道那是通天丸的药味。 秦杰渐渐清醒过来。 那些莲世界残留在他识海里的意识碎片,开始不停地展现《饕餮**》的细节。 秦杰本能里很抵触这个**里所透露出来的气息,然而生存的本能,饥渴之时想要吸收清水的欲·望,却让他自然开始学习。 一道极为阴寒强大,却又极为贪婪的气息,渐渐笼罩住他的身体。 同时也把云正铭的身体笼罩进去。 紫墨强行撑起身体,想要走到黑色悍马畔,然而感受着那处传来的阴寒气息,他竟是恐惧地移动不了脚步。 在那座山崖树下,他曾经以为自己看到的经理是传说中的饕餮。 今夜在破观前,看着浑身透着阴寒强大气息的秦杰,他才明白,原来黑暗冥界里行走的怪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秦杰完全清醒了过来,双眼也恢复了正常。 第407章 秦杰VS云正铭!(八) 他缓缓离开云正铭血肉模糊的脖颈,看着脸色苍白、无比惊恐惘然的云正铭,有些艰难地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落寞,但他此时唇角还在淌落云正铭的鲜血,于是落在云正铭的眼中,这笑容竟比魔鬼更加可怕。 “吃人……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学。”秦杰紧紧握着云正铭的双肩,想着先前临死前那刻的绝望,想着这人说要吃掉张楚楚,笑容里的落寞尽数化为平静,淡淡说道:“当你幸运地学会这么多绝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最终都会奉献给我?” 这是先前云正铭准备吞噬他修为境界之前说的话。 此时秦杰原话奉还给他。 命运的转折,总是来的这样急陡,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谁能知道自己真实的命运是什么? 云正铭曾经以为自己知道,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眸里尽是惊恐的神情。 他感觉到秦杰身上的气息隐隐克制着自己,第一次感到秦杰是这么的可怕,那份恐惧,甚至战胜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云正铭痛苦地惨嚎一声,逼出早已受损的本命樱花。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用体内半截道人的磅礴念力,直接把本命樱花暴掉! 黑色樱花碎为最细的粉末。 恐怖的冲击波,直接把秦杰和云正铭震开。 秦杰的身体直接把悍马车轮撞裂。 而云正铭更是惨不忍睹,浑身是血躺在地面上。 秋雨还在一直下。 黑色樱花化作了黑雨。 血水化成了血雾。 弥漫在破观废墟的四周。 云正铭怨毒不甘地看着秦杰,颤着声音咆哮道:“杀了他!” 说完这句话,他就昏了过去。 堕落骑士对云正铭的忠诚无以复加,哪怕都受了极重的伤,听着这句话,哪怕用手爬,也向黑色悍马爬了过去。 此时的秦杰,正在消化刚刚吞噬的大量气息,无法移动。 无论是半截道人的部分修为,还是通天丸的药力,都需要时间。 他靠着破裂的车轮,闭着眼睛。 似乎那些堕落骑士真的有机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红莲观外,忽然响起一道暴躁的马嘶! 紫墨便在此时注意到秦杰的眼帘微微颤动,不由浑身寒冷,猜到此人可能是要醒了,暴喝道:“收马,带着经理先撤!” 秦杰睁开眼,看到数骑黑骑在秋雨中向山下而去。 那名最强大的堕落统领,则是在自己的身前。 秦杰起身,问道:“你想拦我。” “虽然我只能再活三个月,但我现在还可以拦一拦你。” “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想试一下。” 秦杰看着远去的那道雨中烟尘,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很随意地挥手向后一击,在黑色悍马上击破一个洞口,然后伸手从里面取出符枪。 紫墨微微皱眉,说道:“你没有符弹了。” 秦杰通过洞口,看着昏迷中的张楚楚。 他直接扣动符枪。 枪里没有符弹,那便是空弹。 符枪铮铮作响,声欲裂云。 紫墨的胸口多出一道极深刻的血线。 他有些惘然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 秦杰再度扣动扳机,枪声再起。 每一次枪声,他心中的燥意似乎便消退一分。 于是他连续数十次。 十余丈外,紫墨的身体上出现了数十道血线,如沙山般崩坍,血肉四溅。 秦杰把符枪收至身后。 他站在乱飞的寒冷秋雨里,若有所思。 从这一刻开始,他晋入元婴境界,可以称得上真正的得道。 而和以往两次破境不同。 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只是疲惫。 天色晦暗如夜,风雨凄迹如诉,风雨中,黑色悍马不停淌着水,秦杰若有所思,然后瞬间醒来,走上了悍马,抱起昏迷中的张楚楚,伸出手指掐着她细细的手腕,感了感脉,将她缓缓放平在被褥上,看着她紧蹙的眉头,苍白的小脸,他的眉头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确认天窗的挡板遮的严实,他走下悍马,来到先前自己一拳打破的车厢壁前,双手拉着有些锋利的铁皮边缘,用力拉回原处,大致恢复原状,至少不用担心会有雨点从洞里飘进去,打湿张楚楚的脸。 白衣在车旁的水洼里,被寒风吹的不停颤抖,他拾起伞。 然后他消失在风雨中。 片刻后,秋雨终歇,天地在黄昏到来之前,再复清明的模样。 秦杰的身影出现在红莲观前,右手紧紧握着十余枝黝黑的符弹,符弹的前端明显有些变形,此时正在不停向下滴着雨水。 符枪是他强大,也是可靠珍贵的武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都不可能容许失散,先前便是去青陵四周寻找。 看着明显变形的符弹,他知道如果不经过细心的修复,这些弹应该是没有办法再用了,想着先前把匣中的符弹全部射光,居然都没有办法当场杀死云正铭,他的眼中流露出浓郁的警惕神情。 虽然今天这场战斗到后,云正铭依然败的一塌糊涂,但秦杰清楚,这场胜利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大,那个注定与自己只能有一个人在世间生存的家伙,如今确实强大的难以言喻,如果不是后莲世界留下的意识碎片起了作用,那么现在自己只怕早已死去,根本连警惕的机会都没有。 打开车门,他佝身走了进去,把沉重的符弹扔到车厢一角,忽然觉得自己的牙齿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非常不舒服,皱眉伸手抠了出来,发现原来是一条肉丝,那肉丝看着很鲜,却带着熟肉不具有的韧劲。 这是生肉。 这是生的人肉。 这是云正铭颈上的肉。 先前秦杰在云正铭脖上啃了一口,吸吮了很多的鲜血,意识恍惚之下,自然也啃了些肉下来,便塞在了他的齿缝里。 看着手指间微红的肉丝,秦杰皱了皱眉,难以遏止地产生了恶心欲呕的冲动,这毕竟是人肉,而且是他厌憎的云正铭的肉。 这种恶心欲呕,大部分是因为人类的本能,还有很大一部分,却是秦杰在意识里对自己的摧动,因为他不想自己的胃里有这些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像孩一样瑟瑟缩在被褥里的张楚楚,稍一沉默,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呕吐的欲·望,只是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秦杰走到张楚楚身旁坐下,替她把被褥压实,然后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开一道血口,放在了张楚楚的唇边。 无论是小刀刀锋深深割破手腕,险些割断筋骨的痛楚,还是昏迷中的张楚楚无意识里开始吮血所带来的可怕的抽离感,都没有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平静甚至怜爱地看着张楚楚。 张楚楚身体极为虚弱,又中了奇毒,昏迷中根本没有太强的吮吸力,不多时,秦杰手腕上的伤口便渐渐凝结,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拿起小刀再次用力地深深割下,然后再次放到她的唇边。 他先前吸了云正铭的血,云正铭血肉里蕴含的通天丸的至强药力,有一部分也进入到他的体内,他计算的很清楚,在拣弹的这段时间里,通天丸的药力,应该刚刚从胃部进入自己的血液,却还没有完全被自己吸收。 换句话说,只有这时候他的血液,有救人的效果。 确认张楚楚已经吸了足够多的血,秦杰移开手腕,走下车厢,后的几滴雨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要洗至透明。 秦杰把悍马的车轮做了简单的修复,然后看着悍马钢铁铸成的车壁,沉默无语,他都不知道,先前自己怎么能一拳便把车壁击穿,即便是魔宗的真正强者,要做到这一点,也极为困难。 终他只能归结为,这是修行者初入元婴期时的一次暴发。 车壁上的破洞可以勉强补好,老师贺飏刻在车壁上的神奇符阵,却因为那些线条的断裂,而不可能简单地修复。 张楚楚伤势渐宁,却不可能马上好转,依然需要地方治疗,现在的情况是车要修,人也要修,在这种局面下,自然不可能直驱烂柯寺。 暮时将至,雨后的青陵天光黯淡,然而透着一股清的生命的鲜味,那是断草茬口的汁液的味道,也许是草中斑驳血渍的味道。 坚硬的车轮碾压着雨后疏软的泥土,竟似要没入小半个车轮,没有车壁符阵的力量,这辆用钢铁铸成的悍马,沉重的难以想像。 可是,悍马已经没有办法启动了。 秦杰拉着黑色悍马,向着草甸下方行去。 黑色悍马车厢里躺着张楚楚。 齐门偏处西南,是各大门派里一个不起眼的门派,都城自然无法与天道盟比较,谈不上雄伟,但却显得格外干净或者说清静,微黄的银杏树叶下,行人如织,脸上带着平静又或者可以说是麻木的神情,似乎街畔的美景和周遭每天发生的生活故事,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数千年来,齐门一直是神话集团的附属门派,道门在这里的地位极高,街上偶有带着神殿徽记的车经过,民众远远看着,便会虔诚跪拜在道旁。 第408章 齐门神话集团! 都城正北方有一座白色的道殿,建筑外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雨道边缘涂着金粉,看样式明显是仿照神话集团,只不过规制要小很多. 这座道殿的高度,竟是超过了都城正中间的齐门,站在道殿的正上方,远眺齐门,会自然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这种高低落差自然是刻意的安排,也是数千年来真实情况的写照。 齐门的继承,必须经过神话集团批准,完全无法摆脱神话集团的影响力,所以可以想像神话集团在此拥有多么薰天的权势,道殿里居住着的那位经理,在齐门的地位,甚至还隐隐然在皇帝之上。 有了权势自然便会有无穷无尽的财富及资源,所有齐门子民都清楚,齐门最夺目的珠宝,最珍稀的物品,并不在齐门里而是在道殿里。 财帛总是令人心动。哪怕是最胆大最强大的盗贼,也不敢进入这座道殿行窃,更没有什么匪徒会愚蠢到来这里抢劫,因为这座道殿是齐门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没有谁敢在上天的世界里轻易冒犯。 就在前些天。 齐门发生了一件大事,龙虎山天师道被血洗灭门。 张天师也形状可怖地死去,神话集团和齐门,联合派出了大量力量前去调查。 然而都城的气氛依然像秋天般。 变得越来越晦暗。 道殿的戒备愈发森严,站在石阶两旁的骑士,神情冷漠地盯着路过的行人,眼光寒冷的像冰块一样,似乎无论是谁在他们眼中都是贼人。 静寂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道令人耳酸的、难听的摩擦声,护教骑士们顿时警惕起来,向那边望去,冷漠的眼神骤然生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辆黑色的悍马正自街头缓缓行车。 黑色的车轮在坚硬的石道上碾过,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辙痕,碎裂的石屑不停向四方飞溅。 护教骑士们震惊无语,心想这辆黑色悍马得有多沉重,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而这辆悍马的车轮又是用什么材质铸成,居然能够不变形? 更令他们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前方系着根极粗的绳索。 被一个年轻人拉在手中。 这个年轻人要有多大的力气,才能拉得动这样沉重的一辆悍马? 这件事情马上被人通传到道殿里,一位中年神华集团子弟出来察看,看到这幕画面,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又有些复杂----能够单手把这辆悍马拉动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他虽然心生警惕,却也不愿多生事端。 黑色悍马缓缓驶上坡道,停在道殿前。 “你是来做什么的?”中年人看着那个年轻人微微蹙眉问道。 做为神话集团的一员,代上天在世间行使旨意,在齐门都城里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自然也养就了嚣张冷酷的性情,他自以为这句话问的很是温和,却不知道在别人耳中是多么的没有礼貌。 年轻人自然是秦杰。 如果换作以往,遇着自己最厌憎的神话集团人用自己最厌憎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肯定无法接受,然而他今天来这间道殿另有要事,而且自红莲观一战后,他的性情很奇异地变得沉默宁静了很多。 “我的妻子生了重病,听闻道殿可以治病,所以……” 中年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竟是来求医问药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正待训斥,回想起先前黑色悍马碾压石道的画面,强行压抑住不耐,挥手说道:“还未到放药的时间,你们三日后再来吧!” 世间亿万子民都是上天信徒,神话集团要维护自己的统治,除了神威之余,自然也要适时施放自己的神恩。 上天的意志不可能被普通人所感知,修行神术的人数量极为稀少,也不可能真地在世间替信徒治病,但各国道殿里却存着很多药材,甚至有很多珍稀的药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免费提供给信徒。 当然,没有任何宗教会做亏本生意,神话集团也不例外,所以各国道殿都严格控制着放药的时间间隔,既给信徒以希望,却把希望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们不需要道殿里的人看病,只是听说各国的道殿是贮藏药材最多的地方,所以过来看看,当然,该给的药钱还是会给的。”秦杰说道,然后取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中年人微微一怔,微怒想着,道殿里的药材以及灵丹,都是由神话集团的前辈们精心研制而成,哪里是世间的普通的方药能够比拟,这人居然想花钱就买,实在是对神话集团的侮辱…… 忽然间,他余光里看到了支票上面的数字,不由身体微震,心想如果这是侮辱,不要说是自己。 就算是尊贵经理也不会介意被多侮辱几次。 中年人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当他大开方便之门,极为仁慈地允许秦杰拉着黑色悍马从道殿侧门进去之后,他拿到了秦杰递过来的第二张纸。 这张薄薄的纸不是支票,而是一张清单。 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至少有三十几种珍贵的药材和丹药,而其中更是有极大数量的药材,属于道殿秘藏。 严禁流传到世间。 中年人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从何处得知道殿里藏着这些药材。 不由大感震惊,即便是这样,他也注意到清单上的字迹娟秀明媚,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他看了一眼清单,又看了一眼支票,满怀遗憾又带着警惕之色说道:“虽然我能感受到你对上天的诚意,但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上面有很多药材是用钱买不到的,哪怕你付出再多的诚意。也没有任何意义。” 秦杰看着不远处的药库,就在这时,黑色悍马里传来张楚楚咳嗽的声音,他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眼眸里开始涌现烦躁的情绪。 昨日傍晚离开青山红莲观后,他没有继续向太虚观前进,因为悍马虽然修复,不然以他步行拖动的速度,至少需要十余天,才能抵达太虚观。 张楚楚一直昏迷不醒,毒素和病痛的折磨,让她的小脸异常苍白,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选择最近的大城市,然后寻找自己需要的药材。 离开沈州之前,清梦斋留给他十几张药方,然而那些药方看似寻常普通,里面有些药草,却只在清梦斋有,世间难以寻觅,无论是镇压阴寒气息的药方,还是解毒的药方,都是如此,除了清梦斋,拥有最多珍稀药材的,当然就是道殿,所以秦杰决定先去最近的齐门的都城。 从昨天傍晚一直到此时,他拖着沉重无比的悍马,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竟然真的走到了这座都城,可以想像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辛苦与代价。 唯一能够令他感到有些安慰的是,清晨时分,张楚楚终于醒了过来,虽然咳嗽的愈发厉害,没有好转的迹象,但至少让他松了口气。 此时的秦杰看似没有什么异样,实际上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尤其是神思因为过度紧张和疲劳,而显得有些恍惚,他什么都快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要去太虚观参加盛典,忘了自己才和云正铭与堕落骑士大战一场,忘记了自己已经晋入元婴期,只记得自己要给张楚楚找到那几种药材。 然而就在眼看着要拿到药材的前一刻,却出现了别的情况。 秦杰依旧沉默不语,眼睛里的情绪却变得越来越冷漠,冷漠的最深处,隐藏着十分恐怖的狂躁情绪,他的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看见他这个动作,中年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可以接受这个年轻人用支票来侮辱自己,却不能接受对方用暴力来威胁自己----他是侍奉上天的人,任何人用暴力威胁自己,那就是在威胁上天。 胆敢威胁上天,那便是亵渎。 道殿里,那些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的护教骑士缓缓抽出了鞘中的刀剑,有修为境界的道人则开始默默调动念力。 在他们看来,就算这个年轻人拥有恐怖的力量,但只要对方敢抽出鞘中的刀,那么一定会被轰杀至死。 黑色悍马里再次响起咳嗽声,显得极为痛苦。 秦杰身体微颤,从那种燥狂的情绪中醒来,忧虑地望向车窗。 一只细细的胳膊从车窗里伸出来,那只手用手绢轻轻擦拭掉他额头上的汗珠,车里传出一道虚弱怜惜还有些自责的声音。 “都累糊涂了,上车吧!” 秦杰这时候闭上眼睛便能睡着,确实恍惚疲惫到了极点,却怎么也不可能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说道:“我要找几种药。” 张楚楚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你忘了我的身份?要他们要些药,他们总不好意思不给。” 听到张楚楚疲惫的声音,疲惫的秦杰稍微清醒了一些,松开了握着符刀刀柄的手,仲入腰间----他是清梦斋弟子,对这些出自神话集团的神棍自然没有丝毫好感,而且因为张楚楚的身体焦虑至极,情绪显得极不稳定,但既然能够不动用武力,自然也没有必要让神话集团和清梦斋之间发生一场战争。 第409章 光明之女! 就在他准备把手从腰带里取出来时,道殿深处缓缓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八先生不用拿了,这里不是草原,我也不是董事长.” 随着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位中年神官和护教骑士们神情顿时一肃,片刻后,一名身穿深红色神袍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 神话集团里,不是所有道人都有资格穿这种深红色的神袍,尤其是派驻各门派的经理,更拥有神话集团里同伴们难以企及的地位。 这位苍老的经理,常驻齐门道殿已逾三十年,虽然在神话集团里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靠山,但即便是齐门门主在他面前,也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看着那辆黑色的悍马和车旁的秦杰,经理浑浊的眼眸里出现警惕的神情,心想都说此人已经离了天道盟使团,直去太虚观,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听着“八先生”三个字,先前那些警惕冷漠的护教骑士,终于知道了黑色悍马旁年轻人的身份,不由情绪变得极为复杂。 天道盟是世间最强大的门派,也是神话集团唯一无法控制的世界,清梦斋和道门向来隐隐敌对,在凡人无法知晓的层级里更是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战斗,只不过双方一直没有撕破脸。 尊崇的经理,面对清梦斋弟子这等身份的来客,不可能作出骄傲神态,却也不会流露出怯畏的神情。 而在神话集团的庇护下似齐门这等门派,没有感受过天道盟的恐怖,所以也不怎么畏惧,所以道殿里其余人等也还算平静。 看着那名经理,秦杰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也不想出现草原上那些事情,那我想应该可以商量一下,我只是需要你们这里的一些药材而且我愿意付钱,只是麻烦你们快一些。” 经理从那名中年下属身上接过清单,白眉缓缓皱起,说道:“清梦斋确实值得尊敬,但道殿是供奉上天的地方。” 秦杰听出了对方的婉拒之意,先前略微消减了些的焦虑和狂燥情绪,再次生起,身体微微前倾听着此人苍老的眼睛,说道:“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逼着你找李彤来见我,然后才会尽情地在她面前羞辱你,但现在我很着急,所以我请求你认真地看一看我手中着的腰牌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块腰牌,举到经理的面前,距离是如此的近看上去就像是砸在了对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经理听着李彤的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没有想明白,因为他一直生活在道门里,除了最开始那些年,便从来没有听谁直呼过这个名字。 片刻后才醒过神来,怒视秦杰心想即便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居然敢直称伟大副董事长的名讳,如此大不敬亦不可接受。 然而他愤怒的眼光,在触到那块腰牌后,顿时一凝。 看着这块样式普通的腰牌,经理苍老的眼眸里,涌现出极为震惊的情绪,他想起去年回神话集团述职时听到的传闻,想起传闻中秦杰身旁那个小丫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道皱纹都变得苍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连续忘记这么多重要的东西,既然清梦斋八先生出现在眼前,那个人又不怎么会不在? 老且糊涂,便是昏庸,昏庸如己,哪里还有资格在经理的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今年回神话集团述职的时候,如果罗大统领还是不肯放手,那便从了吧! 然而老且昏庸又如何? 时隔十六年,自己终于再次见到了这块腰牌,空荡荡十六年的神座上,终于再次出现了光辉,什么都足够了! 苍老的经理,在看到那块腰牌后的极短时间里,想到了很多事情,然后他转身望向那辆黑色的悍马,缓缓地跪了下来。 看到这幕画面,幽静的道殿里响起一阵惊呼。 秦杰并不意外,他的腰带里有很多块腰牌,只不过世间的人们总是只能记得其中的一些,却经常性会忘记另外一些。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仍然令他感到有些奇怪。 那位经理跪倒在黑色悍马前,双掌落在微显粗糙的石地上,花白的头发微颤,喃喃念着一些什么,目光里再也找不到丝毫震惊或惊恐的情绪,只能看到无尽的感伤追思,还有无比虔诚的兴奋与激动。 场间的人们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那辆黑色悍马里坐着的人是谁,即便是神话集团董事长亲身降临,也不至于令经理行出如此只有那名中年神官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身为经理最信任的下属,去年经理自神话集团述职归来以后,他曾经在很多个深夜里,看到经理饮醉后狂喜如歌的模样,断断续续听到过一些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在经理身后跪了下来,中年神官对着黑色的悍马重重地叩首行礼,然后带着无尽的恐惧或者说敬畏,颤着声音说道:“恭迎光明之女降临人间之国。” “光明之女”这四个字在建筑里缓缓飘荡,未来得及撞到墙壁,便消失无踪,然而在人群的耳中依然像雷鸣般在持续。 只听得密密麻麻的布料摩擦声,膝头触地声,重重地叩首声,在幽静的白色道殿里密集响起,人们无论是站在石阶上,还是正在颂读教典,在听到中年神官那句颤抖的话语后,都以最快地速度跪了下去。 人们对着那辆黑色的悍马顶礼膜拜,敬畏不敢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 张楚楚微显疲惫的声音,从黑色车厢里响起:“都起来吧!” 没有人起来,因为场间地位最尊崇的经理,依然跪在黑色悍马之前。 从听到那个声音的一刻,浑浊的眼泪便开始在经理苍老的脸上纵横,深刻的皱纹顿时被打湿,就像干涸无数年的龟裂大地,终于迎来了春雨。 他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幸福地忘记了站起来。 去年春天,沈州市北,无名山顶那株松下,总经理与贺飏决战之前,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留给了张楚楚。 贺飏留下的是杀神大阵的阵眼杵,让张楚楚转交给秦杰,总经理留下的是一块腰牌,而且就是留给张楚楚的。 从那天开始,张楚楚就不再仅仅是秦杰的女友,也不再仅仅是大学士府的落难小姐,而拥有了一个很特殊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董事长专程从神话集团来到沈州相见,与秦杰定下三年之约,也因为这个身份,齐门都城这座道殿里的所有人,都跪在了黑色悍马之前。 秦杰今天才知道,在如今的神话集团里,张楚楚有个“光明之女”的正式称号,虽然他下意识里不怎么喜欢,但也能听出这个称号尊贵到了极点,看着密密麻麻跪在地面上神官和护教骑士们,看着身前老泪纵横的经理,感受着场间的肃穆氛围,他有些惘然地发现,自家的小丫头原来已经是一位大人物了。 傍晚时分,齐门都城那座白色道殿的最高层出现了两个人影,金色的阳光笼罩在这里,与街上的银杏树叶相映成美。 秦杰静静看着这异国的秋天,忽然转身,看着经理苍老而疲惫的面容,说道:“让一位总经理死在你的道殿里,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虽然她现在还不是,但全道门都知道,三年后她必然便是。” 看着他,经理浑浊的眼眸里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有些感激又有些恼怒,说道:“我想八先生您应该要明白一件事情没有任何人比我们神话集团更在意“光明之女”的安危,至于我更会尽全部力量,不然我宁肯去死。” 秦杰听着这个回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位老人半日来的所作所为,即便是他,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凭恃着神话集团在门派里的无上神威,这位经理发动了整座道殿以及齐门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竟是把都城最著名的十七名医生全部绑回了道殿替张楚楚看病,至于秦杰手头那张解毒药方需要的药材,更是早已备好,其中有两味药材,竟是从齐门里强行征调而来。 服下药物后,张楚楚体内的毒素祛了大半,明显有所好转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的状态,但至少应该没有什么性命上的危险。 “总经理所中的毒素很奇特,八先生你的那个药方虽然高明至极,但明显不能全部祛尽,还是需要想些别的法子,至于总经理体内的阴寒气息我也无法……” 经理在提到张楚楚时,没有使用神话集团对张楚楚的官方尊称“光明之女”,而是直接以总经理相称,似乎他断定张楚楚一定会继承总经理。 说到此时,老神官看着秦杰的眼睛微微显寒,带着无尽愤怒说道:“总经理的身体乃是何等要紧的事情,你们清梦斋究竟是怎么照顾她的?” 道门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张楚楚留在沈州市必然是在接受清梦斋无微不至的照拂和教育然而真实的情况是,张楚楚除了要继续照顾秦杰的衣食起居,甚至还经常要做饭给清梦斋里的那些懒货们吃…… 第410章 李彤抵齐门! 秦杰能够想像,如果让神话集团里的人们知道在他们心中无比尊贵的人,如今依然过的是这种日子,肯定会愤怒的发疯. 所以面对经理的愤怒,他很理智地保持着沉默只不过想着先前黑色马车前此人的痛哭,和其后的表现他不禁觉得有些疑惑。 他看着经理苍老的眼眸,问道:“你是谁的人?” 经理平静而骄傲说道:“我出身总经理身边。” 秦杰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忽然又道:“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经理神情复杂说道:“总经理与八先生是伴侣。” 秦杰摇头说道:“错了。” 经理神情微凛,问道:“哪里错了?” “离开沈州前我们已经订亲,所以现在是夫妻。” “恭喜恭喜。” 话虽如此说着,经理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到什么喜色,显得格外麻木,甚至在眼睛里还能看到失望和痛苦。 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神话集团大神官与人结成世俗姻缘的故事,但那种情况极为罕见,尤其是被视为最接近上天的总经理,数百年来都是全心全意侍奉上天,哪里可能成亲? 而且还是与教外之人! 神话集团未来的总经理,提前了很多年,就被某个无耻的清梦斋弟子骗去当了老婆,对于神话集团尤其是神话集团里的人们来说,毫无疑问极难接受,只不过董事长在沈州市里答应了秦杰的条件,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反对。 秦杰看出了老人的失落痛苦和对自己的恨意,自然并不畏惧,但想着将来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麻烦,说道:“楚楚是我妻子,这件事情谁都无法再改变,董事长答应了我,那便是得到了上天的允许,既然如此,你以及你的那些同伴们,应该想清楚,将来的神话集团,至少有一半是我的,所以你们不要敌视我。” 这不是威胁。 他很清楚,无论是神话集团里那些老奸巨滑的神棍,还是道门里满腔热血的信徒,都不可能在这种威胁面前低头,他说这段话只是想提醒对方一些事情,并且试图拉近与对方的心理距离。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到这段话后,经理没有冷笑,没有愤怒,竟是开始了认真的思考,眼眸里的失望与痛苦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经理望向秦杰,平静说道:“我同意您的说法。经理看着秦杰,将来的神话集团上,理所应该有您的座位,如果总经理自己愿意,就算把神话集团分您一半,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轮到秦杰开始皱眉思考,要知道无论自己和张楚楚是什么关系,神话集团都不可能允许清梦斋如此光明正大地把手伸上神话集团,更何况是直接影响神话集团,那为什么这名经理会做出这样的邀请? 思考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他看着经理直接问道:“为什么?” “总经理现在还是光明之女,年轻且纯净,而神话集团是世间最复杂凶险的地方,就算两年后如董事长所说,她会出现在神话集团,依然不见得能坐上神话集团深处的神座……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您是她的夫君,如果清梦斋愿意通过您对神座表达支持,那么我想她的归座之路会走的顺利而且平和很多。” 经理微微低首,谈话中第一次向秦杰表示出恭敬。 秦杰沉默,忽然发现随着张楚楚的身份地位变得越来越高,他们两个人所面临的问题或者说挑战,似乎也变得越来越麻烦和复杂了。 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在将来才可能面对,在张楚楚依然时常昏迷、重病难愈的当下,他要考虑是她如今的身体,而不是未来的荣光。 于是他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问道:“李彤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对于这位清梦斋的八先生坚持如此不敬称呼副董事长名讳,苍老的经理先前已经提出了无数次愤怒的抗议,然而却始终处于抗议无效的尴尬境地之中,再想着此人与总经理之前的那些关系,只怕更多的不敢思及的不敬之举都做过,于是他只好放弃了道门在这方面的尊严。 “副董事长如果是从神话集团过来,至少需要十天时间。” 张楚楚再次昏睡后,秦杰吃了些东西,简单地进行了洗漱,恢复了些精神,不再如刚到都城时那般疲惫恍惚,思绪非常清楚。 “她现在不可能在神话集团。因为她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情有多麻烦,哪怕整个道门都猜不到云正铭的出现,她不能猜不到,所以她在找他,从龙虎山到真武宗,再到昨天的红莲观,她应该行走在这条线路上。”然后他看着虚弱的经理,说道:“既然如此,我能花一天一夜的时间从红莲观走到这里,她凭什么不能?” 经理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问题是副董事长为什么会来。” “因为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说完这句话,他向白色道殿深处走去,张楚楚这时便睡在其中一个卧室里。 他相信李彤在收到自己在齐门都城的消息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正如他对经理说的那样,李彤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那些关于云正铭的事情,如果说秦杰是这个世界上最想云正铭去死的人,那么现在的李彤,毫无疑问应该排在第二位,因为那个穿黑色道衣的男子一直都是在挑战她。 但秦杰没有对经理说为什么自己要李彤来看自己。 除了交流关于云正铭复活后的二三事,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张楚楚体内的阴寒之气,现在是很棘手的事情,即便是她体内纯净的上天神辉也无法压制,那么他想尝试一下别的方法。 先前那位苍老的经理,将苦苦修行数十年神术所炼化的上天神辉,毫不吝丧地尽数用在张楚楚的治疗上,所以他才会变得那般虚弱疲惫。 因为这一点,这位经理获得了秦杰的信任。 但是这远远不够治好张楚楚的病。 秦杰需要别的修行神话集团神术的人。 李彤,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对象。 在这种时候,秦杰的意识里,可没有此人已经成为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的认知,在他眼中,李彤就是张楚楚最需要的药。 齐门都城里,响起苍劲肃杀的乐声,六百名身着黑金灰甲的神话集团护教修真者,面色肃然行走在直街之上,在队伍的最中央,是一驾极为华丽的神辇,神辇四周悬着重重幔纱,在秋风里轻拂,却看不清楚坐在里面的人的容颜。 事实就算能看清楚,也没有人敢去看,护教修真者们神情肃然,目光直视前方,街道两畔的民众虔诚地跪拜,与泥土依偎着的脸颊上写满了兴奋与狂热的神情,其至有些人竟是幸福的昏厥了过去。 神辇来到白色道殿前,缓缓停下,神话集团驻守齐门的所有神官和道人,沉默跪在石阶两旁,齐门道殿秩级最高的那位经理,对着神辇恭敬说道:“恭迎副董事长降临人间之国土。” 庄严肃穆的乐声再起,秋风渐静,神辇四周的幔纱却无风而动,缓缓掀起,一位美丽至极的少女,缓缓从辇上走了下来,她戴着一顶缀满宝石的神冕,暮时的秋光在那些宝石里折射反复,然后把她那张美丽而无任何情绪的脸庞笼罩起来,淡淡释放着一种非人间的高贵气息。 这是继任副董事长后,李彤第一次离开神话集团,来到人间的国土,如今她不再是那个修道如痴的少女天才,而拥有了无上的权威与力量,于是她没有穿红色的衣裙,也没有穿那身青色的道衣,而是穿着神袍。 副董事长的神袍是红色的。 不是鲜红而是最深最重的那种红。 红的近乎要发黑,似染着无数罪人的旧血,在暮色中似将要燃烧的墨块。 和普通人的想像不同,裁决神袍并不如何厚重,上面没有镶着金丝,只是做了最简洁而凝重的剪裁,非常轻薄。 齐门道殿的前方早已铺好红色的地毯,阶畔是新摘来的花树,李彤神情漠然行走在花树间,向道殿里走去。 随着行走带风,她身上那件轻薄的神袍渐有飞舞之感,曼妙的身躯曲线在其间若隐若现。 这真的是一幅很美妙很诱人的画面,然而即便是神辇都没有人敢直视。 又哪里有人敢直视副董事长的身体? 苍老的经理,跟在李彤的身侧,拼命地低着头,恨不得把眼睛给剜瞎,身着黑甲的护教修真者纷纷下马,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手了道殿的防御,同样没有人敢向花树里望上一眼。 美丽的事物与人,都是应该被欣赏的,诱人的曼妙。 是值得被狂热崇拜的,然而一旦这些美丽或诱人,与一位神话集团副董事长联系在一起,那便是危险的。 无论是谁,都清楚地记得,曾经有十几位功勋昭著的神话集团统领,就因为在人群中远远望了副董事长一眼,便被废去了全身修为,逐出神话集团。 第411章 归座之路! 他们不想沉沦到这种生不如死的境地里,所以他们不敢看. 场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直视李彤美丽的脸和神袍里诱人的身躯,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却没有掩饰眼睛里的赞美和某些更深层的欲·望。 李彤看着道殿门后那个穿着黑色清梦斋服的年轻人,那张下属们从来没有看到一丝表情的美丽脸颊上。 忽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很复杂,有些嘲弄。 有些感慨,有些不屑,有些轻蔑,绝对不是嫣然一笑,但只是笑了笑,她的人便仿佛从无限光明庄严的神国里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从高高在上的神座回到了长安城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李彤走进了道殿。 厚重的道殿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阖拢。 所有的下属和齐门的神话集团官员们,看着紧闭的大门,神情极为震惊,不知道神座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些人留在外面。 道殿石阶下的神辇旁,有位魁梧如山的男子,直到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大门处,脸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然而片刻后,他脸上的怨毒尽数化作了惘然与惊恐。 …… “虽然整个世界都承认你是道门最美的女子,但如果永远在模仿孤独,扮演绝望,你便会变成一座雕像,再美也会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秦杰看着李彤认真说道:“还是笑的时候更美一些,我喜欢看你笑。” 李彤伸手把头上那顶镶满宝石的神冕摘了下来,递到他手里,然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颈子,说道:“我可不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调戏?” 秦杰接过神冕,发现果然很沉重,想着自己这时候抱着的居然是副董事长的神冕,即便是他也觉得有些紧张,说道:“我哪里敢调戏你。” 李彤向道殿里走去,一面走着一面将被梳的极为精致的发髻解开,任由黑色的长发像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显得极为放松。 秦杰抱着神冕跟了上去。 李彤从神袍袖中取出一块手绢,把黑发随便地系了起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说道:“你本来就是世间胆子最大的那个人,未来的总经理天天被你抱在怀里把玩调教,又哪里会害怕调戏我?” 秦杰闻言好生感慨,说道:“说起来,我童年时最放肆最大胆的想像里面,大概也没有娶一个神话集团总经理当妻子的内容,自然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居然能抱着神冕,和一位神话集团副董事长讲这么暖昧的话题内容。” 李彤转身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但我必须警告你,不要在道门信徒面前表现的与张楚楚太过亲密,就如先前,你说我笑着更好看,如果是在道殿大门关闭前说出来的,外面那些信徒和下属,绝对认为你是在亵渎上天,那么就算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他们也会把你给剁成肉酱。” “调戏你只是习惯问题,至于张楚楚,那是我的妻子,就算是董事长也没有道理来管,而且就凭你的下属,也想把我怎么嘀?” 李彤静静看着他,说道:“你真这么想的?” 秦杰想着先前看到的那数百名护教骑士,尤其是那数十名明显拥有元婴期修为的修真者,不由沉默,尤其是神辇旁那个魁梧的男人,即便他现在已经入了元婴期,依然感觉到对方的强大,甚至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能够让现在的秦杰都觉得危险的男人,必然不是普通的强大,至少那人已经逾过了元婴期的门槛----如此强大的大修行者,居然只是李彤的随扈,再联想到沉默行走在裁决神辇四周的数十名元婴期强者,震惊于道门隐藏着如此强大实力之余,秦杰对于李彤如今的权势也终于有了真切的感知。 白色的道殿建筑里是回转的长廊与阶梯,红色的暮光从石窗里射入,在石阶上来回折射,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李彤双手提起似血一般的墨红色神袍,露出洁白似玉的脚踝,她毫不在意这个姿态有些不雅,顺着石阶向上面行去,动作轻盈,被随意系着的黑发在身后轻轻摇摆,就像是大唐南部那些提着长裙在桶里踩葡萄的乡村姑娘。 秦杰跟在她身后,看着这幕画面,没有迷醉于这抹白里所透出的诱惑,却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看。 无论是从前的李彤,还是现在的副董事长,李彤绝对不会在下属和信徒们面前露出自己的小女儿情态,也不会刻意散播诱惑的气息,她只会在自己真正信任的人或者是在她看来有资格做为自己对手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最美丽的道门少女,如今身上隐隐约约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愈发显得不可直视,然而当她脱掉那层神性光辉,露出真实的自己时,也就愈发显得诱惑。 秦杰知道她不是在刻意诱惑自己,但他更清楚,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诱惑,就像神袍随风微拂,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身躯,就最甜美诱人的蜜糖。 这种蜜糖,他可不想去品尝。他把目光从李彤的背影上挪开,望向道殿下那些修真者们,问道:“神辇旁边那个魁梧汉是谁?” “罗克敌。” 李彤站在石梯上转身。 墨红色的神袍下摆随着这个动作散开,微微变形成椭圆的红花,随风散开,然后合拢,掩住她的腿。 听到这个名字。 秦杰不由震惊无语,他在清梦斋时便听说过,神话集团有名叫罗克敌的神卫统领,实力非常强大,而且是董事长最信任的亲信。 李彤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神情漠然说道:“他是董事长的一条狗,董事长不让我杀狗,便把这条狗借我用几天。” “你的胆真的很大。”秦杰走上石梯,看着她说道:“我听说过你曾经重伤他。却没有想到你敢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终究是位元婴期的大修行者,你真把他逼狠了,当心他反咬你一口。” “无论是元婴期还是普通人,只要当他开始做狗,那么这一辈就只能当狗,做董事长的狗或者做我的狗没有什么区别,而狗又哪里敢反抗自己的主人?”李彤看着秦杰说道:“至于说到胆量。在在整个道门都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让张楚楚出现在齐门道殿里,你的胆子也不小。” 秦杰微微皱眉,说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彤转身走进那条幽静的石廊,说道:“前代总经理是百年来,神话集团最了不起的人物,就算是与莲世界相比较,总经理也不稍逊,只不过他向来低调沉默。不怎么肯展露风骚。” 秦杰默然想着,十几年前,那位总经理在长安城和燕境村庄里掀起两场腥风血雨,这样的人物还能说不够风骚? 李彤知道他的身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说道:“数十年来,前代总经理在神话集团培养出很多得力的下属,这些下属或者在神话集团担任重要职司,或是被派驻到各门派的道殿道观里,就像你已经见过的那位经理一样。拥有这么多人的绝对忠诚,总经理甚至隐隐然可以与董事长分庭抗礼。” “这和张楚楚又有什么关系?” 李彤缓缓停下脚步,说道:“总经理被囚禁的十几年间,忠诚于他的这些神官下属,在神话集团里的日很难熬,有很多被悄无声息地抹杀,有很多被排挤至边缘处,令人敬畏的是,这些人对总经理的忠诚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总经理能够逃离幽阁,远赴长安,便是因为这些忠诚的属下,只可惜他最终与贺飏师叔在长安城外同归于尽,所以这些忠诚的下属,苦苦企盼了十几年,却依然没能迎来自己的春天,直到整个世界都知道总经理有了传人。道门里有很多人在狂热地等待着张楚楚回到神话集团的那一天,也有很多人在警惕畏惧她的回归,本来在董事长和我看来,既然董事长说了那是三年之后的事情……” 秦杰提醒道:“如今是两年之后。” 李彤继续说道:“……神话集团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让张楚楚的归座之路走的更顺利一些,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你居然提前这么长时间,就让张楚楚出现在齐门的道殿,那么有很多麻烦或许会随之提前到来。” 秦杰微微皱眉,问道:“归座之路会很麻烦?” “总经理的传承向来都是由上一代指定,哪怕是千年之前,那位总经理叛教创立魔教之后,神话集团的下一任总经理,依然是由他指定,因为只有光明与光明最为亲近。张楚楚拥有前代总经理的传承,所以神话集团所有人都清楚,下一代总经理便是她,也只能是她,只不过终究还是会有些人不甘心罢了,那些人就算不敢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却可以尝试一些手法。” 秦杰问道:“比如什么样的手法?” 第412章 以命来换! “神话集团统治世间所有上天信徒,是世间最圣洁也是最肮脏的地方,那里出现怎样怪诞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听着这句话,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说道:“我不管你们道门内部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理会那里究竟有多肮脏,但我必须提醒你,在张楚楚上神话集团之后,无论是董事长还是你,都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李彤眉尖微蹙。 有些不悦于他的语气。 秦杰看着她说道:“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而我是清梦斋弟子,如果她遇着什么事情,或是过的不开心,我就会很不高兴。” 李彤看着他微嘲说道:“你又算是什么?” 秦杰认真说道:“我家三师兄特别喜欢张楚楚。” 李彤沉默。 秦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根本不在乎这个动作如果让道殿外的人们看到,会引发怎样的震怖,安慰说道:“当然,我们清梦斋也不会随便就兴师问罪,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李彤抬起头来,看着他静静说道:“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是这般无耻,然而你真以为凭冯思秋的名字和清梦斋三字便能震住我?” 在李彤美丽的眼眸深处开始燃烧,那两抹神辉仿佛来自高远的神国,代表着那位伟大存在的意志,顿时让他的意识与身体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闷哼一声,强行移开目光。 只是瞬间,冷汗便打湿了衣裳,他清楚先前这刻,如果真与李彤眼中的两抹神辉相抗。 自己的意识极有可能被焚为灰烟。 他余悸未消想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的天赋神威? 李彤重新抬步,向石廊深处那个房间走去。 秦杰揉着眼睛跟在她的身后,恼火埋怨道:“你刚才真想杀我?” “在雁鸣湖时我便说过,下次相遇时,我会杀了你。” 秦杰嘲弄说道:“在草原上你也说过,但后来不一样跑到沈州市吃我的住我的,也没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总有杀你的时辰。” 秦杰皱了皱眉,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坚持要杀我?” “因为我厌憎你。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无耻的人。” “世上比我无耻的人还有很多,这不是理由。” 李彤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说道:“道门和清梦斋最终必有一战,而我以前便对你说过,斋主的亲传弟子里,只有你一个明白什么是战斗,所以将来的战争中,对道门而言,你是最危险的敌人,所以我一心想着要杀你。” “被副董事长如此警惕。我是不是应该骄傲?” 李彤继续行走,说道:“或者悲伤。” 秦杰嘲笑说道:“你杀得了我?” 墨红色的神袍轻飘,李彤理所当然说道:“当然。” 秦杰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强自坚持说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现在很强。” 李彤没有回头,淡然说道:“我现在更强。” 秦杰有些老羞成怒,说道:“那你这时候要不要试着来杀我一次?”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那个安静的房间前。 李彤转身,看着他说道:“在雁鸣湖畔我说过,以后有机会杀你时,我会饶你一次,这种约定,一共有两次,今天就算用了一次。” 秦杰异常坚定地摇头,说道:“这不算。” “我说算就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 “我说算就……” 说到此时,她忽然醒过神来,觉得这番对话真是好生幼稚无趣,不再继续。 秦杰推开紧闭的房门,说道:“请。” 李彤看着榻上昏睡的张楚楚,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忽然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这可是你们神话集团未来的总经理。” “这可是你的老婆,又不是我的。” 秦杰微怒。 李彤面无表情说道:“不要在我面前假装愤怒,你知道这对我没用。” 秦杰身上的气势顿时松掉,无奈问道:“那你要什么好处?” 李彤伸出一根手指,看着他说道:“算一次。” 秦杰明白她说的一次是说饶自己不死一次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勾住她的手指,说道:“成交。” 李彤微微偏头,看着二人在空中勾连在一处的手指,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然后她摇了摇头,走进了房间。 时值秋浓之季,夕阳归山渐早,红红的暮光渐被齐门都城的建筑吞噬,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们,沉默守护在白色道殿的四周,他们看着紧闭的殿门,紧张地思考着想象着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此时,道殿上方某处房间里,忽然绽放出无数光线,那是纯净圣洁的上天神辉,瞬间将那个窗口湮没,然后缓缓降临。 夕阳已经下山。 齐门都城又生起一轮新鲜的朝阳。 道殿外的人们感受着神辉里的威严与慈爱气息,纷纷跪倒于地,而在最后暮色里看到这轮朝阳的人们,无论是齐门,还是贫民窟里的虔诚信徒,都对着那个方向跪了下来,敬畏地祷告不停。 后一抹暮光消失,齐门都城被夜色掩盖,白色道殿那个房间里的光辉也渐渐敛没,虔诚跪拜的人们从敬畏沉醉的情境中苏醒过来,怔怔看着那个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万家灯火渐起。 房门开启,李彤走了出来,美丽的脸上依然是那般的冷漠,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眉眼间的疲惫却是怎样也掩之不住。 秦杰注意到她的疲惫甚至是憔悴,却没有说什么,直接走进房间,坐在榻畔伸手握住张楚楚细细的手腕,沉默感知片刻。 确认张楚楚身体的情况有所好转,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替她把被角掖好,换了的湿毛巾搭在她的额上,然后走了出来。 他看着倚靠在石壁上的李彤,诚恳说道:“辛苦了。” 李彤注意到他只说辛苦却没有言谢,眉梢微挑,问道:“不谢谢我?” “这是拿我的命换的。” “你的药方和道殿的药材看来起了作用,她体内的毒素化解了很多,但那道阴寒气息,我只能暂时镇压。”稍一停顿后,她微微皱眉,继续说道:“那夜在雁鸣湖畔,我便知道,光明之女身躯里的神辉比我的要纯净充沛很多,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把体内的阴寒气息消弥掉,我自然也不行,说起来,那股阴寒气息到底来自何处?” 秦杰把当年自己拣到张楚楚的故事说了一遍。 李彤没有释疑,细眉反而皱的愈发厉害,说道:“尸肉腐水确实是世间至阴至秽之物,天降寒雨对小女婴的身体确实也有极大的损害,但这等后天阴寒,哪里能与光明之女体内的上天神辉抗衡?” 秦杰带着期望神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法?” 李彤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斋主有没有什么法?” 秦杰摇了摇头。 李彤面无表情说道:“斋主都对她体内的阴寒气息没办法,你还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法,虽说这是情急失言,但你依然显得很白痴。” 秦杰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勉强的笑容苦涩至极。 看着他现在的神情,想到先前用神术替张楚楚治病前,秦杰毫不犹豫与自己勾手指,李彤第一次觉得这个无耻的清梦斋弟子,似乎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一念及此,她看着秦杰神情微和说道:“既然斋主说道宗有办法治张楚楚的病,那么你们太虚观一行必有收获。” 秦杰笑了笑,问道:“这是在安慰我?” “可以这样理解。” “我无法理解的是,安慰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因为开怀笑着,他脸颊上那个小窝显得格外阳光。 李彤看着他的脸,说道:“你生的确实有几分可爱,但性情着实可憎。” 齐门道殿和神话集团的修真者们,都被那扇紧闭的大门拦在外面,此时的道殿安静无人,石廊里的灯火自然没有点燃,临街的石窗漏进来都城里的星星灯火,并不如何明亮,但也谈不上幽暗。 秦杰看着昏暗光线中道门少女的脸,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惫与憔悴,看着她清顺的眉,明亮的眼,弹嫩的唇瓣,忽然觉得这是自己看到过的美丽迷人的李彤,悬在腿侧的右手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微微一颤,指腹触着硬物,他举起手中的茶杯,递到她的面前。 李彤接过茶杯,饮了口依然浓酽的冷茶。 廊间很安静,清梦斋弟子和神话集团的副董事长,就这样沉默地靠在微凉的石壁上,看着窗口处的淡渺光线,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杰忽然说道:“今天先前那时你说过,在雁鸣湖畔你说过,在草原上你也说过,我们清梦斋和你们道门是天然的敌人,总有一天会迎来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而且那天到来的脚步已经变得越来越,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有一天在战场上相见,我们该怎么办?” 李彤端着茶杯,抬起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嘲弄,说道:“我们都是没有朋友的人,所以何必要冒充朋友一样感慨聊天忆过去想将来?你想要把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一些,只是为了将来保命,这等行迳实在有些无耻。” 第413章 我请求你去杀死他! 秦杰没有辩解,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真有那天,你会怎么做.” 李彤毫不犹豫说道:“我说过,你对道门而言是危险的敌人,所以如果真有开战的那天,我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先杀死你。” 秦杰伸手从她手里取过茶杯,端至唇畔,若有所思说道:“有道理,像你这么危险的人物,我也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先杀死你。” 说完这句话,他把杯中后几滴酽茶倒进嘴里喝掉,只觉得苦涩无比。 看着他用自己的茶杯喝自己的残茶,李彤有些恼怒,然而看着他饮尽残茶后被苦涩味刺激的蹙起来的眉头,不知为何她忽然间不想生气了。 “我不会手下留情。”李彤看着石窗外的都城夜景,神情漠然说道,却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秦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或者是说给道殿外那些忠诚的下属听。 秦杰想着长安城里的风景与人物,想着这一路南来所看到的田园风光,那些不停向肥沃原野浇灌心血的农夫,说道:“我也同样如此。” 昏淡的石廊再次陷入安静。 再一次打破安静的依然是秦杰。 他看着李彤微笑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 李彤微微一怔,说道:“恭喜我什么?” 秦杰看她神情不似作伪,也知道她从来不会在人情世故方面扮演成熟,不由默默叹息一声,心想你果然还是那个外物难扰,道心澄静的李彤。 “坐上墨玉神座,成为副董事长,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白武秀说过,像你这等年纪成为副董事长的,千年以来也没有几个。” 李彤这知道他恭喜的是这件事情,平静说道:“自修道始,我便知道自己一定能成为神话集团副董事长,从进入神话集团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坐上那方墨玉神座,所以这本就是自然这事,有何值得庆贺?” 秦杰感慨说道:“也就是我了解你,不然让世间任何人听着你说的这段话,都会觉得你的自恋已然超过了我家的三师兄,要自恋到疯狂了。” 李彤听他把自己与君陌相提并论,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秦杰转头望向她的脸,看着她明亮眼眸的深处,回思着白天时在她眼中看到的那两抹神威难言的光辉,感慨说道:“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只要有些才华有些自恋的人,这些年都不在不停追逐你的脚步,然而却始终无法追上你,你始终走在前面,甚至把后面拉的越来越远,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 李彤看着他的眼睛,感受着隐藏在黑瞳里的那抹光泽,说道:“你修道不过短短数年,便从一窍不通的普通人成为元婴期的大修行者,要说佩服,年轻一代里面,你是唯一能让我有些佩服以至警惕的对象。” 秦杰笑了笑,说道:“表扬与自我表扬,总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不过这时候没有观众,我们难得互相吹捧未免有些衣锦夜行的遗憾。” “只不过你恭喜我,我也恭喜你一下。” “我晋入元婴期,实在不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 他这句话里隐藏着很多内容,那些内容包括了他意识海洋深处的碎片,莲世界慷慨的遗产,恐怖血腥的魔宗**,红莲观的那把火。 即便是云正铭,都不能完全了解当时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李彤自然不知道,她疑惑地看着他。 秦杰轻描淡写地掩饰说道:“你早就入了元婴,雨珊也入了,白武秀师兄多年前便入了,在你们面前,我根本没有什么骄傲的资格。”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与普通的修道者是不一样的人,元婴期对我们来说意义加重大,因为境界对我们来说,都是战斗的手段。” “我总觉得你重复了无数次的这种说法,就是在告诉世界,我们两个就是一样的人,就像海底一模一样的两颗珍珠,天生一对?” “本来便是如此,我刚入元婴期便敢挑战前任董事长,虽然那时总经理在他身上留下的伤还没能痊愈,而你未入元婴时便能杀死夏侯,一朝入了元婴,便是连番奇遇的云正铭依然不是你的对手。”她傲然说道:“没有多少修道者像我们两个人一样,云正铭不是,王雨珊不是,白武秀不是,即便他自幼便被称为道门不世出的天才。” 秦杰完全没有想到,李彤竟是对自己言语间刻意的调笑完全无视,不由有些无言,又听着她提及白武秀,顿时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天才本来就分很多种,修道天的天赋本来就应该体现在修道上,而不应该只是像你我一样体现在战斗或者杀人上,我这辈从未见过像七师兄这样如此天操却全不自知的人,说到道心之纯净无碍,他要比你和云正铭强上太多。”他看着李彤警告道:“师兄看上去似乎不擅长战斗,但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战斗,如果将来某天他真被逼着去战斗,你大概便会明白他的可怕。” 听到他关于白武秀的点评,李彤微微蹙眉,想着童年时在观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那个无聊无趣就喜欢偷看女道士洗澡的家伙,那个在自己的小拳头下像娘们一样痛声尖叫根本不敢反抗的懦夫,怎样也想像不出他会多么可怕。 秦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成为副董事长的?我在长安只听说了一些传闻,说你把前任董事长给杀了?” 李彤用极为寻常的语气说道:“与总经理的传承不同,墨玉神座从来都不指定传承,没有确定的继任者,所以也就没有归座的过程,千万年来,那方墨玉神座都是在血腥的战斗中不停变换主人,想要成为副董事长没有别的任何途径,我把前任杀死,那便自然继承了他的位置。” 秦杰神情微凛,问道:“如果神话集团上有别的强者,想要成为副董事长,他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死你?” 李彤淡然说道:“便是如此,只是看起来暂时似乎没有人敢来杀我。” 秦杰看着她说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很想杀你,也敢杀你。” 李彤知道他说的是谁,说道:“他杀不了我。” “但你必须承认,他在神话集团这么多年,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肯定不会放弃坐上墨玉神座的机会。” 李彤知道这场谈话进入了正题,静思片刻后说道:“云正铭就是一条狗,虽然他和罗克敌不同,不是董事长的狗,也不是我的狗,虽然他有很多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机缘造化,但他依然只是一条狗。” 秦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说狗不会反抗自己的主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条疯狗可不认识自己的主人是谁,它会变得疯狂而危险。” 李彤静静回视着他,说道:“看来昨天在红莲观里,他给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秦杰想着昨天那场凄寒的秋雨,染血的草叶,破庙里的烈火,空了的箭匣,黑色的桃花,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昨天的云正铭让我感到了恐惧。” “但你还是赢了他。” “但他没有死,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打赢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不要告诉我,神话集团不知道他现在拥有怎样恐怖,如果让他活下来,他会变得一天比一天强大,一天比一天疯狂,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想杀的两个人便是我和你,所以我们应该趁着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杀死他。”秦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请求你去杀死他。” 李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秦杰看着她继续说道:“云正铭活着,对你们神话集团,对我们大唐都没有任何好处,而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杀他,所以需要你亲自出手。” 李彤忽然说道:“他既然背叛了神话集团,那么便无法再世界里生存下去,所以他肯定会离开这里,进入荒原。”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荒原漠阔无垠,他带着那些堕落骑士往冰寒山里一藏,谁能再把他找出来?”秦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亲自去。” 李彤平静回视他,说道:“我亲自去。” 秦杰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再见。” 李彤细眉微挑,说道:“似乎你很不想看见我出现在你面前。” “如果是别的时候,我很愿意泡上一壶好茶,切上几盘牛肉,和您来一番促膝长谈,直至夜烛渐尽……但我现在真的很着急。” “再好的茶也不能配牛肉,应该用烈酒来配,身为斋主的弟子,你居然会在食材搭配上犯这种错误,看来你真的很着急。” 秦杰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靴子,想着昨天这双靴子踩过的那些血水,说道:“昨天在红莲观前,云正铭说过他有可能是修罗之子。” 听着这句话,李彤笑了起来,笑容里隐藏着的意味却很复杂,她看着秦杰说道:“如今世间所有人都在猜测你就是修罗之子,只不过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无论是我们道门还是道宗都没有出手,结果你却说云正铭才是?” 第414章 千里追杀! 秦杰抬起头来,摊开双手微笑说道:“至少从这些年的故事来看,云正铭比我更像是修罗的儿子,因为他比我黑,也比我惨。 “这不能说明任何事情,要知道,之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你是修罗之子,是因为前任总经理用他的眼睛,在沈州市里发现了你。” “但是他看到的未必便是真实的,事实上当年神话集团最终还是否定了他的看法,大董事渠自把他镇压入幽阁便是明证。” 李彤静静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忽然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总经理只是看错,道门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大董事为什么会重履人间国度,亲自出手镇压?我不知道当年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我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世间绝大多数事情,想的简单便简单,想的复杂便复杂,当年大董事之所以亲自出手镇压谢君元,或许只是因为那个老头执念过威,依然想在沈州市里掀起血雨腥风,杀死他臆想中的修罗之子,而大董事心系天下及道门,哪里会任由他挑起道门与清梦斋之间的又一场战争?”秦杰平静说道:“我有想过这些事情,但你大概没有想过,就算谢君元是百年来神话集团最了不起的总经理,但光明与黑暗始终是超越人间的领域,他凭什么能够看穿修罗这种层级存在的安排?也许当年谢君元看到的真相,只不过是镜子里的真相,所以错把虚妄当成了真实,我只不过是修罗投在人间的一个假象,是镜子里的假人,而云正铭却并不在这个镜子里,他才是真实的那一面。” 道殿大门缓缓开启,熊熊燃烧的火把,被殿内涌出的空气扰动,石阶周遭的光线顿时变得有些闪烁不安。 血红色的神袍在夜风里缓缓飘拂,李彤叫情漠然地走了出来,看着她的身影,包括部门经理在内的所有人赶紧躬身行礼。 没有和道殿里的修真者们有任何交谈,也没有去接受齐国门主的参拜,李彤坐上神辇,带着五百名神话集团护教骑士和数十名下属,就这样离开。 暮时神辇方至,入夜不久便要离去,她离开神话集团,降临这个人间之国的都城,似乎只是专程过来与秦杰见面,替张楚楚治病。 一直保持着肃然沉默的下属们,此时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震惊,疑惑里向道殿上方那个幽暗的窗口,心想居然能够让副董事长召之则来挥之则走,看来清梦斋和副董事长的关系竟是出乎意料的亲近啊! 魁梧如山的罗克敌在神辇后方沉默行走,他神情漠然看着神辇幔纱里那个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影,眼眸里的狂热贪婪神色一现即隐。 痴于修道,但你真是信徒们眼中那个一心修道不问世事,甚至不识人间烟火的李彤? 他默然想着,居然会借清梦斋的势,来让自己在神话集团里的地位愈发稳固,这样的人又岂会真的不识人间烟火? 整个大陆秋风渐肃,北陲更是寒若凛冬已临,枯黄的落叶在静寂的长街上被风吹抟着满地乱滚,伴着簌脆的声音碎成粉末。 从晨时起,绝大多数街道都已经戒严,街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即便如此那些修真者依然显得格外警惕背着街道而站,盯着眼前所有能活动的物体,包括那些落叶也不例外。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在长街中缓慢移动的那座巨大的神辇,那座神辇刚刚由南城门入城,向北城门而去。 那座神辇华丽巨大,仿佛就像是移动的道殿再加上前后数百个护教修真者以及数十名下属,按道理来说,应该行走的非常缓慢,事实上,它此时行走的也确实缓慢,然而神奇的是,前些天这座神辇还在南方的齐国都城,此时便出现在了最北方,这本身就已经近乎神迹。 神辇四周的幔纱非常轻薄,哪怕像冬日湖畔雾中的寒柳般垂落了无数层,依然无法完全隔绝光线与寒风的渗入。 神辇内有些寒冷,呵气便成热雾李彤却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血红色神袍,轻轻踩在绒毯里的双足赤·裸着,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云正铭和他的堕落骑士,成功地突破了神话集团的数道防线,仿佛融进了这片土地,悄无声息地便进入了草原。 在很多人看来,神话集团对这名叛教者的追杀,只能到此为止,因为即便是千年之前,那位总经理叛教,道门也没有尝试过进入草原追杀。 因为那片看似荒芜,实则富饶的土地,并不属了中原人所有。 上天神辉,还没有完全覆盖那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杵的是,副董事长的神辇,是继续向着草原里进发。 肃杀秋风在草原上愈发强劲,某一时刻,竞是把神辇四周的重重幔纱全部吹了起来,此时才有修真者震惊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副董事长的曼妙身影。 在西北方的原野上,有片不怎么险崛的山峦,山里有温泉,山畔有碧蓝如海的一片细湖,湖形若美人的腰。 秋风在山崖间轻吹,李彤身上的血红神袍猎猎作响,白勒出极为迷人的腰线,就像是崖下那细细的蓝湖,能让世间无数人心甘情愿溺毙在其间。 看着远处幽蓝湖畔的那几个火堆,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正如同登上副董事长一样,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既然答应秦杰会亲自杀死那条疯狗,那便一定会做到,无论要追到天涯还是海角,无论是在中原还是草原。 碧蓝如海,其形似腰,实际上只不过是北方的一片狭长瘦湖,当年秦杰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王雨珊和雁荡山的少女们在这里暂歇过,这里曾经发生过很多有趣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李彤曾经在云雾中的吊篮里听说过。 很遗憾的是,当她来到这片蓝湖时,所以面对的不是温泉帷幕后那个黑发如瀑微湿的少女王雨珊,也不是那些沈州市的吃食,而是远处湖畔石堆间的几处篝火,以及火畔的数十人。 在红莲观遭到秦杰反噬,云正铭陷入半昏半疯的精神状态中,幸亏被忠诚的部属带着逃走,而在他醒来或者说清醒之后,根本来不及感慨或是低落,便带着这些部属,毫不动摇地踏上了北上的旅途。 千里旅途中,云正铭凭借着在神话集团多年的积威,再次成功地突破了神话集团设下的重重防线,并且收拢了很多最忠诚的下属,赐予这些人珍贵的坐地丸,从而让死伤惨重的堕落骑士队伍,再次变得强大起来。 坐在火堆旁,云正铭脸色苍白,不时拿起手巾捂嘴,掩不住咳嗽,也无法让雪白的手巾不被咳出的鲜血染红。 在红莲观秋雨中与秦杰一场大战,他身受重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痊愈,他看着身前碧蓝如海的湖水,看着那些被寒冽秋风堆着在湖面上行走的薄薄冰块,想着两年前从此间进入草原,从而自己的一生都被改变,不由沉默无语。 便在这时,碧绿胜蓝的秋湖深处,忽然掠过几道清晰的白色涟漪,水波前方的数道黑影明显是鱼儿留下的,只是要激起这样大的水花,那鱼得有多大? 云正铭看着手中染血的雪白手巾,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把手巾收回袖中,然后缓缓起身,望向湖对岸那个穿着墨红神袍的少女。 那件神袍很薄,上面染着的红色却很浓,浓的像血一样,落在那名少女美丽的身躯上,就像红色的天鹅绒一般顺滑,甚至有了肃穆庄严的感觉。 云正铭对这件血般的神袍很熟悉,过往这些年,他无数次在墨玉神座上,看到副董事长穿着这件血袍,他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件似乎染着亿万人陈年血迹的神袍如果穿在自己身上,那会是怎样的感觉。 可惜的是,这件血色的神袍新的主人并不是他。 云正铭对裁决神袍的新主人也很熟悉。 很多年前,他崭露头角,正要灿烂夺目之时,有一个穿着青色道衣的小女孩,带着倔强骄傲冷漠的神情,在修真者恭敬的牵引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从那天开始,李彤和云正铭这两个名字便经常被人拿来做比较,一个是李彤,一个是神话集团神子,同时离开,同时进入神话集团,然而令他感到无尽羞辱的是,他从来没有赢过她,从来没有走在过她的前面。 当他进入金丹期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元婴期的门槛,两年前在草原上,他眼看着要先她一步踏入元婴期,却惨遭变故,而紧随其后,他才有些落寞苦涩地知道,原来她早就随时可以进入元婴期。 云正铭很清楚,自己与李彤此生必有一战,非如此,不能让自己的道心真正通明,正如同秦杰对于他修道旅程的意义一样。 第415章 李彤VS云正铭!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战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李彤向秋湖上走来,赤·裸双足轻轻踏在湖水上,飘然而行,血色神袍被湖风吹的不时卷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浑身浴血的仙子,魅惑与圣洁相杂,别样美丽。 如果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她每一次落足时,便有一片薄薄的冰块飘到她的脚下,那些薄冰仿佛能够感知到她的心意,又或者说她对这片秋湖上的所有事物的运行规律都掌握的极为彻底,这比踏湖而行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经理!” “副董事长!” 穿着黑色盔甲的堕落骑士们,看着湖面上的血袍少女,震惊地纷纷站起,伴着战马阵阵惊恐的嘶鸣,很多人竟是恐惧地忘了准备战斗。 云正铭沉默看着李彤轻踩湖冰而来,静思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精神力磅礴而出,毫不犹豫地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樱花。 面对着这样恐怖的对手,他清楚任何战斗手段或技巧以至于意志上的较量,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能以自己最强大的本领与对方硬拼。 黑色的本命樱花有五瓣,其中一瓣被秦杰的符枪射至枯萎,还有两瓣则是在破观前的自暴中凋落碾碎成粉,如今看上去不免有些怪异,凄惨中透着股令人恶心的丑陋意味,就像是海船上死了半年的腐鱼。 感受到云正铭本命樱花里蕴藏的死寂黑暗意味,堕落骑士们顿时精神一振,摆脱了对李彤的天然惊恐,只听得“嗤嗤”破空之声大作,数十柄道剑振鞘而出,带着凄厉的嗡鸣,向着湖面上的少女袭去! 在云正铭召出黑色本命樱花的那一瞬,李彤脸上的神情微变,因为她感知到了那道死寂的气息,联想到知守观里的惨案,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至于那数十柄看似威力强大的道剑,则根本不在她的眼中,她甚至没有投予任何的注意力,双手微展神袍,圣洁的上天神辉顿时在湖上散播开来。 堕落骑士们在坐地丸的帮助下,绝大多数都拥有了金丹期的修为,尤其是那几名侥幸活下来的统领,境界更是高深,他们如今的本命道剑,跟随着云正铭的气息,抹着向修罗牺牲后所换来的幽冥黑色,威力十分惊人,可以直接破开铁甲重骑的正面骑,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抵抗。 然后神话集团神术正好是这些幽冥道剑的克星。 当这些黑色道剑看似无可抵御地飞到湖面上,飞进李彤身周十余丈的上天神辉里后,就像是鬼魅遇到了烈日,剑身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冒着阵阵青烟,发出类似哀鸣的凄惨叫声,哪里还有先前的威势。 有的黑色道剑见机不对,试图飞离上天神辉控制的范围,但剑身上冒着的阵阵青烟,就像是无数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缚住它们,无论它们怎样拼命地东突西刺,依然无法飞出这片圣洁的光辉,看上去就像灯罩里的飞蛾。 血红色的神袍在玉臂上如瀑布般垂落,李彤就以这种平静的姿态,轻踏湖水缓慢而不可阻止地向着碧湖对岸行去。 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上天神辉,就像是一个极大的光罩,随着她一道在湖面上移动,而那些黑色的道剑,也被她带动着一道移动。 这幅画面很诡异,很震撼。 赤·裸的玉足,踏上湖岸,在冰冷的沙砾地里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圣洁的上天神辉,渐渐敛没于李彤的身体。 那数十柄黑色的幽冥道剑,如蒙大赦,便欲飞走。 李彤极为随意地抬起右手,伸向空中,握住其中一柄幽冥道剑。 在她的手握住这把幽冥道剑的瞬间,黑色的剑身似失火般冒出无穷青烟,而伴着这些青烟,道剑竟是渐渐回复了光明的白色。 其余的数十柄幽冥道剑,有的成功地飞回了堕落骑士的身旁,更多的则是凄惨无比地摔落在寒冷的湖水中,溅起无数lang花,惊了无数湖鱼。 李彤随意夺剑,出剑的动作看上去似乎也很随意。 她一剑刺向那朵黑色的本命樱花。 唯因随意,所以根本不知剑意所指何方,那又如何躲避? 面对着融合了司徒云海剑决和李山剑意的这一剑,云正铭根本闪避不开,他也根本没有想过闪避,脸色苍白却坚定地迎了上去。 剑尖轻点黑色樱花依旧完好的一瓣。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 以精纯天地元气凝成的黑色樱花,剧烈颤抖起来,竟瞬间便有崩裂之迹。 云正铭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绝望的情绪,只是坚定和冷酷,下一刻,他眼睛里的黑与白再次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惨淡的灰色。一道极为贪婪狂暴的气息,从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道衣里喷射而出,顿时扰的秋湖荡漾不宁。 看着他那诡异的眼睛,李彤微微蹙眉,神情显得有些凝重,又有些厌憎,最后尽数作为了不屑的嘲弄。 她轻拂神袍,圣洁的神辉混着极浓的血腥味,击向身前那道贪婪气息形成的漩涡,圣洁和血腥,这两种绝然无法相混的气息,此时从神袍袖中挥出,似乎变成了神话集团幽阁里那些被血水浸了千万年里的石块----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石块,所守护的正是上天的光辉。 这样的石块,无论怎样的漩涡都无法吞噬。 看着李彤轻拂神袍,云正铭面色骤寒,眼眸变得更加灰暗,直至灰的失去了所有生机,湖畔石砾地间那道贪婪却又冰冷的寂灭气息越来越浓。 然而在这阴寒一片的天地里,却始终有一抹明亮无法抹去。 那是一抹带着浓郁血腥味道的明亮,正来自于那件血色的神袍。 神袍之袖翩然起舞于碧湖畔,袂角的每一次掀卷,便有一道带着森森血腥意与神圣气息的劲风袭向那片寂灭气息形成的漩涡。 这些劲风真的很像神话集团幽阁砌着的那些长满青苔的石块,连续不断地进入那片漩涡中,就像从无尽空虚的天穹里落入地面的湖水,震的周遭的天地元气颤抖不安,四处流散逃逸。 无数声剧烈的轰鸣声,在寂静的碧湖畔连绵响起,受到云正铭那双灰眸的影响,又被李彤以如此神威攻击,湖水翻滚的有如沸腾,潜藏在湖底深处的鱼儿或晕或死,渐渐飘了起来,在水面上堆成一片片的惨白。 稍远处的山林,也没有逃脱这无数次气息对撞的恐怖影响,伸向湖水表面的千年老枝喀喇断裂,林梢摇晃不安,本已凋零所余无几的枯黄树叶,无力地飘向空中,不知稍后会落入湖中还是会被风碾成碎末。 几只耐寒的喜鹊,尾羽惊恐地翘起,拼命地扑扇着向远处飞去,然而为了熬过荒原艰难的冬天,它们已经吃的太多,变得太肥,速度根本无法提起来,所以也没有能够逃脱掉两位强者战斗的余波,哀鸣着堕地而亡。 李彤的身躯上,撕割出了无数道极细微的小血口,无数道极细的血水,便从那些伤口里溢流而出,渗过轻薄的神袍。然后缓缓向地面淌落。 浸透了血的神袍,显得愈发的红艳,就像是被露珠洗过的红花,艳的惊心动魄,湿漉漉地神袍贴在她的身体上。美的惊心动魄,极为诱人。 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却依然清媚动人一场大战过后,细嫩的肌肤上没有沾染一点尘埃,更没有血迹,尤其是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却又是显得那般平静,和身上淌血的神袍。媚惑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一身血腥,却依然平静而美丽,这代表着绝对的强大。 湖畔石砾地上,数十名堕落骑士重伤不起,淌出来的鲜血把身下的石头尽数染红。 云正铭单膝跪地,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凄惨地贴在额头上,脸上那块银色的面具。 不知遗失在何处,露出被严重烧伤的脸颊。 李彤缓步前行。 她每走一步,身上流出来的鲜血便会多一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感受不到那些痛楚,似乎她的身体有无数的鲜血可以挥洒。 她向着云正铭走去,说道:“你现在确实比以前强了很多,我很意外,在红莲寺前。你居然没能杀死秦杰,不过很遗憾的是,你依然没有我强。” 云正铭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红衣袂,看着有些惨不忍睹的脸颊上,流露出奇怪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对李彤讲述红莲寺秋雨一战中,秦杰身上所发生的那些诡异的事情。 “我现在对墨玉神座没有任何兴趣,其实你真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扔掉下属,单身冒险来杀我。”他喘息着说道,脸上依然带着奇怪的笑容。 李彤走到他数丈之外,说道:“像我这种人,可不会相信你会心丧若死,要去lang迹荒原,寻找自由和内心真正的平静,我知道你对那些不感兴趣,所以我没有道理让你继续强大起来,以至于能够威胁到我。” 第416章 李彤VS云正铭!(二) 云正铭扶着膝头,疲惫说道:“像你这种人,要杀人之前向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给我交待遗言的机会.” “听说你对秦杰说,你认为自己是修罗之子?当然我这时候没有杀你,更主要是因为我也需要休息片刻,我可不想与你这种废物同归于尽。” 云正铭看着她嘲弄说道:“李彤现在居然也需要休息?是不是成为副董事长之后,你也被那方墨玉神座消磨掉了锐气。” 李彤没有因为他的嘲讽而生气,平静说道:“都说昊天之下,神座之上,即便是半神,依然不是真的神,是人就需要休息。” “是人就需要休息,是啊……很多人一直想成神,却不知道能当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要不变成鬼便好。”云正铭有些落寞说道:“我现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修罗之子,还是天谕之人,不过大概怎么也不能算是人了。” 血红色的神袍渐渐干凝,李彤看着他平静说道:“不管你是人还是神,今天都会变成鬼,如果你真是修罗的儿子,那我便送你去见你父亲。” 话音落处,她向前再踏一步。 忽然间,就在此时,碧湖畔的山林里,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更有数道极为强大的精神力量凛然而至,瞬间笼罩石砾地。 看着逾千名穿着皮袄,手拿各式兵器的草原蛮子,呼喝着从山林里密密麻麻的涌出来,李彤眼睛里的明亮光芒骤然锋锐起来。 会在燕北边塞出现的草原部落子民,只可能属于如今已然风雨飘摇的魔教信徒大本营,那么此时笼罩石砾地的数道强大精神力量,肯定来自魔教信徒大本营的数位大祭司。 “原来你和这些蛮子之间早有协议,只不过如今他们的日并不好过,居然还能出动数名大祭司来接你,你究竟付出了什么?” 云正铭站起身来,黑色道衫中间不停地淌着血水和脓一般的体液,想必是他身上的那个洞在先前的战斗中再受重创。 “魔教信徒大本营现在的日确实很凄苦,被魔教子弟和我们两面夹攻,就像我现在一样,被光明的神话集团和黑暗的秦杰两面夹攻。你问我要付出什么,才赢得这些草原人的信任,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付出。”他看着李彤说道:“我和魔教信徒大本营相邻而居多年,当了无数年的仇敌。也做了无数年的朋友,很凑巧的是,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是他们新任单于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拥有相同的处境,拥有相同的目标。” “什么目标?” “重新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复仇。” 李彤沉默不语。 “其实我没有想到,会被你在这里追上,不过幸运的是,正如你所说,你再如何强大,也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神。所以你需要休息,让我赢来了转机,同时我也很感谢我自己,能在你的面前支撑到现在。” 李彤忽然微微一笑。 她清媚的容颜略显苍白,这一笑顿时丽光大盛。 云正铭没有欣赏她的美丽的心情,虽然这些年在神话集团里,他有时候也会为这个女的美丽而赞叹无语。 因为他看出了这抹笑容里的嘲弄和轻蔑。 “我确实不是神,只是一个人。所以我有时候偶尔还会保留一些人类的好奇心,比如你究竟是不是修罗之子,比如你向北入草原究竟意图何在,所以我一直在等,想看看究竟是谁会出现帮助你。”李彤看着他平静说道:“秦杰在雁鸣湖畔曾经说过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好奇心会杀死猫,我不明白,但我清楚好奇心有时候确实很容易耽搁事,然而很遗憾的是。你所能达到的层次,实在没有办法耽搁我杀死你。” 云正铭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寒声说道:“现在我这边有千名草原战士,有七名大祭司,你还怎么杀我?” 李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你就在身前三丈,别说已经残败的魔教信徒大本营,就算是魔教子弟来此,又如何阻止我杀死你?” 云正铭震惊说道:“但你杀死我之后,怎么逃得出去?” “我神辇下神话集团的目标是杀死你。又不是逃走,只要能够杀死你,我能不能逃走,是很重要的问题吗?”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需要何等样强大的逻辑,何等样无畏的心志,才能如此平静的说出来? 听着这话,云正铭的神情骤然一凛。 李彤最后说道:“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变成一具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尸,魔教信徒大本营的人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我?难道这些蛮子会重情重义到不惜灭族断种,也要杀死我这个神话集团副董事长?云正铭,你真的很愚蠢。” 云正铭脸色变得异常惨白,因为他知道李彤说的是对的,如果自己此时便死了,魔教信徒大本营的人凭什么要替自己复仇,要和当代副董事长战斗?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说道:“但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我,因为我是他们能在草原上活下来甚至壮大的最后希望!” 仿佛是要证明云正铭的判断,湖畔山林梢头骤乱,那数道已然降临在石砾地里的强大气息,瞬间变得更加狂暴,袭向李彤的身体。 那些气息里蕴着自然的狂野力量,甚至隐隐带着某些草原野兽的味道,那是草原蛮人祭司们独有的精神攻击! 李彤脸色微显苍白,望着那片山林,目光寒冽异常。 一声骄傲而霸道的轻哼,起于她的薄唇之间。 几乎同时,远处山林里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片幽暗的林中,一名穿着名贵裘衣、佩着数样骨质法器的魔教信徒大本营祭司,带着恐惧的神情,惨然坐倒于地,他身上一根极细的骨器瞬间崩散,两道带着黑色的鲜血,从他的鼻孔里流了出来,竟是受了极重的伤。 李彤看着那片山林,感受着那数道精神气息,不屑说道:“居然敢用精神精神力来伤我,真是勇敢无比,也是愚蠢无比。” 未曾相见,一名魔教信徒大本营的祭司,便识海被破,内腑流血,山林里的几位草原祭司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恐惧。 李彤。 最令修行界震惊的便是她万法皆通,遇着剑师,她便是更强大的剑师,遇着阵师,她便是更优秀的阵师。 遇着念师,她便是最恐怖的大念师。 如今她已然成为副董事长,又怎么会畏惧这些草原祭司的精神力? 李彤望向云正铭。 她先前抢的那柄幽冥道剑,早已被随手扔掉,此时出手的是一直静静隐在血色神袍里的道剑,她的本命道剑。 剑若无锋,出衫而游,灵动若鱼,却在空中带出一条笔直的白线。 云正铭面露绝望。 惨惨一笑。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闪电自天而降,没有丝毫偏差,击中了空中的道剑! 片刻后,轰隆沉闷的雷声,才在天空中响起。 一响便绵绵无绝期。 草原的寒秋少雨,今日更无雨,然而却有了雷。 无数记天雷轰向碧湖与山林。 震耳欲聋,湖水摇撼难宁,湖畔石砾地上烟尘大作。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终于停了。 此时的天色变得阴晦了很多,漫天的烟尘,似乎飘摇而上,变成了厚厚的黑云,笼罩了这片湖山。 李彤收回道剑,抬头看天。 只见黑云之后,隐有雷光敛而未动。 天意难测,天威难测。 她沉默看着天穹,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正铭被震飞到了更远处,他靠着一块岩石,被烧毁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与狂热的情绪,一面咳血,一面放声大笑。 他看着李彤,面容扭曲。 疯狂地喊道:“我说过我不是人,那我自然身负天意!我就是天谕之人!你看看!昊天真的没有遗弃我!李彤!只要天不亡我,你能奈我何!” 李彤根本没有理会云正铭的疯狂叫喊,只是抬头看天,看的很认真很专注,似乎那片云后有极美丽的一幅风景。 她看到了那幅风景。 她的神情有些微微惘然,然后渐渐复为漠然。 然后她看到极远处一座山崖上,有一个人,那座山崖极高,所以那个人也站的极高,高的似乎伸手便能摸到天上的云层。 那个人梳着道髻,穿着浅色道衫,负着一把木剑。 从看到山崖上那个人开始,李彤便不再看天,因为她的眼中便只有他,然而无论她怎么看,那个人依然沉默,没有任何动作。 李彤的神情愈发漠然,眉梢仿佛多了层浅浅的霜。 然后她难以抑止的愤怒起来。 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对那个身负木剑的男人产生愤怒的情绪。 她霍然回首,再次望向云正铭,杀意再作。 仿佛有所感应。 远处山崖上那个男人微“噫”一声。 看似缓慢流动,实则湍流不安的厚厚黑云里,忽然挤出十余团明亮,然后化为十余道雷霆,再次向碧湖处落去。 第417章 秋! 雷霆再至,湖沸石裂俱不安,天地气息被撕扯成无数碎片,化作恐怖的飓风,在湖畔的石砾上狂暴穿行. 电闪雷鸣,血红色的裁决神袍在风中飘舞,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倒下。 逾千名的草原蛮,冲出密林还没有来得及靠近湖边,便被从天而降的这些雷霆震的神魂不宁,那股生命本能里对天穹的敬畏,让他们跪倒俯于地,不停地祈祷着天神能够饶恕自己的罪孽。 密林里那七位魔教信徒大本营的祭司,相比于这些普通人来说,要清醒冷静的多,然而也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感知这些雷霆里面所蕴藏的威严与力量,所以实际上,他们比那些普通人更加震惊。 而当他们看到血色神袍在狂风中飘舞,那个身影在雷霆间依然倔强地不肯表示服从的画面时,心中的震惊终于抵达了巅峰----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居然拥有如此恐怖的意志力,敢于天争! 风雷渐息。 李彤站在满地坑洞的湖畔,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她不再看云正铭。 也不再看远处山崖上的那个身影。 她没有看云端风景。 她没有看湖山风景。 她什么都不看。 只是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影,默默看了很长时间。 她大喊了一声。 这声喊很清脆,很愤怒,在回复安静的湖山间,传了很远很远。 这声喊里。 充满了不甘。 一道鲜血,从她的唇角缓缓淌下。 山林中,那数名来自草原的魔教信徒大本营祭司,被这声喊里蕴含着的恐怖精神冲击,震的连喷鲜血。 直接倒下,昏死不知。 站在远处山崖上的李然,听到了这声愤怒的喊叫。 他知道她的愤怒指向的是自己。 这是他的妹妹,这一生第一次对他表示愤怒,甚至隐隐有挑战的意味。 李然没有不悦,他很喜悦。 他喜悦地想要手舞足蹈,喜悦地想要纵情长啸。 因为他知道,看过今天这幅真正雷霆风景的她,不会再是那个看着自己背影。 想要接近、却永远倔强或自卑地不敢开口的妹妹。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李彤。 然而他依然不能让她杀死云正铭。 因为这是大董事还不想那个叛教者死去。 李然抬头看天,看着仿道触手可极的厚厚云层,看着云层后那些缓缓积蕴的明亮雷霆,猜测昊天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以剑引雷,乃是传说中的剑道境界。 李然在沈州市小道观里有所悟,看来果然在修道路上再进了一大步。 如果是以前,李彤只会替兄长喜悦。 然而今天她的情绪很复杂。 不甘而且愤怒。 最关键的问题是,云层是从何处来的? 坐上墨玉神座,成为副董事长后,天人感应渐深,在她的目光穿过那些看似恐怖的雷霆黑云,看到天空那幅真正风景的时候,她便隐隐感知到了昊天的意志。 然而几乎同时,不知因为不甘还是愤怒,她竟忽然生出战上一场的冲动! 身为副董事长。 哪怕是偶尔闪过这等念头,便是极大的不敬,最深重的罪孽。 李彤察觉道心微有不宁,骤然一凛,极为强悍地从那种危险心境里脱离出来。 她缓缓低首,黑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拂。 雷霆渐敛,云层渐散,没过多时,便消失无踪,露出清湛的寒秋天空。 李彤不再去想先前那充满亵渎意味的一闪念。 但心念即生。 又如何能真正抹除? 哪怕只是一闪,也必在心境里留下痕迹。 云消雷散。 她依然低着头。 在她心底深处的最深处,在她自己都看不到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个声音正在漠然地说着,这似乎也做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李彤抬起头来。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回来。”她看着云正铭,平静说道:“不然就算天能容你,我也不让你活。” 血色衣袂轻飘。 她转身离开碧湖。 …… 李彤离开齐门都城之后,秦杰没有马上便带着张楚楚离开。 他首先需要把师傅留给自己的悍马修好,不然其后的旅途虽然不长,也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位出身光明神话集团的苍老部门经理叫做陈村,他已经确认,这位部门经理对张楚楚的忠诚,要远远超过自己对清梦斋的热爱,于是他当然不会错过利用对方的机会,让他帮着寻找修复悍马以及别的事物所需要的材料。 有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帮助,秦杰在齐门也享受到了在天道盟时的同等待遇,这个神话集团属国几乎所有的珍稀材料,都任他使用。 平日里这座白色道殿幽静无比,现在则是被各种各样恐怖的声响所占据,铁锤不停敲打着钢铁车厢壁,发出如雷般的撞击声,尖硬工具重镌刻符线时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难听摩擦声,珍稀金属融化浇筑时发出的类似人类腹演的恶心声音,交替着回响,而且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那一刻。 再如何虔诚专注的信徒,也无法颂读教典,再如何勤奋的修真者,也没有心情练武修行,就连部门经理陈村脸上的皱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好在秦杰在这方面的天赋虽然不如六师兄,但也算极为惊人,没有过多长时间,那辆黑色的悍马便修复如初,能够轻装上阵。 如果不去注意车厢壁上那些丑陋的疤痕的话。 离开齐门都城时,部门经理陈村派出了一队修真者护送,相信接下来的安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秦杰终于有了心情看看窗外的风景。 真正让他心情好转的原因,其实是现在有人在窗边陪他一道看风景。 在李彤的帮助下,张楚楚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不再终日昏睡,虽然依然有些虚弱,但至少可以看风景,或者看秦杰的脸。 张楚楚的病情能够暂时稳定,秦杰最感谢的人便是李彤。 他知道那位年轻的副董事长,这时候应该正在捕杀云正铭的道路上,按道理来说,哪怕不是朋友,仅仅出于感激,他也应该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担心,但他并没有。 秦杰对李彤有绝对的信心----如今的云正铭确实非常恐怖,那场秋雨之战里,如果不是命好,他只怕早便死了----但他始终认为年轻一代的修行者里,最恐怖的还是李彤这个女人,她既然说会亲自去杀云正铭,那么云正铭必然难逃一死。 看着窗外的秋色,回忆起那场秋雨里的血腥战斗,破庙前的堕落骑士幽冥般的身影和穿着一身黑色道衣的云正铭,忽然与他记忆中的某些画面重叠起来,片刻后他想起,在自己曾经做过的数个梦中,他曾在荒原那头看见了三道黑色的旋风烟尘。 那三道黑色的烟尘透着冷酷与幽暗的味道,仿道是黑夜的一部分,此时细细想来,还真与那日云正铭与堕落骑士身上透出的意味相似。 秦杰越发觉得云正铭当日说的话也许是真的,那个学会吃人并且爱上吃人的家伙,才是修罗之子。 一念及此,他顿时觉得心境安宁了数分,对自己身世传言的隐隐畏惧,对道宗的忌惮也自然少了几分,对到达太虚观的心情急了几分。 再如何焦虑急迫,旅途终究需要一里一里地前行,尤其是张楚楚身体虚弱,也禁不住长时间不休息的连续跋涉,所以悍马的速度并没有提起来。 南方气候相对湿暖,时值深秋,秋意却是浓而不肃,道路两侧多见青色的树木,与北方苍凉的景致相比,要悦目的很多。 偶有一场秋雨落下,终究还是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 张楚楚的身也变得更凉,尤其是手脚,摸上去竟像是冰做似的。 烈酒能够起到的暖身效果。 维持时间越来越短,于是秦杰把前两年剩下的那些有暖宝效果的失败符纸,都贴在了张楚楚的身上,在修行者眼中无比珍贵的火符,不停地燃烧,日夜都未曾熄灭过,并不长的旅途不知烧了多少符纸。 以前写好的火符用完了,便写新的。 秦杰的精神力再如何雄浑霸道,也禁不住这等豪奢夸张的做法,脸色变得越来越憔悴。 张楚楚没有劝阻他,因为她知道劝阻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如果现在病的是秦杰,她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而秦杰也不会劝阻她。 她每天看着窗外秋日风景。 或者是窗畔秦杰的脸。 小脸上露着平静的微笑,对她来说,现在只要是风景都好看,哪怕秋风秋雨落黄叶一地凋蔽,只要是秦杰的脸就好看,哪怕那张脸憔悴的像是好多天都没有睡过觉。 张楚楚看风景的时间越来越长。 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但她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以往这些年,她的话本来就不多。 现在愈发的沉默。 她不知道太虚观那位长老能不能治好自己奇怪的病,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将来,如果有会是怎样的将来,这种不知道所产生的惘然恐惧,便是沉默的原因。 第418章 歧山老道! 秦杰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张楚楚的性情. 看似温和实则倔强的张楚楚,从来都不喜欢被安慰,因为这些年她和秦杰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所以她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软弱,越软弱越容易死,而如果因为被安慰而感动,那便是软弱的开端。 秦杰没有安慰她,只是更多地把她抱在怀里,看着窗风的清秋风景,长时间的发呆,其实这样挺好。 除了把张楚楚抱在怀里看风景发呆,其余的所有时间,尤其是张楚楚入睡的时候,秦杰一直在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修复符枪。 弹匣里有专门配备的修枪工具,他的手很稳定,而且符弹杆上刻的本来就是他的符,所以符弹的修复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就在他修好最后一根符弹时,车厢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张楚楚掀起窗帘,向前方望去,只见南方的丘陵间,突兀出现了数座形状方正怪异的山峰,那些山峰顶部平直如削,看上去就像是屋檐上的黑瓦。 瓦山到了…… 在昊天的世界里,道宗千年沉默,闭门修行,偶有入世,也是甘为道门的附庸,更多的是以思辩禅修闻名于世,而在祭天的关系上,很多道士,更是直接认为命轮只不过是昊天意志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这种说法,直接让道宗低调地栖息在道门的体系之下,显得极为低调,以至于有很多前贤在笔记里直接认为,道宗更多是一种思维的方式,而不涉及其余。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道法在世间并不如何昌盛,除了那些行于乡野的道士外,在北陵等国,想要找到一座道观都极为困难。 唯一的例外是丐帮,丐帮深受道宗影响,修道极为流行,甚至有七十二观烟雨中的形容。 然而烟雨七十二观,却始终无法压过东南名胜里的一间古观,无论是对道宗的重要性,还是在信徒心中的地位,这间古观都要远胜丐帮诸观。 这间古观便是太虚观。 太虚观便在瓦山中……太虚观的历史极为久,根据典籍记载,就在神话集团建成后不久,当时人迹罕至的青幽瓦山深处便有树木倒下,有亭台楼榭新起,有塔殿渐作。 历史与传说造就了太虚观与众不同的地位,无数年来,不知有多少或悲壮或肃穆或传奇的故事,在这间古观里上演,也因为这间古观,盛典渐渐成为世间最重要的节日,而数十年来最蔚为风行的辩难,也是发端于此。 此时还没有到盛典的正祭日,天道盟使团尚未到来,然而瓦山之前已经变得非常热闹,青石街两侧的民宅二楼,挂着各式各样的旗与幡,那些旗幡的颜色很是素净,大多都是黑白二色,却不知隐喻的是瓦山周边最流行的弈棋,还是指向盛典的真实原因,超度冥界的亡魂。 相信太虚观里的普通道士,和在小镇上居住了数十代的居民,都已经不清楚这种习俗的来源是什么,对于活在现世的人们来说,盛典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盛大节日,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节日的气氛。 瓦山下的小镇里已经有很多游客,这些游客不知来自何方,脸上都带着相同的幸福笑容,大人们微笑着彼此问好,在那些传说中的千年老屋里游玩欣赏,孩们在街道上奔跑追逐,有女童气喘吁吁追着自己的兄长,小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忽然在道畔的石池里看到了数百尾红鱼,马上蹲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那些平静游动的鱼儿,早就忘了自己要找到哥哥哭上一场。 站在石池旁的中年男人,看着女童笑了笑,递过一根细木棍,细木棍那头绑着个只有茶盅大小的细网兜。 女童看了看身后正在摸钱的人们,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她知道捞鱼需要钱,但妈妈说了,自己还太小身上不能带钱,只能放在哥哥身上,但哥哥却要拿钱去买糖人,这时候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女童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追哥哥,惊叫一声站了起来,正在她有些害怕的时候,她那约摸七八岁的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里挤了回来,看着她嘿嘿得意笑着,然后从腰间掏出两块铜板塞到了她的小手里。 于是石池里的红鱼不再那般安宁,水花微溅,池畔附着的经年青苔,都有了剥落的痕迹,街道上不时响起兄妹二人失望的叹息和惊喜的大叫。 黑色悍马停在镇外,没有进去。 齐门道殿的修真者被秦杰赶走了。 他和张楚楚隔着窗帘,看着平静喜乐的小镇,看着蹲在池畔捞鱼的那对兄妹,大概是想起小时候去赶集时的情形,笑了起来…… 瓦山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几座山相连。 这几座在深秋依然散发着幽幽绿意的山峰,形状非常相似,峰顶平齐如刀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数片黑瓦被顽童随意地搭在一起。 小镇很热闹的时候,瓦山深处却还是那般安静,林间隐现古刹一角,仿道被道法感染,南方秋蝉最后的鸣叫,也显得并不凄厉绝望,而带着解脱的淡然。 这里是后山,如果要往太虚观去,从这条山道上去,永远无法抵达正殿。 但黑色悍马此时正缓缓向山道上去。 秦杰带着张楚楚来瓦山,本来就不是要去太虚观,他是要去后山找人。 太虚观后的幽山里,住着避世隐居的数代道宗大德。 秦杰要找的便是其中一位。 太虚观有很多长老,云正铭当年在此辩难大放光彩时,便曾得到其中某位长老的欣赏,然而这间古观里真正的长老,或者说不加任何前缀形容,便可以让听者知道说的是谁的长老,永远只有一个人。 歧山长老是太虚观、甚至整个修行世界辈份最高的那个人,比何伊高,甚至听闻比西陵董事长还要高半辈,除了清梦斋这个特殊的地方之外,世间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要执弟子之礼。 谁也不知道这位道宗大德如今高寿几何,有人从当年那场他与神话集团董事长的著名谈话中,推断出他早已过了百岁。 而说来有趣,那场著名谈话的破题,却是歧山长老与董事长大人猜测斋主的年龄。 修行界传闻,歧山长老是百年前太虚观前代讲经首座的私生子,当然没有人敢向他求证,甚至无人敢提,所以传闻永远只是传闻。 但真正能够让歧山长老得到整个修行界敬重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辈份,或者是令人敬畏的身世,而是因为他高洁的德行。 数十年前,大陆南方遇着一次极恐怖的洪灾,大河咆哮泛滥,浊lang淹没无数良田,各国江堤接连破毁,倒灌大泽,情形危险至极。 当时还是太虚观住持的歧山老道,率观中僧众,携着数十车多年积蓄的粮食与药物,出瓦山救灾。沿途施粥散药,救得灾民无数,歧山老道操劳成疾,又在处理灾民遗体时染上尸毒,险些重病不起。 承蓄了无数河流的大泽。逐渐快要支撑不住,尤其是北陵方向的大堤。 更是危在旦夕,于某夜出现了溃堤的前兆。 歧山老道当时正在北陵,见此情形。 丝毫不恤重病之身。 脱去道袍纵身入湖,以难以想像的修为境界和意志力,拦在那段将要崩溃的长堤前,坚持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北陵剑阁以及神话集团的神符师赶到,情势稍缓,歧山老道终于从浊lang里走了出来,甫一登岸便昏迷不醒。 那一年的洪灾,最重要的便是那个夜晚。 那个歧山老道以身代堤的漫漫长夜。 长堤后的北陵最重要的万倾良田极为幸运地被保住了,也就等于整个北陵乃至半个大陆都被保住了。 经此一夜,歧山老道声震天下,无论是他当时所展现出来的意志力还是强大的修为境界,都令所有人惊叹拜服。 然而他也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在太虚观里苦修数十年才拥有的一身惊世功力,就此消耗殆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伤,纵使病愈后重新修行,也再没有可能恢复到最鼎盛时的状态。 在修行界的传说里。 歧山老道应该是在剑圣李山之前,公认最有希望破高级境界,甚至能够超凡入圣的大修行者,可惜自至此后,他不得不永世停留在那道门槛之外,再也无法触碰到人间之上的领域。 修行界乃至世间亿万黎民,念及歧山老道的大恩,对他的尊敬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真挚,即便数十年后,依然如此。 当年莲世界丧妻,于雨夜作一悼文,便开始周游天下,来到瓦山借宿太虚观,于后殿静卧之时,偶然听着一道士言及道宗故事,始明道理。 那道士便是歧山老道。 又数年后,莲世界自极西荒原归来,身赋太虚观真义,拒绝神话集团邀请,在一道士前轻抚头顶断青丝,正式进入道门。 第419章 观海道士! 那老道士也是歧山老道. 其后莲世界在太虚观后山里结庐隐居两年,当时他的修为境界,早已远远超过了歧山老道,然而他却极为尊重对方,半师半友视之。 又某年盛典大会,魔宗血洗太虚观,杀尽与会的正道修行者,对观中道士却极少伤害,如今想来,自然也是因为歧山老道。 秦杰带着张楚楚来太虚观,自然不是为了参加盛典会,也不是要代表大唐与诸国商讨荒人南下,甚至与冥界入侵的传说都没有关系,他是来治病,他要找的人,正是那位歧山老道。 黑色悍马停在山道前,秦杰看着山林里若隐若现的道观,看着瓦山后峰石坪上那尊石道之像,想着那位歧山老道,心情有些异样。 继承了莲世界死后意识碎片的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位隐居数十载的太虚观长老,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 真正了不起的人物,自然都有与众不同的一方面,秦杰不知道这位歧山老道有什么特殊的喜恶,一位德行高洁的道宗前辈,按道理来说性情应该慈悲温和,但他还是很谨慎地提醒自己要保持足够的尊敬,并且做好准备。 怎样才能保持低调? 要做哪些准备? 黑色悍马被他做了一些外表上的改装,看着还是那么黑,只是变得脏了很多,风尘仆仆隐现油腻。 这就是秦杰做的准备,反正看着怎么凄凉,他就准备怎么来。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抹着姜汁的手帕和灌了血水的小皮囊,打算在见到歧山老道之前,先用陈锦记里的脂粉把张楚楚的小脸涂的更加苍白,见着歧山老道之后,用手帕抹眼令眼圈泛红,挤破血囊佯装咳血,就不信那位道宗大德能忍心视而不见。 谁敢比我惨? 如果真有人敢比他和张楚楚惨,他大概真的让那人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山道上缓缓行来一位年轻道士。 那道士面色黝黑,神情宁静从容。 然而当他看到山道口处那辆看着残破不堪的黑色悍马,脸上的宁静从容,顿时被打碎成无数片惊愕,然后落了一地。 他走到悍马前,隔窗看着秦杰,无奈说道:“这如何瞒得过家师?家师又哪里是这等人,需要八先生费这样的心思?” 肤色黝黑的年轻道士,法号观海,正是太虚观长老歧山老道的关门弟子,如今在观中并没有具体职司,但辈份和地位却是极高,堪比观主。 去年冬天,正是观海亲自前往沈州市,把盛典的请柬递到了秦杰的手里,并且向他发出了挑战,秦杰在雁鸣湖畔静坐半日,终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才回到南门道殿里与其一战,险险胜之。 秦杰对观海道士的印象很好,因为这位年轻道士虽然性情坚毅,却极为温和可亲,而观海道士因为老师曾经问学于斋主,并且不断赞美感叹的缘故,对清梦斋极为向往,对清梦斋的弟子们也极为尊重。 “果然是你们太虚观的地盘,我本想低调一些,不要打扰到你们,悄悄见了歧山老道,把事情做完便离开,结果这样还是被你发现了。”秦杰走出悍马,看着观海笑着说道。 观海道士看着满是尘土的悍马,苦笑说道:“您这哪里是低调便能形容,前些天收着神话集团传书,知道您在途中遇到袭击……噫,师叔你何时又破了境!” 观海道士忽然感觉到秦杰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去年冬天在沈州市相遇时有极为明显的不同,隐约猜到真相,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在沈州时便说过,喊我师兄便是。” 观海道士犹豫片刻,听从他的要求,说道:“八师……兄,去年相见时,你还在洞玄境内,怎的如此短时间,竟破境而出,难道你又有何奇遇?” 身为道门弟子,性情本就平和坚毅,更何况观海道士境界颇深,然而此时。 他的声音此时竟有些微微颤抖。 “哪里有那么多奇遇,如果你时常能离开瓦山,走出太虚观到世间找些人多打几架,涨境界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观海道士看着他的眼神羡慕而又有些敬畏,修行界都知道秦杰入清梦斋不过短短数年时间。 结果如今便成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实在是令人震惊无语。 虽然被道门年轻高手用这种眼神看着,是极美好的享受,但秦杰现在没有什么时间和精神去慢慢体会,说道:“我提前写过一封信,你可看了?” 观海道士看了黑色悍马一眼,说道:“看过,不知现在师嫂状况如何。” 秦杰赞道:“这声师嫂喊的极有道理。请叶红鱼出手勉强镇压住了体内的阴寒气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恶化。但这种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歧山老道?” 观海道士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家师常年在观后山中结庐静修,不见外客。” 秦杰神情微异,问道:“盛典大会不是马上就要召开?” 观海道士摇头解释道:“过往年间的盛典大会,家师也都闭庐不与,便是这些年我随家师修行道法,也是隔着庐门静聆教诲。” 听着这话。 秦杰眉梢微挑,心想如果不见外客,那我来有什么意义,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若真如此,那说不得只好强行闯山一见了。 便在这时,观海道士说道:“不过家师此次会出关一日。” 秦杰正在向上挑的眉梢,顿时平伏,他看着观海道士无奈说道:“你是瓦山的和尚。并不是沈州市瓦坊里的说书艺人,说话能不能不要喘这么大一口气?” 观海道士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建议说道:“家师出关之日在后天,八师兄不如在观中暂歇两日,虽说与清梦斋无法相比,但还算有些风景可观。” 秦杰想着最近张楚楚的病情算是稳定,而且在悍马上便极贪风景,那么千里迢迢来一趟太虚观,确实也应该带她四处转转,至少要看清楚这座千年古刹长的什么模样。 尤其是他身为清梦斋弟子,又与简大家亲近,更应该去观中那座墓前拜拜。 “如此也好。”他想到一个问题,看着观海道士问道:“既然歧山老道隐居闭关多年,为何今年盛典大会却能惊动他老人家?我知道很多门派来此,是为了商议荒人南下之事,各修行宗派或许是为了冥界入侵的传说。” 观海道士不知想到什么,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说道:“或许正是如此。” 秦杰明白年轻道士此时在想什么,笑着问道:“现在都在传说,我是修罗之子,那你现在站在我身前,怕还是不怕?” 观海道士的眼神回复宁静平和,看着他微笑说道:“有甚可怕?” 秦杰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由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观海道士向着西方合什躬身一礼,然后直起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既然斋主肯收师兄为亲传弟子,那师兄怎么可能是修罗之子呢?” …… 为图清静,最终秦杰还是没有住进太虚观本院,观海道士便带着他们,来到靠近北面山林的一间清幽别院里住下,也没有惊动观里的道士。 简单吃了些素斋,又简单说了些闲话,观海道士便起身告辞,秦杰知道,虽说歧山老道常年隐居,但观海身为太虚观未来的主持,像盛典大会这等时间段,必然要出面去接待别的修行宗派,所以也没有留他。 暮色渐至,不远处有鼓声渐作,然后便是黑夜到来。 自有观中杂役烧了热水,秦杰服侍张楚楚烫脚睡下,在她的身上换了几张符纸,这才安心地躺到她的身边。 待他醒来时,天色才蒙蒙亮,太虚观的钟声又传了过来,他静静聆听着若有节奏实无节奏,看似枯燥实则颇能清心的钟声,觉得心境安宁了很多。 在杂役服侍下用过早饭后,秦杰让大黑马自去别院林中玩耍,在张楚楚身上披了件厚厚的裘衣,便带着她穿过别院南向的一道铁门,走进了太虚观的后园。 观中的道士应该都在做早课,后园里除了勤奋早起努力生存的鸟儿和勤奋早起努力生存却很遗憾地被吞食的虫儿,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树林里,远处的太虚观正殿和几座偏殿。 在雾端若隐若现,看上去极为庄严美丽,仿道真是道国降临到了人间。 秦杰对这些古刹风景却没有太多兴趣,他的目光停留在雾中的塔林里,这片塔林由数十座石塔组成。 每座石塔里供奉着一位道宗前辈大能的骨灰,按道理这样的环境本就让人觉得阴森可怕,但远处正殿里传来的颂经声,却把一切转为了平静。 塔林幽寂,小径繁乱,行走在其间,就如同走在迷宫里一般,如果是第一次来的游客,很容易迷路。然而他带着张楚楚行走在其间,却是没有任何停顿犹豫,显得格外熟悉,仿道来过很多次一般。 第420章 简笑笑之墓! 张楚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很是不解. 秦杰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 他也会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把临行前大师兄画给自己的那张地图背的太熟的关系,大概不会想到,这是因为在他精神海洋的深处,莲世界残留的意识碎片在冥冥中做着指引。 走到塔林西北处,在一座布满青苔的石塔畔,他看到了一座坟墓,这座墓很普通,毫不起眼。 然而在太虚观供奉道门前辈遗骨的塔林里,出现了一座很普通的坟墓,本就非常打眼,隐隐透着不普通的味道。 秦杰牵着张楚楚的手走到那座坟墓前,注意到墓上也有些苔痕,但看着很是干净,应该时常有人过来照拂,比较满意,对观中道士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他对着那座墓深深行了一礼。 这座坟墓没有墓碑,但他知道墓里埋的是谁。 墓里埋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至少死的时候,那女子还很年轻,那女子曾经是这个世界上舞跳的最好的人,拥有一个很简单的名字。 这座墓里埋的是简笑笑。 清梦斋小师叔的未婚妻。 “如果她当年没有被莲世界杀死,那她就是我的小师婶,小师叔说不定现在也还活着,甚至和她生了几个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个,会抢了我小师弟这个光荣的位置,然后和白武秀争夺最天才的荣誉。”看着那座虽然时常有人打扫,但想必已经多年没有人来祭拜的墓,秦杰情绪复杂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清梦斋里会多好几位祖宗,不过清梦斋里祖宗本来就很多,想来老师也不介意再多上几个。” 张楚楚蹲下身去,伸手摘掉昨夜飘到墓上的一片落叶,不知道她此时想到了什么,竟觉得有些冷,下意识里紧了紧裘衣的领口。 秦杰把她扶起抱在怀里,看着身前的坟墓,想着墓中那位曾在太虚观前一舞动道心的美丽女子,最后竟是死的那般凄惨,不由心有所触。 “按道理,身为清梦斋弟子,我应该很恨莲世界,就算是我天性凉薄,没有被莲世界害过,反而继承了他的一些好处,所以无法生恨,那我身为将军府血案的唯一幸存者,为什么现在连你的老师都有些恨不起来?” 张楚楚的老师是前任总经理谢君元,秦杰充满绝望与畸型复仇渴望的前半生,便要拜此人所赐,此时他却说自己不恨那人。 “即便是杨昊宇,我现在都不怎么恨了,或者说很难想起这个人来。”他皱着眉头不停思索,喃喃说道:“难道我真的就是这般冷血?” “不是因为冷血,而是因为他们都死了。”张楚楚偎在他的怀里,看着那座墓,说道:“所有事情都会随着死亡而消失,恨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哪怕再强烈,都会渐渐忘记。” 秦杰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在张楚楚开始修行神话集团道门神术之后,体内那道阴寒气息便如遇着春日的薄雪,秦杰本以为这便算是完全好了,然而谁能想到,张楚楚竟然忽然再次犯病,并且病的如此之重,比小时候那数次显得更加危险。 隐藏在秦杰心底深处的那抹阴影,再次浮了起来,在旅途中他苦苦思索,忧虑不安,夫都治不好张楚楚的病,太虚观真的能治好吗? 张楚楚的病难道真的只是病,还是冥冥之中注定有冰冷的将来在等着自己二人? 因为这些心理阴影,从张楚楚很小的时候,秦杰便一直没有和她讨论过那方面的事情,此时张楚楚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也不想听。 但他不想听,张楚楚想说。 “杰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经常盯着你看吗?” 不知为何,张楚楚又开始叫他杰哥哥了。 秦杰笑着说道:“因为你家杰哥哥我生的好看。” “你又不是以前的云正铭,哪里值得让人盯着看。” 秦杰微怒,说道:“说过不准提这事。” 张楚楚知道他是在假装生气,来掩饰一些什么,轻声说道:“你知道原因。” 秦杰知道原因,但不肯说出来,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赌气的小男孩,倔强天真幼稚易怒。 或者还很容易哭。 这时候的张楚楚,却像一个温婉懂事的大姐姐,静静看着他,声音温和说道:“我担心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终于从她的口里听到了那个字眼。 秦杰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张楚楚看着二人身前那座坟墓,有些好奇问道:“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呢?不管是化成灰还是腐烂,都被石砖封着,但那还是我吗?” 秦杰不想她长时间停留在这种情绪里,因为这种情绪或者说思考的事情,对病重的人来说非常不健康,便想转话题,然而却有些转不动。 “有人说死亡便是虚无。有说法是死后便会去冥界。” “我更愿意去冥界。”张楚楚看着他认真说道:“冥界听着很可怕,但我可以在那里等你。” 秦杰看着她微白的小脸,把外衣解开,披在她的肩上,低声说道:“冥界里的人们会忘记现世的事情,那时候你不会记得我,所以你不要去。” “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张楚楚看着他问道,脸上没有什么哀戚或恐惧的情绪。 只是好奇,就像个小孩。 她的身很瘦小,披着秦杰的衣裳,也确实像个小孩偷了大人的衣服在穿,看着有些可笑,又极少有的流露出可爱的感觉。 “看你脸被冻的都有些白了,赶紧回吧。” 此时秋意虽深,太虚观周遭却并不如何寒冷,张楚楚的小脸变得有些苍白。 自然不是被冻的,而是体内的阴寒气息让她发寒难止。 张楚楚很清楚这一点,她伸出双手递到秦杰的面前。 秦杰怔了怔,心脏不知因何觉得一痛,向着她的手掌呵了几口暖气。 张楚楚收回微微变暖的小手,抚在自己脸颊的两侧,有些遗憾说道:“从小杰哥哥你就说我是个丑丫头,我知道自己确实生的黑。你又总说什么一白遮百丑的话,所以总想让自己能变得白一些,到沈州市后,花了那么多钱去买陈锦记家的脂粉,结果还是徒劳,现在真的白了,却没法让你高兴起来。” 秦杰把她抱的更紧了些,说道:“不管是黑楚楚还是白楚楚,只要能还像从前那样贪财凶悍,那就是能让杰哥哥高兴起来的好张楚楚。” 听着这话,张楚楚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白乎乎的牙齿,很是可爱。 现在的张楚楚特别可爱,经常可爱。 那是因为她以前觉得没有必要在秦杰面前扮可爱,她更不需要在别人面前扮可爱,而现在她想让秦杰觉得自己可爱一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死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又没死过,怎么知道,难道要我把小师婶从墓里挖出来,让她告诉你?”秦杰说了句没有品的笑话,然后发现确实不怎么好笑,他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草丛里的一只死后的秋虫,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其实我还是知道的……死,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情,所以你不要死。” 张楚楚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嗯,我努力不死。” 秦杰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一起努力。” 薄雾缭绕的林间,忽然落下了一颗水珠,然后是数颗水珠,水珠很细很小,甚至细的仿道是粉,落在他的脸上和眼里,有些微湿。 “回吧。” 张楚楚摇头说道:“我还想再逛逛。” “你现在的身体可不能淋雨。” 张楚楚从背后解下伞,说道:“想淋雨都难。” 秦杰笑了笑,接过伞撑开,牵着她的手向太虚观前殿走去。 晨间的太虚观开始下雨,薄雾渐渐散去,先前那些在雾中若隐若现的殿檐道塔,变得清晰起来,道国变回了人间。 秦杰看着细微秋雨里的古观,看到观后山顶的一座道像。 那座道像所用的材料应该是某种珍贵的白色硬石,雕工古拙却又圆融。 此时雨水落在道像宁静平和的面庞上,仿道是泪痕,平添几分悲悯之意。 隔着这么远,道像的面容依然看的清清楚楚,可以想像这道像何其巨大。信徒在山下仰望观之,很容易生出膜拜敬仰的感觉。 他指着山顶巨道说道:“据说这便是开创道宗的道祖。” 张楚楚看了他一眼,问道:“要不要拜一拜?不上山在这里遥拜也成。” “道祖是人,我也是人,道祖看过明字卷,我也看过明字卷,拜他作甚?” 正殿那方隐隐传来人声和车轮声,此时尚是清晨,太虚观不会接待游客。 那么便必然是像秦杰一样,借宿在观中的正式使臣或修行宗派代表。 秦杰自不会留意这些人,说道:“当然,如果道祖真的能显灵,把你身上的病治好,事后我来拜他三天三夜又何防?” 忽然有道声音从正殿处传来。 “求道祖治病,需要心怀虔诚,你当道祖是随处可以找到的大夫?若你心不够诚。即便道祖能治你妻的病,也不会治。” 第421章 剑阁来人! 数辆华贵的车,从太虚观正殿那处绕行而至,这道充满指责意味又显得无比冷傲的声音,便是出自其中一辆车里. 秦杰本以为只有那些信奉道观法的月轮国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目光落在那几辆华贵车上时,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应该来自北陵。 即便下着秋雨,但驾着车行驶在清静古观里,还是显得有些嚣张。 而且既然是借宿在观里,想来自然不是普通人。 看着那几辆车,秦杰心想车里的人如果不是北陵的使团,大概便是剑阁的弟子,而无论是谁,都不是他现在想看到的人。 那辆先前传出声音的车,停在秦杰二人身前不远处,窗帘被掀起,露出一张微微苍白还算得上英俊的年轻面容。 那年轻公看着秦杰不悦说道:“在道观观之中,便当敬道观。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得,也不知道观里的道士为何会让你留宿在观内。” 秦杰问道:“你认识我?” 年轻人微讽说道:“我需要认识你?” 秦杰喔了一声,说道:“我以为你认出了我,所以故意说这句话让我听到,然而再向我诚恳道歉,最终达到结识我的目的。” 听着这话,年轻公愣了半晌才明白秦杰想要表达的意思,不可思议问道:“你是说我是在故意接近你?” 秦杰笑了笑,说道:“最近这些日,确实有很多人想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方法,试图结识我,我以为你刻意撩拔我,也是存着这个念头,没想到却不是。” 很平静的言语里隐藏着很刻薄的奚落意味。 自张楚楚病后,秦杰便一直心绪不宁,而在红莲观一战后,因为那些很诡异的事情,心情更是压抑至极,虽说破境入元婴的喜悦稍微缓解了一些,但他依然很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或者说出口。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这几辆车,听到了那辆车里传出的声音。 那位年轻**怒,隔窗指着秦杰寒声斥道:“你算什么东西!” 秦杰闻言大悦,歪着脑袋把伞夹在肩上,然后开始挽衣袖。 便在这时,车窗里出现一只手,把那年轻人用力地拉了回去。 秦杰大感失落,心想是谁这么无趣,这么不识趣? 车窗里的那只手,在秦杰的视线里只出现了极短的时间,但已经足够他看清楚那只手的某些特征:修长稳定的手指,绵软宽广的手掌,还有那些薄薄的茧。 这是一只很适合握剑的手,那些薄茧也似乎证明了这只手经常握着剑柄。 修行界普通的剑师,都使用飞剑,只有一个宗派例外,很巧的是,那个赫赫有名宗派就是座落在在北陵,便是剑圣李山开创的剑阁。 因为这些推论,秦杰隐约猜到了那只手的来历,所以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极为遗憾,实际上则是暗自警惕起来。 华贵的车里响起一道声音,想必便是发自那只手的主人,此人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代表那位年轻人向秦杰表示了歉意。 听着对方道歉,品察着那人声音里的从容意味,秦杰神情不变,心里却是有些震惊,他虽然猜到对方是剑阁的人,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一位元婴期的强者,而他更难以理解的是,一位元婴期强者居然会如此示弱。 车里那位剑阁强者道歉的态度很诚恳,语气很温和,秦杰感受到了对方想要传达的善意和诚意,尤其是确认对方元婴期强者的身份后,这种善意和诚意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加重了很多倍。 身在太虚古观,病中的张楚楚需要道观宗的道士治疗,秦杰本就没有想着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见对方如此诚恳道歉,便挥了挥手示意作罢。 车里安静片刻,再次响起那名剑阁强者诚恳而善意的声音:“确实唐突失礼,不过既然朋友你前来礼道观,多分心诚也是美事。” 这句劝告,虽说也是善意,然而却难以自抑地流露出来几分教诲的意思。 秦杰心想,那人毕竟是元婴期强者,倒也并不意外对方这句话里流露出来的口气。 摇头说道:“你们北陵拜的是昊天,却来拜道观,道观祖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我也一样,以前没问题时我从来没有拜过道观。如今出了问题再来拜,再如何虔诚恭谨,道观祖也不见得会信我,既然如此,何必在意态度。” 那位剑阁强者在车中叹息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于听到秦杰会这样回答,道了声告辞,数辆车便缓缓向着东面的偏殿行去。 盂兰节乃是世间盛事,这个秋天不知有多少大人物会齐聚太虚观。 尤其是数日后,随便行走便可能遇着一位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所以秦杰对这场偶遇并没有太过在意,哪怕他此时已经猜到了那名年轻人的真实身份。 秋雨渐急,落在大黑伞的伞面上,虽然没有渗过伞面打湿二人,但观中的温度却变得越来越低,秦杰牵起张楚楚的手。 准备回别院休息。 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远处瓦山顶。 道观祖石像,便在那处静静地注视着山下的世界,被雨水打湿的面容,显得愈发慈悲怜悯,似在同情那些陷落在生老病死罗网里的世人。 “如果真如道观祖您所说,世间有所谓因果循环,那我这辈做过很多恶事,想必得不到任何好报。但我一直很注意不让张楚楚的手染上太多鲜血,我真的尽力了,所以就算有报应,也只能报应到我身上,而与她无关。” 秦杰看着秋雨中的道观像虔诚地默默祈祷。 “如果你坚持因为我的恶行而迁怒她,甚至让她离开,我便毁了你在世间最大的这尊石像,烧了太虚观和丐帮七十二观,杀尽天下道徒,灭你道观宗满门。” 来自北陵的数辆华贵车。 安静停在太虚观某座偏殿前,数名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冷漠地注视着四周,保护着殿里的主人,还有几名随侍的官员模样的人,在殿前的廊下避雨,却没有入殿。 雨中的道观观偏殿,愈发幽暗,殿里供奉着的十余座石尊者像,散发着淡淡的冷光,这些尊者像或笑或悲,裸露在空气里的双手,或合什或摊开,动作各异,流露出一种很极妙的美感和庄严感。 一名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在这些石尊像前驻足观看,负在身后的双手修长而稳定,正是先前车中发声的那位剑阁强者。 看着这些石尊者像,他感慨说道:“太虚观,丐帮,都供奉着这些石尊者像,据说有宿慧的人,能够从这些石像里看出道观门手印的真义,遗憾的是我只能感觉到那些智慧的存在,却领悟不能。” 偏殿里一片安静,先前那名出言训斥秦杰的北陵贵人,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他不好对这位剑阁强者说什么,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十分不满此人先前替自己向秦杰道歉,让自己觉得无比羞辱。 中年男子看着贵公阴沉的脸色,在心里叹息一声,缓声劝慰道:“修行界里藏龙卧虎,更何况太虚观召开盂兰节大会,那些很少踏足人间的奇人异士说不定也会出现,我北陵虽然不惧,但何必招惹这些麻烦?” 随着那位贵公参观太虚观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看老者佝偻的体貌,应该只是普通人,腋下很奇怪地夹着张棋盘,脸上的神情十分冷傲。 这位老者乃是北陵国手,更有棋圣的称号,此生在棋枰之上罕有败迹,出入宫禁无碍,所以养成了骄傲的性情,想着公是何等样身份的人,难道还会怕麻烦,不悦说道:“程先生乃是剑圣大人的师弟子,难道还会怕这些小麻烦?而且先前听那打着黑伞的年轻人的口音竟是天道盟的人,那更不应该退避。” 年轻贵人心想正是这个道理,看着中年男,想听他怎么解释。 中年男子姓程名清,乃是剑阁里有数的元婴期强者,自然不在意那名老者的态度,即便对年轻公的眼光也视若不见,淡然解释说道:“歧山老道对我北陵有大恩,如果真在太虚观里弄出是非,师兄不会高兴。” 他的师兄自然便是剑圣李山,此时程清请出这样两座大山,偏殿里马上回复安静,再无人敢有异议。 程清走出偏殿,在廊下找着一名避雨的北陵年轻官员。 用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着那名年轻官员微微苍白的脸,问道:“是他?” 那名年轻官员姓谢名承运,正是当年在清梦斋颇有才名的北陵谢三公,后来在清梦斋考试中,随着秦杰最终成功登顶,这位黯然离开清梦斋,回到了北陵,凭借当年少年探花的美誉。 没过多长时间,便在北陵拥有了自己的位置。 听着程清的问话,谢承运有些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程清默然无语。 其实先前看到那柄伞,看见伞下那对年轻的男女时,他便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当那年轻男对道观宗也表现出淡然的态度时,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测落在了实处。 第422章 虎跃涧! 明白先前代替他道歉,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让他知道伞下年轻人是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太虚观必然要闹出大事,而即便是已经晋入元婴期的他,也不愿意和那个年轻人起纷争,他虽然不惧怕对方,却也不想得罪对方和对方身后那强大无敌的师门。 程清沉思稍许,看着他说道:“明天歧山老道开庐出关。秦杰必然会出现,所以你要盯着他,就算他知道了秦杰的身份,你也不能让他动怒。” 谢承运明白程清担心的是什么,稍一犹豫后便应了下来。 只是在北陵已经有半年时间,他很清楚自己将要辅佐他有怎样的性情,自然知道要让他不动怒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忽然间他想到某种可能,看着程清的脸,强行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听闻剑圣大人的亲弟弟。便是被那人刺瞎了双眼?” 程清的眼神渐趋冰冷,看着谢承运寒声说道:“我知道你对于自幼便享有盛名的你来说,眼看着他如今攀上了人世间的巅峰,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是如何痛苦的事情,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你或者勤勉增进自己的修为境界,或者干脆放弃与那人比较的心思,别的任何手段,除了让你更加痛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不想想着借剑杀人,不更不要想着借剑阁的剑杀人。因为我剑阁最恨的事情,便是被别人借剑。” 他这里说的是神话集团前任董事长,把唐添的剑借给李峰云,试图挑起剑阁与清梦斋之间的战争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的结局是,李峰云被秦杰一刀斩瞎双眼,隔了数月才被送回剑阁,而剑圣李山画了一把纸剑借给李彤,前任董事长被杀于墨玉神座之上。 谢承运只知道剑圣的弟弟与秦杰曾经在清梦斋侧门处有过震惊沈州的一战,却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的修行界的秘辛。 他忽然觉得程先生的目光变成了两把最锋利的剑,双眼一阵剧痛,恐惧痛苦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 在秋雨中,秦杰看似虔诚祈祷,实则极为冷酷地威胁了一番瓦山顶的道观祖石像,但他其实很清楚,道观祖早已经死了,真正能够治病的,是瓦山里的歧山老道,所以第二天他带着张楚楚坐着黑色悍马,顺着山道往瓦山里去。 观后的山道依然幽静,道旁的槐树残有湿意,缓平的道面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些车轮留下的痕迹。 秦杰坐在窗边,看着山道上的道道痕迹,眉头微微皱起,心想大会还有数日才会在太虚观前举行,即便各派使团或修行界想要提前讨论荒人南下或冥界入侵的传闻,也应该是在太虚观中,为什么今日会有这么多辆车进入瓦山? 他很自然地想起昨日清晨在太虚观遇到的那位北陵贵人,当时他便已经猜到对方身份,能够让一名剑阁元婴期强者随侍在旁,除了北陵掌门便只能是那位门主儿子,只是这些北陵人入瓦山想做什么?“观海道士再次出现在大槐树下,对着车单掌合什行礼,微笑说道:“我本以为十三师兄会到的更早些。” 秦杰下车回礼,似随意说道:“难道已经有很多人已经到了?” “正是如此。”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观海微微一怔,这才知道秦杰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老师开庐意味着什么,认真解释道,歧山长老每次开庐时,都会选择一位有缘之人,解答对方心中的困惑,或是帮助那人指明人生的某个方向。 道观宗大师点化信徒,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在月轮国便有很多这样的传说,但在世人眼中,歧山老道却不是普通道观宗大师。 而且数十年前,大师数度开庐替有缘人解惑时说的话,事后都被证明变成了现实。 能够如此,似乎证明歧山老道能够预知未来之事,这可比神话集团的天谕神座还要神奇。 甚至有些近乎传说中道观祖有求必应的能耐,自然令得世间百姓为之狂热。 当年太虚观血案之后,歧山老道大概是心伤故友莲世界之恶,又恸于观前那些鲜血,闭庐不出已有多年,今年传闻大师会开庐一日,自然变成了修行界的一椿盛事,那些参加盛会的修行者以及各派的达官贵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进瓦山。 看看自己有没有运气成为大师眼中的有缘人。 秦杰这才知道太虚观长老这五字,对于世间诸人来说还有这样的意义,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候,忽然听着山前太虚观内响起了悠扬的钟声。 晨钟暮鼓,在道观观里乃是常观,不过今日清晨召集早课的钟声早已敲响,不知为何此时会再次响起,他不由微感诧异。 观海道士本就是观中道士。 从钟声里听出了更多的讯息,神情微变。 “出了什么事?” “有远客至,住持师兄用钟声宣我前去一道迎接。” “那你赶紧去。” 观海道士大为感激,向秦杰诚恳致歉,又隔着车窗对张楚楚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看着在山道上飘然而去的年轻道士背影,秦杰眉头微挑,没有说什么。 张楚楚有些忧虑的说道:“来的人肯定是大人物。” 能够让太虚观响起隆重钟声,让观海道士亲自去观前接的人物,自然来历非凡,秦杰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只不过就算他再如何自卑自贱自怜之人,也不得不带着几分自恋、欣喜又无奈地承认一个事实。 如今世上根本找不到比他的师门背景更强大的人,简单来说便是,不管惊起太虚观钟声的人们来自何方,都不可能比他的来头更大。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些疑惑观前那些客人的身份,为什么观海道士会不陪自己这个院弟子,而去陪对方,而听出张楚楚担忧,又让他觉得好笑复又疑惑,张楚楚向来是个不理会这些事情的人,她在担忧什么? 张楚楚低声说道:“歧山老道出关,每次只会选中一个有缘之人,回答对方的问题,解答对方的困惑,今天瓦山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肯定有很多大人物,也不知道大师会不会选我做有缘之人,替我看病。” 秦杰笑着说道:“你和我有缘就够了,和活了一百岁的老道士要有什么缘份?至于其余那些人,你更不用担心。” 张楚楚推开车门,看着他的侧脸,说道:“我就是担心又要像小时候,又或是进清梦斋那样,杰哥哥你要和很多人抢。” “我们身份在这里,谁敢和我们抢?就算有不怕死的疯子真把我们抢赢了,那老道士难道还敢不给你治病?莫说他曾经问学于斋主,和清梦斋有些旧谊,就算他不念旧情,如今我俩左清梦斋右神话集团,浩然气和昊天神辉在胸中,袖里藏着老师的亲笔信,真可称得上是神挡杀神,道观挡杀道观,到时他想治得治,不想治还是得治。” 悍马行驶在幽静山道间,碾压微湿道面的声音很小,秦杰对瓦山很不恭敬的声音,飘荡在槐树和别和秋树的枝叶间,久久盘桓不去。 …… 山势平缓,悍马行驶在山道上非常轻松,只不过两地之间的距离也变得稍微长了些,晨雾散尽,秋日浮出林梢时,黑色悍马才驶抵虎跃涧前。 虎跃涧是当年瓦山很出名的风景,只不过这些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道士选择在此隐居,太虚观里的道士对瓦山的进出管理的严格了很多,每年只会择机开放一段时间,最近这些天自然是封闭的,所以涧旁没有游客。 没有游客,不代表没有访客。 虎跃涧上有座石桥,石桥对面是重重秋林,桥的这面这片极大的石坪,石坪上有一株叶冠面积极大的青树,青树下有个小石桌。 大青树下已经汇集了数十人,那些人或站或立,或低声交谈,或沉默不语,从人群的缝隙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位身着黄色道袍的道士,正在与人对弈。 黑色悍马离大青树还有很远便停下,秦杰远远看了一眼,感知到那些人身上或浓或淡的气息,确认都是些修行者,想必来自很多不同的修行宗派。 大青树下围着石桌的人们,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对弈上,有些人则是围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在神态恭谨地说着些什么。 正是昨日清晨在太虚观里遇到的那位北陵人,秦杰既然猜到他的身份,当然不会对这幕画面感到吃惊,只是想着世间那些大道无望的普通修行者,苦修半生,最终还是要把一身本事卖于他人,不由有些感慨。 而看到离大青树数十丈远外,一排翠绿青竹下的那个熟悉的少女身影时,他的感慨无法阻止地从这些修行者的身上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很明显看出,有很多修行者试图接近青竹下的那位少女,却又因为敬畏或是别的原因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隔空行礼问安。 第423章 王雨珊! 于是那位少女只是一个人静静站在那排翠绿的青竹下。 就像青竹一样孤单而坚强。 但在秦杰的眼里,她更像那些青竹一般不禁风。 一年多没见,她清减了不少。 在符阵的作用下,黑色悍马行走在山道上几乎如御风而行,悄无声息,大青树下的数十名修行者,没有谁注意到秦杰二人的到来。 竹墙下的少女却注意到了。 已经晋入元婴期的她,对周遭天地元气最细微的变化也能察觉的清晰无比,而且她本来就是世间最天才的符师,如今步入神符师的境界,又怎么会察觉不到黑色悍马上散发出的符道气息? 又或者,其实只是因为她一直默默看着山道的方向,想要看到谁? 看着那辆渐渐停在远处的黑色悍马,少女眼中出现了喜悦的神情,又有淡淡惘然,然后尽数化为平静,然后缓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涧畔石坪上有不少修行者一直在默默注意少女,包括那名被很多修行者围住讨好的贵人也是如此,随着少女离开翠竹向着远处那辆黑色悍马走去,他们的目光下意识里随之移动,显得有些困惑。 有人在猜测那辆黑色悍马里是谁,竟能让闻名天下的王雨珊移步迎之,而有些聪明的人或是对天道盟比较熟悉的人,则是已经猜到了真相,不由露出震惊的神情。 秦杰没有注意大青树下那些修行者的神情与反应,他只是默默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女,看着她越来越近,看着那张很久不见甚至很少想起但真的没有淡忘的脸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心情变得越来越紧张。 少女真的清减了不少,但依然美丽动人,细而浓黑如墨的双收,明若秋湖的眼睛,细长而疏的睫毛,薄而红亮紧紧抿着的双唇,如瀑般披在肩上的黑发,像蒲公英般的白色长裙,随着她的移动。 式样简单而干净的布鞋不时移出裙摆,然后像风中的般飘回裙内,似乎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 这一年半时间里,秦杰时常会收到雁荡山的来信,那些仿佛带着墨池味道的信纸。 上面是娟秀笔迹写着的日常闲事,从未涉及情事。 他看过这些信后,便会把信交给张楚楚或是自己扔掉,他也会回信,只是很少在信里说什么,更多的时候只是寄些自己比较满意的书帖。 去年确定来太虚观参加盛典时,秦杰便有想过,王雨珊肯定会受邀,而且她说不定真的会来。 他想过很多次,重逢时会是怎样的画面,她会说些什么,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然而这些事情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越紧张无奈,所以他不再去想直至忘了这件事情,直到此时在山涧旁看到她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看着慢慢走近的少女。 秦杰不知该如何办,他希望这时候身后的车厢里能够传来一些声音,希望能够听到张楚楚假意轻咳两声,哪怕只是衣袂移动时的细细索索的声音,也能让他这时候平静一些,脸上的神情更加漠然一些。 悍马里,张楚楚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这时候已经平静了很多,看着王雨珊揖手为礼。 王雨珊回礼,又对黑色车厢行礼,平静道:“见过光明之女。” 悍马里。 终于传出了张楚楚的声音:“见过山主。” 两位姑娘的第一句话都很平静,都很客气,秦杰听着张楚楚的声音如此平静温和,而且居然真的有了些神话集团大人物的语气,不由无语。 便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张楚楚的声音再次从悍马里响了起来:“杰哥哥,我有些倦了,想在车里歇会儿。” 秦杰明白,她这是在给自己机会去和王雨珊单独说会儿话,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走到王雨珊身前,说道:“去涧边走走看看?” 山涧旁的草坡上,有很多匹马儿在低头吃草,应该是那些前来拜山的修行者们的座骑,不远处还有些野生的山羊在嬉戏,双方沉默相伴,倒也相安无事。 秦杰和王雨珊走到涧边,亦是沉默,只是气氛却不像草坡上那般平静,虽然无事,但真的很难相安,有一种令人尴尬不安的气氛。 沉默终究是需要被打破的,如果这时候还需要由王雨珊来走第一步。 清梦斋大师兄如果知道这件事情后,哪怕性情再温和,只怕也会嘲讽他好些年,而且那样确实太不男人,所以秦杰看着她问道:“这一年时间。过的如何?” 二人过往一年半间有书信交流,就算说的是闲事,也会提到些近况,哪里需要专门来问? 沉默了这么长时间,然后用如此认真的语气,结果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只能说明他这时候的脑依然不怎么好使。 “写字修行破境。”王雨珊没有笑也没有恼,平静而认真地回答道。 说话时,她面容上认真的神情和专注的眼神。 让这样简单的问答都生出了一种仪式感。 然后她笑了笑,问道:“你呢?你在信里倒很少提。” “我也一样,写字修行破境。”略一停顿,秦杰微涩笑道:“中间顺便杀了几个人。” 听着这句话,王雨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确信自己先前的感知没有出错,喜悦说道:“你什么时候破的境?真是值得恭喜。” 秦杰看着她微笑说道:“你春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神符师,我比你晚了很多。有什么可喜的?现在想起来,你离开长安时留下的那封信真的很有预见性,当你看见更加壮阔的河山时,我还在山涧里艰难地爬行。” 王雨珊微笑说道:“但你现在也已经看到了山顶的风景。” “嗯,这里的风景还不错。” 秦杰把目光从崖畔深不见底的山涧里移到瓦山的峰峦之中。 王雨珊忽然想到分别之后最让自己担心的那件事情,问道:“知道你要与杨昊宇决斗,我真的很震惊,当时包括老师在内,雁荡山没有任何人看好你。” 秦杰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你呢?” 王雨珊想了想后说道:“虽然真的没有道理看好你会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就算输,也不会出事,至少不会死。” 秦杰微感好奇,问道:“居然对我这么有信心?” 王雨珊闻言一笑,说道:“那年离开魔教山门的时候,在吊篮里李彤曾经对我说过,像你这么无耻的人,一般寿命都很长。” 难道这就是祸害活千年的说法? 秦杰有些恼火说道:“这等诽谤我可不爱听。别看她现在已经是副董事长,真把我逼急了,我也敢去找她麻烦。” 王雨珊不再提这事,问道:“战胜杨昊宇的感觉怎么样?” “战胜敌人的感觉不重要,就算打不过对方,但只要能杀死敌人便好,所以你应该问我,杀死杨昊宇的感觉怎么样……”就像在荒原的旅途上那样,秦杰开始习惯性地向她灌输那些冷血现实的战斗手段和理念,说道:“有那么一瞬间的狂喜,然后便是疲惫和惘然,最后尽数归为得偿所愿后的平静。” 王雨珊默默听着他说着,看着他脸上那道极淡的伤痕,看着那个极浅的酒窝,有些失神,想着传闻中那场冬湖上惨烈的战斗,总觉得他的平静神情之下隐藏着很多令人心悸的东西,甚至觉得他的酒窝里盛着鲜艳的血,不由心头微恸。 “这件事情真相传到雁荡山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有这样凄苦的童年。”她声音微颤说道,没有办法掩饰对他的疼惜。 秦杰不想说这个话题,看着她比当初略微清瘦了些的脸颊,打趣说道:“脸上的肉肉都不见了,看来这两年你过的也挺苦。” 本来是想说句玩笑话来冲淡先前的低落气氛,但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对。 身为天下王雨珊,上有符圣疼爱下有同门尊敬,春天时破境入元婴,成为极为罕见的如此年轻的神符师,人生可说顺利美满之极,能够让她忧心以至清减憔悴的事情,除了情之一字还能有别的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女子,听着这句话,不说马上泫然欲泣,想必也会微露戚容,至少也会让笑容里带出几分勉强的意味,来让男心生愧疚之感。 王雨珊不是普通女子,所以她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秦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有想到太虚观肯定会邀请你参加盛典,只是各派使臣要商议荒人南下。别的修行者可能担忧冥界入侵的传闻,按你的性情,你应该不会来才是,难道是想请歧山长老替你指点迷津?但你现在已经是知天命的神符师,当元婴途由己。哪里需要别人替你解惑?” 话一出口,他马上知道自己又犯了大错,王雨珊自然不需要歧山长老替自己解答修行或符道方面的疑惑,甚至连人生都不需要询问,那么问的自然是…… 第424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王雨珊再如何了不起,依然是位姑娘家,连续听着秦杰这样两个问题,终是忍不住微羞而恼,看着他问道:“那你又来做什么?想抢太虚观的道经?” 秦杰知道自己犯错。 哪里敢反嘲回去,老实说道:“修行界的盛会,清梦斋总需要来人表示尊重,我代表清梦斋入世,不得不走这一遭。更关键的是,我家楚楚的病又犯了,这一次连老师都没有办法。但老师说太虚观能治,所以我便带着她来了。” 在荒原的旅途中,尤其是在继续北上的那段时间里,王雨珊和秦杰一直相伴而行,自然说了很多彼此身边的人或事,她讲的是雁荡山的同门,秦杰讲的是清梦斋的同门,渭城的同袍,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讲他家里的那名小丫头。自然也提到了小时候相依为命的往事,还有小丫头身上的旧疾。 “我家楚楚”这四个字,王雨珊从秦杰口中听了无数遍,所以她甚至比秦杰自己都更早知道张楚楚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她虽然和张楚楚只见过两面,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她其实对张楚楚真的很熟悉,甚至除却某个人和某些事情,她对张楚楚竟生出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听说张楚楚身有重病。 她望向不远处的黑色悍马,很是担忧,但没有说什么。 秦杰能够看明白她的担忧是真挚的,心头一暖,复又生出愧疚之意,自己有能无德,却能让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喜爱,真是件谬事。 “那边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大青树下的人群,指着人群中那方石枰和正在落的黄衣老道问道。 王雨珊没想到他已经进了瓦山,却不知道修行界流传多年的规矩,解释说道:“能够得到歧山老道解惑的机会,是修行者最盼望的事情,所以每次大师出庐之时,很多修行者尤其是那些野修,都会涌入瓦山。这里毕竟是道门清静地,总不能变得嘈闹有如菜场,而且大师挑选有缘人,也不可能在千万人中挑选,所以从很多年前开始,太虚观便定下规矩,只要通过三道棋局的修行者,才能最终抵达洞庐之前,获得被歧山老道亲自挑选的资格。” 秦杰看着大青树下,皱眉问道:“比如这关,便是要下赢那位老道才能过桥?” 王雨珊点点头,说道:“瓦山坐谈是修行界很出名的雅事,据说三盘棋里有一道残局,有一局对弈,还有一局则是临时设置。” “非要连胜三局才能到庐前?” “上一次歧山老道开庐择有缘之人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太过具体的事情,不过大师乃是道宗道士,想来也不会纯以胜负之事定夺,若拜山者能在对弈的过程里展现出自己的智慧或是别的有意味的素质,想来也会被大师选中,不过三盘棋是必须要下的。” “为什么?” 王雨珊不解说道:“因为这是规矩啊!” 秦杰摇头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说的严肃,王雨珊却笑了起来,说道:“你下棋不行?” 秦杰有些尴尬,说道:“我愿意在刀剑上觅胜负,不喜欢在棋枰上熬精神。” 王雨珊微微担忧说道:“那你怎么办?” 秦杰笑着说道:“还能怎么办?驾长车踏破虎跃山缺,谁还敢拦我,不过……如果这些道士真的愚痴到敢和清梦斋作对,你可得帮我。” 王雨珊看着他嬉笑的模样,这一次终于看出了隐藏在里面的坚毅与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狠劲儿,不由心头微酸,然后微软。 她知道,这件事情既然关系到张楚楚的生命,那么不管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哪怕是昊天在前,秦杰都会一刀劈将过去。 这真的令她很嫉妒。 这真的令她很喜欢。 …… 大青树下的修行者们一直在注意涧旁的那对年轻男女,他们很清楚王雨珊虽然性情温婉,但极少对男子予于丝毫颜色,此时看着她竟与那年轻男子相谈甚欢,不由窃窃私语起来,猜测那名年轻男子的身份与来历。 先前便隐约猜到秦杰身份的某些人,通过眼前这幕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中的震惊化为敬惧,不知此时自己该过去向传说中的清梦斋高人行礼问安,而是应该保持沉默,以免让对方不喜。 那名北陵贵人察觉到场间气氛的变化,围在身旁讨好自己的几名散修显得有些神思不宁,余光一瞥见到涧边那两个身影,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他身份尊贵,此次却亲自前来太虚观参加盂兰节大会,除了代表北陵向对北陵有大恩的歧山老道表示尊重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知道王雨珊会来,他想通过此举向对方表示自己的诚意,甚至还隐隐盼望着,如果能够得到歧山老道的承诺解惑,说不定会在瓦山里与那女子成就美事。 北陵曾经私下试探过王雨珊的心意,却遭到了婉拒,这位贵人几番书信石沉大海,始知王雨珊这姑娘并不是普通的女子,今日进入瓦山后,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纠缠而心生不喜,始终在压抑自己亲近她的渴望,扮演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就是想让她能够对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 正在这位贵人轻摇折肩,矜持而温和地与那些修行者闲谈,有些紧张地猜测王雨珊会不会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欣赏神色,自以为得计之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倾慕的女子竟是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而是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去了涧边窃窃私语,而且还笑的那么开心! …… 青树下那些修行者的惊疑目光和轻声的猜测,引起了秦杰的注意。 便再难瞒过他敏锐的感知,尤其是那名昨日清晨在太虚观里遇见过的北陵贵人阴沉的脸色,更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不由微微皱眉。 想到某些事情,他也必须承认,如果不去理会性格品德之类的东西,单从身份家世上来论,那名北陵贵**概是世上最适合王雨珊的对象。 如果要说性格品德。 他自己也没有那些东西,一念及此,竟生出些莫名的不悦。 秦杰看着青树下那名北陵贵人,问道:“你是和那人一道来的?” 王雨珊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确认她不是随那名北陵贵人一道来的太虚观,秦杰心中的不悦情绪顿时烟消云散,笑着说道:“但他肯定是跟着你来的。” 王雨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有微寒的秋风自涧底生起,顺着石坪吹拂,大青树里发出“哗哗”的响起,然而树冠里的枝叶,因为太过浓密,没有被风拂开任何缝隙,树下那名北陵贵人的衣襟也被风掀起了瞬间,明黄色的腰带骤现骤隐。 “我知道他是北陵人。” 王雨珊微感诧异。 秦杰笑着说道:“昨天在太虚观里遇见过,有些小争执。不过你知道的,我现在性情比较温和,所以就算他问我算什么东西,我也没有告诉他,在我眼里,他连东西都不算,因为更早的时候我和他就打过交道。那一次我真把他的脸抽的红肿不堪,现在真没有什么再抽他的兴趣。” 王雨珊看着崖下的山涧,低头微笑不语。 秦杰以为她不知道那件事情,兴趣来了,便讲了一遍,眉飞色舞说道:“八先生不赏他的脸,要赏便是这记响亮的耳光。” 王雨珊抬起头来,微笑问道:“很得意吗?” 秦杰想了想,说道:“当时的感觉确实很得意,这时候想起来也还有些得意。” “那便是真得意了。”王雨珊点点头,然后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件事情。” 秦杰心想既然你知道,自己还眉飞色舞说了一遍,真的是很尴尬。 王雨珊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说道:“帮我赶走一个我的追求者,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还是说你只是得意于让我苦苦念着你一人而孤老终生?” 秦杰身体微显僵硬,更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最麻烦的事情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你说,世人会怎么看待我,又会怎么看待你看待我的方式?”王雨珊有些羞恚地说道:“既然事不可行,你这样便不合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就不该那样……”秦杰侧身对她长揖,道歉道:“从以前到今天我一直在犯错,希望你能原谅。” 他的道歉很有诚意,有难得的真诚。 王雨珊却喜悦不起来,明湖般的眼眸微微荡漾,有些失望微酸,勉强笑道:“李彤说的没有错,你就是世间第一等无耻之人,认错认的比谁都快,诚恳地总让人觉得好像错的都是别人,你才是无辜的那个。” 秦杰沉默无言,这才发现再如何清雅脱俗的女子,一旦被某事所困,和世间所有女子都没有任何差异,总会找到无数嗔怒的理由。 第425章 嗤笑! 当然他知道自己只能老实受着,因为他确实错了,稍一思忖后,他认真说道:“为了让你觉得我的道歉更有诚意,我决定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秦杰笑着说道:“待张楚楚病好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沈州市,找到书帖,到时候寄给你。” 王雨珊微笑说道:“雁荡山的书房里已经有你很多书帖。” 秦杰有些无奈,问道:“那怎么才能让你高兴起来?” 王雨珊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雁荡山的书房里还没有你写给我的便笺。” 这是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的要求,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自轻自贱,羞愧难当脸颊渐渐生出红晕,却依然勇敢而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秦杰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望向身前的山涧,沉默不语。 王雨珊在心中叹息一声。 不再多说什么,望向山涧,平静不语。 秋日山色极美,山涧清幽隐有水声,涧畔没有语声。 …… 大青树下的修真者的猜测,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对象。 这道谜题确实很简单,王雨珊出道数年时间,在世间留下的故事里。 能够与她并肩而站观山景默契无语的男子。 从来就只有那个人。 随着已经猜到秦杰身份的那个人的发声,猜测便成为了现实,人们确定站在王雨珊身旁的那个男人。 便是传说中的清梦斋八先生秦杰! 震惊的轻呼声在人群中响起,即便人们再如何强自压抑,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看着涧旁二人的身影。 北陵贵人脸色铁青,露在袖外的双手因为愤怒和嫉妒而颤抖起来,即便他再如何想保持风度,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片刻沉默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向着涧畔走了过去,有人领头,自然便有更多的人跟随,极短的时间内,大青树便变得空无一人。 先前还显得拥挤的那方石枰。顿时变得清静无比,坐在棋盘一面的那位北陵国手正在冥思苦想,没有注意到,而负责主持残局判定的那位太虚观黄衣老道,却感觉到了,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向涧旁望了一眼。 当青树下那名修真者踏出第一步时。 秦杰便感觉到了,他转过身来,看着那数十名修真者朝着自己而来,不由怔住,以最快的速度计算出。 待这些人冲过来时,自己和王雨珊应该用什么手段应对。 才能不被挤下山涧,然后他看了黑色悍马一眼,才放下心来。 那些修真者没有真的把秦杰挤下山涧,而是极有分寸,甚至可以说带着某种天然敬畏地,在距离涧边还有数丈距离的时候,便极有默契地同时停下。 “李道人拜见八先生。” “林若羽见过清梦斋前辈。” “在下华隐代家师向秦大家请安。” “……” 众人恭谨地向秦杰行礼请安,或神态拘谨,或兴奋难抑,有的人声音微颤,有的人声音甚至兴奋的都有些变调,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很激动。 这是昊天的世间,道门自然在修真界里拥有绝对至高无上的地位,今日来到太虚观后瓦山的修真者,大多数也是修道之人。 只不过道门与清梦斋的隐隐对抗,都是发生的黑暗的历史阴影之中,发生在那些呼风唤雨的真正强者之间,与这些普通修真者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只知道清梦斋是传说中的世外之地。 清梦斋那些斋主亲传弟子,便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对世间的修真者而言,所谓世外高人总是在云端行走,偶现红尘却难觅踪影,绝大多数修真者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与这些真正的世外高人相遇。 即便在所有的世外之地里,清梦斋是唯一与俗世相通的地方,但天道盟之外的修真者,也基本上无法有机会见到清梦斋的弟子。 今天他们终于见到了,而且并不是远远看着那些世外高人御剑自天空飞过,而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甚至能够与对方说几句话,他们怎么能不激动兴奋? 且不论这等机缘会不会给他们的漫漫修道路带来什么好处,但至少将来年老体衰将要回归昊天光辉之前,他们可以对自己的后辈弟子们回忆某一年在瓦山太虚观的故事,骄傲而满足地说道当时的清梦斋八先生是如何的平易近人。 秦杰从来都没有世外高人的自觉,在他终于成功登顶进入清梦斋后,他依然会去西城夜总会喝酒,和邻居寒喧聊天,不知与世间多少人接触过,虽然这些年他清晰地察觉到,世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渐有不同,但依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他依然生存在世间并没有去世外隐居。 这与他是清梦斋入世之人有关。 更是因为他本人的经历性情。 真要出世便要世间断离关系,然而在复仇成功之前,他根本无法撕扯开自己与俗世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杀死云正铭,似乎这种局面也没有大的改变。 所以看着这些修真者恭谨甚至敬畏的神情,看着人们眼中的激动与兴奋,秦杰怔了怔才醒过神来,露出温和的笑容。 与这些修真者们平静回礼。 他的神情虽然平静从容。 心情却并不平静。 他一直都很清楚清梦斋在修真界里的地位,只是过往入世之时,他打交道的对象不是疯子便是强的恐怖的前辈变态。 所以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师门的强大,感受到修真者对清梦斋的尊重或者说敬畏。 无论是尊重还是敬畏。 都是很美好的感觉。 虽然是昊天的世界,修道者居多,但毕竟天道盟乃是世间第一强派,自然也有深受天道盟影响,自认与清梦斋亲近的修真宗派,一名剑师,便是毫不犹豫地以同门晚辈弟子自居,跪在秦杰身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站起身来很自觉地站在了王雨珊身侧最近的位置。 脸上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这等作派自然有些可笑,大多数修真者却没有笑,觉得理所当然,如果他们也是雁荡山的修真者,只怕要比那人跪的更快,王雨珊虽然风姿绰约,但能抱她的大腿谁不愿意? 更何况还能以娘家人的身份和清梦斋高人亲近。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看不下去。 发出一声嗤笑,顿时打破了山涧旁的气氛,依然在乱糟糟行礼的修真者们愕然回首,心想是谁如此大胆? 此时敢于发出嘲笑声的人,自然并不怎么畏惧清梦斋。 今日神话集团没有派人前来,太虚观道士不知何故还在山下。场间唯一能够有资格与清梦斋对峙,或者说自认为有资格与清梦斋对峙的便是北陵剑阁弟子。 自剑圣李山横空出世,被修真界公认为世间第一强者以后,自认天下第二强的北陵便变得愈发骄傲,甚至有时候连天道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而师承李山的剑阁弟子们,行走在修真界时也常常以骄横著称。 然而人们猜错了,即便是剑阁弟子,也不敢对清梦斋中人有丝毫不敬,哪怕因为柳亦青惨盲之硌,他们对清梦斋心存恨意,但那恨也必然是尊敬的恨。 发出嘲笑声的确实是个北陵人。 但他不是剑阁弟子,而是北陵贵人。 从确认秦杰身份后,北陵贵人便开始愤怒,因为嫉妒而眼露怨毒,虽然他知道清梦斋对天道盟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他也不应该轻启纷衅,然而看着那些修真者在秦杰身前奴颜媚骨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了。 人群渐分,北陵贵人走了出来。 看着王雨珊的身影,他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沉声说道:“似这等薄幸之人,哪里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我带来的那位棋道大师乃是国手,马上便要解开那道残局,稍后你与我们一同上山便是。” 山涧旁鸦雀无声,修真者们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很多人都想笑,然而却不敢笑,以至于面容特别古怪,很是精彩。 数年来,世间最出名的男女情事,早已不再是丐帮水燕霏和云正铭那段小清新的青梅竹马故事,而是清梦斋秦杰和雁荡山王雨珊还有那位小丫头张楚楚之间的狗血三角恋故事,这段故事早已传遍诸派,深入人心。 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故事中张楚楚的形象非常淡,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谁,更无法理解,秦杰为什么会坚持选择她,而不故王雨珊伤心失望,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替王雨珊不值,替她愤愤不平。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秘密不再成为秘密,修真界终于知道,原来那个小丫头张楚楚竟是前任总经理在世间唯一的传人,尤其是当神话集团数月前正式传出光明之女的封号后,情况顿时得到了改变。 至少在人们的眼中,小丫头张楚楚终于拥有了在这个故事里与王雨珊平等的地位,于是这个故事也就变得愈发精彩了。 随着北陵贵人的沉声指责。 场间的修真者们想起了这段著名的情事,自然也就想起了传闻中光明之女永远在秦杰身边的说法。 第426章 自取其辱! 人们这才想起在石坪旁,有一辆黑色的悍马。 众人转身望向那辆黑色悍马,眼神变得不一样,甚至比先前看秦杰时更加拘谨,敬畏之中畏惧的成分明显要浓郁很多。 有人最先醒过神来,匆匆走到黑色悍马前跪下。 正如先前所说,修道之人都以神话集团为尊。 山涧旁同样如此。 修行者们匆匆走到黑色悍马前,竟是黑压压跪了一地。 众人虔诚拜道:“恭迎光明之女降临人间之国。” 张楚楚平静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都起来吧。” 秦杰微微一笑,没有想到这丫头的声音竟能有这般矜持威严的感觉。 修行者们如释重负。 纷纷起身,依然保持着恭谨的姿式,即便是膝上沾着草屑和灰尘。 也没有人敢去拍打。 看着这幕画面,北陵贵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这才发现,秦杰哪怕是身边人的身份都不比自己低,若让悍马里那个小丫头将来继任了总经理,那岂不是更是比自己的掌门老爹的身份更加尊贵? 他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一件更令他恼怒却又无奈的事情。 悍马里再次传出张楚楚的声音:“王雨珊姑娘,可愿陪我一道上山?” 北陵贵人神情骤变。 修行者们神情骤然变得精彩至极。 秦杰的心情骤然一紧。 他很了解张楚楚,他很清楚。 张楚楚称她为王雨珊姑娘,这中间的分别有何含意,虽然没有恶意,却不知会不会令另一位姑娘不悦。 王雨珊没有什么不悦,只是笑容有些微涩。 她隐约猜到张楚楚为什么喊自己上悍马一道走。 大概便是北陵贵人先前那番话。 北陵贵人说秦杰是薄幸之人。 张楚楚便要证明,这与秦杰无关。 这是她们的事情。 北陵贵人邀请王雨珊一道上山。 张楚楚便也邀请王雨珊上山。 同时也是邀请王雨珊一道打那名北陵贵人的脸。 为了替自家杰哥哥出气。 让他在世间修行者面前保持气势与风光,张楚楚愿意做很多事情,包括并不见得合她心意的这次邀请。 王雨珊轻叹一声,心想像张楚楚这样无时无刻都想着秦杰,哪怕浑然无我也要让秦杰开心。 真是难以想像的事情,如果换成自己自己能做到吗? 思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张楚楚为了给秦杰面子。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王雨珊心想,自己主动往黑色悍马动一步又算得了什么? 人们看着王雨珊进入黑色悍马,再望向秦杰的目光便又有不同,敬畏之余,多了很多羡慕。 秦杰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如此,二女同乘悍马什么都不代表,但他自然不会辩解什么。 黑色悍马缓缓启动。 秦杰坐在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不远处北陵贵人那张阴沉而难看的脸,忽然生出一丝快意,只不过那份快意依然不足够。 因为此行的目的是要替张楚楚治病,他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无论是昨日清晨在太虚观里相遇时的言语冲突,还是先前这位贵人的嘲笑与指责,他都无动于衷,完全不符往日性情的低调沉默。 然而终究还是会不爽的。 黑色悍马驶过北陵贵人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秦杰看着脸色难看的北陵贵人,感叹说道:“吹皱一池春水。” 话音甫落,便有人笑出声来。 即便那些畏于北陵国势的修行者忍着没笑,但也在挤眉弄眼。 终究是别人家的情事,光明之女都让王雨珊进了悍马,你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北陵贵人,又凭什么干涉指责? 你喜欢王雨珊,可王雨珊不喜欢你啊,你想挑弄王雨珊和清梦斋八先生的关系,但光明之女都没有说什么,轮得着你吗? 这真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关卿底事。 北陵贵人的随从和剑阁弟子们自然不会笑,却也没有动怒,反而羞愧地低下头,在他们看来,今日的羞辱都是贵人自找的。 黑色悍马再次启动,从北陵贵人身边缓缓驶过,然后才响起秦杰先前还没有说完的下半句话:“***屁事。” 北陵贵人本就气的浑身颤抖,此时听着这句粗话,竟是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秦杰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张楚楚的气色确实不错,便不怎么担心,只是看着她和山山相对而坐沉默无言,却又是担心到了极底。 还是先上山找着歧山老道再说,他这样安慰自己,然而黑色悍马还没有上桥,便被拦在了虎跃涧前。 拦住悍马的不是那位北陵贵人,而是一句很冷淡的话语。 “即便是清梦斋弟子,也不能不讲规矩,难道斋主就是这么教学生的?”大青树下石枰旁,那位黄衣老道缓缓抬起头来,缓声说道。 黑色悍马停在了桥前。 秦杰沉默片刻。 他最不喜欢听到这种老气横秋的话语,尤其是这种用师父来压自己的语气,然而因为张楚楚的病有求于太虚观,所以他没有流露出自己的反感。 他望着那名老道问道:“什么规矩?” 黄衣老道缓缓站起身来,说道:“破了残局,才能过桥。” 秦杰摇头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先前他便对王雨珊说过这句话。 黄衣老道却道:“只有死守规矩,人才是活的。” 这句话隐含某种哲理,秦杰却不知道这名老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带着张楚楚进山的真实目的是治病,所以用这句话来威胁自己。 他微微皱眉说道:“难道家师来此,你也要他破此残局才能见歧山老道?” 黄衣老道神情不变说道:“若斋主亲自来此,歧山师兄只怕早已倒履相迎而至,只是斋主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矩,你是他的弟子却没有这种资格。” 秦杰看着老道的眼睛,忽然说道:“佛宗讲求众生平等,人与猪狗皆是一般,即便我与师父的差距就像是愚笨的猪狗和人一样,但我与师父依然是平等的,那么师父能够不守规矩,我凭什么就一定要守?” 黄衣老道漠然说道:“清梦斋弟子果然妙辩无碍,只是我不想听时便不听。”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谁的拳头更强的道理,贵观的规矩终究只能拦住那些没有能力破坏规矩的人。” 黄衣老道微微皱眉,说道:“莫非八先生以为自己有能力超越世间规矩?” “我想试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伸进悍马里。 张楚楚早已打开弹匣,把符枪组装完毕。 秦杰接过符枪,符弹上膛,直指石枰旁的黄衣老道。 然后他说道:“你想不想试一下?” 秦杰接过符枪的动作很自然,上膛的动作也很自然,神情很平静,看上去就像拿筷吃饭一样,用黝黑寒冷的枪口瞄准青树下石桌旁的黄衣老道时,幽静的山涧顿时被一道极凛冽的杀意笼罩。 看着这幕画面,黄衣老道满是皱纹的脸,变得苍白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极端强烈的愤怒与不解,以至于他身上的道袍都颤抖了起来。 老道自然知道清梦斋秦杰声震修行界的符枪,曾经那般强大完美的云正铭,便是被此一枪射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身为太虚观隐居道士,老道哪里想过,自己维护瓦山的规矩,只不过试图拦下秦杰,对方便会生出如此强大的杀意,准备动用最强大的手段。 更令老道感到愤怒和惘然的是,看着悍马上秦杰符弹上膛时的平静神情,若自己真的要阻拦对方,只怕他真会一枪射过来! 他凭什么敢这样做! 修行者们正在恭敬目送黑色悍马离开,自然看到了这幕画面,他们如黄衣老道一般,震惊无语,完全不明白秦杰为什么会这样做。 拜山参见歧山老道便必须遵守太虚观的规矩,数十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例外的情况发生,哪怕是当年莲生神座也是如此。 即便你是夫亲传弟子,觉得接受这种考验有损清梦斋威名,想要硬闯那也可以,但何至于出手便要杀人! 有年长的修行者,忽然想起修行界里的一些陈年往事,想到当年在世间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司徒先生,又想起秦杰和当年司徒先生一样,都是清梦斋入世之人,不由心生极大恐惧,竟是不敢再往黑色悍马望上一眼。 锋利的符弹簇泛着幽幽的寒光,却没有一丝晃闪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蕴在弹簇的区域里这只能说明这枝符弹没有哪怕最细微的一丝颤动,说明准备射弹的那人漠然到了极点。 黄衣老道看着那只符弹,知道下一刻自己便会血溅当场,因为自己已经老了,而且这枝弹太近,根本无法避开,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惧然后化为微怒,又变作微痛,那是经年之痛,然后尽数归为平静和决然。 “不愧是当代清梦斋入世之人。”黄衣老道看着秦杰,淡然说道:“行事作派果然有司徒云海的霸道冷血的遗风,然而老衲却依然要守着规矩,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需要规矩的,像你和司徒云海这种不想守规矩的人,可以杀死我却无法震慑住我。” 第427章 针锋相对! “我不知道当年小师叔给大师你留下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但身为清梦斋弟子我必须要说,小师叔从来都不是什么霸道冷血的人。”秦杰看着黄衣老道说道:“只不过当不守规矩和你们这些维护规矩的人相遇时,总需要有人退让就比如此时此刻,我只需要大师你退让一步。” 黄衣老道声音微冷说道:“为何退让的总是我们这些守规矩的人?” “在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首先要弄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定下这些规矩让别人遵守,而别人为什么一定要遵守你们定下的规矩其实你也很清楚,规矩只是强者制订用来约束或剥削弱者的律条,我最崇拜小师叔的一点便是他成为了可以无视任何规矩的强者,但他却没有给别人定规矩的想法。” 黄衣老道忽然笑了起来,看着秦杰厉声说道:“世间哪有能够无视任何规矩的人?轲浩然最终遭天诛而死就是对你现在的警告!” 听着这话,秦杰神情不变,眉梢却缓缓挑起。 清梦斋弟子们最尊敬的自然是斋主然而他们最崇拜的偶像,却永远都是那位骑着小黑驴持剑走四方,却最终英年早逝的小师叔。 如果听到有人对斋主不敬,弟子们甚至可能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因为斋主实在是一个很有趣很可以被打趣的长辈,而且斋主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如果他真的动怒,可以自己去把那个宗派给灭了。 可如果听到谁敢对小师叔不敬,弟子们则真的有可能去和对方拼命,因为那头黑驴已经死了,小师叔也不在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去用剑替自己说话。 秦杰是世上最敢杀人的人,只不过因为张楚楚的病,来到瓦山之后,他一直沉默隐忍,不想随意杀人,影响给张楚楚治病。 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忍,符枪的扳机在手指间渐渐绷紧,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代表着如果这一枪射出去,那么必然会要死人。 “我没有感受到冥冥中有谁在警告我。”他看着那名黄衣老道,说道:“而我这时候是在清晰地警告你,我的悍马稍后便会上桥过涧,如果你试图阻止我,我会杀死你。” 说杀人便杀人,说杀死便杀死。 涧畔林坪上,所有人看着秦杰平静的神情,都不会置疑他的决心和能力。 先前始终沉默的北陵剑阁强者程清,看着场间气氛如此紧张,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阻止秦杰。 但他只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因为他有些震惊地发现,便是自己,居然也无法打破秦杰此时那股一往无前的弹势。 黑色悍马缓缓向棒上驶去。 黄衣老道缓缓站起,神情宁静绝决,准备慷慨赴死。 谁能阻止这一切? 便在此时,山道上忽然响起清脆的铜铃声。 铃声脆而不冽,其间自然隐着某种柔和而悲悯的气息。 几只翠鸟听着铃声,从翠竹里飞了出来,落在山道上,跃动着向铃声处走去,看上去就像虔诚的信徒在拜山。 一道苍力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极为尖刻,饱含怨毒之意,应该出自一位老妇之口,极不协调的打破了山间的道境,那些在山道上跃动的翠鸟,惘然地停了下来。 “秦杰你果然还是这般冷血霸道,难道这就是你们清梦斋的作派,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太虚观,真以为修行界就无人敢反抗你清梦斋的yin威吗?” 片刻后,又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山道下方传来,那声音有若古寺之钟,又有若道音轻唱,山道上正自惘然的翠鸟们再次开始雀跃欢喜。 “道门清静地,即便你是清梦斋中人,又岂能妄言杀人?” 铜铃声声,清脆悦耳,可以清心,翠鸟雀跃于道,迎接自瓦山下行来的人群,那群人里有十余名来自丐帮的乞丐和道士,满脸皱纹里尽是刻薄神情的老妇自然便是道宗里辈份极高的何伊,依然娇颜如花,但明显看着憔悴了不少的水燕霏默默走在她的身旁。 而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人群中间的一方轻辇,辇上帷盖如团,绣着道家真言,又漆着华美的道经故事图案,看上去庄严华美至极。 也不知那道辇中坐着何人,太虚观观主以及歧山长老关门弟子观海道士,竟是面带恭谨地随侍在旁。 看着虎跃涧旁的黑色悍马,和车上手握符枪的秦杰,何伊握着拐杖的右手青筋隐露,不知被他引发何种痛楚,老态毕现,眼神里的怨毒神情愈发浓郁,而水燕霏则是神情漠然,仿道根本没有看到秦杰一般。 看着自山道上行来的人们,秦杰心想如果来的人只是何伊和水燕霏,也不需要观海道士抛下自己的张楚楚亲自前去迎接,于是他的目光落在那方道辇上,猜测辇中道士的身份应该非同寻常。 修行者们,见着来人是何伊和水燕霏,纷纷行礼请安,同时也如秦杰一样猜测着道辇中的人身份,居然敢用教训的语气和清梦斋弟子说话。 何伊漠然点头,便算是与众人回礼,她本就是修行界辈份极高的数人之一,生生凭着年龄熬出了德高望重四字,自不需要与这些修行晚辈寒喧,而且她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秦杰的身上,如果说眼神怨毒便能化作飞刀,这时候的秦杰早已经被她的眼神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水燕霏则依然冷漠无言,无论那些前来行礼请安的修行者如何恭敬,她都没有什么反应,仿道对于她来说身周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大概是看到秦杰依然执弓瞄准着黄衣老道,那道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再次从道辇里传出,显得极为严厉:“兵者不祥,你还不速速放下!” 秦杰沉默片刻,依言松开扳机,弹簇微移。 不再被符弹瞄准,黄衣老道骤然觉得那道一直笼罩着自己的凛冽杀意消失无踪,这才发现道士衣早已汗湿,才明白先前自己的恐惧,不由微涩一笑。 看到这一幕,一直还处于紧张中的修行者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何伊看着秦杰,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嘲笑说道:“清梦斋原来也只会欺软……” 忽然,她带着怨恨嘲弄意味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秦杰手中的符弹,竟是瞄准了那方道辇! 在何伊看来,道辇里的道士必然能够震慑住清梦斋,她本想借此好好羞辱一番秦杰,哪里想到秦杰竟是如此强硬! 她厉声喝斥道:“秦杰,你好大的胆!” 从听到山道上传来清脆的铜铃声,再听到那声浑厚的道音,秦杰便知道来了位真正的道宗高人,他甚至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然而那又如何? “欺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清梦斋当然很喜欢做,但其实我们更喜欢把看似最坚硬的那些东西砸碎,不管是规矩,还是那些喜欢装腔作势的家伙。”秦杰用符弹瞄准道辇中的道士影,说道:“今日涧旁如此多人,似乎便是大师的境界最高,手段最硬,却不知你敢不敢接我一弹。” 扳机再紧,符弹再凝而待发,然而秦杰这一次,却与先前针对黄衣老道时截然不同,一道极为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缓缓释出。 那些在道辇下雀跃欢喜,迷醉于辇中道士慈悲气息的翠鸟,感应到这道强大而寒冷的气息,发出几声惊恐的鸣叫,振翅飞入翠竹之中消失不见。 秋风渐作,大青树摇晃不安,那些繁密的枝叶簌簌响着,被秦杰手中符弹气息波及,数百片青叶纷纷坠落,落在黑色悍马四周。 随着这道强大气息出现在秦杰身上,山枰上那些境界高的修行者顿时神情骤变,剑阁强者程清这位知命境强者的反应最为强烈,修长的双手竟是无意识里随机而动,被这道气息激的虚握半圆,生出强烈地拔剑出鞘的冲动! 何伊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然而却始终无法相信自己最痛恨的秦杰,居然有这样的机缘。 观海道士知道秦杰的性情,大惊说道:“八师兄,快快把枪放下,他乃是太虚观的戒律院首座,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随着这句话,满场哗然,众人震惊无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要知道世外之地本就是修行界的传说,普通修行者极难见到,而今日在瓦山里,竟是先见到清梦斋弟子,又见到太虚观的人,这真是令人难以想像! 如果说清梦斋因为是两世相通之地,而且世人皆知在长安城南,所以还偶尔有机会能够看到后山里的那些世外高人,那么道门的董事会和太虚观,便真的只是在典籍和传闻里出现过,基本上无人能够见到。 众人望向那方道辇,难抑震惊地想着,难道帷布后真是太虚观的道士? 这次盛典居然会惊动这么多世外高人? 人们的激动和兴奋是很自然的事情,只不过这时候没有人像先前拜见秦杰那样,走到道辇前行礼请安,因为道辇这时正被符枪瞄准着。 第428章 霸道的清梦斋之耻! 听到观海道士的话,秦杰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握着符枪的左手稳定的就像是这道千年不变的山涧一般,平静而专注地等待着道辇中人的回话. 清梦斋对太虚观。 八先生对戒律院首座。 仅仅是这些名字,便足以震惊修行界,山涧旁的修行者们下意识里压抑住惊呼的冲动,紧张地注视着场间,连呼吸声都放缓了很多。 世外之地间的对抗,竟然会发生的尘世间,能够亲眼目睹这样的战斗,足以令世间普通修行者为之癫狂,怎能不兴奋紧张? 山涧旁异常安静,只能听到翠鸟在竹里带着余悸的哀切低鸣,还有那些散落在草地上吃草的马儿踱步的轻微蹄声。 他们在等待那道浑厚的声音再次从道辇里响起。 他们在期待道辇里的太虚观来人会怎样面对清梦斋的这一枪。 很长时间过去,道辇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秋风微拂青叶,那位太虚观道士始终沉默。 秦杰问他敢不敢接自己一枪。 太虚观道士没有回答。 那便是不敢。 对于道辇的沉默,秦杰并不意外。 对于世间普通修行者来说,太虚观是传说中的地位,有种先天的敬畏。 但他来自清梦斋,他见过太虚观的道士,所以他以平常心待之。 从听到铜铃声起,他便在判断对方的修为境界。 他不知道戒律院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戒律院首座在观中是什么地位,但他可以肯定,对方绝对不是传说中太虚观讲经首座那样的至强者。 道宗没有修行五境的说法,却有悟的妙义。 连续听了两句话后,他确认这位太虚观来人,必然是大悟之辈,如果与修道的境界来形容,至少等同于元婴中期。 如果是红莲观前的秦杰,面对一位元婴中期的强者,绝对会转身便逃。 然而在那场秋雨里,他已然知命。 这名太虚观道士的修行境界应该比如今的云正铭高出一线,但论及**之邪恶恐怖,手段之诡魅实用,只怕还不如云正铭。 在秦杰晋入元婴期后,普通的元婴期修行者,便很难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下他的符枪,而且他来瓦山后沉默了太久,今日两度举枪却始终未射,这一枪正是精神状态饱满将溢,最为渴望所以强大的一枪。 如果云正铭重新出现在此地,也无法再接住他的这一枪。 所以他确信道辇里那名太虚观道士也接不住,那么对方自然不敢接。 看着沉默了很长时间的道辇,秦杰微笑着说了一句话。 “既然不敢接,那就请大师继续保持沉默吧。” 不敢接,那便继续保持沉默吧。 躲进翠竹里的翠鸟仿道也听懂了秦杰的话,惊惧地不敢鸣叫,在草坡上的那些骏马也警惧地停止了跨步,真正的鸦雀无声。 何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画面,竟然显得有些绝望,一直仿道无感无知的水燕霏,也忍不住望向站在黑色悍马上的秦杰,眼神复杂至极。 山涧旁一片死寂,场间众人震惊的难以置信,因为秦杰的强横,更因为清梦斋的强大,符弹控而不发,居然便逼得太虚观道士沉默不语,震慑全场,无人敢应。 “修道三年,便入元婴,世间……哪有这等不讲理的事情?”北陵剑阁强者程清,看着黑色悍马上迎秋风而立的秦杰,声音微涩喃喃道:“师兄你曾经说斋主有好几层楼那么高,如今看来,人世间哪里有斋主那般高的楼,而更令人恐惧的是……眼看着清梦斋又要起好几座高楼了。” 风拂青树,山涧无声,众人震惊无言,道辇四周的帷布轻轻飘拂,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那位穿着道士衣的人影。 那位太虚观道士始终保持着沉默,因为直到今日正面对那寒冷的符枪,他才明白原来这枪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 符枪把秦杰眼前的世界分成了两面,他看着被眼前被瞄准的道辇中的道士影,说道:“在世人眼中,太虚观是神圣的世外之地,而且你们极少入世所以愈发显得神秘,但你似乎忘了我来自清梦斋,对我来说你们太虚观并不怎么神秘。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自太虚观,然而那又如何?我见过两个来自太虚观的道士,其中一人被我杀了,还有一个现在是瞎不知在世间何处流走。听闻道宗行走曾经去过沈州市,他是你的师兄?他应该比你强大很多,但还不是一样被我家大师兄赶走?” 听到秦杰说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名太虚观道士,修行者们愈发震惊,了解那一场发生在晨街包铺前的决斗内幕的道宗中人,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何伊更是脸色惨白,悲痛地仿道要昏死过去。 秦杰没有留意场间众人的反应,看着道辇里的道士影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明白,你虽然是太虚观戒律院首座,但有什么底气当着我这个清梦斋弟子的面大放厥词,又有什么资格来点评我清梦斋的行事。” 一枪不发便震慑全场符枪不动便逼得道辇里那位道士无奈沉默,清梦斋已然在这场对峙中获得了极大的荣耀,而在局势已定的前提下,秦杰这几句极为骄傲的质问,毫无疑问会让太虚观甚至整个道宗都感到赤·裸裸的羞辱。 他拥有宁折不屈的性情不害怕品尝失败的苦酒,也不会吝于享受胜利所带来的骄傲,这种特有的性格,让他在战场或外交场合上,时常让对手觉得咄咄逼人,甚至辛辣到有些粗野。 至于清梦斋,因为小师叔的缘故也因为三先生流传在野的某些威名所以在修行界里的形象,向来也是骄傲到了点极。 所以山涧旁的修行者听着秦杰的话虽然震惊,甚至有些替道辇里那位太虚观道士感到脸热难堪却并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才应该是清梦斋应有的作派。 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黑色悍马里那两名很了解秦杰的姑娘,都觉得今天的秦杰显得非常的不一样。 自幼生活在黑暗与血腥中,秦杰从来都是一个**型的性格而且他和清梦斋里的同门也有极大的不同,用李彤的话来说,他就是清梦斋之耻。 在表面的散漫下,秦杰骨里现实冷血到了极点,为了生存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他绝对不会追求胜利所带来的虚荣感在确定胜利之后,他更不会为了展现自己的风采而去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举动。 如果换作以前,哪怕是草原上的他,面对一位来自太虚观的道士,在已经取得胜利,拿到好处后,他绝对不会说这些话来激怒对方。 这说明随着成长,秦杰终究还是被剽悍的天道盟和强大的清梦斋渐渐改变了很多,尤其是受到了三师兄的影响他不自知的开始骄傲起来。 三师兄禀持的道理很简单:头可断血可流,因为那代表着丢脸,那是给清梦斋丢脸。 今日在瓦山,秦杰没有真正出手,却已经震慑全场,可谓风光的无以复加,想来没有给清梦斋丢脸,也没有堕了小师叔当年的威名。 但他说这番话,并不是单纯为了表现清梦斋的骄傲。 他是真的很想激怒道辇里那位太虚观道士。 因为当他瞄准道辇时,震慑全场,逼得那位太虚观道士沉默不语时,他的身体里忽然生出一道寒意,警兆大生。 晋入元婴期后的修行者对自己将要遇到的事情,会有一种渺茫却真实的预知,那种预知含混不清,甚至无法捉摸,却足够令人警醒。 秦杰不知道那份警兆是什么,但隐隐感知到,今天的瓦山之行必然将遇到很多麻烦,那么他不介意一开始便干掉最强的那个敌人。 更关键的是,此事与张楚楚求医治病的事情有关,又隐隐指向对面那方道辇里,他想都不想,便要把那份警兆抹掉! 现在符枪,蕴含着他最饱满的精神,最饥渴的杀机,他知道如果这一枪不发,那么今天便很难再射出同样境界的枪来,所以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即便如此,秦杰想要杀死那名太虚观道士,他自己肯定也会受到重伤,甚至会付出更惨烈的代价,但他不想稍后再后悔。 道辇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隐约可以看到帷布后那位太虚观道士盘膝而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秦杰的话,也没有什么怒意。 秦杰眉梢微挑,想起道宗**的特点,莲生大师在魔宗山门里对道宗的形容,不由微凛----道宗道士果然像乌龟一般能忍。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便意味着强大,自幼见过无数生死,知道忍耐重要性的他,自然非常清楚,那名道士越能隐忍,便越可怕。 山涧旁幽静无比,有的修行者惊惧不安看着黑色悍马上瞄准道辇的秦杰,有的修行者神情紧张地看着那方道辇,没有任何人敢发生丝毫声音,就连呼吸都刻意地放缓,生怕因为某些响动而导致那把符枪扳机扣动。 第429章 让我试试? 场间的局面极为紧张,如果不想稍后清梦斋和太虚观血溅当场,便需要有人来打破黑色悍马与道辇之间这种非常危险的无形角力. 山涧旁没有任何人能够避开秦杰的符弹,但有人可以拦住符弹,不是用飞剑拦,也不是用念珠拦,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拦。 观海道士用胸膛迎上那黝黑的符枪,脸上的颜色变得比符枪还要更黑一些,神情黯然说道:“八师兄……何至于此?” 在沈州市时初识这名年轻道士时,秦杰便很欣赏对方,因为这位道士拥有真正的道门澄静气质,却不像别的道宗大德那般故作高深,又因为观海道士的肤色很是黝黑,看上去就像小时候的张楚楚那样。 如果是别的事情,秦杰自然会给观海道士面,但今天不行。 他用符枪瞄准着那方道辇,看都没有看观海一眼,说道:“枪是不长眼睛的。” 观海道士声音微涩说道:“枪无双眼,但场间众人都有眼睛,戒律院首座已然沉默认输,师兄难道还非要射出这一枪?” “我的枪可没有射出去。” 观海叹息说道:“那师兄在等什么?” “我在等道辇里那位道士不再沉默。” “那如果大师一直沉默下去,师兄你又准备怎么办?” 秦杰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沉默。 虽然他对那方道辇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警惕,虽然他是斋主的亲传弟子,然而当着这么多修行者的面,也不可能就这样不讲道理地一枪射杀对方。 霸道和骄傲有时候看着很相似,实际上却并不完全相似,用三师兄的话来说,骄傲便是有道理的霸道,而霸道则是没有道理的骄傲。 不管是邪门歪理还是强辞夺理,总之三师兄从来都很有道理,所以他认为自己骄傲却不霸道,他也希望秦杰能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先前道辇里那位太虚观道士,先指责清梦斋行事,又以前辈口吻训斥秦杰,秦杰无论如何羞辱对方,都占着道理,至少可以通过三师兄的事后审核,所以虽然令众人震骇莫名,却不会引发非议。 此时的情况却不同,太虚观道士连连受辱,却自隐忍沉默不语,未露嗔怒之象,更没有出手的意思,如果秦杰这时候强横开枪,在世人眼中,清梦斋所展露出来的便不再是骄傲,而是霸道。 观海道士看着秦杰脸色,恳切说道:“师兄若坚持与首座一战,便要先杀了我,师兄莫急着说杀我也是等闲事,就算血洗烂柯对您也是等闲事,然而师兄您今日带着光明之女来瓦山想必自有重要之事,若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这不是威胁,是很诚恳的劝说,且不说秦杰根本没能力血洗瓦山,带着黑色悍马直驱洞庐,就算他是当年的小师叔有这个能力,难道说在杀死太虚观道士后,还能希望歧山老道替张楚楚治病? 秦杰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始终没有想明白,先前用符枪瞄准道辇时,令自己身体忽然寒冷的那道警兆,究竟预示着什么。 道辇里的太虚观道士始终沉默不语,不敢接他这一枪,那么此后即便再战,这位道士面对秦杰时,禅心也必然会受此影响,这位道宗道士确实强大可怕,但按道理而言,今日应该已经不能对秦杰的瓦山一行构成任何障碍。 但警兆依然存在,甚至越来越强烈,所以秦杰非常不安。 涧生秋风微寒,秦杰脸庞微凉,醒了过来,1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因为张楚楚的病多日来操劳忧怖,情绪变得有些焦虑甚至有了狂暴的迹象。 在红莲观秋雨里,他从云正铭颈间撕咬掉那块血肉时,曾经感知过那种狂暴恐怖的心境,知道如果真的被这种情绪所控制,那么必将沉沦深渊难以复起。 一念及此,他深吸一口气,让微凉秋风里的湿润气息滋润微燥的肺叶,逆天气随之蓄养全身,将心境里那道危险的狂暴冲动强行镇压了下去,决定在歧山老道替桑治病之前,暂时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至于那方道辇在他心中引发的警兆,秦杰心想自己毕竟刚刚晋入知命境界,或许只是连日焦虑引发的错觉,或者说他希望这仅仅只是一次错觉。 他放下手臂,枪口不再对着那方道辇,然后手指控着扳机缓缓松开,伴着轻微的微结构疏动声,不再像将崩山崖般令人恐惧。 随着这个动作,山涧旁的石坪上同时响起了无数道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和吐气声,先前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一直在勉强控制着呼吸,紧张到了极点。 秦杰看着符枪所向的微湿地面,说道:“只要不拦着我上山拜见歧山老道,其实我对太虚观或道宗,都能表现出来足够的尊重,哪怕是假的。 观海道士闻言苦笑,心想既然好不容易化解了僵局,何必非要说这样一句话,安慰说道:“家师虽说极少见客,但既然出关,哪有不见八师兄的道理。” 便在此时,石桌棋猝旁的黄衣老道却厉声说道:“道理便是规矩,观海你虽是歧山师兄的衣钵传人,却也没有资格不守我瓦山的规矩。” 观海道士一时语塞,心想规矩终究是人定的,清梦斋八先生是何等样身份,悍马里的光明之女又是何等样身份,难道还非要他们连破三局?” 黄衣老道看着秦杰声音微寒说道:“清梦斋果然好大的威风,不过一把符枪,便能令我道宗大德不战而退,然而我先前便说,司徒云海当年凭腰间一把钢剑便能闯上瓦山,我承认他有能力破除我瓦山规矩的力量,你如果想要破此规矩,便也要展现给我这个老家伙看,我倒要看看,如今的清梦斋入世之人,是不是还和他的前辈那样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 秦杰确认这名太虚观隐居老道与小师叔有旧怨,只是看老道修为境界,当年小师叔闯瓦山时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不由摇头苦笑,心想师门长辈们当年太过强势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情,最终这些旧业都要落在后代弟身上。 他轻拨扳机,铮铮清鸣,默然想着自己最终还是要走上小师叔的旧路? 就在秦杰有些为难之时,张楚楚有些犹豫,有些不自信的声音,从黑色悍马里传了出来:“杰哥哥,要不然让我试试?” 秦杰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所以不想自己与道宗再起冲突,笑了笑,说道:“你又哪里会下什么棋,再说这种事情太耗心神,对你身体不好。” 张楚楚的声音穿过车窗,再次响起:“杰哥哥,我会下棋,而且我觉得下棋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没觉得会累坏脑。” 听着张楚楚的这句话,秦杰忽然想起赌博时常见的场景,还有离开清梦斋前那两位师兄殷切的嘱托,不由心头微动。 旋即他自嘲一笑,心想自己真是想的太多了。 太虚观以棋猝之道闻名于世,这传说中三局棋自然极为困难,先前那名北陵国手冥思苦想半天都没有落,张楚楚即便在棋道上可能有些能耐,又哪里能够破局? 他摇头说道:“秋风透骨,你不要出来。” 如果是往常,张楚楚在外人面前定不会与他争执,然而今天不知为何,她显得有些倔强,说道:“我就在车上看,请雨珊姑娘帮我摆棋。” 秦杰不知道车厢里先前发生了什么,听着张楚楚的称呼,从山主变成王雨珊再变成雨珊,不免心生猜忖之意,而张楚楚既然这般说,想必已经得到了王雨珊的同意,于是他这次真的不知该如何拒绝,说道:“那便试试也好。如果觉得累便别下了,我们再来闯过。” 听着这话,观海道士笑容苦涩,太虚观住持面露不满之色,却不敢出言指责,石桌棋局旁的黄衣老道,则是神情漠然地坐回了石凳上。 马蹄微响,钢铁铸成的车轮碾压着石坪,黑色悍马幽寂无声离开虎跃涧上那道石桥边,来到大青树下石桌不远处停下。 石桌上刻着横竖数十道直线,便成了天然的棋盘,那些线条深刻入石,却显得格外光滑,应该是时时被弈棋之人摩娑所致。 大青树等藏的枝叶,遮掩着瓦山上空的秋日阳光棋盘上落着百余枚棋,在树风清影中自默然不动,看似散乱,其间却隐着别样意味。 那位白发北陵国手,在石桌一侧已然皱眉苦思很长时间,手里拈着一枚白色棋,却始终没有落下,看棋盘局势,他竟然还没有走出第一着。 弈棋之道若至深处,自然坐而神游纵横阡陌之间,浑然忘却世间之事,这位北陵棋师苦苦思索如何破解这局残棋,根本不知道先前涧旁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秦杰和太虚观道士的到来都没有怎么注意。 黑色悍马既然到了,棋猝旁自然便没有这位北陵棋师的座位,一位北陵官员上前将他请离石凳这名北陵棋师正带得自己看到了一丝曙光,忽然被打扰,顿时勃然大怒,指着那名官员破口大骂,悲痛不甘。 第430章 下棋! 秋风掀帘,身着白裙的王雨珊走下悍马,来到石桌旁边,对着那位黄衣老道行了晚辈之礼,然后便坐到了石凳上,说道:“我替张楚楚姑娘行棋可不可以?” 黄衣老道沉默不语,允了此请. 悍马车窗被打开一角。 露出张楚楚的小脸,她看着石桌棋枰上那些看似散乱的棋子,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黑色悍马侧横于大青树下,张楚楚所在的车窗面向山涧,所以石坪上的修行者都看不到她,只有黄衣老道能够看到。 看着张楚楚本色微黑,却因虚弱而苍白憔悴的小脸,黄衣老道大吃一惊。 没想到传闻中的光明之女。 竟是这样一个寻常普通的小姑娘。 先前黄衣老道对秦杰几番言语不善,张楚楚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目光没有在老道脸上停留片刻。 只是静静看着石桌棋盘。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张楚楚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然后她语带谨慎。 小心翼翼低声问道:“这局残棋有什么彩头?” 当张楚楚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的时候,秦杰便知道肯定会出问题,因为过往年间,只有看着银子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明亮到这种程度。 但他依然没有想到张楚楚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王雨珊也没有想到张楚楚会问这局残棋有没有彩头,不由愕然无语。 最愕然的当然还是黄衣老道,数十年前,他便开始主持瓦山三局棋。 见过不少棋力惊人的对弈者,然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问彩头是什么。 这是凝聚太虚观道士大德智慧的棋局,这是拜见歧山长老所需要接受的庄严考验,结果在这小姑娘眼中,竟和那些破烂赌档里的赌棋没有什么区别! 黄衣老道惊稍一惊愕,顿时生出无穷愤怒,心想即便这小姑娘是神话集团的光明之女。 又岂能如此羞辱太虚观,面色如霜根本没有回答张楚楚的问题。 张楚楚看着秦杰和王雨珊脸上的神情,看着黄衣老道如丧考妣的模样,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有些不妥,不由觉得有些羞愧。 …… 修行者们都回到了大青树下。 兴奋地准备旁观这场棋局,他们自然不敢太过靠近石桌棋盘。 但都有境界在身,能把棋盘上的画面看的清清楚楚。 虽然从他们的角度,无法看到光明之女的真容,但今天能够亲眼目睹光明之女在人世间的第一次出手,哪怕出手落的是棋子,也依然令他们很是激动。 自然场间不是所有人都对这场棋局感兴趣,至少道辇里那位太虚观道士,不可能在刚被秦杰微辱后,还去看他的小丫头下棋。 道辇轻动,何伊率领着月轮国的苦行僧们,在太虚观观主的指引下,经过石桌旁,向着虎跃涧上的石桥而去。 秦杰转身,恰好与花痴水燕霏的目光相遇。 水燕霏的眼神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异常,就如同草原草甸间的那些残雪一般,将要死亡却依然寒冷至极。 即便是见惯生死的秦杰,也被她的眼神弄的生出了强烈的寒意。 他不再看她,望向道辇,说道:“停下。” 道辇停下。 “为何我不能过,辇上那位大师却能过?” 他这句话问的自然是棋盘旁那位黄衣老道。 黄衣老道皱眉说道:“这些客人都是道宗同道,为何不能过?” “道宗弟子能过,我为什么不能过?”秦杰转身望向黄衣老道,说道:“你先前说规矩是活的,难道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一生未曾听过这样无耻的规矩,书院也不接受这个规矩。” 场间再次死寂一片。 何伊怨毒望向秦杰,秦杰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只是看着那方道辇。 虽然他不再试图冒险杀死那名太虚观道士,但依然警惕,与其让对方先行上山,还不如让对方停留在自己的视野里,好作应对。 帷布里那道僧影挥了挥手,道辇降了下来。 秦杰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石桌棋枰旁忽然响起那位北陵棋师震惊的喊声。 这声喊里蕴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吃惊,愤怒,然后是痛惜。 就像是夫子当年在燕北山野里看到某个乡下厨子居然只用了三个时辰便敢把熊掌端出来给客人吃。 “怎么能落在这里!你这个小姑娘到底会不会下棋!” ……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这个传说与石头无关,相传数千年前,神话集团初年,瓦山还不叫瓦山,被叫做馒头山的时候,有个叫王质的樵夫因为砍柴误入深山,看到有几名老道在下棋,好奇上前观看,发现棋盘之上厮杀极为惨烈,竟是入神忘了离开。 一名老道看他痴醉模样,递给他一个馒头,说来奇怪,王质吃掉那个馒头之后,便再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坐在棋盘边从晨时一直看到暮时。 暮色渐笼深山,树下的那盘棋却还没有下完,那名先前赠他食物的老道抬起头来,看着王质说道:“如果再不走,你就没有办法离开了。” 王质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然而当他拾起自己砍柴用的斧头时,却震惊地发现斧头的木柄竟然已经腐烂成了灰尘,而当他走出群山,回到家乡时,竟然发现当年的同龄人竟然都已经死去。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树下观棋一日,人间已经百年。 这个传说流传甚广,后来馒头山变成了瓦山。 因为这个传说,瓦山附近棋风极盛,无论士绅还是农夫,都自幼习棋,秦杰在山前小镇上看到的那些黑白旗帜,便与这种风气息息相关。 观中道士自然精于此道,今日大青树下石桌棋盘上的残局,便是太虚观用以挑选有缘之人的手段,不用想便也知道极为艰深。 所以秦杰并没有想过,张楚楚能够解开这局残棋,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张楚楚似乎落的第一颗棋子便出了大错,惹来那位北陵棋师无比恼火的喊叫。 北陵棋师的喊声很大,态度非常糟糕,正在观棋的修行者们自然怒目相向,心想此人居然敢对光明之女如此不敬,真应该送进幽阁里关上百年。 修行者的目光,根本无法影响到这位北陵棋师,他强行挣脱同伴的手臂,冲到石桌前,带着无尽痛惜和愤怒大声嚷道:“这局残棋虽然可破,但便是我也思考了半个时辰才找到思路,你这个女娃娃竟是想都不想便胡乱落子,真是瞎搞一气,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如果不会下,你这是在干嘛?” 石桌旁的王雨珊抬起头来,望向这人,因为她的眼神不怎么好,所以情思显得有些惘然,说道:“我确实不擅长棋道,怎么了?” 北陵棋师这才醒过神来,转身望向那辆黑色悍马,左手指着石桌棋盘上新落下的那枚白色棋子,恼火说道:“你们都是些直鲁之辈,哪里懂方寸间辗转腾挪的艺术!你这丫头连棋势都不懂,乱放什么子!这一放不就死了!” 看着此人对着黑色悍马呼喝不停,围在青树下观棋的修行者们连愤怒都懒得再愤怒,确认此人就是个不怕死的白痴----既然是光明之子下的棋,那么即便是错的,也必然是错的大有深意,哪里是你这个普通人能够领悟? 北陵棋师这一生痴于棋道,真可谓是爱棋如痴,哪里知道黑色悍马里那个小姑娘在修行界里的地位,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依然愤怒地教训着对方。 秦杰摇头示意剑阁弟子不用紧张,反正他也没有想着张楚楚真的能解开这局残棋,只是警告那名北陵棋师说道:“声音小些,不要说脏话。” 北陵棋师怔了怔,认出他是昨天清晨在太虚观里见过的那名年轻人,声音不自然地小了些,恼火说道:“行棋乃是雅事,我怎么会说脏话。” 且不说棋盘这面的纷扰。 黄衣老道坐在棋盘对面,神情平静冷漠。 他此生精研棋道,尤其是树下这盘残局,更是不知道想了多少年,落子复盘不下千次,此时看着那枚新落在棋盘上的白色棋子,如北陵棋师一样,确认白棋因为这一着而陷入了无法挽回的死路。 这盘残局名为乱柯,取的是乱柴堆之意----在没有外力的时候,乱柴堆看似稳定,实际上却时时处于崩塌的边缘,想破此残局,便等若是要在保证不倒的情况下,把柴堆里干柴的顺序重新组合,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先前张楚楚在车窗中低声说了方位,王雨珊依言落子,那枚白色棋子于繁复棋局中直取下方中空,就如同蛮不讲理地伸手在柴堆最下面抽出了最粗的一根干柴,看似强硬,实际上却是彻底破坏了柴堆勉强稳定的平衡状态。 柴堆已经倒塌在地面上。 “此局已终。” 大青树下观棋的修行者们,既然今日拜山想见歧山老道,自然对棋道颇为自信,或是带着精于此道的同伴,此时听到这话,认真审看棋盘局势,不由愕然发现,那名北陵棋师说的是对的,白棋已然无法重获生机。 第431章 下棋!(二) 想着光明之女的第一次出手,竟然便如此草草结束,人们望向黑色悍马的目光便变得有些复杂,却依然不敢流露出丝毫质疑或不敬. 山涧畔一片安静,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然而就在这时,黑色悍马里再次传出张楚楚的声音。 “这棋……还真有些意思。” 窗帘微拂,张楚楚低声说了两个数字。 就像每次秦杰开枪之前,她说出两个数字一般,似乎想都不需要想。 坐在棋盘前的王雨珊微微一怔,自棋瓮里取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某处。 黄衣老道微微蹙眉,没有想到在白棋已然必败的局面上,黑色悍马里那位光明之女,似乎还想坚持,在他看来这实在不符棋枰雅风。 那名北陵棋师却不知发现了什么,凑到棋盘上,距离极近盯那颗看似寻常无奇的白色棋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他神情微异说道:“噫,好像有些意思。” 黄衣老道也发现了那枚白色棋子所处位置的古怪,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冷漠的神情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微笑说道:“有些意思。” 张楚楚是很聪慧的小姑娘。 用秦杰的话来说,她只不过是懒得想事情,习惯于依赖秦杰,所以才会显得有些木讷,既然生就懒得思考的性情,那她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下棋这件事情有意思的呢? 这便要从两年前说起。 那时候秦杰远在荒原,白武秀受他的嘱咐,时常去枫林别墅照看张楚楚。 白武秀曾经听秦杰说过张楚楚才是真正的天才,这让他哪里肯服气,于是便开始了无人知晓的数次比拼。 最开始的时候,白武秀和张楚楚比的是记忆力,惨败,然后与张楚楚对弈,却因为老人谢君元回枫林别墅而戛然而止,贺飏再至。 其后便是那场令人唏嘘感慨的故事发生。 但张楚楚第一次正式下棋便是那次,便是棋盘上的规则,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学的,当她学会之后,白武秀便再没有赢过她。 张楚楚和白武秀下棋是有赌注的。 每赢一盘棋,张楚楚便会得些好处。 所以她开始觉得下棋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她会小心翼翼地问黄衣老道这盘棋有什么彩头。 所谓习惯成自然。 其后张楚楚在清梦斋替秦杰做饭,给斋主和那群师兄师姐们做饭的那段时光里,偶尔她会被拖着下了几十盘棋。 这次来太虚观的旅途上,病困之时,她也会拿这两位师兄赠送的棋谱消磨时光。 清梦斋五师兄曾经说过,张楚楚在棋道上的天赋远胜秦杰,而那个天赋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她如今的真实棋力如何,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她越来越觉得下棋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哪怕没有赌注会显得稍有遗憾,可还是很有意思。 大青树下。 北陵棋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有些意思,但此路依然不通。” 残局名为烂柯。 张楚楚落下的第二子,与先前第一子隐隐相应,便不再是从乱柴堆里抽出了最粗的那根硬柴,而是更加强横地用那根硬柴把压在上面的所有柴木挑散。 这不是釜底抽薪,胜似釜底抽薪。 完全把棋势打乱,然后另觅道路,这等全面破坏之后重建的手段,隐合道门盈亏之理,又带着死中求生的勇气,似乎真的是可行的方法。 然而这局棋棋里,黑棋棋势大优,强大到可以直接碾压,白棋棋势此时再乱,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对手的攻击? 关键的是,就算白棋能够在黑棋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但如何能够重筑自己的棋势? 黄衣老道没有说什么,他虽然也觉得这枚白棋有些意思,但在看明白的第一时间,他便确认,白棋依然没有办法从死路里走出来。 白棋散落满盘,便如乱柴散于地面,绝对地纷乱无序,想要重新组合成有序的模样,需要极为海量的计算。 那种计算量,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事情,就算是神话集团以算术之学著称的如今董事长,也无法做到。 这与聪慧无关,与棋道天赋无关,而是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 那个规则便是人力有时穷。 再如何聪明天才的人,脑海里能够容纳的内容依然有限。 数十年前,黄衣老道便试过这种方法,他日夜不眠不休,苦苦思索了整整三个月,却依然无法完成计算,甚至连成功的曙光都没有看到一丝。 那时他才明白这种解法,看似有道理,实际上却是根本没有道理。 因为这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解法。 除非那个下棋之人可以无视这个世界的规则。 大青树下安静无比,只能听到棋子轻轻落在石桌棋盘上的清脆声音。 黑色悍马里,张楚楚轻声说一句,便有一枚白色棋子落下。 棋盘上已经多出七八枚白子。 黄衣老道与当年的记忆印证,有些吃惊地发现,悍马里的那位小姑娘的解法与自己苦思数月后算出的最开始数步解法极为相近。 虽然有两枚棋子的位置有些差错,但确实是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不过遗憾的是,这条看似正确的道路依然前路不通。 想到这小姑娘思考的时间极短,便能如此,黄衣老道不由缓缓点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温和,心想不愧是神话集团的光明之女,果然聪慧到了极点。 太虚观挑选有资格面见歧山老道的待选之人,并不需要对方一定要连破三道棋局,因为山道三局确实极为繁难,即便是世间国手一流人物,也未见得能做到,更何况是那些不精于棋道的修行者。 山道三局,是考验修行者在破残局以及对弈里能展现出来怎样的智慧及勇气,以及别的珍贵的品质,只要出色依然可以通过。 黄衣老道知道白棋依然走在死路上,但悍马里那小姑娘在解局时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尤其是那非凡心算能力代表的智慧,已经足够优秀,甚至可以说是天才。 张楚楚既然是神话集团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老道自然不会让她继续在错路的道路上走到黑暗无望时,让光明之女输的太惨,未免对道门太过轻慢不敬。 黄衣老道站起身来,望向黑色悍马神情温和说道:“果然不愧是光明之女,聪慧无双,虽然这解法依然不通,但山道三局里的这一局,您可以过了。八先生你刚才错了一点,其实我太虚观的规矩也不见得是死的,而有些规矩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 秦杰虽然不见得同意老道的说法,但既然对方已经同意自己过涧,还对张楚楚赞美有加,所以他比较满意,对老道微微点头致意。 一直在棋盘畔观战的北陵棋师抚须赞道:“大师所言有理,虽说这小姑娘的解法未曾真的悟透棋道玄妙,但计算之强实在是令我都有些汗颜。” 修行者们见有此结果,都很满意,连连点头赞叹,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真从棋盘上的局势,看出了光明之女的聪慧之处。 有人满意,自然有人不满意。 何伊姑姑便很不满意,有些失望地冷哼了一声。 场间还有一个人不满意。 黑色悍马里传出张楚楚有些不解的声音。 “我要赢了,为什么就不下了呢?” 观棋的修行者们不由哗然,好生不解。 此时便是他们也已经看出,按照白棋现在的解法,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黄衣老道决定中止棋局,让黑色悍马过涧上山,已是极善意的举措,为何张楚楚却似乎没有接受的意思,难道说这位光明之女真以为自己能够解开这局残棋? 黄衣老道更是愕然,看着黑色悍马皱起了眉头,他赞赏张楚楚的勇气与智慧,并不代表认为她能够破解这局残棋,然而他没有想到,张楚楚竟似不想接受他的善意,在他看来即便你是神话集团尊贵的光明之女,也是极为无礼的举动。 老道乃是太虚观隐居长老,既然觉得对方无礼,自然难免有些恼怒,面色微冷在石桌棋盘边坐下,自瓮中拈出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 北陵棋师也没有想到张楚楚竟然不接受太虚观方面停止破局的提议,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说道:“莫非你这小姑娘还真以为自己能赢?” 张楚楚打开悍马车窗一角,望向棋盘上那枚新落的黑色棋子,发现黑棋在青树漏下的天光里显得很漂亮,微笑着说了个方位。 王雨珊依言拈起一枚白色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便贴在了那枚黑色棋子的旁边,白棋反耀的秋光愈亮,竟似要将那枚黑子融化一般。 黄衣老道所此时心情有些微恼。 然而当他看到这枚白棋落下的位置,却是无来由地觉得神情微凛,他忽然发现,白棋的走势,与自己当年苦苦研修的走势已然截然不同,棋盘上那数颗白棋组成的散漫锋矢,竟似要去往另一个世界那般。 第432章 下棋!(三) 这枚白棋令他始栈不及,所以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做了自己的应对。 而就在他的苍老手指刚刚离开黑枉表面时张楚楚轻微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似乎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 黄衣老道银白色的长眉在秋风里缓缓飘起。 他看着棋盘上东一块西一块、互相纠缠冲突、显得非常斑驳的黑白棋子,忽然间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警惕意味。 北陵棋师再次惊噫一声,站在棋盘边俯首去看,看的非常仔细。 张楚楚的声音不断从黑色悍马里传出来。 白色棋子不断从棋瓮里被王雨珊取出,然而平静地落在石质的棋盘上。 黄衣老道的眉毛飘起的频率越来越密,苍老的面容上谨慎深思与惊讶的神情不停变换,似乎看到某种不可能的可能正在出现。 北陵棋师惊噫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身子俯的离桌面越来越低,眼睛瞪的越来越大,似乎看到白色棋子,不可思议地活过来了般。 张楚楚的声音继续在青树下响起。 石桌棋盘上又落了四五枚棋子。 黄衣老道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微微颤抖的道士衣表露了他此时内心真实情绪紧张到了何种程度,更有几颗黄豆般的汗珠出现在额头上。 “乱柯居然真有成堆之像,过……如何可能?难道世间真有人能算出来?” 黄衣老道看着面前的残局,声音极为干涩地自言自语道他的身体似乎也变得僵硬起来,伸手进棋瓮摸了好长时间才摸出了一枚黑棋。 “怎么可能有人能算得出来?这白棋每一步都走在独木桥上,稍微算错一步便是堕落深渊的悲惨结局,而且每落一子便等若在桥上多走一步,凶险便增一分,计算的难度便增一分。我这一生在棋盘上杀伐无数,才明白棋道至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小姑娘算力再如何惊人难道还真能逆天不成?” 北陵棋师瞪圆双眼盯着棋盘,挥着右手沙哑难听说道,不知道是在帮助黄衣老道稳定心神还是想释放自己心头的震惊与焦虑。 他在棋瓮里摸出几颗光滑的棋子,放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里不停摩娑把玩,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微颤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乱柯残局高深莫测,观棋的修行者们直到此时才看出棋局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那些依然看不懂的人,看着黄衣老道额上的汗珠和那名北陵棋师痴痴癫癫的模样,也隐约猜到白棋的局面已经大为改观。 张楚楚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此时稍微显得有些疲惫,却依然清稚准确,更令人震惊的是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似乎她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般。 黄衣老道应子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每次都要谨慎思考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地落下黑棋,身上的黄色道士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湿透。 石桌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黑白两色在山色秋光里沉默厮杀吞噬,就如同黑夜与白昼在清晨和黄昏时的交融分离。 场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轻鸣,秋风拂动青树的簌簌轻响,秋水在山涧深处流过的哗哗轻奏。 时间流逝,晨光已经离开瓦山,秋日将临中天,这局残棋也进行到了尾声。 黄衣老道的右手在秋风中微微颤抖,手指间拈着一枚黑色棋子,他看着面前棋子密布的石桌,竟是怎样也落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北陵棋师的眼睛瞪了很长时间,干涩无比,布满了血丝,右手里握着的棋子不知何时被他硬生生磨成了锋利的碎砾,划破了掌心,鲜血顺着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滴下,落在地面一片青色树叶上,他却浑然不知。 他忽然醒过神来,抬头望向那辆已经不再响起行棋声的黑色悍马,脸上满是敬畏惊怖的神情,颤声喊道“这就是天算?这就是天算!” 黄衣老道极为艰难地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转身面向黑色悍马行了一礼。 观棋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确认张楚楚赢了,不由发出一阵惊呼,真正懂棋的修行者,看着棋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棋子,更是震惊无语,生出无限赞美。 人们望向那辆黑色悍马,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情。 先前向黑色悍马跪拜时,人们的神情也显得非常敬畏,但那时人们敬畏的是张楚楚光明之女的身份以及神话集团号令世间的强大权威,而此时他们敬畏的却是光明之女在这场破局中所展现出来的最纯粹的智慧。 既然修道,众人当然明白这种纯粹的智慧代表着什么。 过去两年间,修行界都隐约知道前任总经理的继任者在沈州,但因为神话集团有意无意的遮掩,他们并不清楚那位光明之女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知晓那位光明之女是天道盟堂主的女儿,修行界不免有些怀疑她究竟有怎样的潜质或能力,能够被神话集团如此看重,能够被前任总经理挑选为继任者,直到今天他们终于明白一切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张楚楚真的破解了这道残局。 即便是秦杰,一时半会也难以相信,当然他很喜悦,尤其是回思先前瓦山寂静无声,只有张楚楚清稚的声音回荡在石桌畔时的画面,他的心中竟出现了吾家有女始长成的幸福与感伤。 而就在黄衣老道行礼认输之时,他忽然注意到,桥下佛辇帷布里那名太虚观道士的身影微微前倾,似乎极为关注张楚楚,不由警意再生。 他把目光从佛辇处收回,问道:“我们可以上山了吧?” 观海道士一直在旁,亲眼目睹了张楚楚破乱柯残局的全过程,真诚赞美赞道:“果然是传说中的光明之女,人算竟胜似天算,师兄请。” 黑色悍马缓缓驶上石桥,过了虎跃涧而去。 看着渐渐消失在瓦山深处的黑色悍马,修行者们神情敬畏。 那名北陵棋师不知想到了什么,提步奔上石桥,向着黑色悍马的方向追了过去。 未破残局,却过了石桥,黄衣老道本应该拦住这名有些痴癫的北陵棋师,然而他似乎忘了这件事情,只是看着石桌上的棋局沉默不语。 这局名为乱柯的残棋,他已经看了几十年,自信已经通晓局中所有变化,然而此时,他却忽然发现,这棋局有些看不懂了。 如果今日主持残局的不是他,而是别人,黑棋在张楚楚令人敬畏的天算之前,必然早已溃败,然而也正是因为他比世间任何人都懂这局残棋,在张楚楚天算之前苦苦支撑了更长的时间,心神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害。 秋风微作。 黄衣老道的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唇角溢出一道鲜血。 “乱柯一局考究的是别出机抒,曲径通幽,然而布下这残局的前贤,哪里会想到,这有人能够单凭计算便能将幽幽曲径生生变成阳关大通?”他用道袖擦去血水,看着棋盘上那些黑白棋子,声音微涩说道:“世间竞有天算之人,那这局残棋便没有任何意义,便让它留在这里吧。” 话音落处,黄衣老道挥动道袖自棋盘上拂过,拂落一片树叶。 程子清皱眉问道:“道长,如果保留这局残棋,接下来如何处理?” “残局不残,还谈什么过关?要过涧者请自便。”黄衣老道说道,然后飘然而去。 听闻不用破乱柯残局便能过这一关,大青树下的修行者大喜过望,纷纷向石桥上走去,有名嗜棋的道人,落在后面,他走到石桌旁看着棋局,下意识里伸手想要拣起上面的一颗白色棋子,却发现没有拣起来,不由大惊。 原来黄衣老道临去前那一扰,不知用了何等手段,竟把那些黑白棋子尽数压嵌进了石质的棋盘中,自今日起,乱柯残局便永远地留在了瓦山虎跃涧旁的青树下,经风霜雨雪,也不会再乱。 而传说中的瓦山三局,永远少了一局。 一辆黑色悍马在瓦山深处缓缓行驶。 青石铺成的山道很平缓,但青石间的道泥被多年风雨冲洗而走,渐渐形成了约数指宽的石缝,悍马虽然轻若羽毛,精钢铸成的车轮从这些石缝上碾压而过,难免还是会有些颠簸,车厢里的人自然很难入睡。 张楚楚斜倚在车窗旁的棉褥上,睫毛轻轻覆着,明明病中虚弱,微白的脸颊上却有着两抹红晕,鼻尖上有颗小汗珠,似乎残存着些兴奋。 王雨珊坐在对面的软塌上,静静地看着她,疏而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眼睛明亮,显得有些好奇,而且还隐隐带着佩服的意味。 张楚楚被她盯的有些紧张,轻声说道:“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王雨珊醒过神来,平静说道:“先前棋局终了,在虎跃涧旁,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看看你,他们的目光可比我要炽热的多,只不过这辆悍马厢壁太厚,不然只怕会被那些目光烧出洞来,而且你以后总要习惯这种眼光。” 第433章 下棋!(四) 张楚楚睁开眼睛,看着她好奇问道:“刚才真有很多人这么……看我?” 王雨珊点点头. “很少有人用这种眼光看我,嗯,是从来没有过。” 张楚楚低声说道,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向车窗外望去,秋风拂起青帘,让瓦山的风景进入车内,带来几分清旷和无措。 “打小我就长的不好看,秦杰说拣到我后头两年,不管是喝肉汤还是米汤,我总是长不大,被他抱在怀里就像个小老鼠一样。” 她看着车窗外的山景。 怔怔说道:“后来虽然被他养活了,但还是没办法养得好看起来。瘦瘦小小黑黑的,就连头发都不好,软蔫蔫的又泛黄,看着就像地里没来及地摘的秋白菜,就算是过年穿新衣裳,看着也没什么精神。秦杰曾经嘲笑过我,不管是往菜地里扔还是往煤窑里扔,保管没有人能够发现我,他说的确实没有错,我一直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小侍女。小时候我一个人拖着十七斤的羊腿。从渭城肉铺走回家里。都没有人想着来帮我一把,不是渭城里的人不热心,而是他们真的没有看到我,到了沈州市也一样,在枫林别墅住了两年。我几乎每天清晨都要去买,但临四十七巷巷口那个卖酸辣面片汤的大叔,有时候还是会忘了我是谁。秦杰比我生的好看,嘴也比我甜,所以很容易讨人喜欢。无论是红姐、斋主都是这样。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人们都只会看他,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我习惯了站在他身后,反正我也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王雨珊看着平静自然述说这些陈年往事的小姑娘。 发现自己却无法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她想起当年离开沈州市时,曾经在枫林别墅小区门口的车里,远远望向枫林别墅,当时秦杰和张楚楚对桌吃饭,很少交谈,然而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一道眼光里,都藏着这对主仆二人浑然天成般的融洽。 王雨珊情绪复杂地想着,哪怕你是世间最不起眼的小侍女,就算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你,但你和秦杰的眼中只有彼此,那么至少有他会一直看着你。 “至少在秦杰眼里,张楚楚你是漂亮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够真的漂亮,所以到沈州市后,哪怕还没有挣到什么钱,我便开始去陈锦记买脂粉。” 张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 此时的瓦山有无数种颜色,在低处因为被温湿海风吹拂的缘故,哪怕已入深秋,树木依然青翠繁茂,而越往上走温度越低,树叶的颜色也随之发生着变化,黄似嫩菊红如胭脂,层层相叠,看上去美不胜收。 “小时候我就很喜欢看秋天的树,就像现在窗外的这些树一样,我觉得很漂亮,但秦杰不喜欢,他说,哪怕这些黄黄红红的树叶再漂亮,也只能漂亮很短一阵,便会被会吹落,变成没用的泥巴。”说完这句话,张楚楚看着车窗外的山景,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小脸被山风吹的有些凉痛,眉儿微蹙变得坚毅起来,才下定决心说道:“你喜欢杰哥哥吧?” 刚才她一直说的是秦杰,这时候变成了杰哥哥。 “嗯?” 王雨珊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秦杰和张楚楚已经订亲,忽然听着张楚楚问出这句话,不免心情大乱,下意识里低下头去,看着白色棉裙没有盖住的鞋尖。 鞋是普通的鞋,看的时间再长也不可能看出花来。 发丝在她的眼前微颤,她的眼神有些散漫无神,薄而红的双唇抿的越来越紧,她有些莫名的紧张,然而她是淑静却真诚的王雨珊,尤其不想在张楚楚面前隐瞒什么,隐瞒本身也没有意义,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 张楚楚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秋山笑了笑,又露出了两颗洁白的门牙。 过去这些年里,张楚楚觉得自己生的不好看,牙齿虽说整齐,但两颗门牙实在是有些显眼,所以不愿意像别的唐女孩儿那般爽朗大笑。 就算笑,她往往只是低头微羞着笑,或是像骗了陈皮皮银票时那般憨憨地笑,又或是小脚被秦杰暖的舒服后傻傻的笑。 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经常展颜而笑,两颗洁白的门牙,让她就像小兔一般可爱。 她看着道畔一株满是红叶,如同燃烧的树,说道:“但现在不行了。” 王雨珊静静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片刻后微笑说道:“嗯。” 黑色悍马行驶在瓦雨珊道间,一片红叶从枝头飘落,落在车顶,然后被震到道畔的草地里,没有被碾压成泥,但最终依然会化成泥。 秋风拂面,张楚楚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 想着先前那片红叶,她认真说道:“等我死之后吧!” 车厢里的谈话,王雨珊一直在轻轻嗯,听着张楚楚最后这句话,想也未想,便又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发现不对,于是再嗯一声,尾音轻轻扬起,表示疑惑以及惊愕,还有些仅仅凭音调起伏很难准确传达的复杂情绪。 如果这场谈话,发生在世间别的女之间,大概会被认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刻薄晦涩的讽刺感,但王雨珊很了解张楚楚,所以她明白张楚楚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而是认真地在讲述事实。 她从秦杰那里知道,张楚楚重病难愈,来烂柯寺的原因便是为了治病。 虽说杰哥哥可能有方法,然而连斋主都治不好张楚楚的病,即便有希望那又是多么的渺茫,想着张楚楚最后说的这两句句话,她竟有些心酸。 时已近午,黑色悍马在山腰一间禅院旁停下,暂时休息片刻,观海道士从后方赶了上来,安排道士准备午饭,把秦杰等人迎进一间幽静的小院。 张楚楚在棋局上耗了些心神,加上身体还是虚弱,吃了几口素菜之后,便有些倦乏,秦杰把她抱进内室,摊开床上干净的被褥,盖在她身上,然后仔细掖了掖被角,确认没有一丝秋风能偷偷钻进去,才放心下来。 “我都说要你别去理那盘残棋,你偏不听。”秦杰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有些不安说道。 张楚楚低声说道:“可是真觉得下棋有意思,听说先前我赢了之后,很多人都很佩我,你难道不高兴吗?”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确实很高兴,而且很骄傲。” 张楚楚满足地笑了笑。 秦杰伸手遮住她眼睛,让她睡觉。 张楚楚不肯闭上眼睛,睫毛眨着,让秦杰的手心有些痒。 “秦杰。” 张楚楚的声音从他的手指间透了出来。 秦杰神情微异,说道:“在哩。” “你是我的。” 秦杰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你的,你的就是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张楚楚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是好人吧?” “光明之女都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你这脑里究竟在想什么?”秦杰有些恼火说道:“从小到大,我拼了命地不让你手上沾血,结果现在倒好,很骄傲吗?” 张楚楚转身背对他说道:“不骄傲,我只是觉得自己真不是很多人想像的那种好人。” 先前一路上山,张楚楚和雨珊和悍马里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秦杰全部听到了,所以他猜到张楚楚这时候想说些什么,他还是不想听。 然而还是如从前一样,他不想做的事情,只要张楚楚想做,那便一定会做,就如现在他很不想听,但张楚楚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买雁鸣湖宅把家里的钱都用光了,还欠着赵三哥,赌坊那边的分红如果入冬后能提些,那明年可以提前还清,不过我总觉得欠人不好,所以在想枫林别墅是不是可以租出去。天哥送过来的那些都集了册的,册我放在冬衣箱的最下面,于小姐送了一百六十株大树,我打听过,西山那边富人多,很喜欢这些树,如果要卖的话,一颗怎么也得卖五百块钱往上。吴婶上次借了钱还没还,另外油盐酱醋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就不管了,免得你又说我抠门,但你要记得,枫林别墅后面的墙砖里,我在那儿藏了一块金砖……”张楚楚看着墙壁,不敢转身,微羞说道:“小时候担心大了之后你不肯娶我,新娶的嫂又不肯留我在家里,所以我一直……在偷偷存私房钱,想着真要出嫁手里有些嫁妆也不用慌,到沈州之后还一直在存。” 秦杰闻言一怔,心想我们两人这辈活的够仔细了,你居然还能存下来私房钱,不由大感佩服。 张楚楚认真说道:“我存的私房钱,都放在红姐那里。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卖字,当年进沈州市的时候,还是我逼的,如果今后实在差钱,就拿我的私房钱去用。” 第434章 下棋!(五) 这些话听着真像当家主母临去前的遗言,秦杰又好气又好笑,但他真心不在乎吉利这种事情,问道:“那块金砖呢?” 张楚楚转过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块金砖是我留给爸妈的……” 秦杰回想了一下她的交待,问道:“除了钱你就没别的东西留给我?” “鞋袜已经做了好些年的份量,反正我手艺不好,你将就着穿。”张楚楚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低声说道:“枫林别墅床下有个小黑匣,不要忘了。” 秦杰去年才知道张楚楚有个小黑匣。 那个小黑匣里面放着一些曾经被自己基于某些原因决意扔掉,但其实对自己很珍贵的东西。 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王雨珊姑娘寄给你的信,你看过便扔,然后都被我收了起来,现在已经有十几封。”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信这种东西,看过一遍就行了,谁还会总拿出来看。” 张楚楚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原先想的是,等我们都老了,躺在枫林别墅的竹椅上晒太阳等死的时候,我才会把小黑匣拿出来,让你再看一遍那些信,我想那样会让你很高兴,可惜现在看起来,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老了。 “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这些酸话。”秦杰把手伸进被褥,握着她微凉的小手,笑着说道:“那是痴呆文妇幻想中的场景,你年纪还这么小可不该酸臭成这样。” “好些天没洗澡了,可不得又酸又臭?”张楚楚说道:“杰哥哥,我可能真的要死了,没办法等到老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些,所以我这时候急着和你说,你可不要嫌我烦。” 秦杰笑了笑,问道:“不烦,我只是关心你的遗言交待完没有?” 张楚楚高兴地嗯了一声,说道:“差不多完了。” “看你还有精神下棋说废话,哪里像是要死的模样,再说今天便能看见歧山老道,斋主都说他能治,那他一定能治,说哪门遗言?” 张楚楚睁大眼睛,坚持说道:“可万一呢?到时候我来不及说怎么办?” “好好好,想说就说,以后每年你都说一遍。” 张楚楚被他逗的笑了起来,然后开始咳嗽,瘦弱的身轻轻颤抖着,眉头紧蹙,脸色苍白,显得很是痛苦。 秦杰左手食指微弹,一片薄薄的符纸飘到道室空中,悄无声息开始燃烧,化作温暖的火团,悬浮不动,就如一轮小小的太阳。 然后他把张楚楚抱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张楚楚痛苦地咳着,隔了好一阵才有所舒缓。 她闭着眼睛,声音虚弱说道:“我不是好人,生的又不好看,除了做家务,什么都不会,结果却嫁给了你,很多人都会觉得你吃了亏。” “这么听起来好像确实有些吃亏。” 张楚楚展颜一笑,说道:“亏就亏点吧,谁让你当年拣到了我。” 秦杰也笑了起来,说道:“这都怪我当时耳朵太尖。” 张楚楚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认真说道:“秦杰,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所以我闭上钱睛的时候,也要看着你去死。” 秦杰确认了一遍:“是看着我,然后去死还是看着我去死?前面这种说法,还挺伤感,后面这种说法就太狠了,你这硬是要我比你先死啊?” 张楚楚笑出声来,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等我死了,你再娶她,毒者再娶别的任何人都随你。” 秦杰摇头说道:“如果你死了,我还真不想活了。” “先前还说我酸,看你这没出息的样,这可是女人才能说的话。” “我就是女人。” 张楚楚笑着说道:“那我做男人。” 张楚楚睡着了。 秦杰走出道房,站在院中对着墙外那株秋树,发呆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当年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然后他想起了那局残棋。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张楚楚拥有令人难以想你的计算能力,说是天算也不夸张,张楚楚的这种能力,给予了他很多帮助,只不过除了这种生死间的战斗,他似乎选择性地遗忘张楚楚身上所有的天赋。 因为他习惯了站在张楚楚的身前,替她遮风挡雨。 只是这一次,他还能替她遮挡住冥冥中的暴风雨吗? 十余年风风雨雨葬落日,秦杰未曾彷徨过,因为早已成了习惯,习惯成自然后,便是最强大的力量,然而他没有想到,此行太虚观入瓦山,有些习惯却被打破了。 在虎跃涧旁,张楚楚说要自己试着破解残局,这让他很是吃惊。 因为他知道她虽然有时候有些小虚荣,但从来不会争强好胜,更重要的是,按照往日习惯,在这种局面下,她应该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等着他去解决问题。 他想了很多理由,比如车厢里另外那位姑娘·……然而先前在道室里听张楚楚说了这么多话,他才明白,张楚楚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就是向自己证明,和世人无关。 张楚楚只是想证明给自己知道,她不再仅仅是秦杰身边沉默的小丫头,而是可以替他分担压力的妻子,甚至想尝试替他遮一遮风,挡一挡雨。 因为她也有需要----被秦杰需要的需要,让秦杰骄傲的需要。 秦杰看着那株秋树,微微皱眉。 然后他仲手轻轻弹了弹伸进道院里的红叶,说道:“真是个白痴,你是我养大的,难道我还需要你来替我考虑,需要你来保护吗?” 在房里谈话的过程里,他几度鼻酸。 终是凭借冷酷的性情和擅于表演的特长遮掩了过去,此时院中只有他一人,便再也忍不住了,擦了擦眼睛。 他觉得很丢脸,看着秋树枝头将落未落的红叶,羞恼训斥道:“就凭这点,你就算死了,我也要去冥界把你抓回来收拾一顿!” 轻微脚步声起。 一身白色棉裙的雨珊走了过来,站到他的身边,没有看他的脸。 院中一片幽静偶尔响起张楚楚睡梦中难受的咳嗽声。 二人看着那片红叶沉默不语。 秦杰忽然说道:“哎呀呀呀。” “嗯嗯啊啊。” 没有尽在不言中,依然有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道外响起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想要进院,却被寺中道士拦着,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顿时打破了院内的安静。 秦杰听出是那名北陵棋师的声音,不由微微皱眉望向院门处。 “见她做什么?当然是要她拜我为师!你们也是太虚观的道士,难道不懂天算是什么意思?千万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天算之人怎么能去修道?当然要下棋!那小姑娘虽然是天算之人但棋之一道浩若沧海,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她肯拜我为师学棋,我必将把一生所学尽数传授给她。那小姑娘拥有如此天赋,今日又遇着我这样的明师只要专心于棋道,十余年后,必将成为横扫天下的棋界霸主,比你们太虚观那位洞明道长更强,甚至有可能超过我北陵史上最伟大的宋谦大师,成为传说中的棋圣!能成棋圣还做哪门子光明之女?你们赶紧让开,不然让她跑了怎么办! 北陵棋师愤怒地吼叫声,不停在道院外响起,很明显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骂怎么跳脚,太虚观的道士也不可能允许他进来打扰秦杰等人休息。 秦杰心想这厮还真是爱棋如痴,竟有几分书院同门的气质,本有些恼怒于张楚楚可能被吵醒此时却是生不出气来。 王雨珊忽然说道:“其实我很嫉妒她,也嫉妒你。” 秦杰怔了怔。 “我知道你和张楚楚以前过的很苦,我很嫉妒你们曾经一起吃过那些苦。”王雨珊微笑说道:“我去让那人安静些,你不用担心。” 不知王雨珊过去说了些什么,那名北陵棋师居然真的没有再坚持要见张楚楚道院四周回复了安静,然而她却没有再走回来与秦杰一道看红叶。 秦杰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微有所失,然后平静,一个人静静看着那根伸进道院的树枝,看着梢头那片红叶,注意着道室内张楚楚的动静。 道院白墙上有一方扇形的石窗,用以通风,而且可以远观院外山景。 一张少女的脸,出现在扇形石窗里。 那张脸很冷淡,没有任何喜怒哀乐,但因为实在是太过美丽,娇媚有若露珠洗过的花朵,所以出现在石窗里,依然是极美的景致。 因为她是水燕霏。 秦杰看着水燕霏,眉头微挑,没有说什么。 水燕霏隔窗望向秦杰,手指轻轻搌着一朵不起眼的小黄花,神情漠然说道:“真没想到你的小丫头居然成了总经理的继任者。” “我和她已经订亲。” 水燕霏的声音很冷淡,没有任何起伏,说道:“你的妻子多大了?” “十六。” 水燕霏摇了摇头,说道:“看着不过才十三四岁。” “小时候得过一次极重的伤寒,营养又不好,病根一直没有除,所以看着要稍微瘦弱些,再养两年便好了。” 第435章 下棋!(六) 他和水燕霏只见过几面,并不熟悉,甚至在荒原上还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尤其是因为云正铭,两个人更不可能成为朋友。 他本来可以不理会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在很认真地解释张楚楚身上的病。 水燕霏轻声问道:“她现在那病又犯了?” 秦杰没有隐瞒,说道:“是的。” 水燕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来太虚观,便是想让歧山老道替她治病?” “不错。” 水燕霏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有些惘然问道:“斋主都治不好?” “是的。” 水燕霏轻轻搓着小黄花细弱的花茎,轻声说道:“何奶奶正在午休,我呆着无聊所以四处走走,遇着你便说几句话,却没想到你愿意回答我。” 秦杰看着她说道:“都说你爱花如痴,所以我想看看你对张楚楚的病有没有什么办法。”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他哪里顾得了这么多。 水燕霏淡淡一笑,说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些仇怨。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肯求我,看来她对你真是很重要的人。”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是的,比如云正铭对于我。”水燕霏看着秦杰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神情漠然说道:“斋主都治不好她的病,你以为歧山老道真的能治好?一想到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对我来说这真是最美好的事情。” 秦杰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怒,看着她平静说道:“就因为你这句话,如果张楚楚的病真的治不好,我会杀了何伊,还有你的父亲,以及世间所有对你有一丝意义的人,然后最后杀了你替张楚楚殉葬。” 水燕霏神情微寒,却没有什么惧色,淡然说道:“那你首先要活着离开瓦山。” “世上没有什么地方能留下我。” 水燕霏神情微异,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怕?” “我需要怕什么?” “你杀死了道石大师,难道不怕太虚观的道士把你镇压千年?” “如果太虚观有这个胆子,清梦斋早就不存在了。 水燕霏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可如果真如传闻中那样,你就是冥王之子,那么我相信,不管是道宗还是道门,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 “原来这就是你想恐吓我的事情,可惜我并不是,你们说我是,也没有证据。”秦杰看着她说道:“而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云正铭前些日子在红莲观前又败在了我的手中,他说他才是冥王之子。”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禅院里走去。 听到云正铭的名字,水燕霏的神情便变得有些奇怪,她看着秦杰逐渐走远的背影,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手指却微微用力,掐断了花茎。 那朵可怜的小黄花,落在了她的脚下。 秦杰把张楚楚从床上扶起,喂她喝完药,然后用逆天气感知了一下她身体的情况,确认在红莲观前中的毒基本上已经无事,那道阴寒气息似乎被李彤的神辉暂时镇压住,处于蛰伏状态,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作。 他知道这并不是太好的事情,因为那道阴寒气息蛰伏的时间越长,一旦发作时,便越恐怖,而如果强行镇压,一次会比一次困难,上一次已经动用了如今已经是副董事长的李彤,下一次难道要上董事会? 所以他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太虚观里,寄托在那位被宣称有求必应的歧山老道身上,此时想着在虎跃涧处,因为情绪焦虑而对太虚观里的道士那般强硬,他不禁有些后怕,哪有治病之前便对大夫喊打喊杀的道理? “这是什么?”张楚楚看着手中小小的锦囊,疑惑问道。 “老师留给我的东西,在魔宗山门里用了一个,还剩一个始终没用,你带在身上,呆会儿如果出现什么问题,你在心里告诉我。” 行出道院,上了黑色悍马,向山间行不过片刻,便看到崖林间有座古亭。 这座亭子在秋风中并不肃杀孤清,因为太过高大,足足有普通三层楼高,巨梁飞檐,在红黄树叶间自巍然不动,看着很有几分气势。 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便在这间亭子里。 观海道士带领众人来到秋亭前,便停下了脚步。因为虎跃涧前的乱柯局等于是取消了,所以场间的修行者还是很多,只是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道辇距离秋亭还有十余丈的地方停下,帷布里那位太虚观戒律院首座依然沉默不语,但暗中不知有多少目光在偷偷打量他。 秦杰在涧旁说他和张楚楚如果没有过,那么别的人便不能过,这位太虚观道士竟似乎真的按此行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道辇下的何伊,望向黑色悍马的目光愈发怨毒,而水燕霏的神情却还是那么漠然木讷。 秋亭里有位老道,想必便是由他主持第二局棋。 这名老道穿着一身素布制成的道袍,满脸皱纹极深,密密匝匝如悬着果实的秋枝般耷拉下来,似乎比虎跃涧旁那名黄衣老道还要老很多。 亭中老道先是对着远处的道辇遥遥一礼。 隐隐看到道辇里的道士身影微微前倾,似在郑重回礼。 老道又望向亭下那辆黑色悍马,说道:“光明之女与清梦斋八先生降临瓦山,老观旧亭备感荣幸。” 秦杰不知这老道身份与辈份,想着先前的自省,回了一礼。 老道又道:“丐帮何伊、剑阁程先生,王雨珊水燕霏俱至,又有南晋贵**驾光临瓦山多年未有此等盛景,令人好生感慨。” 这位老道言语里说着感慨实际上声音淡漠机械,只是如同点名一般,把来到瓦山的这些大人物报了一遍,哪有什么感慨的感觉,想必所说荣幸也只是客套。 客套完毕,便进入了正题。 那位老道也不多言,在秋亭一角静静坐下。 他的身前有一方极大的木制棋盘。 棋盘对面搁着一个木叉又有一道帷布从亭上直悬到地面。 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向来都是对弈那个木叉看形制,应该是用来往大棋盘上落子,那道帷布看着极厚,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老道已经做好了对弈的准备,用动作发出了邀请。 秋亭外的人们却依然安静无比没有谁向亭中走去。 人们都很想能够通过对弈的考验,登上瓦山山顶。 要知道山顶的最后一盘棋,极有可能是由歧山老道亲自主持,那么就算不能成为被大师选中的有缘人,能够与大师手谈一局,那也是极大的造化。 之所以这时候没有谁向亭中走去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进行一番尝试努力,而是因为那辆黑色悍马里的人还没有开口说话。 就算他们想要去与那位老道下棋,也不可能抢在那位的前面。 黑色悍马缓缓再动,一直驶到秋亭石阶之前才停下。 那名苍老的道士看着这辆黑色悍马,忽然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声音却依然平淡如水,缓声说道:“听闻先前在虎跃涧旁光明之女以天算之能令我那不成才的师弟惨败而归,想来在棋枰之上妙诣非凡。” 听着这话,秦杰心想太虚观果然棋风极盛,哪怕是修行到心如止水的隐居长老,也不肯在这方面认输想必稍后定是一场苦战,不由微感忧虑。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亭中那位老道微微一顿后,缓声说道:“能算透天机,何须还来算枰上玄机?八先生,你可带着光明之女自行上山。” 秦杰微微一怔,回头对悍马里说了两句。 不知张楚楚在车里说了些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说道:“我来瓦山求医问药,自然要遵守拜山的规矩,这局棋总还是要下的。” 听着这话,秋亭旁的修行者们大感震惊,心想在虎跃涧旁,你那般强硬试图闯山,眼里哪有规矩二字,结果这时候却要守规矩? 观海道士也是好生不解,怔怔看着秦杰,太虚观住持更是心生不满,暗道如此前倨后恭,真是岂有此理,你把我道宗清静地当成什么了? 秦杰自然清楚人们的反应,只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因为先前张楚楚说她很想下这盘棋,甚至她还想着稍后去到山顶,还要与歧山老道下第三盘棋。 如果换作以往,秦杰肯定不会理会她的想法,直接让黑车离开秋亭直上山顶,然而现在不同,他明确知道小姑娘的心意,既然精神还能撑得住,那便下吧,只要她高兴,无论这局棋是输是赢,都无所谓。 山势渐高,秋风渐寒,他从车厢里取出自己的清梦斋冬服,把张楚楚罩了进去,半抱着走进秋亭,望着老道,说道:“她身子有些虚弱,大师不要见怪。” “病人便应治病,何必非要来弄此一局?” “病人总有多吃两块糖的权利,我没办法。” 老道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就像被风拂动的林梢一般微微颤抖,说道:“我这一生修清静无为,却无法摆脱胜负之心,其实我也一直很想下棋。” 第436章 下棋!(七) 秦杰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这老道比先前那老道要有趣的多。 老道看着被黑色罩衣遮住头脸的张楚楚,指着棋盘对面厚厚的帷布,说道:“既然是病人,哪里吹得风,进里面坐着便是。” 秦杰闻言,带着张楚楚走到帷布后,才发现这些帷布竟是由厚棉布织成,从亭上悬到地面,遮住四周,竟是一丝风都漏不出来,地上又有极厚的草垫,还有一床棉毯,帷布前方有道缝隙,正好可以把亭间的大棋盘尽收眼底。 没有想到太虚观竟有如此周密的准备,秦杰再也不用担心张楚楚会被风吹着,很是满意,然而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情,心情不由骤然一紧。 修行者最脆弱的便是身体,面对着普通人的数百子弹,哪怕是金丹期的强者,也只能被活活射死,然而毕竟修行者能够感知天地元气,所以与普通人相比,极难生病,比如风寒,相信此时秋亭外的这些修行者,都不怎么惧风。 那么秋亭里的这道帷幕,是给谁准备的? 自然是张楚楚。 秦杰此时才明白,原来太虚观方面对今日发生的事情早有准备,甚至确定了破局之人是张楚楚而不是自己。 如果说前者,是因为书院方面早有书信寄到歧山老道庐中,那么后者怎么解释? 难道说那位歧山老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就在他皱眉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位北陵棋师的声音在帷幕外响了起来:“我眼神不大好,能不能隔得近些看?也好给你们做个评判。” 老道看着这名不请自入的北陵人,淡然问道:“你懂棋?” 北陵棋师微微一笑,说道:“略懂。” 老道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又问道:“师从何方道场?” 北陵棋师神情微凛,应道:“家师许褚。” “原来是许褚,你现在棋力与他相比如何?” 北陵棋师应道:“家师年老,在下勉力能胜。” 老道点点头,说道:“那确实还算懂得一些棋了。” 北陵棋师极为骄傲于自己的棋艺,先前说略懂,只不过是矜持之语,却没想到,这老道竟是真的这般以为,不由好生恼火。 他这一生在棋枰之上只服三人,一个是丐帮某位忽然失踪的棋师,一名是传闻早已圆寂的太虚观洞明道长,而他最佩服敬重的则是自己在北陵的前辈,俨然已成一代传奇的孔杰大师。 除此三人,其余的棋者都完全不在他的眼中,是以哪怕发现张楚楚有天算之能,他依然想着要收她当学生。 北陵棋师气的不善,便想与那名老道好生理论一番,然而看着那老道苍老的面容,却是无来由地心头一凛,浑然忘了理论这件事情。 他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名老道。 但他总觉得老道的脸很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无数次一般。 北陵棋师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便在这时,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正式开始了。 老道望向帷幕,平静问道:“光明之女,欲择何色?” 帷幕里很快传出张楚楚的声音,显得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不需要任何思考。 “黑色。” 听着张楚楚的回答,老道身体微微一震,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看着厚厚的帷幕,叹息了一声,说不出的遗憾。 帷幕里,张楚楚也听到这声叹息。 走进秋亭,看着老道慈祥和蔼,她便心生亲近之感,此时听着对方叹息声里的遗憾,不由有些不安,轻声问道:“不能选黑棋吗?” 老道缓缓摇头,似还是有些不甘心,望着帷幕问道:“瓦山第一局,棋者只能择白,而能通过第一局者,往往会有某种心理暗示,择白便能一直赢下去,却不知光明之女,为何却是毫不犹豫便选了……黑棋?” “因为黑棋先行,极为占优,所以我选了黑棋。” 老道有些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 就在这时,北陵棋师终于从自己的回忆里找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画面。 他像看见鬼一般看着老道,颤声说道:“小时候在道场里,我见过你的……画像。” “你,你……是洞明道长!你不是死了吗!” 北陵棋师的惊呼,在秋亭外也弓发了--些骚动。 只要是会下棋的人,哪怕仅仅是简单学过一些,都必然听说过洞明道长的名字。 在棋枰强者辈出的太虚观周边,百余年来,他是唯一公认瓦山第一高手,即便是在世间,也是最绝顶的人物。 洞明道长还是年轻道士时,便已经展露自己在棋道方面的无上智慧,负责镇守瓦山三局棋最后一关长达十余年时间,当他中年时不知何故忽然间消失无踪,听说早已圆寂,但在世间棋者心中,依然是最传奇的人物。 北陵棋师看着亭中的老道,想着这位老道不知被多少棋手视为祖师爷,身体难以抑止的颤抖起来,颤声说道:“您还活着?” 老道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人认得我?” 北陵棋师兰于稍微镇静了些,急忙跪在**上大礼参拜,恭恭敬敬说道:“学生自幼在道场里观看祖师爷画像,所以识得。” 老道叹息说道:“当年云游北陵,与小祈下过一盘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听大师提到自己的芯师,北陵棋师不敢插话,只是终究还是无法压抑住心头的疑问,问道:“大师,您为何消失了这么多年?” 老道沉默只刻后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少年来到太虚观,棋力惊人,横扫观间诸道,于是我下瓦山与他对了三棋,前两局胜负各一,到了第三盘残局,我与他因为对某个连环劫的算法不同产生了争执。那少年骄下到了极点,大概是急了眼,所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那时我不知何故动了嗔念,竟鬼使神差打了他一掌,少年吐了血,骂我无耻,恨恨而去,我事后静思当日之事,发现他的算法才是正确的,不由大生悔恨之心,经歧山长老点化,就此远离棋枰,隐居不问世事,以修行来化解当年之悔。” 北陵棋师闻言大惊。 他自负棋艺惊人,虎跃涧旁那道乱木局,也难不住自己,但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在棋枰之上胜过洞明道长,就算对方多年不摸棋盘,他依然没有任何可能获胜,可洞明道长中年棋力最盛之时,竟有人能与他平分秋色! 当年的少年究竟只谁? 北陵棋师默默算了一下时间,一个他最崇拜的传奇名字渐渐浮上心头。 只是当着洞明道长的面,他自然不便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又问道:“那大师今次为何会再次出山,主持瓦山棋局?” 老道静静看着帷布,没有说话,但已经做出了回答。 能够让这位一位棋界祖师重临人世的,自然便是张楚楚。 棋盘很大,棋也很大,需要用专门制造的木叉,把棋运到自己想要落下的地方,秦杰想要帮忙,却被张楚楚拒绝。 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竟是忘了咳嗽,精神更是不错,秦杰放下心来,便专心透过帷布的缝隙去看棋盘上的局面,虽然他看太懂。 北陵棋师能够看懂,只不过现在他要比在虎跃涧旁安静很多,不再那般上蹿下跳,而是规规矩矩坐在**上,看着落安静无声,显得非常老实。 他不认为张楚楚能够胜洞明道长,甚至哪怕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他认为今天这局棋更像是自己在宫廷里和皇后娘娘下的指导棋。 因为棋道绝对不是单纯的计算,至高深处需要的是智慧、经验甚至是难以捉摸的感觉,残局再精妙终究是活的,对弈之时,棋盘对面的人却是活的,就算张楚楚是天算之人,能够以不可思议的计算能力,强行破解乱柯残局,又如何能够算出对手心里的想法,尤其是洞明道长这样深不可测的棋者。 然而棋局的发展,和北陵棋师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渐渐增多,却依然维持着均势。 北陵棋师确认,不是因为洞明道长年老体衰,从而棋力下降的缘故,因为白棋比他在道场里曾经看过的那张棋谱走的更加精妙,构形起势宛若羚羊挂角,根本无迹可寻,真真是妙夺造化,哪里是能够算得出来的棋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棋局维持着均势,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执黑棋的张楚楚,在棋道上的水平,竟丝毫不逊于洞明道长! 在北陵棋师的眼中,此时黑棋的行法,与洞明道长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冬道路,纯粹靠的是不可思议的镇密计算,镇密到了极致,便不再有任何漏洞,竟渐渐散发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黑棋落下第一时,便似乎已经想到了一百步之后,其间的线索隐藏在飘渺的棋道中间,普通人根本无法想像,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黑棋在中盘的实地争夺之上,又是那般的冷酷无情强硬,如同天意降临世间! 第437章 下棋!(八) 北陵棋师看洞明道长的白棋时,便觉得自己仿道融进三春景里,温暖美好地不愿醒来,看张楚楚的黑棋时,却觉得自己仿道来到冬瀑之前,看积雪山崖溅起寒冷的水花,清醒无比地感受着那份美丽与疼痛,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一时春暖一时冬寒,一时湖上一时瀑前,这名北陵棋师看着这样的棋局,真是愉悦畅快到了极点,仿道修行者吃了通天丸一般,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要飘到亭上,美好的仿似不在人间! 在黑白棋间移动目光的过程里,他偶尔会清醒过来,看着黑棋不禁生出些许疑惑,总觉得这股肃杀的棋风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他心想大概是被洞明道长重现人世震惊,所以弄得有些恍惚,看见什么好东西便总觉得眼熟,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随后便忘了这件事情。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越来越密。 黑白两色在棋盘上竟生出了一种相融相生的感觉,显得完美而衡定,北陵棋师怔怔看着棋盘,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却隐隐看明白了些什么。 秋亭外懂棋的人也莫不例外,亭间棋盘很大,足够他们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安静的人群里,没有任何人再去注意这局棋的细节。 人们看到了黑夜与白昼的交替,看到了清晨与黄昏,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轮转,然后他们听到了晨时的钟声和暮时的鼓声。 晨钟暮鼓里,一片安宁祥和之意渐生,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之心。 秋风微作,亭后山林里的鸟儿轻鸣,寒虫无声。 北陵棋师不知何时湿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生平唯一所恨,便是不曾得见洞明道长与孔杰大师对弈,今日亲眼见到这局棋,便是此时当场死去也再无所遗憾,余生满足。”北陵棋师向着老道行了个大礼,然后他转身对着帷布拜倒,真诚说道:“感谢姑娘,让我知晓原来世间真有宿慧之人,我哪里做得你的老师,只愿拜在姑娘门下。” 张楚楚有些惭傀说道:“在山里我很少能赢,哪里有资格收徒弟。” 听着这话,北陵棋师身体微震,想到先前便觉得她的棋风有些眼熟,不由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颤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随孔杰大师学棋?” 张楚楚有些惘然地摇了摇头。 秦杰眉头微皱,觉得这名字虽然陌生,但确实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道看着帷布,关切问道:“孔先生在清梦斋可好?” 听着这句话秦杰终于想起来了,清梦斋去年发冬服的时候,二师兄家的乐乐曾经报过一个叫孔杰名字,“你们说的是五师兄?” 秦杰的声音传到亭外,人们震惊议论纷纷,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北陵棋圣孔杰大师这些年一直在清梦斋里修行,不由对清梦斋生出更多敬畏向往。 北陵棋师像傻了一样,呆了半天才醒过神来,尖叫一声,喊道:“我要去清梦斋!我要去清梦斋!我要去看孔杰大师!” 秦杰完全没有想到,清梦斋后山那个痴于棋道以至于经常忘了吃饭、蓬头垢面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五师兄,居然在世间享有如此盛名,不由愣住了。而且,不是曲谱,而是棋艺! 秋亭里的对弈结束,双方棋势差相仿道,没有人忍心破坏黑色二色完美的圆融,甚至觉得哪怕去数,也是一种亵渎,所以没有人数,自然也就没有胜负。 洞明道长先前的遗憾神情已然不见,仿道相通了什么事情,目光透过帷布看着张楚楚,微笑说道:“黑白分隔,本就是随心意而定,你想选黑便是黑,你想选白便选白,只看自己如何想,人生与棋局也没有什么差别。既然师弟封了涧旁的乱柯局,那我这一局也封了,若有想上山的客人,你们不要拦阻。” 观海道士很是吃惊,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能和这样的对手下一盘棋,能下这样一盘棋,然后做为人生最后一盘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秋亭外的众人很是震惊,想到涧旁的乱柯局已封,秋亭里的第二局棋也成了最后一局,难道传说中的瓦山三局今日便成了绝响? 黑色悍马缓缓向山顶驶去。 秦杰想着先前秋亭里的棋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到底谁赢了?” “我应该赢了几个,不过黑棋本就占便宜。” 秦杰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 然后他感慨说道:“难怪五师兄当时会说太虚观里的和尚下棋有一套,你学的是他的棋谱,今天赢了那老和尚,也算是替师兄把当年吐的那口血争了回来。” 数十日前。 清梦斋,诸人替秦杰和张楚楚送行。 当时五师兄看着张楚楚和言悦色地说:“楚楚在棋道上的悟性,远胜小师弟,维护清梦斋棋道天下第一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清梦斋天下第一,无论是棋道还是琴道或是书道,都是天下第一。 只是要维护这个天下第一,却并不容易。 但正如五师兄殷切期望的那样。 今天,张楚楚做到了。 距离瓦山顶峰越来越近,山顶的道祖石像在人们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仿似头顶已经触到了真实的天穹,看到这个画面,修行者们生出极大震撼。 那名北陵棋师的眼中根本没有道祖石像的存在,他像最老实的学生那样,乖乖跟着那辆黑色悍马,眼中满是崇拜向往的神情。 看着自己的下属竟有如此作派,北陵贵人的心情自然十分糟糕,当山风偶尔打开车上的车窗,露出王雨珊清丽的面容时,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道辇中的道士,毫无疑问是场间地位最崇高的人,所以虽然一直保持着安静,除了丐帮的道士众人,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不可知之地里的人们,忽然现身尘世,必然是因为某椿大事,却没有人能够猜到他的来意究竟为何。 瓦山顶峰的地势极为开阔平缓,如同整座山被从中切断一般,天然形成一片巨大的石坪,然而因为石坪中间的道祖石像实在是太过高大,所以反而显得有些小,就如同被道祖踩在脚下的一方瓦片。 太虚观后的这尊道祖石像,据说是世间最高大的道像之一,然而只有真正来到道像之前,才能真切体会到那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之情。 秦杰抬头,看着自道像胸前缓缓飘过的几缕秋云,想起几年前带着张楚楚回沈州,远远望着沈州市墙耸立在云中的画面,才发现这道像竟似乎比沈州市的城墙还要高些不由下意识里生出些渺小的感觉。 歧山老道隐居的洞庐不在峰顶。 黑色悍马绕过道像,顺着山道下行片刻,然后在道像巨大的左脚脚后跟下,看到了一道有些破落的庐门。 此时秋日已斜,瓦山道像的阴影几乎要遮住整座后山山麓,洞庐就在道像脚下,更是被掩映的极为清幽,石壁间的青藤仿道都变成了黑色的粗线。 青藤之间的崖上天然有洞,洞前有方石坪,邻着山道的地方用柴木和草枝随意搭着一门,便是人们看到的破落庐门门上的锁闩隐有锈迹,看得出平时很少打开。 不过今天的庐门已经开启。 黑色悍马在庐门前停下,秦杰把张楚楚从车厢里扶了出来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虽然有阴影覆山,却也谈不上寒冷,所以他没有给她披罩衣。 这是场间很多修行者第一次看清楚张楚楚的模样。 人们看着这个面容普通,头发微黄发蔫,精神委顿的小姑娘不由大感诧异,心想如此不起眼的小姑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光明之女? 观海道士带着秦杰和张楚楚走入庐门。 一位老道站在洞外,不知已经等了多长时间。 隐居在瓦山里的都是太虚观的前辈高道士,自然都很老。 只不过这位老道有些不一样。 尚在秋时,这位老道便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制道士衣显得极为惧冷,穿着这般厚的衣裳,却不显得臃肿,可以想像道士衣下的身躯是多么瘦弱,而且看他微黄发蔫的长眉,精神委顿的模样,似乎正在生病,或者一直在生病。 张楚楚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名老道觉得好生亲近,好生眼熟,片刻后她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笑了笑。 那名老道也笑了起来,说道:“莫非世间久病之人看上去都有些相似?我看你这小姑娘便觉得亲近,想来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只可惜我这久病之人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或者稍后你会觉得失望,但可不要与我不亲近。” 老道自然便是歧山老道。 当年洪灾,大师为了拯救苍生,大耗心血修为,身染重疾后还硬抗滔滔浊lang整整一夜时间,修为近乎全废,这病便随着他缠绵了数十年时间。 秦杰看着歧山老道恭敬说道:“道长久病成良医,自然能医人。” 第438章 下棋!(九) 歧山老道望向秦杰,微笑说道:“八先生果然是个有趣之人,听闻今日在山下极度强硬,没想到来到庐前,却是如此温和。” 秦杰脸皮极厚,理直气壮说道:“在山下晚辈着急想要见到道长,因为着急所以紧张,因为紧张所以焦虑,因为焦虑所以失态,所谓强硬不过是失态罢了,此时终于见到了道长,深悔前之失态,哪能故态重萌?” “七十年前,我曾问学于斋主他老人家,你如何能在我面前自称晚辈?” 歧山老道连连摆手说道:“你我师兄弟相称便是。” 此言一出,秦杰和别的修行者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一直被秦杰要求师兄弟相称的观海道士的脸变得愈发黝黑,心想这辈份真是乱了。 歧山老道望向张楚楚微笑问道:“这第三局棋,还是你来下?” 张楚楚身体微微前倾行礼,说道:“正是。” 如果说先前秋亭里的洞明道长让她觉得亲近,那么眼前这位老道除了让她觉得亲近,还让她非常信任,就如同看见了老师一般,所以她显得很有礼貌。 张楚楚是个很透明的人,别人对她善意或恶意,就像光线或夜色一般,能直接在她的心里呈现出真实的一面,所以她没有看错过人。 看见她细微动作里所流露出来的信任,秦杰心情渐定。 歧山老道又问道:“你是代表神话集团还是……” 张楚楚是下一任总经理,与清梦斋的关系又极为密切,所以道长才会有此一问。 张楚楚怔了怔,回答道:“我……我代表我家杰哥哥?” 这几年,她习惯了称呼秦杰为杰哥哥。 而别人并不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今天在瓦山上,那些修行者还是第一次听见,不由震惊无语,心想光明之女居然称别人为杰哥哥? 很多人神情复杂地望向秦杰,说不出来是羡慕还是嫉妒,而那些数千年来一直效忠神话集团的修行者,更是隐约流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歧山老道听着这回答,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是代表清梦斋了。” 张楚楚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的。” 歧山老道望向秦杰,笑着问道:“被神话集团的光明之女当成杰哥哥对待,难道二先生没有说这不合礼法,没有用院规治你?” 秦杰笑着说道:“我妻子习惯这么称呼我,至于二师兄那里……老师和道长兄都回来了,我也不怎么怕他。” 歧山老道大笑起来,却牵动了体内的旧疾,连连咳嗽。 观海道士急忙取出药丸,服侍他吞下。 歧山老道走到石坪旁的藤架之下,坐到一张棋盘旁,说道:“虽说是来治病的,但既然当年定了这么个无趣的规矩,总还是需要下盘棋。” 几番交谈后,秦杰确认道长与清梦斋的关系很亲密,心情愈发放松,胆子也大了起来,试着问道:“如果输了,还能看病吗?” “道祖慈悲……瓦山三局棋,挑的是有缘之人,这小姑娘既然病了,而我会些粗浅的医术,这便是缘法,哪有不看的道理?” 秦杰很是高兴,随口说道:“这是道长慈悲,可不是道祖慈悲,如今谁还记得这两个字。” 歧山老道叹息说道:“离光明太近,便看不见别的东西,离道祖太过,便看不到道祖本身,便如我瓦山顶上的这尊道像,修的如此巨大,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然而真走到道像之前,你哪里能看到道祖的全貌,顶多只能看到一个小指头。” 此言大有深意,观海道士和太虚观道士众神情肃然,安静聆听,只有何伊微露讽色,觉得老道在故弄玄虚。 歧山老道何等样人物,自然不会在意这名老妇。 他抬头看向洞庐上方那座仿道要把天穹顶开的巨大道像,感慨说道:“道祖当年涅盘前,曾留下法旨,道不立塑像,不事崇拜,然而千万年过去,还有几个道门弟子能记得这些话?又有哪家道寺正殿里没有道祖的金身塑像?当年太虚观里的晚辈非要立,而且还要立这么高一个,我阻止不了他们,只好把洞庐搬到道祖脚底下,心想若哪天道祖不高兴了,踩我两脚出出气也好。” 观海道士若有所悟,太虚观道士众神情骤凛,观主更是面露惶恐之色。 便在这时,安静了整整一天的道辇里,再次响起那道浑厚的声音。来自悬空寺的戒律院首座,赞道:“一别五十载,师叔道法愈发精湛,可喜可贺。” 歧山老道摇头说道:“我幼年便出寺,重履红尘,从未在记事房或讲经堂里签过法号,如何当得起首座称我为师叔?” 道辇里的道士不再说什么,却坚持行了一礼。 歧山老道就如没有看见一般,看着张楚楚问道:“小姑娘你饿了没有?” 中午在道院里,张楚楚只吃了些青菜,在秋亭里下了那般棋,非但没有疲惫,反而精神渐佳,却开始觉得有些饥饿,于是她点了点头。 歧山老道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颗青梨,用棉布道士袖用力擦了擦,然后递到张楚楚面前,慈爱说道:“先吃个梨,填填肚子。” 张楚楚接过青梨,低头吃着,发现这梨很甜,里面的汁水很多,最奇怪的口感很怪,竟有入口即化的感觉,不由愣了愣。 她抬起头来,把剩下的半个梨递到秦杰面前,说道:“你吃吃,很甜。”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人习惯了有什么好吃的的食物,都会分着吃,秦杰也不在乎什么分梨的说法,接过半个青梨囫囵几口便吞了下去。 歧山老道似乎没有想到,连一颗普通的青梨,他们两个人也要分着吃,不由怔了怔,然后摇头说道:“开始吧。” 张楚楚还是选了黑棋。 庐前藤廊下,那方棋枰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了,看着似铁,透着股冰冷坚硬的味道,但当棋落在上面时,却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张楚楚指尖离开黑色棋那瞬间,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惘然,然后眼睛缓缓闭上。 她睫毛一眨不眨,竟似就这般睡着了! 秦杰眼瞳微缩,身体上的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微凉的秋风在他头发里穿行,像寒冰一样刺激着他的心神。 他盯着歧山老道的眼睛,右手五指渐拢,虚握成半空之拳,恰好可以塞进去一把刀柄,尾指以极小的幅度高速颤抖着,时刻准备着拔出身后的朴刀。 “不用紧张。她不过是倦了,所以去梦里歇一会儿。” 秦杰感知着张楚楚的情况,发现她的呼吸很平缓,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加平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竟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寒声问道。 歧山老道微笑说道:“这样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离奇入睡的张楚楚,似乎真的很舒服,时常因为痛苦而微蹙的眉儿,非常舒展,也没有咳嗽。 秦杰把手搭在她腕上,发现她体内那道阴寒气息也变得非常平静,不像平日里那般时常蠢蠢欲动,稍微放心了些。 但终究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 他盯着歧山老道的眼睛,再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歧山老道看着身前的棋盘,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太虚观的传说,你现在看到的棋盘,便是当年传说里那些老道下棋用的棋盘。” “这棋盘……是谁留下来的?” “道祖。” 秦杰想起那个传说,心情骤紧。 “为什么要张楚楚用这个棋盘下棋?我先前才知道,以前瓦山三局棋的终局是由那位洞明道长主持,那时候肯定用的不是这个棋盘。” “你就当作是道祖对她的考验吧。” “我们来治病,不是来求道,为何需要被道祖考验?” “若她的病只有道祖能治,那你求还是不求?” 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问道:“她有没有危险?” “没有任何危险。” 秦杰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声音微哑说道:“但她会很痛苦。” “如果她痛苦,你自然能感受到。” “那接下来怎么办,这局棋还下不下?” 歧山老道望向棋枰上那颗孤伶伶的黑棋,自身旁棋瓮里取出一枚白棋,轻轻落在与黑棋遥相对望的位置,说道:“这局棋已经开始了。” 时间渐渐流逝,秋日渐渐西移,瓦山洞庐被一股紧张而又玄奇的氛围所笼罩,谁也不知道那张棋枰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张楚楚只落了一子,便进入了梦乡。 秦杰有几次都险些失去耐心,只是想着落之前,张楚楚对这位歧山老道所流露出来的尊敬和信任,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不安,继续沉默等待。 棋枰上依然只有那两枚棋。 秦杰没有看着棋枰,只是看着张楚楚的脸,注意着她有没有流露出来难受的神情,她的呼吸有没有变化,身体有没有呈现异样。 他看的很认真很仔细很专注,眼睛一眨不眨,没有错过张楚楚每一根睫毛的微颤,虽然那些微颤,都是山间的秋风拂动的。 第439章 下棋!(十) 王雨珊站在庐门外,静静看着秦杰脸上的神情,她看的也很仔细很专注。山道旁的石凳上,北陵贵人怔怔看着王雨珊美丽的侧脸,神情专注,偶露痴迷与黯然。 如果说世界就是一个大棋盘,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那么谁都无法逃脱出去,都要自己想要看着的对方,除非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水燕霏沉默看着洞庐内外这些人,木讷漠然的美丽容颜上,忽然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她离开洞庐,折返来到山顶的道像脚像。 道祖石像非常高大,哪怕只是一根脚趾,都要比她大很多。 水燕霏站在道像的尾指上,把飘拂的发丝轻轻理到耳后,抬头向上方望去,被渐西的秋日晃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道祖的面容在云丝里若隐若现,沉默看着山下,没有看着某个具体的单独的人,而是看着在红尘里挣扎沉浮的所有人,所以显得无上慈悲。 水燕霏看了很长时间才收回目光,她在道祖石像脚下指甲前端的一道小石缝里,看到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便低身摘了下来。 张楚楚站在一座山上发呆。 山下有一座小镇,隐隐能够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玩耍打闹声,能够看到镇外溪边的水车,就在先前正午的时候,还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的身边没有秦杰,但她不能确认这个世界是不是棋盘上的世界,因为她看的是世界本身,而没有棋盘。 她发现自己站在这座山上时,是深夜,在晨间炊烟起时,她下了一次山,在镇上走了一圈,然后再次走回山上,找到一颗树,继续发呆。 她不准备离开,因为离开的远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而如果秦杰要到这个世界里来找自己,自己应该站在原地等他这是很小的时候,秦杰每次要出去之前,总会不断地重复叮嘱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离开原地,因为那样会让他找不到她。 那时张楚楚每次都会确认一遍: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吗? 秦杰说当然,于是张楚楚就放心了,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楚楚站了很久,久到她自己最后都忘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太阳落下生起重复了无数次,雨雪霜风轮转了无数次,镇里庆贺的鞭炮声也响了很多次。 这些人家好像有很多喜事要办,张楚楚心想,秦杰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自己,再听鞭炮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时间还在继续流逝,张楚楚依然在等待,她站的脚酸了,她便坐下休息会,困倦了,她便靠着那棵树眯一会那棵树下有两窝蚂蚁,张楚楚等秦杰等的实在有些无聊,便开始看蚂蚁搬家或是蚂蚁打架,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两个蚁窝里的成员大概换了几百代,她终于发现了这些蚂蚁或搬家时,有些很有趣的地方。 两窝蚂蚁爬行的速度绝对相同,离树的距离也完全相同,树上溢出蜜汁的地方却是每次都不同,有时候其中一窝蚂蚁可以走直线,另一窝蚂蚁却必须绕过水洼走曲线,所以走直线的那窝蚂蚁便能先采到蜜。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张楚楚默默想着,这就是这个世界想要告诉自己的规则。 这个世界里有镇,镇里有人,有山,山里有野兽有树,树上有鸟,这里有水,有风有云,有日也有夜,自然也有规则。 张楚楚始终没有下山,但因为有太多时间可以去看去思考,所以她渐渐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规则,比如光是暖的,夜是冷的,这种规则很没有意思。 有的规则更加令人心酸。 镇里除了喜事放鞭炮,丧事也会放鞭炮,张楚楚站在山上,看着小镇里那些小孩渐渐老去,变得多病,然后死亡,伴着鞭炮消失无踪。 鞭炮的灰烬,被风卷起,从小镇外的坟田里飘起,绕着山峦不停向前,直至逐渐淡去,张楚楚注意到每次风都从一个地方来,那些灰烟飘行的方向都完全一模一样,好像有个箭头指挥着,永远向着前方。 她明白了这是时间的规则。 时间一路向前,谁都无法停止。 张楚楚还在山上。 有樵夫上山砍柴,有孩上山放羊,无数年来,有很多人从树旁走过,却没有人能够看见她,树下甚至拴过祖孙三代黄牛,却没有任何物体能够接触到她。 她在这个世界里是真实存在的,除了不能与这个世界相互影响之外,她依然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所以她会累会倦会冷会热。 当然也有些规则无法束缚她----她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但从来也没有饿过。 她想起来了秦杰曾经对她讲过的太虚观的传说----那个叫王质的樵夫,就是吃了一个馒头,所以在树下棋盘旁度过百年,却没有饥饿过。 张楚楚没有吃馒头,但她刚才吃了一颗青梨。 然后她明白了一些什么,走到崖边,跳了下去。 这个世界没有南柯一梦,只有烂柯百年。 张楚楚记起了那个传说,也就明白自己大概遭遇到那名樵夫相同的事情,只不过那名樵夫是在现实的世界里虚度百年,而她则是离开了现实的世界,来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是梦境还是某位大能力者营造的精神幻境,但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片段真相,便足够她推导出来更多的东西。 正如秦杰说过的那样,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只不过习惯了站在秦杰身后,懒得动脑筋,什么事情都让秦杰去想。 这一次她懒的时间稍微长了些,直到确认秦杰不会来找自己,或者说找不到自己,才开始思考。 棋枰之间说黑白考的结果是,她还在棋局之中,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对手不是歧山老道,而是世界本身的规则,她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战胜这些规则。 规则是世界构成的基础,世界之所以能够存在,人之所以能够活着,正是因为有些这些规则,在规则之中战胜规则,怎样看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张楚楚认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不能战胜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应该能够找到两个世界相通之处,也就是两个世界规则的矛盾之处,然后利用这种矛盾,找到破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小镇上的很多人死了,丧事的鞭炮响过很多次,她还活着,甚至没有长大,这个世界与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明显不同,应该与太虚观的传说刚好相反,同时证明作用在她身上的时间规则,依然是棋盘外的世界。 棋盘世界的物理规则与真实世界的时间规则,同时作用在她身上,那么她便是两个世界规则的联结处,她本人也就是矛盾之所以。 棋枰之间说黑白么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便能摆脱这个世界其余规则的束缚,循着真实世界的时间规则,回到棋盘外,然后醒过来。 于是走到崖畔,跳了下去。 然后她重重地摔到了崖下,浑身骨碎,痛楚无比,眼前一黑…… 然后她重新出现在崖上,还是站在那棵树下,仿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楚楚的神情有些惘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这局棋,真如她推导的那般在进行,那么她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办法死去? 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里消失? 她在树下呆呆站了会儿,然后解下自己的腰带,系到了树上。 颈子有些痛。 下一刻,她站在树下,怔怔看着重新回到自己腰上的衣带,心想应该选别的方法。 离树不远的地方,有片湖。 湖水也能淹死人。 湖水没能淹死她。 在此后的几天里,张楚楚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死法,但都未能如愿,她依然站在这座山里,除了记忆里的那些恐惧和疼痛之外,找不到任何曾经死过的迹象。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死亡是通往永恒的唯一途径,永恒是超出时间之上的最高规则,既然自己连时间规则都无法打破,为什么能够打破最高规则? 沉默思考的时候,她忘记了一件事情。 死亡的最高规则被打破了,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都将随之松动起来,然后步向崩溃的边缘,渐渐的,光线开始变冷,黑夜开始变暖,树下争夺蜜汁的两窝蚂蚁,隐隐约约间,绕着石头走,还能比敌人更早一步抵达蜜汁。 时间开始减缓,小镇人类苍老的速度变慢,好些年都没有听到丧事的鞭炮,但没有人对此表示高兴,反而格外恐惧,喜事的鞭炮也渐渐变得极少,直至完全没有,溪上的水车早就停止了转动,农田变得荒芜。 整个世界都混乱了,然后向着寂灭里去。 这也正是为什么无论真实的世界,还是棋盘内的世界,除了永恒本身,不会允许任何永恒的存在,因为这会让整个世界毁灭。 第440章 下棋! 这个世界的规则,终于注意到了山上的张楚楚. 世界震动不安,田野翻滚,大海沸腾,大山倾覆。 张楚楚身下的山剧震而散,把她震飞到了空中。 无数规则化成的光团,向着这边的天空飞了过来,光明大作。 这些光团里蕴着ru白色的光辉,没有任何温度,看上去就像冰冷的白色棋子。 张楚楚悬浮在空中,惘然看着那些光明的棋子。 她就像一颗孤伶伶的黑色棋子。 下一刻便会被光明吞噬。 瓦山近暮。 红暖的暮光,照耀着道祖石像的脸庞,显得格外庄严。 道祖俯视着人世间的一切痛苦,仿道也痛苦了起来。 他想要皱眉。 然而他的眉是工匠在巨石间镌刻出的线条,坚若钢铁。 于是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纹。 道祖阴影中的洞庐内。 棋枰旁的张楚楚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痛苦。 秦杰心情骤紧,右手微微一颤。 片刻后,张楚楚脸上的痛苦神情消失,回复平静。 秦杰松了一口气。 然后张楚楚再次皱眉。 她再次平静。 如是重复数次。 忽然间,张楚楚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眉尖紧紧地皱在一起,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显得非常痛苦,甚至让人能够感受到她在睡梦里的恐惧。 秦杰的心情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中,早已到了忍耐的上限,此时看着张楚楚有异状,他想也未想,拔出身后的符刀,向着棋盘猛地砍了下去! 歧山老道说这是道祖留下的棋盘,那么必然非常珍贵。 但在这种时刻,莫说是道祖留下的棋盘,就算是道祖本人出现在身前,秦杰也会一刀砍将过去,对他来说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秦杰也很清楚,道祖留下的棋盘,不可能很简单便被摧毁,先前紧张等待的过程中,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他把体内所有的逆天气,全部通过这一刀轰了出去,混着昊天神辉,走的是柳白的大河剑决。 这是他能砍出的最强的一刀。 烟尘大作,光辉点点。 符刀被棋盘震回。 棋盘安然无事。 张楚楚没有醒来。 秦杰却握着刀……睡着了。 歧山老道的脸色愈发憔悴,叹息说道:“真是一对痴儿。” 毁灭之前的世界一片混乱,幸存下来的人类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开始逃亡。 他们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才能避开从天上落下的洪水,从湖里生出的高峰,度过炽热的夜晚和寒冷的白昼,只是盲目而荒乱地逃着。 在某个路口,逃亡的人被迫停了下来。 有一辆黑色的悍马,横在那个路口里,撞翻了好几辆车,让本来就极为混乱的路口变得更加混乱,堵的任何人都无法移动。 黑色悍马堵在这里,想往南边逃的人无法南去,想要往西边逃的人无法西去,在末世里想要寻求最后疯狂的男人,无法抓到街道对面那个衣衫不整的少女,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少年,看见自己的初恋却无法拥抱。 末世的人们愤怒的呼喊着,痛骂着,有人拾起泥块向那辆黑色悍马砸去,然而黑色悍马上那名年轻人,似乎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任由那些泥块砸中自己的身体,然后震成碎片,他依然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天上有很多白色的光团,他不知道那些光团代表着什么,但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着的恐怖能量,甚至猜到那些光团将要做些什么。 黑色悍马上的年轻人是秦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带着悍马一道来到这里,不过想到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到张楚楚,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混乱的末世里寻找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秦杰寻找张楚楚已经寻找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找到,直到今天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天。 黑色悍马向着那些光团追去。 几天后,黑色悍马来到了张楚楚的身下。 秦杰抬头望向空中的张楚楚。 无数的光线,正从张楚楚透明的身体里穿过。 那些光线没有温度,然而太多太密,以至光线之间都不可避够地产生了摩擦。 光线的速度很快,相互之间的摩擦很可怕,能够产生恐怖的高温张楚楚的身体已经开始燃烧,光明无比。 “楚楚!” 张楚楚仿道没有听到,没有低头望向地面。 秦杰又喊道:“楚楚!” 张楚楚这一次听到了,望向他,哭着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了。” “不要怕,到我这里来。” 张楚楚摇了摇头,看着四周的光明,说道:“你会死的。” “我说过你死了,我也会死,那不如一起死。” 张楚楚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落了下来。 那些洁白的光团,随着她的身形,向着大地落下。 秦杰取出白衣,递给张楚楚。 张楚楚披着白衣,仿佛撑开了一片夜色。 夜色把她和秦杰,还有黑色悍马都罩了进去。 这个世界的规则,再也找不到他们。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秦杰和张楚楚同时醒来。 他们发现自己还在瓦山。 洞庐外,棋盘边。 棋盘上只落了两颗棋子。 一黑,一白。 棋盘旁安静无比,歧山老道静静看着张楚楚,消瘦的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有看到真相后的震惊,甚至还有隐隐的恐惧,终却尽数变作惘然。 秦杰这时候正在紧张地察看张楚楚身体的状况,没有注意到道长异样的神情,不然可能会发现一些什么,然后他听到了道长的一声叹息。 他有些紧张抬起头来,此时歧山老道脸上的神情已经回复正常,露出慈爱的微笑,似乎从某种大恐怖当中解脱出来,满足所以平静。 “瓦山三局有很多年的历史,但像你们先前所经历的这盘终局,其实只出现过五次,而小姑娘你,则是第二个能够连破三局的人。”歧山老道看着张楚楚神情温和说道。 确认张楚楚没有事,先前棋盘里的世界不过是场幻觉,秦杰心神稍定,听着道长的赞叹,问道:”前面能连破三局的人是谁?” 歧山老道说出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很多年,但秦杰却很熟悉的名字,他看着秦杰的眼睛,微笑说道:“是莲世界师弟。” 道长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什么威势,然而秦杰却觉得他的目光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掩饰,看到了自己识海深处的那些意识碎片,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里微微低头,不与道长目光相触,为了掩饰心头的不安,继续问道:“还有三个曾经在这张棋盘上下棋的人是谁?” “斋主,司徒先生,大董事。” 听见这三个名字,秦杰顿时忘了先前的隐隐不安,吃惊抬头。 在他看来,无论师父还是小师叔或是董事会的大董事,都是这个世界上顶尖的人物,莲世界和张楚楚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过他们去。 “师父怎么可能解不开这局棋?” “这局棋根本就困不住他们,他们哪里需要破局?” 秦杰的问话是为了把话题从莲世界的身上移走,避免被道长看破自己隐藏的那些东西,既然奏效,自然不会再继续。 他看着道长问道:“张楚楚已经破局,能看病吗?” “即便不能破局,病也是要看的,何况已经破局,那么便没有任何不看病的道理。” 秦杰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能治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主持后一局棋,消耗了太多心神,本来身体就极为孱弱的歧山老道,此时显得愈发憔悴,听着秦杰关切的问话,他有些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疲惫地低下头去,沉默了很长时间。 迟迟没有听到答案,秦杰越来越紧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歧山老道抬起头来,怜爱地看着张楚楚,说道:“世间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是如果要治好,会很难,而且会很痛苦。” 张楚楚看了秦杰一眼,平静而坚定说道:“我不怕苦。” 其实她真的不怎么怕死,但她不想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了,秦杰会很难过很伤心,甚至有可能他会跟着自己一起去死,所以她想要活下来,无论需要承受怎样的痛苦过程,她都要活下来,所以她的回答是那般的斩钉截铁。 歧山老道看着她微笑起来,斩钉截铁说道:“那我一定能治好你。” 听到这句话,秦杰忽然觉得脑里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身体就像是山崖忽然变成了流云,跌坐到**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几乎同时,他身体表面紧张而锁闭的毛孔瞬间打开,流出无数冰冷的汗水,瞬间打湿身上黑色的清梦斋斋服,看上去就像刚淋了一场大雨。 这些年这些天,他看似神情平静如常,无论与人交谈还是行事,都没有什么异样,但实际上,因为张楚楚的病,他早已焦虑恐惧到了极点。 在听到道长肯定的答复后,那些积攒了很长时间的负面情绪,伴着那些冰冷的汗水,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出来,他的身心被极度愉悦的情绪所控制,竟然有了飘然若仙的感觉,但同时这种情绪的急剧变化与渲泄,也让他的身心受到了极为剧烈的冲击,顿时变得虚弱无比,就像是一个重病初愈的病人。 第441章 问惑! 歧山老道看着他的模样,猜到近这些日,他肯定经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煎熬与痛苦,和蔼安慰道:“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张楚楚取出手绢轻轻擦试秦杰脸上雨般淌落的汗水。 秦杰艰难笑着说道:“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歧山老道看着洞庐内外前来拜山的修行者们,说道:“既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么便应该庆祝一下,我会回答诸君每个一个问题。” 听着这话,秦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坐直身体,盯着道长的眼睛,非常认真地提醒道:“我们先到的,道长你得先治我们。” 歧山老道失笑,说道:“治病哪是这般简单的事情,不然你何必要离开清梦斋来找我这个老和尚,你总得让我有些准备。” 秦杰依然不答应,说道:“多拖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还没有到那个时刻,便没有危险……你放心吧。” 这句话的前半句似乎隐有深意,那个时刻是指哪个时刻? 然而此时秦杰只能听到放心,一定,这种肯定的词汇,根本没有留意那些。 听到歧山老道说今日会回答场间所有人的问题,洞庐内外的修行者们顿时大喜过望,唯有观海道士露出震惊的情绪,很是担忧老师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水燕霏不知何时从山顶的道像处回到了庐外,听到了后这段对话,知道张楚楚的病能够治好,她神情依然漠然,手指却微微用力,再次掐断了那朵小花。 时已深暮,瓦山后山麓幽暗的仿道已经到了深夜,修行者们在庐外默默排着队,等着稍后进入,太虚观道士们在庐外点燃火把,昏黄的火焰被山风吹的飘荡不安,照的人们的脸色也变幻不定,就如他们此时复杂的心情。 在世间的传说里,歧山老道有与神话集团董事长相近甚至胜一分的预知能力,而且能够解答世间一切疑惑,就如道祖一般有求必应。 能够得到歧山老道的解惑指点,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想到稍后入洞,无论是修道途上的障碍,还是久思不得其解的现世问题,那些困扰他们多年的人或事,都可能因为道长点化而解决,人们自然激动难安。 能够让修行者们用掉一次发问机会的,必然是他们大的困惑或者大的痛苦。 然而人类大的困惑,大的痛苦往往便是他们大的秘密,这也就意味着,稍后他们将不得不面对歧山老道坦诚地讲述这些秘密,所以人们又有些畏惧。 青藤覆盖的崖洞时,不时响起歧山老道痛苦的咳嗽声。 黑色悍马不知何时驶进了庐内,车厢内张楚楚穿着裘衣,偎在被褥里,不再寒冷,然而听着道长的咳嗽声,她也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小脸愈发苍白。 坐在车窗旁边的秦杰,掀起青帘看了崖洞一眼,有些恼火地低声抱怨道:“明明知道咳嗽是会传染的,老人家也不说忍忍。” 这又是一句刻意的笑话,张楚楚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往那般给秦杰面笑出声来,而是忧虑说道:“道长的病好像变重了。” 秦杰默然无语,歧山老道虽然久病缠身,瘦弱憔悴,但刚相见时,确实不像现在这般虚弱,是什么让道长的病忽然变得重了起来? 自然是那盘棋局。 众生平等,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等,比如盛典期间,普通的百姓连进入瓦山的机会的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见到歧山老道,又哪里会有与修行者们平等竞争成为有缘人的机会? 便是今日拜山的人们之间也不可能做到平等,歧山老道没有安排进洞的顺序,那么这件事情便由太虚观观主决定。 除了神话集团和清梦斋,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依然不敢与之抗衡,北陵强盛仅次于天道盟,所以北陵贵人很理所当然地排了第一名。 北陵贵人在洞庐里呆的时间很短,便出来了。 人们不知道他问的什么问题,与王雨珊的情缘还是北陵的将来,但看他有些惘然的神情,隐约猜测他得到的答案不怎么好,却也谈不上坏,甚至有可能他现在暂时还无法理解。 何伊在修行界里辈份极高,于是她第二个走进洞庐。 崖洞内很干净,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一张草席,两床棉被,还有一些生活用的家什,歧山老道便坐在那张**上。 何伊看着道长,并不像别的修行者那般虔诚恭谨,反而毫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恨意与嘲弄神情。 他看着她静静说道:“那一年你非要上瓦山见我,我本已闭关多年,无奈破例给你写下一封书信,如今看来还真是错了。” “你本来就错了。”何伊恨恨说道:“整个道宗,我只有你一个长辈,当年我来求你指点迷津,问腹中的孩究竟生还是不生,结果你说生,那我便生了,然后有了数十年骨肉分离之骨,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恸,你当然错了。” 歧山老道叹息一声,说道:“当年那孩虽然还在你腹中,但已然是个人儿,道法慈悲,怎能妄动杀心?何况那孩大有道缘。” 何伊厉声说道:“你算得出我那孩儿有道缘,为什么却算不出来,他后来会在沈州市里被人杀死?既然算不出来,当年你就不该留那封信给我!” “已然都是过往之事,多说无益,我所不理解的是,你对我一直抱有如此大的怨意,为何今日却要入洞来看我。” 何伊痛苦地喘息两声,渐渐平静下来,盯着道长的眼睛,恨恨说道:“你算错了一次,我便要你再给我算一次。” 歧山老道神情微异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何伊怨毒说道:“我想知道秦杰什么时候死!” 歧山老道摇头说道:“即便道祖都不能断人生死,何况是我这个普通人。” 何伊愤怒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我怎么能替我儿报仇!” 歧山老道忽然抬头望向洞外,想着那方远自太虚观而来的道辇,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安排,何必还来问我?” 然后他静静看着何伊,说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声,你参道数十年,却依然脱不得嗔怨之苦,这怨不得别人,怨不得道辇上那人,怨不得丐帮里那人,怨不得当年你腹中的孩,你须得问问自己。” “你如今恨那事,若不是草原上你的缘故,秦杰不会在魔教信徒大本营上羞辱你,道石便不会回丐帮,不会回沈州,然后被秦杰杀死。你要报仇,那向谁去报?向秦杰还是你自己?”歧山老道看着她怜悯说道。 何伊闻言恨,身体微微颤抖,握着木杖的右手青筋毕现,厉声说道:“不想答我便不答,何必在我面前又一次故弄玄虚!歧山师叔,你不是真的道祖,居然敢像道祖般有求必应,你终有一日会暴毙而死!” “我身在世间却妄窥道国,只想让世人少些烦恼,早知自身必遭业报,死便是死吧,暴毙或是老死又有甚区别? 水燕霏没有走进洞庐,只是静静看着那些修行者,眼神漠然至极,如今她对这个世界已无眷恋,自然便无所疑惑,那么自然不需要进洞寻求道长解惑。 修行者们却各有疑惑,所以他们依次进入洞庐,每个人呆的时间都不长,但出来时脸上的神情都显得很满意,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自己问了些什么。 按道理,王雨珊应该在很前面进洞庐,但她没有与那些修行者争,又或是她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问些什么,所以直到后她走入洞中。 她沉默坐在**上,不知该问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好像真想不出来要问什么。” 年纪轻轻便入了元婴期,成为神符师,上有符圣教诲爱护,又有同门敬爱疼惜,王雨珊的人生似乎真没有什么缺憾。 歧山老道看着她怜爱说道:“既然来瓦山,想必开始的时候,你还是有问题的,而问题总需要一个答案。” 王雨珊想着那辆黑色的悍马,微笑说道:“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问题,想请道长解惑,但现在那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那便好。” 王雨珊起身,向道长恭敬行了一礼,便向洞外走去。 在洞口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道长,道法里有所谓轮回的说法,难道……真的有来世吗?” 她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您不用回答。” 歧山老道没有回答,也笑了起来。 瓦山顶峰,一片安静。 银色的星光,洒落山峦间,仿道替巨大的石道镀上了一层淡而慈悲的光泽,几缕夜云在道像眼前缓缓飘过,隐隐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 道辇停在洞庐外,上承星光,帷布上面绣着的道家真言仿似闪闪发光,夜风轻拂间,那些道经图案如同要活过来一般,显得愈发庄严华美。 第442章 参道! 何伊走到道辇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隐约可见辇中道士似乎摇了摇头,何伊便向山下行去,水燕霏也在其中. 从洞庐里出来的修行者们,或惘然或兴奋,用了很长时间才化解掉歧山老道点拔他们时的片言只语,醒了过来,人们对着洞庐深处叩首,然后再向道辇下拜,再向黑色悍马行礼,然后也向山下走去。 修行者们渐渐离开,身影逐一消失在瓦山的夜色里,就如同一盘棋局终了,无论是黑色棋还是白色棋,都被一一提起,只留下干净的棋盘。 王雨珊走到黑色悍马前,说道:“你带着楚楚进去吧,我住在太虚观里,需要下山,便不等你们了。” “要不要再等会儿,一道下山?” “一道上山足矣,何必一道下山,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她飘然而去。 秦杰稍一沉默,不再多想,扶着张楚楚走出黑色悍马,看着庐外显得有些孤伶伶的道辇,眉头微皱,走进洞中。 歧山老道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张楚楚的腕间。 道长久病,身体虚弱,手指瘦的就像干枯树枝张楚楚久病,身体虚弱,手腕细的就像芦柴棒。 偶有夜风漏进洞内,油灯微晃,道长感到寒意,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的颤抖,顺着手指传到张楚楚腕间,张楚楚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看着这幕画面,秦杰又想笑,却又觉得心酸。 歧山老道和张楚楚倒比他的心态更好,一老一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好阴寒的气息,仿道自深渊中来。”歧山老道的手指缓缓离开张楚楚的手腕,叹息说道。 秦杰看着道长,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只有紧握着的拳头知道他有多紧张。 歧山老道没有理他,看着张楚楚怜爱说道:“阴寒气息发作之时,必然极为痛苦,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了这么多年,尤其小时候是怎么撑住的。” 张楚楚看了秦杰一眼。 秦杰想着小时候张楚楚犯病时的情形,哪怕时隔十几年,依然感到浑身寒冷,摇了遥头,把那些画面尽数赶出自己的脑海。 “道长,用什么方法才能把这道阴寒气息去掉?” 秦杰没有问这道阴寒气息是什么,因为那没有意义,它已经存在在张楚楚的身体里,而且存在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有问道长能不能把这道阴寒气息去掉,而是直接问方法,因为如果要治好张楚楚的病,便必须把这道阴寒气息去掉,歧山老道先前既然说能够治好张楚楚的病,那便必须有方法。 歧山老道缓缓摇头,说道:“这道阴寒气息不知何以起,一往而深,与楚楚相伴,早已深入骨髓血肉,再难分开,若不是清梦斋的药法极善,她本身又师从总经理修行神术,前些**又请副董事长用霸道神辉强行镇压,她根本撑不到现在,哪里是那般好去除的?” “就算是世间最毒的东西,也有相应的解药,我不明白,既然是阴寒气息,为何不能用至阳气息中和?” “我明白你的意思,想来过去这些年里,这道阴寒气息曾经被昊天神辉压制过,但是昊天神辉进入张楚楚体内,那些阴寒气息便会再次躲进深渊,藏进她的骨髓血肉深处。如果想要把那些隐藏在骨髓血肉最深处的阴寒气息去掉,便需要把她的骨髓血肉尽数去掉。” 秦杰心想这毕竟不是神话的世界,哪里能够削肉剔骨还给某人,然后再拿莲花和藕节重筑身躯,蹙眉说道:“昊天神辉是世间至纯之火,就算那些阴寒气息能够藏进骨髓深处,应该也没有道理能逃得掉才是。” 歧山老道看着张楚楚,叹息说道:“这便又要从楚楚的身体说起。” 秦杰神情微凛,说道:“请道长指点。” 歧山老道抬起手臂,伸出手指指着张楚楚,说道:“她是透明的。” 张楚楚怔住,想起师父当初进入枫林别墅后,似乎也说过相同的话。 秦杰不明白道长这句话的意思。 “总经理为什么会选择楚楚做传人?便是因为她这种特殊的体质,她是没有一丝杂质的透明,所以昊天神辉在她的体内穿行不会遇到任何滞碍,也不会有任何损耗,所以她能够容纳无限的神辉,并且是最纯净的那种。” 秦杰略显紧张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她体内没有阴寒气息,只有光明。” 歧山老道静静看着张楚楚,说道:“一花一世界,你便是那朵名为大千世界的花,你是透明的,便是无限的,而能容一切光明者,便能容一切黑暗。 秦杰隐约明白了道长的意思。 修行者都讲究根骨天赋,比如初悟时看到的是湖是溪还是池,有的人比如李山能够看到一条滔滔大河,而张楚楚根本不用看,她本身便是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很大,近乎无限,于是哪怕再多的昊天神辉灌注到她的体内,依然无法完全占据这个空间的所有角落,那道阴寒气息始终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深渊,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时刻。 “那我们应该怎样做?” 秦杰的声音轻颤。 他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师父都对张楚楚的病束手无策,不禁感到有些绝望,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方法。 歧山老道看着他,平静问道:“你可愿意让楚楚随我参道?” 秦杰微惊,不明白道长为什么会忽然提到此事。 张楚楚也不明白,然后很是担心秦杰的反应。 听到歧山老道要张楚楚随他参道,秦杰的脸上除了有些惊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很多波澜。 让张楚楚去修道? 那将来病好了还得在道堂里念一辈子经吃一辈子素? 我家张楚楚虽说头发又黄又蔫,没资格说是什么三千青丝,但全剪了也不合适吧? 秦杰很自然地生出这些想法,然后他想起二师兄曾经对世间宗教做出的评价,愈发觉得歧山老道这个提议里藏着些问题。 道家最喜欢做的就是用恐惧来压制人的理性,然后承诺美好的将来诱惑人的白痴性,从而让人对他们言听计出,不敢有丝毫质疑。 歧山老道先把张楚楚体内的阴寒气息说的那般恐怖,就在他快要绝望之时,忽然说道要张楚楚去修道,真的很像道观里那些劝老太太们捐钱的道士。 道长这是要从清梦斋和神话集团挖人啊? 秦杰神情微凛,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多了些,道长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人,而且张楚楚身体要紧,道长代表着最后的希望,不可不尊重,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问道:“为何要楚楚修道?” 歧山老道哪里想得到,自己只不过提议了一句,便让秦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了这么多事情,慈祥说道:“都说道法讲究普渡众生,其实此言大谬,即便道祖圆寂之前。也无法做到。任何说自己想要普渡众生的道子,都是假道子,因为这本来就是妄念,所谓修道修的不过是自己,寻求自身欲·望与精神的解脱。” “我在清梦斋里也读过两本道经,修道的道理大概知道一些,道长不用讲的这般详细,我只想知道,这和张楚楚的病有什么关系。” “楚楚是大千世界,光明自然不能驱逐或消灭掉她体内的阴寒气息。而道法不同,道法寻求的不是镇压而是解脱,不会引起那道阴寒气息的敌意,甚至可以能让那道阴寒气息于道前明悟。自行解脱。” 听着这段看似异想天开,但细细琢磨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的话,秦杰怔了很长时间,略带惘然问道:“那要修道修到什么境界,才能解脱那道阴寒气息?” 歧山老道自手腕上解下一串虎桃木的念珠,搁在**前的地面上,望向张楚楚平静说道:“若她能一朝成道,自然便能得到大解脱。” 秦杰微涩说道:“道长你这是在说笑,无数年来,也就道祖一人坐地成道。楚楚就算真与道有缘,又怎么可能修到那种境界?” 歧山老道微笑说道:“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神话集团的光明之女?那么你凭什么确定她成不了道?” “就算我家张楚楚真是数万年来最了不起的修行者,但是道长,想要成道必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情,时间上来不及。” “你还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吗?” 秦杰怔了怔,说道:“不能。” “那么,修道便是替她治病唯一的方法。” 唯一的方法,便是最好的方法。 这是所有清梦斋弟子都非常明白的道理。 秦杰自然也明白,想着张楚楚的病情随时可能反复,时间很宝贵,他没有思考更长时间,便做了决定。 而在说出自己的决定之前。 他当然没有忘记那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歧山老道认真问道:“如果将来她的病真的治好了,你们道宗会不会哭着喊着不让她还俗,非要她受那些道士参拜?” 第443章 参道!(二) 歧山老道怔怔看着他,很意外于他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这个,感叹说道:“在家出家都可以修行.” 为了治好病,别的任何代价秦杰都愿意承受,听着这话他顿时心安,毫不犹豫说道:“道长请。” 请何事? 自然不是请坐请上坐,而是请歧山老道开始传授张楚楚道法。 虽然说清梦斋里也有很多道经,但秦杰明白,既然师父让自己带着张楚楚来太虚观,那么必然只有歧山老道才能做张楚楚的师父。 张楚楚和他极有默契,听着这话,便跪在**上,向着歧山老道拜了下去。 歧山老道开怀大笑道:“老病将死之年,居然还有机会收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徒儿……道家戒嗔痴贪,但想着说不定我的名字还能因为这徒儿而记载在道经之上,流传千世,我这颗早已不为外物所扰的禅心,竟然都有些激动。” 秦杰心情极好,说道:“观海被抢了关门弟子的位置,或者更激动恼火。” 歧山老道笑着说道:“真不知道斋主怎么收了你这般顽皮的一个学生。” 秦杰笑道:“师父经常被我气的乱吹胡子,也拿我没辄。” 笑声渐敛,洞庐复静。 歧山老道看着张楚楚,说道:“那系念之方便法门,行来殊为简单,你若起恶心,便拿一黑色石子放在身前,若生善念,便放白色石子在身前,渐渐修行,直至白色石子与黑色棋子的数量相等,直至心转纯净,黑石渐尽,身前只余白石。” “愿得道长传授。” 歧山老道笑着摇头说道:“所谓黑白便是棋枰之事,所谓法门便是弈棋之事,我瓦山多修黑白之道,你却连破三局,足见果如光明神座所言,你心本就致为纯净透明,那又何必再修?你要修的却是怎样把黑石变成白石。” 张楚楚有些不解,问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怎么变?” 歧山老道取出一枚黑色的棋子,搁在先前那串虎桃木手链中。 然后他看着张楚楚说道:“你想它白,它便能白。” 张楚楚看着那枚黑棋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棋瓮里的黑棋有很多枚,看上去都极为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但她能够看出棋子之间哪怕再细微的差别。 她记起,这枚黑色棋子正是下午自己在棋盘上落下的的那颗。 张楚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变白。 不是把黑棋变成白棋,而是把自己变白。 看着那枚黑棋,她想着歧山老道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心想如果真能做到想白就白,也不用陈锦记的脂粉,那真是太好了,而且很方便,难怪道长刚才说道门把这个叫方便法门。 歧山老道微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发笑,难道自己讲的方便法门哪里有错漏,被这个小姑娘发现了? 世上唯一能够猜到张楚楚此时发笑真实原因的人,只有秦杰,看着张楚楚有些微羞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幽暗微寒的洞庐内,洋溢着轻松的笑意,然后渐渐回复平静,歧山老道讲解道法的声音,不时响起,中间偶尔穿插着张楚楚的疑问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夜的讲解暂告一段落,歧山老道望向秦杰,说道:“治病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洞庐里潮湿阴寒,不适宜养病,你带着她下山去观里休息,睡前如果有时间,不妨让她想想今天的事情。” “上山下山多有不便,我们不如便歇在这里。” “夜时我也会下山,明日清晨便在观里相见。” 秦杰微惊,心想世人皆知,歧山老道隐居瓦山已有数十年,即便是盛典会都不参加,为何今夜却说自己要离开隐居之处下山?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出庐,总得去观里看看才能安心。” 说完这句话,道长自**前的地面上拾起那枚黑子,放进张楚楚的手心。 听着道长的话,秦杰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震惊之余感激之情愈发强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郑重下拜行礼,然后起身扶着张楚楚向洞外走去。 走到洞口处,他对歧山老道说道:“您可一定得来啊。” 歧山老道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来。” 秦杰依依不舍,又道:“楚楚的病还没好,您可别先死了。” 歧山老道气的笑了起来,笑骂道:“你这哪里养成的泼坏性子?如今我总算相信斋主时常会被你气的乱吹胡子,却没办法收拾你。” 秦杰笑着说道:“师父就是喜欢我诚实,疼我所以不收拾我。” 走出洞庐。 秦杰抱着张楚楚进了悍马。 张楚楚倚在被褥上,紧紧握着小拳头,生怕把那颗黑色棋子弄丢了。 她看着秦杰神情黯淡说道:““道长……是不是不好了?” 秦杰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要想太多,这和你没有关系,道门道士对命数自有掌握,更何况是道长这种能预知将来的人。” 夜风渐起,掀起青帘一角。 秦杰看着山道旁那座孤伶伶的道辇,微微皱眉,他不知道那位太虚观戒律首座,为什么一直等在洞庐外,而且为什么道辇旁没有任何人? 其他人都被何伊带到了山下,太虚观道士也早已离开,观海道士送黑色悍马下山,洞庐周遭一个人都没有。 夜风吹拂秋林,发出簌簌的轻响,却没有惊动鸟儿,隐隐约约间,似乎有清脆而细微的铃声响起,然而那铃声仿道不是真实,瞬间湮灭无闻。 洞庐外的道辇依旧安静,忽然一只手从黄色的帷布里伸了出来,掀起一道缝隙,一个穿着深褐色道士衣的道士,从道辇上走了下来。 这名道士双眉直若横尺,眼若宝石,眉眼间隐见风霜之色,额上亦已有了皱纹,然而却让看不出来年龄,说六七十可,说三四十亦可。 这位道士自然便是太虚观戒律院首座。 道士走下道辇,缓步走入洞庐,借着幽暗的灯光,看着地下那串虎桃木手链,单手合什,问道:“师叔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宝树,你为何有此一问?”歧山老道平静应道。 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宝树道长,静静看着歧山,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叔今日摆出瓦山三局棋,尤其是请出了道祖留下的棋盘,自然不是为了难为那个可怜的病女,而是想要看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歧山老道微微一笑,说道:“董事长看不到,当年总经理以为自己看到,却发现看错了,那我又怎么看的到?” “当年谢君元真的看错了吗?宝树道长神情漠然说道:“如果他没有看错怎么办?如果修罗之子真的降生在堂主府怎么办?如果秦杰真是修罗之子怎么办?” 歧山老道摇头说道:“如果秦杰是修罗之子,斋主怎么可能收他为弟子?” 宝树道长摇头说道:“斋主非常人,能行非常事,就算他收修罗之子为弟子,也不是什么很难想像的事情。” 歧山老道看着他说道:“如果事情真如你所想像,那么无论是太虚观,还是知守观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 宝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斋主知道秦杰是修罗之子,还收入门内,那么算整个世界想要杀死秦杰,斋主也会站在秦杰那一边。 但斋主并不见得知道。 因为道祖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所不知的人。 “我想知道,您究竟在道祖的棋盘上看到他做了些什么。” 歧山老道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看到一辆黑色悍马,拦在阡陌大道之间。” “光明之女呢?” “她在山上等待。”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把张楚楚在棋盘世界里经历的一切告诉对方。 宝树向前在**上坐下,沉默不语很长时间。 崖洞壁上的油灯,被微微夜风拂的有些心绪不宁。 宝树忽然说道:“今日晨间在山下,秦杰拔枪欲射之时,我心生极大警兆,净铃振而不鸣,此子身体里似乎有些古怪。” 歧山老道平静说道:“他身上有莲世界师弟的气息。” 听到莲世界的名字,宝树禅心骤乱,双眉微挑,如蓄势欲击的铁尺,寒声说道:“他是清梦斋弟子,怎么会有莲世界师叔的气息?” 他虽然来自世外之地,贵为太虚观戒律院首座,面对着莲世界的名字,依然难免震撼,要知道莲世界此人学贯道魔二宗,一生传奇,当年在太虚观讲经堂里都拥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岂可轻慢? 歧山老道摇头说道:“或者与司徒先生有关?” 宝树渐渐平静下来,神情坚毅说道:“我愈发相信秦杰就是修罗之子。” 歧山老道摇头说道:“他不是,虽然没有办法证明。” “修罗之子快要苏醒,那么我便是唯一能够证明的人。” 歧山老道看着他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极为锋利,虽然他久病多年,真实的修为境界非常低下,这两道目光依然有雷霆之威。 第444章 参道!(三) “太虚观为何从不像清梦斋这般两世相通?因为太虚观本来就是我道宗用来在末法年代里保存道性的地方,要求的便是与世隔绝,世外之地,便应世外!”歧山老道看着宝树,沉声说道:“你是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并不是世外入俗,非奉道谕不得入世,你为何要来瓦山?还不速速离去!” 如果是世间别的道士,面对太虚观戒律院首座这样的大人物,也必然执礼甚恭,更不用说如此训斥. 然而歧山老道的身份来历不同,正如传闻里说的那般,他本是太虚观前代讲经首座的私生子,自幼在观中出家,真论起辈份来极高,而且他知道太虚观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所以他不需要在意太虚观的态度。 宝树果然并未动怒,平静说道:“来自然有来的道理。” “来的应该是天机,而不是你,你若不是道缘深厚,与净铃生出感应,成为转世的掌铃者,凭你知命中境的修为,又如何当得了戒律院首座?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谨慎,不得妄动净铃,更不应该被何伊说动,从草原来到人世间。”歧山老道看着他神情严肃说道:“你是修道之人,当明白因果,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道石死在秦杰手中,那自是他的因果。” 宝树微微蹙眉,然后渐渐回复平静。 “我本是道石的因,道石原本就是我的果,那么道石的因果既然遇秦杰而终,那么这便是我与他的因果。我自幼生于净土,长于净土,执净铃而行,能慑世间一切邪祟,秦杰若是修罗之子,那便会听着铃声醒来,这也是我与他的因果。此行来到瓦山,我便是要明白这些因果,然后结了这些因果。” 歧山老道缓缓摇头,说道:“既然你执念如此,那么我只好通知讲经首座,除了你在观中的职司,然后罚你面壁十年。” 宝树平静说道:“好教师叔知晓,我确实是奉谕而来。” 歧山老道闻言微惊,蹙眉良久后疲惫说道:“既便如此,道宗行走依然是天机,尘世之事以他心意为准。” “我会说服师弟的。” 宝树站起身来,单手合什行了一礼,然后离开洞庐。 崖洞幽静无声。 年逾百岁的歧山老道,今天感受到了在自己漫长的一生里最强烈的一次不安。 甚至要超过数十年前,魔宗血洗太虚观前坪那一次。 庐门微响,观海道士回来了。 “师父,八先生和光明之女,已经在前观安歇。” 歧山老道看着自己的徒儿,忽然问道:“盛典会马上便要开了,依然会商讨冥界入侵之事,你对此事如何看法?” 观海道士看着师傅憔悴的容颜,一心想着让他早些去休息,说道:“谁也不知道冥界在哪里,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歧山老道笑了笑,说道:“笨蛋,传说变成现实,那就不再是传说。” 观海道士憨厚地笑了笑,说道:“那等变成现实再说。” 歧山老道又问道:“你对太虚观有什么认识?” 观海道士微微一怔,发现师傅今天似乎有些异样,说道:“您以前从来不准我问太虚观,还有别的世外之地的事情。你在太虚观做二十年住持,或者说隐居些年头,所以现在提前知道一些也无妨。” “太虚观的由来,其实与冥界入侵的传说息息相关。冥界入侵,是为永夜,道法里称之为末法时代,到那时,世间一切都会被毁灭,道祖当年便看到了无数年后的惨怖画面,他冥思苦想数百载,思考怎样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却依然没有想到方法。道祖感知到自己圆寂之期,便于极西草原深处,觅得一净土,发大愿力修筑一观庙,并予以永世之屏障。道祖集道学禅经于其中,命后辈道门弟子极优秀者,均可入观听经修行,这便是太虚观。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道祖经过无数年思考,依然没有想到阻止末法时代到来的方法,因为这本来便是世界的因果,有生必然有死,甚至直至万世痛苦轮回,所以他希望后世道门弟子,可以借助太虚观的庇护,在末法时代的毁灭洪流里幸存下来,能够帮助观中的道士,熬过漫长近乎永恒的长夜,凭借着坚毅的精神与隐忍沉默,等到崭新的婆娑世界的降临。”歧山老道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轻声叹息说道:“然而如今的道宗,似乎已经忘记了道祖的教诲,不再那么想了,去年天机入沈州市,此次宝树入世来到瓦山,都在证明他们想找到修罗之子,然后杀死他。” “师父,我觉得……太虚观的大德们这样做也不错啊。”观海道士虽然修行道法多年,但毕竟年轻,想着传说中冥界入侵的恐怖画面,低声说道:“众生多苦,当慈航普渡,岂能独善己身?” 歧山老道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孩子……想事情果然简单。” 观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他想到了一些事情,震惊说道:“宝树道长为修罗之子而来……修罗之子难道就在瓦山?” 歧山老道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心想让修罗之子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有多种,并不见得只有杀死他这一种方法。 既然斋主在信中说此法可行,那么必然可行,不管是为了普渡众生,还是为了自己与太虚观的因果,总要试上一试。 …… 天还没亮的时候,秦杰便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禅房梁上几只正在织网的蜘蛛,沉默了很长时间。 张楚楚的病有可能治好,自然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然而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瓦山三局棋,尤其是最后他和张楚楚在那张棋盘里所见的幻境。 最令他警惕的,还是那方道辇,他始终想不明白,极少踏足尘世的世外之地太虚观,为什么会忽然派这样一个大人物来瓦山。 修行者们前来参加盛典大会,昨夜之后没有离开,何伊等人,还有那位太虚观戒律院首座,都在太虚观里休歇。 秦杰决定在张楚楚把病治好之前,要与这些人尤其是那位太虚观道士保持距离。 房外隐有脚步声传来。 秦杰看了眼熟睡中的张楚楚,悄悄起床穿衣,脚步极轻走出禅房。 此时晨光渐作,古观在秋雾中分外美丽。 房外的石栏畔,穿了件厚棉衣的歧山老道,似乎还是有些畏寒,哆嗦着看着那些殿宇塔林,说道:“数十年未见,原来也无甚变化。” 这位道宗道士在瓦山隐居半生,尤其是在当年莲世界那场血腥阴谋之后。 更是数十年未下山一步,此刻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观庙,难免有所感慨。 秦杰走到道长身边,望向秋雾里若隐若现的前殿,说道:“张楚楚昨天在那棋盘里至少也过了数十年。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那很痛苦。” “她不是普通人。所以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痛苦。” “那张棋盘真是道祖留下来的?我和张楚楚昨天在棋盘上看到的世界,经历的事情,又意味着什么?” “棋盘确实是道祖的遗物。至于棋盘里的世界。你可以理解为道祖无上法力所营造的幻境,也可以理解为某种可能的未来。” 听见“未来”二字,秦杰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难道那就是张楚楚和我的未来?” 歧山老道看着雾中的远方,说道:“能够看到的未来,也就不再是未来。” “难道未来还可能改变?” 歧山老道看着秦杰的眼睛,慈祥说道:“既然是可能的未来,那便相对应的有不可能,既然从未确定。又凭什么不能改变?” 秦杰若有所悟,又道:“世间传说道长您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能够点化世人逢凶化吉,解惑答疑,这种能力,便是来自那张棋盘?” 歧山老道笑了起来,说道:“道祖或者能够看到身后多少年之事,但似我这等世间凡人哪有这种能力?而且即便如道祖般拥有这种能力,但当你看到未来时,你的目光便会落在未来。未来便要受到你的目光影响,那么你没有看到的未来,又怎么可能和你看到之后的未来完全一样呢?” “听着有些复杂。” 歧山老道也没有做更多的解释,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有人想妄测天机,看一眼未来,比如像你们天道盟李青山,比如曾经无知无畏的我,比如董事长,依然只能畏怯地、远远地、偷偷地把未来那个混沌的大世界看上一眼。因为只有那样,我们这些凡人的虚渺目光才不会对混沌的大世界造成太大影响,而是会被未来的混沌世界吞噬掉。可如果我们这些人试图把未来的世界看的更加仔细,更加清晰分明一些,且不说看到的未来可能会变得更加谬误,我们自身受到的天谴便会更重。听闻董事长去年春天去沈州市,在枫林别墅里去看了张楚楚一眼,看到了三年之后,她会回到神话集团,为此他险些瞎了双眼。” 第445章 参道!(四) 秦杰神情微凛,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当日董事长在枫林别墅里,居然尝试着看到张楚楚的将来,而且居然还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难怪董事长会答应我的三年之约。”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问道:“虽说看到的未来不见得就是真实的未来,但董事长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才确认张楚楚三年之后会出现在神话集团里,那么总不可能他连这个也看错。” 歧山老道叹息说道:“因为某些原因,我对他看到的未来有些疑问,但正如你所说,我又不得不信他所看到的,所以我很惘然。” 能够让董事长和歧山老道都看不透的未来,那会是怎样的未来? 张楚楚的未来究竟会在哪里,会怎样? 秦杰轻拍身前的栏杆,看着殿前的重重秋雾,说道:“还是有些不明白啊。” 远眺未来是窥探天机,不要说他,即便是董事长、歧山老道或是牧晨这些有预知未来这名的大能,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过明不明白,对于秦杰来说,都已经变得无所谓,既然董事长确定三年后,张楚楚会出现在神话集团,那么说明她的病应该能治好。 只要张楚楚还活着,那么怎样的未来都可以接受。 …… 秋观晨钟起。 用过简单的早饭后,太虚观里的道士开始早课,因为生病而有些恹困的张楚楚,也被秦杰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开始上课。 张楚楚的课堂,是太虚观深处的那座后殿。 如此恢宏壮观的一座金殿,被用来做一个人的课堂,实在是有些过分。 除了秦杰和张楚楚身份特殊,太虚观方面给予如此待遇,更是因为给张楚楚上道法课的老师歧山老道,本来就是这座古太虚观的祖宗。 歧山老道随意说句话,别说一座后殿,就算是要把整座太虚观清空,太虚观里的道士众,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太虚观后殿里的道士,早已得了严令,禁止踏足殿内一步,除了殿外候着几名辈份极高的道士充作杂役,大殿内外空无一人,极为安静。 大殿里,不时响起歧山老道平静而充满智慧的讲述声。 没有张楚楚的声音,她只是在认真地听,并且学习。 殿外廊下,秦杰看着渐散的秋雾,听着身后传来的道法精义,心情平静。 歧山老道没有说他不能跟着一起听,但他毕竟是清梦斋弟子,昨夜在洞庐内,还可以说是事急从权,今日既然是正式开始授课,再去听道宗的不外传法门,不免便有些太不自觉,而且因为三师兄的原因,他对道法真没有什么兴趣。 时间缓缓流逝,大殿里的道法课,暂时告一段落,张楚楚坐在**上,闭着眼睛尝试入定,同时回思早间的课堂内容。 歧山老道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此时已近正午,只是秋云遮空,天地一片清黯,偶尔还会落下几丝寒雨,殿外的温度有些低,道长被寒意一激,咳了几声。 秦杰送上一杯热茶,让道长稍暖胸腹。 歧山老道喝了口热茶,把茶杯搁到身前的台阶上,看着秦杰微笑说道:“你对我的态度比对别人好,今日的态度比昨夜好。” 秦杰笑了起来,说道:“我这人很现实,甚至有些势利,道长不要见怪。” 道长笑着摇头说道:“坦诚有时候,并不见得会让人改变对你的观感,不过我相信,在成为斋主弟子之前,你虽然同样现实,但肯定比现在更小意。” “直到进了草原,发现清梦斋学生的腰牌,竟然能够吓住那么多人,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活的不那么小意。” 歧山老道点头说道:“有斋主这座大山在身后,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谁有资格,还要让你像以往那般活着。” “我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得志便猖狂了些。” “猖狂的另一种说法便是快意恩仇,评价永远与手段无关,你昨日在山下虽然强硬,但要比起司徒先生当年……老实的就像一只兔子。”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小师叔,所以我还是觉得欺软怕硬这种事情,还是要比以一人战天下更有意思一些。” 歧山老道看着他,微怜说道:“我知道你幼年过的极苦,甚至遭遇的是世间至苦之事,所以养成了如今的性情,不过既然进了清梦斋,上有斋主教诲,又有同门相伴,你总应该有所改变才是。”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清梦斋已经改变了我很多,我喜欢这种改变,所以我感激清梦斋,但这必然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歧山老道慈祥说道:“我可能看不到你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我很期待。” 秦杰心头微动,问道:“那道长你最不想看到我变成什么样的人?” 歧山老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悲痛而伤感的目光穿过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远处太虚观前的广场上。 “数十年前,莲世界师弟血洗太虚,便是那里,他第一次吃人……那日一道血腥之气直冲天穹,我在瓦山上恐惧异常,太虚观十七殿里的钟生出警兆,同时敲响,钟声回荡三天三夜。”歧山老道转身,看着秦杰说道:“而就在前些天,太虚观里十七座道钟再次自主鸣响,钟声传到瓦山,我才明白原来那道血腥之气又出现了。” 听着这话,秦杰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黑色院服里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缓缓绷紧,心头微乱,然后警意大作。 太虚观里的道钟,当年曾经因为莲世界的《饕餮**》而鸣,那么前些天钟声再起时,自然是感应到他在红莲观秋雨里对云正铭做了些什么。 歧山老道明显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没有揭穿这个真相,慈祥说道:“我如今年老体衰将死,所谓正魔之分虽不敢说看透,但至少也看的淡了,然而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无法看淡,比如太虚观和道门。在道门眼里道宗都是外道,更何况是魔宗?秦杰,你要明白人是不能胜天的,司徒先生再强,最终也未能强过这片天空,斋主再高,也不可能比这片天空还高,所以有些事物能不接触便不要接触,如果已经接触,也把它忘了吧。” 秦杰知道道长是善意,劝说自己不要在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深,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不要使用邪恶血腥的《饕餮**》。 那场秋雨过后,他时常觉得嘴里依然残留着极为浓烈的微甜的血腥味道,仿道隆庆的那丝血肉还挂在自己的齿缝里,恶心到了极点。 因为自幼的心理阴影,他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住不使用《饕餮**》,然而却不可能停止修练小师叔的逆天气,那么他最终还是会走上小师叔的老路吗? “和我说说莲世界吧。” 秦杰低头沉默,就算道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依然不准备承认那些事情,因为他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歧山老道叹息说道:“数十年前,是我带着莲世界师弟进的道门,我又怎能感觉不到,他的衣钵传给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后来的情况。” 或许是道长声音里的怅然遗憾情绪打动了秦杰,或者是他对师兄弟这种关系非常尊重,他犹豫片刻后,开始讲述草原深处那个离奇的故事。 “那间偏殿里全部是白骨与干尸,莲世界道长就坐在骨尸堆的中间……” 秋雨中的太虚观一片幽静,不知哪座殿内燃着的香,倔强地穿透重重雨丝,飘到了后殿廊前,把压抑寒冷的气氛变成了庄肃。 听完秦杰的讲述,歧山老道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闻着这淡淡的香味,抬起瘦削的手臂,手指微颤在空中滑过,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禅香有味而无形,就像是回忆,根本无法抓住。 “便是那等绝境里,依然妙算无碍,想要借着你们脱困,果然是莲世界师弟的性情,虽然最终身死,其实也算是脱了身体的樊笼,他应该喜悦才是。” 道长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情绪复杂的笑容。 秦杰想着当年在魔宗山门里的那些遭遇,想着自己识海深处那些莲世界的意识碎片,心情也很复杂。 他望向道殿深处**上的张楚楚,说道:“莲世界死前,曾经说过,道魔相通便能入神,现在张楚楚身体似乎天生具有某种神性,如此修行下去,有没有可能会重蹈莲世界的覆辙,变成一个疯子?” 歧山老道看着殿内平静说道:“想让黑棋变白,便能变白,思想便是我道门所说的念,本身便有力量,她不想变成莲世界,就不会成为莲世界。倒是你……会怎么想?”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比较简单。” “越简单越纯粹便越强大,有时候也就越可怕。”歧山老道看着他,神情温和说道:“先前你为何不入殿与张楚楚一道听我讲经?如果你嫌我讲的不好,太虚观中藏着很多道经,你可以自行去读。道法能够破除心魔,去除诸障,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有好处的。” 第446章 参道!(五) “莲世界曾经说过,道经浩繁如沧海,但如果你仔细往纸面底下看去,你才会发现所有的道法其实说的不过是一个字:忍。而三师兄也曾经说过,道法三千,不过是教人学会一个自我欺骗的法门。忍与自我欺骗,互为表里,说的都是同一回事,我极擅长忍,不需要学,至于……自我欺骗的法门,我担心如果骗自己骗的久了,竟忘了初衷,以为那些都是真实的,无法醒过来。” “三先生持礼,自然见不得道门无父无君的作派。可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场大梦,何必醒来?” “便是做梦也要做的真切,这才快活,所以就算人生真是一场大梦,我们也要假装这不是一场梦。” “那你又怎知道经里的世界就是虚假的梦,并非真实?” 先前说出那句话后,秦杰想起以前在清梦斋后山里与白武秀吹嘘自己这个不读书之人也偶尔会有惊世之言,正有些得意。 然而道长紧接着再次发问,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才确认不读书之人的惊世之言,确实只是偶尔之事,自己根本没资格参什么禅机。 他无奈说道:“道长为何非要我也学道参禅?张楚楚有病,不学道便不能好,这便是她与道门的缘份,我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道缘。” 歧山老道笑了起来,说道:“道门所讲的缘份,哪里能这般简单认知?看来你果然没有读过什么道经,这课我可得替斋主帮你补上。” 秦杰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道长似乎很看重我,但我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转身望向殿内的张楚楚,说道:“和她比起来,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蠢的就像头猪,我再如何修道,也不可能让道宗多出一位道长。” “她是最特殊的一个,而你,也是特殊的一个。”歧山老道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已然入定的张楚楚,赞叹说道:“光明之女身心皆净,一念动便通神术,再一念动便明道理,而三年元婴……” 没等道长把话说完,秦杰便连连摇头。 “我知道有人比我更快,所以不觉得自己特殊。” “但那种人极为罕见。” “再少还是有,所以我不特殊。” 歧山老道看着他的眼睛,不解说道:“似乎你很担心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秀于林什么,真的很讨厌,我可不愿意当肥猪。” 歧山老道笑了起来,说道:“这只是因为你身在清梦斋的缘故。” 秦杰笑着说道:“不错,比如我家道长兄朝悟金丹,夕入元婴,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说特殊,我就算把马屁拍烂都追不上。” “大先生这等朝闻道而夕入道的绝世之人,自然无法拿来对比。但你与世间普通修行者有很大的区别,除了贺飏看出了你在符道上的天赋,你其余的修行天赋只是普通……” 秦杰补充道:“何止普通,简直糟糕至极。” “然而凭借糟糕至极的天赋,修行三年便入元婴,这证明你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普通天赋的范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修行的,但听说过你修行道里三次最关键时刻的表现。你入符道时凭借的是一场夏雨,你入金丹时靠的是书痴煎的一条鱼,而前些天你更是在战斗中元婴,全无先兆。修道者讲究循序渐进,学习对天地元气规律的掌握,而我道宗弟子则是依靠常年苦修积累之后的一朝洞彻,这便是所谓悟。”歧山老道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破境之时的表现,和那些契机无关,更像是我道宗所说的顿悟,所以你的悟性极佳,不学道实在可惜了。” 秦杰这时候不得不觉得三师兄的话果然有道理,那些臭道士想要吸收新血时的模样,真的很像老鼠会里那些唾沫横飞的家伙…… “我真的怕读道经会睡着。”他求饶说道。 歧山老道从袖中取出一本极薄的经书递了过去,说道:“我专门挑了一本有趣的道经,而且很短,你应该不会睡着。” 说完这句话,道长向殿内走去,看看张楚楚今日究竟悟了多少。 秦杰翻开手中的经书,只见都是一些极简单的道经故事插画,不由有些羞怒,对着道长背影喊道:“这是给小孩子看的,能不能换一本?” 午时用饭然后歇息了一段时间,张楚楚继续自己的学道课程。 秦杰站在殿前廊下,自己都觉得无聊,终于想起了那本经书。 经书里的插画线条简洁而流畅,故事也都极为有趣,把教化意味藏的极深而巧妙,他越看越有兴趣,干脆让寺中道士找来了一张竹椅。 他躺在椅上,随意翻着书,偶尔端起热茶喝两口,不想看书时,便抬头看看道殿前的细细秋雨,舒缓一下眼睛,觉得好生惬意。 歧山老道从殿内走了出来。 秦杰从椅上站起身来,递上热茶,不解问道:“道长为何出来?” 歧山老道也不与他客气,接过热茶,舒服地躺到竹椅上,说道:“张楚楚姑娘又入定了,我在里面也没甚事做,所以出来与你说话。” 秦杰吃惊说道:“这么快就又入定?这死丫头别是在睡觉吧?” 入定是道宗专用词语,指的是是开悟之前的思绪沉淀,浑然忘我情态。 如果用道门修行来比喻,大概便是寻觅到契机之前的空明境界。 张楚楚午前入定,午后又入定,这等于说是歧山老道授她道家法门,她根本不需要花会力气便能够明悟其间道理,这任谁也不可能相信。 哪怕秦杰知道她当初跟着谢君元学神话集团神术时,一眨眼便能让指尖生出昊天神辉,也依然不敢相信,所以他怀疑那丫头是不是睡着了。 “睡着与入定的区别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秦杰看他神情平静,好奇问道:“道长,你似乎不怎么吃惊。” 歧山老道喝了一口茶,微笑说道:“她身上发生再奇怪的事情,我都不会吃惊。” “我现在相信你昨夜说的话了。” “哪句话?” “你说楚楚可以成道。” “人人可以成道。” “道长,我真的不擅长说这些,虽然禅意听上去确实很有韵味。” “那我说的再明确一些。” 歧山老道躺在椅中,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说道:“道祖本来就是人,那人为什么不能成道?” “我以前以为道祖像昊天一样,只是某种象征,直到师父说过一次,然后昨天看到那张棋盘,我才知道原来道祖真的存在。” 歧山老道抬头望天,说道:“道祖也曾生活在天空之下。” 秦杰看着不停落下雨丝的灰暗天穹,问道:“既然是昊天的世界,为什么会有道祖,道祖最后又去了哪里?” “既然有开始便有结束,有生便有死,道祖既然是人,最后自然圆寂,这是有史可查之事。” 秦杰想着自己的离奇遭遇,默想有生并不见得一定有死。 一念及此,再看秋雨缠绵竟有了春雨的感觉,他不禁有些倦意,心想便是闲聊,也应该聊些有意义的事情,倚着栏杆问道:“如果说道祖也是位修行者……那他最后到了什么境界?” “身为道门弟子,哪里能妄揣道祖之能?” “道祖慈悲,说说也算不上什么罪过。”秦杰看着道长,试探着问道:“道祖肯定超越了高级境界吧?” 道长微笑说道:“我道门并没有高级境界的说法。” “我是指大概层次。” “自然。” 秦杰懂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传闻,看着歧山老道认真问道:“据说当年道长没有患病之前,被修行界公认为最有希望破高级境界之人?” 歧山老道微笑说道:有希望与真实是两回事,而且即便破了,也不值得骄傲,正如你先前说,很难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秦杰笑着说道:“您这话便有些嚣张了。” 道长微怔说道:“何来嚣张?” “高级境界乃天人之隔,能破高级境界,那便成了传说中的圣人,修行界已经多年没有圣人,结果您却说这算不得什么,难道不是嚣张?” 歧山老道摇头说道:“破高级境界虽然困难,但修行界里有机会的人其实不少,而且即便破了高级境界,又哪里便能称为圣人?” 秦杰不解,说道:“为何我没有听说过谁有可能破高级境界?” 歧山老道看着他问道:“清梦斋三先生如今是什么境界?” 秦杰想了想,说道:“三师兄现在应该是元婴巅峰境界,不过……您也知道他那脾气,谁知道他如果真生气了,会不会怒发冲冠就要破碎虚空。”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歧山老道没有笑,因为没有听懂。 秦杰有些尴尬地自己收了笑声。 “既然三先生已然是元婴巅峰境界,那么……” 说完这句话,道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道殿上方。 秦杰顿时醒悟,三师兄已经是元婴巅峰,道长兄自然已经接近破高级境界,甚至可能已经破境,至于师父……这是正常人类范围里的讨论,和他老人家没有关系。 第447章 参道!(六) “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人可能破高级境界。” “当年李山曾经和贺飏战过一场,东海之畔风起云涌,世人都说他最有可能破高级境界,在我看来其实他早就已经可以破境而出只不过没有迈出那一步。莲世界师弟当年惊才绝艳,道道兼修,又有魔道为基,只要他愿意,破高级境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不愿意。” 这一段,秦杰在魔教山门里听莲世界自己说过,当时他只信了六分因为总觉得这话有些大人物临死前的自吹自擂意味。 “为什么?”秦杰极为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选择跨出最后那步?” “破高级境界,代表修行者脱离了俗世,不仅能够最彻底地掌握天地气息的规律,了解世界的规则,甚至可以创造出新的规则,然而这毕竟是昊天的世界,大世界的规则不可挑战,那么战斗依然要依靠大世界的规则。所以对那些寥寥可数的真正强者来说,停留在元婴巅峰和破高级境界而出,最大的区别在于对世界本原的认识对实力的提升并不大。” 秦杰无法理解,说道:“能有提升总是好事,谁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歧山老道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说道:“你说的很对,这种诱惑确实太大,但也正因为诱惑太大,所以那些人才不敢迈出那一步。” “你可知道高级境界之上有哪些境界?” “我只听说过两种。”秦杰回答道。 “典籍之中超越人间的领域有很多种,你说的天启,便是西陵教典里记载最多的那种,无距亦是大神通,除此之外,曾经出现在典籍之上的还有道家的无量与寂灭,魔教的天魔境、道门的清静……这些境界均在高级境界之上,各有妙像,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强弱优劣之分。”歧山老道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而传说里,在诸境之上更有妙境,便是最古老的典籍上也没有记载。” 秋雨淅沥,殿前渐寒。歧山老道把身上的棉衣裹的更紧了些。 “魔教开创不过千年,未曾听闻有人修至不朽,道祖圆寂之时天有异象,应是涅繁,道门羽化相对较多,那便是民间传说里的那些神仙。” 秦杰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歧山老道感慨说道:“数万年里,或者能有一人走到漫漫修道路的尽头,能有一人抵达彼岸,能有一人永世不朽,到那时,他们便会回归到昊天的怀抱。” 秦杰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石阶,怔怔问道:“死亡还是永生?” “没有人知道。”歧山老道微显惘然,说道:“道祖不可能再来告诉我们,羽化成仙的道门前辈,也不可能告诉我们,所以这是最大的诱惑,也是最大的恐惧。” 秦杰抬起头来,看着道长问道:“所以无论李山还是莲世界,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应该便是如此。破高级境界距离那些至上境界还有极远一段距离,然而正所谓食髓方能知味,修行者体悟到自己创造规则的感觉后,便再难以控制继续向上追索的渴望,所以除非确信自己的天赋只够刚好跨过那道门槛,否则没有人敢跨那一步。”道长缓缓摇头说道:“然而能够破高级境界之人,必然都是李山或莲世界师弟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对自己的天赋何其自信。” 秦杰忽然说道:“斋主……” “不要问我,数十年前,斋主他老人家亲口说过,他不是圣人,如果你要我猜,我猜他老人家修的是清静境。” 秦杰笑了笑,说道:“他这么好热闹,哪里清静了?” “清静在心,那便足矣。” 秦杰伸手到殿外接了些雨水,用手指细细搓着,过了很长时间后,问道:“难道没有人能够不升天吗?” “谁能逃得过天理循环?” 秦杰缓缓收回手,在斋服上擦了擦,说道:“师父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因为斋主确信你将来肯定会走到元婴巅峰,看到那道天人之隔,到时候你自然便会知晓,在人间之上的诱惑和恐惧。 人间之上便是苍穹。 秦杰抬头看着秋雨里的天穹,发现那里确实很苍凉。 他觉得有些冷。 天道,果然无情。 “既然日月相应,有日便应有月。” “日月轮回,光明交融,月便应在夜里。” “然无数劫来,万古长夜不见月。” “这便违了生生不息自然之理。” “夜临,月现,此句中的夜,指的当不是每个寻常的夜,而是永夜。” “永夜之末法时代,方有月现,自然复生。” “如此方不寂灭,世界另有出道。” “既然如此,静侯长夜到来便是,何苦强行逆天行事。” “莫非这天也在等着夜的到来?” “还是说它在恐惧夜的到来?” “它恐惧的是夜本身,还是随夜而至的月?” 道祖的笔迹很普通,和固山郡乡村学舍里的教书先生没什么两样,笔记上的语句也很随意寻常,非常浅显易懂。 秦杰看的很认真,暮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眉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就如同观中殿内那些尊者的金像。 天书明字卷一直在清梦斋,被大师兄随意插在腰间,他曾经看过两次,却始终有些迷茫,今天看到道祖当年留下的笔记,终于确信了一些什么。 在道祖看来,这一次的永夜与人间过往遇到的无数次永夜都不相同,然后他又想起,师父似乎不相信冥界入侵,但却从来没有否定过永夜将会到来,甚至曾经提到过有位屠斋主有位酒徒,曾经生活在上次的永夜里。 这一次永夜与以往最大的区别,大概便在于那个明字,在于明字中的月字,在于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看到过、便是斋主也感到惘然的那个事物。 但明字卷上为什么会记载有月亮?这个世界无数年前曾经有过月亮,却离奇消失?然后如道祖预知的那样,会在这次永夜时重新出现? 暮光渐黯,夜色渐至,秦杰离了房间,来到太虚观后院塔林外的一处草舍前,静静听着草舍后的溪声松涛,然后推门而入。 歧山老道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微笑说道:“可有所得?” 秦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道:“不是说道祖的笔记已经遗失?” “没有人看得懂的笔记,便等于遗失。这本笔记我已经看了近百年的时间,始终没有看懂,希望你能看懂。” 秦杰沉默片刻后问道:“道长,为什么你认为我能看懂?” 歧山老道看着他,眼神颇有深意,说道:“因为斋主在信中说,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看懂道祖的笔记,那个人就应该是你。” 秦杰心情很复杂,有些震撼,有些惘然。 无论是无数年前看过明字卷留下笔记的道祖,还是千年前把这卷天书带离董事会的那位总经理,或者是令人高山仰止的斋主,都很难看懂明字卷。 因为再有智慧的人,面对从未在他们的世界和经验里出现过的事物,都无法进行分析而只能猜测,而秦杰是唯一的例外。 秦杰知道斋主给歧山老道写过一封信,大师兄也写过一封信,原本以为只是提及张楚楚患病之事,请道长多加照拂,却没有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难道说师父猜到了自己的来历? 歧山老道带着秦杰走出草舍,来到山林里。 山溪在松林间缓缓流淌,连绵秋雨之后,夜空放晴,星光清幽,落在松溪之上,分散出无数细碎的银屑,非常美丽。 看着夜景,秦杰下意识里想起两句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转身望向道长,问道:“道长,你为什么要传我道法?” 歧山老道看着他叹息说道:“因为你杀人太多,戾气太重,无论对人对己都不是好事,所以我想用道法化解你心间的戾气。” 秦杰声音微涩说道:“离开襄平回到沈州,我嬉笑打趣耍无赖,本以为身上的血腥气淡了不少,应该没有人看能穿真实的自己是多么可怕冷血的人,没有想到依然瞒不过道长的双眼。” 歧山老道看着他微悯说道:“前夜在山上说过,我知道你前半生过的极苦,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是你的责任,然而如今你既然替清梦斋入世,我便要替世间考虑,为了将来的人世间不被你掀起血雨腥风,莫怪我非要让你学道。” 秦杰心情渐静,说道:“除了疯子没有人喜欢杀人。我不是疯子,所以我也不喜欢,以往杀人是因为不杀人便要死,如果能够不杀人依然可以活下去,那自然最好,我很喜欢,怎会怪道长。” 不想张楚楚从道经上分心,更不想她担心自己,秦杰没有告诉她道祖笔记的事情,走进太虚观后殿,继续认真观看。 十几页纸的道祖笔记,除了对未来的预言,还记载着一些他对世界的认识,更重要的是他认识世界的方法,比如他对黑暗与光明的见地。 第448章 参道!(七) 这些字句里蕴藏着极大的智慧,只可惜道观祖写在纸上时,并不是刻意成文,所以显得有些简短随意,很难构成体系,不然秦杰肯定又会获得极大的益处。 除此之外,笔记上还有道观祖兴之所致时,偶尔留下的几句闲笔。 通过这些闲笔,秦杰才知道,原来道宗并不是由道观祖创立。 在道观祖之前,有更多古道观甚至曾经度过漫漫永夜,但因为道观祖在树下悟出如今道宗最根本的思想,所以道观祖被如今的道门弟子们尊称为最早之道观。 秦杰想起斋主曾经把道观祖悟到的法子形容为“闭嘴”,不由笑了起来。 无论斋主还是三师兄,对道宗都有诸多嘲讽,但这只是代表清梦斋本身的性情,并不意味着道宗是可以被无视的存在。 能够阅读道观祖笔记,不是谁都能遇到的大机缘,秦杰在感慨庆幸之余还是有些不甘,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在旧看书时的记忆太过深刻看着笔记上道观祖亲手留下的寻常笔迹,他下意识里用起了拆开在组合的方法。 当初他尚不能修行,却想要看清梦斋前贤文字,强行弄出了这样一个拆字的法门,一路昏迷吐血,最终证明虽有些用处,但用处真的不大。 在他能够修行之后尤其是进入金丹期之后拆开在组合的方法对修行来说,更是变成了鸡肋,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此时面对道观祖笔记,他动用拆开在组合的方法其实也没有想着能够起什么效果,只是面对宝山,不甘心空手而归时的徒劳尝试。 然而下一刻,秦杰难以理解地发现,自己的尝试似乎奏效了。 随着嗡的一声轻鸣,他的识海骤然开启。 道观祖笔记上的那些墨字在他的眼间渐渐飘浮起来,然后逐渐散开,变成密密麻麻地单独笔划,有的笔划直垂而下,便似道观杵,有的笔划浓墨一点,便似道观铃有的笔划似道士手中托着的铜钵,有的笔划像是山亭里的道观钟。 这些笔划飘离笔记书页,飘进他的眼里,然后进入他的识海,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不停飞舞重构成他难以理解的画面。 秦杰放下道观祖笔记,向殿旁望去。 太虚观里供奉着石尊者像前观偏座有十几尊,最幽深的后殿里,也供着四座,他此时看的,便是这四座尊者像。 传说有大智慧的人,能够从这些尊者像中,领悟到道观门手印的真义。 前些天,那位北陵剑阁强者,已然元婴中期的程先生,曾经在前观偏殿里,面对石尊者像感慨,自己能够感受到其间的智慧,却无法领悟。 后殿最右侧的那座石尊者像,面容狰狞,怒目圆睁,石像的双手裸露在外,似触未触,形成一种很复杂的手式,一股威严肃杀气息从石像指间喷薄而出。 秦杰静静看着这座石尊者像,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抬起双手,对照着石尊者像的双手,开始模仿那种手式。 石尊者像的双手,保持着固定的姿式,秦杰明明是在模仿,但他的双手却没有静止,而是在身前不停缓慢地移动着,比划着。 便在此时,他识海深处有一片意识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明亮起来,释出一道极为稀薄的意念,然后敛灭归于平静。 秦杰明白了这座石尊者像双手姿式的真义,双手渐渐停止。 他一掌竖立在前,一掌横放于后,右手食指在空中微屈,左手食指落在右掌背面,看上去很是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美感。 这个姿式与石尊者像的手式并不相同,甚至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然而就在他左手食指落在掌背的那一瞬间,一道与石像几乎完全相同的肃杀气息便出现了。 秦杰腹内那滴逆天气凝成的露珠,开始缓缓旋转,释出一道又一道纯厚的逆天气,顺着那些似有若无的通道,向着身体各处输送。 他日夜修行逆天气,勤奋不辍,对于逆天气的运行毫不陌生,然而,他发现此时逆天气的运行似乎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体内的逆天气不再像以前那般强横不羁,而是变得安宁柔顺了很多,哪怕是最细微的气丝,只要他意念一动,都能完全掌握。 逆天气在体内运行三周,秦杰只觉浑身舒畅,诸多感知美不胜收,竟没有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飘荡在安静的夜殿里。 然后他望向下一座石尊者像。 殿内的石尊者像上,最初涂着金漆,不知多少年过去,金漆剥落,露出里面的石质,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慈悲却又可怕。 秦杰看完一座石尊者像,再看另一座,全神贯注,浑然忘我,根本不觉饥渴,也没有丝毫困意,双手在身前不停变幻。 直到将四座石尊者像全部看完,他才停止双手的动作,拾起**到殿槛前坐下,对着满观夜色,闭上双眼开始静思回味。 不知不觉间一夜时间过去,秋雨再次降落在古观里,冲出稀薄的雾气,让熹微的晨光把道观殿飞檐照耀的清清楚楚。 前观正殿清亮长的钟声,传到遥远的后殿。 秦杰睁开双眼,眼眸里晶莹一片,然后渐渐回复寻常。 看着槛外渐骤的秋雨,他举起右臂,意随念走,极为随意向前伸出。 殿前秋风大作,雨丝飘摇不安,悄无声息间,重重雨幕里,忽然出现了一片极大的空白,那片空间里没有一滴雨珠,看着干燥无比。 如果仔细望去,秋雨里的那片空白,恰好是个手掌的形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缭绕在道观殿前的气息才渐渐淡去,那些斜掠横飞不敢落的秋雨,飘进了那个无形的掌印范围中。一切回复正常。 秦杰直到此时才明白一夜时间,自己领悟到了什么,收获到了什么,看着殿外的重重秋雨,心绪也不免有些激荡难平。 “无畏、禅定、降魔、去念……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在一夜时间之内,参悟我道观门四大真手印。” 殿外传来歧山老道虚弱却难掩惊喜的声音。 秦杰转身对着道长拜了下去。 行了一个大礼。 他要谢的事情有很多,而昨夜他殿内参道观入定整整一夜,道长便在殿外守了他整整一夜。 这等慈爱守护,便值得他诚心一拜。 歧山老道看着秦杰,心生感慨。 哪怕是道观缘再深厚、悟性再高的人。也没有可能一夜时间便领悟道观家四大真手印的妙义,因为道宗手印不是道观法,修道观者无法绕形开知见障。 然而知见障对秦杰似乎没有起到任何影响。 歧山老道感觉到秦杰身体里莲世界师弟的气息,比昨日淡渺了很多,便明白了他能够逾越知见障的真实原因。 因为这些知见障,莲世界当年早已逾越。 歧山老道看着秦杰,感伤想道,师弟你正在不断地真正离开这个世界,难道这就是你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吗? …… 各派使团已经纷纷抵达瓦山,在前观商议魔教子弟南侵一事。 成日里都在开会,修行者们在中观里议论着前些天在瓦山里的见闻,敬畏又兴奋地回思着当日的情景,同时猜测着过些日的盛典会不会再来什么大人物。 秦杰和张楚楚自然不会理这些事情,虽然是受邀前来参加盛典。他们在太虚观后观里读道观经。 看道观像,随歧山老道参观诸殿的道观教壁法,生活过的异常平静,便是他们的心境也变得恬静了很多。 他还是向歧山老道打听了一下盛典会的事情,毕竟这个人间最盛大的节日,起源有些奇特。 又有万丈道观光镇压冥界的传说,所以他很好奇。 “道宗哪里能能力镇压冥界,最早的时候不过是祈祷黑夜不要来临,后来渐渐演变成修行界里的强者集会商议如何应对,只不过无数年过去,黑夜始终没有来临,冥界入侵的传说变成了真正的传说,哪里还有修行者会在意?”歧山老道微笑说道:“盛典每年都会有一次,修行者的聚会时间则是并不固定,虽然失了原意,但我道观门也不想失去展现自己的机会。” “丐帮号称烟雨七十二观,还说的是著名大观,如果要把那些普通道观算进去,只怕要超过一千之数,而且那里邻着西方草原,与太虚观要近很多,为什么道宗当年没有把盛典会放在丐帮举行?”秦杰不解问道。 “你可知道当年太虚观在世间修的第一座大观在哪里?” 秦杰摇了摇头。 歧山老道指着栏下的重重殿檐,说道:“便是此间。” 秦杰微感吃惊,心想这是什么道理? 歧山老道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解释道:“因为这里离太虚观主观最近。” 秦杰心想太虚观远在极西草原深处,而这里则是地处东南,瓦山顶峰上便能看到海岸线,两地之间的距离,明明是世间最远的距离,为什么道长却要说最近? 第449章 盛典! 歧山老道微笑说道:“传闻当年道祖到东南一游,弟在山间行棋之时,他忽有感应,在峰上遥指山下,便定了太虚观的位置,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与太虚观有某种隐隐相通之处.” 隐隐相通之处,这六个字隐含深意,秦杰却还是不明白。 歧山老道回身指向后殿,说道:“据说无数年前,道祖悟得空间通行无碍的至高法门,便在那处砌了一座简易的石塔,可以让道士直抵极西净土。” 秦杰震惊说道:“我只听说过天道盟和神话集团有些特殊强大的符阵,可以传递简单的信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阵法可以把人传到远方,这岂不是传说中无距的境界?” “道门里没有天启,自然也没有无距的说法。不过以道祖通天彻地之能,弄出这样一样物事,也不是太过难以想象。” 秦杰想着那日自己和张楚楚在道祖棋盘上的奇遇,又想着这些天没有离身的那本道祖笔记,心里也多了几分相信,紧张问道:“现在那法阵呢?” 歧山老道微涩一笑,说道:“再如何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道祖再如何强大,数千数万年过去。他留下的法力也早已消散无踪,传说中的那座简易石塔,只怕早就化成了飞灰。观中道士后来在传闻里石塔的位置上,修建了一座道殿,便是后殿,别说旧年踪迹,便是一丝道迹都已经寻查不到。” 听着这话,秦杰亦不免有些感慨。 在时间面前,能够永恒的果然只有死亡。 …… 整座瓦山都属太虚观所有,道门虽然没有把观院扩展到把瓦山括进观院墙内,但观院的面积已极为开阔。 要从观门前的广场一路上行至后观道殿,至少要花一柱香的时间。 便可以想像这座道观的规模。 古观分三重,前观中观后观,前观除了巍峨庄严的正门以及观前广场之外,还有两座极为气派的道殿,中观面积相对较小。 散落了近十座道殿,后观面积最小,也是最为幽静,只有一座后殿。 秋雨依然在持续,观中道士忙着准备盛典大会,各派使团依然在热烈或激烈的讨论。 修行者们依然在互相切磋,前观一片严肃紧张,观中剑影活泼。 唯有后观依然安静,学习道法的闲暇,秦杰偶尔会带着张楚楚到中观诸殿散步,他们撑着大黑伞行走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听着各座殿内的声音微笑不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只要他不想让人注意到。 他们还去了前观,站在秋树亭间,看住在观外别院里的西城夜总会排舞,只见那些青春美丽的姑娘们,香汗淋漓,衣鬓摇动,觉得极为悦目。 远远看着舞台上的小草,用清脆的声音不停指挥着,训斥着,俨然已经有了几分陈红的作派,张楚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城夜总会此次献祭的舞蹈,虽然不如霓裳那般华美惊世,但却多了几分道宗天女吉祥之感,想来应该会非常成功。 秦杰和张楚楚只是站在亭中远远看着,并没有去与西城夜总会舞团相会的意思。 他也没有去天道盟使团----堂主冼植朗通过观中道士表达了想要会面的请求,但他现在实在不想被世俗之事扰了难得宁静的心境。 歧山老道讲述道经时,曾经说过一句话,道法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又是学习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一种生活态度。 那种生活态度被夫取笑为闭嘴,被莲世界嘲笑为装乌龟,被二师兄讥讽为装死,但是道门特有的平静沉默自持,自有其动人之处。 如今张楚楚大病渐愈,秦杰学道亦有收获,心境自然平和,他日后回忆起来,秋天在太虚观里的短短数日,竟是他这一生最平静喜乐的一段时光,然而那时候他才明白,这种平静喜乐原来只是令人心酸的安慰。 …… 盛典正日。 来自世间的游客,纷沓而至,瓦山前的小镇热闹无比,太虚观前的广场上更是人头攒动,不知被踩落踩烂了多少双鞋,如果不是道士与当地警察一道维持秩序,广场上根本没有办法表演,仪式也无法进行。 诸派都派出了观礼团和表演的嘉宾,游行的一辆辆彩车,引发了一阵阵地喝彩,来自长安城的西城夜总会舞团,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最大的喝彩与叫好。 其后是由太虚观观主率领众道士为世间祈福的仪式,再然后又有神话集团某位大能主持的祭天环节,无数信徒跪拜于地,场面极为严肃庄重。 秦杰和张楚楚没有去凑热闹,站在后观殿栏上,居高临下远远看着山下的热闹。 看着这幕画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也能混搭吗?” 一应仪式结束后,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开始起舞。 观前的掌声与喝彩,顿时冲破天穹。 太虚观中几位辈份极高的老道,看着舞台上翩然起舞,容颜娇美而庄肃的少女们,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故事,竟是湿了眼眶。 秦杰看着观前,感慨说道:“相隔数十年,古刹旧庙终于再次看到散花天女之舞,好在莲世界已死,想来这一次太虚观能够平静度过。” 对于普通百姓和游客们来说,孟兰节是盛大的节日,是这个秋天的主题,而对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来说,盛典只是他们相会的理由和借口,他们只是需要借助这个名义相聚,然后讨论一些真正的大事。 在盛典之前,各派使团的会议便已经得出了最后的方略,只等回去后交由诸派审核,再由门主拍板,便会正式生效。 在这项方略中,诸派全体同意明年继续对草原发兵,并且会大幅度地提升兵员数量和加强后勤供给,天道盟更是被要求,不能再像前年那样沉默旁观,而是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如今草原上的局势已经变得愈发混乱,荒人在站稳脚根之后,只经过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便已经有了重新强大起来的势头,而在上次战争里被诸派玩弄了一把的蛮人魔教信徒,在付出很多鲜血的代价后,终于幡然醒悟,开始在夹缝里游走趋避,并且试图报复荒人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太久,蛮人才是这一千年来草原的主人,魔教信徒虽然实力损耗严重,但对于草原极为熟悉,真要和诸派纠缠起来,即便不敌便往茫茫岷山里一躲,诸派拿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诸派最警惕的,是魔教信徒的修真者,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真的有可能放弃尊严,直接投靠魔教子弟。 魔教子弟数十年来非常安静,以至于很多百姓,都忘记了这头凶兽的存在,而各派的达官贵人们则是非常清楚,都说南晋派力世间第二,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第二强大的势力,依然是魔教子弟。 魔教子弟拥有最优龚的修真者,最多的骏马,也拥有最多的大祭司,如果不是被岷山阻挡,王庭前后数任英武强悍的单于,只怕早就统一了整片草原。 而如果不是天道盟在南方强硬的顶了数百年,寸步不让,魔教子弟的修真者甚至可能更早就横扫大陆,甚至有可能杀到神话集团之下。 面对着各派使团的愤怒或者哀求,天道盟使团最终同意在这份方略上签字,一方面是因为神话集团的压力,更主要的还是从天道盟自身的战略考虑出发。 冰寒山脉与岷山其实都是同一道山脉,连绵上万里,贯穿大陆北方,把草原生生切割成两半,只是中间被一道极为狭窄的峡谷分成了南北两麓,他们依惯称为南岷山北岷山,草原蛮子则习惯称北麓为冰寒山。 魔教信徒如果想和魔教子弟联系上,甚至携手作战,那么他们的修真者便必须穿过那道峡谷,而在那道峡谷的西向,则是天道盟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成的城池。 那是距离天道盟本土最遥远,也是最重要的一座城。 长安绝对不会允许那座城受到任何威胁。 前观的使团,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或者去镇上与民同乐,或者提前离开,急着回到各自都城,汇报此次商议的情况。 各宗派的修行者,还在中观里停留,如果是平日里,这些修行宗派的掌门,肯定会随着各派大人物们一道离开,今年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必须等着后观里的大人物发话。 后观里的大人物才是真正的大人物,无论是元婴期强者如剑阁程先生,又或是何伊奶奶和水燕霏,都可以不用理会各自的事情,更何况今年还有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和清梦斋及神话集团的代表。 清梦斋的代表自然是秦杰,神话集团的代表,本来张楚楚很有资格做,不过她只有神话集团封号,暂时还没有具体职司,最关键的是,神话集团也很清楚光明之女肯定不会理会这些事务,所以派出了一位修真者前来襄助。 第450章 殿内议事! 那位修真者是秦杰的熟人,那位须眉皆银的董事长。 秦杰看着董事长,无奈说道:“襄助这种词语,神话集团居然也想得出来,如果张楚楚真说些什么,难道你就会听她的?这谁能信?” 董事长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光明之女真愿意发表意见,我当然会尊重她的意见,而且我相信神话集团里,也没有谁会反对她的意见。” “这种表达亲善的车轱辘话以后还是少说一些,没有意义。”秦杰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关手我身世的传言。” 董事长神情平静,说道:“有所闻。” “你相信吗?” 董事长微笑说道:“我不知道。” “那如果以后道门里还有人说我是修罗之子,不要怪我不客气。” 董事长无奈说道:“如果你自己不提,谁敢当着你的面说那个传闻?” 秦杰笑着说道:“造谣一时爽,只是提醒你们一下。” 董事长实在不想与他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到秦杰手里,说道:“这是副董事长传回的一封信,要我亲自交到你的手中。” 秦杰微微一怔,接过那封信拆开一看,果然是李彤的笔迹。 李彤在信中简单讲述了一下在塞外追杀云正铭的过程,并没有详细叙述碧湖畔的雷霆,只是告诉他云正铭没有死而且带着数十名强大的堕落骑士与魔教信徒的人会合,已经逃进了草原深处。 云正铭居然能从李彤的剑下逃出生天,这和秦杰的推算有极大的偏差,他猜到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李彤既然不肯说,他也没办法。 想着那朵黑色的樱花,寂灭的气息,秦杰心生不安警惕。 他很清楚现在的云正铭有多么强大,多么可怕,尤其是他身上那个诡异的吞噬**,会让此人强大起来的速度非常惊人。 当日在秋雨红莲观前,云正铭如果不是被他的《饕餮**》震骇精神涣散,只想着逃走,说不定他已经死在了此人的手中。 草原上虽然没有道门修行者,却有很多祭司或巫师,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些祭司和巫师,在云正铭的眼中都是最鲜美肥嫩的羔羊。 一个明明早就应该死了的人,结果却硬生生不肯死而且还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强大,秦杰甚至觉得有些佩服云正铭,眉梢缓缓挑起,默然想着,数年前便开始流传的一生之敌的说法,难道会变成现实? 李彤的信有两张纸。 第二纸上是她画的一把剑。 秦杰看着纸上的那把纸,感受着其间隐藏着的森然剑意,隐约感知到她画剑时的那股不甘强悍意味,不由心生凛意,喃喃说道:“居然这么快就再有感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强大,这会让我显得很弱好不好。” 话是这般说着,实际上他心里对李彤好生感激,对大河剑再有感悟,便画剑让他知晓,自然是担心他进境太慢,将来不是云正铭的对手。 当然秦杰也明白,以道痴的性格,除了上面这个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她担心自己被落的太远,将来杀起来没有什么意思。 董事长听到了他先前那句自言自语,不由苦涩说道:“草原见你时,你还未入金丹,今日再见居然便已元婴,如果这还算弱,那我在你和裁决神座面前,是不是应该马上挖一个洞,然后跳进去?” 秦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知足者常乐。” 董事长险些一口血喷将出来染红自己白如雪霜的眉毛。 半晌后他无奈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云正铭在沈州市输给你之后,回到神话集团会愤怒成那副模样,无论是谁失去成为斋主学生的机会,谁都会像他一样愤怒,而且输给你这种人之后,真的很难睡着觉。” 秦杰笑着说道:“我当时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问他要不要吃块糕。” 太虚观后殿的会方,普通的修行宗派自然没有资格参与,他们只能在中观里等待,议论纷纷,不过看他们的神情,并不怎么紧张凝重。 没有办法抬头望天的人,自然不知道天有多高,没有办法接触到那些真正秘密的人,自然看不到前路的危险,容易安乐,这些修行者们依然以为冥界入侵只是传说,所以他们当然不怎么紧张。 四座石尊者像沉默地安坐在殿侧,殿内依然清幽安静,因为有资格坐在殿里的人永远只有很少的那些人。 歧山老道坐在正中,消瘦的脸颊上满是慈祥的神情。 观海道士侍立在旁。 秦杰和张楚楚坐在道长的左手方。 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宝树道长,则是坐在道长的右手方。 殿内别的人无论在世间拥有何等样尊妾的地位,在两大世外之地的代表面前,都必须表示出足够的尊敬。 董事长代表神话集团,坐在张楚楚下手,何伊,剑阁强者程子清,王雨珊还有水燕霏,依次而坐。 主持瓦山三局棋里第二盘的洞明道长也在殿内,却没有与众人坐在一处,而是坐在侧墙下,他看着张楚楚微微一笑,显得很是平静放松。 殿内只有十个人,但这十个人可以代表整个修行世界。 宝树道长环视众人,严厉说道:“冥界入侵必然是个极漫长的过程,也许我们这一代人根本无法遇见,但正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为了人间世能够存在下去,我们必须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谁都知道要做准备,但该准备些什么? 殿内再次变得安静无比。 观海道士走到殿外,取过热水,开始为诸位客人奉上清茶。 歧山老道过往,很是疼惜自己这个幼徒,也不愿意与他讲述太多黯淡的前路故事,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事实上,如果不是不能让普通道士众听到殿内的商讨,便是这个工作也轮不到他来做。 所以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端着茶碗的手微颤,哪里能注意到,自己往茶碗里究竟放了多少茶叶,放的是什么茶叶。 秦杰对这种讨论没有任何兴趣,在他看来,如果冥界真的入侵,靠殿内这些人哪里便能讨论出真正的对策,这把董事会大董事放在了哪里,把太虚观讲经首座放在了哪里,又把斋主他老人家放在了何处? 只不过清梦斋里都是一群不爱理会世俗事的懒货,他被强行分派了入世之人的名头,像这种场合就不得不代表清梦斋来走上一遭。 但他没有想到,这场讨论很快便牵扯到了自己。 “冥界入侵,需要修罗把自己投影到我们的世界,需要以修罗之子的身体为通道,而十六年前,草原天降异象,各宗世外入俗汇于彼处,便是因为无论太虚观还是董事会,都查觉到修罗之子已经降临到我们的世界上。”宝树道长缓缓说道,然后看了秦杰一眼。 秦杰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心情微凛,却面色不变。 何伊怨毒地盯着他,声音沙哑说道:“那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找出修罗之子,然后……杀死他。” 歧山老道从观海道士的手中接过茶碗,低头轻吹,没有说话。 道殿内的人们,都知道何伊是在影射谁,毕竟秦杰与杨昊宇一战后,当年总经理的判断早已流传开来,而且道宗似乎也持这种观念。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敢说斋主的亲传弟子是修罗的儿子? 这一年多时间里,根本没有任何人敢当着秦杰的面说这件事情,就连那个传言都渐渐的淡了,毕竟没有人见过修罗,但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清梦斋不能触怒。 所以事何伊说出这句话后,殿内根本没有人接话,没有人佯作无知到发问,那谁是修罗之子呢?依旧是一片安静。 何伊似乎没有想到会面临这种情况,老眉渐挑愈发愤怒,眼神也愈发怨毒,盯着秦杰说道:“八先生,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你说话能不能不要绕弯子。” 何伊闻言大怒,胸膛不停起伏,厉声说道:老身说的就是你,你就是修罗之子!” 秦杰早就想到今天有人会发难,只是不知率先发难的会是何伊,还是那位宝树道长,此时终于确认,老太婆果然是最令人讨厌的一种生物。 然而这终究是,那个传闻第一次被人摆到了台面上,道殿里的人们眼神复杂,王雨珊静静看着秦杰,微有忧色。 秦杰看着她平静问道:“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说话。” 何伊冷笑说道:“当年总经理判定修罗之子降生在沈州堂主府中,如今你是那座堂主府里唯一活着的人,你不是修罗之子,谁是?” “原来你说的是我妻子的师父。但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不能当证人,而且就算你所说的这些话算是他的遗言,这份证词也没有任何效力……眼神再好的人,也有看错的时候,你不要忘记,因为这件事情,他被大董事打落尘埃,被神话集团囚禁了十几年,和果你坚持认为他是对的,难道是说大董事是错的,神话集团是错的?” 第451章 茉莉花茶! 何伊一时语塞,就算她在道宗和俗世里辈份再高,再受尊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指责董事会大董事这样的世外高人错了。 秦杰看着她摇头说道:“真是不知所得。” 然后他望向董事长,问道:“我不是挑事儿的人,也不觉得她有胆量对整个道门不敬,不过刚才我们是怎么说来着??” 董事长苦笑不语,心想你不怕得罪人,自己可不想和那个老虔婆结下深仇。 何伊虽然不知道秦杰和董事长之间那场谈话,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由悲痛愤怒同时涌上心头,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怨毒的意味。 秦杰看着她平静说道:“如果你不想替丐帮招祸,那便说些有意义的事情,你辈份虽然低,但年龄不小不要再像在草原上那般乱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不显得刻薄,然而字句之间,那股浓郁的长辈教训晚辈的味道,却是怎样也掩之不住。 何伊悲愤愈威,气的浑身颤抖。 宝树道长微微皱眉,似乎对秦杰的表现有些不满。 殿间争执的热闹,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张楚楚知道秦杰无论在刀口上还是在语锋上向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人,自然不怎么担心,甚至有些走神。 她从观海道士的手中接过一杯茶。 茶杯里不是歧山老道惯饮的清茶,而是花茶。 张楚楚低下头,闻着交融却不失分明的茶清纯花清香,看着在澄清茶汤里缓缓沉浮的那朵茉莉小花,觉得好生喜欢。 秦杰忽然心绪不宁。 张楚楚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正想喝一口,却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眉尖微蹙,手腕轻动,便准备把茶杯放下。 水燕霏,今天在道殿里显得异常安静,低头不语。 她虽然是神话集团的重点培养对象,但在这样的场合里,无论辈份还是实力,都只能排在末位,沉默是理所应当之事。 而且她来瓦山后,一直都很沉默,便是神情也是那般的漠然木讷,所以殿内众人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异样。 然而在张楚楚端起那杯花茶的时候,她抬起了头。 水燕霏的眼神依然冷漠,神情依旧木讷,就如在瓦山令秦杰都感到有些寒意的模样,然而如果仔细望去,可以看到她如花般的娇唇正在微微颤抖。 那是紧张,也是兴奋。 看到张楚楚眉尖微蹙,似乎准备把茶杯放下。 水燕霏抿住微颤的双唇,脸上露出一丝凄楚而绝然的笑容,笼在袖中的双手十指微微用力,把一朵枯萎的小花掐断花茎,花瓣四散。 一道极淡的气息,瞬间释出她的衣袖。 张楚楚手中的茶杯里,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异变。 那朵在清澄茶水里缓缓起伏的茉莉花,仿道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竟在茶杯之中威开绽放,数片花瓣脱离花茎,挣出茶水,带着强大的气息袭向张楚楚的脸! 茶杯刚刚离开张楚楚的双唇,离她的脸非常近,近到根本难以反应。 无论是神话集团神术,还是刚学的道法,都来不及反动。 她睁大双眼,看着那些残留着茶水的茉莉花瓣,向着自己飞来。 在这个时候,她只来得及想一下。 数日前在瓦山院子里,秦杰与水燕霏隔墙交谈数句话,回到房内替张楚楚穿衣时,递给她一个锦囊,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要记得在心里告诉他。 在心里告诉他,便是想一下,所以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袭击,在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做的时候,张楚楚没有忘记想了一下。 她一想,秦杰便知道。 所以秦杰也想了一下。 念动一动,便触发了张楚楚藏在袖子里的那只锦囊。 幽暗道殿内的光线骤然变形,尤其是张楚楚面前那片空间,被锦囊里传出的强大符力,扭曲成了无数道重叠在一起的镜面。 从茶水里溅射而出的茉莉花瓣,落在那些镜面之上,两道气息的碰撞,让殿内狂风大作,砖缝里的积尘都被刮了出来,姆尘大作。 花瓣落在镜面上,颤抖着向里面钻去,然而却只能穿透两三层,便变得颓然无力,凄哀扭曲,碾落成泥,挥散开来坐在角落里的水燕霏,眼神极为震惊,如花般娇媚的容颜显得极为痛苦,哇的一声吐出血来,打湿了衣襟。 片刻后,在道殿内盈绕着的符文气息渐渐散去。 张楚楚身前的无数重镜面守护也随之而敛,消失无踪。 茉莉花瓣的粉末混着被撕扯成最细微水滴的茶水,轻柔扑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微湿。 秦杰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水燕霏,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此行太虚观,在遇到那方道辇之前,他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和张楚楚的安全,正如曾经对冼植朗说的那样,如今这个世界上,比他强大的人会因为他的师门背景而不敢来招惹他,那些没有见识敢来惹他的人却惹不起他。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世界,依然有像云正铭这样的疯子,还会有很多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变得极度疯癫狂热,比如丧子比如丧夫。 秦杰很感谢云正铭在红莲寺前的秋雨里,给了自己近乎致命的沉重打击,这让他重新寻找回来了当年在岷山里的谨慎与冷静,在瓦山院子里和水燕霏几句对话,尤其是看到她的眼神,他便一直警惕这个女人会像云正铭一样发疯,所以才会把那个锦囊放在张楚楚的身边。 那个锦囊里,藏着贺飏留下的一道神符。 “虽然不能接受,但我勉强可以理解,你因为自己未婚夫的遭遇,一直很想要杀死我,但是这件事情和楚楚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秦杰看着水燕霏问道。 水燕霏抬起手臂,擦掉唇角的血水,苍白而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有些痴癫的笑容,说道:“我很确认杀不了你,现在的自己,只能让自己解脱,而不能让自己痛苦,那么既然我是想要你痛苦,为什么要杀死你?你曾经杀死过对我最重要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那是你整个世界毁灭在你眼前,过往的回忆越是美好,你现在便活的越痛苦,你杀了云正铭,便等于是毁灭了我的世界,你让我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生活在痛苦里,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这种痛苦,很多人都经历过。” “不!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水燕霏流着眼泪,凄楚说道:“没有失去过,怎么可能知道那种痛苦会把你的心撕成一丝丝的血肉,所以知道张楚楚病重将死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秦杰看着她说道:“当你发现楚楚的病有可能被歧山道长治好,于是你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决定自己动手杀死她?” 水燕霏看着他,痴痴说道:“不错,我就是想要你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我要你感受那种痛苦。” “很遗憾,我这辈子大概都感受不到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不过我更好奇,云正铭还没有死你的痛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水燕霏听着这句话,惨淡一笑,极为痛苦说道:“是啊,他还没有死但他现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条狗一样被神话集团追的逃进草原,他甚至背弃了自己坚守半生的信仰,变成了一个魔鬼,这样活着难道不是比死更可怕吗?和现在相比,我倒宁愿当年在草原上他就被你一枪射死!” “在我看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活着,当然都要比死更好。”秦杰摇头说道:“我现在有些不明白你到底喜欢的是云正铭这个人,还是藏在神话集团美神子光辉外表下的那个象征。如果他真是你最重要的人,那么不论他身份如何变化,立场如何变化,是光彩夺目还是黯淡丑陋,是神仙还是妖怪,是圣人还是魔鬼,他都依然还是在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除非你喜欢的只是那层壳,然而如果喜欢的是那只壳,居然为了那层壳痛苦成这副模样,依然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嘲讽刻薄,然而……却是字字诛心。 水燕霏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有耐心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揭了你的皮,让你更痛苦一些。” 平实质朴诚恳的言语,落在殿内众人的耳中,却是那般的寒冷。 谁都没有想到,正在讨论冥界入侵之事时,水燕霏却忽然出手暗杀张楚楚,没有人知道这时候应该如何处理,且不说张楚楚在神话集团里的尊贵身份,便是秦杰肯定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会怎么办? 道殿内不是所有人都与秦杰打过交道,像董事长那般清楚他的性情,但所有人都清楚清梦斋入世之人的行事风格,想起当年的司徒先生,有几人脸色都变了。 歧山老道叹息一声,看着水燕霏怜悯说道:“世间多为痴情苦。” 第452章 魔! 宝树大树看着秦杰,双唇微动,准备替水燕霏求情. 毕竟道宗中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秦杰没有给宝树道长开口求情的机会。 “呛”一声,符刀出鞘。 他站在**之前,隔空而斩。 随着斩落之势,他手中的符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 如出云之日般,照亮幽暗的道殿,罩向对面的水燕霏。 “神辉!” 剑阁强者程子清,看着秦杰刀上喷出的金色光线,面色骤变。 当初柳亦青在清梦斋侧门惨败于秦杰刀下,事后传来的消息说秦杰学会了神话集团神术,但剑阁方面一直不怎么相信,总觉得那件事情有蹊跷。 直到今天,亲眼看着秦杰手中的符刀燃烧着神辉,程子清才知道,原来传闻是真实的。 神话集团董事长的神情有些复杂,当初他亲眼看到秦杰在清梦斋侧门刀燃神辉,却没有想到,现在此人刀上的神辉竟然变得更加强大。 道殿里的强者们,看着这一刀,面色微凛。 他们是在侧面观看,所以不用闭眼。 但水燕霏被符刀喷出的神辉正面相罩,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在秦杰挥刀之前,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早就不想活了,所以她在等死。 但有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何伊厉啸一声,自**上弹起,来到水燕霏身前,手中拐杖一横,一道老辣纯厚的道家气息,由势而生。 秦杰刀势,横穿道殿,重重落到那根拐枝上。 神辉与杖上浓厚的道家气息相冲,向着四处溅散,就似熊熊燃烧的火焰。 何伊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深刻的皱纹被神辉照耀的非常清楚,仿道夹着无数道金线,又像是被烧融的岩浆,随时可能崩塌。 只是瞬间,老妇人紧握拐杖两端的双手便剧颤地颤抖起来,脸色显得特别痛苦,伴着一声闷哼,倒掠而后撞到了墙壁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秦杰刀势已尽,抬起右脚,向着对面走去。 何伊倚墙而坐,身上尽是血污,看着行来的秦杰,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惧与痛苦,愤怒地尖啸道:“你还不出手!” 殿内诸人并不知道这位老姑姑是力寻求谁的帮助。 宝树道长轻叹一声,双手在身前结了一道手印。 这道手印很奇怪,右手食指微屈,就像顽童弹石头的姿式。 一道慈悲而肃杀的道宗气息,向秦杰袭去。 宝树道长乃是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如果以修道境界来评判,一身惊人修为至少是元婴中境,在殿内除了程子清无人能敌。 秦杰的真实修为境界,与这位道士依然有差距,在瓦山上能够震慑住对方,那是因为当时他的手中有符枪,而且他那一枪蓄势已久,有无上之威。 今日在道殿内,秦杰手中握的是刀而不是枪,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惧意,丝毫不理那道道宗手印的威势,疾掠而前。 何伊怒喝一声,勉力再次举起拐枝。 秦杰一刀斩下。 杖断,何伊再次吐血。 而那道道宗手印,已至秦杰后背。 秦杰眉梢微挑,刀尖微挑,自水燕霏颊畔掠过。 然后他左手在身侧拟了个鸟喙之态。 那道道宗手印气息微微一滞。 秦杰飘然而回,站在了张楚楚的身前。 那道道宗手印,此时才落在地上。 一声簌然轻响,道殿坚硬的石砖地面微微下陷。 一络青丝,在水燕霏的脸蝉断裂落下。 一道血口,出现在她的脸上。 水燕霏觉得脸上有些湿湿的,还有些凉。 她伸手摸了摸,摸了一手的血。 看着自己染着血的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苍白的脸上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缓缓举起双手捂着脸,然后忽然大声痛哭起来。 泪水和血水从她的指缝里不停向地面淌落。 她痛声哭泣,不是因为自己的脸上多了道血口,可能被毁容,而是因为她发现面对如今的秦杰,自己很难替云正铭报仇。 道殿里的人们,看着捂脸痛哭泣血的水燕霏,看着被宝树道长手印碾至微陷的地面,看着默然持刀而立的秦杰,心生震惊。 清梦斋在修行界里威望极高,但那是因为清梦斋有位令人高山仰止的斋主,和传说中的大先生三先生也有关系,却很少有人认为秦杰很强。 不知道是从李彤还是从王雨珊那里流传出来的说法,秦杰是世外之地历史上最弱的世外入俗,人们都赞同这个说法。 哪怕他去年在凛冬之湖正面挑战杀死杨昊宇,在修行界里的强者们看来,那主要还是因为杨昊宇堂主事先已经在魔教周雄的手中落下了重伤,而且光明之女张楚楚在那场战斗里的表现太过惊人。 这和悟性天赋没有任何关系。 在人们看来,秦杰入清梦斋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就算连遇机缘晋入元婴期,也是不久前的事情,面对道法精湛的太虚观道士,怎么可能非但不落下风。 更何况他在退回之前,还重伤了何伊,在水燕霏的脸上割了一刀。 那可是最以美貌闻名的水燕霏,秦杰居然忍心下此辣手,殿中诸人在震撼于秦杰展露出来的实力的同时,也为此人的冷酷无情而心生悸意。 秦杰不会关心别人的看法。 清梦斋的规矩道理很简单,除了拳头硬度之外,最关键的便是对等原则,你想杀我,那我必然要杀你,你想杀张楚楚,我更要杀你,先前如果不是宝树道长道宗手印强大,他的刀锋会直接把水燕霏的脑袋砍掉,哪里会只来得及割了一刀。 “太虚观要插手我清梦斋之事?” 秦杰望向宝树道长。 从在瓦山看到那方道辇时,他便心生警惕,也清楚道宗与丐帮之间的关系,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做到哪一步。 宝树道长沉默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落在腰侧的左手上。 先前他施出道宗大手印时,秦杰的左手摆了一个鸟喙之式。 正是那个拟鸟喙的手法,让大手印下压之势生出了一丝凝滞。 宝树道长不知道秦杰那个手式的来历,猜想应该是清梦斋的绝学,只是依然不解,为什么秦杰感觉似乎对道宗大手印了解极深。 宝树道长的沉默,在殿内众人的眼中,自然是因为别的原因。 何伊把水燕霏搂进怀里,看着她脸上的血水,想着自己惨死在沈州市里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怨毒。 她狠狠盯着秦杰,声音沙哑难听痛苦喊道:“你这个畜生,杀了太虚观道石,又把晨迦伤成这样,我丐帮与你势不两立!道祖也不能容你!” 殿内诸人沉默,谁都知道太虚观道石道长与秦杰在沈州晨街上的那场战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代表着道宗对清梦斋入世之人的挑战,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秦杰也没有任何过错可言,只不过人们也很清楚何伊为何会如此悲痛。 “你杀我来我杀你。云正铭背叛昊天,神话集团发下诏令,人人得而诛之,水燕霏居然为了此贼意图谋杀光明之女,我代神话集团出手惩戒有何问题?” 殿内诸人望向真正代表神话集团的董事长。 董事长神情平静,沉默不语,且不说水燕霏确实触了神话集团的忌讳,即便没有,秦杰做为光明之女未来的丈夫,神话集团也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秦杰看着何伊,说道:“至于道石死在我手中,你要替自己的私生子报仇,动手便是,何必要把道宗和丐帮牵扯进来,我真想知道道祖究竟是不能容我,还是不能容你这个不守戒律的老道姑。” 听着这番话,宝树道长神情微凛。 秦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太虚观确认要管这件事情?” “我道慈悲为怀,太虚观禀持此念,无数年来极少参与俗世之事,你与水燕霏之间的仇怨,我本不应该管。”宝树道长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声若钟鸣,说道:“然而八先生居然入了魔道,我太虚观又如何能够不理,我亲眼所见,又如何能不管?” 听着这番话,殿内诸人望向秦杰的脚下,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秦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下有几块碎石砾,黑色院服的腰间有个灰色的小点,看颜色,应该是被石头击中后留下的痕迹。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先前宝树道长的道宗大手印,姿式有些奇特----右手平仲,食指微屈,看着就像顽童在弹石子----原来是真的在弹石子。 修行者的肉身依旧像普通人那样脆弱,哪怕是元婴巅峰的强者,依然可以被一个屠夫轻松地开膛剖肚,当然那首先得是那位强者不还手。 只有两种修行者,能够凭自己的身体把一颗坚硬的石子震碎,在先前的战斗中,没有人感觉到秦杰以念力召唤天地元气护体,自然说明当初他符武双修的传闻并不真实,同时也说明他修行的是不容于世的魔教**! 道殿内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第453章 魔!(二) 董事长震惊看着秦杰,正所谓道魔不两立,他身为神话集团董事长,发现一名入魔的修行者,理所当然应该愤怒站起,将对方斩于道剑之下…… 然而秦杰不是普通人,他是清梦斋八先生,是斋主的亲传弟子. 董事长脑海一片混乱,想要站起,却又不想站起,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张楚楚,顿时平静了下来,觉得好生庆幸。 光明之女在上,这件事情哪里轮得着他来代表神话集团表明态度。 至于光明之女和秦杰关系亲密,肯定不会代表神话集团降下雷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确认秦杰入魔,道殿内安静了很长时间,但终究有人会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那个人的态度非常坚定,非常强烈。 何伊一面咳血一面大笑,笑声里满是快活和癫狂的味道,她看着秦杰厉声怨毒喝道:“我倒要看道祖到底能不能容你!” 秦杰静静看着宝树道长,心想太虚观果然是传说中的世外之地,这位首座手段确实高妙,竟能道法无声,让那块石头落在自己的院服周围。 紧接着,他想明白今天这件事情,肯定是这位太虚观道士早已谋划,不然没有谁会在那种紧张战局中,还会想着这样做。 想着师父当年的叮嘱,他摇了摇头----斋主曾经对他说过,小师叔修行逆天气之后,便再没有让任何敌人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所以哪怕全世界的修行者都猜到小师叔已经入魔,却没有任何人敢当面指出来。 秦杰自幼养成了近身肉搏的习惯,所以总是容易忘记师父的嘱咐,而且入知命境后有些过于自信,没想到却被太虚观的道士抓住了把柄。 然而……那又如何? 小师叔入魔,举世皆知却无人敢提,自己虽然远不如小师叔当年,但却有比小师叔更强大的地方,难道还会怕了这些人不成? “我不信道,所以我自然不用关心道祖能不能容我。”秦杰看着何伊,说道:“而且你说我入魔我就入魔?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何伊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此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大谈道理,大怒喝斥道:“殿内所有人都看见了!” “看见的就是真的?当年总经理眼神那么好,还不一样看错了。而且就算是真的……没有就算,我反正不会承认。”他看着何伊的眼睛,微讽说道:“你怎么证明?你们怎么证明?想要证明,那便再来打过,说不定下一刻,我的腿便会被你们一剑刺穿,到时候谁来赔我医药费?” 宝树道长沉默片刻,说道:“这是恐吓?” “你可以这样理解。” 何伊厉声喝道:“清梦斋怎么会有你这般无赖的小人!” “我确实比较擅长耍无赖,在清梦斋里可以排名第一,即便是当年的小师叔,也不可能比过我,所以像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清梦斋行事果然还是如从前那般嚣张。”宝树道长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却不知在斋主眼里,在你们清梦斋看来,怎样的事情,才算比较有意义。” 一直沉默不语坐在**上的歧山老道,忽然警兆渐生,抬起头来望向宝树,眼神严厉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冥界入侵算吗?”宝树仿道根本没有感受到歧山老道的目光,看着秦杰,脸上的笑意渐渐敛没,只剩下威严与肃穆,喝道:“你是修罗之子算吗?世间入魔之人多矣,难道你以为,这便能让我这个戒律院首座离开太虚观?能够让我离开太虚观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要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修罗之子!看你血腥冷酷,又自污入魔,若真是修罗之子,便是斋主也不会保你!” 秦杰盯着这位道士明若宝石的眼眸,沉默了很长时间。 去年冬天在沈州,他当着全世界的人宣布了自己的身世,甚至从更早一些时间,当天道盟查出他与堂主府的关系时,世间便出现了一个传闻。 那个传闻里说,总经理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经看出秦杰便是传说中的修罗之子,先前何伊也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 秦杰曾经因为这个传闻而紧张迷茫过,在经过斋主开解后才渐渐释然,而且背靠清梦斋,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传闻。 何伊先前提了,秦杰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那是老道姑羞怒悲愤的发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而此时宝树道长的话,却让他变得有些凛然。 宝树道长来自太虚观,不是黄口稚儿,不可能凭着传闻,便公开指认他这个清梦斋弟子是修罗之子,要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严重的指控。 让秦杰心神凛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前些天在瓦山上见到道辇时的警兆,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警兆预指何事,难道便是这个指控? “这就是名门正派为私仇寻找大义名份的典型过程?”秦杰看着宝树微讽说道:“我很庆幸清梦斋也是世间的名门大派之一,若我真是个普通修行者,岂不是会被你们陷害到连渣渣都剩不下来? “我说你是修罗之子。自然有我的证据。” “我很好奇。你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好奇,因为直到今天为止,世界对修罗之子的怀疑对象。他依然牢牢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占据第二名的云正铭如今已经消失在草原中。 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不可能表现出来任何的紧张。 宝树道长静静看着他。从道袖中取出一个铜铃挡。 那个铃铛铜色寻常,式样却有些独特,体裁圆阔,看上去更像是一口小钟。 歧山老道看着那铃,神情剧变,厉声喝道:“宝树!放下那铃!” 宝树今天很明显对自己的师叔没有任何尊敬,他神情漠然看着秦杰,右手提着那只铜铃,说道:“此铃名为盂兰。又称净铃。” 看着这只铜铃,程子清记起了师兄曾经提过的某样道门法器,眼瞳微缩。 不可思议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盂兰铃?” 洞明道长看到这只铜铃后。 已然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这铃的名字。 不由震惊无语,何伊则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秋风从殿外进入,拂动他指间那只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铃声清脆但绝对没有一丝寒冽的意味,显得无比柔和而悲悯。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秦杰便记了起来,前些天在瓦山山道上,未见道辇至,铃声已然先至,其时翠鸟蹈而迎之,神妙异常。 他眉头微微皱起,觉得似乎有些麻烦将要发生。 宝树道长指拈铜铃,慈悲说道:“盂兰花最能知邪镇祟,此铃所用之铜在漫漫盂兰花田里静养无数万年,最为纯净,后铸身为铃,随道祖在世间苦修无数年,渐有道性自生。” 秦杰看着道长指间的铜铃,忽然说道:“看道长的介绍和诸位的反应,我大概能猜到,你接下来肯定要说这只铜铃能够找到修罗之子的下落。” 宝树道长肃容说道:“不错。”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铜铃真这般好用,神话集团何至于为了寻找修罗之子害死了那么多人,总经理又怎会被囚禁十余年?” “那是因为当年修罗之子刚刚降临,还没有苏醒的缘故。” “那你怎么知道修罗之子已经醒来?” “修罗之子苏醒,自有天兆,不然总经理又怎会越狱出了桃山,要去沈州市找你?” “都是你在说,谁知道你手里这个铃铛是不是传说中的盂兰铃?也许是你在寺里哪间房里拣的,赶紧还回去吧,不然那老和尚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系在裤带上的铜铃不见了,岂不是要吓死。” 这是一段笑话,这是一段对道宗极不恭敬,对太虚观极为亵渎的笑话,然后道殿里没有人发笑,人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宝树道长看着他说道:“如果只是普通铜铃,你为什么不听一下?” “我为什么要听?你不觉得这样看上去很蠢?” 宝树道长平静说道:“若净铃对你没有任何影响,那你自然便不是修罗之子,到时候太虚观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秦杰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看着他认真说道:“此乃我清梦斋镇院之宝天罗帕,能伏世间一切邪魔外道,而我现在很怀疑道祖是修罗之子,你要不要把他老人家的骨灰挖出来,让我用这帕子扇两下试试。” 凭由他百般恶毒嘲弄讽刺,宝树道长自平静不闻,说道:“我可以让你试试。” 秦杰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怀疑道长你是修罗之子,我怀疑的是道祖。” 宝树道长忽然微笑说道:“八先生,你怕了。” 不是怕而是警惕,是在山道上听到铃声后,便对道辇生出的警惕不安。 第454章 魔!(三) 然后下一刻他不得不承认。 自己确实很恐惧。 因为自己是修罗之子的传言,本来就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张楚楚。 宝树道长沉声说道:“你想走?” 秦杰正准备反言相讥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很疲惫很轻的声音。 “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他听出来是歧山老道的声音。 身体不由变得有些僵硬。 歧山老道佝偻着身子,坐在**上,枯干的嘴唇微微翕动。 音只有秦杰能够听到:“哪怕杀死宝树,也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秦杰感到一阵寒意,能让歧山老道如此紧张,那净铃定非凡物,最关键的是他想起了那天夜里与道长在松溪畔的那场对话。 “所以……拯救世界的前提,就是杀死修罗之子?” “除了杀死,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比如让他修道清心,然后被光明净化?” “道长……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是在说我。” 难道自己真的是修罗之子? 秦杰仍然在面带笑容在与宝树斗嘴,但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丝毫笑意。 寒冷无比,甚至有些恍惚。 他望向宝树道长,问道:“既然摇铃便能确定谁是修罗之子。那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不摇。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来摇?” “净铃乃道祖法器,使用自然有严苛的条件。需要闻声者与铃体在一段距离之内,而且需要颂经以清心。” “那我只要离这破铜铃远些,你岂不是拿我也没办法。” “如果你不敢听,也是一种证明,而且你今天走得出太虚观吗?” 秦杰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说完这句话,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感觉很是潇洒随意。 事实上,他是在准备接东西。 被他用身体挡住的张楚楚,从身上解下弹匣,准备组枪。 “当然,为了替清梦斋洗去嫌疑,我愿意委屈自己听听。”秦杰看着宝树微笑说道:“请道长颂经清心,我还真想知道这铃声有什么古怪。” 他已经做好准备。 下一刻张楚楚把符枪递到他手中,便是枪射宝树。 或许一枪两枪射不死对方,他会把十三枝符弹全部射完,然后带着张楚楚逃离太虚观,再也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宝树道长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说道:“我虽然没有与七念一道修闭口禅,但我也懂得一些默经的法门。” 听到这话,秦杰心情骤紧。 所谓默经法门,自然指的是不需要颂经以声,便能起到作用,先前他在一心二用之时,宝树道长或许已经在心中默默读完了那篇启铃的经文! 秦杰知道自己必须动了。 符枪还没有递到他手上,便只能握住刀柄。 他手腕一翻,沉重的朴刀,挟着昊天神辉隔空砍向宝树道长! 同时他伸出左手食指,在身前空中锋利一划! 宝树道长神情不变,左手单手合什,一道浓郁的道家气息,在他身前幻作若隐若现的大手印,一把握住了恐怖的刀势。 刀势再破,大手印涣散无踪。 然而宝树道长右手上的小铜铃,已经轻轻摇了起来。 道殿里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和曾经在山道上响起的铃声并不一样。 同样的慈悲,却并不柔和,反而充满了威严,似乎将要镇荡世间一切阴秽。 铃声传出道殿,传遍整座太虚观。 太虚观里有十七口古钟,或在亭间,或在殿后,或在廊下,或在梅旁。 这十七口古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浑厚宏亮的钟声,回荡在黄观飞檐之间。 却依然掩不住那道清脆漠然的铃声。 钟声回复助铃声渐飞。 一直飞到瓦山顶峰。 道祖石像在云中安静,渐渐生出庄严的道光。 …… 参加盛典的游客,随着彩车去了小镇,只剩下几家卖糖棍的摊贩还在叫卖,使团和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被观中道士带上瓦山赏景,前观已经渐渐回复道门清静地的模样。 那些普通修行宗派,还在中观诸殿里等着后殿的消息,只是本来都不关心,自然也不会真的坐在殿里不动,而是四处行走遇殿则入,遇道则拜。 在一座稍显偏僻的道殿外,北陵贵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破损的殿门,眼眸里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就连身旁谢承运的搀扶,都被他下意识里躲开。 谢承运并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伸手把他扶起,看着殿内怒道:“何人如此大胆,待我派人去把人擒来问罪。” 北陵乃是世间强派,这位贵人更是骄横之人,在瓦山上即便面对秦杰这位清梦斋弟子,也不肯落了下风,然而此时听着谢承运的话,他竟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连说道:“不要不要!赶紧离开这殿!” 道观殿堂里的光线相对都比较黯淡,这座偏殿也不例外,如果不是破损的殿门漏进一些天光,根本都无法看清楚里面的动静。 这座殿里也有两座石尊者像。 有两个人正在看这两座石尊者像。 一人穿着素衫,结了个简单的道髻,身后背着把木剑,正是道门行走李然。 另一人身材精壮,穿着一身中原少见的兽皮衣裳,正是魔教行走周雄。 想来先前那位北陵贵人,便是被他们其中一人扔出了道殿,面对如此强大的两名世外入俗,难怪那名贵人恐惧成那副模样。 “你没有杀死北陵贵人,那么今天在观里,我便不向你出手。” 周雄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嗡鸣作响:“我对杀人没有兴趣,不过这些家伙不都是神话集团养的狗,你居然会关心一条狗的死活?” 李然笑着说道:“道门与世俗是相生相成的关系,你不知道董事会要养很多人,而且那些人都很挑剔,所以我们很需要这些家伙帮我们挣钱。” 周雄看着他说道:“能够承认道门的腐朽,你现在说话直接了很多,看着也顺眼了很多,只是你身后的木剑什么时候有了剑鞘?” “少年时总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无人不能敌,骄傲到了极点,怎愿意把道剑束在鞘中不得快意,如今年龄渐长,也明白了一些更多的道理,剑在鞘中还是剑,敛了锋芒也不见得就失了凌厉。” “看来你沈州一行果然有不少收获。” “你也应该去沈州市住一段时间。” “有机会我会去的。” 李然转身望向他,说道:“连沈州市你都不敢去,你为什么敢来太虚观?” “以往见着我,你便要杀我,为何今天却不动手?” “因为我来到太虚观后才想明白,数十年前,莲世界神宗血洗古观之后,魔教便已经灭了,就算让你活着,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觉得今天会和数十年前那夫一样吗?” 李然摇头说道:“当年莲副董事长和轲先生已然纵横无敌,而今天观里这两个人或许潜力无限,尤其是其中某人,但毕竟只是小荷才露头角。” “你真的确定清梦斋不会出手?” “此间是道观,需要忧虑这些的是哑巴,而不是我们。” “所以你不去后观,而是在这里对着尊者像发呆。” “你也一样。” “因为我尊敬清梦斋,所以我的手不想沾血。” 李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是因为还看不明白。 “道门也有看不明白的事情?” “当年总经理都没错了,更何况是我。” “我很想知道秦杰会做到哪一步。” “那是一个极端现实自私的人,不会有与整个世界做战的勇气。” 周雄摇头说道:“你如今看起来多了几丝人味,但那只不过是被沈州市的民宅油烟薰出来的,实际上勘破死关之后,你根本就不懂正常人的思想。” 李然想了想后点头说道:“此言有理。” 便在此时,太虚观里响起钟声,嗡嗡作响,绵绵不绝,到处都是。 李然缓缓闭上眼睛,寻找着钟声里的那道铃音。 “开始了。” 他走出偏殿,向后观行去。 周雄看着身前的石尊者像,沉默片刻后,也离殿而去。 中观诸殿里的修行者,被钟声惊动,纷纷走出来,扶栏向山间望去。 李然和周雄在人里穿行。 没有修行者注意到他们。 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两个人便是传说中的世外入俗。 一路行来,钟声不绝。 太虚观里道光渐盛,无数天地气息奉诏而来,在观院上空,形成一道只能感知,却无法看到的隔断,里面蕴着无上法威。 李然背后的木剑,仿道有所感应,发出轻轻嗡鸣。 周雄的右脚踩烂了一块青砖。 李然抬头望向天空,眉头微蹙,说道:“道宗沉默万年,没想到原来还隐藏着这样强大的手段,我剑能过去,人却过不去。” 周雄低头看着脚下那块碎砖,声音微沉,说道:“我可以试着从地下过。” 二人来到烂柯后观之前。 看着身前紧闭的黑色观门,感受到那座道殿里的变故李然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极为震撼,情绪复杂说道:“家师于南海有所感应,所以让我自北归来相看,然而只怕他老人家都想不到,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第455章 魔!(四) 太虚观后殿。 铃声响起的时候秦杰的手指,还没有在空中画出那条完整的线条,所以他没有继续,而是意守识海站在原地,准备硬抗道祖的遗威。 盂兰净铃果然不愧是道祖随身的法器,伴着清音响声,一道慈悲威严的道性传进他的耳中,默然进入他的识海。 瞬间内,无数幻觉在秦杰脑海里出现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污秽丑陋魔身,那些同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妩媚天女,不停地穿梭而行,时近时远,散发着各种各样的诱惑及恐惧,引导着他向着净土或冥界里去。 秦杰识海被强烈地撕扯着痛苦万分,但他的识海里毕竟还有莲生道长的意识残片,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从幻境中苏醒过来。 确认道祖的盂兰净铃并不如想像中强大,甚至就算自己未入知命也能撑过去之后,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情。 盂兰净铃没有影响到他。 他看着身前的宝树道长准备与对方血战一场。 然而宝树道长的眼神很奇怪。 宝树怔怔看着自己,显得有些惊惧,更多的却是惘然。 殿内其余的人眼神也很奇怪。 他们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到鬼一样,震惊恐惧,同时也很惘然。 秦杰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生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像隆庆那样胸口忽然多出一个血洞,所以他也觉得奇怪起来。 他抬头再次望向宝树和殿内众人。 忽然间他感觉到极度的恐慌。 因为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人们并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他身秦杰转身。 张楚楚坐在**上。 她的小脸很白,身前地面上是斑驳的血痕,不是咳血,而是吐了钟声在太虚观里继续回荡。 噗的一声。 又一口鲜血从她的唇间喷出,打湿了身上的黑色棉袄和青砖地面。 一道道光,不知何时穿透殿宇,落在她的身上。 那道道光是那样的慈悲,又是那样的冷酷。 道光中,张楚楚的脸显得愈发苍白,瘦弱的身子显得愈发渺小。 她看着道光外的秦杰,默默流着眼泪。 宝树道长震惊地看着张楚楚,何伊震惊地看着张楚楚,程子清震惊地看着张楚楚,董事长震惊地看着张楚楚。 道殿内所有人都在看张楚楚,神情极度震惊。 就像看到鬼一样。 歧山老道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宝树道长神情复杂喃喃说道:“原来如此。” 歧山老道看着秦杰,痛苦说道:“事情的真相,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你不是修罗的儿子,她才是修罗的女儿。” 看着道光里无比痛苦的张楚楚,秦杰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就像很多年前,他在柴房里的感觉那样。 如果他要选择自己想选择的,那么他就必然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而他之所以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选择自己想选择的,正如很多年前,他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把柴刀。 其实既然是自己做的选择,那么便不是整个世界抛弃他。 是他抛弃了整个世界。 他走进道光里,撑开白衣,遮在张楚楚的头上。 秦杰走讲道光,撑开白衣,动作很自然,就像这些年他一直在做的那样,替她遮风,替她挡雨,哪里需要思考什么? 这是他的习惯,而习惯比道光还要强大。 殿内的人们,此时依然处于绝对的震惊之中,所以对秦杰的举动,没有什么反应,也来不及去想他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 看着万丈道光里脸色苍白的张楚楚。 宝树道长震惊无语。 即便是摇铃的他也没有想到,盂兰铃揭示出来的事情真相居然是这个他离开太虚观踏足红尘来到瓦山,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因为他坚信修罗之是秦杰,哪里想到张楚楚的身上? 何伊等人甚至显得有些茫然无措,最震惊的还是董事长,做为神话集团董事长,他的脸色变的比他的眉毛还要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怎么也想不明白,神话集团认定的光明的女儿,怎么忽然变成了修罗的女儿。 修罗之女,那意味着什么? 与这件事情相比,秦杰入魔再也没有人在意,魔宗虽然凋蔽多年,但走火入魔的修行者依然常见,而张楚楚变成了世界毁灭的根源! 来自瓦山顶峰道祖像的那道道光,无视人间一切物理屏障,以无比神奇的方式穿透太虚观后殿的殿顶落下,看上去就像是黄金粉末和珍珠粉末混在一起,然后被阳光点燃,显得无比庄严华美。 白衣在张楚楚的头顶展开。 道光与白衣相撞,四溅散开,画面异常美再而令人惊心动魄。 不知为何,道光没能穿透白衣而入,溅射有如普通的雨。 只是道光万丈,恢宏无限,人类肉眼可见的数量,也不是一场秋雨所能比拟,更像是由无数光线凝成的瀑布,不停地向白衣落下。 白衣就像是瀑布里的一块黑色石头,被不停地冲刷着,撞击着,再如何稳固坚强,也渐渐有了颤抖不安的感觉。 秦杰握着白衣的右手微微颤抖,没有感受到有磅礴的力量从白衣处传来,但却清晰感受到白衣外的恐怖道威,他体里的每根骨头都开始咯吱作响。 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白衣上那些十几年时间都没能被雨水冲洗掉的油垢灰尘,在道光的冲洗下正在不停变薄,似乎最终还是会被净蚀成空。 因为震撼,宝树道长手指间的盂兰铃已经停止,太虚观里的钟声还在回荡,那道清脆的铃声,渐渐消失无踪。 秦杰把张楚楚背到身后。 张楚楚低着头靠在他的肩上,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却像多年前被他在寒雨里背起时那般,习惯性地伸手,要替他撑着白衣。 秦杰不想让她撑白衣,知道她这时候的情况非常不好。 张楚楚还是把白衣接了过来,很奇妙的是,当白衣进入她手中后,顿时变得比先前稳定了很多,似乎能够承受更多道光的冲洗。 秦杰背着张楚楚向道光外走去。 他横握朴刀于胸前,铁弓箭匣在身后,面无表情看着殿内的众人,没有说话,眼神冷而狠厉,就像是护崽的母虎般危险。 殿内诸人都是强者,然而看着他的眼神,下意识里不想与他的目光接触。 紧接着,人们又发现了很神奇的事情,所以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秦杰向道光外走去,却没能走出道光。 那道远自瓦山顶峰降临的万丈道光,仿道能够感应到他的位置,更准确说,是能感应到举着白衣的张楚楚的位置,随着他的脚步而移动。 秦杰看着白衣边缘淌落至空中、然后消失不见的道光碎絮,沉默不语。 “哈哈哈哈哈……” 水燕霏从震惊中清醒。 看着着白衣下的秦杰,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流满面,显得极为痴癫。 “你最重要的人,变成了修罗的女儿……秦杰,你现在能怎么办呢?你……现在大概能明白……我这些天是什么感受了吧?” 秦杰面无表情看着她,有些怜悯,极度轻蔑。 笑声渐止,水燕霏惘然沉默。 她的脸色苍白,那道刀口还在渗着血,然而她懂了秦杰怜悯轻蔑眼神的意思,不由惘然,原来他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做的,只是为什么他都不想一下? 那可是修罗的女儿啊! “八先生,请把她放下。”宝树道长面带悲悯,宣了一声道号,看着秦杰说道。 程子清低首坐在道殿门口,剑已出鞘,横于膝上。 秦杰看了一眼宝树道长手指间的小铜铃。 他又看了一眼程子清膝上的那把剑。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白衣。 宝树道长乃是太虚观首座,大悟之人,境界相当于元婴中期,甚至更高,他手中那枚净铃乃是道祖遗物,带着最纯正的道性,正是张楚楚的克星。 程子清是剑圣李山的师弟,元婴中期强者,这些天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他膝上那柄薄剑,必然有开湖斩山之威。 白衣在张楚楚手中得到了最强大的展现,就如过去这十几年里那样,然而在无上道光的冲洗下,白衣的还是在不断净化消失,白衣白衣最细微的那些缝隙里,已经能够感受到道光带着慈悲意味的冷酷。 面对着太虚观和剑阁的两大强者,就算没有背着张楚楚,秦杰都没有信心能够逃走,更何况他现在背着张楚楚,那么道光便会一直跟着他们,不停地镇压。 “既然已经找到了修罗的女儿,那么世间所有人都不可能让她逃走,而且就算你们逃到荒原最深处,逃进风暴海里,依然不可能逃过万丈道光。”宝树道长拈着铜铃的手指微微变紧,看着秦杰说道:“放弃吧。” 这时歧山老道神情黯然说道:“既然他们已经无法离开,就不要摇铃了。” 秦杰沉默看着道长,右手离开刀柄,轻拍从腰间探出的刀鞘。 第456章 魔!(五) 人们以为他此时的沉默代表着剧烈的心理挣扎,神情各异,程清叹息一声,心想即便是你的生身父母,但那是修罗之女,你还能有什么选择? 只有歧山老道隐约知道秦杰这时候在想什么. 秦杰看着歧山老道,发现道长虽然神情黯然甚至有些悲伤,但没有任何震惊,确定道长很早便知道了张楚楚是修罗之女。 在沈州市的时候,想着要去太虚观,他便有些隐隐不安,此时回头看去,才明白无论是张楚楚的病,还是瓦山里的三局棋,以及这些日在寺里修行道法,早就预示出了事情的真相:道宗讲劫,太虚观便是自己和张楚楚的劫数。 紧接着,他想到了更远的一些事情,不由浑体彻寒一来太虚观替张楚楚治病,是斋主的意思,具体则是大师兄写信给岐山道长做的安排。 “不会是这样的。”秦杰对自己默默说道,想要把这个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推论驱出脑海,然而他需要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令他痛苦无比。 所以他沉默看着道长。 歧山老道知道他想听到什么,说道:“你现在相信她是修罗的女儿吗? 秦杰没有任何情绪说道:”你们以前说她是光明的女儿,现在又说她是修罗的女儿,我怎么知道该信哪个?我只知道她是被我拣到的,她是我一口嘀一口粥喂大的,如果说她真是谁的女儿,也只能是我的女儿。” 歧山老道怜悯说道:“可这是事实的真相,前些天在洞庐里,你让我给她治病,我的手落在她的腕间,感受到那道阴寒气息,便知道……那就是修罗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你难道一直没有想过,连斋主和神话集团神术都没有办法驱散的阴寒气息,又怎么可能是先天虚弱幼时伤寒便能造成的普通病症? 对张楚楚体内那道奇怪的阴寒气息,秦杰早有怀疑,只不过他不说不想,让自己不想便能忘记,此时听道长点破,沉默片刻后说道:“依然只是猜测,这没有办法确定,师父说过,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 “是的,所以斋主让你们来太虚观,首先就是要确定她体内的病到底是什么,只要这样我们才能知道真相,才能找到治病的方法。”歧山老道叹息说道:“今年的瓦山三局棋,事实上就是为张楚楚姑娘准备的,在虎跃涧旁,无论你再如何强硬,我依然会想办法让她去破那局残棋。” “为什么?” “为了证明她到底是谁。她破乱柯残局的方法,乃是天算之法,绝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层次,所以这第一局首先证明了,她不是人间之人。” 秦杰沉默。 “在秋亭内,她与洞明下的第二盘棋,首选的便是黑棋,洞明此生最擅长在棋道上观天象,那局棋最终黑白相守,难言胜负,便如光明黑暗于天穹之上对峙,又是修罗之女身份的显兆。” “洞明道长当时说过,黑白分隔,本就是随心意而定。” 歧山老道看着他背上的张楚楚,疼惜说道:“天意要看的便是她的心意啊。” 洞明道长从开始时,便一直坐在道殿角落里,此时听到提到自己,宣了一声道号,便自沉默不语,看来便是他也早就知道了张楚楚身世的真相。 歧山老道的目光离开张楚楚的脸,看着秦杰说道:“你亲自参与了第三局棋,虽然去的晚些,但你也应该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棋盘内外的世界规则虽然有种种差别,实际上都还是在昊天的规则范围里,张楚楚却打破了时间之上的永恒规则----死亡。而你要知道,在昊天的世界里,只有昊天本身才能制订或超越永恒的规则。一个能够打破永恒规则的人,既然不是昊天,那么她便必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必然是来自永恒寂灭、无间痛苦的冥界。真正的瓦山三局棋,本来就是道祖离开这个世界前预下的诸多手段之一,也是最重要的手段,用的便是寻找修罗之子的踪迹,便如盂兰铃一样。莲生师弟当年也破过,但他的情况和张楚楚不一样,因为所选择的方法或道路不一样,张楚楚在破局中所展露出来的非人间所能有的算力、冥冥中的心意以及对规则的无视,都在一步步揭示这个惊人的真相。她就是修罗的女儿。” “不管是当年的道祖,还是现在太虚观、太虚观,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你们这些道士在说。但这是昊天的世界,如果张楚楚真是修罗的女儿,为什么道门什么都没有发现,还奉她为光明的女儿?我无法想明白这件事情,所以你依然无法说服我。” “既然投影到昊天的世界,修罗自然要为自己的子女准备诸多手段,昊天道门首当其冲,反而不如我道门或清梦斋那般看的清楚。” 秦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甚至他此时其实早已经明白了张楚楚的身份,但他依然不打算承认,因为他清楚言语上的承认,会给行动带来很多不便。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歧山老道叹息说道:“那日在这座殿前,我曾说过你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你想便能做到,你不想,便能让自己都想不到……这不是什么禅锋,而是真实的感慨,你与张楚楚自幼一起生活,若真去想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秦杰没有说话。 歧山老道指着道光里那把白衣,说道:“这把白衣能隔绝一切,能传导一切,包括光明,本就不是人间应该有的东西,不知多少年前,你得到这把白衣的时候,难道没有觉得奇怪,难道你没有产生过什么怀疑?” 这把看似不起眼的白衣水火不进,刀枪不破,却又像张楚楚一样纯净,能够传导甚至放大持白衣者的念力甚至是昊天神辉,在修行界的典籍传说中,从来没有这种全能防御性武器出现过,甚至比宝树手中的盂兰铃还要神奇。 此时秦杰当然明白,白衣是修罗赐予张楚楚的武器,然后白衣又不知为何确认秦杰便是张楚楚的保护者,也开始保护他。 数年前的春天,他遇到了一个书生,那个书生腰间系着一个木瓢,手中握着一书生要拿腰间的木瓢换秦杰身后的白衣。 秦杰不想用身后的白衣换他腰间的木瓢。 书生没有说什么,走到清梦斋侧门,登上一辆牛车,离开了清梦斋。 后来秦杰才知道,那名书生便是清梦斋大师兄,当时牛车里坐着的是斋主,那是斋主又一次周游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而直到此时在太虚观里,他才真正理解,当年自己拒绝这一次交换,意味着自己错过了什么,只是一切似乎都有些晚了。 “白衣究竟是什么?” “是一片夜色。” 歧山老道的答案很玄妙,很难懂,但秦杰懂了。 秦杰想到今天在太虚观里,自己对董事长和何伊说过两次:总经理也有看错的时候,这才明白原来所有这一切,真的只是看错了……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州市,落在一条巷子里。 总经理没有看到张楚楚,因为那时的张楚楚还无法被看到。 他看到了堂主府里一个小男孩。 他看到了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于是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修罗的儿子。 张楚楚靠着秦杰的肩头,听着场间的对话,脸变得越来越苍白,神情变得越来越黯淡,因为她记起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记得那一天,一个穿着脏棉袄的老人走进了老笔斋。 老人对她说:“你相信机缘吗?” 她还记得老人临死前,回头望向坐在树下的自己,显得很犹豫很挣扎,直到最后才解脱明悟,微笑着说道:“原来你才是我的机缘。” “她是修罗的女儿,她正在苏醒,修罗的目光即将落在她的身上,所以你会觉得她会死去,因为你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瓦山三局棋是让她下的,却也是给你看的,第一局乱柯残局,需要白棋弃势,第二局棋是想让你了解光与影的对立,第三局是想让你看到世界毁灭的景象,所有的这些,都要让你学会放弃。很遗憾的是,前面两局对你没有意义,而第三局里,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也不能让你的心意有任何改变,那么真实的世界呢?”歧山老道看着秦杰的眼睛,叹息说道:“如果我们身处的人间世界,将要因为你背上的小姑娘而毁灭,你会怎么选择?” 秦杰一直都知道张楚楚很特殊。 但他知道自己也很特殊,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毫无疑问是特殊的,所以他总以为张楚楚的特殊,来自于自己的特殊,因为她是自己的本命。 然而他没有想到,原来张楚楚才是特殊的那一个。 “大师兄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些天还是很久以前?”秦杰看着歧山老道问道,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想要再次确认,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仅次于张楚楚身世所带来的危险。 第457章 魔!(六) “我并不清楚,但大先生在信中已经说的非常清楚,斋主让你们来太虚观治病,想看看道宗有没有办法,去掉她体内的那道阴寒气息,便是因为清梦斋知道道宗有应对修罗烙印的方法.” “原来师父……也早就知道了。”秦杰自嘲说道,到了现在,有很多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当初从荒原归来,大师兄一违平日温和善意的性情,坚持地反对自己和张楚楚在一起,想来便是隐约猜到了张楚楚的真实身份。“但师父同意我和张楚楚成婚。”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明白了某些事情,于是他最珍惜也是他最珍稀的那种情感,重新回到体内,那种情感叫做信任。 于是他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异常明亮锐利,看着殿内诸人。 开始缓缓拍打刀鞘,很有节奏,充满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心。 符刀的刀鞘很硬很厚,手掌拍打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很沉闷,而且不可能如何响亮,哪怕道殿里这般安静。 也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宝树道长看着秦杰,说道:“只要你肯把修罗之女留下,交由我太虚观处理,那么你可以自行离去,而清梦斋会获得道宗最诚恳的感谢和尊重。” 秦杰没有回答他的要求。 宝树道长沉默片刻后,说道:“道石虽然是我的儿子,但如果你肯以天下苍生为念,那么我可以无视这段仇怨。” 何伊听着这话,身体微震,怨恨望向宝树,却不敢说话。 殿门处,程清看着秦杰说道:“八先生,没有人敢不尊敬清梦斋,但是既然已经确定她是修罗的女儿,那么无论是我剑阁,还是别的任何修行宗派,都不可能任由你带着她离开,请你理解这一点。” 秦杰除了问歧山老道,其余时间都很沉默,殿内的人们以为他还无法接受张楚楚是修罗之女的现实,所以等着他醒来。 此时看他神情,猜到他已经确定,想必心里正在经历痛苦的挣扎,众人同情之余生出和平解决问题的冀望,开始劝说。 在人们看来,无论秦杰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必然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们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你看,在旅途上我就说过很多次,你不会死。”秦杰转头看着张楚楚的小脸,说道:“如果你是修罗的女儿,又怎么会死呢?死也不过就是回趟家,哪里还需要说那么多遗言,现在想起当时的画面还真是可笑,确认那道阴寒气息不会让你死,那就好了。” 以前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想知道,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会让整个世界毁灭,那也不过就是知道而已。 “我说过道祖不会容你!道祖更不会容许修罗之女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以为你们能在万丈道光之下撑多长时间!”何伊看着他厉声喝道:“秦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想等清梦斋来救你?清梦斋再如何嚣张,难道还敢护着修罗之女不成!你就绝了这份心吧,想想清梦斋为什么要你们来太虚观治病!” “这和清梦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杰重新握住符刀刀柄,说道:“小时候那些年。我不是清梦斋学生,不一样背着她翻过那么多山,杀死了那么多想杀我们的人?现在她已经长大,我变的这么强,难道反而变得还不如当年?” 听着这段话,众人心中顿时警意大作,寒意渐生。 后观道殿里。 有一个人一直保持着沉默,今日局面一转三折,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沉默。 然而便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来望向秦杰。 王雨珊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脸上的神情有过数次变化。 最开始当秦杰击倒何伊和水燕霏,与宝树道长平分秋色之时,她微笑喜悦,当张楚楚身世被揭露后,她震惊惘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秦杰没有看她,但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于是坚定而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王雨珊肯定懂自己是什么意思,两年前在荒原上并肩战斗那么多次,早已培养出来了足够的默契。 但他不想她选择立场,哪怕是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冥界入侵这件事情太大,大到连清梦斋都承担不住,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刚刚晋入知命境的痴,秦杰希望她能够拥有不选择的自由。 “为了天下苍生。为这个世界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我以谦卑的姿态恳求你,把修罗之女交给太虚观,除了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宝树道长看着秦杰说道。 秦杰看着他神情冷淡说道:“我要你去死,你肯不肯?” 宝树道长平静说道:“能救世界。自然肯。” 对于这个回答,秦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伊看着秦杰的神情,知道殿内诸人此时肯给出的代价越大,那么他便会越痛苦,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肯把修罗之女留下,老身也愿意去死。” 秦杰面色平静说道:“你的命不值钱。” 何伊暴怒。 然后秦杰看着宝树道长说道:“如果说是为了苍生,苍生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修道的,如果是为了大义,大义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道士,我只是清梦斋里的一名普通学生,我想做的事情只是带我妻子离开。” “但没有人能够抵抗昊天的规则。” “不能抵抗不代表不想抵抗,事实上在这个充满规则的世界里,我,你,所有的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抵抗规则。”秦杰看着众人说道:“我们病了会吃药,抵抗病,我们会吃人参,极力保养,抵抗老,我们会修行,抵抗死,还有人会自杀,抵抗生。你是戒律清梦斋首座,却有私生,讲经大士也有一个叫悟道的私生子,听闻歧山老道是前代讲经首座的私生子,我这时候不想说什么男盗女娼**道士,但事实上你们都在抵抗道祖的戒律或是道德的约束。” 宝树道长和何伊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歧山老道却是摇着头笑了起来,似乎很喜欢听到有人把太虚观贬到如此地步。 “当然,你们想把张楚楚杀死,也是一种抵抗。”秦杰看了张楚楚一眼,说道:“但我不想她死,那么你们就要允许我抵抗你们的抵抗。” “你真的想回护修罗之女?”宝树道长脸色变得凝重而严肃,说道:“但你要清楚,她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清梦斋让你带她来太虚,也不可能是真的为了治病。” 秦杰摇头说道:“师父和大师兄就是让我们来治病的。” 宝树道长凛然说道:“如果人死了,病自然也就没有了。” “如果是别的人,我或者真的会怀疑他让我带着张楚楚来烂柯治病,是要配合你们道祖的阴谋,但我相信大师兄。” 何伊无法理解他此时的信心,厉声恼怒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大师兄。” 这就是信任。 秦杰信任清梦斋,信任自己的师兄,所以面对如此危险严峻的局面,他一直在等大师兄发现太虚观出了问题,赶来救自己和张楚楚,他知道大师兄如果发现情况有变,一定能赶过来,前面的谈话自然有拖时间的成分。 如果大师兄赶不过来,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杀死手执盂兰铃的宝树道长,然后再想办法逃离太虚观。 他看了一眼头顶的白衣,确认白衣还能在道光下支撑片刻,说道:“道祖慈悲,治病自然不仅仅只有杀人一个法子。” “不错,我会传授她道法,要消减的不是戾气,而是希望能够让她体内那道阴寒气息能够变得更加平和沉稳一些,然后根据斋主的想法,大先生和我商量,待张楚楚道法渐深后,我们会想个方法让她藏起来。” “藏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做,当修罗的目光在人间缓缓扫过时,才不会发现到她体内的冥界气息烙印。” “那岂不是要把她囚禁一辈子?和杀死她又有什么分别?” “不用囚禁一生。” “既然昊天有七万世界,修罗再有通天之能,如果它在这些世界里的分身没有主动发出信息,那么要一个一个世界查看过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当修罗的目光,停留在别的世界时,张楚楚自然可以出来。” 程子清神情凝重问道:“天道不可测,似我们这些凡斋主俗子,根本无法触摸到昊天和修罗的意识,那又如何确认何时修罗的目光没有看向人间?” 歧山老道解释道:“董事长去年在沈州市里,曾经看到三年之后。张楚楚会出现在神话集团,而张楚楚即将苏醒,这就证明。修罗的目光巡视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段,就应该是在今后的两年时间内。” 秦杰沉默不语,他原本只是想通过发问来拖延一些时间。也没有期望歧山老道真如前些日子说的那般,真有应对修罗的办法,却没想到,此时听道长的推断,竟是大有道理,不由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第458章 为张楚楚而战! 宝树道长肃然说道:“然而人间根本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瞒过修罗的眼睛.” 歧山老道的手掌缓缓落在身前的棋盘的,平静说道:“还是有的。” 秦杰看着那方非棋非石的棋盘,想着那日在棋盘世界里的遭遇,心情再变。 宝树道长沉默片刻后说道:“虽然这也是道祖留下的法器,但我依然认为。不可能瞒过修罗的眼睛,师叔你太低估人间之上的存在了。低估修罗……那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歧山老道把身前的棋盘翻了过来,平静说道:“我要张楚楚躲的,根本就不是修罗的眼睛,而是……时间。” “时间?” “不错。就是时间。”歧山老道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应该听说过太虚观的传说,只不过没有人会把传说当成真实,哪怕是秦杰你,也会下意识里忘记。方道祖留下的棋盘,能够改变时间流逝的速度,正面延缓。反面加速,如果从反面进入棋盘,那么在里面只需刹那,人间便已数年。将两年时光变成一瞬,那么在这两年时间里,张楚楚这个人便等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修罗又如何找得到他?” 听到这番话,道殿里的人们震惊无语,他们哪里想像得到,居然有人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更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是,那个人面对修罗之女降临,非但不惧,反而想着要与修罗斗智,这是何等样的自信。 “这种方法看似颇有道理,但以前从来没有人使用过,所以依然很冒险,不过既然修罗之女降临,那就不得不用。” “唯一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秦杰想起清梦斋这句名言,便明白是谁能想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方法,是谁为了张楚楚居然敢与修罗争上一睁,不由眼眶微湿。 歧山老道看着秦杰说道:“斋主想出这种方法,大先生和我决意一试,然而毕竟干系重大,所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包括你和张楚楚本人,在进入棋盘之前,我也不会告诉你们,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安全。” 秦杰明白了,说道:“因为如果让世间人知晓张楚楚是修罗之女,他们根本不会像斋主和您这样思考解决的方法,只会想着杀死她。” “不错。”歧山老道看着宝树道长,发出一声微怅的叹息:“然而谁能想到,有人会带着净铃离开太虚观,结果造成当前这种局面。” 宝树知道他的意思,说道:“师叔,我是奉谕下的太虚观。” 听着他的回答,歧山老道脸上的皱纹变得愈发深刻,下意识里望向殿外,看着顺山势而下的那些白墙黄观,面露忧虑之色。 何伊忽然厉声说道:“从来没有用过的方法,谁能确保一定能奏效?斋主这是要与修罗赌博,他老人家有这般豪迈自信,但赌注却是整个世界的安危,天下凭什么要和他一道来赌?” 歧山老道沉默不语,很明显,在决意要治好张楚楚病之前,他早就已经预判到,如果此事要世人知晓,会面对怎样的质问与责难。 宝树道长宣了一声道号,严厉说道:“众生平等,斋主也不过是众生之一,有何资格让众生陪他一道冒险,修罗之女必须死!” “道言众生平等,张楚楚亦是众生之一。无错无罪,为何要死?” “她是修罗之女,这便是原罪,即便她今后苦修道法,一生行善,但一朝苏醒,便是对整个世界的犯罪!” 秦杰又抬头看了一眼白衣。 白衣外的油腻污垢。 已经被道光驱蚀渐净,露出纯黑的布料。 有一丝道光,从白衣的缝隙里透了进来。 飘落在张楚楚的肩头。 张楚楚似乎被人狠狠刺了一刀,脸色骤白,却咬着嘴唇。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秦杰背着她,感受到她身体骤然僵硬,岂不知道她是多么痛苦? 白衣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快要撑不住。 秦杰还需要它再撑一段时间,而大师兄还没有来。 他看着歧山老道说道:“看来我们这辈子没有机会再跟着道长学道了,这病也没有办法治了,正如您预料的那样,这个世界向来缺少真正的慈悲。还撑不撑得住?” 还撑不撑得住白衣。 你还撑不撑得住? 张楚楚虚弱地“嗯”了一声。 歧山老道叹息说道:“然而世界再大,再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清梦斋。” “清梦斋当然会收留你,但她呢?以前修罗之女身份没有曝光的时候,清梦斋爱护你。可以暗中替她治病,但现在怎么办?” 秦杰沉默,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他总不能给清梦斋带去灾难。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已经走不了了。” 话音落处,只见殿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太虚后观观门洞开,那些察觉到异样的修行者,被观中道士拦在门外,却有六十八位道士鱼贯而入,分不同方位以四人一组坐在殿前的石坪上。 道口声经,经声阵阵,一道悲悯庄严的道家气息,笼罩住了整座太虚观,十七殿的钟声再次响起,那道道光大阵变得愈发强大。 歧山老道看着跪在殿外的太虚观住持,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想要怒斥这不肖的弟子,然而却终究只是心痛地叹了口气。 宝树道长毕竟是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在人间道门弟子的心目中地位无比崇高,这几日他看似在禅房里闭门不出,其实早已轻而易举地把太虚观接管。 观海道士跪在歧山老道身后,扶着摇摇欲坠的老师,看着殿外石坪上的那些师兄师侄们,脸上的神情悲愤到了极点。 宝树道长神情漠然说道:“师叔,如果你不要背叛道门,成为灭世的罪人,那么请你今天最好保持沉默与安全。” 说完这句话,这位太虚观道士眉头微蹙,似乎显得有些痛苦,然而明若宝石的眼眸里的光泽骤然一淡,似乎少了几丝道性。 秦杰上一次没有准备,让此人摇动铜铃,这一次怎么可能还让对方有这种机会,而且他已经判断出,摇动道门圣物盂兰铃,对宝树道长也是极沉重的负担,换句话说,此时宝树的实力相对要下降几分。所以他一直在观察,在等待,等待宝树道长再一次准备摇动铜铃的时候,那也就是他出手的时候。 看见宝树眉头微蹙,秦杰把符刀向脚前地面上一插,毫无任何征兆地从背后取出符枪,超乎众人相像速度地一枪向宝树射了过去! 符弹破空无声,须臾之间便来到宝树的身前。 在强大到可以无视空间的符枪面前,除非是隆庆这种有过多次经验的人,又或者是叶红鱼这种有本能战斗天赋的人,才能够避开。 宝树道长自以为自己足够重视清梦斋传说中的符枪,然而依然没有想到,这一枪居然可怕到了这种程度! 这位太虚观道士的眼瞳来不及缩小,神情来不及变化,甚至就连恐惧都不来及,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场间唯一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是他手中那只铜铃。 那只铜铃以几乎同样超越时间的概念,感应到了那只符弹的危险,从宝树道长指间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符弹之前。 道祖留下的盂兰铃,神妙的程度果然超出了当今修行世界的层次。 符弹准确而冷酷地射中铜铃。 却没有在铜铃上留下任何痕迹。 符枪再如何强大,终究是清梦斋后山诸弟子的智慧结晶,至少在当前,还不能与道祖留下的圣物相提并论。 符弹之所以没有能够在铜铃上留下一丝痕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这枝符弹的枪簇并不锋利,而是一个圆形的小铁筒。 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小铁筒剧烈地压缩,然后爆炸。 “轰”的一声巨响! 无数片锋利的精铁碎屑激射而出,发出极恐怖的“嗤嗤”挺利响,射向宝树道长。 铜铃挡下符弹,宝树禅心随之受到了极大的震荡,正自痛苦,当此危时,此人果然不愧是来自太虚观的道士,于极短的时间内,于心中默念九道金刚经文,在身前布下了九层道家真言气息! 铁屑绝大部分被拦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成功地在道家真言气息布成之前,射到了宝树的身上,瞬息之间,他的身体已然鲜血淋漓。 秦杰在战斗中的反应之快,当世不作第三人想,几乎在出枪的同时,他便确认符枪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铜铃的防守,他收弓提刀,似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用,身形骤然前冲,随着符弹便杀了过去。 逆天气已经布满他的全身,每一道肌肉都强硬的有如岩石,每一步踏下,便会在殿内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坑洞,溅起石屑,这是秦杰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入魔后的全部实力,把身体发挥到了极致,顿时拥有了难以想像的恐怖速度。 当他冲到宝树道长身前时,甚至还能感受到符弹爆炸的余味。 第459章 为张楚楚而战!(二) 他一刀便向宝树的脸砍了下去,刀势有如疯虎,刀上的神辉有若炽烈的阳光. 宝树道长紧闭双眼,伸手召回铜铃。 “嗤嗤”声起! 符刀刀锋落在宝树道长身外的空气里,就像是切纸一样,不断划破撕开,瞬间之内,便斩破了宝树六层道家真言气息! 宝树喷出一口鲜血,跌坐于地,一掌拍地再次坐正,摇响了铜铃! 清脆铃声响,太虚观内十七座古钟再响,瓦山顶峰的道祖像大放光明,穿透山里的风与树林,落在山下的殿宇里,落在白衣上,比先前更粗一分! 白衣下的张楚楚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噗”的一声,又吐了一大口血,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秦杰背上,似乎随时可能死去,但她的手却依然紧紧握着白衣。 宝树道长拥有极高的修为境界,道门诸法早已大悟,面对秦杰搏命般的攻击,他本可以选择以铜铃为武器,好生缠斗一番,即便失了先机,可能无法挽回劣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危险。 但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他不愿意做出任何有可能让秦杰寻找到机会带张楚楚离开的举动,他必须要确保张楚楚当场死去。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以己身相殉。 局势异常紧张,只看秦杰先破开宝树道长的九层道家真言气息,还是宝树道长手中的铜铃先杀死张楚楚,在这种时刻,场间有资格影响局势走向的,必然只有元婴期的强者,何伊很想拿起断杖,把秦杰和张楚楚砸成肉泥,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所以她焦虑地望向程子清。 剑阁强者程子清坐在道殿槛内,剑横于膝前,在很短的时间内,他想了多少事情,然而无论他无奈地发现,不论剑阁与清梦斋的关系,天道盟与北陵的纷争,这些利益上的权衡都必须在世界存在的前提下有意义,身为一名修行者,他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要让世界不要毁灭。 所以何伊焦虑的目光还没有落在他身上时,他就已经出手,左手在身侧捏了个剑诀,一道凌厉的剑意自膝上横剑间厉发而出。 北陵剑阁的剑法,和世间普通的驭剑之术截然不同,绝大多数时间,剑师都会紧紧握着剑柄,讲究的是身随剑动,所以当那柄飞剑,自程子清双膝上激飞而起时,他的身体也随之而起,右手一探,握住剑柄,随剑势而去! 这一道飘掠之势,极其迅疾,又是那般的凌厉不可阻挡,让程子清的身体,仿道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剑,从鞘中弹起,直刺秦杰后背! 程子清乃是元婴期中品强者、仅次于剑圣李山的剑阁二号强者。 当此危局,他不动手则矣,一动手必然是最强的手段。 剑势凄狠! 面对剑阁强者的搏身一剑,秦杰哪怕入魔后身体再如何强悍,也可能硬挡还能幸存,如果张楚楚被刺中,更只可能当场便会死亡。 然而程子清手中的剑,没有刺中张楚楚。 他的剑更没有穿透张楚楚瘦弱的身体,刺进秦杰的后背。 因为他的剑刺中了一颗坚硬的石头。 程子清面色不变。 剑势强硬的继续向前,直接把那块石头击碎。 然而他的剑尖之前,又出现了一块石头。 程子清神情微凛,剑势再振,天地气息自剑身上喷薄而出,在极短的空间里,连振无数次,化出道道幻影,想要避开这颗石头。 但他无法避开。 幽静的道殿中。 在程子清与秦杰后背之间的一丈空间里。 出现了无数颗石头,那些石头形状不一,各有棱角。 密密麻麻,满山满野,充斥着整个世界。 剑势再如何凌厉。面对着充塞天地的石块,依然崎岖难行。 当年司徒先生的逆天剑,能够斩开这些堵塞天地的石块。 程子清虽然剑法惊人,却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转瞬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嘴里也被塞进了很多块石头,然后自己别咽喉里、胸腹中也多了很多块石头。 那些石头有着微麻的味道,有着微凉的触感。有着生硬的感觉,更令他痛苦的是,那些石头都有着鲜明的棱角,不停地切割着他的意识。 程子清只觉胸口一阵烦闷心悸,清啸一声,飘掠而回,手中青钢剑在身前连斩一百二十八道剑风,终于将笼罩身周的那些石头斩落,离开了那令人感到荒芜绝望的乱石世界,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程子清转头望向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王雨珊,面色微白,震惊无语。 他手中的剑已经多了无数道刻痕,受损严重,仿道就在先前那一瞬间内,与数百数千块硬石,发现了剧烈的碰撞。 先前就在程子清身随剑起,直刺秦杰后背时,王雨珊同时出手。 王雨珊从袖子里扔了一个纸团,扔到了**前的地面上。 那是一张符纸,被她捏成了像小石砾一般的形状。 那张符纸,是她在大明湖底的乱石堆里悟得的符意,正是凭借着这次领悟,她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晋入元婴期,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神符师之一。 因为这个源由,王雨珊把自己的这道符,也命名为:石垒。 在战斗中,最忌讳的便是瞻前顾后,战意不定,这是当年在荒原旅途中,秦杰教过王雨珊的话,他自己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明明知道,程子清的搏身一剑正刺向自己的后背,他依然没有停止对宝树道长的攻击。 剑阁强者的剑势,他有办法解决,比如白衣,至少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然而宝树道长手中的铜铃还在鸣响,他身上的张楚楚还在不停吐血,他拿铜铃没有办法,他没有时间,所以他必须把宝树击倒。 宝树道长身上的九层道家真言气息,被他的符刀割开了六层,然而随着铜铃轻响,道性回复,那九层道家真言气息,竟是瞬息间重新凝成。 秦杰神情漠然,显得毫不在意,更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右手符刀刀锋还未触及地面,沉腰屈膝,他握紧左拳,便向宝树道长的身上砸了下去! 在普通人的战斗中,拳头往往意味着最后的手段,也是最原始的手段,也有可能是最强的手段,但在修行者的战斗中,无论是拳头还是脚,只要是人身体上的部位,都必然是最弱小甚至可笑的手段。 秦杰的拳头不可笑,因为这是他他第一次展露自己的魔教手段,更得要的是,他的拳头里蕴藏着无比强大的逆天气。 “轰”的一声巨响。 宝树道长身上的九层护体真言气息,竟被秦杰一拳砸穿! 宝树道长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拳头,面露震惊之色,两根手指夹着铜铃,便迎了上去。 秦杰的拳头,狠狠地轰在铜铃上。 承自小师叔司徒云海的千里逆天气,和道祖遗留下的道物圣物,终于相遇。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宝树道长脸色苍白,唇角溢出两道殷红的鲜血,他手指间的铜铃乱响阵阵,不停摆荡,似暴风骤雨里的檐下小铃,随时可能落下。 但终究没有落下。 秦杰拳势将尽,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的连续战斗动作,竟是快如闪电,握着符刀的右手刚刚落在地面,便再度翻起,自下而上斜斜撩了上去。 “唰”的一声轻响。 宝树道长一声惨呼,颓然跌坐于地。 他的右臂脱离身躯,带着血水飞向道殿上方! 那只被砍落的手臂上,依然紧紧握着铜铃。 秦杰神情漠然不变,伸手抓住宝树断落的手臂,准备取下铜铃。 既然那只铜铃是张楚楚的克星,如果无法毁掉,那当然要拿在自己手里。 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到铜铃,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威严的道性,自指间直冲肘变弯,向着他的心脏袭去! 指间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楚,尤其是那道道性太过恐怖,秦杰闷哼一声,明白道祖留下的圣物,果然不是张楚楚以及保护张楚楚的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事物。 他松开手指,任由铜铃落到脚下。 然后他抽出第二枚符弹,转身射向已经飘然回掠到殿门处的程子清。 此时程子清刚刚使尽手段,才从王雨珊的石垒符意里脱身而出,正震惊无语地看着王雨珊,根本没有想到,马上便要面临更加恐怖的攻击。 所有人都想不到,秦杰刚刚极为冒险地战胜宝树道长,砍断道长一只手臂,获得极大胜利后,竟是毫不停歇地向剑阁强者发起了攻击! 整座道殿里,只有他背后张楚楚和坐在角落里的雨珊能够想到这一点。 这就是秦杰的战斗风格,一旦开始战斗,那么他必然要击倒所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对手,确认对方已经死去,或者没有还手之力,才会罢手。 程子清是强大的元婴期修行者,他能够对秦杰产生强烈的威胁,此时既然王雨珊出手,令他心神有些不宁,秦杰怎么可能错过这种机会? 黝黑的符弹,消失不见,带着一道极淡的白色湍流,须臾之间便来到了程子清的面前! 第460章 为张楚楚而战!(三) 就如同宝树道长,无法抵抗已经超越时间的限制的符枪,程子清也做不到,但他毕竟是剑阁强者,先前已经看到秦杰枪射宝树道长时的威势,早有警惕,此时看着秦杰转身,他毫不犹豫地提前做出了应对. 一身凌厉至极的清啸,程子清手中已然受损严重的剑,猛然间炸散开来! 在生命受到极大威胁的关键时刻,这位剑阁强者,竟然把自己珍若生命的本命剑强行激散,换来了一道如重重雨幕般的剑光! 符弹出现在重重剑光雨幕中。 无数声极为细碎的撞击声响起,不知多少片碎裂的剑片,激射而飞,刺进道殿里的梁柱门窗,发出“咄咄咄”的声音。 程子清惨然斜掠倒飞,重重地撞在一座石尊者像上。 “嗤”的一声,符弹他身前的青石板地里。 符弹深入地底不知多深,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黑黑的洞口,因为枪身与青石的剧烈摩擦,枪洞的边缘散着丝丝青烟。 看着身前,程子清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惧的神情,喷出一口鲜血。 地面上落着一只断臂,道祖留下的铜铃,在地面上缓缓滚动,滚进微粘的血水里停下,鲜血与黄铜的颜色混在一起,显得有些妖异。 雷霆般两击,秦杰的修为消耗不少,脸色变得有些白。 他瞄准箕坐在石尊者像下的程子清,确认这名剑阁强者再也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于是没有射出第二枪,因为此时每一枝符弹,对他来说都极为珍贵。 简单的一枪,便让剑阁二号人物重伤不起,他很满意结果,却不会对剑阁生出轻视,因为他明白,如果不是王雨珊的帮助,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本命剑再如何珍贵,终究不是真实的生命,秦杰能够明白这一点,在战斗中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却没有多少修行者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这件事情,所以程子清先前在战斗里的表现,让他很是佩服,甚至有些吃惊,看来那位传说中的剑圣,果然不是那些徒有虚名的人物。 道殿里一片死寂。 秦杰吃惊于程子清在战斗里的表现,却不知道他和王雨珊在战斗里的表现,更是令众人震惊无语----王雨珊已经晋入元婴期,秦杰也已经进入元婴期,但他们毕竟是年轻一代修行者,晋入知命不过短短数月甚至十余日,怎么就这般轻松地战胜了享有盛名的剑阁强者,甚至还重伤了太虚观的道士?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王雨珊已经成为神符师,神符师基本上可以碾压同境界的所有元婴期强者,而秦杰又拥有可以越境挑战的恐怖符枪,而且两个人在荒原上便培养出来了不须言语的战斗默契,所以看似不可能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这场战斗里的所有环节但人们看到了王雨珊出手,何伊看着王雨珊阴沉诅咒说道:“你会让雁荡山随着世界一道毁灭!” 王雨珊出手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本命神符,精神力消耗巨大,脸色微白,听着何伊的话,想着世界毁灭的前景,身体不由轻轻一颤,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然而看着秦杰背上的张楚楚撑着白衣在道光里虚弱可怜的模样她的表情渐渐回复平静清楚自己终究还是不会后悔。 秦杰背着张楚楚,走进黑色车厢。 就在离开之时,一个小匣从黑色悍马里飞了出来落在王雨珊的怀里,王雨珊看着怀中那个小匣子,心想这会是什么? 从道殿到后观大门的石坪间,道士的数量并不多,大部分道士都是四人一组坐在车道两旁的地上,颂经维持钟声以及笼罩烂柯的道光大阵。 看到黑色悍马挟着风雷之势冲来,车道上的那些道士面露惊恐之色,纷纷站起,向两侧走避,却依然保持着合什的姿式,颂经之声也没有停止。 道袍大乱,道众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露出最后方一名道士。 那名道士依然盘膝坐在地上,没有避开的意思。 那名道士穿着一件破烂的木棉道袍,头上有极薄的一层青黑发茬,其间隐约可见极少的一些白色,发茬并不锋利,却像他的人一般肯定坚毅,给人一种感觉,就算是整片天穹塌下来,也会被他顶住。 道士神情宁静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黑色悍马,缓缓站起身来。 他坐着时,就是名普通的道士。 他站起来,便是一尊道。 前路见道。 居然真的有道挡在路前。 道士没有说话,动了一念。 一念之间,太虚观十七口古钟鸣声愈发悠远,后观石坪间天地气息随之肃敛。 一道狂风起于道士那件破烂的木棉袈裟,挟着极西荒原的石砾,喷薄而出。 黑色悍马被它带动着,连退十余丈,重重摔在道殿前的石阶下。 一声巨响! 黑色悍马从哪里来,现在便回到了哪里。 有那名道士拦在路前,它便无法离开。 都说道挡杀道,可道真的能杀死吗? 道士道号天机,太虚观讲经首座的大弟子,道宗世外入俗,被视为世间最接近道的人,当他出现在世间人前时,便是道子。 黑色悍马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砸的石阶断裂粉碎,一片狼籍,自瓦山顶峰降落的道光,平静地照在此间,气氛悲悯而冷酷。 黑色悍马的车厢由精钢铸成,是贺飏最珍贵的遗产,虽然砸的殿前石阶成了一片废墟,车厢却没有变形,只是车门已经碎裂。 倾覆的车厢里,秦杰也站了起来,他扶起不停吐血的张楚楚,把她背到身上,然后用绳子紧紧地捆紧,取下肩上的符枪,望向车前十余丈外那名道士。 道殿前的石坪里,数十名太虚观黄衣道士还在不停地颂读着道经,从瓦山顶峰落下的道光,虽然没有盂兰铃的指引,落在黑色悍马上的光柱变得稍微黯淡了一些,但笼罩着整个太虚观的道光大阵则是变得越来越强。 太虚中观里的修行者们,此时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光明之女张楚楚便是修罗女儿的消息,纷纷涌入后观,神情震惊而又复杂地看着那辆黑色悍马,但无论他们此时的真实心情如何,如果黑色悍马想要逃离,他们必然会出手。 秦杰猜到了那名道士的身份。 面对着强大的道宗世外入俗,面对着太虚观的道光大阵,面对着整个世界的修行者,大概很多人都会产生绝望的情绪,甚至就此黯然放弃。 但秦杰不会。 没死,那就不用绝望。 死了,就不用绝望了。 在生存面前,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个选项,对秦杰来说,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所以他没有绝望。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尽一切努力争取活下去,直到死亡真的来临。 于是他射向天机。 他的动作比以前更稳定,更快,更流畅。 不知道是因为身在古观的原因,还是因为听到了太多钟声,或是道光在顶,抑或拦在悍马前的是位道子,他射枪的动作,竟隐隐带有了几分道法的宁静意味。 寻常事物寻常法,便如道祖拈花,自然而无一丝戾气。 天机看着秦杰一枪射来,默自赞叹,然后精神力再动。 精神力一动,太虚观十七座道殿十七座古钟,随之而动,悠远的钟声忽然间变得如雷鸣一般庄严而带着无上道威,在观内不停回荡。 古观道钟,有音无体,道道钟声连绵不绝而至,便如潮水一层拍打着一层,瞬息之间,充盈烂柯后观的所有空间。 符枪强大到可以几乎无视时间,却不能完全无视空间。 符弹能从空间一处陡然出现在另一处,靠的是无法想像的速度,枪身实际上依然是要从这些空间里穿过。 当钟声如潮水般,把古观里的空间都拍打的变形起来时,那么符弹穿过这些空间之后,自然无法像在真实空间里那般命中目标。 “蓬”的一声微响,符弹尾端的白色空气湍流渐渐消失。 那枚符弹也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道士天机依旧平静站在黑色悍马前。 片刻后,极远处一处山崖坍塌的声音,才袅袅传到观内。 道经曾言。 道在心中,与世人相距极近,哪怕你不守戒律,日夜酒肉穿肠,嬉笑人间,只要你所思循了道理,那么依然能够成道。 然而道又极远,哪怕你日夜谨守戒律,诚心颂经不止,只要你偶行踏错,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不合道理的事情,那么你依然不能成道。 道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便如秦杰的这一枪,已然自然如道祖拈花。 但他要射的是人间的道。 所以那枪便只能去了天边。 除了一直隐藏未发的某样物事,符枪便是秦杰最强大的手段,超过了体内雄浑的逆天气,正是靠着符枪,过往他每每面对境界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层次的强大敌人,才能于绝望之中找到希望,甚至让对手绝望。 第461章 为张楚楚而战!(四) 凭借符枪,在荒原深处,刚入金丹期的他一枪毁了云正铭,和晋入元婴期的李彤纠缠良久,今日如果没有符枪,面对宝树道长和程子清这两名元婴期中品的强者,他除了认输别无它法. 以往敌人对付符枪,各有不同方法,李彤凭借的是战斗中的缜密恐怖计算,云正铭靠的是独一无二的经验料敌之先,宝树道长保命靠的是道祖遗物盂兰铃,程子清更是碎了本命剑,而这种方法只能使用一次。 然而天机用的手段,却是用古观钟声强行扭曲空间,这是谁都无法想像得到的强大手段,难道这就是修行界最高层次的水平? 意志力再如何强大的人,在此时都应该绝望了,秦杰却依然没有,他再次敏锐地捕捉到古观钟声回荡节奏里难以察觉的片刻间隙,在刹那时光里再射一枪。 这一次的符枪,寻找到了钟声节奏里的间隙,便等于是在殿前扭曲空间里找到了依旧平滑真实的那道空间! 面对这一枪,天机神情宁静而坚毅,身形依然未动,道念再动。 两道深厚至极的道门气息,谕引着无穷无尽的天地气息,在他身旁的空中生出,然后如两扇沉重的古观山门一般,在身前关闭。 符弹射入黏稠似水的空气里,现出了黑色闪电般的身影。 符弹的速度急剧下降,与空气高速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声。枪身燃烧起来,散出刺鼻的焦糊味,然后最终静止。 符弹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距离天机的脸还有三尺的距离。 天机双眉微蹙。 符弹从空中颓然坠落。 没有等这枚符弹落到地上,秦杰的第三枪再至。 天机再也无法只凭道念抵挡,那双一直垂在木棉道袍里的手,牵起两道残影,在胸前合拢。合什以为道礼。 他身前那道由道门气息牵引天地元气而成的无形山门。 闭的更紧。 符弹狠狠地射进无形的气息山门里。 一道有形的涟漪,在殿前的空气里出现,然后一圈一圈向着四面八方传递。 符弹便在那些圈圈涟漪的正中心。 每一圈涟漪。 便是一次冲击。 天机坚毅如石的面宠微微变色,苍白之后然后是微红,紧接着再次变成苍白。 须臾之间,连变四次,正好与符弹在他身前空中掀起的涟漪次数相同。 秦杰第四枪至。 这一枚符弹,精确到难以想像地射中第三枚符弹的枪尾。 两枪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打铁声。 这支符弹,就像是六师兄手里握着的极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砧板上,硬生生把第三枚符弹砸的深深陷进天机身前的空气中! 天机道心微震。 他提起脚跟,破旧的木棉道袍在风中轻舞。 向后疾掠三丈之地。 他脚上的草鞋与青石地面摩擦,散开,在地上留下三丈的碎草屑。 此时,秦杰射出的第二枚符弹刚刚落到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响起,天机道心受牵,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 道宗世外入俗。 居然也伤在了符枪之下! 后观里的人们,看着这幕画面,震惊的难以言语。 天机静静看着秦杰,神情有些凝重,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有些怜惜。 有些遗憾,有些悲悯。 秦杰不知道这名道士在想什么。 他只想杀死这名道士。 所以他毫不停歇。 准备继续发出第五枪。 就在他扣动扳机之时。 天机再次动精神力。 这一次他动的精神力不再是防御,而是攻击。 慈悲的攻击,依然是攻击。 这是天机今日第一次真正出手。 一座道像,出现在秦杰眼前。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天机的精神力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识海中。 秦杰知道自己的念力有多雄浑,所以哪怕明明知道这名道宗行走精神力惊人,但他依然毫不畏惧。 他准备用自己的念力,把对方度过来的这道精神力毫不留情地碾杀,给对方造成沉重打击,甚至准备借着这道道念发起反击。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战斗的。 不是没有战斗意志,而是没有战斗的。 在那尊金光灿烂、充满了慈悲与祥和气息的道像面前,不仅仅是战斗,包括争强好生、暴戾气息……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消失了。 看着面前坐在天地间的那尊道,秦杰的心境一片平和,根本生不出任何争斗之心。 秦杰先前在殿内对宝树道长说过,他不信道。 清梦斋有人读道经,甚至有师兄修过道,但如果真要往最深处看去,没有一个人信道,甚至没有人瞧得起道宗。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起始于小师叔,然后在三师兄处发扬光大。 秦杰追随小师叔,崇拜三师兄,又继承了把道宗看成乌龟的莲世界的遗泽,所以哪怕他在太虚观里学了道法,修了真言手印,被歧山老道感动,但骨子里依然不可能信道,依然保持着轻蔑的态度。 便是真有道敢拦在他面前,也要一枪射了,一刀砍了,更何况。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尊煌煌道像,只是个假道。 世间一切有为法,信便是基础。 不信便是破法的基础。 秦杰回头望向虚弱伏在自己肩上的张楚楚。 如果有道,这才是真道。 然后他望向自己手中。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屠刀,而是一把符枪。 于是他站直身体。 在这个世界的最深处。 隐隐传来莲世界满意的笑声。 符弹之前,那尊庄严道像渐渐消失。 太虚观内,只过了刹那。 秦杰微微一顿。 第五枪终究还是射了出来。 天机神情微异。 然后想明白清梦斋弟子都是些疯狂的无信者,不由无声一叹。 秦杰的第五枪,没有锋利的枪簇。 而是小铁罐。 在红莲观前的秋雨里,小铁罐已经用了太多。 先前在殿内,为了对付宝树道长。 他又用了一个。 这是最后一个。 气lang喷溅,轰鸣如雷。 后观石坪上的道士们,被气lang震的东倒西歪,却依然保持着合什的姿式,不停颂读着经文。 道殿前梁再受冲击,“喀喇”声响,渐有坍塌的迹像。 空中那道极厚的无形山门,终于被轰破。 无数片锋利的铁片,在天机的身上呼啸而过。 啸鸣而入。 破旧的木棉道袍,变得愈发破旧。 天机的身上多出无数道血口,鲜血淋漓。 然而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坚毅。 秦杰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但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我不信邪,自然不信道,如果你不肯真正出手。那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射死你。” 而就在这时,悍马后方忽然响起铃声! 断了一臂的宝树道长,在血泊里艰难膝行,手指触到了盂兰铃! 太虚观内钟声大作。 那道自瓦山顶峰降落的道光,变得愈发粗壮。 落在黑色悍马上。 悍马里,白衣变得越来越薄。 悍马都开始颤抖起来,“吱呀”作响。 无上道威之下,便是白衣都第一次流露出了畏惧的情绪。 张楚楚再次吐血。 秦杰脸色苍白,霍然转身,一枪向着殿**去。 然而这一枪,却射在了天机的身上! 天机不知何时入了道殿。 他盘膝坐在宝树道长身前,目光微垂,神色慈悲。 那枚符弹,正深深地刺在他的胸口里。 枪尾还在高速的颤抖摆动,发出嗡嗡轻鸣。 天机却是神情不变,仿道感受不到痛苦。 更令人不解的是,强大的符枪,竟然无法射穿这名道士的身体! “不动明王法身!” 歧山老道靠在观海道士的怀里,看着天机胸口的那枚符弹,显得虚弱至极,眼神却极度震惊,喃喃说道:“秦杰,他修成了明王法身……放弃吧。” 天机抬起头来,静静看着秦杰,摇了摇头。 他依然没有说话,秦杰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比传闻中要强大很多,但你射不死我。” 宝树道长箕坐在血泊里,脸色苍白而坚定,用剩下的手臂,不停地摇动铜铃。 道光大作,秦杰背上的张楚楚,不停地吐着血,她体内的鲜血似乎已经吐完了,现在吐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浓稠的像墨汁一样。 秦杰瞄准宝树,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在他的的嘴唇上割出了一道极细的血口。 在他与宝树之间,盘膝坐着一个叫天机的道士。 刚刚晋入元婴期,便能把道宗世外入俗逼到这种境地,逼出对方不惜道心受损请出法身,是值得任何人骄傲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这场战斗,最终证明清梦斋战胜了道宗,他没有给清梦斋丢脸。 但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么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道性不断注入盂兰铃内,宝树道长的眼眸变得越来越黯淡,随着一口心血喷出,他再无力摧动,把铜铃搁在血泊里,搁在自己的断臂旁。 清脆的铃声消失,道威仍然在持续,太虚观前后十七座殿旁的古钟,依然在不停回荡,那道道光稳定地罩着黑色悍马。 张楚楚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眉尖皱的仿道要碎了般,显得极为痛苦,一道黑色的血迹从她的唇角,一直淌落到胸前。 第462章 为张楚楚而战!(五) 秦杰很清楚就算张楚楚没有生病,与自己和莫山山联手,也不可能真的击败天机,所以他有些不理解,为何这名道宗行没有继续出手. “你这时候可以动手杀了我们,给我们一个痛快。”他看着天机说道。 天机缓缓摇头,沉默看着黑色悍马上那道道光。 秦杰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他要杀张楚楚,而是道祖要灭张楚楚。 “难道道祖不会觉得这很残忍吗?” 秦杰顺着那道道光,望向遥远的瓦山顶峰,看着秋云里的道祖石像。 坐在血泊里的宝树道长轻宣一声道号,脸色苍白说道:“残忍即是慈悲。” “他人的慈悲,就是对我们的残忍?” “虚伪。” 太虚观里,忽然响起两道声音,说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当这两道声音响起时,悠远回复的钟声,仿道都被惊的顿了一顿。 身着薄衫、背负木剑的李然,和穿着皮袄、神情漠然的周雄,从殿前的石坪间走了过来,姿态从容,却没有一名道士敢去拦阻。 走到殿前石阶下,李然看着宝树道长说道:“杀便是杀,道祖杀人也是杀人,哪里来的慈悲?道宗果是外道,失了本心。” 天机看着李然和周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如前。 董事长从廊间闪出身来,对着李然下跪。 李然看都不看他,只是专注看着黑色悍马里,看着秦杰背后的那名小姑娘,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说道:“居然真的是透明的。” 宝树道长知道来人身份,艰难一笑,说道:“既然我道虚伪,李先生可以杀。” 李然摇头说道:“你们这些和尚不敢动手,只期望道光降世,杀死修罗之女,不外乎是想着若要动手,便要杀死秦杰,事后不好对清梦斋交待。” 宝树道长用左手按着右肩断臂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道门向来沉默隐忍度世,确实不想得罪清梦斋,难道道门也害怕清梦斋?” “此乃昊天之世界,道门统驭世间,何惧之有?只是……你们道门可以把慈悲拿出来当不要脸的借口,我自然也有不出手的理由。” “敢请教李先生,是何理由。” 李然看了秦杰一眼,说道:“我妹妹和他关系不错。” 宝树道长没想到这位以骄傲冷漠著称的道门世外入俗,如今竟然也学会了这等行事法子,微微一怔,说道:“果然是好理由。” 然后道长望向那名身穿皮袄的强大男子,说道:“魔教行走又为何来此?” 周雄面无表情说道:“来看看。” “看什么?” “看你们怎么杀人。” 宝树道长艰难笑说道:“魔教虽说受尽排挤,但毕竟是世间的一分子,值此世界毁灭之前夜,行走愿意来此,想来也是愿尽一分心力,你为何不动手?若你杀了修罗之女,想来定然立地成道。” 周雄看了秦杰一眼,说道:“要杀修罗之女,便要先杀秦杰,但我妹妹和他关系也不错,而且听说我妹妹和修罗之女的关系更好。” 宝树道长叹息说道:“那你们何必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们也很虚伪。他们虽然很想杀死张楚楚,但不想杀死我,从而得罪清梦斋,他们虽然是道魔两宗世外入俗,但还是害怕清梦斋。”秦杰在黑色悍马里说道,然后他望向李然,问道:“道门怎么看这件事?” 李然摇头说道:“不知道。” “你相信吗?” 李然看着黑色悍马上的那道宏大道光,说道:“不得不信。”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秦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道宗发现了修罗之女,道门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神话集团层次不够,那你们董事会呢?而且你不要忘记,张楚楚是道门的光明之女,怎么就忽然变成了修罗之女?”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又很清晰,没有什么太过强烈的情绪起伏,但听到这番话的人都明白他的用意,却不得不按照他的用意思考。 李然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我不明白。” 秦杰依然没有死心,望向周雄,问道:“清梦斋对你们怎么样?” “如果不算司徒先生灭我魔教,还算不差。 秦杰无奈一笑,继续说道:“你们魔教祭拜的是修罗。” 周雄看着他身后的张楚楚,沉默片刻后说道:“祭拜不代表信仰,更多的时候,那代表恐惧。” “所以你们不会帮我。” “我也不会帮他们。” “如果哑巴留不住你们,我还是要出手的。” 听到李然和周雄的回答,秦杰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松开手中的符枪,解开绳子,把张楚楚抱在怀里,撑着白衣,沉默坐在道光里。 这个世界一共有四处世外之地,便有四位世外入俗,四名世外入俗,今日齐聚太虚观,而秦杰毫无疑问是最弱小的那一个。 在这种局面下,他就算是小师叔的战意附体,也没有任何可能带着张楚楚逃出去,所以他反而放松了很多,抱在张楚楚,撑着白衣……虽然知道白衣撑不了太久,但他只能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变化的发生便在这时,歧山长老在观海道士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走到殿前。 长老在修行界的辈份太高,即便与董事会大董事也平辈论交,以友相称,所以无论是李然还是周雄,都微微侧身,表示恭敬。 歧山老道没有理会这两名强大的世外入俗,只是怔怔看着天机,情绪变得非常复杂,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天机沉默不语,神情平静。 歧山老道身体微微摇晃,面容显得愈发苍老,伤感说道:“为修罗之女治病,本就是大先生和你达成的约定,所以才会有后面这些故事的发生,然而谁能想到,堂堂道子居然会背信毁诺!难怪宝树他能够拿着净铃离开太虚观,难怪今天太虚观里来了这么多人,难怪转眼之间,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姑娘就是修罗的女儿。我本可以治好她。你也答应了大先生,让我替她治病,结果最终你还是破不了自己的执念,非要她死去。但你想过没有,你在骗之前能骗过所有人,一旦开始骗,你又如何骗得过大先生?” 李然听着太虚观里的钟声,看着观院上空那道隐而不见的道门大阵,若有所思。 他转身望向天机,说道:“哪里是执念便能解释?这一切,都发端于去年冬天沈州市湖畔雪林里你与大先生的那场谈话吧?” 天机依旧沉默不语。 “知道大先生看似木讷,实则聪慧至极,稍一推算,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自去年冬天至今,你一直隐而不发,直至秦杰和那丫头来到太虚观才动手,你想要的就是这道道光和这座大阵,因为你已经算清楚,就算大先生此时发现事有变故,也没有办法入观阻止你。”李然看着天机缓缓摇头,看不出是赞叹还是惋惜,说道:“没想到,自莲世界之后,道宗又出了你这样一位大阴谋家,真是可惜可敬可叹。” …… 沈州市南,清梦斋。 绝壁之前,流云如丝渐碎,寒冽秋风依崖而上,吹得廊间未落尽的紫藤枯果不停晃动,看上去就像是道观檐下悬着的铜铃。 一身黑色罩衣的斋主坐在崖畔,看着东南方向,忽然说道:“那处有事。” 大师兄今日随侍老师前来后崖迎风酿酒,正在做准备工作,听着这话,不由心头微凛,算着今日正是盛典正日,而小师弟和张楚楚姑娘正在太虚观里。 秋风轻拂黑色罩衣,斋主欲起。 大师兄以斋主身后跪下,焦虑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道:“一切由来,皆是弟子愚钝嗔痴而不自知,我一定把小师弟带回来。” 说完这句话,崖上秋风再起。 斋主看着远方缓声说道:“我一直都是个很懦弱的人,因为看不明白某些事情,所以始终在两边摇摆,因为冥冥中那丝不安,所以不想与那个小姑娘的命运纠缠在一起,薛氏啊,你当年大违本性也要针对一个弱女,如今更是以命相逼不让我出手,想必你也看到了那抹阴影?” 崖坪之上早已没有大师兄的身影,斋主觉得有些孤单。 他回头望向廊上悬着的紫藤果和那些牵缠在一起的枝蔓,忽然笑了起来,说道:“然而其实不早已经纠缠在一起了吗?” 今日沈州无风。 高耸入云的城墙上,一面旗帜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忽然,这面旗无由振起,猎猎而舞,似告诉这个国度的人们,将要出征。 城墙青石间的鹰巢内,一只雄鹰正在给雏鹰喂食,忽然感应到一道极恐怖的气息,鹰羽乍乱惊恐回头望向空中,但除了秋云,它什么都没有看见。 天道盟南方那道青翠峡谷里,一辆车正在官道上寂寞地行走,忽然道路上有数十颗圆形的石砾滚动起来。 穿过峡谷,掠过清河郡的溪桥,广漠无垠的大泽忽然起了大风,半在水中的白色秋苇纷纷偃倒,似在对着某种力量表示臣服。 第463章 为张楚楚而战!(六) 齐门都城道殿里的部门经理,站在石窗,看着碧蓝秋空上那道显眼的白线,脸上的皱纹里写满了惊恐,在心中不停默默祈祷. 北陵剑阁,幽暗的山腹空洞底部,幽静的小潭边,寻常的草庐前,那名世间最强的男人,缓缓抬起来,望向天空,草庐里的那把剑开始“嗡嗡”轻颤。 遥远的南海上,翻滚着岩浆的火山岛边缘,海lang不停地拍打着黑色的礁石,青衣道人的身形在lang与石之间若隐若现,看着陆地方向摇了摇头。 世间没有起风,却有风起,那风起自沈州市,在天地之间画出一道笔直的线条,直抵东南边陲的瓦山,途中还经过了齐门某处风景名胜。 在那片风景一条偏僻山道里,有一辆车正在缓缓前行,前面坐着位男子,后面坐着位抱剑的小男孩。 …… 风落太虚观。 隐而未现的道光大阵,感应到了风的来临,瞬息之间做出反应,淡金色的道光,形成一道半圆形的金刚罩,把整座古观都罩了进去。 观中的黄衣道士们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守禅心,不停颂念着不动明王经文,十七座古钟发出的钟声愈发悠远。 风想入太虚观,却被这座道光大阵拦在了外面。 于是发生了一次碰撞。 “轰”的一声巨响! 就如同是昊天的神使,挥舞着夹杂着闪电与黑云的神锤,猛地砸向笼罩着太虚观的道光金刚罩! 恐怖的力量,在太虚观里回荡不歇,数十名护持道光大阵的黄衣道士,应声喷血而出,庭院之间,满是斑驳血痕! 这次碰撞的声音太过巨大,甚至连悠远的钟声都压了下去,震得观中的修行者们捂耳惨叫,凄然跪倒在地,根本爬不起来。 这是太虚观的道光大阵,以瓦山道祖石像降临的道光为基,以古观无数年的道性为持,以数十名境界深厚的黄衣道士为护,更有道宗行走天机主持,然而在那道气息的冲撞之下,竟然有了崩溃的征兆! 那道气息该是多么的强大? 甚至给人一种感觉,那根本不是人世间应该存在的境界! 更令观内人们感到惊恐不安的是,来者如此强势的攻击被道光大阵艰难地拦下后,那人竟是没有丝毫停顿,继续不停向观内冲来! 数十团冲撞引起的气息漩涡,几乎同时出现在光罩上! 道光大阵在极短的时间内,承受了无数次攻击,如同在铁锤下辗转呻吟的铁块不停变形扭曲,岌岌可危! 观内的修行者们跪在地上,捂着双耳,痛苦万分,有些境界稍弱的人,更是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拼命地呕吐起来。 黄衣道士们受的冲击更为直接,甚至有人的眼角里也已经开始渗血,他们依然不停念唱着经文,声音变得极度沙哑,甚至更像是哭喊出来一般。 李然脸上神情微凛,抬头看着道光罩上不停流淌着的那些气息乱絮,默然想着,自己已经足够重视那人,却没想到,他原来比想像中更加强大。 周雄也望着天空。 看着无形光罩上那些撞击产生的白色陷落,回思着当年在草原上第一次看到那人时的情形,他怎么也无法把牛车旁神情温和恭谨,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的那人与此时看到的一切联系起来。 天机的脸色变得非常凝重,但却是观内唯一能够保持冷静的人,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一直瞒过对方,那个人迟早会来。 世间只知道世外入俗,却不知道他和李然周雄三人的眼中,只有那个人的存在,只是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那个人出手,也不知道他究竟已经到了何等境界,今天他终于确认了,心生敬畏之余却依然保有极强的信心。 道宗为了今天准备了很长时间,对于各种情况都有预备,而那个人再强,始终也只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好人。 天机抬起手臂,神情平静一指弹出,一道纯厚道性隔空遥遥而去,落在中观某处偏殿梅树旁的一座古钟上,钟声再作。 十七座古钟嗡鸣再响,瓦山顶峰的道祖石像,洒落更多的道光。 被道光照拂,石坪上的黄衣道士们纷纷醒来,顾不得擦拭自己脸上的血水,把散乱的莲花座重新坐稳,然后闭眼守禅心,无论地面如何震动,五官如何流血,精神如何痛苦,依然不断地唱念着不动明王经。 “颂曰:如人持油钵,不动无所弃。” “颂曰:妙慧意如海,专心擎油器。” “颂曰:有志不放逸,寂灭而自制。” 道袍飘飘,道经声声。 黄衣道士们不停地颂唱着经文,声音渐渐合在一处,显得无比宏大而明亮,一股虔诚的殉道意味在观院里渐渐弥漫开来。 在外界不断冲击下,眼看要崩溃的道光大阵,伴着这些清曼声声的颂经声,随着道光的不断灌注,险之又险地支撑了下来,渐趋稳定。 白衣下,宁缺抬头看着笼罩着太虚观的光罩,看着光罩上那些密密麻麻有若繁星的撞击气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是骤然明亮。 他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桑桑,抬手用袖子擦去她唇角的黑色血水说道:“师兄来了,再撑一会儿,我们就能出去。” 桑桑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问道:“是几师兄?” “是大师兄。” 从桑桑冥王之女的身份被揭穿,他就一直没有怀疑过清梦斋,他坚信师兄一定会来救自己和桑桑,只是不知道来的会是大师兄还是三师兄。 既然太虚观外那人来的如此之快自然便是大师兄。 听说来的是大师兄桑桑艰难地笑了笑,有些开心。 如果来的是三师兄,她会感激,因为三师兄一向疼她。 但她知道清梦斋大师兄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 宁缺望向车外的殿前石坪,看着那些抱着殉道决心的黄衣道士众知道这些和尚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终究不可能永远把大师兄拦在外面。 “我师兄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他看着天机问道。 天机静静看着头顶的道光大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道祖要超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那么就算是斋主亲自出手,也不可能阻止而且我道宗要超渡的是冥王之女,并不是十三先生,稍后大先生就算破阵而入,他除了救你离开,难道还会对我们如何?”宝树道长艰难一笑说道。 天机忽然看了李然一眼。 “他果然还是我们这一代里最强大的那个人,不过正如首座所言,他的性情温和这辈子都没杀过人,所以他不危险,也很好骗,就算骗了他,他最终也只会自己痛苦而不会把对方怎么样。”他望向天机,说道:“十六年前你把自己的舌头给嚼食入腹,从那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包括斋主都不知道。如今看来,你想的事情真的很多,你把他的性情和境界算的太准了。据说他当年未入清梦斋之前,在一个小镇上生活,在自己家前的石池里养了几只鱼,然后那些鱼被邻居偷吃了,他去问邻居,邻居告诉他那些鱼是自己游走的,他居然还真的信以为真,对着只剩清水的石池,惋惜叹道:鱼儿啊鱼儿,你游游啊,怎么就游不见了呢?你就是那个偷鱼的邻居,这大概便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然而你曾几何时听说过,清梦斋大师兄会像今天这样愤怒?” 说完这句话,他叹息一声,薄袖自腕间滑落,他伸掌向天,一道至为精湛的道门气息,随之注入观院上空的道光大阵。 太虚观前,数十名道士倒在地上,满脸惊恐看着石阶下的一名男人。 那名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袄,腰间插着一卷书,系着一只木瓢,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却又显得那般干净,从身到心皆如此。 男人微低着头,隐隐能够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有血渍渐渐浮现,破旧棉袄多了很多道裂口,有棉花从口子里绽出来。 从出现在太虚观前,男人便一直没有动过,静静站在石阶下,保持着同样的姿式,只有当秋风偶尔拂动他的衣袂,牵起一道道残影的时候,才表明原来他一直在动,只不过他动的太快,快到没有人能够看到。 道光大阵上,开出无数道白色的漩花,每一朵湤花,便是男人与整个道宗的一次对撞,随着刹那时光里的无数次撞击,古观越发震动不安,似要坍塌,而男人身上的灰尘也变得越来越少,显得越来越干净。 …… 十六年前,沈州市一幢别墅里,生了位黑黑的、被判定为邪祟的女婴,相隔不远的柴房中,宁缺拿起柴刀开始杀人。 在遥远的北方草原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沟壑,道门少年李然与魔教少年周雄还有年轻的道士天机,在黑线外的那棵树下看蚂蚁搬家,看了很长时间,警惧不安,不敢逾越半步,而在黑线的那一头,有位男人在池塘边看书,倦时便少歇,渴时便解下腰间的木瓢盛水饮,满身灰尘,一脸安乐。 第464章 为张楚楚而战!(七) 十六年后,秦杰习惯用符枪符弹,张楚楚依然是黑黑的,小脸却变得非常苍白,虚弱地靠在秦杰的怀里,看着上方的白衣在万丈道光之下变得越来越薄,默默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曾经的少年们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修行界里最强大的存在,李然渐渐变得不那么骄傲冷漠,周雄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改变最大的是天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口说话,仿道要变成真正的哑巴。 那名男人则是在太虚观外的石阶下站着,身上的旧袄微振,腰间系着的木瓢轻荡,灰尘渐离,一脸平静。 相隔十六年,曾经因为修罗之子降世而相聚、或相聚而不知的人们,再次因为修罗之女的苏醒而相聚,时间的流逝和世事的变迁,总是这样令人感慨。 …… 整齐的颂经声,回荡在太虚后观的庭院之间,石坪上的黄衣道士们浑身是血,却慈悲无双,他们的声音早已嘶哑,近似哭喊,却庄严无比。 道光大阵在清梦斋大师兄近乎神迹般的高速密集冲击下,依然苦苦地支撑了下来,尤其是随着李然举起右手,向阵法里度入那缕道门气息之后。愈显稳定。 天机看着山下观门的方向,目光坚毅而凝重,脸上的神情却变得越来越平静,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即将成功,人间世终于可以摆脱毁灭的恐怖前景。 虽然看不到太虚观外的画面,但秦杰知道大师兄肯定已经尽了全力,只是看着越来越多的道光丝缕从越来越薄的白衣上渗下,看着怀里的张楚楚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难免焦虑。 甚至真的感到了绝望。 如果在白衣毁灭之时,大师兄依然无法破开太虚观的道光大阵,那么张楚楚下一刻便会被万丈道光净化成一道青烟。 秦杰从来不知道绝望怎么写。 如果只是他自己面临危险。 正如他一直告诉自己的,真的要死绝望又有什么用? 然而如果面临死亡危险的是张楚楚,他无法不绝望。 因为张楚楚死了,他还会活着,而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那道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再次在他耳中响起,先前在殿中,宝树道长摇动盂兰铃之前,这道声音也曾经响起过。 “如果大先生破不了阵,白衣撑不住时。你带着楚楚向我冲过来,如果大先生破了阵,天机和李然再如何忌惮清梦斋,也必然会抢先杀死你张楚楚,所以在那一刻,你也要往我这边冲过来。” 歧山老道被观海道士扶着,虚弱地靠在狼藉一片的石阶下。 低着头,痛苦地喘息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嘴唇正在微微翕动。 秦杰猜到这是道长的某种秘法,能够只让自己一个人听到,心头微动。 没有转身去看,只用余光望了过去。 看到道长枯瘦的手掌落在那方棋盘上。 那是道祖留下的棋盘。 歧山老道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办法让瓦山顶降落的道光稍敛,然后我会开启棋盘之境,让你们进去暂避,只要能够成功进入,就算是大董事或讲经首座,也没有办法毁掉它张道祖留下的棋盘,待大先生入观后,我会让观海把棋盘交给他带回清梦斋,我相信斋主一定能够找到把你们放出来的方法。” 太虚观正在面对有史以来境界最高的对手----清梦斋大先生,甚至比当年的莲生境界还要高,留在观内的秦杰虽然是清梦斋行走,境界提升极快,先前甚至令天机受伤,但他的实力依然远远不及这些真正强大的世外入俗,而张楚楚还没有苏醒,又被道光镇压着,正是最孱弱的时候,所以无论观中的道士,还有天机等人,都把精力放在观门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变化。 因为心情过度紧张,秦杰也没有注意到道长这段话里面的某些细节----道长说会让观海把棋盘交给大师兄,而且把解开棋盘的方法也寄托在斋主的身上。 “秦杰,我只希望你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变成第二个莲世界,你可以做司徒先生,你可以做任何人,不要做莲生师弟,因为那样太痛苦。” 歧山老道虚弱而充满追悔的声音,在秦杰脑海里响起。 秦杰沉默片刻后,微微低头。 忽然就在这时。 太虚观前中后三观震动不安,无数梅树骤然粉碎,无数道观墙碎成粉砾,十七座古钟哑然失声,道光大阵破! 有人闯入观门,所经之处不断有道士被震飞空中,十余名修行者喷着血水横飞数十丈,更有数座石尊者像被击飞到天上。 后观殿前的人们,看不到山下的具体画面,只能看到一道滚滚烟尘,正向着这边狂啸而至,烟尘之前,任何事物都被震飞! 天机的眼眸里骤然闪过一抹惊色。 李然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一直沉默的周雄,忽然抬起头来,眼眸如燃烧一般,战意大作。 这道光大阵便是清梦斋大先生都破不了,来者是谁? …… 早前某时,齐门某处。 这里是当地最著名的风景名胜,这段山道却是最偏僻的角落,罕有人至。 三师兄君保持绝对的笔直。 乐乐显得愈发可爱,他看着前面,稚声不解问道:“少爷,我们为什么忽然下山?” “老师前些天告诉我,师兄想骗小师弟和张楚楚去太虚观治病,但我以为师兄和歧山都太老实。不怎么会骗人。我担心小师弟看出问题,偷偷带着张楚楚跑了,所以我要守在山下。随时准备把他抓回来。” 乐乐心想大先生和歧山老道如果说因为太老实而不会骗人,但以少爷你这种性情,只怕也没办法骗人。 哪里有资格说别人什么。 “那我们要在这里转多长时间?” “如果歧山老道士不像别的道士那般爱说大话,爱打诳语,那么三个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能把张楚楚的病治好。”稍一停顿后,他又道:“如果真要进棋盘,小师弟也肯定要跟着进去,那我们就要等两年,或者把那个棋盘带回清梦斋,只是歧山老道士就算比别的秃驴要稍好些。但想必也一样贪财,只怕不会让我们把棋盘带走。” 乐乐苦着脸说道:“难道真要在这里守两年?” 三师兄严肃说道:“乐乐啊,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山与瓦山相邻,虽名声不如瓦山,但风景犹胜之,你且随我在此行走两年。赏景清心以助修行,说不定便能走出万里路去。” 乐乐无奈叹息一声,心想行万里路倒也要得,只是如果天天绕着同一座山转,看同样的风景看出万里路来。 除了少爷你,还有谁能受得了? 便在这时。 忽然有风起。 三师兄抬头望天,眉头微蹙,忽然心头一动,面寒如霜喝道:“找死!” 他伸手向后一招。 乐乐捧在怀里的剑匣,顿时飞到他的手中。 三师兄广袖飘飘,便落到了山道旁的密林里。 乐乐着急喊道:“少爷,这不是去太虚观的正路!” “最直的路最近,最近的路就是正路……” 山林里传来三师兄的声音,声音渐渺。 当正路二字传到乐乐耳中时,他的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 大师兄看着身前的太虚观。 他身上的棉袄上已经多了无数道口子,绽出的棉花上已经染上了血渍。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与笼罩太虚观的道光大阵,难以想像地发生数千次撞击,道阵颤颤欲坠,他的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依然没能进入太虚观。 他的目光顺着那道道光,望向瓦山顶峰上的道祖石像,心头微动。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青烟自远处奔来,溅起无数尘砾。 一路风尘仆仆。 冯思秋来到太虚观前。 他满身灰尘,比大师兄破棉袄上的灰尘还要多。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冯思秋一声清啸。 太虚观外秋树颤抖,青叶飘落。 瓦山之上,满山红叶飘落。 冯思秋并指为剑,刺进道光之中。 他狂喝一声。 黑发被劲风吹拂着向后散开,狂舞! 他的手指在道光罩里艰难而不容阻挡地下移,生生撕开了一道极小的口子! 大师兄棉袄上的一朵棉花,忽然颤了颤,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太虚观石阶前,已经没有大师兄的身影。 转瞬之间,大师兄进入观院,来到十七座道殿。 他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这十七座道殿里。 在檐下,在室里,在廊前,在梅边…… 大师兄连破十七座古钟。 道光大阵,就此而破! 冯思秋踏上石阶,向太虚观里走去。 他右脚落在石阶上,石阶碎裂,他颀长的身影落在观门上,观门碎裂,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后的石壁上,石壁碎裂。 正如先前穿山越岭来到这座古观,他依然选择走最直的路,最正的路,因为那就是最近的路,所以闯观便真的变成了真闯。 入古观后,冯思秋没有走平缓却歪斜的石阶,没有绕过回复曲折的雨廊,他直接向着后观走去,无论身前是观门是石壁还是庄严的道殿,都无法挡住他的去路,一路走来,墙倾殿塌,砖石四溅,硬生生被他走出了一条路。 第465章 为张楚楚而战!(八) 秋风吹的他的黑发向后飘舞如枪,在他身前,即便是道殿里的那些石尊者像都被震飞,更何况是人. 冯思秋行走的速度非常快,一路行来,那些试图拦阻他去路的修行者,被震飞到空中,有的挂在秋树梢头惨号,有的重重摔在青石地面上再无声息,砖石木梁石砾混着人影不停溅散,在他的身后形成一道恐怖的烟尘。 看着那道迅速向后观逼近的烟尘,天机神情微凛,从烟尘里隐隐透出的气息里猜到来者是谁。 道光大阵既破,前观里便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甚至稍微延缓一下对方的脚步,而他最警惕的那个人应该比那道烟尘更快来到。 在这种时刻,他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哪怕杀死修罗之女,必须先要杀死秦杰,意味着道宗将与清梦斋结下解不开的深仇,他依然要动手了。 通过歧山老道的分析。 秦杰知道破阵之后,如果大师兄不能马上来到自己身边,那么自己马上便要面临天机甚至还有李然的毁灭性攻击。 他无比希望大师兄此时能够出现在黑色悍马前,他非常想要看到那件旧旧的棉袄,想要看到师兄那张温和的面容----道光大阵既然破了,大师兄在毁掉十七座钟后,应该马上便会来救自己,可为什么他没有来? 看着那道挟着无尽杀意的烟尘。 正向着后观而来,秦杰知道下一刻,便可能与三师兄相见,然而他却知道。 这时候不能再犹豫,因为天机和李然,绝对不会犹豫,绝对不会让他和三师兄真的相逢。 所以他提前出手。 他手中的符枪骤然发动。 “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天机很清楚清梦斋学生都是些怎样的怪物,知道秦杰不到最后时刻,肯定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他早有准备。再次召唤出了不动明王法身! 然而秦杰这一枪射的不是天机,也不是李然。 他射的是瓦山顶峰。 云雾缭绕里的道祖石像! 黝黑的符弹,穿过黑色悍马的天窗。顺着那道自天而降的道光,反溯而上,枪簇溅出点点道光辉点,直射相隔数里的瓦山顶峰! 道祖石像站立在瓦山顶峰,云雾在其胸腹之间,无比高大,沉默承受着风雨数十年时间,显得格外庄严慈悲。 道祖石像很巨大,左手单掌合什在胸前,石指尖端可以容苍鹰降落。 道祖石像的右手正对着山下的人世间,拇指与食拇似触未触,作拈花之态,若真能拈一朵花,那必然是世间最大的一朵花。 从盂兰铃响起,便一直笼罩着张楚楚、镇压着张楚楚的万丈道光,便是从道祖石像面向人间的右手掌心喷射而出。 符枪顺着道光倒溯而上,不过刹那时间,便来到了瓦山山顶。 道祖石像的右掌掌心,出现了一道浑圆至极的枪洞,枪洞边缘的石掌上隐现蛛网般的裂痕,溅出的碎石穿过云层,不知要过多久才会落到山顶。 道光依然在降临,但因为道祖石像掌心多了一个破洞,道光的光柱不再像先前那般凝结成束,而是变得有些幻散,威力小了很多。 太虚后观。 看着秦杰,周雄铁眉微挑,铁拳微紧,却依然没有出手,李然神情微变,右手自薄袖间探出,隔空一指点向秦杰的胸口。 他的手指便是威力无穷的道剑,刺向秦杰的胸口,而不是眉心,是因为他不想杀死一名清梦斋学生,只想让秦杰重伤,不要再护着修罗之女。 秦杰右手自黑色斋服袖中探出,把一个小纸团弹向空中。 李然以为那是一张符,神情不变。 然而当那个小纸团与他的剑意相触时,瞬间化为一道青烟,然后便是一道极为凛然的剑意,从里面迸发而出! 那个小纸团不是秦杰写的符,是叶红鱼写给秦杰的信,纸上是她画的一柄剑。 李然察觉到那股充满不甘的剑意,神情再变。 两道剑意,在空中相抵相生相灭而化为空虚。 便在这时,歧山老道把身前的棋盘翻转过来! 一道清静至极的道光从棋盘非金非石的表面上喷薄而出,在后殿残破石阶间,破开个约两丈高的洞口,洞里隐隐可见一条幽深的通道! 黑色悍马与棋盘的距离很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成功地进入。 而天机和李然这样修行界顶峰的强者,想要杀死秦杰,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这时候,就看秦杰能不能抵挡住对方必然是最强大的攻击,把这段时间撑过去。 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此时天机的道袍已然飘起,他的身体四周向空中扩展出了一道光圈。 完全依循于他本人的身体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更大的天机。 这道身外法身,与天机的身体完全相同,只是更大。 唯一的区别便是面容,法身的面容不像天机那般平静坚毅,而是满脸怒容眉挑如剑,眼中雷霆,世间任何邪祟,都不敢与其对视,不动明王法身尽显! 道光法身里的天机,双手合什。 默颂真言。 似有整座道殿般高的不动明王法身,受真言召唤,举起右掌,猛地向黑色悍马拍了下去。其势猛如山倾,残殿颤栗不安! 道法真言与法身手印完美的结合,这才是真正的道门真言手印! 面对道宗最浩翰力量的碾压,秦杰根本来不及射出第二枪,他也清楚就算射出符枪。 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天机这时候根本杀不死。 便在这时,歧山老道大喝道:“无畏!” 道长的断喝令秦杰瞬间醒来,想起在道殿里参悟真言手印的漫漫长夜。 本能里双手在身前合什,屈指结了道无畏真言手印。 向着空中迎了过去! 真正的道门真言手印,应该就是天机现在使出的这般。 是道法真言与法身手印完美的结合,秦杰虽然学了手印,但修道时日极浅,哪里能够明悟真言妙谛? 按道理来说,他的真言手印根本不可能是天机的对手,应该马上便被碾压粉碎,然后整座黑色悍马,都要被击毁。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当秦杰的真言手印,与天机的真言手印相遇之时,竟是没有落任何下风! “轰”的一声巨响! 秦杰唇角渗出鲜血,而天机的身体也微微摇晃了一丝。 残破殿廊下,歧山老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降魔!” 秦杰右掌屈指,向身前递出。 一道劲风自黑色悍马里喷吐而出,在殿前石坪上,结了一道至为庄严的真言手印,硬生生把天机的第二记真言手印给震了回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因为歧山老道虽然患病多年,修为境界极弱,然而当年他才是世间的不二道子,苦修多年,慈悲度世,道性较诸天机更为精深! 道长的真言,岂会弱于天机的真言! 而秦杰入魔后,身体在浩然气的炼养之下,变得极为强大,虽仍然不如不动明王法身强悍,但和歧山老道的真言相合起来,同样强大无比! 歧山老道吐血再喝:“去念!” 秦杰再结一手印。 此时,道法大阵已破,被压抑多时的天空,终于回到了自然的状态中,秋雨自云中缓缓飘落,落在残破的古观庭院之间。 秋雨中,道殿正对着的藏,轰然垮塌。 天机的脸上流露出极决然的神情,竟是毫不理会秦杰威力恐怖的道门真言手印,带着不动明王法身,向着黑色悍马而去,竟是要以真身镇压! 一声轻响,李然身后的木剑也终于出鞘,化为一道无识无觉、无生死之意的流光,直刺黑色悍马,目标依然是车里的张楚楚! 此时黑色悍马距离歧山老道身前的棋盘,已经很近,大黑马的前蹄,已经踩到了那片清静的道光世界里。 “《天下溪神指》!” 秦杰伸出右手的食指,刺向秋雨之中,随着这一指出,他的脸色骤然苍白,脸颊似乎瞬间变瘦了很多。 听着《天下溪神指》五字,天机神情再变。 《天下溪神指》乃是知守观不传之秘,为什么秦杰会?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想到这必然是白武秀暗中教给秦杰,震惊之余却是坚毅无前地继续向着黑色悍马扑了过去! 李然却知道,白武秀绝对不可能把《天下溪神指》教给秦杰,所以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剑指张楚楚! 秦杰确实不会《天下溪神指》。 但他的手指依然指向秋雨之中,而且从左至右,看似简单寻常地画了两道直线。 他身上的黑色斋服忽然间变成无数碎布落下。 他用的是符,那道符太过强大,强大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用的是不定符。 他用的是神符。 在红莲观前的那场秋雨里晋入元婴期,他便已经成为了一名神符师,而他悟出的第一道不定神符,承自老师颜瑟,依然走的是切割之意。 这道神符才是秦杰现在最强大的手段,压箱底的手段,先前在道殿里,宝树道长摇动净铃之时,他便想动用这道神符,却没有来得及。 第466章 为张楚楚而战!(九) 当天机这些真正的强者出现在场间后,他清楚如果把这道神符就这么用出来,没有太大意义,一定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候----这道神符,虽然不可能击败天机或者李然,但绝对可以为自己和张楚楚争取一些时间. 他的这道神符,只有贺飏一半的符意,自然无法切割世间万物,甚至是空间本身,但正因为相对简单,所以更加凌厉。 他的手指在秋雨里画过。 一道凄厉强大的符意,横在悍马之前的空中。 两道无形的锋芒,在雨中若隐若现。 就如同是大河上横着的铁索。 又像是一把无限长无限锋利的剑。 秋雨飘至悍马之前,切碎成两半。 看似坚不可摧的不动明王法身,胸口间多了两道极为深刻的黑线。 天机的胸腹上多出两道笔直的伤口,鲜血横溢。 那道正向悍马刺来的木剑上,多了两道深刻的白痕。 在这道神符释出的两道锋芒之前,入者皆断,伤必成双。 贺飏最强大的本命神符是井字符。 秦杰只学到了老师的一半,所以他的这道本命神符叫二字符。 看着那辆即将驶进清静道光里的悍马,周雄神情微凛,李然眼瞳微缩,他们两个人在荒原上见过秦杰,那时候这名清梦斋学生还在苦苦思索怎样破洞玄境,然而谁能想到,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已经变得如此强大。 天机面容微肃,秦杰的神符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战胜他们,但可以把他们拦住片刻时光,廊下的宝树道长伸手去抓净铃,却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抓住。 场间局势千变万化,就在所有人都警惕着破观而入的清梦斋大先生及二先生时,哪里想到,被众人忽视的秦杰却陡然发难,而且如此强悍!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从道光大阵被破,到此时最多不过两息时间,最早落下的秋雨,都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悍马即将消失在清静道光里。 就在这时,有剑自天外飞来,向太虚观而去。 瓦山之上有云,那剑破云而出,带着约数里长的云丝,直刺地面。 剑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看不到本体,只能看到一道流光,然而却似乎又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声势,所以地面的人们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一把剑。 太虚观笼罩在秋雨中,那把剑穿雨而过,根本无视庭院里的天机诸人,也没有因为正在高速接近的那道烟尘,而有所停顿,飞向悍马。 悍马前残留着二字符的恐怖的符意,那把剑却是毫不在意,似乎对颜瑟一脉的符道熟到了极点,轻松至极地渺然而过,直刺车厢里的张楚楚。 秦杰的识海一阵刺痛,张楚楚睁开双眼,脸色苍白,此时悍马已经有一半进入清静道光里,然而却似乎便要到此为止。 霸道无匹都不足以形容这柄自天外而来的剑的气势,这把剑,或者更准确说这把剑的主人,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因为他想做某件事情,就他便一定能够做到,有因为于是有所以,这就是这把剑的道理。 有道理,所以这自天外飞来的一剑,在云层之上的高空里瞬间横穿大陆南方的江河山川,理所当然地破云而出,理所当然地穿过秋雨,理所当然地无视太虚观里人们震惊的目光,理所当然地要杀死张楚楚。 秦杰曾经在一张纸上看过一把剑,他见过甚至学习过这种因为理所当然,从而显得异常强大的剑势,他知道这把飞剑的主人是谁。 他知道面对这把飞剑再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所以他只是把张楚楚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沉默地看着车厢里愈来愈盛的清静道光。 太虚观里的人们震惊地看着那道天外来剑,天机默宣一声道号,李然双眉微挑,周雄面色微沉,他们都猜到了这把飞剑的来历----面对修罗之女降临。 即便是世间最强大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在清梦斋和道道魔三宗战至最紧张的时刻,还能如此强势地插手的人,自然只有那位在北陵剑阁关闭清修的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 剑圣李山的剑自然是世间最强之剑,他既然起念杀人,修罗之女再无幸理,天机默宣一声道号,缓缓低下头去。 然而紧接着。 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道天外飞剑眼看着便要破悍马而入。 把张楚楚连着秦杰一道刺死之时,忽然间急剧地颤抖起来,剑尖骤抬。然后紧贴着悍马的车尾,猛然向上飞掠而去,“嗤”的一声擦落道殿几块黄瓦。 迎秋雨而上,没入云中不见! 悍马进入了清静的道光世界,在那条幽深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然后道光收敛到棋盘上,一切回复如初。 太虚后观一片安静,绝对的安静。 众人震惊所以沉默,不明白先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剑圣李山蓄势已久的一剑,眼看着便要杀死悍马里的修罗之女。 为什么又忽而飞走! 剑来剑去,实在太匆匆。 片刻之前,大师兄站在太虚观一处偏殿的梅边,手掌落在一口大钟上,钟声已经止歇,这是他破掉的最后一口大钟。 正如秦杰所期望所推算的那样,大师兄在破掉道光大阵后。 应该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出现在后观殿前,出现在悍马之前。 然而他却没有动。 秋雨中的太虚观,大师兄的境界最高,所以他比观中其余人都更早感知到了那道剑。 甚至在那把剑刚刚飞离剑庐的时候,他就已经感知到了。 大师兄看着西北方向。 看着秋云之外的天边,面色忽然变得极其凝重,身上那件旧棉袄里喷出无数尘埃,身形微晃消失在梅边。 …… 距离太虚观千里之遥的西北方向,有座孤山,这座山三面都是光滑的石崖,在秋光下反射着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把石柱切削而成的剑。 山前有座黑白二色的古阁,这里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李山的宗门,修行界里无数剑师向往的圣地:剑阁。 李山不在剑阁,而是在剑阁后那座山的山腹间。 他坐在幽潭旁,草屋前,静静看着身前那个男人。 大师兄站在李山的身前,脸色雪白,身上的棉袄染着很多血,那些从裂口里绽出的棉花,都被血水凝在了一起。 大师兄站的位置很有讲究,距离李山的身体不远不近,就是一步之遥,如果用绳尺去计算,那么绝对是不多不少,整好一尺。 李山看着身前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薛氏,你明明是最快的那个人,为什么又那么慢呢?” “因为慢,所以才能快。” “因为所以,我最喜欢这种道理。”李山伸手在潭里掬起寒水洒在身前地上,缓声说道:“我身前一尺是我的世界,即便是观主和讲经首座,也不敢站在这里,你就算再快也没有意义。” “贺飏对小师弟说过这句话,我也听说过。”大师兄看着自己的双脚,说道:“所以我站在一尺之外,没有向前一步。” 李山的双眉缓缓挑起,眯着眼睛问道:“你想向前走一步?” “我想试试。” “哪怕这一尺之地是我的世界?” “如果你有剑在手,身前一尺才是你的世界,但你的剑不在。” 李山感慨一叹,把手伸到身前空中。 幽暗的山腹,最顶处洞口漏下的天光,忽然暗了暗。 草屋檐下垂着的草丝,无风而动。 幽静小潭里的水,无风而纹。 一剑自天外飞回,从山顶洞口里化作流光而归,落在李山的手中。 大师兄揖手为谢。 李山静静看着他,问道:“你们要护修罗之女,有没有想过冥界入侵怎么办?” “若清梦斋治不好她。到那时,我清梦斋诸弟子站在人间世的最前方迎战,或者胜了冥界,或者全部死光,那便再也不用担心怎么办。” “依然很有道理。只是我有件事情依然想不明白,斋主如果出手,想要护住修罗之女,何至于演变成当前这种局面?难道说冥界入侵的事情。依然不能让斋主稍起凡心?天下皆曰可杀。也不能令斋主动容?” 大师兄不会撒谎,所以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师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们这些学生不行的时候,再来麻烦师父。” “你还行吗?” “如果剑圣大人不出手。或者还能行。” 李山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计算着他今日耗损的境界修为,并且在这个过程里受了多重的伤,微微蹙眉问道:“我很想知道你断了多少根骨头。” 大师兄诚实回答道:“二百零六根。” 李山怔了怔,叹息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大师兄摇头说道:“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死。” 李山感慨说道:“我以前总以为,自司徒先生之后,清梦斋便只有冯思秋算是个疯子,如今看来,清梦斋里竟他妈全都是一群疯子。” 第467章 为张楚楚而战!(十) “剑圣大人谬赞.” 李山把手中的剑缓缓收入鞘中,说道:“来日与你战个痛快。” 此时这位世间第一强者,已经感应到,修罗之女的气息已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知道清梦斋想必已经让她逃出生天,自然懒怠再行出剑。 李山很想和身前这名男人打上一场,只是今日,男人在短短时光里。 来回奔波数千里,已然重伤,胜之亦不武。 而且他没有留下身前这名男人的把握。 大师兄诚恳谢道:“多谢剑圣大人,只是我真的不会打架。” …… 太虚观一片安静。 歧山老道枯瘦的手掌,落在棋盘的背面。 谁也想像不出,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棋盘。 先前竟能把一辆悍马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天机向歧山老道身前走去。 歧山老道看着他虚弱说道:“道祖的棋盘,谁也毁灭不了。” 天机摇了摇头,面现坚毅之色,微显苍白的嘴唇渐渐分离。 自十六年前,修罗之子降世那日,天机嚼舌入腹修行闭口道后,除了笑的时候,他的嘴再也没有张开过。 此时此刻,他自然没有心情发笑。 那么,这便意味着他要开口。 歧山老道猜到他要做什么,神情剧变,道祖棋盘没有办法毁灭,但真正拥有道性的道宗大德,却能牺牲自己的道性,强行改变棋盘世界里时间的流逝速度!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即便在太虚观里,也只有讲经首座一人而已。 歧山老道并不认为天机拥有这种能力。 直到这时看着他的嘴唇微启,才震惊想到,十六年闭口道,一朝破道而出,那一刻的天机,将拥有多么恐怖的境界。 太虚观观门在这时轰然炸裂。 冯思秋走进太虚观,石坪间的黄衣道士,道言声声围了上去,手中铁杵铜钵,像雨点般地砸了过去,有些境界深厚、反应更快的修行者也施出了飞剑。 反应快有些时候不是好事,就比如此时此刻。 冯思秋挥袖,庭院间天地气息大乱,无数铜钵铁杵激射而回,那些道士被自己的本命物砸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眼看着有好些人便要没了呼吸。 然后他冷冷望向那些境界深厚,反应更快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顿觉威压入体,十余柄飞剑被秋雨击落,甚至有修行者识海破碎喷血而死。 石坪间惨嚎连连,断肢四飞,血流成河,纵使秋雨渐骤,也无法在一时片刻内冲洗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将古观的道门清静气息撕揉的不剩些许。 李然静静看着木剑,雨水击打在剑面上,将秦杰二字符留下的两道白痕渐渐洗去,然后他抬起头来,望向那个戴着高冠的男子。 冯思秋看到殿前石阶下已经没有悍马,看着歧山老道身前那方棋盘,神情微宁,感应到一道目光,侧身望去,恰好迎上李然的目光。 二人没有说话,神情各自漠然。 “呛啷”一声,李然木剑出鞘,混着秋雨,刺向冯思秋。 此时,冯思秋终于出剑。 从破道光大阵,走进太虚观,一路行来,拦在他身前的任何事物都被震飞,他一直都没有出剑,因为他没有遇到值得自己出剑的人,而李然乃是道门行走,十余年前便勘破生死的修道天才,自然有让他出剑的资格。 冯思秋高冠博带,袍服宽大,看不出剑匣放在何处。 但当他的剑出现时,观内所有人都能够看到。 因为他的剑与世间所有剑师的剑都不同,剑身极宽,宽的难以想像,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柄剑,而更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铁片。 这样一块方铁片,极为显眼,想看不见都很困难。 冯思秋的剑,本来就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清梦斋三先生和道门行走的剑,终于相会在太虚观的秋雨里。 李然的剑无痕无迹,无声无息,无情无识,行走在秋雨之中,就仿道变成了真的秋雨,能润物无声,却没有春雨对生命的怜悯。 冯思秋的剑则是大开大阖,在雨中依循着笔直的线条前行,每至尽处,又会严重违背修行者心中驭剑术的规则,陡然折回,依然走的是直线。 李然的道剑是最细的寒风,最微的秋雨,能够入世间一切有间。 冯思秋的铁剑则是方正到了极点,风雨不能进。 极短的瞬间之内,木剑与铁剑在雨中交会碰撞了不知道多少次,又似乎一次碰撞都没有发生,秋雨被这两道强大的剑势,逼的横斜而飞忽然间,冯思秋神情微凛,竟是毫不犹豫转身向道殿疾掠而去! 此时李然的木剑,正在秋雨中纵横无双,将将来到他身后三丈之冯思秋看着道殿里的天机,面色微白,广袖向身后一拂。 那把方正宽大的铁剑,自西面观墙处鸣啸而回,不再像先前那般画着方正的图案,而是极其简单地开始画直线,显得更直更硬,所以更强大! 李然看着向殿里走去的冯思秋,神情漠然转身,也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后观的院墙,看着坡下的一道观檐,眼眸里隐有雷电之意! 冯思秋走向残破道殿,李然看着院墙飞檐,都是年轻一代最强大的人,都是最骄傲的人,那么要看便对视,不看便皆转身。 太虚观上空的雨云里,渐有明亮积蕴,闪电落下,雷声大作。那道穿行秋雨里的木剑,仿道被雷电击中,带上丝丝亮泽,挟着风雷之势,继续向冯思秋刺去! 铁剑与木剑终于在肉眼可见的层次内,发生了一次真实的碰撞。 秋雨大散,雷电轰鸣! 李然的剑道,此时俨然已经悟明世间至理,甚至已经半步踏进了合体的境界! 冯思秋却依然没有回头,依然在向着道殿方向疾掠。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规则,也没有像修道者可以借用昊天的力量,但他和他的铁剑对某个规则的信奉,却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以至于那个规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规则,那个规则便是秩序。 他的铁剑守护的便是绝对的秩序。 天机的双唇有些发白,被秋雨浸染,依然显得有些干枯,当微微翕动时,便像是雨中的枯白落叶,轻轻颤抖。 殿前石阶周遭的人们,震骇到了极点,神情剧变,因为他们知道,马上便会看到,修行界里传说已久的闭口道被一语道破的画面。 道宗行走天机修行闭口道已有十六年,从未破戒,哪怕当初在沈州市湖畔的雪林里,他面对着神秘的魔宗宗主二十年甲子,他依然没有破戒。 由此可以想见,十六年闭口道一朝破戒,那会意味着什么。 天机嘴唇微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残破的半截舌头,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轻声说出了一个字,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显得有些含浑不清。 “疾。” 他说的太过寻常随意,让人根本感觉不出,这像是一个十六年没有说话的人,说出的第一个字,与人们的想像形成了极大的落差。 太虚后观一片安静。 远处瓦山顶峰上的道祖石像,仿道真切地听到了这个字,岩石雕凿而成的道祖面容忽然变得生动起来,显得悲悯到了极点。 道祖石像直面山下的右手掌间,有秦杰先前用元十三箭射出的一个洞,那个洞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反而掌心里射出的道光尽数敛没。 道光出现在天机的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棋盘上。 古观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那些倒在血泊里的道士和修行者们,被震至半空之中中观和前观的殿宇墙面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某处道殿外梅边的一口微微摆荡的哑钟,忽然悬停在了空中古钟表面出现道道密集的裂纹,然后像朵花般炸开! 钟裂如瓦! 梅丛成雪! 秋雨中,三师兄的黑发向后飘舞,博带乱飘,愤怒到了极点。 然后他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哪怕是同样骄傲的李然,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他伸手召回自己宽方的铁剑,竟是根本不理会身后那柄带着风雷之势的道剑怒啸声中把铁剑向着殿前的天机掷了过去! 冯思秋这样做,便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全部留给了李然。 他是骄傲强大的清梦斋三先生,但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已经半步踏入合体期的李然这和自杀依然没有任何分别! 李然看着眼前被秋雨打湿的观院院墙,感知着身后发生的变化,神情骤凛,在心中震撼想道:“此人好强的心志!” 冯思秋收剑,就是邀请李然来杀自己,是在赌李然敢不敢杀自己! 李然叹息收剑。 冯思秋胜了或者说他赌胜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世间除了清梦斋三师兄,谁还敢这么赌? 又或者,冯思秋算准了李然一定会收剑,那么这还是赌吗? 宽直的铁剑离开冯思秋的手,与空气高速摩擦,带着一缕明亮的光线剑锋之前,石阶扭曲变形裂开,根本无人敢挡! 一掷之威,竟隐隐然与先前李山的天外一剑差相仿道! 第468章 为张楚楚而战! 就在天机的目光将要落在棋盘上时,铁剑到了. 铁剑切断目光落在棋盘上。 相隔十六年,天机说出的那个“疾”字还在秋雨里不起眼的飘荡。 秋雨无声殿塌有声。 连绵不断的“轰隆”巨鸣声里,道殿渐渐垮塌,变成废墟。 漫天的烟尘渐渐被雨水敛灭。 冯思秋走进道殿废墟里,脸色微白,袍服微脏,往日里绝对对称、就连左右的根数都完全一致的双眉,变得有些微乱。 他没有看见那张棋盘。 沉默片刻后,他从身前的砖木碎砾里拣起已经有些变形的铁剑,双臂用力把铁剑慢慢扳直----虽然不是太直,但已经足够砍人。 然后他望向天机。 太虚观戒律院首座,经过片刻喘息后,回复了一些修为,左手颤抖着,在身前的血泊里拿起道祖留下的盂兰铃,向着阶上掷了过去! 冯思秋看都没有看一眼,伸出左手在空中握住那只铜铃。 盂兰铃铃里残存的道性,感受到这只手的不敬,愤怒地颤抖起来。 冯思秋的左手很稳,指节细长,铜铃的道光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他指节微白,默一用力。 只听得“喀啪”一声,盂兰铃,在他的掌心里变成了破铜烂铁! 秦杰不能接触盂兰铃,那是因为道祖认定他是邪祟。 三师兄能够接触盂兰铃,那是因为就连道祖留下的气息,能够感受到他的不敬,却无法认为他是邪祟。 冯思秋心正而自信,根本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惑,更何况他这一生最是厌道,心道如果自己都是邪祟,你道祖又算是什么东西? 道宗圣物被毁,身为执铃者的宝树道长,既是心痛,道心又受到极大震荡,脸色变得极常苍白,厉声怒喝道:“冯思秋,你好大的胆子!” 冯思秋看了这名太虚观戒律院首座一眼,握着铁剑的右手微微一紧。 只听得“唰”的一声,宝树大树剩下的左臂脱离身体,落在了秋雨中。 一声惨号,瞬间穿透渐骤的秋雨,向着残破古观四周传去。 宝树道长看着雨水里的断臂,脸色苍白,带着两道血洞的身体摇摇欲坠,身为太虚观戒律院首座,他的道法高深,坚毅能忍,先前被秦杰用符刀砍断一臂,能忍住没有发出惨呼,然而此时他的修为受损严重,更因为冯思秋铁剑再断他一臂,等于是毁灭了他的所有,他再也无法忍了。 何伊怔怔看着眼前这幕,忽然惨呼一声,冲到断阶旁,把浑身是血的宝树道长搂在怀里,试图替他止血。 天机面色沉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冯思秋,宣了一声道号,因为太多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而且极不顺畅。 “三先生行事实在……” 他没有办法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冯思秋此时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右手握着那柄宽直奇特的铁剑,便向他的头顶斩了过去。 天机此时脸色苍白,十六年闭口禅破,造就了先前那惊人的幕幕画面,也让他的道心受到了极大反噬,再加上先前秦杰在他身上留下的箭创符伤,他的实力已经受到极大损耗,和巅峰时相差了不少。 但毕竟是行走世间的道子,面对着那柄如大山般压顶而至的铁剑,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恐的神情,而是伸出右指,在身前画了一个圆。 天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在飘着凄寒秋雨里的空中不停地画面,一圆尽时又有一圆生,大圆复套小圆,生生不息,就如道祖身后永世不灭的光圈。 冯思秋的铁剑直斩横切,依然走的是方正之道,就如他的人一般,铁剑在秋雨里画出无数个正方形,每一道剑痕的长短浓淡都绝对相等。 手指画出的圆。 圆融至极,把铁剑画出的每一个正方形都套在其间,向圆圈里落下的雨水,刚刚触到那道气息,便被弹飞而去。 天机看着冯思秋,声音微哑说道:“天圆地方,你如何能够破我?” 冯思秋神情漠然说道:“既然是人,便要清楚自己是站在大地上。” 话音落处。 只听得“噗噗”几声脆响。 铁剑横切而出,把雨空里的那些道息斩的七零八落,方形的剑意强悍至极地破圆而出! 天机神情骤凛。 宣一声道号,在身前布下二十七层道家气息护罩。 “君子可欺之以方?” 冯思秋轻喝一声,执铁剑连破二十七层道家气息。 鲜血溢出天机的唇角。 他双手在身前作莲花绽开,结出强大的真言手印。 “君子可欺之以方?” 冯思秋大喝一声,执铁剑斩破真言手印。 天机“噗”的一声吐出血来,却依然战意坚毅,唤出不动明王法身,迎向铁剑。 “君子以方欺之!” 冯思秋怒喝一声,铁剑破雨而斩,将天机的身外法身斩成两截! 看着道子遭受重创,危在旦夕。 太虚后观里还能从地上爬起来的道士们,怒吼着向石阶前走去,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救下天机的性命。 冯思秋铁剑离手,“嗤嗤”剑啸声中,十余名道士倒地而死。 铁剑在石坪秋雨中画出四道直线,然后回到原先的地点,斩向天机。 天机的身上陡然出现一道笔直的伤口。 他的脸色苍白至极。 盘莲花座,结莲花印,闭目动精神力。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白骨生肉。一念不死不灭。 冯思秋根本不理会他在做什么,只是让铁剑砍将过去。 瞬息之间。 铁剑斩七十七记。 天机动精神力十一循环。 他身上的道袍被尽数斩成碎片,身上的骨肉皮被切出无数道血口。 那些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然而还未复原,便会又被铁剑切开。 天机动念的速度再快,道身的恢复速度,却永远不可能比的上铁剑的速度! 他这时候更多的是在苦苦支撑。 而苦苦支撑的同时,他必然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那种痛苦近乎于凌迟。 即便是道心坚毅如磐石的他,眉宇间也不禁生出痛苦之色。 铁剑再至。 天机的身体重挫,向后疾飞,撞在殿内垮塌的道像之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冯思秋继续向他走去。 此时,李然终于掠到了道殿废墟之前,站在了天机的身前。 他看着冯思秋说道:“哑巴受伤在先,胜之,亦不武。” “此言若有理,你们如何有脸围攻我小师弟?” 李然沉默,又道:“秦杰和修罗之女已死,事已成定局,而今日太虚观已毁,道士死伤无数,清梦斋难道还要灭道不成?” 冯思秋面无表情说道:“道宗欺我清梦斋,这个臭道士骗我师兄,虚情伪善到了极点,似这等破烂法门,自然要从世间抹去才是。” “今日没有人想杀秦杰,不然天机也不会等着道光降世诛灭修罗之女,我想道道两宗已经表明了对清梦斋足够的尊敬,而道宗为此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 “杀死楚楚,难道以为不用付出代价?道门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我暂且不理,你也莫要逼我清梦斋现在就与道门开战。” 天机躺在碎裂的道像脚下,身上全是伤口,看着惨不忍睹,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静,声音依然坚定:“修罗的女儿……必须死。” 冯思秋看着他说道:“她不曾犯错,为何要为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便提前付出代价?修罗的女儿若是原罪,那世间诸多yin道士的后人岂不是都该被杀?” “天道盟不曾有此例,古礼不曾有此议。所以你们今日之行,无理。” 秋雨里一片安静,场间众人都知道清梦斋三先生有怎样的性情,并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话,却没有人真的认为此人是在讲理,因为这道理很没有道理,只不过看着那柄握在他手中的宽直铁剑。 没有人愿意与他说理。 谁都没有想到,这时候站出来反驳清梦斋三先生的,居然是水燕霏。 她在清梦斋冯思秋以及各宗天下行走面前,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不值一提,然而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无惧者亦无畏,她早已心丧若死。 所以先前她才敢对张楚楚出手。这时才敢说话。 水燕霏缓缓站起身来,擦掉脸上的雨水,看着冯思秋说道:“敢请教三先生。若一切皆依天道盟古礼而行,你的铁剑今日为何会杀死这么多人?” “天道盟有言,杀人者死。” “然而现在谁都不知道秦杰和修罗之女究竟死了没有。既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死亡,太虚观里自然没有杀人者。” 冯思秋沉默片刻后说道:“此言有理。” 何伊抱着宝树道长,看着他惨白的脸颊,老泪纵横,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冯思秋悲愤骂道:“你们清梦斋永远自以为占着道理,其实从轲浩然那个天杀的疯子开始,你们什么时候讲过理?你看看首座现在是多么痛苦!” 听着这老妇语涉小师叔而极不恭顺,冯思秋的双眉微微挑起。 看着拦在天机身前的李然,握着铁剑的右手忽然再紧! 第469章 为张楚楚而战!(十二) 李然神情骤凛. 何伊怀里的宝树道长,忽然睁开双眼,似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然后他的眼中亮起一道笔直的光线,就此死去。 何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怀里的老道士。 太虚观戒律院首座。 就此毙命。 天机震惊无比,霍然抬头,愤怒地望向冯思秋。 水燕霏本以为自己用言语逼住了这位性情方正的清梦斋三先生,哪里想到,紧接着便会发生这样的惨剧。脸色苍白喃喃问道:“这是……为什么?” “楚楚无罪,臭道士诛心。古礼曾言,诛心者死。” 秋雨里,响起何伊绝望的哭声。 太虚观,这座人世间最古老的道观,今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坏,石阶损毁,院墙倾垮,道殿破裂,而后殿更是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道殿之间的石坪上,躺着很多具尸体,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沉默地流淌着,看着极为凄惨。 太虚观里的道士死伤无数,数代蕴积的道门菁华,便在这一役里,被一把铁剑杀的损失殆尽。 数十年前,还是神话集团副董事长的莲世界,暗中指挥魔宗强者,在太虚观前血洗无数修行宗派,对太虚观内却没有怎么攻击。 数十年后,又有一幕悲剧发生在太虚观,只不过这一次承受惨痛结果的,是太虚观本身,自今日起太虚观再难保有如今在修行界里的地位。 “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 歧山老道看着倒卧在秋雨里的道士尸体,看着那些血迹,苍老的面容里看不出是悲还是喜,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望向冯思秋,艰难一笑说道:“虽然棋盘已毁,但我也不能确定秦杰和修罗之女究竟是死是活,冯思秋啊,你先收手吧。” 冯思秋沉默不语。 他想杀死天机。 无论是李然或一直沉默的周雄,都不能阻止他出手,因为这是清梦斋的道理。 但说话的是歧山老道,他便必须慎重。 因为他知道道长并不是道宗里那些虚伪的道士。 道殿已成废墟,没有人看到那张棋盘,此时听到歧山老道说棋盘已毁,不由震惊无语,心想即便是天机破了十六年闭口道,再加上清梦斋三先生的铁剑,应该也不至于把道祖留下的棋盘毁去,而更令有些人感到震惊的是,歧山老道说他也不能确定秦杰和修罗之女究竟是死是活。 太虚观观主被铁剑砍断了左腿,浑身是血躺在秋雨里,脸色苍白看着何伊怀中的宝树道长遗体,怔了很长时间后忽然伤痛地哭了起来。 想着今**伤无数的同门,观主的身体不停颤抖,然后他以手扶地向石阶处爬去,对着歧山老道哭喊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想让整个人间世灭亡?太虚已经毁了,难道还不能阻止世界毁灭?” 歧山老道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又看了一眼天机,缓声说道:“百年之前我离开太虚观来到人世间,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最长,我对这里的爱也越深,只不过对于怎样守护人世间,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师叔你有没有想过,你替人间选择的这条道路,和绝大多数人的选择都不一样,而且极有可能是错误的。” 歧山老道疲惫的面容上现出微笑,说道:“我是歧山,我不是岐山,所以我这一生选择的道路,向来在世人眼中都是歧路。” 说完这句话,道长缓缓闭上眼睛,靠在观海道士的怀里。 观海道士的身体被秋雨淋的一片寒湿,此时便是心也觉得寒湿一片,伸出颤抖的手指搁到道长鼻前,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道长圆寂了。 数十年前,歧山老道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无数苍生,自身却染上重疾,修为境界尽毁,与病魔抗争多年,早已精血枯萎,如今已然年老体衰,今日却道真言助秦杰震退天机,又强行开启棋盘世界,寿元终尽。 冯思秋看着观海道士怀里瘦弱的道长遗体,缓缓躬身。 正在痛斥道长的太虚观观主,愕然住嘴,有些神经质般哭笑两声,然后跪倒。 道殿石阶前,所有还能站立的人,都对着道长的遗体行礼。 这种尊重,不是因为歧山老道是太虚观真正的长老,是道宗辈份最高的大德,而是因为道长用自己的人生百年证明了他的慈悲善良,就算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会反对道长在临死前所做的那个选择,但绝对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德行。 秋雨微散。 一名男人出现在道殿废墟之前,急骤的雨水把他身上的棉袄尽数淋湿,那些凝血着的棉花在棉布外微微颤抖,就像是结了霜的花果。 听着石阶处的哭声,他走了过去,所有人都赶紧让开道路。 大师兄走到歧山老道遗体前,想着这些年二人通的书信,想着道长在信纸上的那些殷殷寄望,面露戚容,蹲下握住道长渐凉的右手,低声说了几句。 冯思秋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道长说,小师弟和张楚楚的生死未知。” 大师兄站起身来,望向雨中的天空,眼睛在急骤的雨线中微微眯起,脸色显得很苍白憔悴,忽然转身向石阶上走去。 道殿已成废墟,大师兄轻挥棉袖,棉衣上裂开口子里探出的棉花,道道流离飘走,他身体四周的砖石废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清空。 冯思秋知道师兄今日已经强行破境太多次,如果再这样下去,对师兄的修为心境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说道:“师兄,我来做。” “我很着急。” 他向来行事走路都毫不急燥,慢条斯理,甚至慢的令人有些发慌,然而今天他却成了世间最着急的那个人,他着急的自然是秦杰的生死。 冯思秋不再多说什么,握住铁剑往地面一插,开始协助师兄。 在极短的时间内,道殿废墟被二人清理一空,甚至就连道殿的地基都被冯思秋挖开,然而他们依然没有找到那张棋盘。 难道真如歧山老道所说,道祖留下的棋盘毁了? 可即便毁灭,也应该留下些痕迹才对。 秋雨下的越来越急,道殿废墟周遭一片死寂,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雨水渐渐向被挖开的地基里灌入,渐渐积起处处水洼。 大师兄看着废墟里的处处水洼,忽然神情微变。 在道殿地基的最深处,还残留着铁剑宽直痕迹的土墙包围之中,隐隐可以看到一座约丈许方圆的塔基,塔基不知道被埋在道殿之下埋了多少年,早已残破不堪,塔基中间有一道被封土塞满的枯井,井口早断。 冯思秋掠至塔基旁边,手握铁剑再刺,然后摇了摇头。 枯井里的封土毫无缝隙,而且其下直抵实地,根本没有通道,秦杰和张楚楚就算舍了黑色马车,也不可能从这里逃走。 这般断井颓垣,哪里能把姹紫嫣红开遍? 李然等人看着他们在废墟里翻找,挖出道殿地基,始终沉默不语,因为他们清楚,大先生和三先生此时看着沉默平静,实际上情绪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在这种时候,即便是董事会大董事和讲经首座,也不愿意同时招惹这样两个人。 大师兄走出废墟,走到天机身前,沉默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带着自责的情绪说道:“在长安城里,我不该与你商议这件事情,我总以为,你既然是道门行走,一心向往,那么总应该是有些慈悲心的。” 天机浑身是血,却神情宁静,说道:“利用大先生对道宗的信任,是我行的恶,然而我这么做,正是因为道宗对人世间有大慈悲。” 大师兄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对一个孤弱女子的小慈悲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大慈悲,就算有,这种大慈悲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这句话,后观废墟前一片安静,众人尤其是观海道士和太虚观观主等修道之人若有所思,天机神情微变。 “师父曾经说过,我就是一条明亮清澈的山溪,不曾遇到真正的岔口与泥沼,比小师弟要幸运很多,直到今日被你所骗所利用,我才明白,师父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我也才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痛苦和愤怒。”大师兄看着天机继续说道:“我不会打架,不然我这时候一定要与你打上一场,或者等以后我学会打架了,我再去太虚观找你。” 冯思秋看着天机神情漠然说道:“因为歧山老道的遗愿,我今日不会杀你,待我清梦斋找回小师弟后,小师弟自会去太虚观杀你,若清梦斋确定再也无法找回小师弟,那便是我陪师兄去太虚观找你,烦请回去通传讲经首座一声。” 不同的话,讲述的是同一件事情,秋雨里的人们顿时觉得浑身寒冷,默默想着,难道清梦斋准备向太虚观宣战? 剑阁程子清靠在石阶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天机,不由心想如果自己是太虚观的道士,这时候必然要祈求道祖保佑秦杰还活着。 第470章 清梦斋天下无敌! 如果秦杰死了,太虚观能顶得住清梦斋的狂暴报复吗? 天机却未动容,看着身前的清梦斋二人平静说道:“这是道祖的意志,凡人如何能移?秦杰和修罗之女必然死了,清梦斋若要灭道,且看能否灭掉。” “道祖当年也是凡人。” 冯思秋抬头望向雨空中远处瓦山顶峰的道祖石像,看着那石道悲悯庄严的面容,看着石道残破手掌里依然在轻渺释落的道光,大厌而怒。 “从今日起,臭道士不准入我天道盟境内。” 说完这句话,他面色微白,身上宽大的袍服逆雨而飘,宽直铁剑离手腾空而去,瞬间刺破层层雨幕,刺向远处山顶的道祖石像。 瓦山顶峰的道祖石像无比高大,仿道真道俯瞰世间。 与道祖石像相比,铁剑就像是很不起眼的小铁片。 然而铁剑里灌注着冯思秋最暴烈的情绪,最轻蔑的态度,最绝对的秩序,哪里是一尊无感无识的石道所能抗衡? 道祖石像的右手齐腕而断,从极高的空中坠下,惊起苍鹰,乱了秋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道祖石像的脸上多出数道横直的线条,远远望去,就像是被顽童用墨线在上面调皮的弹了数道,悲悯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滑稽可笑。 那些线条都是铁剑切削而出,深透道祖石像脑后,片刻之后,道祖石像的脸便开始垮塌,不断有岩石崩落。 道祖石像上,不断有巨岩开始剥落,然后垮塌的速度渐渐加快。 瓦山顶峰连绵响起如雷般的撞击声。 无数烟尘冲天而起,即便是骤雨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浇熄,山顶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山脚下的太虚观里。 数百块巨石开始向着山下滚落,声势愈万骑骏马,令人心惊胆颤,顺着山势,向着已然残破不堪的太虚观而来。 后观里的人们震惊无比,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或抱着死者的遗体,开始向中观前观奔逃而去。 无数撞击声响里,道祖石像崩塌而成的巨石,轻而易举地砸破古观院墙,把道殿残骸碾的更碎,碾过石坪,碾碎残钟,恐怖无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平静,烟尘渐渐退去,避到观前广场上的人们,惊恐渐定回身望去,只见大半座太虚观,都被巨石塞满碾平。 看着瞬间被毁的太虚观,人们用了很长时间才从震惊中苏醒过来,那些幸存的观中道士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有道士看着那顶在秋风秋雨里依然笔直挺立的男人,悲愤到了极点却也惊恐到了极点何伊依然抱着宝树的尸体,已然年老的她,先是失去儿子,然后失去这一生唯一的男人,便等若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看着冯思秋的背影,悲痛嘶声骂道:“你们这群疯子!你以为清梦斋真的就天下无敌吗?” 冯思秋没有转身,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洁白无尘的手绢,缓慢而认真地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说道:“我清梦斋本就天下无敌。” 何伊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怔了怔后,疯狂地笑了起来,怨恨地诅咒道:“就算你清梦斋天下无敌,也只能在天下无敌!总有一天,天会睁眼收了你们!就像当年收了浩然然那个疯子一样!” 以冯思秋平时的性情,听到有人称小师叔为疯子,那必然又是一场风雨,但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大师兄身旁,不发一言。 天机看着已然变成巨石堆的太虚古观,想着先前那幕画面,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低头望向自己胸前那两道神符留下的血口,还是先前被铁剑斩出的那些伤口,想着这些清梦斋弟子的狠厉霸道,声音微涩说道:“清梦斋果然都是一群疯子,然而全无敬畏的你们,难道可以寻觅到真正的平静吗?” 何伊先前说出那句话,以为接下来便会死去,却没有料到冯思秋竟是理都不再愿意理她,不由生出极大难受痛苦。 她忽然看见王雨珊沉默站在人群外围,恨声说道:“王雨珊!先前所有人都看见你助修罗之女逃脱!我倒要看看雁荡山和符圣如何护你!” 听着这话,王雨珊脸色苍白,先前在殿内出手,纯粹是看着秦杰和张楚楚陷入危险时,她下意识里的行为。根本没有思考什么,此时想着如果张楚楚真是修罗之女,日后冥界入侵人间世毁灭,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雨珊,你过来。” 王雨珊微微一怔,看着那名其实并不如何熟悉的书生,想着两年前从草原到沈州的旅途。 心头微温。 依言走了过去。 大师兄看着场间众人,说道:“雨珊是我的义妹。”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很丰富的隐藏含义。 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师兄说王雨珊是自己的义妹,那么这便是担保。 又或者说是威胁。 今日之后,谁要是敢对王雨珊或是雁荡山不利,那便等于是挑衅清梦斋,而在今日太虚观毁灭,道宗遭受沉重打击的背景下,谁敢再对清梦斋有丝毫不敬? 冯思秋忽然望向周雄说道:“你不在草原,来此地做甚?” “我来看看。” “你来看什么?” 今日早些时候,李然曾经问过周雄相同的问题,当时周雄也回答的是来看看。当李然问他来看什么的时候,周雄回答的是来看你们杀人。 此时面对冯思秋的提问,周雄的回答变了,他说道:“我来看你杀人。” 冯思秋点点头,说道:“我清梦斋不喜杀人,若可杀人时很会杀,所以你不用担心。” 周雄知道他说的不用担心是指自己不用担心清梦斋对妹妹的教育。 点头致谢。 “若小师弟出现在草原,麻烦你把他送回沈州。” “若修罗之女同行,我不能保证我不出手。” 冯思秋眉头微挑,不再多言。 “走吧。”大师兄对他说道,然后带着王雨珊向山下小镇方向走去。 冯思秋随之而去。 看着渐渐消失在秋雨里的三道人影。 李然忽然问道:“折损五年修为,只为了把道祖石像毁掉渲泄立威。这种事情你做还是不做?” 周雄想着先前冯思秋拭去唇角鲜血的画面,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只有疯子才会做。” “自司徒先生之后,清梦斋极少踏足世间,有很多愚痴之辈,都已经忘了清梦斋的故事,今日之后想必没有人再敢忘记。” “我明宗被你们道道两宗视为妖魔,如今看来,清梦斋行事竟是比我们还要疯狂,难怪清梦斋对我明宗不像你们那般视为异类。” “道宗一直在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我道门是在做正确的事,你们魔宗则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只要道道两宗想做什么,你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唯有清梦斋,他们只做让自己高兴的事,这就是区别。” …… 深秋,瓦山落下一场秋雨,引发泥石流,继而山崩,世间最大的道祖石像垮塌,太虚观被埋大半,千年古刹就此化作废墟,观中道士死伤惨重,参加盛典的民众和游客则因为没有入观而逃过一劫。 就在同一日,深受世间民众敬仰的歧山老道圆寂,太虚观观主连遇变故,心灰意冷避居瓦山,歧山老道关门弟子观海道士继任观主,暂在山中视事。 以上是官方说法,如果人间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想必史书上也会这样描写,大概只有在神话集团教典和道宗秘传经文里才会有事情的真相。 现在的人世间,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场几乎让太虚观覆灭的灾害与自然无关,而是道宗试图镇压修罗之女,只不过遗憾的是清梦斋站在了道宗的对立面。 在这一役里,除了歧山老道圆寂,太虚观戒律院首座死亡,道宗行走天机重伤,剑阁程子清本命剑废,太虚观道士与各修行宗派代表死伤惨重,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收到了严厉的警告,严禁提起此事----或许是担心引起人间的恐慌,道门和道宗严密地封锁了修罗之女降世的消息,甚至就连神话集团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光明之女,已经变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自司徒云海后,多年没有在修行界露面的清梦斋,在这场战役里终于出手,清梦斋大先生和三先生在这一役里所展露出来的强大实力和不可思议的境界。 震惊了整个修行界。 让很多人回忆起了当年的某些故事,再次确认清梦斋果然天下无敌。 清梦斋在这场战役中,也承受了极严重的损失。 境界提升速度奇快、已经渐渐被视作清梦斋将来的入世弟子秦杰,随着修罗之女还有那辆悍马消失无踪。 从道祖棋盘离奇消失的那一刻起,再也没有人在人世间看到那辆悍马,也没有人知道秦杰和张楚楚死了还是依然生活在哪个角落里。 因为劝谏的缘故,天道盟于龙天没有颁下灭道的旨意,前次因为道石入沈州而颁下的禁令,则推展到了整个天下,所有的道宗道士都严禁踏入天道盟境内一步。 第471章 唯一能够威胁道门的人! 转眼间又是一年,秋风黄了树叶,霜了草原。 秦杰和张楚楚失踪已经整整一年,没有任何消息。 在这一年最开始的时候,局势其实十分紧张,尤其是在那些知晓太虚观之变真相的大人物眼中,更是如此。 太虚观之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都可以认定清梦斋庇护修罗之女,那么清梦斋便应该是整个天下的敌人,而要灭清梦斋必先灭天道盟,神话集团随时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号召世间亿万昊天信徒,向天道盟发起一场圣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先诸派在太虚观里达成的进攻魔教子弟的协议,也成了一张废纸,神话集团诏令联军北上之时,原本应该承担先锋主力的天道盟东北骑兵。 被排斥在了联军之外,甚至成为了联军最警惕的对象。 就在神话集团联军与魔教子弟边打边停,眼看着便要把夏天拖过去的时候,草原上的局势忽然发生了极为剧烈的变化,这两年苦不堪言的魔教信徒。 藏进岷山里休养生息半年后,忽然再入草原。 同时向魔教子弟和联军发起了攻击! 魔教信徒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都是送死,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那些往日里只会狂喝着挥舞弯刀冲锋,徒有蛮勇却毫无组织的草原骑兵,忽然间变成了极有组织纪律性的铁血军队,草原骑兵骑术优良,射术惊人,再拥有了极可怕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实力顿时提升了数个挡次。 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魔教信徒的草原骑兵,看似同时向双方发起攻击,实际上却是阴险到了极点,不断将本已稳定的战局扰乱,让本来都没有什么战意的魔教子弟和中原人,很多次不得不与对方发生惨烈的厮杀。 联军震惊于魔教信徒骑兵的变化,通过不懈努力,终于查到魔教信徒里出现了一名军师,王庭单于对此人竟是言听计从,从骑兵的训练到那些阴险的仿佛渗着污水的战略布置,全部出自那名军师的头脑。 那名军师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眼看着草原上的战局越来越混乱,各方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魔教信徒骑兵哪怕死伤惨重,却依然坚定不移地把魔教子弟和中原联军拖进血腥的战场上,诸派终于顶不住了,派出强者试图刺杀那名军师。 然而无论是北陵的剑客还是其他门派的修行者,虽然能够靠近魔教信徒,却始终没有办法刺杀成功,直到所有的刺客全部死亡,诸派才愕然地发现,那名戴着银色面具的军师身旁,居然有数十名金丹期的高手! 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神话集团不出手,根本没有谁能够奈何得了那人,草原上的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危险,这时天道盟东北边军终于开进了草原,经过两次惨烈的大战,才终于勉强把草原局势稳定住。 草原深处的草已经有了霜白之色,马蹄声声,数十骑登上了杨林畔的一处草甸,看那些骏马便知道这些骑士来自魔教信徒,然而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穿着草原蛮人的衣服,而是穿着黑色的神袍。 数十骑最前面,便是那名戴着银色面具的军师。 那名军师提马上陵,伸手把银色面具摘下,露出那张被火焰毁坏严重,却依然能够看到当初风泽的脸颊,静静看着南方。 这个人,自然便是逃入草原的云正铭。 云正铭与魔教信徒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所以当初魔教信徒才会派人去燕北边塞接应他入草原。 进入魔教信徒之后,云正铭在极短的时间内,向惶惶然的草原蛮人们展示了自己的强大。 在这一年里,他用《灰眼》**吸噬了两名金丹后期强者以及一名魔教子弟元老的修为,境界已然突破元婴中期,甚至隐隐然快要抵达巅峰,毕竟与他修行的道门**不合,所以气息稍微显得有些杂乱,境界依然不够稳定。 站在草甸上,看着南方远处隐隐若现的山峦,云正铭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事,这些年的这些事,不由心生感慨,自言自语说道:“如此大好河山,留待我来取之,可惜秦杰你已死了,不然让我再来杀你一次,该有多好。” …… 草原草已霜,神话集团依然葱绿一片。 李彤出现在在群山深处、那座简朴寻常道观前。 她穿着墨红色的神袍,头戴神冕,神情平静,也不叩门,极随意地推门而入,就像是回家一般,说道:“师叔,好久不见。” 那名穿着淡青道袍的中年道士,正在湖畔洗笔,听着声音抬头望去,发现是她,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你来晚了很长时间。” 依据道门的规矩,神话集团接位后,都必须来到董事会,只有得到董事会的同意,授位才算正式生效。 李彤去年春天便杀死前任董事长,登上了那方墨玉神座,按道理她应该早就来董事会,但她却偏偏没有来,奇妙的是无论谁,都默允了她这种做法,整座神话集团也没有谁敢提出异议。 “只是一个过场,随时都可以来。”李彤走到湖畔,看着孤清甚至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道观,微微蹙眉说道:“这观里变得越来越没有人味了。” 中年道人把手中的湿笔甩干,带着她向屋里走去,说道:“大董事一直在南海,师弟娶妻生子,不愿意再回来,现在观里就我一个人,自然冷清。” “小时候观里人也不多,但还算热闹。” 中年道人想着十几年前,道观里不时响起的追逐打闹声,微笑说道:“皮皮离开之后,你就被送去了神话集团,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热闹了。” 李彤没有说话。 中年道人看着她说道:“如果是别人做了副董事长后不来这里,我必然要严施惩戒,你自然是不怕我责罚你,所以一直懒得过来见我,为何今日却来了?” “我要问两件事情,然后看一卷经书。” 神话集团大神官入观,这是道门的规矩,其实也是极大的好处,因为按照规矩,大神官可以选择七卷天书里的一卷学习。 “你要看哪一卷?” “日字卷。” 中年道人不解问道:“你幼时在观中生活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有机会接触过七卷天书,但想来也能猜到一些什么,日字卷对你修行并无助益。” “我想看看日字卷上有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中年道人沉默片刻后问道:“谁的名字?” “秦杰。” 李山的名字,依然在第二页纸的最上方,然后是冯思秋、李然、周雄、天机这些名字,每个名字,都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修行者。 李彤看着身前的日字卷,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她曾经在董事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却没有可能接触到七卷天书,所以她此时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日字卷的呈现方式,让她再一次感知到全知全能的昊天的伟大。 她缓缓向后翻动书页,看到更多熟悉或陌生的修行者名字出现在自己眼前,其中一个名字,让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云正铭的名字。 书写云正铭二字的墨水,似乎兑了很多清水,所以落在日字卷纸上的笔迹显得非常淡,有些发灰,而且云正铭二字的架构明显有些不稳,似乎随时可能破纸而出,又似乎可能随时湮灭不见。 李彤看着云正铭的名字摇了摇头,继续向后翻去,只是把日字卷从头到尾看完,还是没有找到秦杰的名字,她皱眉说道:“难道真的死了?” 中年道人正在把洗好的笔挂到笔架上,然后调整笔架的方位,确保稍后能够晒到足够却不炽烈的阳光,端详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叔,我看完了。” 中年道人走上前去,把日字卷沉重的封页阖上,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如此珍贵的一个机会,却用来确认秦杰是生是死,着实有些可惜。” 李彤摇头说道:“在我看来,清梦斋众人当中唯一能够真正威胁到道门的人,就是秦杰,所以他是死是活,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中年道人微微皱眉说道:“何出此言?” “都说清梦斋是无信者,但里面的人们还是会受某些律条的限制,比如道德,比如天道盟,比如礼法。比如风度,大先生和二先生自然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受到这些律条的限制,他们所能产生的破坏性,便可以预估。秦杰则是不受任何律条限制的人,如果他想做某件事情,无论道德天道盟还是礼法,对他都会变得没有意义。他更不会知道风度是什么东西。太虚观一役,如果是秦杰处于大先生或二先生的位置上,他绝对不会把佛祖石像和太虚观毁了便会罢手。他一定会杀死天机,然后想办法平了太虚观。” “为何你敢如此肯定他的行事?” “因为我和他本就是同一类人。” 第472章 寻找!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好在秦杰已经死了.无论他曾经可能发展成怎样可怕的一个人,可能性已然终止。” “除了重视秦杰,我愿意挑选日字卷来看,是因为我不在乎能从天书里学到什么,七卷天书如今已经流失两卷,李然他当年看了六卷,我现在就算五卷通读都没有意义,更何况是一卷。” 中年道人感慨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你还是一直把自己的兄长当作目标。” 李彤想着去年秋天碧湖畔的雷霆,冷漠说道:“以前他是我唯一的目标,但去年秋天之后,他就只是我修道路上暂时的目标。” “李然应该会很开心你的变化。” 李彤看着中年道人的眼睛,说道:“但我不开心……因为云正铭偷走了那卷天书,我很想杀死这个小偷,但你们却不肯让我杀,这是为什么?” 中年道人沉默不语。 “以前我曾经真的怀疑云正铭是不是修罗之子。如今既然不是,那为什么神话集团不允许我入草原杀他?你们是在养老虎吗?”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依然没有说话。 李彤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最令我感到警惕不安的,还是太虚观那件事情。为什么道宗都能知道修罗之女降世,我们道门的反应却是如此迟钝?总经理当年为何会选择张楚楚做传人。难道他临死时还没有看穿?” 中年道人看着她叹息说道:“我知道你带着疑惑而来,只是能够为你答疑解惑的师兄,还在南海游历,我如你一般惘然。” 李彤走出草屋,来到湖畔。 她双手负在身后,神袍微飘,默默看着道观后方远处那座青山。 当年在观中生活的时候,她和白武秀被严禁靠近那座青山,不知道那座山里有什么,但年幼的她很清晰地感觉到,那座青山很危险。 如今她已经成为神话集团副董事长,境界高深神妙,自然不像年幼时那般恐惧害怕,甚至还生出强烈的一探究竟的冲动。 “想知道那座山里有什么?” 中年道人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座青山。 李彤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那座青山,是我们道门曾经的强大,将来的荣光。” 李彤隐约猜到了什么,眉梢微挑问道:“将来什么时候来到?” “大概需要等到让我们道门变得不再强大的那个人离去。” 李彤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谁都看不到将来有多远。” “人都是会老会死的,再了不起的人,也摆脱不了这个规则的束缚,世间只有永远才是真正的远,所以将来不会太远。” …… 秦杰和张楚楚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仿道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人肯定已经死亡,然而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他们没有死。 有些人不相信秦杰和张楚楚会死是因为太虚观里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有些人不相信则是因为他们不想秦杰和张楚楚死只不过无论是哪种,人们都无法找到甚至猜测不到他们如果没有死现在身在何处。 就连斋主都不知道秦杰和张楚楚如果没死现在在哪里。 清梦斋的绝壁间,斋主正在赏菊吃蟹饮黄酒,虽然菊花远在沈州市南的某处山野间,但他依然看的极为清楚。 “如果棋盘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那么如果棋盘毁灭秦杰和张楚楚自然也就随之毁灭如果天机当时催动棋盘时间流速成功,那么我们人间一年,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在棋盘里只怕已经过了三生三世。”斋主拎起微温的小酒壶,凑到唇边啜了一口,“啪嗒”了两声说道:“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不过好消息是,我不认为有谁能够毁得掉那张棋盘,要知道那可是道祖留给太虚观里的道士用来保命的东西,而我也不认为天机这个小道士有能力把棋盘世界的时间流速催动到让棋盘翻过来的程度,所以他们应该还活着,而且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只看什么时候能出来。” 冯思秋跪坐在师父身旁,正在用一套极复杂的工具,替师父解蟹剔肉,闻言说道:据王雨珊事后转告歧山的话,那棋盘大概只有师父您能够打开,问题是我们现在连那张棋盘在哪里都不知道。” “棋盘就在棋盘里。” 冯思秋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微微挑眉说道:“这岂不是循环死劫?” 斋主摇头说道:“既然是循环,自然生生不息,哪里会是死劫,棋盘自身便会将这劫数破掉,只不知岐山定的时间是多少。” “神话集团定于三日后诌告天下,诌书已经送了过来,里面写明了张楚楚是修罗之女,诌谕世间吴天信徒追捕辑杀,还出了画像,不过诌书里没有提到清梦斋,也没有提到小师弟。”稍一停顿后,他继续说道:“大师兄在世间寻找小师弟和张楚楚,已经找了整整一年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找到,或者说能不能在道宗之前找到。” 斋主抬头望向飘着细雨的秋空,说道:“如果说那些道士真的能在你师兄之前找到秦杰和张楚楚,邪只能说这真的就是天意吧。” 冯思秋此时已经解好一只湖蟹,威在盘中,恭敬递到师父身前。 斋主看着盘中邪只看似完好如初、实际上早已壳肉分离,哪怕最细微的腿肉也都被剔了出来的螃蟹,说道:“吃蟹的乐趣就在于自己动手,无论大嚼还是细剔,现在这局面还有什么乐趣呢?” 去年秋天的时候,一位男人离了太虚观,然后他出现在草原极西深处的原野间,他的身前是数百名道法精湛、境界深厚的道士,那些道士看着这名神情温和,满身灰尘的男人,如临大敌。 原野间响起一道只能用恢宏二字形容的声音,那声音先宣了一声道号,然后淡然问道:“大先生光临我太虚观,不知有何贵干?” “见过讲经首座,我想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我家小师弟。” 其后三日,太虚观内钟声大作,道光大威,清影流离,似有风在观内不停飘拂,那名男人寻无所获,告辞而去。 今年春天的时候,那名男人拜访丐帮烟雨七十二大观,莓至一处道观,便会从怀中拿冉一张画像,问观中道士:“您可见过我家小师弟和这位小姑娘?” 夏天的时候,那男人到访道观,寻访无所得。 秋天的时候,男人回到了太虚观,请太虚观观主观海道士发动逾千民工,掘起后观里的几块巨石,然后他站在那片废墟中,看着断井残垣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始终觉得,小师弟生死不知是自己的责任。 片刻后,他来到一座很破旧的道观前,礼貌地敲门而入,从怀中掏出已经发皱的邪张画像,看着观中的老道士,难受地咳了两声,然后声音微哑问道:“如果您来自瓦山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过这二人?” 老道士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解于这名男人怎么知道自己来自瓦山小镇,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平静向那老道士告了声扰,转身出了道观,向着下一个地方而去。 从秋天到秋天,一年三百多日,清梦斋大师兄在世间寻找秦杰和张楚楚的踪迹,他去了两千一百座道观,四十七座城市,游遍诸山,阅尽四海,他疲惫而憔悴,满身风尘,却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秋雨落沈州。 一只猫趴在枫林别墅的墙头,浑身湿漉,对着天空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跳入小院,熟门熟路地走进卧室,上床后便倒下,用被褥把身上的雨水蹭干。 这家小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那个很可恶地喜欢用石头砸它的年轻男人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所以猫儿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它在蒙着灰尘的被褥上甜蜜地睡觉,趴着睡,仰着睡,夹着尾巴睡,抱着尾巴睡,四脚朝天睡,换了无数种姿式,睡了很多天,终于觉得有些无聊。 猫儿屈着两只前腿,把头垫在软软的爪上,微偏着看着房门,忽然觉得有些孤单,甚至开始期望能够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雁鸣湖畔宅院里的仆役都已遣散或回到柳编府,整座宅院里没有一盏灯光,显得格外冷清,湖水里的荷叶又残,在秋雨中随波微伏,不知有没有哪片荷叶还记得从前的那些雷,还记得当年的邪些事。 草原上悬着一轮冰冷的太阳。 黄草皆霜,被围在洼里的两只手指粗细的小鱼,即便想相儒以沫,吐出来的沫子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冻成冰粒,忽然间,浅洼骤深! 车轮呼啸再过。 一辆黑色的悍马,从空气里冲了出来,带着狂暴的气势,重重地落在微硬的草原地面上,速度奇快向前继续冲刺,仿道是想要追上远方那轮太阳! 第473章 太虚主观! 人间四时皆有花,即便寒冬时节也有腊梅可赏,秋天的时候自然也有花太虚观的秋天著名的便是桂花,秦杰抱着浑身是血的张楚楚,不知道为什么,竟在临死前这一刻想起塔林孤坟边的那几树桂花来. 此时那自天外来的一剑,已经距离悍马极近,下一刻大概便会刺中张楚楚和他的身体。 其实他并没有真实地看到那道飞剑,但他感知到了,并且确定这剑来自剑圣李山,所以他清楚自己和张楚楚马上就会死去,于是他没有再做任何事情,只是把怀里的张楚楚抱的紧了些,然后安静等待。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秦杰的想像和推算,那道自天外而来,理所当然要杀死自己二人的破云一剑,居然擦着悍马疾掠而飞! 清静的道光在悍马后敛灭,太虚观道殿的残破景象和那些秋雨,全部被隔绝在了外面,然后消失无踪,周遭一片安静。 秦杰知道悍马已经完全进入了棋盘里的世界,绷紧到了极点的精神骤然放松,汗水像暴雨一般涌了出来,瞬间打湿全身。 道路本就在棋盘世界里的一座高山上,前方忽然崩塌断裂,自然便成悬崖! 身离绝境,哪里想到只不过是片刻功夫,又会面临这样的危险! “轰”的一声沉重撞击声,悍马重重地落在地面上,车轮碾破一处将要结冰的水洼,然后碾压着微硬的寒冷地面,向着远处那轮冰冷的太阳继续狂奔! 剧烈的撞击。 把车厢里的秦杰震的弹了起来,他的头重重地撞到厢板上,疼痛让他从完全措手不及的变化所造成的惘然情绪中清醒过来,下意识里向车窗外望去,只见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荒芜,原野黑寂,偶有几株枯树。 这里不是太虚观,但也不是棋盘里的世界。 那些带着霜色的白草早已死去。 那些水洼里的细鱼想必早已冻僵,时间还是肃杀的秋天,这些景致自己看着有些眼熟。 但应该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这里是草原? 可明明前一刻,悍马还在太虚后观殿前。 为什么下一刻便出现在草原? 要知道太虚观在东南边陲领海处,与草原近的距离也要超过数千里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秦杰看着车窗外的草原景致,震惊的无法言语,然后他醒过神来,急切地望向怀中的张楚楚,发现小姑娘虽然还是很虚弱,但生命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不由沉重地喘息了两声,用力地挥动了一下拳头。 只要张楚楚还活着,只要这里不是太虚观,只要没有道光笼罩悍马,别说是莫名其妙横穿数千里来到草原,就算是到了冥界他也不在乎。 张楚楚醒了过来。 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天空。 发现自己没有死,秦杰也没有死,不禁有些惘然,问道:“这里是哪里?” 秦杰抱着她靠近车窗,向窗外望去,沉默思考了片刻,想起歧山老道前些天和自己讲过的某个典故,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哪怕亲眼看到了,他依然很难相信自己所遭遇到的这一切。 “如果没有猜错,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西荒。” 听着他的回答,张楚楚鼻一酸,伤心说道:“西荒和瓦山之间要横穿整个大陆,隔这么远,怎么可能一眨眼便到?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不是冥界?我们都已经死了,秦杰你怎么还喜欢骗我呢?” 秦杰把她苍白小脸上的泪水擦掉,哄道:“你如果真死了,我骗骗你也无所谓,你没死的时候,我什么事情骗过你?这里真是西荒。” 张楚楚精神略好了些,强撑着身体在他怀里坐起来,向窗外望去,发现真的很像她和秦杰都不陌生的草原,不由好生吃惊。 “前些天,歧山老道对我说过太虚观的一个典故。”秦杰若有所思道:“传闻当年道祖在瓦山修行时,曾经感应到山下有个地方与太虚观有某种隐隐相通之处,便命弟在那里修建了太虚观,后来道祖悟得空间通行无碍的至高法门,便在那处砌了座简易石塔,可以让僧人直抵极西净土。我问过道长那法阵现在还在不在,道长说数千数万年过去,道祖留下的法力早已消失无踪,那座石塔也化作了飞灰,观中僧人在传闻里石塔的位置上,修了一座道殿,便是先前我们在的那坐道殿。” 张楚楚无法相信这个解释,睁大眼睛问道:“你是说道长先前开启棋盘世界的同时,也开启了道祖留下来的石塔法阵,所以把我们传送到了这里?” 秦杰摇了摇头,说道:“道长既然以为道祖留下的空间法阵已经失效,那肯定不是他开启的,大概悍马进入棋盘之后,太虚观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知道,想必动静不小。” 太虚后观道殿里地基深处的石塔法阵,被掩埋多年,道祖留下的法力确实已经几乎完全流失,然而观中僧人无数年来不停颂经礼道,在那些道性的薰染之下,石塔竟还保留了后一线法力。 秦杰不知道悍马进入棋盘之后,太虚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猜测的很正确,能够把道祖留下的法阵重开启的动静,自然不小。 在那一刻,道宗行走天机破了十六年的闭口道,想要强行逆转棋盘世界的规则,三师兄冯思秋则是以毕生功力掷出了那道铁剑。 道宗闭口道和清梦斋铁剑。 已是如今修行界强大的手段,可如果只有其中一样,依然不足以开启法阵,但当二者叠加在一起时,却发生了非常神奇的变化。 断井里隐藏着的道祖法力被触动,石塔里法阵重开启,或者是因为棋盘也是道祖遗物的关系,法阵自动把棋盘送到了极西草原。 于是当悍马冲出棋盘世界时。 自然也就落在了草原之上。 “还有件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够自行冲出棋盘世界。” 秦杰很是不解。 张楚楚此时已经相信了这番神奇的遭遇,又因此而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小脸微白,说道:“如果那个法阵是联通太虚观和太虚观的,那我们现在岂不是……” 秦杰看着远处那棵树皮微灰,叶若**的菩提树,神情凝重说道:“不错,我们现在应该离太虚观很近。” 秦杰把张楚楚小心放到被褥上。 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 以手压眉遮眼,抬头向空中望去,极为认真地看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说话。 “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秦杰有些不解说道:“难道说那个法阵通往的不是太虚观?可明明那棵菩提树有些问题。” 车轮滚动,悍马向着远处那座带着几抹绿意的小土丘而去。 开始的时候,秦杰的神情还很平静,然而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秦杰警意渐生。 秦杰看到悍马前的画面,身体骤然僵硬,震惊的无法呼吸。 …… 草原在悍马十余丈前,陡然下陷,形成一道陡峭的悬崖,因为草原地势极平,先前根本无法看到,直到走到悬崖前,能发现。 原野间忽然出现一道向着地底陷落的悬崖,确实是件极诡异的事情,然而让秦杰震惊到不敢呼吸的却不是悬崖本身。 这道悬崖极为宽广,向着草原前方的四周散开,两方竟似看不到边际,然后在极远处的天边合拢,形成了一个无比阔大幽深,大到人类根本无法想像的天坑! 看着眼前令人震撼无语的画面,秦杰甚至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就算把整座长安城放进去,只怕也无法填满这个天坑! 他曾经去过魔教山门,震撼于千年之前荒人在天地间开凿出来的宏伟建筑,可如果和这个天坑比较起来,魔教山门就像是个不起眼的草屋! 就在天坑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极为雄峻的山峰,这座山峰竟似有岷山高峰那般高,然而因为天坑太过幽深,山峰竟只有极小的一截探出了地面! 天坑里的那座雄伟山峰,距离坑边的悍马至少有数十里的距离,探出地面的峰顶上郁郁葱葱,便是先前秦杰看到的那个带着绿意的小土丘! 如果有人能够从无数万里的高空俯视极西草原的地面,在他的眼中,天坑和坑里的山峰,大概就像一个设计精致的盆景,然而这样一个恢宏尺度的盆景出现在人间,那绝对可以震倒所有第一次看到它的人。 秦杰很震撼,却没有什么赞叹膜拜的心情,因为天坑里那座雄伟的山峰中,有无数座黄色的道观隐隐若现。 峰间的那些道观大概便是太虚观。 只能是太虚观。 片刻后,他从震惊中苏醒过来。 太虚观乃不可知之地,即便是修行者也只隐约知道,这个道门圣地远在极西草原深处,人亦罕至之域,因为太虚观的名字,很多人自然地猜测,太虚观肯定建筑在传说里那些神境才有的悬空岛上。 第474章 太虚主观!(二) 谁能想到太虚观非但没有悬浮在天空之中,反而是在地面之下? 秦杰看着远处那座将宠大身躯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山峰,生出很多不解. 便在这时,西南方向极遥远的悬崖峭壁处,忽然垂下无数白色的晨雾,雾气微湿,较诸空气为重,自崖畔缓缓向着天坑底部坠落,看着就像是一道白色瀑布。 天坑里本来湿气就重,自生雾瘴,此时汇入地表无数晨雾,顿时变得白茫茫一片,那座雄伟的山峰上云雾缭绕,山腰之下完全无法看到,仿道消失一般,从悍马处望运看,就像是变成了一座飘浮在云端的悬空岛屿,那座岛屿峰峦间的黄色道观在雾中时隐时现,仿似道国仙境。 秦杰不认为这很冒险,以他的眼力,望向远处天坑中的山峰,也只能看到那些黄色道观的大概模样,那么从峰间往地面看来,悍马大概和一粒黑砂的大小差不多,根本不会引起太虚观中道士的注意。 大概有风从天坑底部向上呼啸而起,山腰间的厚厚的云层被吹散了很多,这座巨峰山腰之下,竟是层层叠叠、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层的梯田看田里的植物颜色,应该是草原上也很难种活的寒稻,紧接着,他竟然发现天坑底部居然有河流,还有农舍。 根据看到的片刻画面,他简推算出太虚观里大概有逾千名道士,天坑底部极大片的原野上至少生活着十余万人,那些肤色黝黑,衣饿褴褛的农夫,负责为峰间太虚观提供生活所需物资,想必还要承胆很多沉重的劳役。 太虚观存在了多少年,想必那些凡人便在天坑底部生活了多少年,不知有多少代就在不见天日的潮湿阴暗地底,辛苦地劳作,任劳任怨地生活,才能维系太虚观的存在,秦杰相信,哪怕是再虔诚的道门信徒,也不可能永世承受这样的折磨,太虚观里的道士,肯定自有手段像驱使牲畜般驱使这些农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些农夫更像是中原早已废除的农奴。 在极短的时间里,秦杰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被铁索穿透肩胛骨的逃奴,倒毙在寒稻田里的不敬道者,跪倒在山峰前的十余万名贫苦的凡人,观中道士骄奢的生活……看着云雾中有若道国的太虚观,眉头微皱。 张楚楚也看到了眼前的画面,震惊的无法言语。 “看看便离开,也不枉我們来太虚观走一遭。” 如果秦杰是个大智大勇之人,他可能会攀下悬崖峭壁,偷偷去到云层下的悲惨世界,发动那些农奴起义造反,推翻这个畸形的有若蚁窟的太虚观,或者他会悄悄潜入太虚观,去寻找道门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宝藏。 但他不是这种人,在对太虚观进行了一番观察后,根本没有思考犹豫,便带着悍马,离开天坑边缘的悬崖,朝着相反的方向悄悄离开。 宝藏虽好,也要看有没有命去拿,好奇心人人都有,他如果还是太虚观之前单纯的清梦斋八先生,说什么也要去太虚观里逛逛,反正就算观里的道士抓住他,想必也不敢随意杀他,但现在他带着张楚楚,天下虽大似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更何况是在太虚观里一心想要杀死张楚楚的道宗圣地? 悍马安静潜行,过了段时间,又回到了先前他們出发时的地方,只是稍微偏离了些许,刚好要经过那株菩提树。 秦杰看着车窗外的菩提树,说道:“那应该就是道祖圆寂时的地方。” 张楚楚看着这株树干灰白,叶若**的青树,想着在这样寒冷的秋天,在草原上居然能有这样一棵孤伶伶的树,着实有些神奇,又想着自己居然看到了道经上记载着的道祖圆寂之地不由很是吃惊。 秦杰笑着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比道祖差,不需要对他太过敬畏。” 瓦山顶峰的道光降临太虚观后,一路生死危险,二人根本没有机会去讨论那件事情,或者说不想讨论那件事情,但终究不可能一直沉默。 张楚楚沉默了很长时间,低声说道:“我真的会毁了这个世界吗?” 秦杰想着先前看到的太虚观,想着自己猜想的那些残酷的真相,说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不过如果是那样的世界,毁了似乎也无所谓。”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世界的生死系于自己一身,那种恐怖的程度,更是难以想像,张楚楚听到秦杰的话后,依旧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杰仲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有些微凉,但不像犯病时那般严重,稍一思忖后,替她穿上裘衣,抱着她走下悍马。 二人踩着将要冻硬的草原土地,走到那株菩提树前。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芜,偶有几株寒柳也早已落叶枯干,不知何时远远传来凄厉的鸟鸣,依旧青翠的菩提树,在草原里显得极为醒目。 秦杰和张楚楚在太虚观里学道读经多日,已入禅门,清晰地感觉到菩提树下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些道性,那些道性很少,给人一种苍凉久远的感觉。 菩提树下的地面上,有几处微凹的痕迹,里面光滑如镜,很奇妙的是,无论落叶还是无数年的灰土,都没有在里面有任何残留。 秦杰看着那些痕迹,在脑中大概比划一下,发现恰是一人躺下时,会在地面上碾压出来的印迹,最前面那个小的凹陷,应该是肘弯承力之所在,然后下面几个相对较大的,便是身躯在地面上留下的印子。 他对张楚楚说道:“据说道祖涅槃的时候,是侧卧闭目,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张楚楚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看这棵菩提树,来看道祖留下的遗迹。 “世间修道之人,都想能够到这株菩提树前来拜一拜,我们没有想过,却来到了这里,如果说真有所谓机缘,这便是我们的机缘。学道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哪怕只能治标,也应该继续下去。这株菩提树下残留的道性,应该对你修道有帮助。” 张楚楚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说道:“我们以后去哪里?” “当然是回清梦斋。” 张楚楚的身体微缩显得有些不安说道:“可是我很担心。” 秦杰微微皱眉问道:“你担心什么?” “清梦斋是想替我治病,但如果我的病真是修罗留下的记号,怎么治得好?我能感觉到,这株菩提树下残留的道性对我没有什么帮助张楚楚有些难过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直到最后清梦斋都治不好我的病,世界马上便要因为我而毁灭那时候该怎么办?” 秦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说过我不在乎。” 张楚楚低声说道:“但夫子和师兄们也会像你一样不在乎吗?” 秦杰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很清楚老师和二位师兄确实是想治好张楚楚的病,但如果真治不好,难道他们真能眼睁睁看着冥界入侵? 张楚楚抬起头,看着他认真说道:“秦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杀算了?” 秦杰轻拍她的后背说道:“如果是书上那些悲情故事,倒真有可能是这种结局,不过我早就说过了这不是书上的故事,我不爱读书,不想死,更不想你死。” 张楚楚难过说道:“但我们没有未来了。” 冥界入侵代表着永夜的到来,代表着人世间的毁灭,修罗的女儿自然是整个人世间的敌人,哪怕是清梦斋或大唐帝国也不可能一直站在整个人世间的对立面,这也就意味着,世界再大,也不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秦杰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看过天书明字卷,也看过道祖留下的笔记。我知道道祖已经看到了人世间的未来,所以他才会想办法弄这么一个太虚观,才会留下棋盘,才会留下盂兰铃,为的便是应对冥界入侵。” 张楚楚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秦杰看着她说道:“歧山老道说过,如果试图去看到未来,哪怕只是淡淡一眼,将来也会改变,道祖当年看到了将来,他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那么他看到的将来自然和真正的将来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你是说未来并不注定,所以我们不需要烦恼?” “未来和死亡其实很相像,如果已经注定,那烦恼便没有意义,如果可以改变,那我们更没有必要烦恼,只需要努力去改变。” “我明白了,这句话很有道理。” “虽然我偶尔也能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但这句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老师他老人家说的,所以我坚信不疑。” 然后他看着张楚楚的眼睛,说道:“也许整个世界都不会允许我们再活下去,我们还是要回到清梦斋,因为如果这是最后一次信任,当然要留给老师。” 张楚楚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秦杰微笑说道:“随时可能会死,明天也许便是最后一天,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可以催促我们做很多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第475章 菩提树下有老道! 张楚楚静静看着他,鼓起勇气说道:“我要和你生孩子.” 秦杰怔住了,然后苦笑说道:“生孩子需要很长时间,有没有现在想做的?” “你现在想做什么?” 秦杰牵着她走到那棵菩提树前,取出一枚锋利的符弹,在这棵被世间道门信徒视为绝对象征,神圣不容侵犯的树上,刻下一行小字。 “清梦斋秦杰携妻冥王之女张楚楚,到此一游。” 悍马在寒冷的草原上孤独地前行,因为四面荒野无垠的缘故,速度奇快的悍马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张黑灰二色的纸上缓慢挪动。 秦杰和张楚楚曾经在草原上生活过,对于这种单调和荒凉并不陌生,极为熟悉适应,他们知道,就算在中原北方的草原里,如果运气不好,都有可能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一个人,更何况这是在更荒凉的极西草原深处。 但他没有想到,就在悍马离开那棵菩提树约十几里地后,前方的原野间便出现了一个人而且是他现在最不想遇见的那种人。 那是一名面容黝黑苍老道衣破旧,浑身灰尘的老道。 行走世间,最需要警惕的便是道士女人这两类人,而这片荒野距离太虚观不远怎么看这名老道都应该与太虚观有关系,秦杰神情微凛。 看着在身前数十丈外缓缓停下的悍马,老道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黝黑肤色里夹着的石砾“簌簌”落下,宁静的眼眸里流露出悲悯的神情。 老道宣了一声道号,说道:“谁能想到,冥王之女和清梦斋八先生居然会来太虚观,难怪无论人世间怎样苦苦搜寻,也找不到你们的踪迹。” 荒野间那名老道的声音透窗而入,秦杰沉默听着,低头做着自己的准备,只是动作略有一丝停顿。 因为他从这名老道的话中听出,人世间已经搜寻自己和张楚楚很长时间,然而自己和张楚楚不是刚从太虚观逃离,为何便惊动了整个天下? 老道缓缓举起右掌,在胸前单手合什,想到一种可能,眼中的悲悯神情愈发浓郁,感叹说道:“看来果然是歧山师兄把你们送到了这里,棋盘呢?” “如果我们把道祖棋盘交出来,你肯放我们走吗?” 秦杰声音毫无情绪波动,脸色却骤然间变得苍白起来,身体开始剧烈的擅抖,身上已然破裂的黑色院服丝缕更密。 张楚楚知道他身上有伤,很是担心,但却紧紧抿着双唇,不发一声,把身体缩到了车厢角落里,然后拿被褥遮住自己的身体。 老道叹息说道:“清梦斋八先生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乃世间最擅战斗之人,明知冥人殊途,却依然不忘乱我心神,然而……”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老道神情骤凝,感受到两道极为凌利强大的符意,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前,然后开始切割寒冷的秋风! 悍悍马厢里,张楚楚盖在身上的被褥出现了很多道极细的口子,仔细望去,可以看到每道口子其实是两条贴的极紧的细口,棉花从口子里绽了出来。 秦杰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手指在身前的空中缓慢而吃力地划过,就像指尖上悬着一座沉重的大山,身上的黑色院服被溢出来的符意切割成了无数条碎布,青色的悍马车帘从中断成三截,缓缓飘落。 老道面色微凝,盘膝而坐,合什于胸前的手掌微微侧翻,一道极为精纯悠远的道息,顿时油然而生,似光罩一般护住自己的身体。 数十丈外的悍马里。 秦杰收回手指,子弹上膛,中指抠着坚硬紧绷的扳机微微拧转,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符弹尾端暴出一团白色的空气湍流,然后瞬间消失! 正在飘落的青色帘布上出现了一个黯沉的印迹,印迹中的青色布料,缓缓散开,如花粉般向着空中抛散,露出一个极为浑圆的枪洞。 草原空中那两道极为凌厉的符意,自然便是秦杰的二字符,这是他最强大的神符,在太虚观里,即便是七念和叶苏,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破解,然而那名面色黝黑苍老的道士,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以道息暂时抵抗。 不过即便如此,在二字符的恐怖切割威力之下,苦行老道盘膝动念,以道息相抗,满是灰尘沙砾的身体,却等于是被二字符束缚在了原地。 在这种情况下,道士如何躲得过强大的符枪? 老道清楚自己避不开秦杰的符弹,就在他隐隐感知到远处那辆悍马里的气息有些诡异之时,他提前做出了应对。 老道一直安静抚在膝头的左手掌表面,忽然泛起一道金色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变成了纯金打造而成道掌! 老道于极短的时间内,碾碎秋风提起金色的左手掌,看似缓慢实则快速无比地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就在此时,符弹已至! 锋利的符弹携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射中老道的金玉般的左手掌上! 只听得一道轻微撞击声,苦行老道的金玉左掌片片崩碎,断口处无血无肉,泛着金色的光华,在草原上像金沙般四处抛散。 符弹射碎老道的金掌,并未就此停止,斜斜向上疾飞,“嗤”的一声穿透老道的左肩,带着一蓬血花和整个肩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处。 老道身受重伤,脸色骤然苍白,却没有流露出什么恐惧神色,反而极为平静,胸腹微陷,将身前的空气尽数吸入胸里,然后枯唇微启。 然而就在此时,秦杰的身影已经如闪电般随枪而至。 他的右脚重重踩在地面上,震起尘砾与冰屑,腰腹发力,手中的符刀噗的一声刺进老道小腹,逆天气随刀而入骤然爆发! “哗哗”声起,如暴雨骤然出于阴云,在符刀刀势和逆天气的强大威力之下,老道的身体变成无数血肉碎块,四处溅飞。 片刻后,那些血肉碎块从空中落下,落在坚硬的草原地面上,发出密集的啪啪轻响,就像是阴云里落下的暴雨终于抵达了地面。 秦杰收刀入鞘,从袖中取出一张火符,扔到地面上,然后向悍马疾掠而回,根本没有转身看一眼,那些血肉还有渐起的符火。 悍马再次启动,向着草原远处而去。 草原之上火焰渐生,那名苦修老道的血肉碎块,被烧焦然后烧成灰烬,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十几只黑色的乌鸦,闻着火中的味道,凄厉地鸣叫着,很是不甘。 悍马里。 张楚楚脸色苍白问道:“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名老道很强,肯定不是太虚观里的普通道士,至少是宝树大师那个层次,不然二字符便会把他给杀了。”秦杰开着车向着东南方向疾行,接过张楚楚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脸上沾着的血水,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让他有准备,我很难杀死他。” “不知道是谁,还这么强,你就这么把人给杀了?” 秦杰仔细地擦拭着符刀上的血水,平静说道:“全世界的人都想杀我们,那么从现在开始,谁拦在我们身前,我就会杀谁。” 带着斑斑血迹的符刀被擦拭的极为明亮,因为刀色深沉,所以并不如雪只是像光滑的石头,秦杰收刀入鞘,望向窗外那些疾速倒掠的草原景致以悍马恐怖的速度,先前他完全可以直接逃走,那名苦修老道根本没有办法拦住,然而老道可以向太虚观示警,所以他选择了出手。 正如他对张楚楚说的那样,老道肯定不是太虚观里的普通人物,尤其是那记泛着金光的手掌,明显是道门的强大**,真实威力肯定比战斗中展现出来的更强。 只不过那名老道在太虚观里修道多年,道法精深,境界精妙,却似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没有想到双方还在对话之时,秦杰忽然暴起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最强大的三种手段雷霆而至,猝不及防自然惨败而死。 回思着先前这场电光火石间便结束的暴烈战斗,秦杰越发觉得李彤当年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的修行者真的只知道修行,而不知道如何战斗。 风从车窗开着的小缝里涌进来,发出“呜呜”的凄厉鸣啸。 看着车窗外的荒凉原野,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和先前推算的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走了回来。手里握着一枚黑色的符弹,符弹上还残留着已凝的血渍,正是先前射伤苦修老道的那枚符弹。 在太虚观里,枪匣里的八枚符弹,已经用掉了好几枚,如今身在草原深处,随时可能面临致命的危险。 每一枚符弹对他来说都极为重要。 …… 藏身在地底的巨大天坑中,依然云雾缭绕,巨峰间的黄色道观若隐若现。好一片清静安宁,忽然其中一座庙里响起一声极淡然悠远的道号。 过了一段时间,数十名穿着深红色道袍的苦修道士。 顺着悬崖间的陡峭石径,攀到了地面之上,这些道士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神情,看上去就像是石头。 第476章 草原的小日子! 为首的那名道士,身上的道袍明显与众不同,正是太虚观尊者堂首座七枚,他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荒凉一片的原野,微微皱眉. 先前太虚观里那声道号,来自太虚观地位最高的讲经首座。 讲经首座禅心微有不宁,命尊者堂的道士去草原深处搜寻,七枚虽然贵为尊者堂首座,也必须亲自出面,而且他清楚讲经首座为何会禅心不宁。 太虚观讲经大士。 因为触犯道门戒律,又受到那个不成器的私生子的拖累,于三年前被戒律堂判入草原苦修,算时间已经到了苦修期满的日子,今天讲经大士便应该回到太虚观,然而却始终没有人看到大士的身影。 七枚首座带领着苦行道士。 依循着讲经首座的感应,向着草原深处行去,一直行到傍晚时分,暮色如血之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堆灰烬。 草原上的风很大,但那堆灰烬并没有被完全拂灭,因为那堆灰烬里有数粒无论何种火焰都无法完全焚化的骨利子。 看着手中那几颗五彩斑澜的骨利子,七枚沉默不语,那些穿着红色道士袍的苦行道士微露戚容,围着那片灰烬盘膝坐下,敬心诚意开始颂读往生经。 七枚把那几颗骨子利,神情凝重交给一名道士保管,然后跪倒在灰烬前,伸手入灰,沉默而安静地开始搜寻,像石枝般的手指,在讲经大士的骨灰里缓慢移动,如同筛子般,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讲经大士的遗骸被符火烧的很通透,除了那几颗骨粒子,其余尽成细腻的白灰,按道理,七枚应该不可能有什么发现,但随着手指的移动,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因为他的指尖在灰中感受到了一股磅礴难消的浩然气息。 七枚站起身来,霍然向来时路走去,这时他才想起来,先前经过菩提树的时候,总觉得那株树与数十年来每天看到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走到菩提树前,看着灰色的树皮上刻着的那行小字,脸上的神情愈发冷漠,眸子里愤怒的明王火焰越来越明亮。 “清梦斋秦杰携妻修罗之女张楚楚到此一游。” 七枚微觉不解,用道士袖往地面一拂,草原地表上的沙砾乱滚,显现出一道极浅的车辙。 顺着这道车辙走了数十丈,然后车辙的淡淡痕迹便完全消失在草原的地面上,他举目望向远方,猜测那辆悍马正向何处而去。 夜色将至,天坑里的世界已经提前进入了漫长的黑夜,巨峰间最高处的黄色道观,还能看到最后的夕阳,一道悠远的钟声,从那座道观里响起,然后渐渐向着山峰下面传播,无数座黄色道观同时鸣响钟声。 太虚观的钟声,离开安静的地底世界,来到荒凉的地面,然后向着四面八方传播开来,相信用不了多少天,整个人世间都会知道,修罗的女儿还活着,她正和清梦斋秦杰一起,逃亡在极西草原之中。 …… 草原深处,一处不知被废弃了几千年的斜地井旁,停着一辆悍马,片刻后,秦杰从废井深处走了出来,手里提着满满的水囊,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然能够在废弃多年的井里重新找到清水。 夜晚总是寒冷,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秦杰没有生起篝火,而是在车中铜盆里放了几张火符取暖,这种手段太过豪奢,即便是念力无比充沛的他,也必须计算符纸的消耗,保证自己能够和张楚楚走出草原。 就着冷水简单吃了些干粮,秦杰开始给张楚楚熬米粥,等着水开的时间,他用来整理装备,既然前路艰难,装备自然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是最能吃苦的人,这些年储备了很多张符,不过最开始的时候,他境界较低,所写的符纸,已经无法用在现在这种境界的战斗当中,能够用来战斗的符纸只剩了二十几张,箭匣里的铁箭剩的也不多。 在清理的过程中,秦杰看到了那张棋盘,稍一停顿后,把棋盘扔到角落里,然后伸手拿起白衣,忍不住摇了摇头。 过往坚不可摧、可抵挡世间一切攻击的白衣,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可以想象太虚观里那道道光的威力多么恐怖。 秦杰继续清理工作,把铁箭,纸符,备用的替代箭簇分门别类整理,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然后掀起车厢底板,把藏在里面的干粮、启动悍马符阵所需的异石之类的东西清点了一番。 按照现在的数量,应该可以保证从草原回到清梦斋,即便干粮不够,他也不会担心在草原上会寻找不到食物,寻找水源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若真没办法大不了耗费念力多写几张水符罢了。 铜盆里的符纸早已消失,化作黄暖的火焰。 这是很久以前秦杰写的火符,看着厉害,实际上无论是火焰温度还是维持时间长度,都很普通。 铜盆上的小锅里,水刚刚沸腾,米粒在水中上下翻滚,一点颜色都吝于给水,要等到熟透,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 锅里的米粥熬好了,散发着淡淡的香,秦杰把张楚楚扶起坐好。喂她吃粥,说道:“粥里搁了些药,偷的那憨货的,别让它知道。” 张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车外望了一眼,然后忍着笑低头吃粥。 吃了小半碗后,精神稍好了些,想着他有伤在身,说道:“伱也吃些。” “我已经吃过了。” “冷水就干粮,怎么好吃。” 张楚楚心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伱吃干粮肯定没小时候那么香,但知道秦杰的性,不再劝他,只是默默告诉自己得赶紧好起来。 锅中米粥还在沸腾,发出噗噗的声音,热雾蒸腾,车厢里很是温暖,只有角落里的白衣和那张棋盘仿道在散发着寒意。 那张看似寻常无奇的棋盘,自然便是道祖留下的那张棋盘,秦杰想不明白,明明应该是悍马在棋盘里,为什么最后棋盘却出现在悍马中。 “我们现在知道自己在极西草原深处,地点已经确定,却不知道现在距离太虚观之变过去了多少天时间。老道士说世间搜寻我们已经很久,看来棋盘还是发挥了作用,我们在里面那条山道上奔驰不过刹那,说不定外界的真实世界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虽然还是深秋,但我想现在至少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 张楚楚觉得他的推算很有道理,想着太虚观里那道道光,心有余悸,又想着进入棋盘之前的那些破观动静,说道:“伱猜当天破观的便是大先生和三先生,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不用担心,能把我这两位师兄同时搞定的人,世间顶多只有两个人,但那两个人怕激怒老师,肯定不敢出手。” 他说的两个人自然是董事会大董事以及太虚观讲经首座。 “我反倒比较担心歧山老道。”秦杰想着那位德行仁厚的道宗道士,想着大师开启棋盘送自己二人离开时的画面,皱眉说道:“大师身体本来就不好,用真言助我与七念一战,接着又强行逆转棋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张楚楚闻言也很担心,从腰间取出一颗黑色的棋,出神看着。 秦杰知道这是瓦山三局棋最后一局时,张楚楚在棋盘上落下的那颗黑色棋,低声说道:“我有不好的感觉,把这颗棋留着,作纪念吧。” 张楚楚点点头,手掌握拳,把那颗黑色棋紧紧握住,然后看着棋盘说道:“这棋盘上已经没有道祖的气息,算是毁了?” “毕竟是道祖的遗物,就算不能再开启棋盘里的世界,留着卖钱也是好的,总不好随便找个地方就埋起来。” 车厢里弥漫着米粥的热雾,加上铜盆里依然在缓慢释放热力的符纸,有些闷热憋气,秦杰伸手把车厢顶板上的天窗推开一道缝隙。 银色的月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洒在他和张楚楚的身上。 落在所有事物的表面,变成了他们两个人最喜欢的银的世界。 张楚楚缩在他的怀里,右手抓着他的衣襟。 看着那道缝隙里的夜空,发现草原的星夜还是像以前那般明亮,只是她总觉得繁星之中有谁在看着自己。 不由微生惘然恐惧,把秦杰的衣裳抓得更紧了些。 秦杰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发现她的额头有些微凉,但比犯病的时候要好很多。 他抬头望向夜空里的繁星,忽然心头微动,伸手指向缝隙里的星空,缓慢移动指尖,显得极为凝重。 张楚楚看着他指尖移动的痕迹,确认不是二字符,紧张问道:“新符?” 秦杰得意说道:“哪里是符,只是写了几个字,很萧索的一道帖,至少可以排进我作品的前十位,伱说能值多少钱?” 车厢里一片银色。 然而那些都是虚妄的,用手指在空中写出的帖,再如何道尽世间萧索,也同样是虚妄的,无法保存便不值钱。 第477章 围攻! 张楚楚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真要回清梦斋.路上不知有多少危险,这字不能卖钱,还不如赶紧再悟几道新符出来。” “我虽然已经进了元婴期,但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和伱那个鬼扯蛋师傅同赴神国,没人指点,顶多算半个神符师,能写出一道不定符,已经算是符道天才,哪里那么容易又能悟出第二道新符来。” 秦杰想着张楚楚先前的话,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看着她说道:“这一路上无论遇着什么危险,伱都不准再用神术,更不准撑开白衣。” 张楚楚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如果她动用西陵神术,极有可能再次发病,或者死去或者引来修罗的眼光,如果她撑开白衣,则极有可能引发一些别的变故,同样可能引来修罗的眼光,或者道宗大能的注意,无论哪种情况都极为危险。 清晨时分,张楚楚还在睡梦中,秦杰已经醒来,他看了看天色风向,确定今天是个赶路的好日。 然而悍马没有走多远,便遇到了敌人。 这里是草原深处,人迹罕至之地,即便是连人都很难遇到一个,更何况是还要遇到敌人。 唯一能够解释这种情况的,大概只能是昊天已经发现了修罗之女的存在,无形无状却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天道,开始试图毁灭她。 这是一片微微起伏的草甸,草甸上的黄草早已被寒风吹的偃倒,也许死去,也许等待着明年春天的时候再次复生。 数十名穿着皮甲的草原骑兵,沉默守侯在一处草甸上方,不时伸手安抚身下疲惫的战马,看来他们也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才来到了这里。 秦杰看了那些草原骑兵一眼,没有去观察兵甲细节,便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在西荒里,只有右帐王庭的部落,才能拥有这样精锐的骑兵。 此时悍马距离那些右帐王庭的草原骑兵,还有两百丈左右的距离,还在射程之外。 只是那些草原骑兵散布在草甸上,冲锋线拉的很长,看似稀疏无力,实际上正是防着悍马逃跑,秦杰如果想不战而走,便需要尽可能地绕行一个大弯折行,才能绕过这片草甸,但那样太耽搁时间。 最关键的问题是,秦杰和草原里的马贼以及草原骑兵不知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他很肯定,来拦截自己的骑兵绝对会源源不绝到来,如果自己遇着拦截的人便折行而去,以对方的骑术和狩猎手段,只需要数次反复,便能用大数量的骑兵把悍马围困在草原深处,那样非常危险。 所以秦杰没有避走,悍马依旧缓缓向着草甸驶去,而且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钢铁车轮碾压着覆着薄霜的草茎,溅起无数泥土。 草甸上方一名骑兵首领,发现那辆悍马然朝己方冲了过来,脸上没有流露出喜悦或看白痴的神情,而是变得异常凝重,然后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 无论左帐右帐还是金帐王庭,草原骑兵和马贼的佩刀都是弯的,几年前秦杰在渭城专业砍柴的时候,也很习惯用这种弯刀。 因为这种刀砍人头很爽利。 数十名草原骑兵同时抽出鞘中的弯刀,锃锃之声不绝于耳。 当悍马高速驶到草甸下方,应该再也无法转变方向时,又有十余名骑兵悄无声息出现在那名首领后方,取下弓箭瞄准悍马! 对秦杰来说,草原之上没有任何新鲜事。 他对草原骑兵和马贼的作战套路更熟悉一些,所以当他看到那些先前隐身在草甸下,此时才现出身形的弓骑,没有任何意外和震惊,反而因为太过熟稔而觉得有些无趣。 箭疾破空声起,十余枚符弹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线条,从数十丈外的草甸上方,向悍马抛射而去。 秦杰向身后看了一眼,张楚楚依然在熟睡,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角,眉毛皱的极紧,不知道在梦里见到了什么。 就在逐渐变慢的过程中,黑色车厢里响起一阵“啪啪”的轻响,顶棚上的天窗以及两侧的车窗,还有前车门尽数被机簧锁死。 黑色车厢很厚,一旦完全封闭起来,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响起极轻微的几声轻笃,像是鸟儿在啄食。 车厢里,张楚楚还在熟睡,大概听着箭落的声音,有些不高兴地挥了挥手臂,似乎想要把声音从耳边赶走,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草甸上正准备冲锋的骑兵们看着这幕画面,震惊无语,首领一声厉喝,骑兵们醒过神来,高声狂叫着,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向着下方冲刺而去,然而刚刚冲出去十余丈便忽然散开,一部分迎向大黑马挟起的那道烟尘,更多的骑兵则是杀向已经停下的黑色车厢! 必须要说,骑兵首领在极短时间内做出的指挥非常正确,车厢停在草甸下方无法移动,完全就是一个待屠的靶子。 秦杰如果不管,草原骑兵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车厢里的人杀死。 秦杰如果担心车厢里的人生死,停止冲锋折返,便会失去最大的速度优势,必陷入乱战之中----草原乱战,游而射之,本就是草原骑兵最擅长的战斗方法。 然而出乎那名骑兵首领的意料,秦杰没有折返救援车厢里的张楚楚,甚至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向着草甸上方冲来,大黑马在霜白色的草甸上,生生拉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速度恐怖到了极点。 骑兵首领忽然觉得有些心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敌人。 在他想来,就算不能杀死那人,只要能够把此人拖住极短一段时间,那些向车厢里杀去的下属,也能完成今天这个艰巨的任务。 秦杰看着越来越近的十几名草原骑兵,感受着寒风带走脸颊上的温度,心境变得越来越平静,伸出右手握住探出肩头的刀柄。 双方都在高速冲刺,遭遇的极快,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草原骑兵。 挥舞着弯刀,面容狰狞扭曲,狂喝着向他砍了过来。 极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名草原骑兵身首分离! 战马带着身上那具无头的身体,依旧高速向前疾驶,骑兵颈腔里喷出的血水,仿道要把天空染红! 无头骑兵骑着骏马,继续前奔数丈。 尸体才堕落到地面。 此时那颗飞到空中的头颅也落了下来,恰好落在死去骑兵的手边! 先前那极清脆的声音,其实是两道声音合在一处。 第一道声音是符刀出鞘的磨擦声,第二道声音是符刀砍断那名骑兵坚硬颈骨的磨擦声,然而这两道声音最终汇在一处。 变成了一道单独的声音,可以想见秦杰拔刀斩首这两个动作是何其迅速,中间似乎没有任何间断! 秦杰手中的符刀则像是无数道黑色的闪电,不停在骑兵中间亮起,然后敛灭! 不过数息时间,只听得连绵闷哼声音响起,那些骑兵或捂着喷血的脖颈。 或捂着不停涌血的胸口,纷纷从马上坠落,砸落到坚硬的草甸地面上,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秦杰看都没有看那些骑兵一眼,继续向着草甸上方冲去。 他挥刀的速度太快,片刻间连斩十余骑兵。 草甸上染遍鲜血,他的身上竟是连一滴血都看不到! 草甸上的骑兵首领脸色骤然苍白。 昨夜他便知道这次的敌人是修行者,他不是没有与丐帮的修行者战斗过,甚至曾经斩过一名金丹期的高手,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 却哪里想到,今天的敌人根本不是那些只会驭使飞剑、徒有声势的修行者。 竟是如此可怕! 片刻间,秦杰骑着大黑马冲上草甸,符刀破风声响起,血花喷溅之声随之密集而作,那些箭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抵抗,便成了刀下的亡魂。 骑兵首领刚刚举起现自己的胸口被一柄灰黑色的符刀刺穿,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把符刀上的寒冷。 他落马堕地,他看着那名根本无视自己的敌人,灰暗的眼眸里露出极度的惊恐,旋即那些惊恐又变成快意,心想即便伱再如何强大,但那车厢里的人肯定已经被杀死了,伱难道还能把死人救活? 骑兵首领的右脚还在马蹬里,战马受惊,拖动着他在地上前行数尺,震得他胸口鲜血狂涌,草甸下骑兵们围攻车厢的画面,进入他的眼眶,他的面容骤然变得极度苍白,在临死前最后一刻,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 秦杰冲上草甸,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那名骑兵首领和十余骑射手尽数杀光,他没有急于折返草甸下方去援救张楚楚,而是穿行于骑兵尸首之间,然后回去。 草甸下方,至少逾三十名骑兵正在围攻黑色的车厢。 悍马车厢孤伶伶地呆在原地,无法移动,看上去就像是待屠的羔羊,然而当骑兵试图破开车厢时,他们才震惊地发现,别说把车厢破开,他们手中的弯刀甚至无法在车厢上留下任何痕迹! 第478章 逃亡! 这时候骑兵们才明白,这辆车厢根本不是羔羊,而是站在那里不动任由伱砍,伱也根本砍不穿! 时间不断地流逝,围攻车厢的骑兵越来越焦虑,甚至变得有些绝望,数名骑兵厉声呼喝着下了马,走到车厢旁,对着车轮一通狂砍. 在他们想来,就算这车厢是精钢所铸,车轮最多不过是包着皮的铁轮,凭自己的勇力和弯刀的锋利,怎么也能把车轮砍断。 如果能把车轮砍断,就算车厢里的那人能够活下来,此后在草原上也必然寸步难行,最终还是会被王庭勇士和神寺的大师们镇压而死。 然而这些草原骑兵们再一次绝望了。 狂砍一通之后,他们发现,这辆悍马竟连车轮从里到外都全部是由精钢打铸! 绝望之余,他们不禁产生强烈的不甘与恼怒不解,通体由精钢打铸的悍马,那岂不是比王庭供奉的金道还要重? 如此沉重的悍马怎么可能在草原上行走,先前还奔驰的那般迅速!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骑兵注意到了草甸上的战局的结束。 看着那道从草甸上方往下疾驶的黑色闪电。 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呼喊声,骚动渐起。 有名年纪稍长的骑兵厉声呼喝,知道凭自己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战胜强大的敌人。 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派出两名骑术最精湛的骑兵,脱离草甸下的战团。 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通知王庭的主力骑兵,其余的骑兵则被他组织起来,向着敌人冲杀而去。 看着两名离开车厢,高速向远方奔驰的骑兵,秦杰猜到对方的用意,符刀再起。 …… 草甸下满地的尸首,滚烫的鲜血,浇淋在被冰霜压倒的枯草上,融了薄霜,让草枝微振,旋即凝成更厚更重的血霜,重新把枯草压倒。 秦杰行走在骑兵的尸首间,按照往年的习惯,熟练地拾取着战利品,现在无法用敌人的首级换取军功或银两,他自然不会去费力去砍那些脑袋。 黑色车厢发出一声轻响,张楚楚从里面推开门,走了下来,她揉着睡眼惺松的双眼,看着秦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先前好吵。” 秦杰向她走了过去,说道:“杀了些人。” 张楚楚这才注意到,车厢四周全部是尸首,不由微微一怔。 秦杰举起手中那两双皮靴,说道:“搞了两双鞋,伱待会试下大小。” 张楚楚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年伱带回来那么多双,就没一双是我能穿的,我看这次还是得自己改。” 此后数日,悍马在草原上又连续遇到几拨草原骑兵,秦杰极为冷酷地杀死人数较少的两拨。 在草原上如果说有谁能够组织三百精骑,那么不是王庭的直属骑兵分队,便肯定是某个大部落的主力骑兵。 秦杰再如何自信,也不愿意和这样的敌人正面对抗,重要的原因是,他入元婴期后再如何强大,身体再如何强悍,精神力再如何雄浑,也无法硬扛如潮水般扑打而来的敌人。 精神力终究会逐渐消耗,身体终究会逐渐疲惫,如果被连续不断的敌人消耗逼入那种境地,除了等死他什么都无法再做。 千年之前,魔教子弟在与天道盟的战争中落败,依照投降协议放弃草原,迁至极北处的寒域热海,于是魔教子弟离去之后的空白,被由极西处迁来的野蛮人所填补,然后渐渐演变成如今的草原蛮人。 草原部落如繁星般散布在大陆北方广漠的土地上,因为冰寒山的分割和地域的天然界线,分成了三个王庭,其中金帐王庭实力强,而右帐王庭因为人口偏少,牧民又多信奉道宗,所以实力相对弱。 秦杰在草原上遇到的数拨骑兵,便是出自右帐王庭。 或者是属王庭统辖的部落,他已经猜到这些崇道的蛮人,必然是收到了太虚观的道谕。 右帐王庭的骑兵,没有对悍马造成真正的威胁,但前仆后继而来,数千骑兵在草原上不惜马力搜寻,终究还是拖慢了悍马的速度。 某日。 悍马经过一处褚红色的荒芜岩山时,清冷的草原天空忽然落下雪来,片片雪花像被撕扯成絮的棉花般。 慢悠悠地向地面飘落,看似温柔,但因为地面的温度太低。 积雪极速,没用多长时间,红色岩山便被漆成了白色。 风雪渐骤迷人眼,草原道路愈发难行,秦杰驾着悍马绕过岩山,找了处地势稍高却很隐蔽的地方暂停,取出望远镜向下方的草原望去。 草原此时已经变成了黑白二色的单调世界。雪花在空中飘飘洒洒地落着,一片静寂,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移动的身影。 秦杰静静地看着草原,看了很长时间。 一点都没有因为镜中世界那般荒凉枯燥而失去耐心,直到终于看到他想看到或者说不想看到的画面。 十名道士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 那些道士穿着厚实的雪白棉制道袍,脚下套着密草编织而成的鞋,鞋下踩着前后端微翘的细长木板,手里握着两根细而坚硬的铁杖,在风雪中滑行,速度竟若奔马。 秦杰猜到这些道士来自太虚观,不由眉头微蹙,心想太虚观远离人间,久经风霜雨雪艰难,寺中道士看来也很适应草原的环境,风雪天里竟然也不能阻拦他们的脚步,实在是有些麻烦。 令他吃惊的是,那些道士没有戴毡帽,穿皮靴,寒暑对他们来说似乎已经失去了威力,这些道士都已经晋入金丹期! 虽然警惕不安,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坐在车窗前观察,一面观察那些行经此地的太虚观道士,一面计算着周遭草原的面积,还有这些道士行进的速度,搜寻的时间频率,然后低声告诉张楚楚。 张楚楚在纸上记下那些数字,默默想了会儿后抬起头来,说道:“至少需要两百人,他们对这片草原的搜索有意义。” 道门圣地自然不可能做没意义的事情,她的这句话揭示了一个事实,悍马所在的这片草原上,现在至少有两百名太虚观的道士。 两百名金丹期,这是什么概念? 天道盟都很难凑齐两百名金丹期修行者,秦杰沉默,他本以为世间只有神话集团能够随时随地出动如此多高手,却没想到太虚观也能。 他没有战胜两百名太虚观道士的信心,甚至根本没有战斗的想法,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缓慢游杀,杀个三年两载,他或许真的能把这些道士全部杀光,然而昊天和道祖不会给他和张楚楚留下那么多时间。 他很是不解,为什么前些日的草原骑兵,还有这些太虚观的道士,总能在广漠无垠的草原上,寻找到悍马的行踪? 秦杰的不解与警惕,在下一刻再次得到验证。 悍马的伪装已经做的足够好,雪上的痕迹尽数被他抹灭,又有风雪障目,然而草原上两队会合的道士,似乎隐隐感应到了一些什么,以杖刺雪,竟是毫不犹豫地向着岩山处行了过来。 秦杰知道不能再继续躲藏,以拳重重一击车壁。 草原上那二十名太虚观道士,在风雪中隐隐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神情骤凛,手中的铁杖地仿道要变成道道残影。 脚下的木板高速磨擦着松软的雪面,向着那道白影追去,试图拦截。 在雪地上高速滑行的道士们,神情凛然而坚毅,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喝喊。 在他们看来,今日陡然而降的风雪,正是道祖对修罗之女的怒意,在雪地环境中,那辆悍马的速度再,也无法与己等相提并论。 然而这些道士不知道,秦杰的悍马本就与世间所有普通悍马不同,车轮与地面的接触极其轻微,雪地再如何松软,也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十余息后,悍马渐渐把那些持杖滑雪的道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轮在雪面上只留下一道极浅的车辙。 甩掉了这些道士,似乎将会迎来暂时的安全,然而事实与想象总有很大的差距,从那次雪地相遇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悍马在草原上连续遇到数批太虚观的道士。虽然都极为顺利地避过甩脱,但前进的方向却不得不做出调整,逃亡也变得艰难起来。 连续遇敌,逃亡的节奏骤然加,车厢里的气氛渐渐紧张。 秦杰明白,前些天遇到的草原骑兵只是前奏,只有当太虚观道士加入到草原追杀的队伍里,意味着逃亡真正开始。 此时,他再一次想起那件令自己警惕不解的事情。 自己和张楚楚的行踪已经暴露,晋入无距境界的大师兄却始终没有出现,是因为大师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太虚观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行踪? 他望向车厢角落,目光落在那张棋盘上。 稍一思忖后,他拿起棋盘放在膝头,又拿出白衣,从边缘破损的地方扯下一片碎布,包在了棋盘的上面。 第479章 逃亡!(二) 逃亡间歇,悍马停在一株早已枯死,被雪冻的若玉枝般的枯树旁. 秦杰拿起被白衣布片包住的棋盘,跳下悍马,抽出朴刀在树下挖出一个深洞,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棋盘扔了进去,再把洞填平。 悍马再次启动。 雪骤风疾,片刻之后,那株枯树下的地面重积起厚厚的雪,就算有人站在树前,也根本无法看出这里曾经被人挖开过。 “觉着有些可惜。” “道祖的棋盘如果拿回沈州市拍卖,肯定能拍出一大笔钱,说不得要狠狠宰丐帮一刀,就这般扔了,确实有些可惜。” 张楚楚低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起来了,你喜欢下棋,以后给你做副好的,白玉石的怎么样?” “我是可惜白衣被撕下来了一块。” 秦杰怔了怔,笑了起来。 …… 半日之后,数十名太虚观道士,持杖滑雪,来到了悍马曾经停留的那片雪谷,僧衣飘飘,若雪片在风中舞动。 太虚观尊者堂首座七枚,沉默上前,望向手中类似罗盘的道器,看着上面镶嵌的那枚道指舍利,眉头微微蹙起。 道祖指骨舍利,能指引信徒寻找到自己遗留在世间的法器遗物,这也正是悍马始终无法摆脱追杀的真正原因。 然而此时道指舍利平静异常,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再也无法感应到那张棋盘的下落。 七枚神情微凛,知道道宗错失了杀死修罗之女好的机会,暗宣一声道号,默默祈祷这不要是后的机会。 数里地外,一株玉雕般的雪中枯树,在风中轻颤,似在点头。 …… 极西草原深处,一名满身灰尘的男人,出现在天坑边缘,他看着天坑中央那座巨峰间的黄色道观,说道:“我小师弟在哪里?” 男人自然便是清梦斋大师兄。 悍马曾经在太虚观出现的消息传到沈州市后,他再次踏上寻找秦杰的旅途,纵然容颜已然憔悴,境界渐趋不稳。 他的声音很轻柔,在满是风雪的草原上,最多能传出去数尺便会消失,然而遥远巨峰间的黄色道观里,却有人清楚地听到了。 一道宁静而威严的声音,在大师兄身前的空中缓缓响起,就像是一封书信被人拆开封边,平静展露给想要看到这封信的人。 这是太虚观讲经首座的声音。 “修罗之女在哪里,秦杰便自然在哪里。” 大师兄看着雪雾里的道观,沉默了很长时间,知道讲经首座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只有沉默。 讲经首座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前悠悠响起,如发人醒神的钟声。 “人间世是人的世界,有很多苦处,却也有很多喜乐,每个身处其间的人,都有责任与义务去维系这个世界的存在,这也正是修罗之女不能存在的原因。杀死修罗之女,是整个人间世的意愿,秦杰既然要与她同生共死,清梦斋如果想要回护秦杰,便是要与整个人间世的意愿相背。清梦斋乃唐国之基,然而如今连唐国里的很多人都开始反对清梦斋的立场。你们又如何战胜整个世界?斋主难道连这也想不明白?” 大师兄捂着嘴痛苦咳嗽两声,脸色有些苍白。 十余日前,神话集团正式诏告天下修罗之女的真实身份,这直接导致天道盟陷入数百年来最激烈的纷争之中,原因便在于秦杰与修罗之女的关系,而清梦斋一直没有明确表明态度,几乎所有人。 都对清梦斋提出了质疑。 太虚观讲经首座的声音在天坑边缘随风雪而起,充满了怜悯感慨与肯定:“你就算知道秦杰在哪里,找到了那辆悍马。你又能做些什么?难道你能把全世界的人尽数杀光,把那辆悍马带回清梦斋?你没有办法带走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人们。面对人间世无处不在的目光与繁密如雪的无形恐惧恨意,哪怕你是世间最快的人,哪怕斋主亲自出手,也都没有任何意义。” …… 撕下白衣碎片,埋了道祖棋盘,太虚观洒在草原上的道士,再也没办法像前些日子那般轻而易举地确定悍马的踪迹,右帐王庭的骑兵失去了指引道路的道光,也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拦截防线。 其后的那些天里,悍马的逃亡进行的非常顺利。 甚至平静快活的不像是在逃亡,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横穿草原的长途旅行。 对普通人来说,秋冬季节的草原寒冷凄清荒芜,严重缺少猎物,如果离开大队伍单独行动很容易迷路。 或因为给养用尽而陷入绝局。 但对秦杰和张楚楚来说,这种反而是他们最熟悉的也最喜欢的环境。 无论是最优秀猎人都很难发现的雪兔,还是哪怕一个草原小部落都无力捕杀的强壮雪耗牛,都是秦杰能够轻易获取的食物。 行走在草原上,秦杰和张楚楚就像鱼儿游走在溪水里,狩猎隐踪、采雪煮水,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仿道重新在过很久以前的生活。 秦杰盛了碗汤,又往汤里夹了几块狼肉,递给张楚楚。 张楚楚喝了口汤,吃了块狼肉,说道:“以前就说过狼肉太粗,不好吃。” “转了一圈,没看见别的。” “如果让莉莉的小狼知道你吃狼肉,不得恨死你?” 秦杰笑着说道:“大黑都不怕小狼,我还在乎什么?再说了,虽然都是雪狼,却不是什么亲戚,莉莉那只小雪狼是雪原巨狼,和咱们吃的是两回事。” 狼肉汤吃了一半,秦杰把剩下的搁到车外冻好,然后回到车厢,准备小歇片刻,看着张楚楚正看着那颗黑色棋子发呆,问道:“在想什么?” 张楚楚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我在想,在瓦山道院里对你说的那些话。” 秦杰神情微异,说道:“那些遗言?” 张楚楚“嗯”了一声。 “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现在已经弄明白,你体内的阴寒气息不是病,只是修罗留下的标识,自然不会死。” 张楚楚低头看着掌心那颗黑色棋子,说道:“如果阴寒气息是修罗在我身体里留下的标识,那么发病是不是是代表着修罗之女苏醒?” 秦杰想了想后说道:“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张楚楚收起手指,把黑色棋子紧紧握在掌心,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如果我的病再发作,那该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秦杰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你是修罗的女儿,怎么会死。” 张楚楚靠着他的胸口,声音微颤说道:“可我担心……修罗的女儿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不在了,张楚楚就不在了。” 秦杰听懂了她的话。 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师父他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能够治好你的病。” 张楚楚仰起脸。 看着他问道:“你真的这么信任清梦斋?” 秦杰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任何人,包括襄平里的人们在内,都是如此,他看似随性实则多疑,表面温和其实冷漠薄情至极,张楚楚很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有些无法理解到了现在,他对清梦斋的信任依然没有任何动摇。 “我说过,如果这是最后一次信任,当然要留给师父。从理智上来说,现在我们不应该相信任何人,包括师父在内,但这些年在清梦斋里学习生活,让我发现。做一个太过理智的人很累,很辛苦,而且很没有意思。”秦杰看着窗外的风雪,说道:“尤其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已经抛弃了我们,如果连师父和师兄都不再信任。那我们会变得更孤单。” …… 深秋的草原风雪渐歇,路上能够看到的休冬牧民越来越多,甚至还看到了一支商队,越往草原东南边缘去,人烟渐盛,而草原上的每一个人便是太虚观的一双眼睛,秦杰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变得越来越困难,白天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狼烟示警,入夜的时候,偶尔能够看到烟花传讯,从西荒往天道盟最近的路程,是东北入金帐王庭的疆域,然后折南入境,然而太虚观的道士和右帐王庭的骑兵,已经密布在东北方向的草原上。 秦杰甚至相信,在更远处还有丐帮正在等待着自己,而且东北路线太过危险,他比谁都清楚金帐王庭骑兵的强大,最麻烦的是,在金帐王庭与西荒之间,有一片绵延千里的不冻沼泽,如果要强行通过,非常冒险。 这些对秦杰来说,谈不上艰难的考验,因为根据对大师兄无距境界的推测,他已经改变了逃亡计划,最近数日向东北而行,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他不知道大师兄为了找到自己不惜再赴太虚观,他和张楚楚并不是孤单的,但他清楚,如果想要摆脱眼下的困局,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大师兄找到自己。 对传说中的无距境界,他没有任何认知,便是放任自己的思想去瞎猜,都无法猜出这等近似神人御风而行的手段究竟如何达成,但既然他坚持信任清梦斋和师兄,便可以在信任的基础上进行推测,然后得出结论。 第480章 逃亡!(三) 沈州市里的人们肯定已经知道他和张楚楚正在极西草原,大师兄没有出现,应该是他无法确认他和张楚楚的具体位置,这也就说明,无距境界并不是纯粹的自由行,需要意识里有相对精确的地图,还需要有定点. 所以他的目标是丐帮的都城。 某日,晴空万里。 秦杰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张楚楚的小脸变得有些苍白,她开始咳嗽,没有咳痰也没有咳血,咳出来的是寒气,就像车厢外正在融化的冰块,身体微寒。 不知何处飘来一朵乌云,悬在悍马上方的天空里。 草原的天空里时常生出奇形怪状的云,秦杰没有看到悍马上方的那朵云,就算看到也不会投予更多的注意力,因为这种画面太过寻常,也因为他现在的心神全部放在张楚楚的身上。 每听她咳嗽一声,他的心情便紧张一分。 想着歧山老道在太虚观里的说法,他让张楚楚继续默颂道经,修行道法,希望能够暂时稳住她体内的阴寒气息,心里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兆。 接下来数日,一直没有王庭骑兵和太虚观苦修僧出现,旅途平静,秦杰终于注意到悍马上空的那朵云----晴空万里,碧空如水洗的青瓷片,没有一丝云彩,却有一朵孤单的云静静悬在头顶,很难不被注意到。 此时日在中天,刚好被那朵云遮住,从草原地面往上望去,云朵的边缘仿道被绣上了一道金边,金边之内的云色雪白无比,由无数根极细密的云丝汇聚而成,就像是大大的棉花糖,令人想要伸手去摸上一摸。 孤云遮日,在地面上投下数十丈方圆的阴影,恰好把悍马罩在其中,秦杰觉得有趣,没有多想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当悍马在草原地面行走时,空中那朵孤单的云也随着悍马移动,阴影也在草原上移动,始终笼罩着黑色的悍马。 车厢里约漫着寒意,窗旁有处绸面没有包住的地方,露出精钢打铸的厢板。 上面已经凝了一层冰霜,可以想见现在车里的温度有多低。 张楚楚加了件绒裤,紧紧裹着黑色裘衣,埋在被褥里,即便这样也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暖,脸色微白,嘴唇有些发青,睫毛上挂着浅浅的霜。 秦杰往黄铜火盆里加了两张符纸。 取出一个皮囊凑到她的脸前。 皮囊里是十日前抢劫一个小部落里收获的烈酒。 张楚楚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来,接过酒囊,对着嘴便往腹中灌酒。 片刻之后,酒囊渐渐变扁。 可能是喝的太急呛着的缘故,又或者是犯病的原因。 张楚楚放下酒囊,皱着眉头咳嗽起来,黄铜火盆里的符火骤然一黯,然后渐渐挣扎着重燃。 像这些天一样,她没有咳痰也没有咳血,每声咳咳出来的都是极寒冷的气息,那些气息遇着车厢里的湿热气体,骤然变成白雾。 张楚楚身体里的阴寒气息越来越重,每日随着咳嗽被排出身体些许。 那种气息仿道并非人间所有,寒冷刺骨,即便是符火有时候都会顶不住,所以车厢里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这也正是车窗处会结出寒霜的原因。 轻咳声声,车厢里温度渐低,秦杰向黄铜火盆里又扔了一枚符纸。 才勉强维持住,这些天火符的用量太大,原先他储备的符纸尤其是火符,早已用光,如今用的是他在途中临时写的。 消耗了很多精神力,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憔悴。 用外界的热量可以稍微中和一些寒冷。 却没有办法消除张楚楚体内源源而生的阴寒气息,只能是治标,而歧山老道在太虚观里替张楚楚治病时的说法,即便是修行道法,用道性压制平静那道阴寒气息,也只能治标,无法根除。 秦杰知道如果想要彻底除去张楚楚体内的阴寒气息,让修罗看不到她,只能是在道祖棋盘的世界里,把这两年时间藏匿过去。 张楚楚的咳声越来越频繁,病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虑,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压抑住转头重回草原深处、挖出被自己埋掉的棋盘的想法----那张棋盘道祖气息全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艰难地保持住理智,他愈发坚定了先去丐帮都城的想法,那个道国里有世间最多的道观,就算一时无法遇到大师兄,但让张楚楚读更多的道经,寻更多的道性,暂时让体内的阴寒气息平静,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危险。 深秋的草原寒风渐疾,那场雪之后再也没有落雪,偶有雪云在天空里汇聚,瞬间便被劲风吹散,只有一朵云始终静静悬在空中,不受任何影响。 那朵孤单的云向着东南方向移动,向草原地面投下一片淡淡的云影,悍马沉默地行驶在这片阴影里,向远方而去。 悍马终于走出了草原,来到了丐帮北部边陲的一处边关外,此时悍马身后的草原上,已然是寒风呼啸,飞雪渐起的冬天,悍马前的世界却还依然还停留在秋天里,边关里的几株秋树红艳艳的仿道在燃烧。 虽然不知道如今丐帮的具体情况,但大概能猜到一些,秦杰把悍马停在边关外的一处山坳里,自己前去打探消息。 片刻后他回到山坳里,走进车厢。 张楚楚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微笑着说道:“画像上我的是什么样子的?” 秦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在她面前展开,说道:“你自己看看。” 先前他进入边关,很快便确认了当前的局势,因为那座边陲小城的街道上贴满了张楚楚的通缉画像,而且上面写明了张楚楚的身份。 纸张还很新,应该贴上去不超过五天。 张楚楚看着画像中那个瘦弱的小丫头,发现还真是很像,真诚赞道:“丐帮的画师真厉害。” 画像就连张楚楚微枯的发丝都被画的极为传神,秦杰指着画像里小丫头棉裙旁的一行小字说道:“神话集团的画师,当然厉害。” 张楚楚无奈说道:“原来神话集团也要抓我了。” 秦杰笑着说道:“咱俩在神话集团都有熟人,如果真要被抓,不如让李彤抓,想来总会看在情份上给个痛快,不至于还要用火刑。” 张楚楚轻声说道:“不好笑哩。” 秦杰没有再说什么,绕过这座边陲小城,向着丐帮东面的那片丘陵地带行去,张楚楚心想丐帮的都城不是在南边吗? 为什么这时候要往东走,虽然很困惑,但她相信秦杰,而且有些疲惫,所以没有问。 数日后,奔驰如飞的悍马,便抵达了丐帮的东面,远远看着丛山峻岭,距离边境还很远的地方,秦杰便让大黑马停了下来。 穿过那片丛山峻岭,便能看到天道盟的土地。 秦杰在地图上看到过,天道盟镇西堂主府,应该便在四百多里外的折州城里,只需要一天不到的时间,自己便可以看到久违的天道盟军旗----如果没有人拦截的话。 他很清楚,从丐帮到天道盟的路线上,此时肯定隐藏着无数修行强者,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这条路线都不在他的计划中,然而知道归知道,眼看着故国如此之近,不来亲自看一眼确认一下如何能够甘心? “不要勉强,感觉辛苦就松手。” 车厢里,他看着张楚楚神情凝重说道。张楚楚轻轻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残破的白衣,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的小脸变得愈发苍白,轻颤的睫毛就像雪上被风吹动的叶子,握着伞柄的右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带着瘦弱的身子也开始颤抖。 张楚楚忽然咳嗽起来,秦杰毫不犹豫地伸手,把白衣从她的手里夺了回来,然后把她抱进怀里,不停搓揉着她的后背,过了好些时,才让她的咳声平伏。 张楚楚把头抵在他的胸前,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身体依然在轻轻颤抖,声音疲惫而虚弱,说道:“有很多人,很强大的人。” 秦杰沉默不语,继续抱着她。 过了会儿,张楚楚睁开双眼,低声说道:“白衣不敢撑开,我现在身体不好,看的不是很清楚,你应该让我再看一会儿。” “知道有人在前面便够了。” “但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神话集团……不,应该说是道门的人。” 他坐到车窗边,向着远方的丛山群岭望去,沉默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变黑,终于看到了数道若隐若现的剑光。 张楚楚是修罗之女,这便是昊天与修罗之间的战争,秦杰知道自己面临的局面肯定比夏侯当年面临的局面更加危险,李彤肯定已经来了,董事长呢? 满街满巷的画像上只有张楚楚,但知道秦杰跟在张楚楚身边,也知道那辆显眼的、怎样伪装都无法伪装的悍马。 悍马是贺飏留给他的遗产,一定认为他不会舍得放弃,他正是利用这点,把车厢留在城外,自己却带着张楚楚进了城。 第481章 逃亡!(四) 他选择在朝阳城里暂时藏匿,是想要在这里等到大师兄,而且张楚楚病情反复,如果要千里逃亡血战到底,担心张楚楚会撑不住. 就算等不到大师兄,他也必须来到朝阳城,因为他相信灯下黑的道理,相信自己藏匿行踪的能力,而且希望这里的道观能够让张楚楚的病情好转。 背着张楚楚行走在朝阳城里,秦杰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座距离丐帮不远的破旧小院,站在院中可以直接看到著名的白塔观,却位于嘈杂繁乱的下等街区,便于藏匿。 他挑中这间小院最重要也是决性性的原因,是因为这间小院破旧不堪,门上满是灰尘,一看便知很久都没有人住,而且安静的就像阴宅一般。 秦杰没有去侧面打听小院的故事,因为与他人之间发生的任何联系,都有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他直接潜进朝阳城府衙偷偷搜检案宗,确认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间小院去年发生了一宗极为血腥的灭门惨案。 小院主人在惨案中死亡,有资格继承小院的亲戚痴于修道,不愿意接手这个满是罪孽戾气的小院,于是小院被丐帮收回,却依然没有百姓愿意购买和租赁,便是贪财的道士,也都对小院没有任何兴趣。 秦杰自然不会租下小院,当暮色来临的时候,他背着张楚楚从背街的那面破墙,轻松地跃进小院,穿过正堂来到后院的卧房前。 一路行来,暮色黯淡,寂静无比,地面的旧砖和墙上还残留着乌黑的陈年血迹,显得格外阴森,别说普通人,就算是见过血的屠夫,只怕都会觉得头皮发麻,难怪所有人都对这间宅院避之不及,宁肯废弃也不愿意接受。 秦杰和张楚楚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死人,比这更加阴森可怕的画面,也见过太多,根本没有任何惧色,甚至连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没有。 卧房里没有血迹,只有积满灰尘的床与桌,他沉默思考片刻后再次走出小院,回来时,怀里抱着好几床被褥,手里提着木工活需要的抹灰。 简单打扫一番后,秦杰把厚实棉软的被褥铺在地上,崭新的枕头拍打垫好,然后重新扒开院中废井,取水调灰,把柴房窗缝全部糊的平平整整,严密不留一道缝隙,又在窗上和门上挂了一张厚实的黑布。 天已尽黑,他仲手把两块黑布垂下,然后走出房间,说了声好了,只听得房间传出打火的轻微响声,他仔细观察,发现没有一丝光漏出来,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小院阴森依旧,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即便靠近,也只会看到如以往一般破旧的画面,看不到有人来过的痕迹。 道宗正在到处搜寻那辆悍马,试图找到秦杰和张楚楚,道门的无数强者,埋伏在归唐必经的葱岭中,谁能想到修罗之女就在离白塔观极近的小院里。 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院中的树上,抬头望星。 朝阳城里到处都是张楚楚的画像,每家道观前都聚集着人群,道士在那里讲述着冥界的传说,道祖的遗言,修罗之女降世的故事,丐帮民众们的神情很复杂,有的惊恐不安,有的恐惧悲愤,道祖教导的不嗔,尽数被抛到了脑后,渐渐群情激奋起来,人们挥舞着拳头,说要找到修罗之女,然后把她烧死。 秦杰在街道上走过,人群的议论与愤怒,还有那些对张楚楚最恶毒的诅咒,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没有过多长时间,他便来到了礼宾馆。 天道盟驻丐帮的使节,便在礼宾馆里。 他没有进礼宾馆,而是站在稍微安静些的后巷,专注地听着院墙里的动静,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这不是明哲保身!更不是什么投降!而是正确与否的事情!我天道盟乃世间领袖,当然不用在乎丐帮的压力,就算西陵神殿难道就能让我退让?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间就这样灭亡,这也是我们天道盟应该承担的责任!” 秦杰静静站在墙外巷中,听了一段时间,听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便是这段话,说话的人是天道盟驻丐帮的正使,他缓缓低头,然后转身离开。 张楚楚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便知道局面不是很好,伸手握住他的手。秦杰微涩一笑,说道:“没事儿,只是听着一件事情,有些吃惊。” “什么事情?” “你猜我们离开烂柯观多长时间了?” 张楚楚想了想,说道:“至少一个多月了。” “错,是一年。”秦杰摸着她微凉的小脸蛋,说道:“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时间,那么再熬半年时间的耐心,我还是有的,明天我就带你去白塔观看道经。” 他和张楚楚的前半生,是颠沛流离的前半生,日子过的极为艰辛,甚至可以说苦楚不堪,但也正是那段艰难的日子,让他们能够成为现在的他们,让他们拥有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勇气、毅力、冷漠以及耐心。 小院中那棵树上,黑色乌鸦叫了一声,非常难听。 秦杰和张楚楚,再次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曾经消失过整整一年,不过那一次猜测他们或者死了,或者便是在道祖留下的棋盘世界里,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没有人会觉得震惊,更不会认为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如今他们已经离开道祖的棋盘世界,再次回到人间,却再次消失,道道两宗强者和世间无数人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不由震撼警惕到了极点,要知道如今甚至有很多人连书院都在监视着。 一名老道,缓慢走出极西草原深处的天坑,然后向前走去。 这位老道头戴笠帽,看不清楚容颜,手持锡杖,行走的非常缓慢,不是那种为了展示平静淡然而刻意的缓慢,而是他的双脚似乎与荒凉无垠的大地紧紧相连,每走一步都是那般的困难,自然缓慢。 老道手里的锡杖,在地面上不停点动,似乎在草原上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只是他行走的如此困难缓慢,又能找到谁呢? 然而就在走出天坑的那一瞬间,他便似乎找到了什么,说道:“王庭。” 天坑中央巨峰间的黄色道观响起悠远的钟声。 数千里外的右帐王庭,一名满身灰尘的男人,看着单于和十余名如临大敌的王庭祭司,微微躬身,说道:“请问诸位有没有看到我家小师弟?” 十余里外,太虚观尊者堂副座,带着着三十名苦修僧,疾速向王庭赶去。 老道继续自己缓慢的行走,走了半日,他又停下脚步,说道:“柳关。” 天坑中央巨峰间的黄色道观钟声再起。 那名男人出现在草原边缘著名的商贸集散地柳关。 一千草原骑兵和数支丐帮骑兵,领受军令向柳关疾驰而去。 老道继续行走,一日后,他停下脚步,再次说出一个地名。 太虚观尊者堂首座,静静看着不远处杨树下的男人。 大师兄看着杨树粗励的树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不顾堕境的危险,凭借无距的能力,四处搜寻小师弟的踪迹,而道道两宗,则是派着人不停地跟随他,那么就算他找到了秦杰,也无法悄无声息把他带走,必将面临道道两宗源源不断、不顾生死的搏命攻击。 没有任何修行者能够跟上无距,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自己,必须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对方必须有足够多的强者数量或军队,在所有自己能抵达的地点附近做好准备,同时对方还必须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自己在哪里。 按道理来说,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当整个人间世都在搜寻张楚楚的时候,当和整个俗世联手的时候,他们真的可以派出数量足够的强者或军队,而且有人能够完成第二个条件。 大师兄看似温和木讷,实际上极为聪慧,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便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太虚观讲经首座,终于来到了人间。 他看着七枚微微一笑,靠着杨树坐了下来,从腰间抽出那本旧书开始阅读,身旁没有池塘可以以瓢盛水饮,神情依然从容平静。 既然道道两宗试图通过他来确定秦杰和张楚楚的位置,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除了读书吃饭睡觉,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藏匿方法,相反如果你做的掩饰越多,反而越容易暴露,大师兄并不懂这个道理,但他随心所欲而行,自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秦杰有很多藏匿逃亡的经验,他懂这个道理,也是这样做的,除了带张楚楚去各道观读经治病,他从来不出小院,甚至没有去找过大师兄。 张楚楚的病稍有好转,或者说是暂时没有变得更严重,依旧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正午刚过,便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