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青离传之刺客传奇》 引子 “不恕!又是柳不恕!”六扇门总捕头沈烈风咆哮如雷一把将手中的纸条与丸药重揉在一起丢出几丈开外。那丸药在墙上连弹了几个跟头撞得面目全非然而翻转过来依稀露出纸条一角上面两个牛毛般细的瘦金体小字:不恕。 “不恕”是个名号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相貌不知、性别不晓的人的名号明朝天顺年间江湖上传闻着想要谁死去只要把此人姓名封入黑色信封连同至少五千两的银票一起通过中间人交给不恕此人必定会在三个月之内从这世上消失而与死者相关的地方则往往会出现“不恕”两个字有时写在衣帛有时刻在物件甚至有一次只见成群的蚂蚁密密麻麻排出“不恕”的字样。 因“不恕”的第一案字样留在柳叶之上因此又叫“柳不恕”也有人因其凶狠起了个诨名叫“柳鹞子”的。 传闻只是传闻不过近三年来一位王公二位尚书二位将军三位巡抚还有若干等而下之者相继离奇暴毙甚至惹得皇宫也人人自危圣上也龙颜大怒下令重赏缉拿却是事实。 然而追捕仅仅到画图影这步便陷入困局因为没有人见过不恕或者确切地说没有人知道他/她的样貌。那些死者往往好像生活与平时无异只不过某一天便突然出了事故在戒备森严的府邸之中甚至众多下人的眼皮底下突然死去。因此流言愈加长了翅膀一样疯传有人说不恕是绝世高手出入刀戟森森的王公宅院如入无人之境;有人说不恕会奇门遁甲之术可以遁地逃走;有人说不恕精于易容真实面目永远不会被人看见;有人说不恕能通鬼神那蚂蚁排出的字样就是明证所以那些人是无常勾走的人世间又到哪里去查呢? “你怎么看?”沈烈风身后有两名少年一个问另一个道。 少年并未答话只默默过去拾起那丸药细观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 夜月飞花楼。 环佩响处珠帘依次打起。 “七爷洗手。”小丫头小沐脆生生的声音。 我将手放入银盆中反复洗着外面风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5年前妈妈手里的皮鞭…… “好妈妈妹妹年少无知只求你饶她这一遭。”姐姐紫迷抱着妈妈的腿哭求道本来赏我的鞭子倒有大半落了她身上。 “就是鞭子落在这细皮嫩肉上若留了疤痕可是卖不上好价钱了。”施飞燕一边扶着妈妈一边阴阳怪气地笑道雪肤花貌素口蛮腰舞低杨柳歌尽桃花她是这里的花魁。 这话倒是说到了妈妈心坎了她两弯吊稍眉几乎要飞出粉面去一口啐在我脸上骂道“装他妈三贞九烈的我柳明凤见多了!最后不还都乖乖作了婊子!----小叶取我的猫儿来!不信治不了这骚蹄子!” 围观的诸艳中爆小小的骚动有做势劝解的有低头不语的更多的脸面中浮现了一种翘以盼的神情。“打猫不打人”是妈妈的看家本事能叫你上不得生下不得死告不得人……许多性气倔强的丫头都被这一招驯服得低眉顺眼。 “妈妈你无非就是要钱若我能挣到比卖身更多的钱你便不强我与姐姐了如何?”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拼了我不由冲口而出这样一句。 妈妈着实惊了一下转瞬又冷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能耐也好不管你去偷去抢还是杀人越货三天内只要能拿出比飞燕拿到的更值钱的物件儿就由你了。” 花丛中满是笑声飞燕娇嗔道:“妈妈你忒看不起我。” 妈妈没理她接着对我道:“若三天后你败了就给我乖乖做婊子去。还有这三天你虽是自由身却休想逃跑不然你想得到姐姐会怎么样。” 我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好”字背上寒意生风。 三日后飞燕的笑意先在一匹紫绫罗上展满“妈妈女儿可是不能给你丢人那这三天是着实用了功的。这是东边王家官人送来那是城北李家公子捧我。”她说着又指向一株红珊瑚高烛之下一堂紫气赤霞映得个青楼犹如宫闺更不必说那满把的珠翠饰其中任拣一件只怕也够那小户人家数年生计了。 众人方啧啧赞叹飞燕又道“瞧你们这点见识粗布废柴也值得如此么那我手上这件物事岂不要唬杀你们了?”一壁说着一壁拿出一只镂金小匣上隽有山水花鸟精美如生严丝合缝的匣口处被一把小锁锁个结实“蒙福王之爱赐我一颗碧海琉璃夜明珠三更照夜状如白昼莫说那珠子本身就是这匣子在京城‘天下第一锁’万莫开家打造设有机关如果不是正主来开只怕会被飞针射个满脸麻子单这个也值得数百两银子。” 那厢早有几个小丫头雀跃起来叽喳着要看宝贝飞燕一边笑岑岑往袖中摸去一边阴阳怪气道“小七儿你倒是得了什么?也快拿出来看看呀!”众人遂起了一阵哄笑。 “我得的东西?反正比你那粗布废柴值钱。”我淡淡道。 众人笑声愈炽。 “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飞燕前仰后合。 “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我从袖中掏出一把翡翠的小钥匙来“没有这个你倒赔一脸麻子也拿不到宝贝。”。 飞燕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愣这工夫匣子已被我劈手夺来轻轻打开寒光顿时奔射而出如海上生明月冰轮碧高堂一屋子人一时鸦雀无声。 “这东西的价值不用我再重复了吧。”我淡淡道。 “你……何时把钥匙……”飞燕气急话未说全飞扑过来夺那宝贝。我轻易地侧身让过了怎么说我爹也曾是威震瓦剌的军前副将。 “鸡窝里抱出个鹞子来。”妈妈止住飞燕似望我非望我地说了一句。 那一夜我抱着姐姐哭得天昏地暗是爹娘走后哭得最凶的一次……- “七爷水冷了要不要换点热的?”小沐乖巧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现在的我常常洗手洗到水冷即使这样还是觉得不干净。 我是做什么的? 住在青楼里似乎可以归于卖艺不卖身。 我的技艺应该算是精妙绝伦了吧。 可惜消受的人不是有福而是不幸。 不能保护自己便要毁灭不能刺痛别人就要被碾碎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已经学会接受它。 擦毕手我缓缓打开了黑色的信封…… (引子完) 一章 完美谋杀(上) 悠悠秦淮流不尽那罗袆香艳脂粉繁华。北方狼烟四起是男人的战场而这里一片歌舞升平却依然是战场惨烈程度毫不逊色的女人的战场。 飞花楼在这河畔栉次鳞比的风月场中可谓地位然鸨母柳明凤腕上的玉镯、唇上的胭脂都总显得比其他搂主的成色好些颜色鲜些。有人说是飞花楼的位置好那最高的飞檐从对岸看去恰能勾住最美的新月;有人说是飞花楼名字好想到人生如飞花飘逝谁不尽情享乐;也有人说嗨还不是头牌姑娘正对了县上父母官的口味;更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飞花楼不止青楼的本分还经营另一项可怕的生意…… 不过这一切在5月初的一天都不再有人议论这天人们议论的是飞花楼头牌施飞燕死了清晨被现死在自己房中消息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坊间。 其实如果听到人说飞燕是头牌叶如眉也许会撇撇樱唇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切”来。 5年对青楼女子来说实在太长长到天上人间。叶如眉已经断不是鸨母呼来喝去抱猫那个小叶而是出落得柳眉杏眼润泽丰腴歌舞琴瑟色色精娴。而施飞燕纵使再有经天纬地之能毕竟只好一年较一年花褪红残“该从良了……”丫头小梅曾听她在梦中念道。 不过施飞燕不愧是施飞燕造化的锋芒虽略夺了她些许姿色却也平添了几分妩媚泼辣与她那一种游刃有余收放自如的态度在叶如眉以年轻美貌攻城掠地之时依然抓得许多男人死心塌地其中甚至包括本县的父母官贪老爷不多不少恰只压那叶如眉半分于众人纷纷观望之时硬是把这花魁之位又霸住了整整两年而且没人能预测会不会有第三年…… 当然现在不会有第三年了。 可能是缘贪县太爷之故官府来人很快检查得也很仔细。卸下脂粉那一张黄黄脸儿把公差倒吓了一跳不过看看指甲却绝无什么青黑迹象。片刻仵作回报不似中毒身上都验过毫无一丝外伤。 “快验验头顶。”捕头王成在周围几县里也算第一把交椅的好捕快他突然想到前日听书听的《包公案》有一案便是死者被长钉贯入头顶于是丝毫验不出外伤或中毒。 “回禀大人验过了并无血迹或异物。”仵作答道。 王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难道这案比包公断过的案子还奇?却不得不硬撑着继续问道:“死者昨晚与谁同寝?” “禀大人飞燕昨晚是独宿因被一位叫楚玉的公子包占了不许再接别的客人。但楚公子昨夜并未光顾。” “这楚玉是什么人?”王成问道心中暗暗诧异:施飞燕怎会白空一夜倒说不定还要骂句“狗揽八泡屎”的行话----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她陪宿呢。 群芳一阵叽喳后有个嘴快的先说出来:“听说是当朝荆南王的公子”然后遂一窝蜂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描述这楚公子的行止。 从这些议论声中王成大概了解到这楚公子生得十分俊俏谈吐不俗使钱散漫更难得的是极有小意儿那见多识广的楼中诸艳竟多有为他诸如“姐姐莫饮那冷酒极伤身的”此等一言飞红上脸的。其实不用听议论内容也能感到此人一定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从良人选不然怎会一楼之女个个对其印象深刻。 不过却无一人能说出楚玉到底来自何方更不知道现在该去何处传他到场提供证言。王成左右想想既然昨夜他人不在自然不可能行凶也便无甚要紧于是又问:“那楚玉只独专飞燕一人么?” “我们这些庸脂俗粉那楚公子是看不上的不过论到能与飞燕相比这楼里可不还有个如眉嘛。”人群中一浓妆艳抹女子阴阳怪气地道。 王成心知这些不红的姑娘巴不得把叶如眉也趁机拉下去好有出头之日不过按动机来说如眉也确实有重大嫌疑于是他传唤如眉。 如眉到场既无悲声也无喜色只淡淡地道:富贵生死各有分定姐姐平素娇姿弱质食少事繁性又好强病也莫使人知只是常为颦眉捧心之态换做个诨名“小西施”如今果如西子般薄命不是天数却是什么? 鸨母柳明凤证实了她的话并补充道飞燕近一二月来日渐瘦削原来的衣带竟宽得不得用了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连日命伙房炖了好些补的送去也完全不见收效初时疑是飞燕得了女儿痨但却又完全不咳捧心之态原来也有想来说不定只是套住孤老的招数罢了便也不再以为意。 此时公人已将整个房间检查完毕床第帷幕饰胭脂等等物品具未见任何急性或慢性毒物“死者昨夜晚饭用的什么?”王成便问。 “回大人姑娘昨晚并不曾用饭。”飞燕的贴身丫头小梅答道。 那明凤丧了一株摇钱树正一腔懊恼闻得此言一把抓过小梅头没头没脑拿钗子乱戳骂道:“没人堵住她口砍了她手怎会不吃的?!必是你这懒蹄子伺候不周饿坏了姑娘!” 小梅先是哭道“姑娘那个脾气说身体不适不想吃我们哪里敢劝。”后来挨不过只好混赖喊着“是伙房烧得太咸姑娘才不肯吃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厢伙房丫头小七已闪出来脸蛋乌黑的提着截烧火棍上来撕嘴道:“你个遭雷劈的一锅煮菜这上上下下哪个不吃得干干净净?容你混赖?” 王成忙止住三人争嚷道“那飞燕不用晚膳想是怕有人暗害她?” “毒了谁也不会毒了她那丫头极机灵的我以前见她每次用饭都是令小梅当面尝之无事方才自用。”明凤答道。 看看面有红光的小梅王成把最后一点食物慢性中毒的可能性排除掉了又问群芳昨夜有何异状众人皆道如常终于无计叹道:“老爷前日梦见上好匹锦缎可惜尺头短了些没想到应在这上一代花魁就此暴卒可悲可叹只早日安排后事吧。”言毕领一干公人出门。 各种神情的面具下有人暗笑…… ----------------------------------------------------------(事件篇完) 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猜猜看 谁是凶手?(这个是废话看过引子的都知道) 没有验出任何中毒或外伤的情况下飞燕何以致死? 手法为何? 二章 完美谋杀(下)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战国策 -------------------------------------------- 灰污在清水中点点退去露出玉色的肌肤。 她是谁? 人前她是飞花楼的伙房粗使丫头小七;人后她是名震九州的天下第一刺客柳不恕。这两个名字展成诨号敬她一声“柳七爷”她便高兴恨道一声“柳鹞子”她也不恼。 柳是跟着飞花楼鸨母柳明凤的姓氏然而却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本名:青离。 青离紫迷是遭逢家变前她们姐妹的名字。 家变那天母亲口吐鲜血呼号:不恕!不怜!从此她便认定这应是她们日后的称号。 想谁死去只要把那人的名字与至少五千两的银票封入黑色信封交与她三月之内那人自会从这世上消失。 自然柳明凤从中获利甚丰就是江湖上传的别家青楼做肉生意她家兼做血生意…… 不过柳青离倒不甚在乎妈妈抽走多少若不是妈妈敢天下之奇想精心培育她也做不到这天下第一刺客之位何况还有那善良而懦弱的姐姐要照顾。 青离擦过脸扶正朝天冠舒一舒云纹锦衣拿过一把指甲挫笑岑岑地修指甲。她生得娇小纤细汉白玉般的肌肤红玛瑙似的嘴唇黑耀石造就的眼瞳一头青丝两弯峨眉都活像山水画中的黛墨画成唯平视时那乌珠下缘略略离开眼眶有些相学上所说的“三白”之相将所有温柔甜美都一笔抹煞但与其说这一点是白璧微瑕却还不如说带给她一种另类的美:冷傲绝艳令人一见难忘。 珠帘微动“进来吧。”她头也不回地说。 倩影闪入是叶如眉。 “不惜银子只要做得干净符合你的要求吧。”青离斜眼看看如眉问。 “妙绝妙绝只是连我也瞒过了那飞燕是怎么死的?”如眉抚掌大笑道。 “桌上有玫瑰核桃糕你最喜的何不尝尝?”出乎意料地青离完全没搭茬反说了这样一句。 “谢妹妹美意我一时不饿还请妹妹留着自用。” “没毒放心给一个人的钱难道要我杀两个人不成?”青离自丢了一片入口。 “如眉岂敢如此猜测妹妹只是……”如眉慌忙辩解道。 “只是那楚玉极爱细腰怕多吃胖对不对?”青离语气依旧淡定但直视他人时眼神有如鬼魅。 “你你怎知道难难道……楚公子也知道你?”如眉脸色一下大变许多念头一下涌入脑海不消说柳青离也是个美人坯子好容易扳倒一个施飞燕难道这刺客反要插一脚阻住她嫁入荆南王府的春风之路么? “别想歪了。”柳青离缓缓站起身来吃吃笑着向空击了两下掌。 屏风后转出一人低眉顺眼道:“七爷真乃旷世鬼才没堵了人口砍了人手竟能让人活活把自己饿死。老相好死了贪太爷必然狠来查现在别说查不出就是查出了也奈何不得我们。” 这温软而有磁性的声音十分熟悉令叶如眉瞠目结舌如五雷轰顶不是楚玉却是谁? “现在知道飞燕怎么死的了么?”青离转向叶如眉。 “之前我还不信这样能保她必死七爷果然神机妙算。”楚玉一脸谄媚。 “君不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者’?君不闻仲达论孔明‘食少事繁岂能久乎’?况飞燕本羸弱女子因那楚玉作出深爱楚腰之状为博周郎一顾连日绝粒腰肢渐小心痛频频能撑过今朝挺不过明日挨过明日岂能保三月乎?”青离眼中流露出半分得意却又有几处悲凉。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眉疯一样冲上前抓住楚玉的衣领吼道。 “他?是三省外梨雨院的‘玉兔’儿我挑了三日挑中花了二千两才租出来这些时日命他在你们面前演戏。”青离浅浅笑道又转向楚玉目光陡然变得冷峻如阎罗“若走了半点风声仔细你项上人头。”唬得那楚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鸡啄米般叩头口称“不敢”。 “‘玉兔儿’怪不得好个风流人物原来是个‘玉兔儿’……”如眉跌坐在地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个不停。 青离嘴角微微扯动了下打起帘子转身向外去了转瞬就被蜂拥而上的暗夜淹没。 春城何处不飞花 飞燕的葬礼如眉出人意料地出现了。 她轻吟了四句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年葬我知道是谁?而后扑地恸哭。 据熟悉她的人说似乎是真的从来没见她这样伤心过…… (二章楚王解迷篇完) ---------------------------------------------------------------- ps:“玉兔”的说法取自《红楼》在古代多是提供同性服务的美少年 ---------------------------------------------- 再ps有读者提出青离为什么不杀掉楚玉和不离开飞花楼的问题这个……青离的心态是复杂的……在后面会逐渐交待可参看红粉化灰夜夜哭与却望并州是故乡两节 三章 命运的相逢-推理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清]纳兰性德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自在杨花漫漫招摇酒旗飘飘乐颠颠提鱼行走的老叟闹哄哄引车卖浆的小贩一同画出了一幅熙熙攘攘的市井众生图。 这景象让柳青离也不同寻常地感到了一丝闲适与欢快她把马系在门外走入酒肆趁上菜的空当悠然环顾起四周来。 左边的男子十指蓝黑大概这左近有间染坊;后座的老叟清癯长须满口之乎者也八成是位私塾先生;酒肆掌柜趁人不注意塞了一个铜板入袖想来老板娘是个厉害的主……门口那个穿蓝布袍子挂一块“孔明再世”的自然是个相士----不等等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相士。 柳青离的目光不由在那相士打扮的人身上多逗留了一会脸面沧桑、眼珠贼亮、眼神游移、笑容神秘、口若悬河这些常见的相士特征在这里都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十分有神的丹凤眼配上高直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嘴唇好生俊朗的一张脸庞。 不过她才懒得为此困惑只把眼神越过那家伙投到门口系着的白马上。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她不知怎的吐出声来。 是王维的句子。 谁能想到是“诗佛”王维的句子。 那样轻狂的好胜的绚烂的不设防的少年情怀美到让“诗佛”也动了凡心。 “然而现在若有人突然邀我饮酒我只会担心是色狼吧?”青离暗想道苦笑着摇摇头。 没错就是这样。 “小娘子来陪大爷喝一杯!”一个粗重而带几分醉意的声音在她头上炸响。 青离回眼细看这声音的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穿件破毡衣脸上一道深疤双手红肿乜斜着眼三分酒意七分却是借醉胡言。 青离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心中已有杀机闪过:这家伙看来没什么油水不过既然活得不耐烦割了**晒干混作鹿鞭卖也是好的。 没想到未等她开言身后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大哥你这印堂青黑面带煞气恐怕有灾厄缠身那!” 青离定睛看时这说话的却是方才门口那个不伦不类的相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这牛鼻子说甚?”醉汉一把抓起相士的蓝布袍领恶狠狠道。 “莫动气莫动气你可是从北边来?”相士不紧不慢地说。 醉汉没说话但手上明显松了。相士趁势滑下来往醉汉身上嗅了嗅。 “你这身上有金戈之气还有血腥味而且现在还有人在找你。” 醉汉的脸色变得惨白酒似乎也醒了往自己身上闻去但显然他只闻到酒气。 “哎呀!”相士惊呼一声“原来现在已经午时了天道人道午时阳气最盛小鬼还不敢来缠你若你无知无觉地等到阳气衰败只怕有性命之忧啊。” “神仙救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扑倒在相士面前。 “还好你今日遇到我贫道助你一场也算是个功德。”相士笑曰从袖中摸张纸片鬼画了几笔道:“把这个捏在手中口念‘唵嘛呢叭咪吽’一直向东去不得回头出了城门便可以解厄了。” 那大汉如得了宝贝一般千恩万谢去了。 相士看他远去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却见青离止不住地晒笑:“好一个教人念‘唵嘛呢叭咪吽’的道士!” 相士无言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满街春衫穿毡衣者八成是从寒处而来不曾备得;面有伤疤多半饱经干戈;手上红肿乃是冻伤常因值戍时双手曝露所致加上身体强壮说话粗鲁这几条总起来看此人十有**是漠北军士而此时瓦剌犯边激战正酣军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那就只有一个结论他是逃兵按《大明律》当斩。”柳青离呷了口酒幽幽说道“不知小女子说的对也不对活神仙?” 相士大惊失色显出一种被人看透的窘迫嘴张了几张大概既想表达对强者的敬意又有些许不甘心。 “而且你不是什么相士。”柳青离拿过他的一只手来看那掌丘处有厚厚一层茧“你也是个使家伙(兵刃)的又有如此识人功力是个捕快无疑了听你口音藏不住一点京腔恐怕还是从六扇门直接过来的名捕呢。” “神了当真神了!”相士拍案道“姑娘现在要我不住念着‘沈云舒彘也’走出东门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的!” “沈云舒彘也”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沈云舒是猪”青离不防他会这样讲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罢道:“你叫沈云舒?‘闲看云卷云舒’的‘云舒’?” “正是不过我哥可不叫沈云卷。” 青离再次莞尔如果在平日她才不会与陌生人闲扯这么多可今天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心情放松她又问道:“那你看我像什么人?” “如果说错还请姑娘万万要恕在下冒犯。”沈云舒道“因为这世上有机会受教育能听到‘闲看云卷云舒’这句诗的女子大概只有出身于显贵之家或烟花之所两种选择而官宦小姐居于深闺心地单纯毫无阅历又怎么说得出你刚刚那番话呢?所以在下猜测姑娘出身于青楼。” 柳青离的笑容霎时僵硬在脸上整个人像给雷劈中他猜中了事实令她无以反驳的事实可在19年的生涯中她从来没有因这个事实像现在这样屈辱和难堪过像从云端跌下来那样难堪。他说话的表情很诚恳只是公事公办的分析可这更让她感到想要流泪和狂。 云舒瞬时间也明白了这是事实可是有时候真的不需要拿事实去伤害一个人的。他看着青离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补救气氛一时僵在那里。 平地一声雷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大喊“不恕杀人啦!天下第一刺客不恕来我们镇上啦!”原本集市上南来北往的人群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刷拉拉地都改了一个方向下饺子样都朝声音来源处奔去。 沈云舒一把丢掉“孔明再世”的番子喊声“失陪”就也跑过去。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失陪”因为对此事最讶异的还当说是柳青离本人了所以比谁都还跑得更快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冒用自己的名号。 (三章初见完) 四章 不在场杀人事件(上)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唐]鱼玄机《赠邻女》 -------------------------------------------------------- “我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快沈云舒手上有几个不恕的案子正在查让我进去一下!”沈云舒边晃着手上的金牌边大喊才得以从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圈中“杀开一条血路”看到凶案现场。 柳青离闻言心中陡然一震原来这人竟是为自己而来不过老到的她自然不动声色只跟着云舒前进。 “居然是六扇门总捕头的二公子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钱塘县吴县令忙不迭呵斥开观众上来扶住沈云舒满是皱纹的脸面笑得像朵盛开的雏菊花。 云舒摆摆手止住他自己走上前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临街的小院三间土房正中是厅两边偏房是卧室厨房挤在犄角里小得就能容下一个人。屋子灰扑扑的一副颓废的模样。县衙的衙役站在这院外封锁住现场不让外人进去。衙役身旁站了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那报案的民妇曹氏六扇门名捕沈大人在此有甚冤情还不快快诉来!”吴县令立起眼睛道。 “小妇人命苦啊……昨晚回了趟娘家今早来就看家夫家夫他倒在地上啊……那个天杀的还拿走了我家的宝贝……大人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沈云舒好容易才从这语无伦次的哭诉和众人七嘴八舌的补充中理出头绪明白事情的原委:这曹氏是这家的女主人丈夫白甲祖上本是高楼广厦良田百顷的大户当初曹氏嫁到他家也是贪图彩礼给的足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这白甲人如其名是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老人蹬腿闭眼没多久家势就日渐败落现在祖屋也被典了出去夫妻二人蜗居在临街的一进小院里苦涯年月。 说是穷了可也不全是传言白家有一祖传的飞凤蓝田玉镯当初白甲的太爷爷路上丢了盘缠七八天水米没沾牙一进家门就晕地上了可一摸怀里还紧紧捂着这玉镯没舍得典当或贱卖换口饭吃可见价值连城。如今白家势败觊觎这宝贝的大有人在可白甲硬是不吐口对外宣称没这回事。可结果今儿早上曹氏从娘家一回来就见白甲躺在地上身体冰凉早已没了气息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现在她还嚷着丢了玉镯可见不仅这宝贝是存在的而且还真招来贼了。 沈云舒示意门口的衙役让开便踏入小院去。 白甲倒在左边主卧房里身旁一只瓷碗打得粉碎隐约可见已干了大半的水迹一些黑色小虫的尸体顺着水痕沾了一圈。死者面色青嘴唇乌龇牙咧嘴地拧着劲躺着脑袋和脸被地上破碎的瓷片划破流出些许黑血脖子上被掐的青紫瘀痕清晰可见。手边有黑血写成的歪歪扭扭的“不恕”二字想来就是引起恐慌的原因。据仵作所验死亡时间约是昨夜子时死因中毒和被掐兼而有之所中之毒是砒霜由于最近闹老鼠这东西家家户户多半都会有一些。 沈云舒抬眼再看屋里整体陈设:卧房中正对着门是一排柜子上好的檀木就是老旧得不成样子。北边靠墙是一张大床四周垂着粉红的纱帘依稀有些香艳的味道。地上散开摊着几个大木头箱子里面都翻得乱七八糟一个楠木匣子摆在箱内的一堆杂物上面展示着空空的肚子。床边有桌脚留下来的灰痕印子不过一个小巧的圆木桌却摆在窗前桌旁横躺着两边椅子似乎是被人撞倒的旁边地上有极小一块碎银。厨房中他也查看了锅碗瓢盆都收在碗柜里米缸是满的水缸却空空如也。 “沈大人如何?”吴县令跟上来问道“一个人哪能死两回?依我看是那天下第一刺客先用毒药逼供问出那宝贝所在再行凶将人掐死的。” 沈云舒眉头一皱没有答话而是转向报案人:“白家娘子你说昨日回娘家是何原因?为何今早又赶回来了?” “实在让大人见笑了。家夫不肖天天回来就是满身酒气睡死在地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背也背不动抬也抬不动还要收拾那些呕吐污秽这越想是越委屈昨儿下午就赌气回了娘家结果父母责怪小妇人这是不守妇道逼着小妇人今早就赶了回来谁知……”曹氏说着又落下泪来。 “大人可别被那小蹄子骗了这些日子她正与那赖大勾三搭四亲夫不死那得钱贴补野汉子?只怕是自个作出这事来推在什么天下第一刺客头上!”人群中一个老鸹嗓子突然响起看时却是本县的铁嘴刘媒婆。 “你个半截入土的老王八不怕烂了舌头!你问问我父母街坊昨日可不见我在娘家?倒是你家汉子上次被我男人打破头我还怀疑他咧!”听闻有人挑衅曹氏的眼泪突然也不知哪里去了嗓门倒是大了一倍不止。 “白家娘子不可血口喷人那念汝是女流之辈吾不与汝计较然而吾诗礼传家之人岂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依吾看倒是那珠宝行的牛掌柜觊觎贵府宝物多时何诸君有所不察乎?”柳青离看时这是酒肆中那私塾先生开口近乎戏曲的念白腔配上文绉绉的词句在两个女人的对骂中显得格外滑稽。 不过这一嚷倒嚷出了不少线索吴县令遂传所涉的几人到现场来。 刘媒婆口中的赖大是县里一个泼皮破落户人高马大脑袋上一块青皮被传时正在与人耍钱到场时衣如飞鹑腰间别个酒葫芦右手用白布包了只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你就是赖大?昨夜子时在何处?”云舒问道。 “没没去啥地方就在家呆呆着。” “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叫家家里刀划了----哎我的酒!” 众人看时柳青离不知何时已抄了那葫芦倒些酒出来只见异常清冽醇香扑鼻沈云舒不由心中一动。 “刘媒婆说你与曹氏有奸情是否是实?” “大人说句实话那小娘子鲜花般个人儿哪里瞧得上俺。”赖大叩头道“这街坊都知道刘媒婆男人是私塾汪先生好听人家墙根上次叫白甲打了所以她栽赃俺哩。”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刘媒婆气得脸红脖子粗嚷道:“老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一厥屁股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昨儿那浪蹄子在门口跟你比了一个‘三’别当老娘没看到!” “我出门倒个水他正好过去哪里比了什么手势与他!”曹氏也顿足哭道。 沈云舒忙整理开乱成一团的现场继续传唤另外二人汪先生就在现场尽管极力辩解但众人的笑声已经证实了刚才赖大的话。他也拿不出昨夜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有路人说又在一对新婚夫妇的墙根底下看见过他。 牛掌柜来到时穿件不甚合体的缎面褂子肥胖的五短身材上一颗大头一言不满面笑容一对奸诈小眼却止不住滴溜溜地转。 “酒楼的伙计说昨日看见你请白甲吃花酒?” “白家是我的故交了如今败落了咱也不能人走茶凉落井下石不是接济几顿饭还是可以地。”牛掌柜笑道。 “听说你曾屡次劝说白甲将玉镯让渡与你?” “玉镯?什么玉镯?我从来没听过嘛。” “你昨夜在何处?可有证明?” “我在家清理帐目人证虽然没有但做出的账本骗不了人啊。”牛掌柜答道。 吴县令把目光投向沈云舒这位“名捕”到底行不行?到现在只是问话一句判断的词都没有?而沈云舒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曹氏----气苦丈夫败家----有不在场证明;赖大----可能见财起意或奸情杀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汪先生----被白甲打过----有不在场证明;牛掌柜----觊觎白家宝物----不在场证明不完全成立……尽管他心中还有许多疑点没解开但也准备开始陈述了。 (四章无价事件篇完) 五章 不在场杀人事件(下)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唐]鱼玄机《赠邻女》 ---------------------------------------------------- “我追踪‘不恕’案件多时我先敢说这不是‘不恕’犯下的案子是凶手一时情急想胡乱推给抓不到的人。”沈云舒清清喉咙沉声道。 人群中有些许惊叹声也有许多“看吧我就说不是”之类的事后诸葛的声音。 “第一不恕从来只杀人不越货若是丢了镯子断不是其所为;退一万步讲即使真如县令所推测不恕先用毒药逼供出宝贝所在再扼杀白甲要找到镯子一定都要掌灯而留在地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笔画相叠怎么看都是仓促与昏暗间写成未免太过矛盾。”沈云舒说着将目光投向赖大后者则目光畏缩迅低下头去。 “呔!大胆赖大!还不从实招来!!”吴县令随手抓块木头权作惊堂木一拍大喝道。分析案情没什么能力察言观色他自是有一套看见如此情形先狐假虎威喝他一声再说。 “俺是实不知要招招什么呀?”赖大强自扬他姓氏的精神。 “你穿着破落成这样却哪里得钱买那一斗十千的清酒喝?”沈云舒用白布捏起刚才地上所见那极小一块碎银笑道“想必是这个了原来白家窗边的圆桌上放着些散碎银两你见财起意一股脑刮了去只是因为夜晚昏暗掉在地上这一块。因白甲过来纠缠你慌乱下与他扭打扼住过他的脖子手上的伤也是那时被磁片划的。不想一会儿现他竟断气了你一时慌乱急中生计在地上写下‘不恕’二字让世人以为是那个魔头所为。我说的可对也不对?若你还抵赖我们就来比对你的手指与那掐痕如何?” 云舒这一番话虽语气平和但句句切中要害那赖大听得汗如雨下匍匐于地。 “小人招全招……跟大人说的那是一摸一样啊俺进了堂屋乌七么黑的没人突然看见银子满心眼里就全是银子不提防那个死鬼猛地捉住俺的脚把俺吓得魂都飞了也也不知怎么地回过神来他就死了。俺俺没拿镯子毒也不是俺下的呀!” “人家院落你怎得想进就进去?必是你与那曹氏勾搭成奸合伙谋害了白甲!”吴县令再次把胖脸伸出来用高八度的声音来抢镜头。 “俺俺真的不知道俺是一直稀罕曹小娘子但她从没给俺好脸色看过昨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好像跟俺比了个‘三’还冲俺笑俺以为是让俺三更时去结果这这她根本不在家俺现在还寻思着是不是当时看错了不敢骗大人那!”赖大赌咒誓地说。 “大胆刁民!还敢抵赖带回去大刑伺候!” “慢着!”沈云舒一声阻喝“知县大人想放过真正的凶手吗?” “真正的凶手?”县令迟疑地问。 “刚才大人所问其实都还说得过去白甲酒醉之人自己回到房中不记得锁外边院门而曹氏若是与赖大勾结又怎会失约跑回娘家去呢?所以赖大在此未必说谎。而诚如大人所言一个人不能死两回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对一个身中剧毒之人再行掐死呢?” “沈大人是说下毒的另有其人?” “正是。而且此人还拿走了玉镯。”沈云舒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昨晚可没在呦!”“我老公昨晚可没在呦!”曹氏与刘媒婆齐齐喊道现言语撞车二人又互相死瞪了一眼。 “不错那剩下的人就只有牛掌柜。账本这东西是可以提前做好的作为不在场证明并不充分。”沈云舒道“况且牛掌柜是珠宝行老板也不用逼供只要翻出宝贝自然识货。” “小民冤枉啊!”牛掌柜一听此言大声嚷道。 沈云舒摆摆手示意让他把话说完遂继续说“昨日下午牛掌柜听说曹氏回了娘家便请白甲去吃花酒特意将其灌醉趁夜尾随入他家门用瓷碗灌下毒药翻出宝物拿走。为嫁祸他人他在小桌上面放了些散碎银两把本来在床边的小桌移至窗边月光下月光一照从外边都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自然有见财起意之徒会自投罗网今早为他挡下罪名。诸位若是觉得鄙人这个假设说得通便可到疑犯家中搜寻若能找到赃物就铁证如山了。” 众人看到桌脚移动过的痕迹听了这番解释皆有恍然大悟状有人甚至带头鼓起掌来一干衙役亦面露喜色唯有那牛掌柜跳脚呼天喊地叫屈一时乱成一团。 正乱间沈云舒背后传出三声冷笑音质虽如碎玉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凛冽好似那秋风梳骨令人陡生寒意----先被言中出身后被冒名柳青离此时整个人都在无名怒火中焚烧着一只柔弱的兔子愤怒中尚且咬人何况愤怒的是最善于设计完美谋杀的天下第一刺客! 云舒看时是那酒肆中相逢刚才夺了赖大葫芦倒酒的的姑娘便问:“姑娘笑什么?” “我笑有人枉称名捕却正想放过真正的凶手。” “什么?!”沈云舒不由瞪圆了眼睛。 “小女子想请问沈大人三个问题。”柳青离收起笑意道。 “姑娘请讲。” “沈大人可有宿醉经历?感觉如何?” “曾有醒时头痛眼涩口干如火。” “炊饭人家米缸盈满水缸却无一滴水沈大人可见过?” “这这是怪了一点但也只是疏忽了吧。” “那白甲连祖上房产都不眨眼典卖出去却舍不得一个玉镯这可合理?” 云舒不能答。 “这沈大人的分析入情入理丝丝入扣入木三分你这小女子罗罗嗦嗦讲什么呀?讲了这半天你想说谁是凶手?”县令不耐烦地插嘴他对一个人换一张脸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 “凶手就是死者的妻子----白曹氏!”青离猛地转身纤指飞扬落定在那美少*妇身上。” “胡说刚才传唤过曹家的街坊已经证实曹氏昨夜确实在娘家了。”那曹氏一脸惊惶未曾答言县令先呵斥道。 “小女子未尝否认过她在娘家不过也未尝说过不在场就不能杀人了。”青离冷笑。 此言一出只听沈云舒“哎呀”一声一拳砸在自己另一掌上“这样水缸无水就说得通了!” 白甲的生活习惯作为妻子的曹氏自然了如指掌。酒醉之人半夜醒来渴神索命满屋只有那一个瓷碗中有水哪里管得了味道是不是有点怪(下了砒霜之故)必定咕嘟咕嘟喝个见底。所以即使她人不在场也能确保丈夫喝下毒水。这点想通了其实很容易理解但关键是大家都陷入了凶手将毒药强灌下去的思维窠臼才想不到。而刚才移桌置银的推理对曹氏也完全适用她更可以假做给赖大一点暗示不怕他不来。至于玉镯本身作为家中女主人要拿走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她只要布置好现场回娘家去就可以了。有沈云舒这一拍巴掌围观的人也多明白了这个道理还有几个愚钝的身边就近的人跟他们解释也就都想通了。 “沈大人我当你是个名捕你怎能这么冤枉好人!?就算水缸里没水也不能说我就是有意的呀你方才说牛掌柜那些都不算数了?”曹氏凤眼一瞪上来急急抓住云舒胳膊厉声道。 “这事断不是牛掌柜做的。他就算见到那个镯子也不会拿走。”冷笑声再次响起青离三白目中放出寒光。 “为什么?” “因为那个镯子根本不值钱。” 这云淡风清的一句话引起了惊涛骇浪般的哗然甚至比刚才听说赖大和曹氏行凶时议论还要大得多了。 “我当什么原来是这满口喷粪!”曹氏面露得色恶狠狠道“不值钱牛掌柜为啥眼红恁久?不值钱那死鬼为啥紧紧捂着?” “刚才说了你家相公祖屋田产都卖了为何独不舍这个镯子?”青离淡淡道“正是因为白甲他知道这个镯子本没有什么价值若是卖了不知够不够一壶酒钱而只要永远不吐口就永远有一张底牌想乘人之危低价收购的例如牛掌柜之流就永远会请他喝花酒。” 曹氏脸色渐渐青笑不出来强自道“不可能白老太爷的事我可是里里外外听了不下二十遍了肯定是真的若不是无价之物他怎会如此看重?” 青离咯咯笑起来“所谓无价可说是无法用价值估算也可说是无有价值。而世间之物往往对某些人来说是前者对某些人来说是后者。” “什什么意思?” “我敢问一句那玉镯上是否镌有女子名字?” 那曹氏一下子面如金纸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身形晃了两晃便倒下去 ***** 之后曹氏招供自幼也是如花似玉的人儿一心飞上高枝没想到嫁了这么一个败家子家产能典的几乎都典了苦日子熬不到头谁不委屈?最近牛掌柜频频与白甲接触她心中害怕这最后的希望也被典卖出去于是心一横觉得还不如结果了白甲偷走宝贝再找一房老实人嫁了于是做出这个事来。她与赖大皆被收监等待着制裁。 在曹氏娘家果然搜到一只古旧飞凤玉镯牛掌柜只在手上掂了一掂便摇摇头叹口气丢下了。 刺眼的晚春阳光射在镯上显出内侧有极细的“秀云”二字。 县上一耄耋老叟说隐约记得“秀云”是白家太奶奶未出阁时的闺名。 只可怜那枉送的数条性命…… ***** 沈云舒这一现身弄得妇孺皆知在酒肆门口扮相士打探“不恕”消息的地下工作自然也进行不下去好在他接到大约还较为可靠的线报天下第一刺客已经离开钱塘北上那他应该也要跟上去了。 还有一件令他很郁闷的事情是他把那酒肆邂逅、帮他找出真凶的姑娘弄丢了。或者说其实是她不辞而别。 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青离。柳青离……” (五章无价解迷篇完) 六章 罗带-宁我负人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曹孟德原话 ---------------------------------------------------- 夜凉似水残月如丝荒山漫漫冷露沾衣。 这暮春的夜往北来还真有几分寒意。 柳青离双手抱住肩膊银牙紧紧咬住下唇站在山路上张望着。旁边是一匹卧在地上不停出悲呜的黄骠马。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马一脚踏在石缝中看伤势是跑不得了。 会一点功夫的人也依然是人。 在全世界神乎其神的谣言声里柳青离此刻只是一个没勇气半夜在深山里四处徒步找路盼望着出现一个能带她下山的人的弱女子而已。 那些上山砍柴的樵夫、捕猎的猎户、采药的药农、抢劫的山贼----啊不这个还是算了你们谁来一个吧我愿意以颈上珍珠重酬。 忽然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青离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她想到的那前几个都不是骑马的不会真是山贼吧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山贼势众断不可能单人独马的。 正想间蹄声已到了耳边看来还是匹良驹。 月在那人背后青离看不清脸面只见得一个乘马人形疾驰而来那分明的剪影倒有几分神似说书里形容的“赵子龙”、“锦马”等英武将领。 “青离怎么是你!”倒是那人一声惊呼翻身下马迎上前来。 柳青离细看那人面目却是那日在钱塘遇到的捕快沈云舒心中不由一时百感交集:又谢他当时挺身相助又气他毫不留情言中自己出身又喜他此时出现总算有马下山又忧他可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躲还躲不及怎么又在此遇见。 “柳姑娘请上我的马。”云舒看到卧在地上的黄骠马青离不说什么他也明白了。 青离犹疑一下默默地依言做了。 她坐在沈云舒的后面而且尽量往后靠但这已经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一个距离了一个太过亲密的距离一个容易伤害的距离。她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双腿紧夹马腹努力保持身体不随着白马的跑动而前仰后合。 这个姿态实在传达出很多东西跑了没几步沈云舒喝令马儿停下转头来拿她的衣带。 “你干什么!?” “你再往后挪只怕都要掉下去了。我把衣带与你的系在一起你可不用死死磕着马鞍也不用担心马快的时候必须要楼我的腰。” 青离沉吟半晌低声道:“你不是猜我出身青楼么何必如此敬重?” “我也不知道。”云舒笑道“可能只为了自己的心罢。” “对了还不知姑娘你去哪里?”他又道。 “幽州。”青离没有说出来的是那边有单“生意”要做。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自然柳青离会隐瞒很多事情。她的青丝一缕缕挽留着夜风心中荡漾起一种无端惆怅的情绪。 即便现在靠得这样近我爱你或恨你想把头靠在你肩上或是从背后捅你一刀你都一点也不知道啊。 好了打住吧!青离突然察觉心中的一点苗头警觉起来暗暗对自己说道是这月亮是这危机不然她怎么会生出些许豌豆枝蔓般柔软的依恋?她应当是铁板一块的也只有是一块铁板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一声唿哨如那二踢脚钻天样拔地而起炸开四面无数的火把与乌云般的马蹄声。 是山贼这下真的是山贼!! “弟兄们公的宰了雌儿带回去!”为一个头戴玄巾面目狰狞的大汉喊道满天飞蝗般一群人催马的徒步的便都压过来。 “快逃!”柳青离狂喝道好虎难挡群狼就算是天下第一刺客想在打斗中以一敌百也只有被撕碎的份儿。 而实际上不用她说沈云舒也是这样做的雪花马四蹄生风开始疾驰。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点是纵使是匹良马载了两个人度上怎样也吃亏那贼众眼看着只越来越近。 “快!丢东西!”柳青离抓住颈上的珍珠项链只一扯一片离人泪珠儿便晶莹飞散在朦胧的月光下划出道道银白色的弧线。 沈云舒跟着扯开包袱抛撒散碎的银子青离能想到的办法他也都能想到永远稍欠一点的是那份破釜沉舟的果断与决绝。 这珠玉的效果像血腥刺激了野兽的神经群贼开始哄抢那些珍珠与碎银任那贼用马鞭在背上留下血红的印记也先抢得一块再说后面抢不到的宁可践踏着前边人的身体也要红着眼地冲过来仿佛二人能眼流金汁口喷银块一样。 尽管如此由于哄抢贼众的整体度毕竟减慢了只要青离与云舒保持着丢东西下去就可以与这群匪徒拉开距离- 什么?悬崖? 雪花马一声长嘶在悬崖边骤停下来云舒青离的骑术若是差一点都会被甩飞出去。 动物有着它原始的本能它知道这个宽度载着二人它跳不过去。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折回去断没有可能往前冲就算的卢在世只怕也只能载动一人飞跃。 柳青离眼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越来越近视线却在火光中模糊起来一幅幼时的景象不知怎么飞入她的脑海- 她和姐姐紫迷还有一群孩子在学马上武艺手里拿着真刀真剑新鲜非常而父母们在一旁观看谈笑风生。 然而不知哪里突然飞来一挂噼啪着的鞭炮一时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变了人喊马嘶。“抓紧缰绳!”“夹住马肚!”“不要掉下来!!”即使在父母们这样惊恐的喊声中孩子们还是6续被甩下来。运气好的皮开肉绽点子背的甚至肚破肠流。 “青离!紫迷!实在抓不住就抱头跳下来!不要受伤!!”母亲大声哭喊道。 紫迷照着做了但一落地就被所骑之马踩踏了一下出一声惨叫。 最后只剩青离一个小孩还在马上剑衔在口中拼命往后拉的双手虎口都已经开裂染红了缰绳眼中满是惊恐。然而那马依然惊魂未定一会人立起来一会大尥蹶子。 我不行了我真的骑不住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只能这样做! 剑光闪处硕大一个马头飞起那喷血的腔子犹自往前奔驰了数步才倒下。 喷射的鲜血溅了青离一脸一身但她已经完全不顾只死死抓住马的鬃毛让自己不被倒下去的马体压到。 见过那场面的人都说那一刻说满脸血污的青离是地狱里出来的罗刹恶鬼没人会怀疑。然而不能忽略的事实也是青离是所有孩子中受伤最轻的一个- “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伤害他人----”火光闪回现实青离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 “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随着这声长啸她一把将沈云舒生生推下马去…… ******* ******* 但是你没有忘记他们的衣带是绾在一起的吧? 七章 身无半文去贺寿,没搞错吧? 庭前多蚁阵先排 ----声律启蒙 ---------------------------------------- 败也绾带成也绾带。 这是柳青离现自己和云舒二人被两只水桶一样缠挂在断崖上横生出的一根大木枝丫上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她看到沈云舒的眼睛旋即感到脸上火烧火燎地烫。 羞愧难当既为愚蠢也为恩将仇报。 她就这样默默用余光看着沈云舒由惊恐转回正常去细细解开那绳结并往树下移动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也没脸再同他说话。 直到他从下面伸手说:“小心下树。” 这人是吓掉魂了撞到头了还是本来就有病? “是我推你下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记性哪里那么差。” “你不恨我?” “挺恨的。” “…………” “不过算了其实有一瞬间我也这样想过扯平了。” “你只是想想。” “说明我没你果断。” 青离失笑。 沈云舒扶她落地站稳目光落向茫茫而幽暗的远方长长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于少保?” “于少保无罪有功心如日月世人谁不知?” “那你可宽宥下令杀他之人?” “不打算。” “好大胆子的小姑娘。”沈云舒怆然笑道“可不宽宥你又打算如何做呢?” 青离无语如果让她现在站在当今圣上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明英宗面前只有两个人面对面并无其他挂碍只为那大清算中罹难的父母她手中的利刃会饱饮鲜血吗? 身后能谥“英宗”的皇帝并不多史载朱祁镇复辟后任贤能废殉葬“无甚稗政(坏政策)”同时也算有情义之人对为他担忧哭泣而变得病残丑陋的钱皇后不离不弃。 柳青离此时自然不可能知道后世评价但她心中未尝不清楚北地蒙尘、南宫幽闭的八年不是白过的目前的皇上可说勤政爱民若换一个还不知世道是什么样子。 那从天上跌落尘埃的八年中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如果他不处理当初拥立景泰帝的人这重生般的机会又是否会被打碎? 不是没有可能。 即使九五至尊有的时候想要好好活下去都那么身不由己。 一声叹息……- 二人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在都没受什么大伤夜观北斗、日看树荫细辨方向终于在第二个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刻眼前出现了巍峨的城门。 他们翻过的是秦岭东部余脉今在河南省境内伏牛山麓一带所到之城正是洛阳。 洛阳乃是十三朝古都青石的官道中正平直路两旁大小铺面林林总总有些身份的人家往往还栽种牡丹这时节正抓住春风的尾巴怒放虽因时间还太早路上行人不多却有白马寺中隐约传来的悠扬晨钟缭绕在那些雄浑高楼的画角飞檐令整个城市格外雍容安详。 不过青离云舒此刻无暇顾及身边风光因为二人凡珠宝、碎银、簪环甚至衣物等值一点钱的东西全扔下去喂了山贼境况实在落魄。 “你不是有个牌子么拿着去找府尹只说扮成这样是来查案求些支援可好?”青离轻声道。 “扔下去了。” “少来你们六扇门的看那个比半条命还重不比金银珠玉怎么会扔?” “我拿出来看了一眼刚想揣回去叫你一把抓去扔了。” “啊?……” 柳青离突然想起好像当时是有什么闪着金光的东西被她一把夺了丢掉后云舒大喊大叫“不能扔啊”的没想到居然是那枚金牌。不由一下子红了脸垂了头立在那里用足尖不住地在尘土上打圈圈。 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如此强悍的女子示弱格外显得可怜可爱沈云舒本来颇没好气见她那小绵羊似的样子竟半分也横硬不起来反过来安慰她道:“牌子可以再弄人没事就好。” 青离不语半晌道:“这个便也罢了可这样说来我们现在岂不是……” 二人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给出了正确答案:“身无长物!?”- 这的确是糟糕的一件事就算想扮相士骗点钱都要先有个蓝布袍子以及一块破“孔明再世”幡的资本这会儿分文没有又人生地不熟上哪弄去? 二人冥思苦想转瞬已是日上三竿仍一筹莫展唯有加消化了在山中吃那两个青小树果此时腹中轰鸣快赶上现在轮船汽笛了。 很久之后提起这事二人还不忘互相嘲笑一番心境却正如“却话巴山夜雨时”了。 正难间忽见一群乞丐个个拖着黑油油一根竹节棒捧着破兮兮一个粗瓷碗大人扯着孩子孩子抱着婴儿北雁南飞般呼隆隆往一个方向跑去了。 “敢问大哥他们这是去哪?”云舒不由好奇问身后一个小贩。 “嗨客官你从外地来吧?这城里第一号怜老惜贫的便是那恭顺伯家史老太君今日是她八十大寿在府院里那是摆开了十个大缸专门施粥这城中乞丐真是好福气我表弟前日从陕西来说那边今年大旱贫困人家……” 小贩一边低头摆放他的货物一边絮絮说道。 “哎人呢?”等他抬起头来眼前却已没了人影---- 恭顺伯沈云舒没见过不过毕竟听父兄说起多少了解一些。对这人的大致印象是不比一般人更高尚也不比一般人更卑劣唯有一点颇有口碑就是十分孝顺而且幸运地有个仁厚贤德的母亲。 二人跟着乞丐跑了一阵恭顺伯的府邸已经到了只见偌大一个宅院热闹非凡左边十个大缸一字排开浓稠的白米粥冒着腾腾热气诸多贫弱之士便欢欣鼓舞地挤在那里等待饱餐而右边是送拜帖贺礼的队伍喜气洋洋而秩序井然恭顺伯在朝中并无什么实权因此来送礼的并不多趋炎附势之徒还是因敬重老太君为人自真心的居多。 沈云舒到了门口却迟疑住了不往左走也不往右走在中间开始晃悠。青离心中笑知他怕是有生以来第一遭哪里放得下面子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在飞花楼作小丫头时端茶送水也做过端屎倒尿也做过人的高贵与卑贱不是在于这些的。 云舒这一徘徊可踌躇了旁边接引小童:这二人想要往左还是往右?衣裳虽有些地方划破了可细看都是上好的绸缎面料面上虽风尘仆仆掩不住气质卓然老太君常说的一句话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什么来着?”听说这世上有些佯狂的名士倒常故意做些奇怪的事情出来。想到这里小童便决定迎上前来笑岑岑道:“二位大人这边请。” 云舒与青离同时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大窘。 “我们我们……”青离脸涨得通红即便她不算很在乎面子的人这个状况下要她说出“我们其实是来讨饭的”也太难了吧。 正难间只见沈云舒跨前一步拱手笑道:“小生姓云名舒这是舍妹我们打钱塘而来早闻贵府老太君之盛德没想到路经宝地时竟恰赶上如此盛事真是三生有幸故略备薄贺愿与诸君共庆老太君千秋。这里有劳小哥通报了。” 人都是喜欢被尊重的那小童一介小厮平日被呼来喝去这时受如此礼待竟比得了几个铜板的打赏还高兴眉开眼笑地在前走着引他们往二门里去。 “想死啊你我们哪有贺礼?”青离趁小童不注意狠狠捏了云舒一把急道。 “安啦我跟柳不恕的案子那么久也不是白跟的。” 青离一下子收声不敢多问怕哪句话不当露了马脚心里却嘀咕着“关我什么事?” “这里便是登记的礼单了敢问两位大人有何惠赠?”小童拿过一匹满是新墨的红帛道。 “以何为贺在下曾细细想过金珠何其俗鄙宝器贵府不缺字画又不曾备得后来倒想出一件奇物定能令老太君欢欣喜悦。”云舒道“今日厨房必要做许多甜食还多多有劳小哥帮忙找一桶废弃的蜜糖水来另要一把扫院子的扫把。” 小童面带疑惑但反正这些极易得的见云舒说得诚挚便依言而行须臾备齐。 “约半个时辰后你来那边看。”沈云舒指着一块疏有草色的平整土地对小童笑道。 小童继续忙去了。云舒略一运气巨“笔”如椽饱蘸浓“墨”几个腾挪地上已现龙蛇飞舞、铁画银钩的八个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字虽好可作为贺礼是否薄了些?又为何不讨笔墨写在纸上?”青离此时已猜知就里不由心中震动却也暗暗佩服他的急中生智但外表就更要装作懵懂只缠着问云舒。 “待会你便知道了。”云舒一笑还要卖个关子。 (七章灵机完) 八章 众目睽睽 谁拿走了琉璃鹦鹉?(上) 蚂蚁从四面八方涌来贪婪地吸吮它们最爱的蜜糖人类的**虚荣、恐惧迷茫都可笑地担在这些事不关己的生物身上。恭顺伯府的“祥瑞”之兆只怕第二天一定会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这倒不是沈云舒装神弄鬼不肯说出这“祥瑞”是由废糖水和破扫把炮制得来而是因为八卦的传播者们本身要的只是娱乐不是真相。 这也是柳不恕当年在某案子后留下蚂蚁组成的“不恕”二字的谜底云舒当时想了几天终于猜破于是更坚定柳不恕是普通人而非鬼神的信心。 虽然云舒据实以告但看着黑绒绒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大字以及围观人群的惊叹称奇老太君脸上还是乐开了花下来扶住二人肩头细看连连道:“难为两个孩子又齐整又知礼还这么有心思老身倒想见见你们爹娘问问是哪辈子修来的福。” 这府上老太太便是天子见老太太这么高兴众人皆顺势抬举二人最后竟把这初见的二人看了座扶上亲朋的寿席连那接引小童都面上有光。 青离落座放眼四顾。那主桌上坐得是老太君与恭顺伯母子老太君满头银身体富态慈眉善目喜气盈盈;恭顺伯中等身量蟒袍玉带华冠云靴颇多佩饰虽年纪约四五十却有些浮夸不稳之感。再旁边坐的是一女子看位次应是夫人三四十岁左右保养姣好皮肤白皙朱唇贝齿举止亲切年轻时也当是位美人。四周还有些府中直系儿孙及媳妇不一一表了。按规矩青离估计自己这桌上是稍远一些的亲朋例如夫人、媳妇家的亲戚便也环顾一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这桌上竟另有一个夫人!那轮廓眉眼、嘴唇鼻子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细看一下这女子虽然与上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衣着也算新鲜得体但眉头微蹙面色枯黄比较相看感觉是上的夫人站在太阳光下而这个女子头上一团乌云。女子身旁是个半秃的男子颧骨突起目有红丝想必是她丈夫了配在一起格外显得潦倒。 “敢问大姐那女子与府上夫人可是姐妹?”云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出于好奇低声问身边一位实际更应该叫“大婶”的女眷。 “可不是嘛!要么怎么说‘时乖黄金失色运来顽铁生辉’这万柔桃与万娇杏本是一奶同胞的双生姐妹当初啊还是姐姐柔桃先嫁了个日进斗金的顾大户做妻虽说是商贾人家那吃穿用度也是寻常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这妹妹娇杏虽是嫁到伯府却是做小一年也见不得伯爷两次那时节整日里偷偷抹泪的。谁知这后来大户家竟败落了倒是娇杏肚子争气生了个大胖小子赶上正室亡故了便扶了正现在成了凤冠霞帔的浩命夫人。唉这人生际遇各有分定半点不由人哪。”大婶边说边摇头道。 云舒还想问什么却被一阵锣鼓梆子打断了。老太君爱热闹这是请来的杂耍艺人、戏班子还有说书的先儿。 看时有男女先儿各一名穿青布攒钱褂手中拿着短板家伙;戏班子约有十几人虽脸上画了油彩还能看出大多是小孩子其中一个唱黑脸的不小心跌了颇重的一跤又不敢哭憋得脸上的张飞也愁苦不堪;而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杂耍艺人有的翻着筋斗进来有的手上轮着三只果子丢、有的脸上画了黑白小丑边走边插科打诨为的是个穿红衣的小厮一双笑眼神情动作中透着一种狡黠与干练。 “菱官来个把戏!”有熟识这帮伶人的人喊。 那红衣小厮闻言也不说话只躬下身到席间一便服男子----众人认得这男子是公门中人名唤李彤的----面前一手摊开笑笑地盯着他腰间玉佩看。这李彤便解了玉佩与他没忘在那俊俏如女子的脸蛋上捏一把引来一阵哄笑。 菱官收了玉佩在手中向左右众人展示一遍遂拿条丝帕裹了又转几圈后放在另一个伶人递上的饰盒中。待做足了势却猛地将盒子往地上一摔。 “啊!?”刚才还一直沉得住气的李彤不由大喊道。 菱官依然笑着当着大家之面打开饰盒解开丝帕里面却赫然空无一物。 “好小子还我的九龙佩来。”李彤上前不依不饶道。 “却不在这里了?”菱官一拍他腰间众人看时果然不知何时那玉佩又挂回去了于是拍手惊叹一片笑闹老太太更是被逗得合不拢嘴。 这是市井中常见的戏法全凭杂耍者手快在一瞬间已经把道具藏在袖中然后何时何地取出自由挥自然难不倒云舒不过戏法这东西本来是图个开心便也跟着傻笑一番青离本来觉得无趣见他笑了不知怎的也跟着微笑起来。 接着男女先儿说了两段才子佳人故事戏班子也唱了几出热闹戏文一时酒过三巡气氛空前高涨。 “听说圣上赐了只琉璃鹦鹉给伯爷?何不拿出来让小人们开开眼?”有人嚷道。 “去拿匣子来。”恭顺伯本身是有些虚荣的主此时酒酣更没遮拦闻言便吩咐身旁赵老仆道。 柳青离注意到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是责怪夫君爱炫富的毛病不过大庭广众也不好说什么。 俄顷赵老仆双手端出一只小匣那匣体用白玉口衔金锁镂有鸳鸯戏水与合欢花盛开图案巧夺天工。夫人万氏小心接过来贴身摸出一把翡翠小钥匙开了顿时响起一片惊叹。 匣中是一只琉璃鹦鹉。琉璃是一种烧制出来的工艺品晶莹通透色彩奇幻而且与钧瓷一样投入烈焰时都是同样心血出来时却只有看运气了废品率高达一半能出现没有气泡、色调多变的便是制作者的造化。 而目前这只鹦鹉无疑是精品中的精品金头翠翅色彩斑驳腹上甚至出现了极难烧出的一抹幽蓝颜色过渡水乳交融亦真亦幻加上琉璃是皇室用品一般只赐给状元和显贵民间很少见到无怪众人惊哗。 不过柳青离的傻眼却全不为这异宝而是为那匣子----凡一门功夫做到极致总会有强烈的个人风格留在上面曾经有一个类似的匣子对青离的人生有重大意义(见本文引子)她一眼就判断这个匣子也是京城锁王万莫开的作品并由是眉间心上许多往事一起袭来。 正想着那玉匣连着鹦鹉已经传到她面前她抬眼看见夫人虽不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但神色紧张关切一直盯着那匣子生怕出什么闪失。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为避嫌青离也就随便点个头让那宝贝往下传阅了。 约一炷香功夫那宝贝传完一遍夫人收过来细看了一下见五彩斑斓的鹦鹉依然在匣中振翅欲飞仿佛长长舒了一口气遂锁了匣子令赵老仆送回去。 宝物虽去遗留在众人口中的议论却达到**恭顺伯在此起彼伏的赞叹唏嘘声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捻着疏须频频颔。 谈笑间突然一声“不好了”炸起举座皆惊看时却是赵老仆跑将回来手中捧着那个匣子。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讲来。”夫人心中一震仍故作镇静道并伸手去接玉匣。 当她拿到匣子的一刹那不用老仆说也明白生什么事了。 装东西的容器跟没装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老奴老奴把宝贝放回去正要给柜门上锁突然外面不知哪个大喊一声‘走水了快来人那!’老奴一慌张忙出门看却半个鬼影子也没就回头给柜子上了锁过来复命。可走到二门左想右想不对忍不住回去查看结结果这一打开柜门就掂着匣子轻了……”赵老仆气喘吁吁地说道。 万夫人哪里还听得他说完早摸出钥匙去开那锁抱着一线重量是错觉的希望。谁知万事欲则不达只听“咔”的一声翡翠钥匙竟断在锁孔里。 青离看着这一切在脑中迅搜索和组织着:鹦鹉放在玉匣中钥匙一直在万夫人手里;玉匣放在暗柜中柜门钥匙恭顺伯拿着不过刚才给了赵老仆。听老仆形容盒子有可能被人调包但也应不可能从没人见过万莫开有两件相同作品何况图案都是手工所镂想做到一模一样不被现极难去哪里找调包用的匣子?那难道是老仆说谎? “幸好今日这宴我在。”众人看时说这话的是刚才拿玉佩给菱官作把戏的公差李彤“伯爷看来此时只好撬开这匣确认是否失盗了。” “李捕头只怕不行。”万氏道。 “这匣子精巧我也心疼但此时并无他法了还望夫人海涵。” “妾身并非舍不得只是这匣子是家父所制匣子虽小却有机关若硬劈硬撬会有百根飞针射出恐伤及大人。” 李彤也知道她父亲是万莫开不由变得慎重许多想了想说“那只有裹得严实些撬了玉制之物总开得的。” 万夫人沉吟半晌终于叹道“也罢。大人小心。” 于是就有此一幕:李彤身披重铠面覆皮革只露出眼睛处两条细缝(好在就算平日他眼睛也不太好找被射中的几率基本为零)手忙脚乱地去对付那小小玉匣。不过这滑稽的一幕此时毫无“笑”果众人皆站得远远的却又屏气凝神伸长脖子观望。 约个把时辰突然清越一声接着便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如雨打玉盘须臾一切复归寂静。 “娘的若不是这铠当真作了刺猬。”李彤扯下面罩擦一把汗悻悻道。 不过万夫人可没有这等庆幸的心情只见她身形一软往后便倒。 匣子里面果然是空的…… (八章胠箧事件篇完) 九章 众目睽睽 谁拿走了琉璃鹦鹉?(下) 将为胠箧探囊匮之盗而为守备……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滕扃鐍之不固也。 ----庄子 -------------------------------------------------------- “宝贝原来可是在这里收着?”李彤问。此时公门中已来了多名衙役锁起现场百十名客人与二三十名助兴的百戏都不得脱。 “正是。” 云舒细看这里是恭顺伯书房地上织毯质地精良花纹考究却并无半个人物走兽想是波斯国的货物墙上挂了王祥卧冰求鲤、王裒闻雷泣墓等数幅图画皆出名家之手。那卧冰求鲤图后面原有一个暗柜琉璃鹦鹉连玉匣原本就放在里面而除了这件稀世奇珍柜中也还有许多金银宝货。 “都怪我老糊涂没想到啊!”赵老仆在那里絮絮自责“我还奇怪哪个缺德的这大喜日子叫喊‘走水’见匣子好好的也没多想锁了柜子回来。结果走到二门觉得不对再回去掂量一下这宝贝宝贝就丢了。” “呔!当时大家俱在席上只有你独个拿了钥匙过来必是你个老头儿弄鬼!”李彤喝道。 “老奴在这府上半辈子了绝不敢作此欺心之事啊。”赵老仆急得跺脚。 “李大人息怒。”夫人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柔声道“人有三急也不能说所有人都在席上而老仆一向诚实他说有人喊‘走水’我看倒可能是真的。若他弄鬼单那宝贝传阅完一遍是我看真了亲手锁起来的老仆他只有柜子钥匙没有匣子钥匙却如何拿走鹦鹉呢?” 这一问几乎难住了所有人方才那匣子被硬撬开时的数百飞针是假不了的(况且盒子本身也损坏了)而翡翠小钥匙一直是夫人贴身带着不管谁是犯人怎么可能在不打开盒子的情况下拿走鹦鹉呢? 正困惑间突听李彤大笑三声:“我知道是谁干的啦!” 众人忙屏息凝神听他述说 “那耍把戏的小厮菱官还不快快招认!” 云舒闻言一时迷茫宝物只在席间传阅台上耍戏的诸人近都未尝近前按常理最难得手看这李公差自信满满难道他有何高见? “草民冤枉!”那菱官玉容失色奔前叩道“小奴未曾近那宝贝也未曾见那钥匙大人如此说可不屈杀小奴了。” “你何须用钥匙你可是会那‘隔板取物’之术的窃去宝贝易如反掌!!”李彤高声道。 只听“噗”地一声沈云舒一口热茶全喷在前面一人身上…… - 菱官才要辩解却见一人走出朗声道“戏法戏法都是假的全凭练熟了手快而已。” 这人正是云舒他跨前一步捻了席间一个坚果比划两下随便用个碗覆了道“大人请看我虽手脚不及伶人麻利但勉勉强强也能‘隔板取物’哦。”说着再打开碗里面却是空的摊开另一只手坚果只在手心。 李彤努力瞪大那双“单缝眼”看了许久突然爆大喝:“原来是你!!这里数百号人只有你来历不明!进来就操控那些蚂蚁我看你就不像好人!现在又会隔板取物快快招来把宝物藏在何处了!?” “笨蛋……”柳青离在后面掩面叹息。 “可不是么身为公门中人居然满脑子只有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实是笨蛋。”云舒脸涨得通红气道。 “我说的是你。” “哎?……”- 青离真的是为云舒抓狂了:也不想想自身什么处境还要为别人强出头。她本不想引人注目但此时看来云舒还没看破犯人伎俩她不出来说话恐怕真要被抓起来了。 正要话却听一个和缓但威严的声音响起“老身活了这一辈子不敢自夸也算走过些桥经过些路从未见世上真有‘隔空取物’之事。”看时竟是一直没开腔的史老太君于是众人一时静寂只听她说。 “那孩子虽是来路不明老身却看他是个坦诚率真之人不然何以为第一次见的戏子出头?而想出蚂蚁祝寿的点子足见聪颖灵秀依老身愚见倒不如听他说说道理有见地也说不定。” 云舒一时惶恐因为他也未十分想透但情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对众作了一揖道:“人为财死此案的动机每个人都可能有所以在下只能抛开每个人的秉性关系单从可能性上分析。钥匙只有一把夫人贴身带着那能顺利开匣子的只有夫人一人而已。” “一派胡言!”恭顺伯大怒“夫人温良恭俭为贤妻之标榜节妇之楷模怎可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来!” “伯爷息怒。”倒是万夫人拉住了夫君“人家说了只从可能性分析且听他把话说完。” “从可能性上分析也有问题夫人贵为主母众目所归何曾离席跑去书房?”说话的是李彤这会儿他脑袋倒清楚了。 “可别忘了这席间还有一位‘万夫人’因在寒门不受瞩目即使中途离席一会恐怕也不会被人现。” 众人闻言一怔接着争先恐后地将目光投向角落中的万柔桃----恭顺伯夫人的孪生姐姐身上。 “二位万夫人若趁人一个不注意调换下身份拿着钥匙的人就可以单独跑去书房了。” 静…… 然后一个乡老用带有浓重洛阳乡音的语言打破了沉默。 “娃子只怕她们那衣服不中吧?” ………… 宾果!万娇杏头戴金鸾身着霓裳耳中明月腕上玉环而万柔桃只是穿光鲜些的布衣(明代商贾不得衣锦)罢了长相虽然一样那打扮却如何瞬间换得? 云舒不由汗如雨下这硬逼出来的推理果然漏洞百出啊。 正为难忽然身后香风一动却是青离眼神如魅伏上来咬住耳朵“你可读过庄子?” 火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掉书袋! 不不对…… 仿佛一根银针飞入云舒的脑海射破所有魇魔幻像清越一声万籁俱寂。 “你还有何话说!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吧。”李彤道。 “等等在下说能开匣子的只有夫人可并没有说那匣子被开过。”云舒脑筋一动转圜倒也快。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开了匣子那鹦鹉却是飞出去的?” “不打开盒子就无法拿到鹦鹉犯人正是要我们这么想啊。”云舒脸上终于盛开了姗姗来迟的笑意 “??” “《庄子》中有则故事为防备小偷而加固箱子的锁牢可大盗来了连箱子一起背走唯恐锁牢加得不坚固。”云舒嘴角上扬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这个案子道理也是一样贼人是尾随老仆到书房在柜子上锁前大喊一声趁老仆出门察看飞入内连匣子一起换过再跑回来入席。只等回家有空慢慢取出那宝贝。如果没被现自然最好如果被老仆现盒子轻了也能使大家陷入现在这等的困惑。” “云公子所言于理虽通但家父一生招牌就是在世上不做两把同样的锁贼人却拿什么去换了我的玉匣而不被现呢?”万娇杏不由站起身来问道。 “鸳鸯合欢皆为婚姻美满之兆那玉匣可是夫人嫁妆?” “是这有何干?”夫人面上微红。 “这就是了令尊做的每一把锁世上都独一无二所以夫人的钥匙插进去才断了可是令尊未尝说过不做同样的匣子吧?” 此言如一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头上。凡已做父母尤其家中有不止一个子女的皆心有戚戚。 作家长的岂不希望儿女都能一样美满和顺、幸福平安呢别说是双胞胎就是普通姐妹做嫁妆时也都会尽力求一碗水端平若有所不同只怕不使姐妹生隙也会暗怨父母偏心于是万莫开花十二分功夫冒着被误会作了相同的两把锁的风险将两个匣子镂得千肖万似肉眼难分。 这里没有天下锁王有的只是天下父母心而已…… 万娇杏拿过那已经破坏的匣子细看果然底部找不到极细微的一道划痕----当初家中孩子因此还挨了好顿打“姐姐你……”她话未说完却已哽咽起来说不下去。 “娇杏我我并不曾……”万柔桃一时亦急落下泪来。 “恐怕却也不是她。”云舒道“在下记得方才是起哄伯爷要拿鹦鹉出来看的是个男声。” 众人一阵喧嚣有嘴快的嚷出来“对了!是顾大户喊的!” 百十人的目光遂转过去将那个已经面色青白缩在妻子身后的矮小男人钉得不能动弹一只白玉金锁小匣不知怎的从他袍袖中掉将出来在地上弹了一下后停稳并无伤损…… 后来没人追问云舒青离真正身份他们便也没说固辞了伯爷作谢的百两黄金只留了一匹瘦马并几两碎银做盘缠继续往北去了。 这次青离坐在前面。 行至城门却有一人挡在马前定睛一看却是那宴上红衣小厮菱官此时他身上只薄薄一件春衫挽着个青布包裹愈显星目流波丰神俊美。 “小奴并不问公子出身家世只求天涯海角鞍前马后与公子相随。” 云舒傻眼了一下不过旋即明白有明一朝显贵阶层男风大盛虽然绝大多数都只是玩玩但也有少数爱侣深情痴缠那俊俏文弱些的一方可说是心理上的女子有时竟比那真女子还忠贞不移。眼下他怕不是碰见这样一个了…… “我我……”云舒看他眼中噙泪楚楚可怜一句“我实在没有那方面的爱好”死活说不出口生怕伤了他心。 突然长毛瘦马一声长嘶纵蹄人立开始狂奔绝尘而去生的风险些把菱官带倒。 “柳青离!扎马屁股也要先说一声我差点掉下去耶!” “……” (九章胠箧解迷篇完) 十章 擂台 (上) 一声蝉鸣愈显林中幽静触动两下心思。 “居然有蝉了今日什么日子?” “六月初九吧?” “唉……” “唉……” “沈公子为何叹气?” “想起一个不幸身故的朋友光阴可真是不留情面再有一月便是伊人两周年忌日了。”云舒苦笑一下。 “伊人?叫什么名字?” “轻梦秦轻梦。” “好名字自在飞花轻似梦……” “柳姑娘又为何叹息?” “我啊也想起一个不幸身故的人再有一日便是他的忌日了。”青离扁着眼睛道。 “是吗那还真巧。” 各位看官这两句听起来差不多的话你可明白其中不同含义? 不错云舒所念之人是他深怀感情的一个女子青离所说之人是她此次“生意”的目标…… 青离这张单子是三月初十接下的也就是说在六月初十之前信封里写着的人一定要从世上消失。青离虽然嘴上说马上就是他的死期心中此时着实焦虑:她之所以犯案后每每冒着留下线索的危险也要留下“不恕”二字用现代的话说是为了快树立“品牌”而只要一单违约将大大损害该品牌美誉度可不幸的是这次路上多灾多难目前虽紧赶慢赶已经到了京城附近按说就是目标对象的活动范围了但只剩一日能不能找到目标都难说更别提摸清目标的习性乃至设计一个谋杀陷阱。 “对了我们这几经折腾只怕柳不恕早已经犯过案子走了。”云舒道“那我可真就是劳而无功了。” “听说那柳鹞子神出鬼没沈公子怎么知道她的行踪?”青离不动声色。 “呵呵雁过留声既然他/她总要接单子和人打交道便有人会知道她/他去的大概方位例如最新这消息据说是京城一个小官儿子遭恶霸打死了放话要找天下第一刺客来寻仇我便猜度柳鹞子会往幽州来。” “下次这种委托人可以杀掉么-_-”青离心想嘴上问道:“这事为何不找官府?缉拿一个恶霸多大点事。” “具体不清楚我在钱塘接到的传书语焉不详。” 言谈之间那树林渐渐稀疏、道路渐渐宽阔起来约又行了半日二人拂去清幽佛意再入俗世红尘。卖茶汤、豆腐脑、烤白薯的挑贩箍桶箍碗的修理匠担着水粉花样卖的婆子都在两旁栽有碧沉沉杨柳的青石官道上穿梭着各色吆喝混成一片远远地可以看见红墙黄瓦的鼓楼与灰墙绿瓦的钟楼正是京师无疑。 回到阔别三月的家乡云舒藏不住地眉开眼笑左顾右盼指指点点那京城风物给青离看。 “怪也银锭桥一带向来人头攒动今儿街面却为何如此冷清?” “无怪。你看那里。” 云舒依青离目光看去只见碗口粗大木高高儿搭起的一个擂台上挂着红绸花团被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便催马过去看看。 前面挤不进去云舒索性站在马背上眺望那擂台之上已立有二人一人身长丈余虎背熊腰青面裸衣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胸前大簇的黑毛感觉有点恶心;另一人高约八尺均匀雄健头戴武松帽脚踏功夫鞋看装扮是个卖艺或者走镖的武师。俄顷那大汉略抱一抱拳算是行过武者见面礼便出手相交台下锣鼓也顿时忙活起来打得喧天价响。 “马二哥你这身好肉如何不去试试?若得了那三千两银下半辈子也不愁吃喝。”云舒旁边一个提着一篮梨的路人与另一人搭话道。 “嗨我倒是想一个穷箍桶的连上台那三两银也拿不出来。” “卖梨的官儿你休在这鬼迷心窍的胡话潘虎那厮手下已经几条人命给你三两银你去不去?”又一人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青离听了“潘虎”二字耳朵一下竖起来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有云舒在旁边怎么才能不露形迹地做掉这次的目标呢? 正想着突然“嘿嘿嘿”几声干笑刺入耳膜低头看时是个小个子仰着张善于交际的脸孔。 “看公子骑马仗剑气宇不凡必是那身负绝学行走江湖的大侠吧怎么样要不要上台试试?你看你看这点小东西赢了的话可就变成精晃晃的雪花银三千两啊。”小个子口沫横飞肢体语言更是丰富先是捻了三两碎银然后又比了极大一个姿势以凸现三千两之多。 “你们看这公子要说他神仙似的人品视钱财如粪土那我是一百个信。”小个子继续拍着胸脯也不知是向旁边路人说还是给云舒听“可这人间也有人间的好处有三千两银子那鸿福楼最好的熊掌鲍鱼可以吃它个三天三夜那碧春堂最美的姑娘……” “怎样?”青离面无表情道。 “……也也没姑娘您美啊……”那小个子自谓识人也不少了却从未见过这等人肉暴风雪只听那声音便如坠万丈冰川顿时打个冷战舌头也短了半截只硬生生把原来的话咽了下去倒亏得脑袋灵活竟能接上这样一句。 云舒倒被他这转圜逗笑了“你不过是要替主人家挣这三两银子可真够卖力的也罢就听你说说这上台打擂除了要交三两银子还有什么规矩没有?” “打擂那些俗成规矩公子这见多识广的还能不知道?”小个子忙道“就是劳烦公子要签一下这个。”说着脸上媚笑愈炽自怀中摸出一张纸来。 云舒将那纸从头看了一遍其中要求二人单打独斗衣服鞋袜没有限定但不能用淬毒和暗器等等这些条目似乎都普通而合理正要签下见结尾处一行小字却不由大惊失色:“打死无怨!?这是张生死状?!” 小个子嘴唇开合却没人听得清他说什么因为人群中起了极大一个声浪看时只见台上那武师满脸是血往擂台边退去继而伏地求饶了然而那裸衣大汉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带着狞笑奔来两只巨手抓住两脚一撕于是随着一声惨叫天降血雨…… 这一切只在瞬间生一时静得一根针落地也听得见而当挤得靠前的观众摸到脸上的腥热骇人的尖叫突然爆那原本看似坚如磐石的包围圈一下子像水上的泡沫般消散不见只剩下稀稀疏疏几个人。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行凶杀人!意欲何为!?”云舒半天才从蒙的状态中恢复回来上前指着那大汉怒吼道。有几个胆大没跑的观众也应和他。 “你们这帮村汉看潘虎打擂就是要看他杀人三个月前这里也有此一场不知道么?”另一个没跑的观众转过头来僵尸般的脸色上呈现出莫名的兴奋道。 “如此行径官府……”云舒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了那张生死状签了这东西等于死了也算意外事故连官府也没办法制裁杀人凶手。 “小子!别在那满嘴喷粪有种上来跟大爷见个真章!”那大汉杀得兴起用台边锦缎随便抹一把脸上猩红青筋暴突地用食指指着云舒淫笑道“那三两银大爷也不要你的只要你身后那小妞x一夜就成。” “xxxxxx!!” 青离略吃了一惊因为她第一次听云舒骂这种辱人先人的脏话再看时云舒已飞身上去与那大汉缠斗一处地上丢下三两碎银和一张鬼画了两笔的纸。 她不知怎的心一下子像叫什么拽到了喉咙口大气也不敢出只死盯着打斗的两人。 那大汉使一根一头削尖、茶杯粗细的乌木长棍怪里怪气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列却兼有棍与枪的优势棍法只能算中上水平但毕竟身长体壮、蛮力无穷每一棍下来都如同排山倒海令人不敢硬接。云舒称手的兵器却是剑沈家独门的“暮雨洒江天”剑法用纯正扎实的武功使出36式环环相扣层层相生轻灵处胜流风回雪威势时似波浪兼天一板一眼每每恰到好处地把大汉的攻势化为无形。 二人约斗了六七十合正统的吞吐调节之法开始显出威力云舒面色无改、呼吸均匀(当然是相对而言的)渐渐有了占上风之象而大汉猛力不能如前脚下也有些紊乱了。 不过青离的心可一点不敢放下来若是潘虎只有这些斤两何以到现在三千两没人拿得去? 正想着台上云舒抓住大汉一个破绽连出三剑剑剑生莲大汉慌乱间避过却又正中了云舒圈套只一剑往他脚上削来。 云舒劈下这一剑时心中也有半分犹豫:毕竟没了脚掌人也就终生残废了不过电光火石间哪里容得想那么多于是还是径直下去了。 没想到的是那宝剑与人类肢体接触时竟一声金石火花四射…… 事出意外云舒下意识地一怔然而高手过招步步性命攸关只此一下大棍已到了胸前一声闷响人便横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汉步如流星已赶上来手中长棍高高扬起明晃晃的尖头朝下刺来。 我命休矣……云舒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十章擂台上完) 十一章 擂台 (下) 青影一闪裂帛一声…… 是幻觉么? 云舒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掀开一条小缝涌进来许多粗大的手指指点点口沫横飞地议论纷纷。 似乎还在人间呢。 当他意识基本清醒过来现自己已经在擂台下的地上此时台下人又见多了在那里叽叽喳喳看着他议论。 然后他的眼睛陡然睁大----台上是一个纤细而熟悉的背影- 柳青离将云舒斜着掠下去之后自己也因惯性在台面上连打几个滚被边上的红绸拦了一下才停住站起来整整衣衫现撕裂了半尺长一条口子不由咂舌暗道:好险。 “打擂的规矩不能要人援手你懂不懂啊?”青离看时是之前缠着云舒的那个小个子吭哧憋肚爬上台来嘴脸与方才却是天壤之别。 “他现在落于台下已是输了。你还想怎的?” “那就好认输就好。”谄媚的笑容突然在小个子脸上大地回春“打擂还有一个规矩姑娘可知道?” “上了台子的人就不能随便下去了是么?”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小个子咯咯阴笑“这漂亮脸蛋儿我也不舍得打坏了你只把三两银子交来认个输我们便放你下去。” “是么?不巧小女子也惦记着那三千两银子呢。”青离亦笑道。 以现在的复杂情况来说她似乎突然被推到一个非常意外然而又不能更好的位置上了:云舒虽然有时需要她的帮忙但推理能力也不容小觑如果下来再设计陷阱杀今天必须死的潘虎且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若是事后被抓住蛛丝马迹也是毁去一世英名。而眼前就摆着这样一条道路如果在擂台上当众杀死潘虎不仅一张生死状会保她完全无罪而且由于这貌似被逼无奈的情况便再借云舒十个玲珑心窍也怀疑不到她身上来。 “看不出来姑娘真是‘艺高人胆大’。”小个子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表情递上状子“那么在这儿按个手印吧。” “不要按!那厮鞋中有铁铁器----”一个怪异的声音突然划破空气继而传来一阵狂咳。 青离心中不由一痛看来云舒实是伤得不轻本来神清气朗的男声一时竟破作太监的公鸭嗓一般喘息间甚至能听到血沫在喉咙里反复的声音。 听到这真相台下群人不禁哗然。几个性急的跳着脚要小个子给个说法。青离也一下子明白潘虎对已经求饶的人也不放过不只是生性残虐也是怕此事泄底。 “列位看官静一静!”倒是小个子瞬间收起一闪而过的慌乱笑道“‘衣服鞋袜、拳脚兵刃都没限定只是不能用淬毒和暗器’这里不是这样写的?就穿了铁鞋又如何?有本事你让皇帝赐你件金袍银铠上来我们也不拦你!” 众人激愤议论纷纷明知这是诡辩却也无法。 小个子从大汉身边走过表情有些悻悻地可又有半分得意“要不今儿就收了吧?” 然后他的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看时居然是块精湛湛的银子。 柳青离扯过那张生死状将左手往鲜血里一蘸整个儿覆在纸上揉成猩红一团狠狠丢与他:这手印可够了么? 这样就没有能不能赢的问题只有一定要赢。 电光火石般一错身青离与潘虎便交起手来青离也使剑不过剑身较一般宝剑轻灵柄上饰有墨玉反射出泠泠寒光。初时潘虎并不把青离放在眼里七招之后却绝不敢再看轻她:那武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轻身如燕步步迷迭游剑如蛇招招狠辣若一个不小心只怕被她割去鼻子甚至切断喉管。 不过青离这边亦自有苦处:实际战斗中力量无疑总是巨大的优势她的剑去大汉可以格挡他的棍来她却一下都不敢硬接何况武功之中青离最擅长的也不是剑术而是暗器毒物。而暗器毒物别说这里不让用就算让用青离这些日子一直与云舒同行怕露了马脚也不敢随便带在身上所以此时只有硬打。 斗了约三四十合青离心中有些焦躁起来她的功夫与云舒的相反追求刁毒邪异瞬击瞬杀不重那呼吸吐纳调节元神的心法因为拖得越久越是不利。 她不后悔签了状子硬要打着一场----做都做了后悔干p?但她一定得想个法子扭转乾坤死在这里未免也太不值了。 云舒在下面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惊的是未曾意料青离有此等功夫怕的自然还是见青离渐露败象险象环生。 “不好!”他见青离一招倒卷白衣从下往上劈刺知是虚晃可这虚晃也太急了些必定被那潘虎识破却不被将计就计了?心中大叫却不出声来。 果不其然青离这招才便收住了改一招灵蛇吐信直刺大汉面门可那潘虎亦早有防备大棍压根不曾下沉反照着青离上身便扫。 青离慌忙闪避虽人身勉勉强强没受伤衣襟却被棍头挂住沿着那棍势整个人风筝一样朝上飞起。 “完了!!”云舒还有围观众人心中只聚集了这一个念头。 青离往下落着襟袖裙袂全被风舞得舒展飘零背后是刺眼的初夏阳光而这世所罕见的美丽大约只能持续到落地的一瞬因为潘虎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手中长棍向上的尖头正守株待兔。 饶是青离轻功了得她也不可能在空中像鸟儿一样腾挪;方才云舒遇险还有她去救此时云舒也伤成这样不可能去帮她。 于是云舒眼睁睁地看着长棍的尖头像穿肉串一样从青离身前插入后心穿出鲜血桃花般地盛开火焰般地升腾。 (十一章擂台下完) 十二章 这就是……传说中地,狼窝? 云舒眼睁睁地看着长棍的尖头从青离身前插入并穿出后心二三尺长鲜血桃花般地盛开火焰般地升腾。 整个世界仿佛都忽然没有了声音。 然后 他似乎看见青离的嘴角一丝诡异的挑动。 她在笑? 剑虹耀眼处一个面如獬豸的硕大头颅就像刚才的她一样飞上了天空- 这是一招绝佳的诱捕。 山中捕猴子时常在瓶口刚刚容得猴爪进去的大肚瓶中装上橄榄若握着橄榄猴爪便抽不出来然而这时猴子往往不肯放弃到手的美食带着个瓶子上不得树便极容易被捉住了。 现在青离的计策也是同样。 腾挪有限她无论如何不可能不被刺中棍长剑短她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在未被刺中之前伤及潘虎那么就让它刺穿过去带领自己滑向它的主人吧! 在最近的距离里敌人会暴露最要害的喉咙。 她的右手中不止有削铁如泥的利剑更有最重要的武器:自由。 而潘虎此时的双手像握紧橄榄的猴爪或者说他的头脑像不知放弃的猴子完全没有想到要松开武器。 所以它飞上天空了…… 而她虽然不能完全避开伤损却也让刺入点往上移了两寸。 左肩的血洞虽然痛苦却一时半会还不会要她的命……---- 青离靠穿过身体的长棍勉强支撑着站住看着呼隆隆跑上来的一群拿刀拿枪的家丁只直着眼睛说了一句话:“我还能杀一个人喔”便没有人敢率先上来。 她很想笑身体不允许就在心里肆无忌惮地笑。 台下的人群似乎很激愤不过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吧。 突然感到身后有一个人她顿时觉得没有力气了眼前一黑晕倒在云舒怀里。 人不是喜欢要坚强的坚强是因为不得不……---- 恍恍惚惚间青离好像作了一个梦。 梦中看见刑部衙门门口的狰狞的石狮与鸣冤的大鼓穿过悬有“正大光明”匾额的大堂左右的衙役正在高喊“威----乌----”听见铁尺铁链丁丁当当地作响满屋都是朱红的官靴与捕快的皂衣飘动…… 难道自己被识破抓起来了? 还好当她张开眼睛面前出现的是让她安心的身影。 “你可醒了。”眼前的人疲惫的脸上绽开笑意声音依然有些嘶哑又旋即向外喊道“再叫郎中来看一下。” 一阵厚底鞋响似乎有人应声出去了。 “我这是在哪?” “我家。” “你家?”青离想到也对云舒家就在京城把受了重伤的自己抬到家里也是正常的。 可是云舒家里好像是……那自己…… 正想着一名医官打扮的人进来后面跟着数个官靴皂衣手持铁链的捕快。 青离的嘴角微微地抽*动着陷入无语状态。 她现在可以严谨地补完刚刚那句话: 那自己自己岂不是……掉在狼窝里了?- 接下来的几天比晕过去的几天还像是做梦。 先是云舒的爹娘跑过来感谢救了他们不争气的小儿子一命。 云舒的爹如果换个说法听起来就比较吓人了:六扇门总捕头沈烈风。老头子大概四五十岁中等身量黝黑壮健话不多脸孔沧桑中透出一股坚毅不算丑但也让人想不到能生出云舒这样漂亮儿子来。云舒的娘姓张看起来与丈夫恰恰相反平易近人爱唠叨好在开口就笑也不太烦人。不过青离被她拍头摸手的心里一阵阵寒:这老太太拿我当儿子的恩人还是当儿媳妇呢? 然后是那王姓小官夫妇(就是此次生意的委托人啦)登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他们儿子年轻气盛去打擂台被潘虎踢死的往事然后感谢她为他们报了仇。他们当然不会提到还去拜托了柳鹞子一事不过青离从语言中能听出以为那五千两银子白花了的浓浓郁闷唉也难怪谁会把住在天下第一捕头家中的人与天下第一刺客联想起来呢。 后来6续来人探望有的也是受潘虎残害过的人家属有的是沈家的亲戚有的甚至是单纯好奇这个能杀掉丈二大汉的小女子何等模样。弄到后来云舒怕青离整天受人打扰伤不得好干脆一律谢绝了。 这样又大约过了二十多天倒也平安无事青离虽心里还是觉得这个世道tmd也太荒唐了但已经比较清醒地接受了自己住在这里的事实。 也罢只要这段时间小心别露什么马脚等伤好了找个理由赶紧回飞花楼就是了这刀尖上舔血的生意也不知还能做几年这样一个月两个月的荒着真是极大的浪费。 想到此一阵伤感突然夜幕一样笼罩她的全身是啊这刀尖上舔血的生意也不知还能做几年自己这本应盛开的年华也随着他人的血花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默默凋零。 这些年妈妈从我身上赚得也有几万两了吧妈妈爱财但也有几分青楼女子身上极为罕见的侠气不知她肯不肯高抬贵手放我和紫迷出来。 可是就算她放了我们我们又将如何寻找生路?除了制造陷阱谋算人心我还会什么?温柔善良的姐姐我还不担心她找到一个好归宿可我呢?这沾满鲜血的冰冷的手还配得上抓住幸福么?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青离的思绪她有些嗔怪地皱了下眉:这个云舒什么时候学会不敲门就进来了? “妹妹伤好得如何了?” “好了六七分了。”青离答道心中有些诧异一般时候云舒都一本正经地叫她“柳姑娘”急了的时候也叫过名字这“妹妹”一称却是哪里来的? “那就好妹妹快躺下歇着。”云舒厮近过来一手扳住她的肩头把本来坐着的她按成平躺。 这过分亲狎的动作让青离感到十分不悦觉得好似不像平时的云舒可赤炎炎的高烛映着那高挺的鼻梁、英气的眉眼除了云舒还会是谁呢? 那么他喝酒了?磕药了?犯病了? 然后云舒突然翻上床来整个儿压在她身上…… 青离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还在为这男人找理由。 他又不曾把心掏出来给自己看过谁又曾向她保证过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他的家里自然可以露出真面目了。 能够被背叛的从来不是承诺而是信任…… 他真的伤到她了。 而她是那么好惹的么? 先是极其清脆的一声然后是桌子椅子被撞倒的闷响夹杂着茶壶被打翻的丁丁当当。 被甩到墙角的男人捂着脸颊眼神刀子一样死盯着青离那种凶光好像要把她吃下去。 青离也不示弱用一向冷洌的三白眼瞪回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时门外传来急切的一声“青离怎么了?”继而连跌带扑地进来一个人。 当看到来人的脸面时青离一下子蒙了…… (十二章狼窝完) 十三章 完全不同的双子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唐]李白《上李邕》 ------------------------------------------------------------ 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两名男子青离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初见时云舒一句笑话:“不过我哥可不叫沈云卷哦”----而且这一个月来沈家言谈中也透露云舒有个哥哥。 青离没想到的只是居然是孪生哥哥…… 心中突然有一点高兴果然不是云舒。 “哈哈哈哈。”被打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长声大笑好似随手拉块纱幔一般轻松覆去刚才的凶相“玩笑玩笑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同行一路到底展到什么程度了。唐突了姑娘死罪死罪。”说着上前深深一揖。 云舒不清楚刚才的情形知道哥哥有些轻浮青离脾气也大只道是小误会便也笑道:“我这个哥哥刚刚从儋州(今海南)回来。他这个人从小促狭若相处长了自然知道方才若有得罪之处云舒在这儿一同赔个不是了。” 想到刚才男子眸子里的光青离可不认为那恶意是促狭二字所能涵盖的。不过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似乎他也不会真的在云舒就在门外的情况下做什么事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他是云舒的哥哥于是青离也缓和脸色还了一揖道“小女子脾气暴躁失德之处亦望沈公子海涵。” 男子笑笑“这里却有两个沈公子了在下沈天翔姑娘以后不妨直呼贱名也好辨别。” 青离心中一动:好么叫你名字叫他公子这远近亲疏一句话间竟倒过来了可又可气云舒怎么不会抢先说这句话。于是笑道:“小女子本来粗鄙就斗胆不敬都直呼二位尊名了。”又道“天翔这名字可是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化来?” “正是姑娘慧质真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天翔击掌大笑转指着云舒曰“这傻小子自小什么都不行倒是眼光真的不错。” “也不是什么都不行只是不如你罢了。”云舒颇显底气不足地辩驳道。 青离没有专注听二人谈话因为心中在想别的事情: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两句诗的意境实在……背道而驰……好筏? 居然被化成名字用在一对双胞胎的身上真是……- 这时她突然现自刚才起左肩就十分疼痛。 然后云舒惊呼起来。 纯白的衣物左肩下面渐渐有殷红渗出。 医官很快过来了。诊断结果:动作过大加急怒攻心伤口迸裂。 青离瘫倒在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心中哀号道:狼窝生涯又得多一个月!……---- 差不多交八月时候青离能下床走动了于是被叫去跟一家子一起吃饭。 饭厅是宽敞的四方形中间一张水黄杨彩漆八仙桌上坐着沈烈风夫妇天翔、云舒与青离分列两旁旁边几个丫头仆妇垂手侍立。 这排场至多算个殷实人家罢了而且青离听说其实沈烈风实在没什么钱的还是因为张夫人出身侯门当初拼死拼活地要嫁一个小捕快家里拗不过只得由她毕竟如果女儿过的太寒酸了侯爵脸上也挂不住所以帮村着撑撑门面。 也因为如此大名鼎鼎的铁汉六扇门总捕头沈烈风据说人后是怕老婆的…… 当云舒偷偷把这件事告诉青离时她头埋在枕头里笑得差点断气。 这扯远了回到饭桌上来沈家的饭桌一向颇热闹的老太太(虽然其实也没多老)有八两口儿的爱好几个男人也都有的没的顺着她说几句。 “听说这八月十五定国公要弄一个品酒大会。”张夫人照例开头。 “定国公不是都中风人事不省好几年了?”沈烈风疑惑道。 “啊啐少说两个字你都转不过弯来!我说的是他老婆定国公夫人姚红翠!” 老头子蔫巴不吭声了老太太于是接着说“听说请了好几府的夫人过去呢。” “娘你怎么没事老提她?”云舒站起来给老妈夹块糕到碗里。 “我怎么不能提了?打小一处长大的人家嫁了个‘公’我嫁了个什么?念叨两句还不行了?” “你嫁了没中风没傻能满地走一老头呗。”总捕头咕哝道后面又用蚊子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当初还是死活要嫁的。” “好了好了娘你听人家街上说书的那熊瞎子精偷了唐三藏的袈裟还要办个‘佛衣大会’(注)人家姚红翠怎么就不能办个‘品酒大会’了?”这说话的是天翔此言一出下面丫头皆掩口而笑老夫人也被逗得转气为喜笑着叱道“人家好端端个人你拿来跟熊瞎子作比把你给会说话的!” 正闹间门外一个小厮求见说是定国府来的。 “看看我说这姚红翠还不至于把我这姊妹忘了不是?”张夫人喜滋滋地忙传他进来小厮手上一张红底金边的请柬果然有定国府的章样。 待她开了那请柬脸色却突然变了。 “这帖子写错了吧?你家夫人见过天翔吗?何况请的都是女眷他去算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不曾错。”那小厮答道“沈大公子屡破奇案名声在外我家夫人虽未见面也久仰慕。此次却是有事要求沈公子帮忙的。” “求我?”天翔跨前一步好奇道只要一说话他脸上总带着笑的。 “不瞒沈公子说前日夫人检查放了许久的一套夜光杯竟有被动过的痕迹夫人担心有人谋害特来请公子于中秋那天做个把关。” “承蒙错爱待下官与家严家慈商量必尽答复贵上。”天翔拱手道脸上还是那万年不变的笑容。 张夫人心中虽不悦但外人面前总要有个大体于是中规中矩回应了请柬天翔该去则去不提。 (十三章天翔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注:西游记成书之前书中一些故事已经在民间以话本形式流传故引。 十四章 豪门中秋毒杀事件(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青离没想到沈天翔会提出带她来定国府。 大约沈云舒那猪头不合把路上两个案子里她的表现说得神乎其神的?或者一会儿天翔不方便到全是女眷的席上去? 不过应该还有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懒得去猜尤其沈天翔似乎不是个那么容易猜透的男人。 那件事之后他倒再没有出格的行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举止亲切适当甚至可以说得上讨人喜欢。一家子似乎都很喜欢听他开口说话别说他随着娘张口就带笑单是回来一月在饭桌上讲一路见闻竟没有重样的。 应该说他是个光芒四射的人。 反观云舒叫这么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尤其天翔海阔天空时候他特别比平日里寡言得多常常一顿饭下来都在碗里埋头苦干没什么话。当然青离也理解这种现象的成因:她亲见一次云舒叫旁边的丫头盛碗饭结果那时天翔一个笑话正说到好处大家都聚精会神的云舒叫了三四次没人听见于是自己去厨房盛了回来张夫人居然问:你几时出去的?- 这些扯远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现在在这里了梳两个总角一身丫环打扮站在沈天翔身后看他用银纸挨个探测那些酒杯。 酒杯大大小小约有三四百个最下一等是梨木雕花的以上有椰子雕的、青铜的、金银的、玉石的、琥珀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不过天翔的任务主要是检查高级品那些用于赐给下等丫头酒喝以示仁义恩德的木杯是否有毒并不重要。 这里最上等的是一套“四时名花夜光杯”据说是夫人六年前改嫁过来时带的青离细看这杯通体晶莹沉碧一套四件分别雕有春兰吐幽、夏荷听雨、秋菊怒放以及冬梅傲雪四幅图景图上又配了诗是“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并“故作小桃红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四句十分精致雅趣无穷。 还没看够一个婆子带着四个丫头来催了。四个丫头皆是一色青衣罗裙身量也相仿从背后看倒像四胞胎不过当面看着其中一个年龄似乎有十**岁在丫鬟中算是大的行止也较另三个老到些。 “沈大人可看好了?”婆子施了一礼道。 “好了好了夫人节名在外宽仁恤下想也不会有人心生恶念谋害夫人哪。”天翔笑答。 “那老身就收去了。”婆子转身吩咐那几个丫头“珍珠你搬木杯铜杯春兰拿金银杯秋菊拿玉石杯夏荷仔细着四时夜光杯。” “嬷嬷珍珠前儿才改叫冬梅您别老叫混了。”说话的是被称为夏荷的丫头也是青离看起来年龄稍长的那个。 “可不是我这老糊涂脑袋总不记得。”婆子笑道她对这夏荷似乎比对其他丫头客气些。 片刻婆子和四个丫头收拾停当复命去了。 “节名在外宽仁恤下?”青离看着远去的几条背影眯起眼睛笑道问身边的人“你不也是第一次来么?节名在外算你耳闻宽仁恤下却如何知道?” “难道柳姑娘以为定国夫人不宽仁恤下?”天翔亦笑起来不答反问。 “我是为你想若有个马虎只怕惹祸上身。” “谢姑娘关心我自有分寸都仔细验过了。”天翔笑道“一会你在席间仔细看顾着点过了今晚再有什么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鸡人报过亥初(当于现代晚9时)一轮明月已稳稳坐在中天。月华如练越过雕梁画栋、云宇飞檐均匀平等地流溢在贵贱悬殊的人们身上。 月下四条长桌并成极大一个“回”型墨绿的天鹅绒布覆在上面并瀑布般泻到地上定国夫人也就是这府上主人姚红翠与振国公夫人余氏、武泰侯夫人朱氏以及隆昌侯夫人黄氏分别居于正方形四边的中央余者按身份各从这四位两边依次排过去。花红柳绿的丫鬟各司其职有的掌烛台有的递漱盂有的穿梭上菜在席间蜂往蝶行青离也按天翔吩咐乔装成丫鬟立在夫人身后至于天翔本人不便上席却在旁边二楼找了一视野宽阔的栏杆之处纵观全局。 青离细看那定国夫人姚红翠依理与张夫人年纪相若不过看起来可不止年轻有十岁。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嘴角不含半丝笑意举止却有十分优雅一袭藻文蜀锦袍一看就是苏州最上等的绣工削葱般的十指上六个都带了纯金的尖尖指套上面金丝缠雕着蝶舞牡丹花叶上根根叶脉都纤毫毕现整个人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精致。 少倾菜已过半不饥馁不饱腹正是品酒最好时候随着姚红翠击掌三声本次宴会的“主角”粉墨登场。 这“主角”出场便十分气势在穿花长廊时由个汉子抱着入到庭院一个阉官接了去放在描金朱漆盘上恭恭敬敬地端来但他依然不能上桌在席前两个丫头合力接了那盘祖宗牌位一样小心着捧上席间。 青离细看这几步路间数易其手的东西是个牛骨小坛坛身浮雕着胡姬烈马最上面是红泥封了刻着几个粗粝的胡字看来不是中原风物。 果然姚红翠笑道“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平生也没别的喜好单独钟情这杯中之物。本朝宣德六年西域风调雨顺出的葡萄是汁丰味美酿出酒来口味醇厚余甘绕舌----这还是我当年喝的如今手上这坛却又难得百倍----酿自那一年藏至如今有二十余载真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这一路从哈密卫(今新疆)运来天气暑热每隔二个时辰便要换一次冰镇着方得不会坏了口味今日诸君可算是有口福了。” 席上诸人真的假的也要配合着唏嘘惊叹几声姚红翠遂心满意足令夏荷来开了那坛。 青离很仔细地看着夏荷的动作只见她用一小金槌小心敲碎红泥拨开泥下一层形状稍显不规则的蜡封再用力撬出酒塞整套动作谨慎而熟练。 塞子一开酒香顿时满溢席间两边的奏乐也不知何时由琴瑟丝竹换成了琵琶胡韵一时真有些西域边关秋月长城之感。 姚红翠又笑道“自古‘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美酒自然要承在夜光杯中方是佳境。”话音方落青离先前所见那四个青衣罗裙丫头一起上来将一套四时名花夜光杯在席间展示。 众人皆啧啧赞叹其精巧却也心照不宣这杯只有四件无疑是给定国夫人自己、振国夫人、武泰夫人以及隆昌夫人用的几位夫人虚与委蛇推让一番以振国夫人一句“我爱那‘雨声滴碎荷声’”领了夏荷杯开头武泰夫人与隆昌夫人随意挑了冬梅杯与春兰杯姚红翠自己谦让拿了剩下的秋菊杯。四个丫头也各追随着自己同名的杯子前去伺候不提。 “品葡萄美酒有‘醒’、‘观’、‘饮’三步。‘醒’而香驰弥野‘观’而心动神摇‘饮’而忘忧忘乐……”姚红翠絮絮说道不疾不徐的语气显示着她一贯的精致与完美。 青离想起以前混进番王府时得来的知识:“醒酒”顾名思义是“唤醒”一坛好酒佳酿沉睡多年初开时恐有异味所以要倒到一个大口容器里“醒”个一刻钟(作者按:用现代的知识解释是让红酒充分氧化)才能让酒的浓郁香醇达到极致。方才众人传看杯子时已经有一个叫红儿的丫头将那酒倒入一檀木四羊尊大概就是这一步骤了。 此时时间已足酒香尽情妖娆出来姚红翠道声“观酒”身后秋菊便左手铺上白罗酒帕在她面前右手持五凤银壶细细儿斟得浅浅约在那半透明的夜光杯三分之一处。因她姿势优雅这套示范动作每每是她来做。 “斟酒时以酒杯横置酒不溢出为本。”姚红翠将酒杯横躺在面前的白罗酒帕上立时呈现一种在月下分外撩人心弦的玫红“这便是观酒了众位且看这酒的边缘可有层次?是何颜色?” “层次均匀有琥珀淡棕之色。”一人答道。 “这便是了层次均匀斯是陈酒琥珀之色斯为佳酿。”夫人笑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日后有得了好酒的可依此观断。” “下面第三步就该饮酒了。”姚红翠先在酒杯里深深嗅一下满脸迷醉地将香露送入樱唇…… 众人都准备洗耳恭听这次她又有什么高雅论调没想到的迎来的却是下面一幅景象: “这酒这酒……不对……”姚红翠一时脸色大变失张失智地一把抓过酒帕捂着嘴将口中残酒吐出。 “夫人你怎么了?”身后秋菊慌忙上前扶就夫人回答她的是一声倒地的闷响。 ‘饮’这一步果然忘忧忘乐…… (十四章朱门上)---- (条件尚未给全本案还有一个“中”篇) (经授权同意本案件有借鉴于网友贪贪作品) 十五章 豪门中秋毒杀事件(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 姚红翠死了面目抽搐嘴角还有一道黑血地死了不过若她还活着也必定被这种与优雅背道而驰的死相气死。 白罗酒帕上盛开着点点嫣红不知是酒还是血。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在酒香中若隐若现。 现场被保护起来后沈天翔再拿银针来把酒器分类来验结论是酒坛、醒酒尊、四把酒壶、其他人的酒杯和酒、所有酒帕全都无毒。有毒的是死者手中秋菊杯的外侧、边缘以及滴落在地上的被吐出的残酒。 “你怎么看着的!”他转过来怒向青离。 “我?” “验杯时明明全没有毒。还不是你在席间没看仔细让凶手伺机下毒!?” “沈公子要偏要这么说青离倒是怀疑是公子验毒不察之故。”青离回过神来呵呵冷笑。 青离这一硬气倒使天翔略微冷静下来不错如果他质疑青离她也会质疑回他。而他是名动京师的捕头青离是什么?利害得失岂不一目了然?好在他的优点是能迅判断对自己有利的行为并迅靠拢不像青离这样倔得难以转弯于是他放软态度道“不是沈某信不过姑娘可验杯时候姑娘也看到了我自打会验毒以来还没出错过呢。” “还没出错过”几个字让柳青离颇有些生气因为没错过所以不准自己出错一旦有错就要马上推给别人吗?云舒大概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凶她----不过似乎也难怪那家伙自己都是个笨蛋哪有立场说别人。 “哎?”天翔又叫了她一声青离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到乱七八糟的去了脸上不由飞红赶紧回过来说这案子“我在席间也算看得仔细了退一步说现在我们查案的担心是哪一眼没看到可换你做凶手的立场想想那杯子是夺目奇珍众‘望’所归在席上往里面下毒难道不怕万一(何况这概率还远远大过万一)就被哪一眼看到了吗?” “姑娘所言有理。”天翔又退到那亲切的微笑后面去“依姑娘所见却是如何?” “虽无明确头绪我觉得此事还是下人所为。” “何以见得?” “姚红翠是六年前改嫁到此那杯子既是陪嫁又有四个同名的丫头一听之下十有**是陪房了陪房年纪多在十三四岁按此算来也只有那个夏荷看起来足龄。我本还有些奇怪听到‘冬梅’是改名却不全清楚了?” “原来另外三个想必都死了是按了杯名找身量差不多的丫头改掉本名一直补齐四个。”天翔笑道“青离你果然厉害窥一斑而知全豹。” 青离诡异地一笑“奉承话还是省着点吧。你自己不是也看出来了么?人在不经意时会拿正好相反的东西掩盖自己的本意你说那句‘宽仁恤下’只怕也是猜到夫人残忍吧?” 天翔脸色为之一变不过迅恢复了笑着把这话题绕过去“这么说那个叫夏荷的丫头是凶手了?杯子不在我们视野里的唯一一段时间就是那婆子来收之后我记得当时拿夜光杯的正是夏荷。” “以可行性看最大的就是她了。可我又有几分不解。”青离道。 “你想说杯子是四位贵夫人随意挑的如何保证毒到定国夫人对否?” 青离赞许地点点头她得承认这家伙比云舒灵透一些沟通更容易。 她沉吟片刻又道“我听说不少案子难倒不难只是令人想不到。不如席间的事先放一放他处去找些材料有所突破也不一定。” “一言为定我查人证你查物证。”天翔与她一击掌大笑道---- “果然不出所料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是随杯陪嫁的这六年中另三个换了几茬了只有夏荷一直还是原来的夏荷其实有次她也险些被夫人打死草席都裹上了没想到竟又活转来。”约半个时辰后天翔回来与青离通气。 “这另外几个也都不太平现在这个‘冬梅’本名叫珍珠补上来也就刚前两天的事听说她娘老子死时夫人死活不放她回去看一眼怕沾了晦气;而前两天死了的‘冬梅’本名叫小玉正是现在这个‘春兰’的妹妹。”他继续说道。 “这夫人也真是怎么把这样仇隙的人放在身边?”青离道心想这不是找死么。 “这府上想找个跟她没仇隙的也难。”天翔放低声笑道“她汉子不是瘫了么听说这婆娘整日嫉妒我无人有方才的‘醒酒’丫头红儿让她拿烙铁烙过**就连领着丫头前来那个孟婆子都让她用针扎过下面。这样多的故事只怕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青离听他说得粗鄙不由皱了皱眉想了想问“那个秋菊如何?” “对了难得找个仇隙不大的。”天翔一拍手道“倒还真没打听到这秋菊有何怨言。听说这丫头难得的伶俐乖巧将一个刁钻主子伺候得妥帖人人佩服。她是这里家生女儿爹和哥哥是府里车夫本分老实左右不过挨过两顿打在这里真不算什么大仇了。” 青离低头沉吟这谁都有动机比谁都没动机还难查。 “对了你那边怎样?”天翔问。 “有一处奇怪。” “什么?” “夏荷开酒时我曾注意红泥之下有一层蜡封形状不规则后仔细去查那蜡果然有些向下延淌之势此酒从不离冰怎会如此?” “这倒也怪----还有其他的么?” “与你验的一致除了姚红翠的杯与酒其他任何物件都无毒……” 青离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往下说……” 天翔突然也顿住了。 因为答案已经像一道闪电那样打断了他们其它的思绪啊。 (十五章朱门中)---- (条件已齐可以推凶手了) 十六章 豪门中秋毒杀事件(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 天翔把所有人召集过来月光冷笑着映在那些凤冠霞帔的贵妇人背后呈现蝼蚁般乌糟糟地一片。 “众位夫人迂尊降贵愿闻下官浅见不胜惶恐之至。在下无能致使夫人惨死唯有多方查证苦思冥想找出凶手以慰夫人在天英灵。” 天翔一客套青离就想笑。 “且容在下问众位三个问题。”天翔脸上挂起笑容道。 看到他的笑脸青离现了一件事:这孙子真tmd奸诈月光真tmd神奇打在他脸上真tmd英俊----别人可都是屁股对着月亮的。 此为闲话按下不表。天翔只问道“第一死者手中秋菊杯为何外侧会有毒呢?” “定是她吐出的残酒弄污了。”下面有人答。 “且看这个。”天翔并不评价拿过另一件东西正是方才酒坛的蜡封残片问“众位请看这个蜡是不是有延淌痕迹?” 众人翘伸颈交头接耳后纷纷点头称是。 “第三这毒是何时下的?” “这还用说?夫人惊叫酒不对时必是现中毒了。” 天翔眯起眼睛来笑得越蛊惑。道“这三道迷就由下官为大家揭开。” “第一酒杯外侧毒量很大若说是夫人吐出的残酒弄污了怕是不太可能;第二蜡有流淌痕迹说明坛子曾经很热结合夫人提过佳酿是从西域远路运来一路酷暑想必是车夫有所疏失曾经忘记了换冰才令蜡融化了。” “沈大人别卖关子了凶手到底是谁?”底下一个性急不禁喊出来。 “都说到这份上还不知道么?”天翔冷笑“那车夫的女儿和妹妹秋菊还不认罪!?” 众人哗然纷纷后退一步被指证的女子身边陡然多出一大片空地来。 “沈沈大人您说笑吧?”秋菊很不自然地笑起来“蜡融了与下毒何关?纵然是我司掌的秋菊杯但席上人人盯着那杯子看换做是您难道敢乱动手脚?” “所以这毒不是席上下的。” “不是席上下的却是何时?从您那里收酒杯时拿着这套杯的可是夏荷而在那之前可是大人您刚刚亲手验毒啊。” “这便是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了夫人惊叫酒不对时其实并未中毒。”天翔笑道。 “啊?”人群中掠过一片惊叹许多疑惑的目光盯着天翔。难得他不慌不忙继续说道“一瓶好酒被烈日暴晒会产生何种效果?夫人精致的味觉尝到又会作出何等反应?” “没错就是被酒的怪味吓到只好仓皇吐出来。”天翔自问自答“所以夫人说酒不对是味道不对不见得是有毒。”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天翔又说“可依夫人的精雅难道会把酒喷在桌上么?大家可记得她当时的动作?” “是用酒帕捂嘴吐的!”一边春兰想起来了大声叫道。 “无错!”天翔振声道“毒就是那时被吃进肚里的。酒杯外侧的毒是观酒时于酒帕上沾得而吐出来的残酒也是因为经由了酒帕后滴下才变得有毒我们以为杯中酒中有毒的想法压根本末倒置了!” 秋菊剧烈地颤抖起来仍强自道:“这些不过是沈大人推理而已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有不然怎敢在众位面前献丑?”天翔笑道“除了杯中和残酒有毒其他所有物件俱无毒就是证据。” “沈大人糊涂了无毒怎会反……” 秋菊也像刚才的天翔和青离一样顿住了- 夫人吐了毒酒在上面的东西怎么会无毒呢?- “你怕这酒帕上被检出毒性精心想出的计划会被拆穿就趁天下大乱时换了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有酒迹但无毒的上去白罗酒帕样子都差不多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死者和酒杯上不可不说十拿九稳。只是你机关算尽却弄巧成拙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来从案起现场被封锁现在那条毒帕一定还藏在你身上!你若还抵赖别以为我不敢叫衙役扒光你的衣服搜查!”天翔冷笑道。 “大人大人!酒是俺弄坏的主意都是俺出的求您老高抬贵手大慈大悲饶了俺妹子!”一个黝黑圆脸的男子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扑地抱住天翔的脚号哭。众人不知他何时混过来的有胆小的吓得尖叫起来。 “哥你这是何苦。”后面传来柔柔的声音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气 不知为什么秋菊此时反而不抖了满月光辉下独自立在众人退开半尺的空白中倒像主角立在浑然天成的舞台一任青衫罗裙缥缈飞动。 “为了不耽误这中秋酒宴爹和哥哥没日没夜地往回赶一个实在不行了就到车蓬中去合下眼换另一个驾车。没想到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一个大漏子----快到京师时爹心里松了把车靠在路边歇会让哥哥一刻钟后叫他。结果两人都睡着了醒来时连冰块化的水都给晒没了。他们没敢说但知道酒宴上早晚会露馅两个大男人就在家里抱头痛哭说要准备后事了。” 秋菊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我听说世上有个柳鹞子杀一个人要五千两她/他一定不知道世上还有人的命贱得不如一口酒的味道吧?” “我的命贱能救爹跟哥哥能拉一个这么‘贵’的垫背足够了。”秋菊缓缓说着。 她吐出这句话脸色突然变了嘴角溢出黑血双眼睁得大大的就那么倒了下去。她口中原有个预备不得已时咬破的毒囊。 “秋菊----” 圆脸的男人扑上去抱着他逐渐变冷的妹妹嚎啕。边上众人唏嘘不已也有的掩面涕泣。 只有这中秋的月光不应有恨也没有爱依旧清冷冷地洒满一地……---- 回来的一路上青离没有一句话连天翔也难得的沉默。 一个“冬梅”死了另一个就被改作这个名字顶上青离叹息一尊小小的细足窄身的酒觞要吸干多少年轻鲜活的生命才满意? 你问我知道不知道有人的命比一口酒的味道还贱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又怎样呢? (十六章朱门完) 十七章 跟我走的理由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宋]秦观《浣溪沙》 -------------------------------- 二人回来后听天翔详述了此次事件情况张夫人也不胜唏嘘在饭桌上掉下几滴泪来直说“这是死有余辜了”可又道“那姚红翠小时却也不是这样的人”。 “娘你说那时才16吧?这过了二三十年哪还能跟以前一样?”天翔忙上前宽慰。 “也是先嫁了一个死了后嫁了一个又瘫了也难怪她性情大变。”夫人收收眼泪经意不经意地看了旁边的总捕头一眼。 沈烈风腾出一只粗大的手来拍拍妻子的后背并没吭声但却又像在说“有我在安心吧”之类的话。 青离的鼻子突然有点酸白头偕老那是遥远得多么可怕的一个词啊---- 八月十七月亮稍微瘦了一点可依然金黄明亮。 这是大夫说可以打开纱布的日子了青离看看自己左肩下面真是留了很丑的一个疤凹凹凸凸失去纹理的皮肤纠结成一个圆坑像一只狰狞的眼即使她从小不少受伤这个疤也算严重的。 不过谢天谢地伤总算是好了她也可以离开这里结束这一段提心吊胆的生活。 其实即使有所掩饰青离总是相当与众不同的一个人从一开始来沈家人就有很多地方觉得奇怪。但由于云舒给家里透露过第一次见面时对她出身的猜测张夫人当即拍板“青楼怎么了?当年保下这北京城的功臣现在老婆女儿不是一半在教司坊里?我看是个好姑娘就别揪着人家那点过往了。”所以后来青离说话有语焉不详处大家心存厚道并不究根寻底。 不过纸包不住火青离没指望能瞒一辈子也不希望需要瞒一辈子她现在想要回飞花楼去。 至于沈云舒…… 叹息。 她不自觉地摇摇头仿佛要把这人从脑中赶走。 也许她要过一段这种一想起他就摇头叹息的日子了。 但那伤也跟这伤一样迟早会好的。 真要留一个一辈子都这么显眼的疤痕也毫无办法。 每个人都不可能像刚出生甚至不能像16岁那样纯白无伤。 所以去辞行吧- 云舒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她敲了敲没得到回应便往里张望一下。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似乎正在收拾行李。青离想起来好像中午听谁说了一嘴他们有公事要出行。 云舒半蹲在一个摊开的箱子旁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一动不动地出神以至于被青离在肩上拍了一下时几乎唬了一跌。 这下青离看清了云舒手上东西居然是个灵牌。 木牌下半部分有“秦轻梦”三个魏碑小字上半部分也就是通常写“先父”、“亡妻”等字样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你路上提过她是么?” 云舒站起来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姓秦的话难道是秦尚书家的小姐?” 云舒又点点头。 “怎么牌子上半没有字呢?” “写什么?小时的玩伴?”云舒终于开口说话却是一脸苦笑。 “秦尚书家与你家是故交你们又是一起长大按常理说不会是定亲了么?”青离心里想着:别说死了就是活着已经成亲了孩子都满地跑了又关自己何事?可毕竟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句。 “本来是说定给我的。”云舒把箱子合起来坐在盖子上两手有些用力抓紧的样子道“后来他们说要定给哥哥然后不知怎么又还是给我再后来人就走了。” “你们两家父母也是当自己儿女是货品啊?”青离听这换来换去不由气道。 “所以啊轻梦一条白绫自缢了。”云舒依然苦笑眼底却有水光浮动。 “自杀的?”青离不由大惊她以为不过是病亡。 “嗯。跟我说的是轻梦气她父母翻来覆去语无定准一时想不开半夜悬了梁。”云舒说着低了头半晌又道“可我心里觉着可能另有缘故……” “另有缘由?” “打15岁起哥哥就连抓了几个朝廷钦犯还破了两起大案扬名京城了。”云舒说得很慢似乎这样才能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轻梦要是喜欢他我一点也不奇怪。我猜应该是轻梦跟父母提要改定天翔秦尚书暂时拗不过她就答应了但后来又觉得应当言而有信所以又还给我。轻梦她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才走了绝路。……” 青离脑中开始转圈了她似乎觉得这两个解释都不够合理。 如果说秦轻梦是因为觉得父母反复无常气不过自尽的未免把人命看得轻贱了些对死亡的恐惧看得低了些。 而如果是她因嫁不到想嫁的人不管怎么看云舒也没有烂到让人选择自杀的程度吧?再说这是可以沟通的事情不是突的刺激也应并不至于令人走上绝路。 退一步说这拗来拗去倒可能像云舒所想多半是姑娘与父母意见相左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姑娘若到了以死相逼的份上应该还是会随了她的心意难道宁可看着她自裁也不让她嫁天翔不成?于道理上也说不通。 所以轻梦这死有些蹊跷- “青离。” 云舒一声轻唤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然后她现他在盯着自己的眼睛觉得不太喜欢便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青离你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毫不客气地戳穿我的推理毫不领情地拂去我的好意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青离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一时觉得有些局促不安那时的她不在乎别人的恶意也不领受别人的好意如同披着坚硬的铠甲不怕锋利的刀枪来刺却也感受不到拥抱的温暖、爱抚的温柔。至于别人的感受那更是与她无关。 “我那时觉得自己很多余你根本不需要我。虽然也许举国的人你全都不需要。” 青离听着心里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裂开。 是痛吗? 她能感觉到痛了? 而且她似乎一下子也能感到云舒那时一定挺痛的。 然后她还干了什么?把人家从悬崖上推下去了。 换作是她一定天涯海角地也要寻仇可他只笑着说了一句“因为我没你果断”(后面想接“不然我就先下手为强”吗?鬼才信!)。 像这样被她一次次伤害还微笑着站在她身后的傻瓜世界上一定不会有第二个了……- “青离。”云舒继续说道“你又知道吗小的时候秦尚书还不是尚书轻梦我们许多大院里的孩子玩在一起那时我常常跟欺负轻梦的孩子打架因为我个头高一般都会赢然后她就从后面跑出来给我擦汗擦血。” 青离耸耸肩先说自己伤害他的地方再说轻梦的好处原来他到底还是想指责自己吗? 轻梦多缥缈梦幻的名字!像秦少游词中飞出般温柔迷离。 青离多凛冽凌厉的名字!似李长吉笔下肆虐的鬼气森森。 总之男人就是这种有“我见犹怜”情结的生物么? 不过算了反正自己就要离开让他说去吧- “青离。”云舒又拿她的名字开头。 有完没完烦不烦哪?她心中竟起了一股无名火气。 “后来她死了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这次不能保护她。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 青离眼睛骤然睁大。 “这早已不是那个单凭个子高就可以保护别人的世界遇到你我才知道可以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多么可爱。” “如果有一天你在乎了哪个人那个人比我幸运因为无论面对什么我相信你不会让他有机会半夜对着灵牌落泪。” 青离一下子有不行了的感觉。 如果她没有及时仰起头望着天并且死死咬着嘴唇的话也许两行眼泪就要飞下来。 静。 仿佛恒久地静---- 然后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喊叫打破了…… “云舒你收拾好了没?!” 格子拉门从左边飞滑右边人还没到笑声就先进来了不是天翔还能是哪个。 “这都吃辣了么?怎么一个个眼睛跟兔子似的?” 青离背过脸去的度不可说不快了但还是被他瞟到一眼遂打趣道。 “对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青离擦下眼睛方想回今天来辞行的本意结果说了一半又被天翔打断了: “青离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却是个好玩的差事哩。” “就是听说四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刺客’樊七巧的墓被现了结果就安排我们去查。”云舒补充道。 四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刺客”?青离一怔而就在这一怔间天翔又噼里啪啦塞进来很多话。 “跟我们去吧。”好容易等天翔口干歇歇云舒赶紧插上这句。 “为什么我要跟你们去啊?”青离瞪了眼道她想不管云舒说出什么理由她总是可以反驳的说到最后既然说不通她去自然也是辞行的最好时机。 云舒想了想给了一个理由令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理由。 这个理由只有四个字: 我需要你。 (十七章轻梦完) 十八章 半个千年的残怨(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 残唐五代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年月之一乱世浮生中忠贞与道义早被一个个篡位者挥剑斩于马下成王败寇的紧箍咒里所有人都两眼红。暗杀这种卑鄙但有效的方式也就毫不奇怪地风靡天下。 在并不会被记载的历史中传说北汉与契丹的交界有一所朱红的绣楼在连年的兵火中却只愈地娇艳像原野上那些人血灌溉出的花朵一样娇艳。 这楼的主人叫做樊七巧大约是七夕出生的吧。 老天也真是讽刺一生残忍孤独的人偏要给她个那么浪漫的日子出生。 青离知道这个人因为柳明凤打主意把她往刺客方面培养据说便是受了此传说的启。 其实樊七巧所做如果传说属实应该比飞花楼那点小打小闹规模大多了听说她表面经营绣楼实际上手下有九队刺客被他们盯上的人大多会浓成几滴墨汁滴在史书上语焉不详的两个字“暴毙”。 没人知道樊七巧赚了多少不过大家见过几个富可敌国的棺材铺老板后大多会进行合理推测。 然而樊七巧没有爱人更没有孩子传说中她用财宝的一半修建了一座陵墓然后带着另一半入住。后来上百年里一直有人想找到她的墓但没有一个成功。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传说也渐渐湮没在红尘中。 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这过了将近五百年前些日子天降大雨北通州附近的一座唤作月山的山中峭壁上竟莫名出现了一个幽深的石缝有个胆大的挖药人下去看看上来说仿佛是个厅堂模样这事传到京城引起了一位史官的兴趣查了许多资料疑是那樊七巧的墓葬。可这样一来便犯愁了:如果随便上奏上面下令大张旗鼓地去挖不但可能传得满城风雨招来盗贼之类而且万一不如所料不仅劳民伤财更有混淆视听之罪。 正好这史官跟沈家私交不错因为提起这个事情作难沈烈风便主动提出让兄弟俩先私下帮着调查一下如果真的有宝藏再上奏天听不迟。 从个人能力、保密性等方面来说这都是个不错的提议。 不过如果总捕头能未卜先知这想法差点让自己绝后也许他不会这么提了。 他能未卜先知吗?不能。 所以天翔和云舒还有本来不关什么事的青离踏上了这条险些不归的路程。 尤其是青离一路上心里痛骂着自己人还是颠颠地跟来了。 一个堂堂天下第一刺客在遇到某人之后是多么的倒霉啊……- 月山不十分高却也陡峭周围人烟稀少只有一些挖草药的偶尔前来。三人循着暴雨冲出的新泥痕迹大概在某一天的正午时分找到了传闻中的石缝。开口约在离崖顶两人多高处缝隙不宽若不仔细看怕是找不到的三人遂6续用绳索缒下去又分几次递了行李进入洞中。 一入岩缝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与阴冷潮湿无比的气味扑面袭来青离咳了几声心中赞叹现这里的药农居然还能坚持探索以至于现里面有个厅堂模样。 爬了约半刻钟周遭渐渐宽敞起来打头的天翔遂用火镰点了火腾出一只手来擎着。 这一举火青离的感觉好了些环顾四周果然别有洞天一块大石构成天然的穹顶气势磅礴地笼罩下来粗朴的石壁上则有大刀阔斧的痕迹。 天翔沿四周一路照过去最后停在了一道“门”前面。 这一块漆黑的石板表面十分光滑甚至棱角都是圆角的在这个粗犷的石厅里显得格格不入与之相符的是同样精细的门框门关起来时严丝合缝。 天翔用火把照着四处检查了一下没现任何机关便小心用白布衬了手推开那门。 石门虽然沉重可由于光滑还是比较容易推开可这时它倚靠的地势愈显得奇怪:石板的一半是隐藏在两边的石壁中的但两边的石壁却并非平行而是像一个钩子加长的汉字里的横折钩形状窄处紧紧夹了石板的中轴里面却小有宽余容那门略微转动。简言之这门有点像现代常见的旋转门但能旋转的角度很小只能往里推动出一个人侧身通过的距离。(作者按:不知说清楚没图传不上来) 青离觉得怪异进了门还频频回望但黑黝黝的石板坚定地矗在那里被推开的缝隙中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天翔手中的火光似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走不一会面前出现了四条岔路。 大家商量一下因为无论怎样总有一条路是探不到的再一个安全起见还是三人先同行一路若没收获再折回来。 于是三人捡左第一条路走了行了约有个把时辰却见三个路口依次归附过来。 “这樊七巧玩什么把戏?”青离忍不住念叨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忽然掩在她嘴上接着把整个人拉到一块石头后面去了。 她有些愠怒地看着天翔却现云舒也在那跟她挤眼睛。 前方竟也有点点火光……- “他娘了个x!四条道是往一处的?!”一个粗重的男声骂道。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这是一个尖细的男声- 青离长出一口气不管怎样好在似乎是人。 正想着那边又听见一个沙哑的男声开口道:“媚姑秀才呢?不是跟你走一条路的?” “他啊怕是来不了了。”一个极娇媚的声音响起女子咯咯笑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凭着手上两张破图想要三成半不是活腻味了么。” “可没那两张图我们……”这是尖细男。 “侯二哥放心结果他时小妹自然从他身上搜出来了。” 看沙哑男与尖细男脸色微变为那粗重男出来圆场:“这也不是媚姑心毒那秀才半路入伙怎比我们出生入死自家兄弟!?弄死他也是为各位兄弟多拿些。” “不过各位也晓得这图不全我们脚下走的都没画到在这里先交给大哥保管等用上时再一起看可好?”女子道- “是摸金校尉。”云舒咬青离的耳朵道。 所谓摸金校尉说白了就是盗墓的这个青离知道。 “x的比我们还快。”天翔在边上骂了一句。 “可是……” “可是什么青离?” “我们进来时候门是从紧紧关着的吧?” 一盆冰水浇在了三个人脑袋上……- 三人火原路返回查看。 果然如同最坏的预料那块漆黑光滑的石板转回了它原来的位置与两边的石壁严丝合缝。向外由于石壁阻隔推不动向里拉又因石板光滑与门框结合紧密以至于完全无从下手有力无处使。 三人折腾了半日最后不得不放弃。 “难道外边来过人?”云舒靠着冰凉的石门喘着气说。 “不是!外边跟里边一样没拉没把的。”青离恨恨地踢了一脚脚旁的石子“想开这门只能从外往内推想关这门也只能是从里往外推必定是那摸金校尉里的人所为。” “里面的人为何要锁这门?” “鬼知道为什么!”天翔没好气道“但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另外的出口我们得给僵尸陪葬了!----云舒有几天的口粮?” “大约七天……” 天翔刚想再说什么一阵人声远远传来三人忙又藏起。想来是因为一路洞穴狭窄阴冷怪石嶙峋实在难以休息而且摸金这行第一天也大多只是探探深浅于是几个校尉打算回大厅安营扎寨明日再奋图强。 “龙手四盗!”此时离得比方才近云舒在大石之后看见四人脸面不禁低声惊呼。 龙手四盗也是官府图影上排得上号的人物四人之是初时青离所听那粗重男声的主人名唤龙大诨名“彻地龙”此人身长丈二光头猿臂一顿饭能吃小半只牛下去倒是天生神力能举八百斤之鼎也不算亏负如此食肠。 声音尖细被称为侯二哥的男子本名侯五尺倒是人如姓名生得尖嘴猴腮矮小猥琐----不过他的绝活也得益于这身材会那传说中的缩骨之术能钻过三尺小童才过得去的缝隙孔洞。此外行窃功力也非常人可及。 沙哑嗓音的男子姓李单名一个“破”字看脸面年纪不过二三十却是少白头一头白看着有些惊心体形偏瘦手里无聊时便拿个解连环玩着。破解机关暗道正是他在这四人中立足之处并由是得来绰号“圣手翁”。 最后一个是那被称为媚姑的女子全名阮媚姑年纪双十上下桃子脸面丰乳细腰常有意无意地撸下衣袖、敞下衣襟露半截玉臂、一抹酥胸惹人遐想。在这四人中擅使毒----除此之外大约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功能存在- 不过此时就算摸金行当里的翘楚龙手四盗也对那关闭的石门一筹莫展青离等人默默全程观赏了一遍跟自己刚才一样的全套折腾。 这也不怪人想不到这帮校尉进过这么多墓还没让人给锁在里头过除了墓主人谁会故意把盗墓的锁在墓里? “媚姑你当真做了那秀才么?”龙大粗眉紧锁语气威严问那女子。 青离脑中飞转似乎明白了为何有此一问: 那门好歹有些分量不是说什么风能吹上的所以恐怕是有人来推闭的。 推闭了这门的人如果没有把自己活活饿死的特殊爱好必定知道这洞穴另有出口。 但他对洞内构造的熟悉大概又不足以找到宝藏不然也不会招龙手四盗来。 合起来看这人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找到宝藏又想事后把所有人困死里面自己独吞财宝。 似乎那个所谓的秀才是最佳嫌疑人了。 如果媚姑跟他商量好将计就计等把其他几个困死了再平均分赃是不是够聪明呢? “还有怎的不成?一刀下去就断气了不信让老二老三拖出尸体来看!”媚姑气忿忿地道。 龙大努努嘴那侯五尺与李破依言而去不久真的拖了一具尸回来。 火光之下青离看清那尸一身青衫书生打扮斯文瘦弱胸前一把尖刀面上甚至没来得及呈现痛苦的表情看来媚姑所言倒是不假。 哦?自己想错了?青离不由睁大眼睛。 也许在开始时信任还是比较坚固的吧。 可若不是秀才会是谁呢? 这说起来可就复杂了 他们五人探了四条道除了秀才与媚姑同行余下人是每个人单独走了一条路的也就是说全部人都有嫌疑? 可也不对吧看他们几个是差不多时间到如果有人折回头关门怎么能及时归队呢? 青离想得头晕不过目前的问题似乎不是对过去的猜测而是对未来的把握吧。 天翔在她耳边低声而坚定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跟着他们相机而动! (十八章锦瑟一完) 十九章 半个千年的残怨(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 青离等人连着跟着三天不远不近地恰落下百步的距离这洞处在鸟不生蛋的地界加上洞中光线昏暗、迷影重叠三人本又是追踪的高手是以一路丝毫没有被现倒像雇了四个专业的开路过了相当安稳的三天。 不过第三天夜里他们被惨叫声惊醒了。 火光之中龙大双手捂着眼睛惊怒而惨痛地嚎叫着一个硕大的身躯狼奔豕突带着身上喷血的伤口在原本不宽的洞穴中乱撞铁拳时而擂在突起的怪石上扑簌簌落下岩屑。 三个凶手站得远远却聚精会神看着那个曾被他们称为大哥的人的悲愤挣扎最后大汉倒在地上只能抽搐了小矮子递把剑到少白头手中道:“就你没亲自动手了捅两下。” 这不是谋杀是屠杀。 背叛的理由简单到好笑却也残酷到必然。 两个字:食量。 这三天来探索墓穴的情况不能说没有进展但也远未到成功在望。四盗随身携带的食物倒有大半进了一顿饭能吃小半头牛的胃肠。 其实也不能完全责怪三盗无情无义只是信任这东西就像处*女没有机会撕裂第二次龙大能指使媚姑杀了秀才难道不能杀了我吗?人同此心而已。 “这图怎么办?”侯五尺从龙大尸上搜出那断简残篇的地图惺惺笑着问。 “既然大哥身故自然是二哥您拿着。”媚姑笑道。 李破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他们还会死人吧?”青离尽量放淡语气可在这幽暗的墓穴中还是透出一丝悲怆。 “肯定的。只剩一囊水了。”在黑暗中天翔和云舒的声音很难区别不过听内容应该是天翔。 “那个……我们还有四天的份儿要不要……”云舒的声音微不可闻地传来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收收你那一文钱十石的良心吧南无观世音菩萨!”天翔笑起来。 “傻瓜你现在出现去跟他们说我们什么都没干他们会不会信?”青离也补充道。 “可……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杀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翔摸索着拍拍弟弟的肩道。 云舒不作声了。 青离没说话心里想着云舒这人的想法啊尽是以内心的“该”与“不该”作为标准的幼稚真他娘的幼稚在这世上算是稀有动物难怪老大不小了连个女人都混不到(天翔也没有?那是没有固定的……)。 可是如果真是一文钱十石那我出五千两银子买它无数从天下往下播撒可以么? 傻瓜真的跟傻瓜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变傻了。 “青离你看哪只羊儿会先挨宰?” 青离一惊现天翔是低声跟她说话遂随口答道:“侯矮子。” “我看是那骚娘们。” “随你。” “这样便没意思了。”天翔纠缠过来笑道“你不问问理由?” “那就问问。” “阮媚姑的特长是用毒这在目前最是无用对其他人却又最为危险。” “好理由。” “那你仍然认为侯五尺么?” “仍然。” 黑暗中看不到天翔的表情不过他的回应确实迟滞了一下:“为何?” “我听说李破与媚姑是两小无猜后来媚姑作了一富户第十七房小妾富户死后被送往青楼还是他五百两银赎她出来。” “你以为那种女人会念旧情?在这里头只怕她跟哪个都有一手。”天翔道。 “人生在世不过权衡二字而已。比起铜铁我爱金银比起金银我爱珠玉。”青离亦笑道“所谓猜得人心不过是把握他/她为了什么可以放弃什么罢了。若你是李破信媚姑还是信矮子?” 天翔不语良久道“我就猜是媚姑先死要不要赌一把。” 青离被这么一说也犯了倔劲呵呵冷笑道“赌什么?” “若你输了就做我的女人!” 旁边有喝水呛着了的声音…… “哥咳咳我跟你赌……咳……一年的俸禄如何?” “边去没你事。”青离在呛水的人背后拍拍止咳又跟另一个说道“若你输了怎样?” “我输?公平起见自然是做你男人了。”天翔得意地笑道。 “去你娘的!”青离忍不住骂出口来。 “青离……咳咳……我娘哪里得罪你了?”这是呛着那个。 “我我没说你娘。” “可是一个呀……” 乱了全乱了……- 最后这赌还是没打起来天翔用一贯的玩笑口吻抹去所有痕迹没事人一样。倒是青离----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喜欢天翔----心跳加还持续了好久。 不过若她打赌至少不会输了。 侯五尺睡下后再也没有起来。 李破醒来时叫他叫不应点了火查看现他指甲青、嘴唇紫、双目凸地躺在自己的铺盖里胸前还紧紧抱着地图书册人已经冷了。 外行人都能看出这是中毒李破冷冷的目光投向了媚姑花瓣般的脸上:“妹子想不到你连我都瞒。” “三哥不是我我真不知道!”女子有些张皇地辩白“昨个你见我最早睡下二哥后来还就着火看那地图吃了半个馒头喝点水我近都没近前的!” “不是你难道是我?” “你看这尸指甲青中带白不带黑面色黄不赤四肢有浮肿这是金钱草的毒小妹身上不曾带得这种啊!” “我又不懂毒还不是随你信口胡诌。”少白头嘴上这么说眼神毕竟有些放软了。 “三郎世上竟连你也不信我么?”媚姑上前一步拉了李破一只手贴在雪白的胸前流着泪望他。 一声三郎仿佛把时光带回那村舍孩提李破沉默许久抽了手回来自死者手中取出地图递给女子沙着嗓子道“我信就是了走吧。” 他们是用正常声音说话青离耳朵又灵基本听得清楚这一出倒把她看得有些蒙看来李破与媚姑不是联手算计的矮子那是他们两个哪一个呢?没人规定圣手翁不能用毒也没人保证阮媚姑说的是实话吧。 (十九章锦瑟二完) 二十章 半个千年的残怨(三)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 然后又过了三日(虽无法准确判断姑且以此为单位吧)。 这是那劳什子地图和“圣手翁”的圣手充分挥用处的三天:地图上所画的一个布满机关的迷宫终于在现实中出现了全靠媚姑耐心细堪路线李破精妙拆解一个个机关青离几人紧随其后才走得出去。 迷宫并不算大但破解机关耗费时间较多等走出这迷宫时李破与媚姑已经全无半点食粮只剩水囊中两三口水。 走出迷宫按地图来看前方一个大厅就是此墓的最深处了媚姑长出口气合上图册自腰上解了已经如瘪茄子般的水袋递给李破。 “妹子喝吧。”李破的脸色骤然变得与头一样白。 “三哥何时这等见外?我们一路行来既无差错里面必然有能出去的路差这一点妹子挺挺就过去了。”媚姑似乎并没现他的异样笑意妩媚如同初夏阳光。 “……”李破低了头白在火光下显得愈惊心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三哥说什么?”媚姑没听清楚笑着去问。 李破没应声拉过女子来腾一只粗糙的左手用手指轻轻梳拢她有些蓬乱的头眼中却不由落下泪来。 “三哥你这是……” 女子的话断在口中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曾经熟悉的男人倒了下去。 李破将女子慢慢放平用衣袖擦擦眼睛站起身来。 他惊愕地现面前有三个陌生人。 原来云舒看见他右手在身后攥着匕大叫一声“不好”便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往前奔去青离天翔一时不察拦他不住只好也快步跟上好在对方只剩一人不似先前危险了。 “你们是谁!”李破退后大喝手中两条钢制九连环铿锵作响。 “是这个。”天翔掏出六扇门牌子扔给他看道“我们是追踪你们入墓不意跟你们一样被关在里头不知如何出去。我们官家不随便扯谎更不杀人你可以信得我们。” 李破反复看了那牌子脸上呈现扭曲的神情这本是平日最怕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一张信誉的金牌的确如果是捕头的话虽然会拿他归案至少不会在这里杀了他。 那边云舒察看媚姑情况现一刀入心已经无力回天不由怒道:“便有金山银山你还不是吃一顿的米睡七尺的地!?况且这些见还没见个影儿你何苦就杀了她!?” 李破一怔悲声道“我并不是忌惮分利于她实是她有谋害之心为求自保只好先下手为强……” 云舒看看那仅剩个底儿的水袋倒也突然明白这李破的担心----青离一开始不是推测关闭石门的人的条件么:知道墓穴另有出口想独吞财宝却又无力独自找到财宝所以想要困死或杀死众人在里面。现在媚姑死活不认毒杀侯五尺可矮子死掉是事实这样说来她确实最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那个人在机关已经完全破解李破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递上最后的毒水完成她的计划。 人心就是这样森寒么?云舒想到这里这墓穴的阴冷似乎又重了几分。 “媚姑身上刚我看了的确没有金钱草。”一边青离上来打断他的思路。 “奥。”他有口无心地应着余光瞟上青离手中拿起的地图。 这地图不是平摊起来一大张而是第一页一张略图后面每页精描一小部分指点一个机关什么的订成一个需要翻阅的书册前面都是图画后面似乎还有些文字章节。纸张很旧了但还大多平整唯独每页右下角处凹凸褶皱使整本书平放时自然形成一角高翘的局面。 “那侯五尺可是中的金钱草之毒?”天翔接上话道。 “我没细查尸不过人若中金钱草毒状况倒确如媚姑所述。”青离答道目光却只管埋在书册上边翻边嘀咕“这什么恶心的习惯啊……” “李破事已至此不管怎样先出去再说别的我们还余一点食水你跟我们走吧。”云舒对一旁愣着的李破道。 少白头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想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木讷地挪动脚步跟了上来- “这这是?” 青离小小惊呼了一声在潮湿阴冷崎岖难行的洞穴里爬了这么久一时现自己处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几乎有点睁不开眼睛。 这厅大约五六丈见方除有一门进来全无出口厅中最前方摆着三件物事:一幅画轴、一把古剑与一副锦瑟四角则各有一铜雀烛台上面四根红烛有男子手腕粗细此时已都被天翔点燃映得满堂焰色。 厅堂天花板上悬一块菱花宝镜四周衍出许多汉画风格的云水纹来四人一路劳顿藏掖也有头脸脏的也有衣衫破的那份褴褛憔悴映在镜里不堪而又好笑。 最奇特的还是那四壁用鎏金方瓦铺就每片上浮雕出一个小篆(抱歉只会打简体请自行想象)汉字密密麻麻排下来给本来没有窗户的空间平添几分压抑。 青离细看那些字有的似有关联有的却又似无关例如“琵”、“琶”、“琴”、“瑟”连在一起的四个旁边接的是“恨”、“怜”、“惘”、“怅”四个下面又是“霜”、“雪”、“雨”、“露”四个可若说是部相近又有“侠”、“义”“争”、“斗”“长”、“短”“甘”、“苦”等因意义相连而在一起的字样另外还有“一”、“二”、“三”……“十”、“百”、“千”、“万”等数字与“黑”、“白”、“金”、“银”、“朱”……等形容颜色字样杂在其中。天翔云舒亦抬头遍观不能识其中规律。 “这不是还没出路么?地图上怎么画的?”云舒有些焦急道。 “画到这里便没了。”青离恨不得能从图上抠出隐藏的几页来可惜并没有图画部分到此结束后面是文字写的樊七巧的香艳野史青离只看了开头跟一个叫什么金深然的落魄画家的描写就觉得狗血淋头也不知这种东西可信能有几分放在这书册里又有何用。 “那些却是什么?”天翔突然指了前边放置的画轴等物道。 这一语点醒梦中人画轴、宝剑、锦瑟三物原无关联又齐刷刷摆在这厅中是何用意? 青离于是上前展开那画轴展到一半面上已呈惊色连道“不可方物也!” 画中是个少女手压金线在绣一件嫁衣。少女荆钗布裙蛾眉未扫却目若秋水之波鬓如雏鸦之色仿佛出水芙蓉般清丽纯真然而那纯真中又透出一丝幽怨似乎随时准备抬起眸子向观者诉说什么却又欲语还休。 画下并无落款只有三字“赠七巧”。 “这竟然是那个女魔头么?”云舒凑上来赞叹了声又道“画师如此功力竟不传名后世五代之时荣武贱文可见一斑。” “未见如此。你细看这嫁衣细羽处线条实在有些粗了这在晚唐工笔本是大忌此画令人一见倾心全在‘传神’这点画师笔力并未必佳。”青离道。 云舒细看倒也点头称是笑道“不过这女子画得真好像有了魂儿能走下来一般。” 这厢说着那厢天翔、李破也拿分别过古剑和锦瑟来看。 古剑出鞘色如青蛇寒光潋滟纹饰七星天翔取一于其上吹而立断不由连声赞叹随手舞了几下。 再看李破手中那锦瑟桐木清漆五十弦柱瑟身镌刻龙螭错以明珠拨之因年代久远音已不正却仍甚为清越。 “圣手翁依你经验这里是不是还有机关?这些应是破解的提示吧?”云舒转向李破道。 李破却未答言双手捧着那瑟不知何故泪如泉涌继而却又凄厉地大笑起来。 “喂喂你没事吧?” 他有事他疯了…… (二十章锦瑟三完) 二十一章 半个千年的残怨(四)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 洞中不知昼夜的时光里只有饥饿和干渴的召唤代表着时间的过去然而现在它们已经不是按时光顾而是盘恒不走了。 被剪开来的原本装水的鹿皮袋子摊在地上如同也是两片喊渴的嘴唇青离看着躺在一旁的李破心想说不定这样被打晕过去还好些。 天翔现了重要的事情:每面墙上的鎏金方瓦都空了一块四周的瓦片就可以被上下左右在墙上推动这似乎说明如果把墙上字排列成什么特定结构便能触机关。但在一阵热火朝天的干劲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消沉----按偏旁按意义按读音无论怎么折腾这些方块也都什么没有生。 圣手翁在疯癫之前曾经在瑟上看到了什么?云舒也拿着这瑟反复看了一百遍了百思不得其解。 “媚姑水在否?”青离好像想起来什么用最节省口水的语言问道。 “毒。”回答同样节约。 “与我。” 云舒很有些疑惑地找到先前媚姑递给李破的还剩两三口水的皮囊递给青离。青离接过来若有所思地拔下头上银钗慢慢探下去。 这根本是死马当活马医天翔和云舒心想先前推论已经全部通顺媚姑就是那个一开始就有全盘计划的人刺秀才关洞门杀龙大谋矮子最后也自然是要害死李破才能独吞财宝就是被少白头识破水中有毒才反受其祸的吧。 所以他们只漫不经心地对这边瞄一眼却惊见青离唇边盛开了一朵笑意。 银钗缓缓提上来色如冰雪。 水中无毒?! “媚姑是奉命刺秀才跟风杀龙大至于李破和侯五尺她并没有一定要置于死地的意思。”青离将最后这点水分了幽幽道。 “你说李破还可能是她念旧情放一马可侯五尺中毒难道不是她?”云舒诧异。 “她身上并没带金钱草。” “这个你说过了可你又未查验矮子尸身怎知不是她信口胡诌?”天翔道。 “直觉。” 天翔吐血。 “哥我信她。如果最后一点水愿意让他先喝的人不会骗他。”云舒这句话充满指代不清好在青离都听得明白。 “好啊。”天翔笑道“你们都乐意信那娘们却说说矮子是怎么死的吧?” “杀矮子的人先前就已经死了。” “我当你要说什么。”天翔大乐“还不如说这一干人都是樊七巧做祟弄死的呢。” “你细看这右下角是什么痕迹?”青离不直接答话只把书册翻给他看。 “这这倒像是……”云舒不太好意思地插话道“我小时好蘸着吐沫翻书被娘打了十余次才板过来了这倒像是那个。” “不错。”青离振声道“毒就是下在书页上的如果用湿手指翻阅再送入口中自然会中毒身亡。那一开始就死掉的秀才虽然利令智昏与虎谋皮但模模糊糊地担心自己会遭遇不测大概见过侯五尺这个习惯因此特意在书页上下毒以为报复。这点虽然现在只是推理出去后大约能找到证据。” “因此矮子之死当真不关媚姑事?” “应是不关。”青离叹道“可惜李破并不信她。反因此以为她会谋害自己就先下手为强了。” 云舒不禁也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角落里昏睡的李破。 火光映在那张刚刚嚎啕过又大笑过的花脸上丝丝白垂下呈现一种疲惫的安详。儿时的梦想不就是带着世所罕见的宝藏与她远走高飞么?改变太多的是世事还是你我?她的指尖分明就曾那么近那么近却始终够不到疏离的人心。 如果那个时候信她一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多信她一次该多好啊。 悔恨的哀哭终于留不住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即使那是一个盗墓贼的幸福也好。 即使用后半生疯癫中追忆总逃不过当时鲜血写就的惘然二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云舒黯然神伤中不由吐出声来。 “你说什么!!?”青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锦瑟!李义山之锦瑟诗!”天翔也突然双眼放光地跳起继而看着墙上道“三面壁上一共三第一是《贫女》第二《宝剑篇》第三就是这《锦瑟》。早怎么没想到!”- 新的灵感之下三人精神重又抖擞。除了中间一天翔稍有误差是李太白的《侠客行》而非《宝剑篇》之外这个路数基本是对的当三诗都被完整呈现在墙壁之上时随着轰隆隆一声送出一个让青离偏过头去用肮脏的袖子挡住眼睛的光怪6离世界。 打开的世界中金灿旭日银烂冰轮;繁星荧荧明珠遍地;碧云扰扰翡翠横陈;赤焰流霞珊瑚与玛瑙争辉;清辉雪魄月石共水晶一色。后梁之收藏前蜀之经营南汉之剽掠共积一处倚叠如山至于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相形之下人不甚惜。 三人站在这壮观事物的前方完全呆掉。 半晌青离说出一句流芳百世的话来:里边有个馒头多好啊…… (二十一章锦瑟四) 二十二章 半个千年的残怨(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 青离等人回过神来端详这门内景象。这里又是一间房间了可怜那五彩缤纷中却独独缺了蓝色----平日里随意饱赏的天空的颜色也就是说他们依然没有出路。 云舒拼命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因为担心一开口会禁不住把濒临崩溃的情绪弥散开来。 然后他听见身后响起笑声。 天翔一手勾过青离肩膀从后面抱着大笑道“小美人老天舍得你死我还舍不得呢我说我们能好好儿出去你跟不跟我赌?” “笨蛋难道我赌出不去不成!”青离掰了几次才把他的手拨下去红着脸回头骂了一句。 云舒何尝不知道天翔也是在死撑假笑但此时这无疑就是最有用的才能经这么一闹三人身上又都有了气焰。 “你看这墙上怕是还有机关前面那个我们都破了这个也不愁破不了。”天翔道。 青离看时果然淡色的砖墙三面之上各龙飞凤舞地题着一诗文正是刚才他们在外面拼出来的三。 一曰: 贫女 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 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二曰: 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太玄经。 三曰: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青离用手去推这些字不像刚才外面可以左右移动却能够被向内推进不过每按下一个若不把全身力气都加在手上顶住字块便会自己退回来不知里面是弹簧还是什么机关。云舒天翔也在一旁帮忙试验现最多同时推入三块砖便再也按不下去。 “是了恐怕是取其中三个字作为密码。”青离擦擦汗道。 “挨个来试不是办法。”云舒道“我看还是与那三物有关。” “我也是此意。观之又合那物这诗文里又都有必是‘画’、‘剑’、‘瑟’三字无疑!”青离说着已经找到“不把双眉斗画长”中“画”字用力推了下去。 天翔云舒忙也寻着“脱剑膝前横”一个“剑”字与“锦瑟无端五十弦”一个“瑟”字加以配合。 须臾俄顷即而片刻……似乎有一只乌鸦默默飞过…… “原来不对么?”青离把手拿下来陪笑着往角落里移动…… 她正尴尬话说得太满好丢脸脚下突然绊上什么低头一看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是一具骸骨一具缠满金银的骸骨。 他们都不是没见过骸骨的人但还是禁不住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诡异。 骷髅坐在那里头微后仰两个黑洞就那么空虚地死盯着上前方。头上金凤银钗梳成一个百鸟朝凰髻原来想必是一丝不乱现今枯槁的丝却已绾束不住缕缕垂在已化白骨的肩上。往下看去她身上并无衣物而是被层层叠叠的金银珠翠缠绕单只左臂一只玉镯上压了金环金环上绕了珠链珠链从手腕挂到肩头系满了琳琅的宝石。 青离辨认骨质死者大约不到三十岁心中不禁浮想联翩。 一个美丽女子全身**地坐在那里眼睛死死盯住本应是天空的地方那么她的表情是哭还是笑呢?她的眼神是嘲笑还是向往呢? 一道纯金的链子压过白嫩的胸部留下淡红的勒痕再有一串碧绿的翡翠缠住柔软的腰肢令肌肤因冰冷而瑟缩猫眼、绿松、萤石、水晶都穿在长索上一层层横斜地覆过来尽情纠结。 也许在那时这些名贵而冰冷的宝石还紧紧亲吻着她丰腴的玉体而今却只像残破的蛛网空空荡荡地挂在枯骨之上寒光的缝隙里透出一段段白色的森然更显奇诡骇人。 “这一定是樊七巧遗骸了。”天翔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接着推道“此处只有此一具骸骨也并无挣扎痕迹看来是樊七巧自知时日无多自己前来此处等那司命召唤。如今年深日久皮肉尽腐只留枯骨在此。” “哥哥所言有理我只是不解为何她要拿珠翠缠绕裸身?” “你们捕人的铁链人人知道是枷锁樊篱。”天翔未及答言倒是青离幽然笑道“可纯金铸成的链子就未必人人知道了;就算心里还明白也锁在里面出不来。” 云舒默然- “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还是天翔开腔“门外三物之间有何关联?与樊七巧又是何关系?如今见了这骨骸就更好奇那图册后面不是还有搜集一些史料?青离你与我看看。” “小心有毒看完好好擦手。”青离拿白布衬了递给他又道“里面似乎也没什么新鲜的一个话本故事又疑是宋人的杜撰。” 天翔翻翻关于樊七巧的生平出身一概没有记述多的是传说里杀了这个将军那个国主的事迹早听得烂熟不说又写得怪力乱神不可采信。唯有一篇文中讳“匡”“胤”的话本故事还算提些不曾听说的事情可一看那题目“淫七巧纵欲亡身”就先把这可信度去了一半。 往后再看这文很名副其实带详细过程描写的有七位男性一个画师两个贩夫三个武官与一个男相公外加家奴童仆买一送n若干。 刚才拿着这书册时青离已经被狗血荼毒过一遍此时趁早边了去仔细研究墙上那三诗。 看着看着倒也看出点门道来。 “这三诗莫不是樊七巧自述生平?”青离回头望着两个男人声音有些激动“少小出身正是‘贫女’机缘巧合成了那《侠客行》所咏之刺客?” “姐姐你才看出啊。”天翔头也不抬地说“可就算如此又有何用?” 即使对方看不到青离也愤怒地瞪回一眼转回来继续合计去了。 如果是这样锦瑟在此却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任何纪录樊七巧后来改行从事音乐吧。 这边没头绪青离忍不住又拿了那三件道具看当其冲的便是无名氏之画。 真是漂亮……漂亮得邪性。 仿佛画者把生命融进去那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刚才你说笔力平庸却画出如此好画我猜得是为什么了。” “什么?”青离看时却是云舒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说话遂问道。 “他并非用笔而是用心----画这画的应当是个十分倾慕七巧的男子吧。” 青离愣住那一瞬间竟觉物换星移如庄周梦蝶分不清自己是在明朝还是五代这墓穴到底是客乡还是归宿对面的人是沈云舒还是作画的无名氏。良久才吐出一句“那你觉得樊七巧喜欢他么?” 云舒重重地点头。 “为何?” “因为她留‘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青离几乎站立不稳原来五百年前的故事与五百年后并无二致…… 锦瑟此诗是墓主人的结局。 坐有倾城之富四海声名却无法牵起一个穷画家的手…… 也许是不想一辈子欺骗心爱的人;也许情永远难比金坚她信不过他;也许…… 没人知道究竟为什么了。 只知道她曾经在乎但最终没有选择。 放手那一声是蓝田玉碎是鲛人夜哭是一句幽幽的叹:惘然- 等等画师!? 那话本故事上好似提到一个画师? 樊七巧这种女人在后世被人涂污抹秽简直是一定的。可希望谣言制造者还能有那么一点点职业精神----起码存在过的人物要用真名啊! 于是青离急切问道。“天翔那个故事上第一个咳就是那个画师叫什么?” “哦金深然。”天翔不经意地答道“怎么问这个?” 所谓醍醐灌顶就是这种感觉吧。 如果用现代的语言描述就像是电影的蒙太奇镜头飞闪过三个画面:“苦恨年年压金线”之“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之“深”;还有《锦瑟》最后一句的“然”---- 猜对了。 窗开了…… (二十二章锦瑟五完) 二十三章 半个千年的残怨(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 外面的世界这时正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三个人就那么也不管什么嫌疑避讳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手里扭着石缝里生出来的小草面对蓝汪汪的天空濒死的鱼般大口吞吐着墓穴外的空气。 “居然有这个?”云舒歇了许久终于有力气坐起来说话笑着扯过手边一丛开小白花的紫色浆果来。 青离看那浆果一颗果实还没有小指甲大却有四五个连成一串未熟时就是青色熟了变成深紫如缩微的葡萄一般不由也笑了道“这个我小时都是叫做‘天天’。常常一群小孩子漫山遍野地去寻只是大了似乎就再未见过。” “人家好好长着哪里不见?你再没那个心罢了。”云舒一边舔嘴咂舌一边拉过那枝蔓来分给天翔青离。 这无意一句却听得青离愣愣的半晌她笑着站起立在他们刚才爬上来的顶洞旁边往下看去。 方才当那三字被同时推进整个墓穴晃了几晃土石扑簌簌落下墓顶吱呀呀分开蓝天弥散开来并最终定格成小小四方。 现在从这个窗口看去正可以看到角落中樊七巧的骸骨或者不如说樊七巧死时原本是选了这个角度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窗。 她坐在幽暗的角落把自己关进金锁樊笼却又在仰望着自由么? 青离忍不住用一只脏兮兮的手拈一颗“天天”另一手摆半个喇叭形在嘴边冲着下面大喊“不跟你换!就不跟你换!!” 云舒鬼鬼祟祟过来笑道“前些日哥哥回来讲的昔日苏东坡被贬去儋州有一戏作诗序曰‘余来儋耳得吠狗’你猜这狗叫什么?” “什么?” “乌嘴。” 理所当然的一顿暴捶……青离还乘势把满手乌紫汁浆抹了他一脸弄做个同类。 闹了一会被天翔笑着分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时我们还是找官厅上奏去为好。” “这些天在里面弄得我晕头转向现在也不知上午下午却往哪边走啊?”青离手搭凉棚眺望一下道。 “我带了只罗盘一路也没拿出来没想到这会倒用上了。”云舒笑道去行李中掏出一只指南针。 沈括《梦溪笔谈》中曾记载“方家以磁石磨针锋则能指南。焠常偏东不全南也” 可见即使更早的“司南”之说有争议至迟在北宋人们已经现磁石这个性质。 月山在通州北郊那么便是往南下山才对三人遂将依然昏睡的李破也拉上来掩藏了这个洞口望城里去。 青离走着走着顺着山形的弧度看到来时入洞的石缝。 “你们说这都想明白了只是那门到底是谁推闭终是不知。” “怕是上头有什么机关我们毕竟未察。等官府人来再一起去看看。”云舒道。 “想不透落我浑身不自在你们在此稍候我下去看看就来。”青离道翻出行李中还有多的绳子麻利地溜下去- 云舒天翔等了半天不见她上来不由担心也跟下去。 青离倒没什么事就是呆。 黑色的石门无论从里面还是外面看依旧没有任何机关就是粘了一把钢珠在上面。 磁石……天然磁石…… 这大块头自个就趁大伙都不在眼前与摩擦力做着斗争慢慢儿地转回了南北略偏东的走向严丝合缝。 天翔抖了半天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婊子恁地心毒…… 一进去分成四岔的道路殊途同归聚拢一处无法再聚拢的却是人心。 就这么一点小手脚把共同进退的四个人割得七零八落落得个三死一疯下场。 如果没有四盗青离三个当时分开来走会怎样呢? 青离冒汗不敢想。 樊七巧不愧是名震五百年的第一刺客。 良久沈云舒满脸都是后怕转过来道:“青离多亏带了你来。” “何出此言?” “最后那三个字在三面墙上若少一个人便按不住。” 青离惊愕一声因为他们是三个没注意这点可如果不是那就真的只有活活变干尸的份儿。 若想独吞宝藏一人走到最后面对如山财富参破所有机关会怎样呢? 会哀嚎吧? 樊七巧这家伙想看笑话么? 可她毕竟留了这样一条生路…… 也许她正不信着嘲笑着可心里又期盼着能有三人不被她撕裂一起走到最后。 人多么微妙啊。 -------- 天翔因此事再次大大风光了一把当然人们说的时候也会顺便捎上他的孪生弟弟。 不光要会做事还要会造势这是名利场上的真理。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对云舒来说重要的是当他们抵达官府被安排饮食汤沐之后。从房里出来却现马槽上少了一匹良驹尘土的地上有一趟细碎的马蹄…… 这是青离第二次跟他不辞而别。 她也不惜成追忆了。 (二十三章锦瑟六完) 二十四章 却望并州是故乡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唐]刘皂《渡桑乾》(注) ------------------------------------------------ 十里秦淮依然画船轻雾、灯火明楼。 河畔栉次鳞比的舞榭歌台中依然有一所格外显眼那最高的飞檐从对岸看去恰能勾住最美的新月。 青离望着它忽然一阵温暖袭上身来。 这是难得她不用特意把沈云舒抛出心外的时候因为胸中全是涌上来的关于这里的一幅幅画面欢乐的也好痛苦的也好都被时光酿成留恋。 而最留恋的自然是 姐姐。 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姐。 青离恨不得一步跨入紫迷房中抱着她尽诉这数月的分离。 不过看看夜色已经过了三更紫迷怕是刚刚歇下。 姐姐是卖唱不卖身的清倌日日弹奏也相当辛苦让她安稳睡吧半年都忍了还忍不得这半天么。青离想到便笑笑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入楼扭开一扇暗门进入自己的房间又在隔板上轻叩三下。 “七七爷?!您回来了?”丫头小沐睡眼惺忪地爬出来看到青离却不由失声喊起。 “小沐长高了。”青离笑岑岑地拉过她来看看又道“也漂亮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七爷说哪里话。”小沐红了脸又道“倒是七爷伤势如何?听妈妈说得好生吓人。” “奥不妨事不妨事了。”青离笑笑想起受伤时原是给妈妈写过书信汇报的“对了小沐去打些热水来我乏死了。” 小沐依言去了。 青离遂委在绣床上剥虾壳一样开始剥衣服。 内衣外衣一件件扔得到处都是一只靴子甚至从梁上飞过落下来还乒乒乓乓砸了一个茶壶与四个茶碗。直到到脱得精光四仰八叉地瘫在那里。 爽爽呆了。 这才是她的家她的生活柳七爷柳鹞子为所欲为。 在狼窝里睡必和衣笑不露齿动辄编谎还要处处小心怕惹人起疑的日子怎么过的?- 然后小沐把水弄来了沐浴。 泡着一半柳明凤进来了。 毕竟这么多年了她也算是青离一个重要的人。 “回来了?” “哦妈妈看您生意正好想明日再去打招呼。”青离吐出口中几片花瓣道。 柳明凤绕着木桶转了几圈看得青离缩手缩脚往水下直潜。 终于她停了脚步眯缝着眼直刺青离“妈妈常跟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什么什么?”澡盆子里的人顾左右而言他。 “爱上一个男人……” “没好下场。”青离看装傻不下去乖乖接上后面半句。 “你遇上男人了吧?” “满大街走一圈哪天还不遇个千八百个。” 柳明凤手抱在胸前因为水蛇腰的缘故上身微往后仰不作声只冷笑满脸写了“死丫头看你嘴硬”几个字。 半晌她又开口却换了话题伸手摸着青离左肩下的伤疤问“是这个伤?” “嗯。” “擂台上叫潘虎刺的?” “嗯。” “哟这若往下三分一条小命可不没了么?”柳明凤说着一手突然跟着往下滑去。 “啊----!”青离敏感部位遭袭尖叫着跳起来桶里水一下泼了一地。 “还说没遇见男人胸怎么大了?”柳明凤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他妈胡说什么啊我又没跟他那……” 话断了。 什么叫笨什么叫糗什么叫不打自招啊…… 看着这次写了“跟我斗你还嫩点”的粉脸青离低了头半晌道“妈妈放心小七会忘了他的。” 忘是会忘的。可是要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呢? 好在柳明凤不追穷寇笑道“那你先歇着有什么话明日再叙。” 老鸨子走到门口时青离还是忍不住喊了她问道“妈妈你何以知道?” “你眼睛里的冰化了。” 青离愣了半晌看妈妈水蛇腰一扭一扭地走远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来现自己水淋淋地站着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忙钻回桶子里去咕哝一句“姜果然是老的辣。”- 正想着一阵环佩叮当竟是柳明凤回来。 “丫头路上没见到紫迷么?”她道。 “路上?” “不是有个人说你伤得厉害带走紫迷说去看你么?” 水再度泼了一地……---- 原来紫迷听说妹妹受伤后日日惊恐担心几个月下来竟瘦得不成*人形。结果就在三天前有个长须老者上门说知道青离在幽州养伤要带紫迷去见。柳明凤当时自然也觉得奇怪但因这人能说出青离长相以及受伤过程与信中所写相仿她猜测着是青离在哪里住着由于思念姐姐----甚至由于快不行了也不一定----便假捏了一个身份让人来接姐姐去看一眼。再说紫迷当时的样子硬拦的话只怕要出人命于是她让来人留了五百两银子做质押带了紫迷上路。 柳明凤虽非善类但也不信口开河听完这番解释青离如五雷轰顶。 这代表了两件事情两件不能更坏的事情。 第一姐姐很可能丢了。 第二身份很可能露了- 这长须老者是谁? 她在幽州的行动应该只有沈家人知道可他们不可能找到飞花楼来吧? 如果是这边知道她身份的人又怎么会了解她在狼窝里住着的情况? 不过也都难说…… 说不定连沐浴更衣都有只眼睛盯着。 一个人活着吃喝拉撒穿衣说话总是会留下痕迹透露信息想瞒一件事十年八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使是在这个通讯不达的时代。 这楼里清楚她身份的除了妈妈、小沐、姐姐、死了的施飞燕应该至少还有五个姑娘。 五个就可能变成五十个。 就像那个被咬过一口的桃子的故事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多少错误都会被忽略变成“吃着味美才送我”这等理由而势消运沉的时候一个纰漏也能被无限放大如同“给我剩嘴的东西”的怒气。 青离左思右想想不到到底会是哪里出了岔子只觉得连隔壁卖臭豆腐的大婶说不定都有嫌疑。 “小七啊反正这些日子我回了几单了听说外面也有传的说柳不恕死了。要不索性你出去避一避等风声静了再说?”鸨母道“顺便你也可以打听打听紫迷的下落我这要有消息也头一个告诉你。” 这话由柳明凤来说虽然有点自私但实际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建议了。青离沉默良久起来穿了衣服落下一句狠话“妈妈你帮我透个口风给那些家伙哪个卖了我的叫我查出来只怕他/她有命拿钱没命花!”- 迟迟钟鼓耿耿星河。 天将破晓时青离挽着匹全身漆黑的马滞滞地行在青石的官道上不时回望一下河畔的繁华。 她曾经痛恨这个地方几次想要逃离都被抓回来一顿好打。 可当她有能力逃时不想逃了。 当她不想逃时却呆不下去…… 恍然间灯火已远若星迷似梦青离定定地张望一会转过身来终于不再回头。 无端无端无端 更渡更渡更渡 桑干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 (二十四章桑乾完) ------------------------- 注:《渡桑乾〉又名《旅次朔方》作者一说是贾岛偶偏向是刘皂。 二十五章 小案子 大人物(上) 新月初升薄暮轻临。 到了深秋天黑得早大约戌时青离纵马走在山路之上寒意森然的风吹拂着她的碎这个情形倒有些像之前的某一晚。 她可不想让那晚重演所以远远儿看见山顶有几点灯光便连忙过去。 是个道观门脸倒还齐整上嵌着一块石板写着“云鹤观”三个大字。 于是她下马敲门报了来意兼捐了些香火便取得了住宿权。 本来是想早点歇下的不过这些日子她一直严重失眠。 姐姐走得仓促并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有几件厚衣服都不在了推测是往北方来。 因此青离也一路北上且行且探皇天不负苦心人一路上渡口客栈竟也有几个伙计或清楚或模糊地有点印象指引她追到这里。 但这会越来越难因为开始追踪时仅仅隔了三日还打听得到可如果时间一久谁会记得半年前的客人?青离为此一筹莫展黔驴技穷。 常常窜到脑子里烦她的还有那两个长得一样的家伙。 怎么除了长得一样什么都不一样呢? 连喝个粥都是云舒最喜欢温温的天翔非烫得要掉皮的不喝。 其实要是这两个打碎了搅和搅和倒好。 云舒的宽容淡泊天翔的精彩生动若在一个人身上算是绝品。 可惜这不可能。 那个……不知相貌一样个头也一样的话……身体是不是一样呢? 青离把涨红的脸埋到枕头里去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想着想着怎么就下道儿了- 这时间突然外头“锵啷”一声继而稀里哗啦鸡飞狗跳小道士哭老道士骂…… 青离将门开了条缝向外窥去。 这一看却是好气又好笑。 一个黑胖行者袒胸露乳散披头面上金字额上界箍儿酒气熏天醉不成步左手葫芦右手羊腿跌跌撞撞抢进院来。 那门口道童开始自是不让他进奈何他力气雄壮踹飞两个掀倒一双其余的都吓得转身撒腿有个跑的慢的被一把揪住拿了葫芦灌酒那吃醉的人手又不准大半灌了鼻子里去。 正喷饭间醉汉不知怎的看到她了竟一下子扑过来。 这下把青离唬得不轻忙侧身让过倒劈了一掌下去。 也不知是这掌劈得结实还是他原本就醉得稀烂行者扑穿门扇趴在地上半天挣不起来小道士们趁机一哄而上将其五花大绑又用扫帚脸盆一阵乱打可惜这泄愤的作用似乎不大醉汉呜呜哦哦一会竟打起鼾来。 “丢出去喂狼!”老道士看着身上被吐的秽物十分火大。 “道长且慢!”青离叫出这一声自己先不习惯一下何时被传染上这管闲事的毛病?但话已出口少不得笑着说下去“道长何必与醉鬼一般见识明日他酒醒想必会给道长赔罪。可怜他也是个出家人又不知从哪来的现在吃了酒单衣布褂还浑身是汗若丢出去这大冷天的只怕出了人命也不免是个事端。” 说着她多掏了几两银子给观里做香火老道脸色也就由阴转晴连声答应了。 这院中一个天井四面厢房是专供外客用的青离本来被安排住东厢房这一下被醉鬼撞坏了门只好搬到南厢房去倒是没人爱看那醉鬼的一览无余于是将其绑在青离原来房间的柱子上裹了被子以防冻死。 方都安顿好了观上又有人来投宿。 来者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二十上下高挑身材看去倒也斯文穿一领长衫带顶浆得硬硬的顶巾另一个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个孩子大约十五六岁圆脸小眼睛谈不上英俊不过以孩子的标准看还蛮可爱女子大概三十四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青离帮着处理完醉汉本要回去睡了没想到衣服还没脱有人来敲门。 开门一看是那孩子甜甜道声:“姐姐有好酒哦来一起嘛!” 青离对这种的有点没抵抗力而且反正睡不着心烦还不如一醉忘忧就出来跟各位都打了招呼一同坐在天井饮酒叙话。 互相通过姓名青离知道男孩子姓朱单名一个“深”字三十多岁的女子姓万年轻男子则自称姓苏名辰。另外三个人并非同路是万氏与男孩一起与苏公子偶遇正好要找投宿之处才一起上来的。 青离揣度三人身份苏姓男子大约出身小官乡宦之家而万姓女子与小男孩应该是母子。她自恃也算识人不少却有些猜不透这小孩子的来历。看穿着中等人家而已;看举止听说起市井里事都是一脸新鲜缠着人往下讲可说是膏粱纨绔却又偶尔对军国机要表点精辟言论。更重要的他那坛子酒真是好啊老远的一股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比中秋定国府的宝贝酒闻起来还浓郁尝一口下去更觉五脏六腑都是熨帖。 猜不透就算了她懒得多想与三人行令喝酒起来。 你觉得青离什么样人? 平时还挺道貌岸然的吧? 所以她都管着自己很少喝酒更少醉酒。 可今儿酒太香了。 几圈酒令下来她开始去胡撸人家小孩的头掐人家脸蛋。 然后她现自己被一双毒辣的眼睛狠狠剜着。 黑天化月之下调戏良家妇男何况还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好像是不太好…… 所以她老实收手了- 这时不知是闻着酒香还是看到有两个都还有几分颜色的女人在观里的老道也出现了。 老道身材高瘦皮肤黑沉鼻头硕大身穿一领乌皂道袍腰间系一条明黄吕公绦拿把拂尘自称姓易。 道人讨了两杯酒高谈阔论些烧茅炼药滋阴补阳的方术青离心下只是冷笑倒是那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看样子旁边的娘亲也十分宠他决不拂了他的意思。 老道讲得兴起道“今日能逢各位也是有缘贫道略懂些风水易卦给各位卜卜如何?” 青离以为这帮家伙会争先恐后地报名没想到他们却是互相谦让。 “你们客气我可先给道长算了。”她借着醉意伸出手来笑道。 其实她本来不太信这些有点像我们现在很多人算命的心态去考考别人准不准好玩而已。 不过老道倒是满正经的拿她右手瞄了一会脸上有些变色。 “姑娘十一二岁时家有大劫。” 这下轮到青离脸上变色了。 “姑娘二十岁之前杀伐之气甚重。” 青离像叫火烫了飞抽回手来怒斥道“你这牛鼻子半点不准!” 话虽这么说看她神色别人自然猜到老道说的对不对。 结果另三个也都变了脸色……连那个一直问东问西的小男孩也连说不用算了。 搞什么?因为现算得准都不要算? 青离嘴角有些抽*动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一个词的含义:各怀鬼胎……- 然后苏姓男子先推说累了自选了厢房去歇。老道唠叨完了也告辞。 青离脑袋不太好使中想着这东南北房都有人占了这娘俩却怎么办总不好这么大了还住一起吧。 结果出现了一件可以震飞她的事情。 男孩扎在徐娘怀里深情款款地唤了声:“万儿”。然后二人一同起身往西厢房去。 青离嘴巴半天没合上。 想起刚刚所作所为比起当着家长面调戏人家孩子好像当着老婆勾引人家老公更可恶一点? 等等这么说那小兔羔子不但已知人事说不定经验比她还丰富得多? 娘的!原来吃亏了……---- 第二天早上青离是被外面的嚷闹声吵醒的起来一看没有门的东房里一群小道士正围着昨夜的醉行者责问后者的绳索松脱了手中抱一个沾满血迹的香炉表情却一脸茫然。 她也很快知道了这吵嚷的缘由。 供着三清的大殿上老道人脸朝下趴着死因应当是脑后的重击一手向前无力垂着四指弯曲食指却枯枝一样僵直地伸出来直指正西。供奉的香炉不见了满地香灰和血混在一起。 他真应该先为自己算一卦的…… (二十五章五色上)---- 案子小条件已齐可以猜了:) 二十六章 小案子,大人物(下)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闻人之合于天地道也内有五脏以应五音、五色、五时、五味、五位也 ----《黄帝内经-灵枢-经别第十一》 ------------------------------------------------------------ 官府很快来人保护现场、验尸、盘问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青离颇有些愤怒她都多久没开张了为何生命中还老有这些捕快晃来晃去? 而且很不幸地她也是初步判定的凶嫌之一:所有道士住在前院除了死去的易道人独居一间小道士们都是大炕通铺八到十个人一起住的别说要花很长时间的行凶就是短短起个夜常常都把一屋子人弄醒了所以他们犯案的可能性基本排除剩下的就是后院住这几个外客。 青离细看这几个同嫌:醉行者----此时他倒也不醉了报了法名上来所以或者呼为玄真法师更好----赤着眼双唇绷得紧紧被问到绳索如何挣脱了以及香炉为何会在手上之时都表示完全不知;苏姓男子铁青着脸同样寡言少语身上还是月白长衫倒是顶巾似乎换了件颜色深些的令人有些不解;少年及美妇则都脸色苍白不敢直视那尸体接受盘问之时说话有些结巴但总体大意终归是说与此事无关。 领头的官差姓徐唤徐达。阔面重颐颇为威武。 “官爷那贼秃定是记恨昨夜师父要将他丢出去纵酒行凶凶器在手官爷还有什么犹豫的?”一个小道士被推出封锁线外兀自不休地向那徐达说道。 “奥?”徐达转向他瓮声瓮气道“他还记得老道要丢他出去却不记得行凶后丢了凶器?我看是你喝高了罢??” 一团哄笑。 “昨夜你们可都知道有人醉倒在东房内?”徐达又问。 废话青离心说那房门都没了行者又一直打鼾除非瞎子看不见聋子听不着。其余人也都默认了。 “这就对了。”徐达拿起地上绳头展示齐整的断面道“若是醉汉自己挣断绳索这里是毛剌剌的现在却是利刀割断所以是有人行凶后故意嫁祸!” 青离暗笑这老粗似乎还有两把刷子。 “官爷那我师父登仙时手势指着西边的这也是凶手嫁祸吗?”又一小道士道。 徐达看向仵作后者连忙禀明:“死者血迹流向自然没有拖曳痕迹是以不曾被人移尸。四指僵硬掰之不开应很难是他人人为所致。” “你们两个跟本官走一趟衙门吧。”徐达听了这话转向朱深与万姓美妇道。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们是谁!?”美妇杏眼圆睁喝道。 “太子犯法与蔗民同罪!管你是天王老子今儿也得跟我回去!” 青离暗地喷了一口这句话确实雄壮可那念庶民吧? 捕快的铁链子已经套上去了少年与美妇都慌了神张皇辩白却说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大人且慢!” 青离鬼使神差地喊出这句禁不住又叹息自己一夜一天之间她已经两次开口为不相干的人出头简直是某人的阴魂附身…… “姑娘何事?”徐达转过来对她。 “小女子有一事想不通凶犯为何不把道人的尸身移动难道就任凭他指证自己?” “许是夜里犯案犯人也未看清楚吧。”一旁一直不作声的苏辰插上一句。 “可若是凶犯看清了呢?死者如把最后的讯息留得这样直白未免太冒险了吧?” “笑话指西便是指西还能是什么意……” 苏辰的话断了青离却开始笑着替他续上:“小女子就等您这句话呢所谓五行相生相克与万物相应指西的话可以是四方之西四季之秋五行之金五色之素----对了苏公子没现每个房间有一人名中凑巧带了颜色么?” 五行论是古代盛行的一种体系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天地人道相合五行与五方、五色、五味、五脏等等的对应关系记载例如青、赤、素、玄、黄等五种颜色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这时四周听众看到盘问的笔录上赫然写着:青离、朱深、苏辰、玄真----经这么一点突然都恍然大悟把目光投向了苏姓男子。 “姑娘姑娘……在下不知姑娘是何意思姑娘也说了那指西有这许多意义要是没有证据那可是屈杀好人那!”苏辰额上现了汗强自辨着。 “你们昨晚见过今日他可换了衣服?”徐达突然插进来道。 孺子可教也青离适时闭了嘴暗笑用殿上香炉伤人多半是出于冲动衣服上定会溅有血迹所以徐达有此一问。 “好像不曾顶巾倒是不甚一样。”少年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 青离无语……这个孺子不可教…… “看吧看吧。”苏辰捞着根救命稻草擦汗道。 是啊总不可能衣裳没事顶巾沾血吧徐达也想不通。 “朱小官人也换过衣服么?昨夜看是浅绯今日怎么是朱红?”青离道。 “我?并不曾啊。”男孩低头看自己身上“想是昨晚月光下面显得浅些?” ……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 在后院的茅厕中捞出了苏辰昨夜穿的长衫上面果有血迹。 后据苏辰招供他本是与邻县一位小姐定亲因这老道受人财帛专意讲了许多二人不合的话导致亲事不成他特来找老道理论没想到后来一语不合冲动之下竟打死了人他便生出嫁祸的心进去东房将香炉放在醉汉手上又帮他割断绳索。至于老道的手势他当时并没明白还庆幸他指错。 能知天机本当何等荣幸却因区区财物故意曲解岂不招致**哉?- 犯人羁押余者各自走路。 青离跨上夜刀的马背挽缰正欲前行却被前面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拦住。 “姐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眼睛眯着声音还是甜甜的。 青离看了看他继而毫不客气地大笑“小兔羔子我图你报答才帮你么?” 那边万姓妇人自轿帘里探出头来毕竟吃人嘴短不敢再用眼剜青离。 于是青离就从马上俯身下来伸手在小孩头上狠狠胡橹两把大笑扬长而去。 (二十六章五色下完) -------------------------------------------------------- 赫赫埋个线到结局~~~ 二十七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一) 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 “回大奶奶稻草引火虽快却容易给菜里带上烟味麦秸和棉花秆烧起来常噼啪作响所以煎炒类菜都是用干芦苇引火若是烧鱼则当用香茅引火以除腥气。” “好了今儿起改名慧空慧净带厨房去吧。”象牙椅上的白胖妇人头也不抬闭着眼捻着佛珠道。 青离冷汗……有必要给烧火丫头起法名么? “大姐虽一心向佛这侯府上丫头都叫这等名字未免太清素了我看叫慧儿、净儿如何?”次席椅子上的女子笑着话看时这女子一身大红洋缎使金丝绣着百蝶穿花穿着贵气脸面妖娆。 “那便依着妹妹吧。”白胖妇人仍然没睁眼淡淡说道。 “慧儿净儿还不快叩谢二奶奶赐名!”一旁一个个子很高装扮也颇为华丽的大丫头连忙喝斥二人。 于是青离与身旁一同跪着的女子叩谢了往厨房去不提- 奇怪青离这是在做什么吗? 如你所见在应聘烧火丫头。 很多人以为女刺客常走色诱路线其实是颇大的误会。 侯门深似海百花竞姣妍想通过色相引诱恐怕还没见到正主先被前面几百个女人给踩扁了。 就算撞大运被招去承恩这些显贵们还多半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胸怀”若摊上一次不但不能下手只怕倒要蚀本。 再退一步说能与目标单独相处行刺成功那漂亮的人自是众目所归到时还怕不三描两画弄个图影满城张贴一抓一个准? 青离曾经慨叹过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其实这话略有些不严密起码她烧火烧得真的不错。 所以她常常都是以这个身份混进高门大院。 穿粗布脸上抹黑不涂指甲装不识字能有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的样子才好行事- 奇怪她身边的女子是谁? 是小沐飞花楼里呼她“七爷”的吕小沐。 当她在客栈里住着打开门看见小沐**地站在门外时曾一阵狂喜以为是姐姐有什么消息妈妈特地遣小沐送来。 但很快她的余光瞟到黑色信封很厚的黑色信封。 “七爷妈妈说紫迷的事全权交给她七爷还是先把这单做了。‘客人’太多小沐也会同去协助。” 青离先惊后笑老狐狸担心她会败露开始让接班人实习了。 不过确实姐姐的方面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线索还是交给耳目众多的柳明凤打探好些。 这就是开头那一幕出现的原因。 通过开头那一番说话几个人间的情势青离已经可以判断跟许多贵族家里一样昭阳侯钟旗有一个门当户对的不得宠爱的常年吃斋念佛的正室一个虽不见得年轻貌美但凭着资历深久掌着内务实权不犯大错也难以撼动的二夫人以及一个善抱粗腿的对上逢迎对下凶悍的通房大丫头。 大夫人全名郑明烛二夫人全名管亦香丫头全名韩鸦儿。青离莞尔正室姓郑管事的姓管韩鸦儿----谐音玉颜不及寒鸦色的“寒鸦”倒都方便记得 后两个都是要死的人。 除此之外阎王爷的名册上还有四位都是侯府里近年得宠的夫人或丫头。 青离笑起来。 她心中酸楚之时总会笑的---- 混了几日青离已把府上地势摸熟。若从天空鸟瞰府宅基本是两个小长方拼成的一个大长方从大门进先看见昭阳正殿长乐、长春二宫分居两侧用传统观念来看属于“男主外”的范畴都用来会客议事而一旦跨过了衔接着两个长方的未央门就几乎全是脂粉钗环的天下了包括主管膳食、裁衣、园艺等的后勤处所也都在此处。在此之外角门还连着一个偌大的园子供女眷平日散心之用。周边良田货铺甚至一间寺庙也都隶属侯府由下人分管。 而她现在就沙沙地踏着黄叶看两旁枯杨慢慢向后退去与小沐一道跟在韩鸦儿的后头给孙夫人送东西去。 孙夫人是昭阳侯第四房夫人小名娇娇府上不少人觉得她矫揉造作故作娇嗲不过目前侯爷似乎正好这口是以势头一时无二。 “原来这里有路我上次去竟是从园子里走的。”吕小沐也就是这里的“净儿”道。 “这条是大路园子里难走又绕远妹妹怎么倒先认了那一条?”柳青离也就是这里的“慧儿”答。 这本是闲话没想到却引得前面鸦儿突然停下来立着眼睛向二人道:“白天可以要是入夜了就千万别出西角门知道么?” “为啥?”小沐疑惑。 “问那么多干什么!” “听说已故的太夫人年轻时曾在那单独辟了一倾田供府里早夭的女子埋骨起名‘红妆斜’每风雨时似有人歌哭韩姐姐是怕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白白送了小命。”青离笑道却给小沐丢个眼色将“不该看见”四字咬得略重。 这几日来青离捕风捉影了解一点管夫人与内务房总管阎仁的关系听鸦儿这么一说看来不但真有其事连幽会地点都知道了。 这层关系政治意义应该大于感官意义。 因为阎仁是阉人。 明朝的宦官很有名报考热度不亚于现在的公务员有记载说万历年间曾每年有十万人自宫以求进宫皇宫自然容纳不下于是许多流入公侯府上。此时虽然还是天顺末年但风气已开阎仁就是府上另一位实权人物。 小沐果然会意偷偷点头又趁势道“妈呀!这不是有歌声!?” 青离侧耳果然一阵缥缈琴音夹在初冬的北风中送来流水行云有如天籁间又杂有听不甚清的歌词: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 “就你个小蹄子一惊一乍!”鸦儿转过来骂道“那是北院一个姓秦的贱人弹琴侯爷有三个月未去她那里了!现在离西角门还远哪里见了鬼了!” 小沐忙诺诺连声不敢回言- 很快差事办完鸦儿又带着两个黑妞从孙夫人的赏梅轩出来要往她主子也就是二夫人管亦香的枕霞阁处去。 出门正遇上孙夫人的丫头珊瑚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回来鸦儿上前故意一撞。 “哎呦这可对不住姐姐了妹妹来帮你捡。” 珊瑚面如土色一把推开她扑去护住面前散开的书轴连忙卷起。 鸦儿虽然被推倒无怒色笑嘻嘻只向回走。 青离眼尖早见那轴上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一句落款沈度。 沈度是永乐年间台阁体书法大家深为成祖所赞与弟沈粲并称“二沈”兄工楷书弟善行草一向有“不欲兄弟间争能也”之说。 看这一幕她猜个**过些日子是侯爷寿辰各房里自然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拿出些手段来同时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什么送东西来是幌子打探孙夫人要送什么寿礼才是目的韩丫头完成任务自然高兴。 不过韩鸦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至多是以为要送名家字画吧? 青离的目光扫过珊瑚、鸦儿、赏梅轩的匾额在小沐身上停留一下最后茫然地望天。 仿佛有黑色的诡丝从每个人身上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在空中纠结缠绕。 她相信自己像从来一样是设扣解扣都玩的最好的那个。 只不过这场游戏到最后没有赢家。 (二十七章五弦一) 二十八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二) 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 青离裹紧短袄往枝叶里又钻了钻。 这是棵柏树秋冬也不落叶适合藏人。 柏树经常是种在坟前的这里也不例外。 不过能有此待遇的也不过两三个而已余下的好些的有块墓碑若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土包也就那样了。 这里的风似乎都比别处多了几分凉意。 据说下雨的夜里从路边走过能听到年轻女子隐约的啜泣。 由于这些传说这里地头上专门盖了间小庙镇着。不过庙里的佛像因为是铜铸的还被不知哪个不肖子弟偷走了头颅拿去换钱。 这夜是十一月初三没有雨只见天上一弯苍白的新月地下数点幽碧的鬼火。 这里是西角门外的红妆斜……- 青离在等人尽管她心中多么不希望见到要等的人。 她已经亲眼看到管夫人与阎总管先后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地经过树下向不远处的破庙去了破庙的窗口很快有明灭的火光。 她不是在等他们。 子时三刻她等的人还是来了。 于是她黑凤蝶般从树上轻轻飘落。 对面的人玲珑纤细的身量与青离相仿也是一样儿瓜子儿脸明肌胜雪但一双西湖水含烟似的杏眼与青离的冷澈相比美得挑逗了许多。 “小沐为何行动不告诉我一声?你这样一刀下去怕查不出来怎的?”青离这样开头还是尽量往好了想的。 “七爷我不是去捅刀的。” “那就更不明白你犯什么傻撞破了他们明天死的是你。” “不会的。” 青离注意到面前的女子脸上贴了花钿头上绾着珠钗一身水红色衣衫在夜风中微微飞动把娇小的腰肢衬得愈不堪一握----她是精心打扮了来的。 “小沐何苦这样作践自己这次几个人我会都弄妥贴的你看着就好。” “七爷你老了。”水红色女子沉默一会略低了头但明眸依然直视青离道。 青离哑然良久道“我不过想多拦你一会儿罢了……这路踏上去是回不来的……” “那你为何踏上去?” “我没得选。” “我有得选么?选择做一辈子你的丫头?” 青离低了头不错她早些日子已经隐约察觉小沐有些不对那么现在再怎么用心良苦也是白费。 所以她决定还是直接问: “小沐是你卖了我吧?” “……为五千两你做过更多。”小沐愣了一下但回答得还算坦率。 默。 “妈妈知道么?” “不知道不过现在也许会猜到。” “为何把紫迷扯进去?” “我只说了你的长相而已。那怕是他们从别处得来的信儿。” “你卖给官府还是个人?” 青离问完自己解答了:“应该是个人我被官府抓去只怕会找出你来还是黑道做事利索不留后患。” “七爷还像从前一样睿智。”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老了么?” “妈妈说过七爷能纵横天下靠的不是头脑、功夫、相貌而是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现在七爷什么都在就是丢了这股劲儿。”小沐顿了顿眼睛里有了些挑衅的目光道“你已经压不住我了。” “那这单子怎么办?” “各做各的。”小沐说着水红色的衣袂已从青离身边流过。 “小沐!” “七爷还有何见教?”女子微微停了一下。 “你真的要去么?跟太监做痛的他们泄不了会用牙咬……”青离说这话时竟堪堪挤出一个笑容仿佛一切真的可以都是玩笑似的。 “我的路。”小沐头上珠钗晃动了一下人却终于没有回转斩钉截铁般吐出三字脚步又飒飒向前。 冷夜荒坟鬼火莹莹远目所及竟再无生气天地间似只有这一红一青两个身影背对着背距离逐渐拉长。 青离似乎落下过让卖她的人有命拿钱没命花这种狠话吧。 但爱恨情仇如果都只有四个汉字这样分明就好了……---- “大姐净儿这丫头中用妹妹从今儿起打算把她从伙房调出来收在自己房里特来禀告一声。” “善哉善哉妹妹自主便是。”白胖妇人仍然没有睁眼只敲着佛磬道。 管亦香笑笑凡事还是请示一下正室的好既能贯彻自己的意思面子上又好看。 她清楚地记得昨晚正在破庙与总管缠绵突然一个丫头撞进来。 “我我看到火光就就过来看看……”丫头往后退着舌头似乎都打了结。 “……那你都看见什么了呢?”阎仁支起肥胖的身体满面笑容地问道。 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稍一思考双手抓着自个前襟往两边一撕两朵红梅便傲然绽放出来。 “还算聪明。”阎仁呵呵笑了几声俯下身享用去了。 管亦香冷笑。 岂止还算聪明不仅聪明而且大胆。 虽然丫头演得很好但盛妆华服分明说明她不是什么不小心撞破而是故意前来。 来缔结同盟的。 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想与一个龌龊者迅站在同一战线分享他的龌龊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法子。 这种同盟往往不能维持很久不过往往也不需要维持很久。在同盟期间内各取所需就最好了。 管夫人在几次眨眼的时间内决定接受这个同盟因为不要说已走下坡路的自己就连韩鸦儿侯爷都已有厌倦的意思了所以她需要一个新鲜的、美貌的、伶俐的丫头吸引侯爷多往自己房中来。 当然也有丫头过于受宠升为夫人的例子。 可人生什么事是毫无风险的呢? (二十八章五弦二完) 二十九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三) 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 昭阳府是在鲁地此时已十一月半北风薄薄地送来一场雪实在算不得什么奇事。着了风雪感染风寒也自然再正常不过。 即使是天下第一刺客又怎样还不是血肉之躯? 只不过青离这病却来得太不是时候。 明日便是侯爷的寿辰大伙儿都早早歇下了准备应付要打二更起来就开始忙的一天。所以她要布置机关有足够宽松的环境却也有足够紧迫的时间。 从举办寿筵的天伦殿到孙夫人的赏梅轩有两种走法一条是上次跟韩鸦儿一起走过的大路官道胜在平直好走一般为人所选一条就是从这园子里走的小路虽有曲径通幽路上却已长了青苔。 青离正走在这条小路上园子里的花木也大多落了叶在无月的夜里耸出横瘦的黑影偶尔有被惊起的夜鸟多半留下婴儿啼哭般的凄厉一声突拉拉飞上天去。 小路有一个必经之处:一座名为“翠悠桥”的吊桥青离颇喜欢这名字闲散时常来看看的不过今夜她却几乎是用蹭的来到这桥边坐下来喘着气靠着冰冷的桥廊看呼吸在暗夜里也变成白雾。 妈妈曾赞过她烧的时候是最漂亮的因为原本苍白的两颊会染上绯红眼睛也会因虚弱而削去煞气变成轻泛泪光的桃花眼。 可比起倾国倾城她宁愿不要生病。 头疼得真快裂开了明明不是做梦多少过往的画面却席卷而来。她拼命把意识拖回来去扎挣着去完成手上的工作可还是有许多片断不受控制地闪来闪去。 ----爹? ----粉嫩的脸蛋被胡茬扎得生疼却还是咯咯笑着因为爹可不会经常这么开心。 ----“小七晓不晓得爹今天打了大胜仗连也先的兄弟都被炸死了?” ----“也先是谁?” ----“嗯……来打我们国家的坏人……” 明日侯爷寿辰是难得的好机会就算难受也得布下这个机关青离咬咬牙往桥下探去湖面的冰已有寸厚足以承受纤细的她。 ----三哥? ----小小的身躯被温和地抱起手脚在空中乱抓却还胡乱喊着“打呀打呀!” ----“小七女孩子家家怎么舞刀弄剑的乖乖跟先生学认字去。” ----“认到一百个字你们要陪我玩骑马哦!” ----“又来了。” 测定方位选好弩座还要用柳钉牢牢固定设定机关马虎不得。 ----大哥? ----平时爱说爱笑的人为何沉默?平时粗糙有力的大手为何冰冷垂着? ----“不准哭!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爹的嘴唇绷得紧紧字字掷地有声。 ----可为什么他的眼圈好像红了? 从风向风力上考虑这个时候都是刮北风不出意外也不会强到能吹偏劲弩。 ----娘? ----惊恐的眼睛隔着门缝窥视仔细听着那些她还未必听得懂的话。 ----“夫君你也得罪过石亨现在还要去为于大人求情只怕自身难保啊。” ----“于大人的‘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你不是也最喜欢的么?” ----微不可闻的啜泣…… 扳开弩座夹入弹簧用一根细而结实的线连在桥身上以便感知过桥的重量。 ----姐姐? ----“青离姐姐无用帮不了你别的唯有每日焚香一生茹素求你平安。” ----“佛祖要保佑我那才真是瞎眼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照做了每日的三炷香都是叩头到地上的以往最爱吃的小黄鱼也从此再没沾过。 凭过往的经验弹簧的刻度大约应拨在第十二格可眼前重重叠叠地双影怎么也看不真切。 ----妈妈? ----“快点喝伤好了才能再给我挣钱!” ----“好大的参很贵吧?” ----“废话。” ----“多少钱?” ----“五千两。” 勉强把弩箭上上去在桥底轻轻一拉一道金影“嗖”地窜了出去。果然不行这样万一有偶尔经过的丫头仆妇就射了伤不到目标反会暴露。 ----小沐? ----“妈妈你快来呀七爷烧得火炭一样!”声音带着点哭腔。 ----“我要是病死了你会哭吗?” ----“七爷别说傻话七爷不会有事的。” ----“我是说要是……” ----“会的会的楼里没人像七爷待我这样好……” 将金箭撤下来重调弹簧眼前愈模糊不得不用手指捏着一格一格地感知。 ----云舒? ----“这早已不是那个单凭个子高就可以保护别人的世界遇到你我才知道可以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多么可爱。” ----“如果有一天你在乎了哪个人那个人比我幸运因为无论面对什么我相信你不会让他有机会半夜对着灵牌落泪”还是他的话坐在箱子上拿着别人的灵牌讲的。 ----“为什么我要跟你们去啊?” ----“我需要你。” 试着再把金箭安上已经摸索出十二格刻度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明日蓝幽幽的箭头会贯穿孙夫人的粉颈红琼赤玉将喷薄而出。 ----血? ----鲜红的浓烈的粘稠的腥臭的似乎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泼来。 青离胸中一阵翻滚不由伏在地上干呕要不是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就太难看了。 等稍稍平静了她起来再次尝试将箭设置好。 没想到当手指碰到冰冷的机恬那种感觉再次涌来。 满嘴苦得厉害是胆汁吧。 她不敢再动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空气中仿佛都带了冰凌刺得她喉咙更加作痛。 远远地传来更夫的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二更!” 时间这样快么? 伙房的人要最早起来她不在会很奇怪。 于是青离顾不得拆卸弩座只扯过大把青苔残雪用来遮蔽了痕迹将金箭收回身上急往回去。 不管什么原因想到今天做不成这个事情她心中懊恼之余却又无端地松了口气病势也似乎轻了一半腿不似方才那么重眼前也不再昏花。 装不上这机关只是因为生病只是因为生病罢了! 她反反复复这样想着以至于几乎要出声读出来但不知为何还有一丝恐惧无由地袭上心头:自己是不是真的废了?…… ********************************************** “好一幅‘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沈书婉丽正配这佳句天成。”昭阳侯展开孙夫人所送寿礼赞叹道。 “妹妹好心思果然墨宝难得。可惜空有词章雅致没有胜景赏心哪。”管夫人也上来观看笑着说道。 “姐姐怎么知道没有?”孙夫人小嘴一撅满脸天真状问那二夫人。 “娇娇别闹。”侯爷笑道“现在不过十一月你能变出一庭梅花来不成?” “我要变出来了侯爷怎么赏我?”孙娇娇上前挽住侯爷胳膊歪着头道。 “侯爷娇娇一向最知道您的心思早在春天就把赏梅轩里的腊梅全换了早梅专意等您寿辰时开放呢!”旁边早埋伏了一个说得上话的嬷嬷给孙夫人作论语正义。 “奥真的?”侯爷大笑“难得娇娇这番心意今夜本侯就来个‘踏雪寻梅’。” 席上其他夫人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但侯爷兴致起来少不得跟着前去。 于是一支倚仗浩浩荡荡向赏梅轩开进。 孙夫人自己走在最前回身拉着侯爷的手臂不时娇笑。 “怎么不走大路?”雪夜的小路有些幽僻湿滑侯爷的眉头皱了一下。 “侯爷说了踏雪‘寻’梅正是要走这曲折小路才有意思走嘛走嘛。”小女人一脸娇痴使性子道。 “好好依你依你。”- 很快到了翠悠桥这桥身很窄不能容二人并肩方阵人马自然就被拉成长蛇接踵过去。 “侯爷小心。”孙夫人已经行到桥中段回头笑对夫君道昭阳侯走在第二个身后两个阉官在这窄处举着硕大的伞盖颇为滑稽。 当一个抱手炉的侍女也踏上来桥身突然一震。 一声惨呼划破光滑的夜色看时孙夫人慢慢瘫倒下去后心处一支银色小箭闪着寒光。 翠悠桥变作了奈何桥…… 全场一时凝固。 唯有失去主人的赏梅轩内空余一庭早梅怒放对月吐艳喷霞…… (二十九章五弦三) 三十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四) 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 “小沐信封里不过六个人现在却已不止死了二三十个。” “只要该死的在里面就好。” 一望无垠的夜黑得能吞噬人心。青离与小沐对面站着却看不清彼此的样貌。 那夜检查后现箭头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箭身上镌了深峭的“不恕”二字。 侯府震动。 管亦香第一个从混乱中镇定回来当场作了一个分析大意是:不恕能在如此幽僻的小路上设下机关可见对地形非常熟悉所以必定是混在府里的人。但孙夫人的行动带有很大随意性所以可能是被误杀的刺客真正的目标是昭阳侯因此还会留在府中继续俟机下手。 这番话听得当时走在第二个的昭阳侯一愣一愣的立刻下令全府彻查。 彻查是个动词前面需要主语。 这个主语不出意外地落到了管夫人和阎总管身上。 青离得承认管夫人的分析对了一半可以说有很强的推理能力。 不过更强的是她抓住时机的能力。 要么怎么彻查中丢了性命的都是她的对手或者异己呢? 管亦香要怎么样青离自然管不着但她知道现在管夫人的得力丫头“净儿”在里面肯定功不可没。 所以她冒险把小沐再次约出来。 “我们杀人不过是为财主顾要买的命按约送去若连无关的人都扫上倒显得谋划不够周巧了。” “七爷好清高个人儿。”黑暗中传来莺语娇声却带了十分讥诮。 青离默了一下继而冷笑“我是五千两一人的价码你是五千两二三十人的价码我可不还有得比你清高些。” 小沐却也不恼同样笑道“是么?我还以为七爷已经不能接客了上一个客人还是小沐替七爷服侍的。” “你……!” 青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的话中原有些双关贬损的意思小沐就更明确地挖苦回来而最重要的是小沐戳到了她的痛处:那个机关她最终没有弄成后来射死孙娇娇的无疑是小沐的箭。 “不恕”不过是个名号而已可以是柳不恕也可以是吕不恕。 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 夜又一个星光凄迷的夜。 青离奇怪昭阳府中的事情怎么总生在夜里不过或许这里根本没有白天。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的第一反应是用烧火棍狠狠戳了前面脖子伸得鸭一样长的胖厨娘一记然后在对方的怒目下连声道歉。 因为她知道今夜腊月初三这个本应平淡无奇的夜晚亥时二刻的不在场证明将会相当重要。 伙房所有人都跑出来了有的嘴里叼着一块剩馒头有的手中是刷到一半的锅个个眼睛都快掉出来沾上泥了好像见到了鬼。 也许他们真见鬼了。 一个穿白衣的人影提着盏忽明忽灭的风灯出现在他们视野之内。风灯掩映下隐约可辨身形是个女子与素衣上横七竖八的黑色血痕。女子的身材应是颇高挑的----如果她颈上有头颅的话! 厨娘推推杂役杂役推推灶头互相证明了都不是在梦。 无头的女人停下有些作势要过来的意思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快跑”可怜这些刚刚还瞪眼看着的家伙们齐刷刷全向后转逃得是哀鸿遍野屁滚尿流。 好在她终于是没有过来定了定又飘向远处。 “她她是往西角门去的!”一个杂役盯着女子后身杀猪似的叫道。 厨房的人怕还可以跑家丁就没那么好运了侯爷一声令下谁敢不追。 说来也怪这女子往埋骨田方向行去似乎你快她也快你慢她也慢任这些壮汉追得汗流浃背始终都在前面约百步处飘着。 一路追来府中的华彩渐渐褪去幽微可闻红妆墓上传来的歌泣白衣的背影也越来越模糊背着残月毛骨悚然的家丁们只凭着那盏风灯摇曳死撑着前进的脚步。 忽然间风灯灭了红妆墓上流窜着碧绿的鬼火一个女人的尖叫也同时响起在这幽怨的地方回荡。 半晌的沉寂后几个大胆的家丁沿尖叫的方向寻去。 他们看到一盏残旧不堪的风灯一披血迹斑斑的白衣一个**的昏死过去的女人和一个同样状态下的阉人…… 有人细看了女人她不但有头脸还很漂亮只不过这个局面再有一百个脑袋也长不住了----她是二夫人管亦香。 之前并不是没人想过来捉奸但出于各种原因----最主要的是谁身上也不干净怕管亦香鱼死网破都咬出来----一直没有实现。 但鬼是不怕的……- 侯府再次陷入了一场风暴你猜我我疑他今日抄没明朝举平素的一点睚眦在暗夜中被无限放大。 人生本如飘絮强风过处有的零落沾泥有的却直上青云。 这次抓住机会的是韩鸦儿。 以前人们认为韩鸦儿只是逢迎拍马的主儿没了管夫人这棵大树她会最先倒霉但最近她似乎突然聪明起来了不只别人这样说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青离冷笑以韩鸦儿的性格若想通、现什么必定第一个施施然向侯爷邀功。 她未必有想通、现的能力可不是还有吕小沐也就是她“忠心”的“净儿”妹妹在么? 想必小沐干得很好将推理说得就差一层纸却又让这只“寒鸦”自行啄破。 曾经低眉顺眼满脸稚气的小丫头已经满师了。 岂止满师简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到现在这只最后的“寒鸦”自己一角都没有轧上。 是不是真的老了? 如果真的不能再杀人似乎烧火这份职业也蛮有前途的…… 自嘲的笑意被一声呼喝打断:“快去听!韩鸦儿举大奶奶呢!” 于是青离将黑乎乎的两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与群众保持一致地跑去。 (三十章五弦四) 三十一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五) 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 大约韩鸦儿用马屁铺垫了很久青离赶到时也不过刚刚说入正题。 天伦殿上昭阳侯坐在正中的石青金钱蟒椅上身边几个侍卫眼睛都睁得溜圆;郑夫人坐在旁边的绣墩之上仍然闭着眼捻着佛珠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与之对比的是韩鸦儿的疾言厉色;四周围了一圈子人殿外更是乌泱泱的。 “什么无头女鬼其实根本不是鬼怪是人扮装的!奴婢查了多日想了多日终于想出那女人用了什么办法装神弄鬼!”韩鸦儿跪得笔直大声道。 “还不快说!” “如果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在夜里远处根本看不着。” “那女人又不是穿黑的。” “她一定是里面全黑连脸蒙上外面披件白的等到了地方把风灯一灭白衣一脱就溜掉了!” 昭阳侯沉吟半晌道“鸦儿此说听似有理可为何说与郑夫人有关呢?” “我瞧这风灯眼熟得紧众位瞧着呢?”鸦儿并未直接回答反捧着那日留下来的证据展示道。 “好像见过……可想不起来。”人群里有人应声。 “细瞅瞅上头有字儿哪。” 众人细看当然不会是红笔写成的大字但似乎确实有模糊的印迹好像原来用纸贴过什么字样被撕去抠掉了。 “莫不是去年做灯谜的灯!?”昭阳侯一下子站起来惊着拿过来详辨。 “当时灯笼用完都归回各夫人库房了想那灯谜都是连成句的侯爷一查就知道谁房里少了东西。”鸦儿得意地笑道。 为求证实很快地下人从各位夫人的库房内搜出许多灯笼其中郑夫人的三只式样与“女鬼”手中风灯全无二致上面分别三句:乌木雕成无艳色;不唱菱歌唱佛语;只在功德无量处。 “一心一意事菩提!”有这三句提醒侯爷一下念出了先前难以辨认的字样又惊道“这个本侯记得迷底是木鱼可不是郑夫人的灯谜么?” 众人惊哗议论纷纷许多人的观点是即使跟郑夫人有关也怕是下人干的。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白胖妇人终于欠起身来眼睛似乎微微睁开却又深深低下头去道“侯爷且容妾身禀告妾身的库房楼顶因受风雨约一月前开裂了最近府上多事并没顾得上修要从妾身的库房拿东西并不一定要妾身手里的钥匙不可。” 这应该不是谎话不然也太容易拆穿了。 “再者妾身看现在地上那件白衣似乎是海外来的洋缎妾身一向土布棉衣库房里从不曾有那些东西的侯爷也知道。”郑夫人继续说道。 谁最爱洋缎? 如果有人问这个问题回答一定异口同声:管亦香。 管亦香在破庙里的时候她的库房应该有人可以打开。 “好鸦儿你未免也想得忒清楚了。”昭阳侯坐回座位拿起青瓷茶盅将杯盖在杯口磨了一下冷冷道。 这一瞬间内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似乎掉了个个。 人群中响起了“原来如此”的声浪。 “奴婢奴婢不过是合理推断罢了……”韩鸦儿慌了神忙跪下道。 “本侯记得你并不识得几个字吧为何知道与郑夫人有关?” “……是是净儿告诉奴婢的……”看这情形韩鸦儿哪里还敢隐瞒。 “什么白衣黑衣也是她说的?” 鸦儿刚才还唯恐人不知道自己的聪明此时却恨不得全推在别人头上叩头连声称是。 “鸦儿姐姐夫人死后我当你是在这儿的依靠你怎可这样栽我?”“净儿”忙也出列下跪哭诉道。 昭阳侯眯起眼睛看看地上的两个丫头。好歹他也是几十岁的人有些基本的判断能力以他对韩鸦儿的了解怕她是被人当了枪使。至于净儿是两个月前新近入府的一进来就生这么多事不说平素的样子也似乎有些深藏不露。 于是他问道:“初三晚上你们都在何处呢?可有人作证?” 鸦儿供称说一直是与另外一个丫头一起当值可那个丫头前天刚上吊死了。 净儿供称说子时左右与大伙儿一起看到那女鬼向西行去可大家都太惊愕以至于没人能明确为她作证。 简言之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对了!”净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站起身来显出娇小的身材“那女人长得高着呢大伙儿看我怎么会是?” 不错前面交待了韩鸦儿个子很高吕小沐却玲珑纤细于是暗流涌动的舆论似乎偏转过来因为大家印象中白衣鬼的身形颀长。 “净儿”的面具下吕小沐暗自笑谋划还算周密这个包袱还叫得响吧? 应该可以结束了吧…… 她稍微犯了一点错误或者说她也许欠了一点运气。 韩鸦儿突然恍然大悟般扑上来抓着她的衣领目眦尽裂地吼道“不是蒙着头是缩着头!因为没头才高啊!” 人心里转过的东西比语言描述得要快不知多少倍这是句逻辑不通的话可当一个人想明白了差不多所有人都明白了。 将黑布蒙头的思路稍微一变可以想见把整个人都在白袍中罩着也就是说头部藏在外衣肩部的位置同样可以达到远看“无头”的效果而且由于人们的心理定势计算身高时是连头算的一个小巧的女子就可以让人感觉很高。 小沐的脸上有些白了。 这样的话她就跟韩鸦儿又站在同等嫌疑线上----不以多年的了解人们恐怕会猜到鸦儿有这个心也没有设局的功力。 纠缠下去只怕大事不妙…… 怎么办怎么办呢? 就在这节骨眼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满面尘灰的女子顾不得礼数从门外扑进大殿抱着她的腿呼道“净儿初三晚上你不是去给北院秦夫人送描花样子去了?怎么不告诉侯爷呢?” 小沐立时一愣她是给秦夫人送过东西不过不是初三而是初二晚上若叫来对质岂不全露馅了?那青离这么说是何意思?帮她还是害她? “这是谁!”她还没来得及答话昭阳侯先问道。 “净儿的姐姐跟净儿一起进来的。二妹妹赐了名‘慧儿’的烧火丫头。”上面大奶奶从容话答疑倒把小沐青离都吓了一跳:来时根本没看她睁眼睛居然也会记得。 “因为我回来时已经看到白衣女人足以说明我不在场前头的事情就没提了。难为姐姐还记着。”小沐镇定回来强笑着回答这会儿怎么说她也不能跟“姐姐”唱起反调来。 “你回来都子时了之前那东西闹了好一会儿呢!若秦夫人能作证那东西出来时你在她那儿岂不更好?” 昭阳侯沉吟一下道“把秦玉颜叫过来!” 吕小沐的手脚开始冒出冷汗她跟秦夫人不过送东西那一面之缘青离更可能见都没见过总之是一点准备工作都没做秦夫人不可能故意帮她掩饰一对质岂不什么都完了? 她低下头去恶狠狠地盯住身旁的人心中很想掐住她的脖子大吼:柳青离你恨我也不用这样!我们始终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这么干自己不也要玩完么! 然而她对上一道三白眼内射出的狡黠而带点威慑的目光…… 大约顿饭工夫秦玉颜来了她穿一领素白的衣裙在这寒日显得有些单薄也衬得脸色越苍白她的手非常漂亮十指细嫩修长指甲用凤仙花染得均匀这双手只要搭在琴筝上本身已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秦夫人您告诉侯爷我妹妹净儿初三的亥时是不是给您送花样子去的?”青离表现出一个担心妹妹的姐姐应有的样子跪着抢上去问道。 看秦夫人樱唇微启吕小沐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怎么能这么问!回答当然是否定了! 然而从樱唇里吐出的字太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明明是有利的回答却让她有闪着腰的感觉。 那是一个淡淡而坚决的“是”。 秦夫人为何要帮她圆这个谎呢? “真的么?你确定是亥时?”昭阳侯追问道。 “妾身还记得那时看了更香应是亥时不错。” 初三那夜从鸡人刚刚报过亥时到子时二刻为止白衣女子一直出现在人们视野之内因此若与人在亥时内有交往的人必然不可能去扮神扮鬼。 “她送给你什么花样子?”昭阳侯仍觉奇怪不死心道。 “回禀侯爷净儿她送给妾身一幅蝶恋牡丹图样。” “她与你说了什么话?” “回禀侯爷并无太多的妾身留她小坐她说天色已晚不就留了。就这些。” 小沐听得愣这些都是事实生过的不假不过在初二不在初三难道是秦夫人记错了日子? 初二初三本都是平凡日子秦夫人既然这么说谁也找不出破绽来。 净儿的不在场证明宣告成立…… 所以另一个就倒霉了。 至此青离与小沐的任务彻底结束。 (三十一章五弦五) 三十二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六) 欲迎天子看花去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 围绕昭阳府邸的有两条河沟这时河面已结了冰在明月照耀下闪闪亮。 虽然还是夜里倒是青离入府以来见到的最好的月亮疏朗安宁不似多风多雪的前些天不是被乌云遮住就是笼上一圈血晕。 青离将粗麻外衣脱去丢在岸边在冰上破个洞撩了两把冷水洗去黑灰的面具。 今天她犯了点小错被罚举着水盆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 本来嘛若要自尽好歹得给个理由。 没人会跳下冰河去打捞一个烧火丫头的尸他们会拿着这件外衣与这个理由上去交差然后很快将“慧儿”从记忆中抹去。 这正是青离想要的。 布置好这一切她估摸一下院墙的高度打算飞身出去不过这之前似乎还有点事情可做。 她回头身后立着一个同样玄色的女子朗月之下一双眼眸明润过天上的疏星。 “来干什么?我老了。” “姜是老的辣。”对面的女子低了头轻声道。 青离满意地笑笑毕竟奉承话谁都爱听。 “七爷还在嫌我波及无辜么?” “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式再说我若约束你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小沐沉默了一会继而又道:“我沦落青楼的原因即使七爷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 小沐眼神开始有些失去焦点越过青离落向远方声音却依然坚定:“我的娘亲原来也是这等大宅子里的夫人……所以我来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小时看到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就忍不住爬到她们头上去也不在乎往多了弄死……” “……” “七爷能明白么?” “我明白。” “要是七爷会怎么做?” “把那男的捅了。” 小沐哑然。良久凄凄笑起来“还是七爷一针见血。”- “好了没事我走了还麻烦你回去跟妈妈交待一声。”青离裹紧身上的夜行衣开始摩擦双手。 “等下----小沐还有件事情要问!” “你说。” “七爷何时与秦玉颜攀上关系?” “别说关系那时我见都没见过她可也不得不赌一把。”青离回头道。 “那她怎会如此卖力地帮我们圆谎?若是赌七爷的注在哪里?” “小沐没听过一个词叫‘礼尚往来’么?”青离狡黠地笑起来。 小沐闻言如醍醐灌顶----她只从自己这面来想却从未揣测到秦夫人的心理。秦夫人独居北院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没人怀疑她是因为她没有被怀疑的价值可若一朝春风反照那可保不住有人旧事重提说不定她也正因此事烦恼而这时有人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说与净儿见过面那她本人当时也必然是不在场的----她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这么说……”半天小沐才又开腔眼中充满狐疑道“这单的主顾……说不定……是秦夫人?” “我们做这行的认得银子就好了你管谁是主顾?” “猜猜不行么?别说你没猜过。” 青离笑起来说了句让小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乌木雕成无艳色不唱菱歌唱佛语;只在功德无量处一心一意事菩提’----小沐觉得这诗迷如何?” “这不是大***灯谜么?她一心向佛连灯谜也做得这样。” “好个一心向佛!小沐又可听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啊呀!”小沐叫了一声对比便知什么一心一意求取功德根本就不是真有佛心之人说出的话。 青离又道:“你见过郑夫人睁眼么?” 小沐摇头。 “我想她也不敢。”青离笑起来。 “为何?” “那时殿上我跪着所以瞄见一下好家伙寒得我半天掉了冰窟窿似的……” 小沐骤然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七爷到底棋高一着。” “那又如何呢……”青离笑得有些苦涩隐去的后半句是“还不是混成现在这样”。 而变成这样的原因里毫无疑问地有小沐一份这点小沐也自然明白。 人是复杂的在前些日子她认为青离压制了她的怨恨还强于与青离多年相处的感情而此时两股势力又有些反过来了。 “小沐还没多谢七爷相救。” “我并不是救你只是我们毕竟在一条船上难道不帮你帮韩鸦儿么?”青离淡淡道。 “那以后呢?” “你真不知道紫迷下落?” “真不知道。” “我还是想捅了你的可又没十足把握打赢”青离笑笑抬起头望着天幕最后化作幽幽一声长叹“所以随缘尽份各安天命吧。” 是的她没办法忘记小沐曾经的好就像没办法忘记她的出卖一样。 市井里听三国的子弟常常吵起来“要是孙策不早死”“要是关云长没大意”“要是守街亭的不是马谡”…… 世界上有多少“要是”就有多少既成事实。 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青离一个纵身身影已在高墙之上。 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还有何事?”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孙娇娇是怎么死的!”小沐仰着头目视墙上的人道。 “被你的箭射死啊。” “箭是我安上的不错可你为何知道在那里设机关?” “因为我知道她会走那座桥。”青离笑道。 “为何?” “看到‘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加上这时令我猜她是别有安排夜里翻进去一看果然一院梅花都打起骨朵了。昭阳侯附庸风雅之人寿辰十有**会去往赏梅轩。” “可去赏梅轩也有两条路。” “她一定会走园子里那条小路。” “而且走第一个?” “是。” “为何?” “我观察过本来孙夫人步伐轻快就经常走在昭阳侯前面。何况园子里的路雪后湿滑而且绕远昭阳侯人之常情多半不想走所以孙娇娇就更会在前面拉扯放娇。” “你这说得越奇怪了既然人之常情是走平直官道孙娇娇选小路根本是一时兴起你又如何料到?”小沐脸上的表情愈加疑惑。 “昭阳侯当时眉头都拧起来了平素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宁可拂他意思小沐以为真是一时兴致所至?” 小沐语塞半晌道“七爷是肯定她不会走大路?可这又为何?” “因为那夜刮北风。” 青离说完这句话纵身一跃一束纤细的黑迅融化在茫茫的暗夜留下小沐呆呆立在那里。 还是冬天依然刮着惨烈的北风。 远处高楼上缥缈的歌声仿佛荷塘的幽香般夹在风中传来。 小沐想到这就是她当日与青离和鸦儿同往赏梅轩的官道那天似乎也是听到了这个歌声。 不过这次她听清了歌词: 欲迎天子看花去……下得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回来忆着五弦声…… 是王建的《宫词》。 翻译成现代汉语大意是说一个妃子为讨天子欢心特地邀他去赏花可刚刚从殿前的金阶上下来却一下生出思虑不周的悔意因为路上可能会经过一个已经失宠的宫人的庭院如果天子听到里面传来美妙琴音想起昔日情形又再宠幸回她可怎么办呢? 日夜忧愁的不止是失宠的女子得宠的也一样。心机算尽毕竟却都是可怜儿。 孙夫人一定会避免走大路的原因昭然若揭。 夜未央五弦长睥睨处滑过泪珠儿晶亮…… 三个月后昭阳侯薨逝。 (三十二章五弦六本案件完) 三十三章 卖身?二十五两三钱? 写上一个案子自己都阴郁得不行了让偶恶一恶吧 ----作者---- ------------------------------------------------ 腊月二十七山东昌乐。 北方的冬日不似南方湿寒虽然冷些太阳好的日子也称得上天高气爽。 街上兴了年货的市集喧喧嚷嚷一溜道看去挥汗大挂切肉的屠户挥毫题写春联的先生面前摆着各色花炮吆喝的摊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逛集市的人中妇人女子多在忙着为几个铜板讨价还价;系红裹肚的小孩儿们则追着捏面人的推车众多青皮的屁股一扭一扭;也有行色不甚匆忙的把数个拿短板说书的先儿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不时爆出一声“好”来。 这欢声笑语却与青离无关她穿身不时踩到裤脚的男装臭着脸拼命要从人流中挤出去。 她在懊恼着刚刚吃的败仗。 这得从她还在昭阳府烧火时说起: 柳明凤不曾食言就在青离离开那里的前两天收到一封书信说是打听着泰安一家叫百芳园的行院一月前买进了一位叫紫迷的姑娘不知是不是青离要找的姐姐听说这个青离自然马不停蹄地赶来。 方才她就去了百芳园拿出一锭大银说要见紫迷姑娘。 没想到老鸨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我们这没这个人呀!” 原因后来青离差不多猜到: 她太过娇小普通男装都极不合身声音又细弄得个样子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这副尊容又见面就出手一锭大银更加惹人生疑。 行院里姑娘合法来处主要有两种:亲人自愿卖或是罪人的妻女。但也有些楼中勾结盗匪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种事情若被查实将会坐罪甚至砍头。 老鸨虽然见钱眼开但还没到为钱不要命的程度她觉得青离太过奇怪不知什么来历衡量一下宁可不做这单生意。 青离边走边想时而又叹息一声这一时心太急没做好准备工作真是坏了大事再想扮客人进去只怕徒增人家的疑心。而且勾栏中无日无夜但有笙歌想要偷偷潜进去查也难。 却怎么能打听到紫迷的下落呢? 思量着离市集越来越远身边渐渐冷清起来。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我知道你跟着!” 一个破褂子太阳穴上贴块膏药的混混儿讪讪地从树后冒出来。 这人大概看出她是个女子才一直往荒僻的地方跟但估计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不然也不能跟了这半天没动静。 青离仔细看看他突然计上心来。 “喂说我是你妹子卖到百芳园去钱归你怎样?” 混混儿显然吓着了……---- 爱用的珠宝喜欢的花纹独特的香味……这些东西都是容易给人记住的特征所以青离平时几乎不打扮。 但她从百芳园老鸨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中推测自己打扮起来应该还有几分姿色。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基本都是围绕打击她自尊这个主题展开的…… “你要多少?”老鸨根本没认出青离拿耳挖子剔着牙向混混儿道。 “这么标致个大姑娘至少这个数啊!”混混儿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两?” “您老别逗了三百两!” “是黄花闺女吗?” “不是。”混混儿略一迟疑青离抢在前头答道她小时有次坠马一只脚挂镫子上了解下来时下身全是血差点送命虽然不想在这儿解释多少还是有点介意。 “呦那可就掉价了。”老鸨可能本来只是想甩下头结果造成浑身都跟着扭动显得特别地不屑。 “那那也没关系上手就能挣钱了不是?”混混儿干笑。 “呦您当我们的钱那么好挣的呀?”老鸨白了他一眼又向青离道:“会唱曲吗?” “不会。”青离老实说。 “看看还得花老大力气调教呢!”老鸨一副一语中的的神情又问“那跳舞呢?” “一点点。” “什么舞?胡旋?绿腰?凌波?广袖?”老鸨叉着腰一串舞名诸葛连弩般射出来。 “剑舞还好。”青离答道已经有些没气势起来。 老鸨也不答话顺手捞过算盘来噼啪一打向混混儿道“这又少了一半!”然后又转向青离:“那弹琴呢?” “能听出别人弹得好坏……” “俺妹妹她是不好意思夸自个乡里都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混混儿看不下去笑着插话。 “好啊小翠瑶琴伺候!”老鸨一毫不惧向内喊道。 “那个……还是算了……”假的真不了青离瞪了混混儿一眼后者讪讪退走了。 于是老鸨又问:“画画呢?” “不太行。” “饮酒?” “量不深。” “女工刺绣总该会吧?” “这个最差。” “……” 青离就那么看着混混儿的脸一路塌下去老鸨的士气则攀上顶峰。 终于老鸨将双手往裙子上一抹做扭头要走状祭出杀手锏。“就这个数不卖走人----十五两!” 多么令人震撼令人难忘的价钱! “别介呀街上买个十一二岁丫头还二十两呢您老再添点……”混混儿赶忙拉住一脸谄媚。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二十五两三钱成交。 混混儿哭丧了脸用牙咬咬收到的银锭确定不是铅胎的一路低着头出门去了。 青离倒是面无表情。 那是因为脸部已经僵硬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听到二十五这个数字嘴里就起泡…… (三十三章卖身完) 三十四章 婆婆的诬告 “却顾侍者云:‘适来有人看方丈么?’侍者云:‘有。’师云:‘作贼人心虚。’” ----[宋]释悟明《联灯会要-重显禅师》 ------------------------------------------------------------ 青离被安排在二楼房间规格在楼里也算数得着的了尤其推开窗视野里一片疏林若在夏天应颇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的韵致。 她在邀月楼的第一天是被带去学琴其实在飞花楼里早学过只是她兴趣精力本不在此是个入门水平罢了在这里为了能见姐姐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付。 自然她没忘记打听紫迷的消息得到的答案是特地送到一个老师那里学琵琶去了怕是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听说这个青离心上一块石头落地姐姐果然在这里那就比什么都好可又懊恼着不能相见可谓喜忧参半。 “兰儿外面吵什么?”她唤过身边的大丫头问这情景让她突然想起另一个人心头不免一丝抽痛。 “奥有姑娘打外头回来。” “敢是学琵琶的一批人?”语调里带些期盼。 “不是。”兰儿笑道“是去堂上作证的回来说起一个原来这里姑娘的事儿。” 青离有些失望没再说话。 但兰儿话匣子既然开了就絮絮继续道“那姑娘姓段原来也是这里的红人不过难得待人却是没架子的后来从良嫁了个官宦家里。” “是么好归宿。”青离心不在焉随口搭着话。 “还说呢男人倒还不错可恼的是那婆婆瞧不起我们这等出身打进了门横挑鼻子竖挑眼今儿居然上衙门把媳妇儿给告了。” “奥?告什么?” “一告忤逆不孝说是这媳妇天天自己大鱼大肉却给她吃烂白菜叶子二告媳妇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饰一时在堂上闹得天翻地覆硬要把段姑娘给休出门去。所以后来县太爷就派人来我们这儿找以前认识段姑娘的人去作证。” “怎样呢?”青离有些好奇起来。 “唉我们这些风月女子一句话只好当半句话。再说就算我们说段姑娘以前从没出过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能证着之后这事就一定不是她呀。”兰儿叹道。 “天天吃什么又不是一个两个人看着的媳妇上婆婆房里去偷饰多半也难这怕断不清楚怎的?”青离道。 “你不知道那男子为个孝名啥事都顺着老娘也不问个是非黑白家里丫头仆役更不敢逆着她了。” “所以这段姑娘被休了?” 兰儿还未答言一阵笑声进来:“这是在说我们今儿作证的事呢吧?” 青离看时是楼里另一个姓张的姑娘名叫香云的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爽利人儿紫迷去学琵琶的事就是她告诉的。 互相打了招呼青离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 “若要我们县的王大糊涂来办那怕是一冤枉一个准儿了!”香云拍手笑道。 青离听出王大糊涂是说县官不由莞尔。 “却也该着段姑娘命好今日堂上竟还有一位大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王大糊涂好似也听他的。你猜他如何断案?”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婆媳相争古来有之他却如何断得服众?”见着爱说书的青离也乐得当个捧哏。 “你怕是想不到!他问了证词也不说话笑眯眯请了两人吃茶。这茶茉莉花儿的闻着都香!婆婆媳妇都咕嘟嘟一通喝下去可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过了一时半刻两人肚子里都开始翻江倒海只听这‘哇----’的一声是把黑的白的都吐了出来这大伙一看啊媳妇吐的清汤寡水青菜萝卜;婆婆吐的连油带腻臭不可闻……”香云说得绘声绘色看得旁边两个忍俊不禁。 “原来下了催吐的药。”兰儿笑了半天又道“偷东西那件事又怎样呢?” “那件?那件更妙!”香云再次手舞足蹈起来“慈恩寺不是有个大钟么?那大人讲了半天什么‘钟者中也’我也听不懂反正是带着她家一家子人轮流去摸那大钟说是偷了东西的摸到钟就会响。” “结果呢?谁的响了?”兰儿着急着打听。 “谁的也没响。”香云还要故意卖个关子。 “啊?那可怎么办?” “拿手摸钟哪里会响的?倒是会沾满手灰罢了。”青离一乐忍不住说出来。 “对了对了!你怎么猜到的?”香云大笑“所谓做贼心虚那出来手是白白的一个丫头后来一审就是犯人了。” “听着好解气我们虽是行院人家出去也不是该叫人看低的。”兰儿也笑道。 “这断案的大人倒挺老到是老头儿?”青离随口问。 “哪里!二十出头样子高个宽肩膀儿一双凤眼生得好看着呢!” 听这描述青离似乎有点想起某人…… 不可能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第一次在钱塘遇见是赶巧第二次在山路碰上是顺道要有第三次那除非只能是人力故意安排了----青离是本性不怎么浪漫的人相信概率多过相信缘分所以把这念头甩出脑子去了。 “瞧你说的莫不是看上人家了?”这是兰儿取笑香云。 “俊俏郎君哪个不爱?若是我不求什么一生一世单是能相伴几年到我六十岁也有的跟老太太们说嘴!” 青离不由笑起来香云这理由未免太可爱了些。 “好没羞!”那边兰儿赶上来刮鼻子道一时笑闹一团。 正乐着一声“张香云!”把三人吓个愣怔看时却是老鸨上来指着鼻子骂“好端端的要去衙门作证!耽误半天生意回来又不招呼客人在这里闲磕牙!”一顿话把香云骂跑了兰儿也面如土色。 却说老鸨身后原是跟着一个男子的看见青离眼珠子都不转了。 老鸨回头看他那形容自是明白的便故意抬价道:“呦袁大官人这是本院新来的姑娘学艺不精还不能伺候大人呢。” “要的就是新旧的我还不要呢!” …… 青离无心听他们在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翻翻白眼看着天花板心中叹道最近还真是时运不济。 虽然这话袁大官人更有理由感叹才对…… (三十四章诬告完) 三十五章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小娘子你是何方人氏啊?”袁大官人满脸堆了笑故作可亲地问青离道。 青离不作声关门加上闩。 “敢问美人儿芳龄啊?” 青离还是无话自顾自将装饰用的两只青瓷美人瓶并紫砂茶壶等物搬到床下用锦被掩了。 “小美人你别以为大爷出不起钱刚才跟老鸨子讨价那是不愿叫她得了便宜去。”袁大官人掏出一个小玉佩来还是笑着“你看这个一个可就是二十五两雪花银你若伺候大爷高兴就送给你。” 为何偏偏是二十五两…… 青离正在把脖子往左掰一下往右掰一下听到这话很是停顿了一会不过稍后又继续了出咔咔的响声。 “小贱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离开始撸袖子。 “看不出你倒比我还急。”色迷迷的笑容重回男人脸上“怎么从胳膊开始脱……” 他的门牙比一个“脱”字更早飞出。 纵然近身攻击不是青离长项对付这么个草包还是十分轻松愉快地……- 为少儿计本作省略暴力镜头若干需了解情况的看官请参阅《水浒传》第22回“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谢谢合作^^- 次晨男人打楼上下来一溜烟似的往外走。 “呦这不是袁大官人嘛昨晚上姑娘怎么样啊?”老鸨子看着脸上立刻开出一朵花来上前道。 男人眼神惊恐嘴角却僵硬着十分古怪的笑意点头如鸡啄米。 青离远远斜眼看着现人埃过打后好像智力都会迅提升。 除了第一拳轻重没把握好飞了一颗门牙后面她都很小心没打脸所以老鸨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只顾絮絮叨叨地笼络“大官人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辈子的缘分上辈子都是月老管着哪!都是上天里注定了的!这姑娘才来楼里就遇上您这么个恩客这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您老以后……” 她还没说完男人眼角已经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来大哭夺门而去留下一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 老鸨迷惑地看向青离后者则翘冠子小公鸡似的一打帘子也转身进屋去了---- 青离度日如年地涯钟点等学琵琶的一批人回来没想到到了傍晚姐姐还是没等来倒又等来一个“恩客”。 老鸨在外头叫她开门说是客人念旧一定要点这间房里的姑娘她个新来的摊上是天大的福气。 于是青离准备故伎重施。 只是这次她在房内听到这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不重不飘心下稍微一沉:莫不是个武师镖头么?若是练家子倒怕没那么好对付。 谨慎起见她盘算一轮三两下爬到绣床上放下纱幔向外喊道“兰儿去开门!” 隔着纱幔隐约可见进来的两个人形一个是老鸨一个想必就是客人了看不清脸高挑个儿影影绰绰地倒有几分倜傥。 “呦这姑娘怕羞躲到幔子后头去了兰儿还不把她叫出来!”这是老鸨声音。 不过兰儿没动因为男人的影子好像指指让他们出去的意思。 “那好那好张公子慢慢乐着我们告退。” 传来关门的声音鸨母和兰儿知情识趣地消失。 青离心中----如果可以用现代词语----很认真地yy:兵者诡道贵在出奇制胜待会他来掀帘子定不防备要先攻曲池再打麻穴反身制肘巧取关节用最迅的方式制服敌人免得麻烦。 所以她就在幔子里虎视眈眈着男子的动向同时端起先攻曲池的一个架势来。 男子的衣裳在屋里悉悉索索了半天好像挂起外袍拿了茶壶倒水自顾自地喝起来。 喝完水他往窗户边去推开窗户就在那里站着。 站了一会又有往房间中心来的脚步大概终于要往床这边来了吧青离想道。 结果他到桌旁拖了一个凳子又回窗边去这次干脆大马金刀地坐下了留给青离一个后背。 青离的手端得很酸…… 难道他是来买房要先看看地段风景的么?- 不知过了多久幔子里又热青离终于等得不耐烦先露只眼睛从缝隙里张望了一下现那人确实在专心盯着窗外遂蹑手蹑脚地爬出来往他身后去。 男子穿身淡色的夹衣腰上悬剑手里----如果青离没看错的话----拿着只焰火筒儿。 外头到底有什么?青离也忍不住伸长脖子瞄出去然而她只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在初升的月亮下安宁得像无风的水面。 这一探头叫男子现了回头跟她有点尴尬笑了一下道声“叨扰”转回去盯着林子。 然而霎那他又转回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青离也完全呆掉。 “你!?” “你!?” “我……” “我……” 两人同时爆惊呼又同时停顿可下一句还是撞在一起。 尽管青离知道有个跟他长得一样的家伙但她确定这是沈云舒。若是另一个就算是来公干恐怕既然花了银子也要顺带办点私事。 然后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老鸨说的“这辈子的缘分都是上辈子注定的”。 于是她只想重复袁大官人的一句话: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啊…… 正尴尬得不行一直平静的外边忽然传来一阵风响林鸟呼啦啦拍着翅膀飞上天去。 “来了!”云舒低喝一声给青离做个收声的手势一边麻利地去点燃焰火筒。 焰火与月光的照耀下青离看见林间出现一个黑衣男人手上抱着一个半裸的女子。 许多缁衣捕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云舒也纵身从二楼一跃而下。青离虽还未确知什么事少不得前去帮手同样跟着云舒飞落。 不过有时人多反倒误事黑衣男一看形势不妙弃了女子抓住面前衙役的一个破绽一掌将人推向后来趁云舒不得不收住剑势的一刹那一个鹞子钻天逃出包围飞快往灯火旺盛处去了。 青离认住那一身黑跟着众人一路穷追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却见一片水气蒙蒙的逃犯失了踪影。 “青离你先出去吧。”云舒突然回头道。 “怎么我帮不得你怎的?”青离怒道。 “真的你先出去比较好……” 青离似乎也感到了什么用余光瞄了一下四周情况然后面带微笑地向后转若无其事地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去。 一出大门却见她的腮帮子像雨后的青蛙般一鼓一鼓的。 为什么遇见那家伙一准儿没好事呢? 她身后的蓝布门帘上招摇地写了两个白底大字:浴殿…… (三十五章造孽完) 三十六章 六十岁会跟隔壁老太说些什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黑衣男人逃进澡堂是个失策云舒带着官府一干人等把门一堵让里面百八十人都出来认领衣服最后那没得找摸的自然就是凶犯连那受害姑娘一指认确定下来于是连害了**位闺女的采花贼花五就此归案。 官府的力量是强大的青离从见到那一堆捕快就打好了算盘----利用云舒。 “百芳园勾结盗匪拐骗强抢良家女子入楼你要不要带人去查一下?” 这倒也并不是诬告。开始时楼里可能只是明知是拐抢来的女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买入后来则形成了专门的供应线特地去要求盗匪“送货”了青离知道起码兰儿和香云都是这么来的。 *** 县衙来了好多人像把田螺肉从壳里抽出来似的把姑娘们一个个全找出来问供开始好些人还不敢说后来觉得这位大人是动真格为她们做主了才七嘴八舌地供出实情老鸨子都跟哪个拐子哪家响马有勾结每月大概有几个新人送来等等。老鸨虽一哭二闹撒泼不认也当不过铁证如山并且由这条线上连摸出几个拐子响马也是有的这都是后话暂不提了。 公人们忙得不可开交青离偷空找来两月前的名册翻阅还没找到“紫迷”的名字外头有人来报说学琵琶的一批姑娘回来了。 青离抛下册子飞一般下得楼去眼前是四五位姑娘却不见里面有姐姐的样子于是她抓住领头的急问:“紫迷不曾在里面么?” “我就是。” …… 天下同名姓者多矣她不是没给自己提过这个醒可还是没想到当事实摆在眼前时自己比预料到的还要失望很多很多。 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青离。”五个姑娘鱼贯着飘上去又有一个人影飘下来在她面前不入眼地晃着。 她低着头没力气答话。 “你是不是在找人?” 青离骤然抬起眼睛一颗心怦怦跳起来她本就觉得云舒出现得太巧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看你拼命翻那名册是不是找人?” 她长出一口气原来这样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借口于是点头。 “你曾说过有个姐姐的可是找她?若是我帮你啊。” 青离的经验是一个谎往往要用另一个来圆所以隐瞒的高境界是:说实话但把重要部分省略…… 她原来对沈家透露的一点信息就是这样的说了爹娘原本是军中将领天顺初年得罪全家俱死只逃出她与姐姐俩人只好流落青楼。 青离避着云舒的原因不用说了可此时他所能提供的帮助诱惑太大由不得她不踌躇。 “别的不说论到找人谁还能比我们是行家?”云舒又笑道。 “……喔……”这一声算是默许。 云舒好像很高兴连声道“那说定了。” 青离扁着眼睛心说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乐意被人利用的家伙。 不过如果一定要的话她心里会偷偷承认一小下:“利用”换成“需要”也说得通啦…… “晚上来跟我过吧。”云舒又道意识到有点误解马上补充了一句“我是说过年今天三十儿了。” 过年?这个词青离好像听过。 去年过年她在哪里?似乎是往云南赶的路上。前年似乎在某巡抚府中跟下人们一起吃剩饭。大前年呢?…… ―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冬日里难得暖和的天气穿件夹袄就不冷于是青离和云舒坐在县衙的房顶上边吃饺子边看那焰火左边趴着吞脊兽螭吻所谓龙生九子里的一种右边趴着一只秃尾巴野猫。 “对了青离我第一眼看见你差点没认出来。”云舒嘴里有东西含含糊糊地说。 “怎么?” “那个……哦……就是觉得原来你是女的……” “好眼力。”青离极度虚弱地答道。 “可是……那个……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我没问你你凭什么问我?”青离白他一眼。 “我你知道啦。得了信儿花五许是在那里出现前去埋伏的都是公事!”云舒急辩解说。 “奥。” “那你呢?” “我没问你你凭什么问我?” “我不是告诉你了嘛。” “那是你告诉我可我没问你啊。”青离斜着眼睛活欺负人。 …… 云舒想了半天换个攻势道“其实我知道了老鸨招供说个混混儿把你卖去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知道就好。” “……可要真是客人你怎么办?” 青离转过来有些认真地看着他“大过年的何必给自己找堵。” 云舒不说话了低头吃他的饺子。 “对了兰儿和香云后来怎样?”青离为挽救冷场道。 “兰儿原是从太原拐来的安排送回家去了。香云虽也是抢来的却不肯回去。” “怎的呢?” “她说她娘连生了八个女儿天天挨打她打小也没穿过件囫囵衣裳还不如在这儿有吃有住的。” 青离默然她自号不恕是因为还有人可以怨恨香云这样的却怨恨谁呢? 半晌她笑起来向对面的人道“香云看上你咧。” “瞎说她哪里见过我?” “那个婆婆告媳妇的案子不是你断的?证人都忘了?”青离笑便把那天闲聊说嘴内容告诉云舒。 云舒回想起来于是听着傻乐。 “就得意忘形吧你!”青离杵了他一指头。 “不是我是觉着那个‘六十岁拿去说嘴’有意思。”云舒一边说还一边笑。 这时一个金黄色的焰火升腾起来在空中热闹地绽开。 于是青离、云舒、秃尾巴野猫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 青离在想到六十岁她会跟隔壁老太太说些什么。 她曾经很喜欢过一个人这人勉强还算不错吧。 她跟他差点死在一起。 老太太大概会撇嘴因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年打仗都有无数敌人死在一起。 那么有一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在房顶上吃饺子看烟花旁边有一只烦人的野猫。 老太太大概会问然后呢? 然后他娶了一个门当户对温柔贤德的官家小姐或者还会纳妾。 然后呢? 然后生了一对漂亮懂事的儿女。 然后呢? 然后他破了很多案子论功封子封伯应该办得到的。 然后呢? 然后他功成名就辞官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老太太就奇怪了:可你在哪呢? 真笨的老太太要是我没远远看着能知道这些吗? 奥对了我不太相信自己能活到六十岁所以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呢。 那就埋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吧…… (三十六章焰火完) 三十七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一)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正月的京城充满喜庆气氛。 这不仅是春节与元宵的余温尚未退去而且是因为石亨下了大狱。 石亨何许人也?这要从无法磨灭的一段历史说起。 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听信司礼太监王振蛊惑在后勤准备工作一塌糊涂的情况下率五十万大军亲征蒙古瓦剌部落。结果不仅全军覆没而且英宗自己也被俘史称“土木堡之变”。消息传到京城百官在金殿上面面相觑痛哭失声。 而蒙古也先趁此机会进攻北京朝堂上许多大臣主张南迁逃跑朱明王朝险些成了第二个南宋当时的兵部侍郎于谦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决计保卫北京于是另立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钰为帝史称明代宗又整肃军纪坚壁清野最终大败也先并接回英宗。 可惜皇位这样美味的糖果谁吃下去还舍得吐出来呢?英宗回国后以二十四岁“高龄”成为太上皇被自己的弟弟囚禁于南宫不但自由受限连衣食都成问题过了八年凄惨不堪的生活。 风水轮流转或者也许是阴司的判官某天整理卷宗时“啊呀”一声现他当皇帝的年头还没够呢于景泰八年代宗重病时朱祁镇成功复辟史称“南宫复辟”或“夺门之变”改元天顺。 说了半天这石亨还没说到呢…… 石亨本是一员勇将在北京保卫战里立有军功被封为武清侯。 名将列侯这个荣耀还不够么?可要不怎么说人心贪欲无穷无尽。景帝病重时有几个阴谋家打算利用政权的更迭为自己大捞一票其中就有石亨一份。另外两个主要参与者是官员徐有贞和宦官曹吉祥。 大凡正直烈性、一心为公者多半会为奸狡小人所不容于谦也不例外于是他的头颅滚落在曾经拼死保卫过的土地上成为为复辟行为“正名”的最有分量的一块基石。史载:天下冤之。 其后石亨等人仗着拥立有功大肆排除异己进行清算更不必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先是阴谋集团起了内讧徐有贞被丢去辽东充军而现在轮到石亨挨刀了。 满城百姓弹冠相庆。 青离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其实早在去年她感到自己的“手艺”日臻成熟就打算向这几个家伙们讨回血债了但一来是一直有事耽搁二来她觉得如果就那么轻轻松松让他们一刀毙命也太便宜他们了所以不曾动手。 对怕死者来说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想必石亨在于谦曾经呆过的死牢中比起心如明镜慷慨就戮的少保大人更能充分享受到那份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 此时她并没想到自己会在石亨的死亡中也参一脚。 言归正传青离云舒二人到了沈府门口才通报了里面一个老仆匆匆跑出来语无伦次地说“二少爷可回来了!大少爷等不得已经走了总捕头有事找你!” 青离在外头侯了不一会云舒就铁青着脸出来了本来吩咐下人赶快去包裹几件衣服半道上又唤回来:“不用去了”然后自个跑去厨房站着稀溜了一碗温乎的面就又去牵马。 “青离你在这里等着。我办完这事就帮你打听姐姐。”他向追过来的青离道。 “你去哪?” “要事。不方便说。” “去蒙古对不对?”青离昂起头看他。 云舒一愣间已经透露了青离猜中于是他小声道“你怎知道?” “你叫下人去拿衣服又叫不用去了。再怎么着急毕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那就是----没有合适的衣服。幽州这里夏天也很热不会没有往南去的衣裳所以你是往北走幽州之北我便猜是蒙古了。”青离顿了顿又道“你带我去吧。” “事关机密我实在是不能带个无关外人去。” “无关?我一家都叫他害了我无关谁有关?”青离怒起来。 “你说什么呢青离?”云舒有些失色示意她小声。 “我只问你石亨跑了你去捉他是不是?” 云舒大惊过来慌忙掩住她口半晌道“此事世上知道的不过七个你却怎么知道?” “你一个捕头又不会是去打仗还不是去拿人!”青离笑道“看你这个神情必定是重犯了。我又想到既然犯人往蒙古跑大概是明国已经容他不得这样左凑凑右凑凑不就把事情拼出来了?” “石亨他本是猛将又知悉我**务机密只怕他逃往蒙古拿这些与部落头领交换则危害莫大!所以现在我们不敢大肆宣扬追捕你也决不可对人透露!” “你把我带去我便没人可透露啊。”青离嬉笑道。 于是云舒彻底没脾气了……---- 早在正统年间石亨就曾驻守大同夺门变后包括其侄石彪在内的许多关系也在此处故云舒青离判断他多半会从此处出境于是一路向西北进取持石亨图影口上只说是大牢里跑了杀人的强盗沿途于驿馆客栈打听。 忙碌间不觉半月有余离最后一个说似乎见过画像上人的店家也有一二百里了青离不免心中略有焦躁不过云舒经验丰富自知拿人这回事急不得有时就是上天不给那么点运气急也无用有时却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反把话来宽慰青离二人就那么也苦也乐地进入蒙古之地。 随着纬度增高天也越来越冷一望无垠的大地上枯草与残雪相间呈现大片大片的黄白只留一个苍白的太阳在地平线尽处瑟瑟抖。往近处看则有时可以见到被狼咬死的牲畜尸体乃至新鲜的狼粪与爪印。零星蒙古包和小群汉式的青瓦飞檐交替出现在人的视野中顶上都厚厚地积了雪游牧人家门前的长杆顶上高高悬挂着各式的动物皮筒子旌旗一样飘扬。 “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云舒裹紧前天从边境“月市”上买来的羊皮大裘打马道。那大青马打着响鼻在空中喷成阵阵白雾。 “是了快着点!”嚓嚓的声音从冻硬的皮袍下摆随着青离的晃动传出似乎也在应和。 几句话间北风号得更猛不一会儿鹅毛般的雪片已经打上人脸了。 好雪!莫说那呆板的撒盐差可拟温软的柳絮随风起连玉龙相斗鳞甲纷飞也不能写尽其惨烈只如同星河都上了冻被狂风卷起散为玉屑白茫茫一片天地间都改了颜色 云舒青离正苦在进两步退一步睁不开眼说不上话却是天无绝人之路前方影影绰绰似有一大宅忙提起精神拼命催马前去。 (三十七章商女一) -------------------------------- ps:历史上石亨下狱在天顺四年正月本作中因剧情考虑时间约推后三年。 三十八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二)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大宅将近眼看十分破败青离云舒二人却顾不得赶着投胎一样冲进去掩上房门呸呸地吐出口中的雪粒子。 待他们拂去面上厚厚风雪睁眼看时是一间空旷的前厅中间一盆炉火房内却早有几人。 为上来拉他们向火的是个说书先生打扮四方面盘小胡子表情丰富动作夸张一副短板别在腰上。 接着一个瘦削斯文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前来施礼云舒青离忙也还礼。 不备间一只手在青离肩上重重一拍道“怎么是你!”唬了青离差点叫起来。 看时却又几分面善再仔细辨认却不是那道观中吃醉大闹的行者----玄真法师!? “你朋友?”云舒怪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若不是这位小娘子洒家早冻死了!”行者大笑又在青离肩头拍拍白衣服上迅开出朵黑花来。 青离笑笑早知这人行为放诞便也不以礼法为意只把道观里遇到他吃醉老道士曾想将其丢出去等事讲出来大家听完也都称能再次巧遇正是缘分。 正说话厅门轰隆一下又被撞开灌进一堂风雪兽炉里火都摇荡起来多亏几人忙用身体挡住才未灭了。 看时门前一辆马车着厚厚的青布油毡裹得严实车上先跳下一白裘雪帽之人看身形当是个女子娇喝一声“扶夫人上轿!”接着两个赶车的大汉也跳下来顷刻由马夫变成轿夫从车后抬出顶轿子来直接对在马车车厢口待夫人进去再抬下来进了大厅。 待收拾停当这数人也来和房中原有之人见过了。 两名大汉一个姓张一个姓李由是诨名“赛张飞”、“二李逵”都生得凶神恶煞、虎背熊腰自称是震远镖局的镖师此次奉命保护夫人赶路。 那白裘的女子自称是夫人的侍女雪帽一摘满屋男人脸上一时呈讶异之色。 “小女子廖白茶见过各位公子。”女子深深施一万福道。 “好名字姑娘果如白茶花之清媚。”云舒站得靠前少不得微笑还礼。 青离知道云舒若赞人只为真心生并无什么目的在里面但心中还是有些暗气:为何赞自己是“原来你是女的”赞人家就是“如白茶花之清媚”…… 廖白茶说着将沾满雪珠的白裘脱下来又解下背上一个系有丝绫的琴袋先不管白裘只顾拂拭这琴袋生怕打湿了的样子。 这些时候那“夫人”一直在轿子里一声不出使那轿子搁在房中显得十分滑稽仿佛不是装人的轿子而是一箱咸菜冬瓜什么的。 “要不也请夫人下来走走?里边怪闷的。”说书的热心道。 “我家夫人被火伤过不想面容被任何人看见还望各位大人勿怪。”廖白茶答言。 既然如此厅里这些人自然也不勉强不一会儿聊得热闹也通忘了那轿子存在一般。 从聊天中青离知道这大宅还有一个后院院中数间厢房昨晚在此过夜的有四人一是玄真行者二是说书的三是秀才四是一个收账的。玄真行者青离以前见过但一直不知道来历此时他不说别人同样也不好多问;说书的嘴倒是把不住自称姓刘诨名“刘快嘴”是附近汉民身上带了几石杂粮米豆要往边境月市上去换些皮毛;秀才自称姓谢要去京城投亲本来今早已经打算出门了听行者说看天色只怕要下大雪也没敢走就几个人把行李都放在各歇息的房内人则聚在前厅烤火聊天好过单独在房内闷着。不过那个那个收账的说只想睡觉所以没在现场。 说了一会子大伙儿都蹿叨着说书的讲一段书来听刘快嘴也不推辞笑着打了短板来讲: 话说大宋年间有一个奸相姓秦单名一个桧字…… 他一句开场白没讲完那边赛张飞哇哇大叫起来“如何讲这等陷害忠良叫人气闷的!每次听都恨不得活撕了那厮可又回不得去!” 众人皆笑起刘快嘴想了想唱个诺道“大哥有所不知这后头除了主房以外几间厢房中每间都有幅画讲的是那秦桧死后在阴间如何受苦在后世如何被人唾骂所以小的一时想起这段书来说既然惹得大哥不高兴了咱换一段就成。” “来段白马银枪高怀德的吧!”用现代话来说秀才这叫点播。 于是刘快嘴拿短板权作醒木啪地拍了一下架势十足地开讲“话说那乱世出英雄!三国年代有一个常山赵子龙白马银枪一身是胆!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到了残唐五代这常山真定是又出了一位名将也是少年英俊一骑白马驰南北一杆银枪挑东西驰骋沙场数十载助大宋开国追封渤海郡王受后人仰慕人称银枪高怀德是也!传说那一杆银枪却是高怀德年少时也是个太岁一日在山涧遇一银衣少年因小事相争三拳两脚少年斗他不过夺路跑了高怀德追去不见人却只见一杆银闪闪的枪横在那里……高怀德一看那枪杆是烂银打造杆头上打作六叶莲花瓣供换枪头之用……” “什么换枪头?”那边廖白茶不由小声一问。 刘快嘴笑起来边说边比划道:“这里两位姑娘娇弱怕是没见过那真刀真枪待我给你们形容一形容:这枪皆可换枪头。不然就是个铁杵杀人无数也磨做个绣花针不是?所以凡需换时取下旧的安上新钢枪头----这可得是钢的不然叫人笑了‘银样蜡枪头’去----拉动杆边机扣枪头便被莲花瓣紧紧扣住瓣间也是那血槽----我这样说姑娘可明?” 白茶点头青离笑笑这说书的还真不好当连武器规制都要懂得倒难得他说得明白一如亲在眼前般。 这样说笑着雪渐渐小了以至于疏鳞片甲零絮点棉只是看看窗外天色又晚怕是赶不得路了于是听完最后一段书大家纷纷起身伸腰抻腿要往后院去找寻自己要住的厢房。 推得连通后院的月亮门进众人闪目观看门后是座四方大院正中一间坐北朝南的主房房门开在南面正中。两边则各有两扇窗户其中东面一扇尚有窗纸西面一扇则只剩疏落的棂格从格间望去只黑洞洞的看不清屋中什么。庭院四周则环列数间厢房房外有木板回廊相连踩踏上去“咚咚”作响各厢房都有窗格对着回廊四周回廊距中央主房约可四五丈远近中间地上有没漆的积雪昨日留下的脚印早就都被覆盖了。 两个大汉抬起轿子到了院中轿帘前头突然伸出一只拇指来让青离相信原来轿里真是有活人的手指指向中间主房想必是选那里为住处。众人想她富户人家夫人原本娇贵些也不与她争于是两名大汉深一脚浅一脚自抬了她进去。厢房共有八间昨夜四人已经占用了四间现在余者就在剩下四间里挑----因为正对主房破窗的一间恐因年久土砖墙壁已经崩坏露出人可爬进爬出的大洞这种冷天应当无人会选来去住所以其实算是三间。 “五个人三间房怎么分?”云舒问道。 “倒是正好。”白茶道。 “怎么说?” “我们一路行来都是夫人独寝一间我住在招呼得到的另一间房内赛张飞、二李逵两人分上下半夜轮流值守在夫人房外巡逻只要一间房歇歇便够。余下就是你二人住的一间岂不正好?” 云舒脸“腾”一下红了忙摇手道“我二人并非夫妇结伴同行而已姑娘不要误会了。” 不过似乎大家没有不误会的…… 半晌青离道“那你去跟谁挤挤吧。” 几个男人脸上都露出警觉的意思。也难怪虽说刚才一起说笑也热闹毕竟第一次见谁知你是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啊?可这个心思又不好当面说出来。 正尴尬突听一声惨叫划破雪空在空荡的庭院里回响。 “我房里传来的!”说书的大叫一声第一个跑出去…… (三十八章商女二) ------------------------------------------------------------ ps经授权同意本案件有相当大之程度来源于朋友一介作品《轻锋快血录》 三十九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三)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众人齐冲进说书的房间却见一人捂着手在那里翻滚呼号。 行者才要去扶云舒眼快断喝一声“小心!”左手把人拽了回来右手抽寒铁剑往地下就斩。 金石一声腥血四溅地上什么黑色的东西被一刀两断。 众人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条手臂粗的大蛇三角形的头颅昂起要不是云舒剑准一下斩在七寸此时怕已经咬在行者手上了。 大蛇抽搐两下终于不动众人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威胁才大胆去扶了地上人又掐人中又按太阳一通乱忙。 “不行了。”青离翻开他眼皮现瞳孔已经放大七窍流出黑血又看看地上蛇尸道“通身漆黑只眼上两道白线这是白眉蝮毒性猛烈见血封喉被它咬到可谓大罗神仙也难救。” 大家叹息一阵却又反应过来秀才细认了脸面疑惑道:“这不是说要睡觉那个收账的吗?怎会在你的房里?” 说书的四下看看跌足道“什么收账?原来是个偷儿!怪不得说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众人这才注意到屋内一片狼藉一个蓝布包袱开膛破肚地摊在地上所谓的收账人身边聚拢一堆碎银铜钱连几石杂粮米豆也不放过本来铺在床上的床单被扯下一半想必是他贪多包不下了去拉那布单结果不曾想隐蔽处竟然有蛇以至于丧命。看来这纵使不是惯偷也必定是个见财起意的。 云舒带头检视了他身上除了手腕上蛇伤上下齿痕各二并无其他伤处。怀中揣有数百两的银票并些玉佩宝珠等物却没有只字片纸能证明其身份的(包括后来到他房中检查也没找到)。后头行者见状不由叹道“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之物积了甚多!却连本名本姓也丢了欲想可怜他好歹送回家里也不能够!明日谁路经官府上报一声便了洒家这里念两卷倒头经与他也算是个功德。” 这边说着那边刘快嘴在偷儿脚下的碎银间看见一副小弩一把抓起顿足骂道“天杀的!偷便偷何苦弄坏叫我如何是好!” 大伙儿细瞧果是好生精巧一把银弩可惜不知是偷儿有意还是无意将弦崩断了。于是云舒安慰道“弦断可续好过丢了你又何必如此气恼?” 刘快嘴沉吟一下道“你不知道这雪地里常有猛兽这小弩防身最有用平时单有一支三寸银箭相配上好了别在腰里一旦有孤狼野狗一箭过去五十步内应弦而倒!这弦坏了一时手上没有合适替代的若明天上路遇上猛兽岂不伤我性命?” 秀才闻言笑道:“兄台多虑了这里到边市也就一两日路程未见得那么不巧就遇了狼倒是若不是这人心生不义盗你财物只怕兄台今夜性命难保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兆。” “说得是说得是。”刘快嘴闻言转怒为喜连声道。 “偷儿应不只偷你一人另外此间有蛇其他房间若也有就糟了我们不妨去一同看看。”青离插话。 这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刘快嘴的房间紧挨着墙垮了一半的破厢房几人从他房里出来依次往后察看。第二间是玄真行者昨夜住的由于房宅老旧门上都没有锁显然也是有人进出过不过行者是出家人本身都是靠化缘的哪有什么值得贼偷众人翻翻没有蛇痕就又往下一间去了。 下一间是秀才的房显然也遭受重灾原来随身的一个书笼摊在地上骨架都被扯零散了几支上好的狼毫笔丢得满地更兼画画所用的胭脂洋红色颜料打翻了也有沾在《论语》、《大学》等经史书籍上也有沾在三寸朱牙笔管上也有泼洒在地上活像一摊血迹气得秀才也是呼天抢地不顾斯文众人忙帮他拾了那些书笔劝慰半日方休。 青离云舒并白茶一干人因是后来自然不曾遭偷一番检查了房内也都没有蛇迹于是青离道“大寒天气蛇蟒本应僵眠只怕是那一条是因屋中有火炉苏活过来这是极偶尔的应当是不妨事了。” “若是还有却怎么办?”秀才慌问。 “我们已尽人事既然找不见又能怎办?”青离笑道“难道你因怕蛇要睡到雪地里不成?” “休怕!看那蛇单咬了偷儿必是有灵性之物你不做亏心事它便不咬你!”行者大手一拍秀才肩膀大笑道。 “也是也是……”秀才附和。 这边说着却见廖白茶咚咚踏下木板回廊从雪中跑向主房敲门喊道“夫人这宅子里有蛇方才咬死了一个不义之人要不要我们进去检查一下?” 门里传出三长声叩响。 “那夫人自己查看吗?” 门里两短声叩响。 白茶遂向众人喊话“夫人说不要打扰她自己会小心查看!” 秀才小声道“真是难得忠仆可这夫人却也太奇怪了。” 几人叽喳几声待白茶跑回廊上便都住了口。 于是众人穿梭收拾了被翻乱的东西将偷儿尸身找白布裹了停放前院掩埋了蛇又轮流抽空吃几口干粮这时风住雪停是以混乱走动的脚步声、老旧的门枢窗格开关时的“吱呀”声在后院中听得分明忙忙乱乱已是夜深。 听到惨叫时大家本来在商议云舒的住宿问题这下却不需要为难了。 青离看着云舒提了东西去空出的房间安顿的背影松了口气可又似乎莫名地有点失望…… 于是住处安排是这样的:西边四间头一间是墙壁塌了没人住的然后分别是说书人、行者与秀才东边四间依次是云舒、白茶、二位镖头以及青离。 青离回了自己的房间四周环顾一下房中原有一铜炉里面有余炭也许是上次附近有人留宿剩下的;又有一大床虽然老旧床头雕的龙凤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精工床上铺了两层厚厚的羊皮毡子最上还有张粗麻被单以及一床看上去不太干净的棉絮被。除此之外可谓徒有四壁----恩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合适因为壁上却还是有东西的说书的那会儿讲过内容是秦桧在阴间受刑的壁画。 青离细看看是血河地狱的场景大片的猩红阴森可怖她不怕却很厌烦这颜色而且不由奇怪起来:谁再怎么替痛恨那奸臣陷害忠良把这刷到房间里怎么住人啊? 想着用手去摸了一下粉土似乎还有些潮湿她心中不由突然一动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三十九章商女三) 四十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四)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青离移近铜炉和衣裹了棉被上床去睡按说折腾一天她也累了却不幸有时过了瞌睡那会反倒睡不着耳朵里只听着外头的响动。 大约顿饭时间院中各人安顿行李、开门推窗之声渐渐平息隔壁的赛张飞和另一面住着的不知哪个男人遥相呼应地打起酣来仿佛两个雷公。二李逵则在木板回廊上随意走动巡逻因其身高体壮脚步咚咚分外清晰。 又顷刻院中有琴声传来雄浑低昂如金戈铁马。 青离回想好像只有廖白茶一人是带了琴的却不由惊愕那般一个柔弱女子胸中竟有如此块垒?遂一翻身爬了起来从门缝向外张望。 弹琴的果然是廖白茶坐于屋内面向窗外格扇全开好像不知道冷一般。房中未点灯烛整个人裹在一团暗夜中唯有偶尔抬眸更显星目明亮。 “姑娘好琴艺!”这是青离熟悉的声音。青离抬眼看去果然是云舒被琴声吸引从房间跑了出来。 “公子见笑了。”白茶微微颔手上却丝毫未停。 “只是姑娘也累了一天了何不早点歇着?” 白茶向隔壁也就是她和青离之间的房间努努嘴笑道“想睡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奏琴抒怀的好。” “怎么不点灯烛?” 白茶略一沉吟笑道“我这蜡烛中间是断芯的方才还上说书大哥那里去讨来着拍了拍门里面是些梦呓想是睡了。好在我自幼习琴便是闭着眼睛也丝毫不错了宫商角徵羽故此算了。” “姑娘弹的可是&1t;&1t;兰陵王入阵曲>>?”因白茬说话间琴声不住云舒听得激昂忍不住问道。 “正是!”白茶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道“公子可知其中典故?” “此曲是北齐将士为兰陵王高长恭所做可怜忠良大将披坚执锐驰骋沙场到头来未死在敌手枪下倒被自己人忌害赐予自尽年方二十七岁。古今英烈竟同遭遇自毁长城如出一辙怎不令人扼腕!”云舒说着声调渐高感愤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也可说是知音之人了。”白茶复莞尔指下歌飞。 说罢云舒又道“姑娘琴艺高妙只是为何似与我从前他处听的不同?此曲高亢激昂多用羽声姑娘弹奏却如此低沉。且方才‘去乡’一节当是抒缓幽咽你奏得急促;此时‘跃马’一节当是奋疾迅猛你又奏得缓了?” 白茶似乎一震掉了个滑音出来半晌笑道“诗乐文章原是抒怀我一时悲凉感伤难免声音沉郁了。”说罢闭口再不多言。 云舒不知何处得罪了她正纳闷间远处传来“哎呀”一声。 这一声可吓得他不轻忙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青离青离!怎么了!” “放心不是蛇崴了脚。”青离轻声道。 “为什么你站着会崴脚?” 他被狠狠捶了几拳“很疼啊!你还为什么为什么!快点扶我进去!” 云舒虽有点奇怪也老实扶了她进去小心平放在床上轻声道“哪里崴了让我看看。”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青离推托。 “崴脚都是越肿越大哪有一会就好的你这有药吧?我帮你搽点。” “不太方便算了吧。” “医者父母心我又不是那占便宜的小人你……”云舒还在那苦口婆心青离却被缠得烦了一翻眼睛道“其实我不是崴脚啦。” “那是怎么?” “心口疼。要不要帮着搽药?” 云舒脸腾地一下红了半天没说句整话出来。 支吾了一会他站起来道“那我走了。” “去哪?” “给廖姑娘送点蜡烛去本来有蛇黑灯瞎火的咬了怎么办。” “你不知道那蛇最向明火热源你不送倒还好。” 铜炉的火光之下云舒看着青离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青离觉得那笑不是好的。 云舒便再次俯下身来在青离耳边柔声道“是不是耍小心眼吃醋呢?” “鬼才吃醋----嗳呦----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想的美你!”青离像炮仗一样跳起来中间那声“嗳呦”是因为起的太急撞到头开始还不顾只把后面的话一股脑放出来片刻却觉得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竟是破了。 “你急什么呀你!”云舒顿足道“这下可真找药了!” “没破相吧?” “没有好在在头里头伤口也不算大。”云舒一边细细儿分开她的秀上着药一边说道。 青离心里火大这假苦肉计怎么就变了真苦肉计为了……这牺牲大了点吧。 云舒很久没离她这么近过了咽喉整个暴露在她面前火光在他结实光滑的皮肤与偶尔滚动一下的喉结上一影一影的让青离觉得有点冲动。 有点想一口咬断的那种冲动。 若是狼的话倒是只有最亲密的才会暴露颈窝…… 好在小母狼把臆想变为现实之前药就擦完了。 “青离我觉得你最近有点霉。”云舒放下药瓶道。 青离暗想你也知道!自从碰见你没什么好事! 然后云舒就在脖子上解呀解的后来拿下了什么护身符似的东西递给她。 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或者骨头藏白色硬硬的还带着点他的体温。 “这个我从小带的给你吧。” “那我怎么能要?” “等你霉过这阵子去再还我也行。” 于是青离不再说话听凭他把那小东西系在自己脖子上。 气氛正有些暧昧突然外头传来啪啪的声音好像谁在四五丈外拍门继而“嘭”地一声巨响接着又有二李逵的喊叫“夫人!如何?” 云舒青离忙起身跑出去看众人也都被惊醒推门出来只见果然是二李逵站在主房的台阶上喊道“夫人没气了!” 秀才拔脚就要过去看却被云舒一声喝止“不要乱!都从廊上过来!” 众人先是一愣因为想到云舒先前说过是个捕快便也都听从他的纷纷乱乱从廊上跑到他那边去。 云舒先看那雪地上四行脚印问道“这些都是谁的?” 众人证见两行是那赛张飞与二李逵抬轿子进入主房时留下一行较小的是廖白茶去提醒夫人宅子里有蛇时留下而一行最新的从行者门口延至主房门口便是二李逵刚刚跑过去的痕迹了。 云舒记下这些向众人道“未可知不是有人行凶大家先谨慎些”于是自己下去走向主房又令后头的人踩在他的脚印上一个个跟来不至于将现场过于破坏。 进了主房众人吃惊不小:哪里有什么“夫人”!一个五大三粗男子仰面倒在窗前手足不能握拳颈上不知什么白森森东西汩汩流出黑血。 云舒点灯检视死者男子死状狰狞眼中满是惊疑忧惧因其本身长体大手足等都向内敛更显得异常地惊恐畏缩尸身尚有余温看来刚咽气不久。颈上白森森东西原来是颗蛇牙上面却不知何故似乎黏有几根棕色兽毛往身上照去则都是冬日厚衣应该很难伤到。身上一个印章刻的是“王富”二字。 再环顾室内毫无搏斗痕迹规制同青离房中一样只有一炉一床多出来的就是男子来时所乘轿子棉帘大布十分严实检查一番都无异状。细看时西面格窗上爬过一道细细血痕笔直延伸至窗外雪地到那残破的土墙之下却戛然而止。另外有些奇怪的是窗下似乎散落着几颗石子。 “这可是你们所保之人?明明是个男的怎么说是什么‘夫人’?”云舒于是质问二镖头。 “官爷息怒我们走镖的原要照客人的吩咐办。”二李逵抱拳向云舒歉道。 “那可知是什么人?” “说是山西的富户姓王。” “最后你见是何情形?” “我巡至行者房前忽听房内咚的一声什么倒地连忙回头余光看见不知什么一条东西嗖地钻进那破墙去了!”二李逵说着用手指那墙壁半塌的厢房“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就去拍门几下不开撞了进去就看见夫人----啊不这个人躺在这里了。” 这边说着那边赛张飞按捺不住连声懊恼起来:“苦也苦也!我震远镖局千金不换的招牌这下却被小小毒虫砸了!早知道白日拗着他意也该查查这房!” “就算查了只怕也没用。”云舒有些认真地看看他道“这未见是毒虫所为。” “你这人爱说笑的!蛇牙都插在脖子上了还有爬出去的痕迹不是蛇是什么!?” 云舒笑笑不答但问“白天偷儿的伤你也见了可还记得什么样的?” 赛张飞细想想道“好像是两排齿印一共四个。” “再看这窗上血痕你可见过有蛇爬得这等笔直?” 大汉再想想最后摇头。 云舒笑道“这就是了此人并非毒蛇咬死而是有人借白天之事行凶杀人嫁祸于蛇!此处边关寒地深夜荒宅更无人至行凶者必在我等数人之中矣。” “啊?”此言一出众人皆慌面面相觑乱了方寸。屋内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气氛。 (四十章商女四) 四十一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五)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大家不用担心只要诸位相信物有常理皆可推断真凶自然是能够找出来的余者也自有公道。”云舒看众人惊慌忙宽慰道“只是到时可能要搜查各位所带之物还望海涵。” “尽管查尽管查。”众人皆一迭声答应着。 “官爷可不是我啊!我保证说的句句实话一进来他就死了哇。”二李逵突然出来连连摆手澄清道。这倒也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是第一个现尸体难免嫌疑很大。 云舒笑笑“我知道不是你。” “为啥?”一边赛张飞瞪着铜铃大眼问。 “死者不知有何亏心防备很重而李兄身材高大虎步沉沉若想从背后偷袭应该很难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 “可若正面冲突纵使李兄武艺高强这男子却也雄健得很怎可能不抵挡两招?而这里既无搏斗痕迹我等也都没听到搏斗声音。再者若是李兄行凶隐瞒还来不及怎会高喊大叫弄得众人皆知?” “大人言之有理。”一边秀才忍不住插话道“可若不是他地上这四行脚印都是有主可证的难道行凶者是飞过来的么?” “就是就是小的听说江湖上有那‘踏雪无痕’的功夫!”说书的附和道。 云舒闻言笑道“你们讲本子必要那怪异新鲜、夸大其词才有客听我们做捕快却要小心查证推之常理才能破案。骐骥一跃尚且不能十步何况是人我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断不信有人能飞身四五丈之遥。” 刘快嘴听他这样说诺诺连声不再多言。 “难不成是像刚才我们跟着大人般在已有的脚印上踩过来的?”说话的是廖白茶云舒稍微一愣怎么好象方才一直没注意到她似的。 这点没用云舒解释大家只用肉眼来看就知道了四行脚印皆清晰可辨并无二次踩踏痕迹。 “小兄弟别卖关子了!”一旁行者道“我看你早有成竹就直说吧。” “实不相瞒我是想到了些但还有不解处既然兄台这样说就边推边演先讲了。”云舒答道“既然没人进房人却死了想必是弓弩之物远程投射。我看死者面向窗外窗下又有石子想是有人投来死者惊疑到窗边察看却被一箭穿喉。”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说书的刘快嘴忙道“我是有弩可是弦崩断了你们也见了的。” “别急。”云舒道“其他人还有没有带弓箭的?” “他们那边三个大人不查今早上偷儿都查过了。”白茶笑道“单说我们这边的吧我是没有何况一直在窗边弹琴大人想也听见了。” 二镖头也忙道“我们都惯近战刀剑尽有弓弩却是没带不信大人尽可以查验。” 一直没说话的青离这时举起手来道“我有带弓箭。” “你不用说了我看见你把他叫进房里一直没出来的。”白茶突然说道。 尽管当时气氛紧张这个话还是引来一片笑声。 青离红着脸剜她一眼没说话。云舒则干咳了半天把话题绕回来“那还烦请刘兄再让我们再看看你那小弩。” 刘快嘴依言将众人带入房中取小弩示之。 “弦虽断箭可在?”云舒问。 于是说书人取出一支银箭约三寸许递与他。 云舒拿箭细观眉头却不由皱起。 “怎么?”秀才问道。 “我本来设想蛇牙中空正可安在箭头或许凶犯从他处找来弩弦将死者射杀。可如此一见这箭却是银质若如我想那蛇牙猛毒稍许沾上便会黑擦拭不去可现在并不曾故此不解。” “大人啊就算你想的是凶犯却从何处找来弩弦?箭头如何安得蛇牙?射中之后自然留在死者脖颈上又怎么可能回到刘兄手中?我看还是蛇吧?”秀才道。 众人皆不作声唯有行者手闲把玩挂着的一串念珠沙沙作响。 云舒思索半晌道“凡案件如同法师手上念珠我们所见中间总是缺损几颗这不打紧却只要找到线索贯通就都可解。既然如此少不得也再看看其他人房间。” 行者之房仍然一清二白连件多的衣裳都没有从污损程度看他身上这件也是一季未必洗一次的。 秀才却东西多又被翻箱倒柜了一次云舒查看衣物财帛书籍干粮都属寻常又看到一排狼毫搁在宣纸上白天被颜料污了的痕迹犹未干不由问道“这些笔怎么不洗洗?” “那个颜料难洗得很。”秀才答道“而且不知怎么生生少了一根找不见我不愿多费一次事想找到了一起清洗。” “少了一支笔么?”云舒问。 “那床下的可是?”一旁说书的指着床下一物说。 “哎呀正是正是!”秀才不顾地上凉趴着勾了出来怪道“我也好找怎的不见呢?” “有时是这等想找东西便难不经意间又跑出来。”白茶笑道。 云舒看这笔染了颜色倒与其它的也无异于是无话接着往后走。 公平起见他自己和青离房中也给众人展示一番青离跟他一起也不敢乱带暗器剧毒最多不过是些兵刃况且方才白茶作证二人一处在房里这房又背对死者中箭之窗所以众人全然不疑他俩。 二位镖头的房间东西也不多几件衣物中包着接镖的保书包袱中一些银钱并几个窝窝烧饼;一柄通天锤是赛张飞手上惯用两口浑铁刀是二李逵背着巡逻如二人所言并无远程兵器。 最后是白茶的房间行李中比前头几人多的是些胭脂水粉桐木古筝尚未收起摆在窗前云舒拿灯细照并无异常倒是一旁的琴袋之上似乎少了点什么可到底少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云舒把目光投向青离若在往日她虽然也是安静地看他分析可往往在关键时刻却会一语点醒梦中人可今天她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有时还跟他唱唱反调是什么意思? 不行不行自己还暗暗想过若有一天她陷于危难一定赴汤蹈火也要救她出来可像现在这样反而事事先依赖她了怎么成呢?云舒用力摇了摇头看着主房重新冥思苦想起来。 (四十一章商女五) 四十二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六)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夜深人倦思绪迟滞沈捕头不如先让大家回房歇息明日报与官府他们自会查的。”白茶道。 云舒无奈自己这里还许多不解总不能让大家一起在寒地里站着干等一夜吧只好点头于是各自散去。 没想到赛张飞走到一半突然哇哇叫起来。众人为之侧目。 原来是自打刚才搜查房间他便提了那柄通天锤在外行走不想天气太冷手上细汗沾那金属一不小心竟冻上了他用蛮力去扯连皮带血撕掉一块因此一时疼痛叫嚷。 “张兄果然不惯来寒地走镖的。”二李逵见状道“这等情形连忙进屋就好屋内气暖冰凌片刻就化了那时放手就不碍事。” 众人劝慰几句正要回房却听身后又是一声惊呼出者却是云舒。 “我知道了!” “诸位留步!”云舒忙上前抱拳道“此次我前后贯通都想明了请诸位再稍作逗留听我一言不然只怕要给凶犯时机毁了证据去!” 众人狐疑但也转回来听他讲。 “银箭不黑之谜可解矣!因为银箭并未射射死王富户的是狼毫笔!”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笑色秀才先说出来:“大人说笑了那狼毫最是柔软为写诗作画而制哪能杀人?” “谢兄说的是平日可别忘了现在是数九寒天。只要有水什么东西都能变得坚硬如铁。”云舒笑答。 笑色变成惊声参照赛张飞之手大家立刻明白了这点。 “可若用笔死者颈间蛇牙何来?”行者想想问。 “诸位可还记得刘兄讲的换枪头之规制?”云舒道“若只是三寸朱笔一旦不中要害则事必败所以凶犯要取白日那蛇毒牙安放在笔头上。安放方式一如换枪头之理将笔毫微微打湿套上中空蛇牙顷刻间便可冻住于是成了一支见血封喉的毒箭。” “慢着这不是回到方才在下所问之题射中后箭自然留在死者身上为何不见?”秀才不解道。 “这却是一处妙招。”云舒细细推演道“方才李兄说的屋里气暖鲜血温热冰凌于是须臾得化笔便脱落只留蛇牙在颈上。而笔上想必系有细线一扯之后就回到凶犯手中雪地上之细长血痕就是如此留下的。蛇牙上余有几根棕色兽毛说明曾置于狼毫笔头;而秀才房中最后找见的那支狼毫上面不与其他的同是颜料而是血迹自然更是铁证!” 众人听得面面相看似有叹服之意唯有一边刘快嘴脸色阴沉上来打断:“句句不离弓弩看来沈大人是铁心认为我是凶犯了?” “事实恐怕正是如此。” “我与那王富户无怨无仇面也未见过我却为何要杀他?” “你们冤仇我不知道只是你绝对早有预谋。”云舒正色沉声道“那弩弦崩断时你反应甚是奇怪当时我不解现在想想却因为你早想好要埋伏在那断壁之内正对主房西窗射杀里边的人。” “你瞧瞧你瞧瞧大人也提到弩弦崩断我却用何射箭?”说书的抓住机会反驳道。 “这是因为你有同谋供了你弦。” “大人这话差了在这儿站着的我以前若是见过一个叫我天打雷劈!”说书的赌咒。 云舒目光如炬沉声道:“萍水相逢之人因有利益结成同谋的案子我也破过几个。而且这同谋厉害之处在于凭着突的事见到各人手上东西竟能立刻设出如此巧局来!” “笔是秀才的同谋可是他么?”一旁二李逵插话。 “秀才大概不是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那笔有多少他却自己说少了一支这是凶犯本要极力隐瞒的。于是凶犯便趁大家不注意将用到那笔丢在床下假称是刚现的这也是为何秀才开始怎么都找不到的原因。”云舒看秀才着急要说话摆摆手制止了笑道。 “那你还不快说是谁!”赛张飞等不及催道。 云舒先是笑笑却猛地转向那白衣胜雪的女子大喝道:“廖白茶!你还要隐瞒么!?” 一个娇资弱质女子会是凶犯同谋?众人一时大感意外而更意外的是白茶听了这话竟也不慌淡淡笑道“我听大人说故事说的有意思既然说到我我就洗耳恭听了。” “那你就听好了!”云舒神气凛然道: “其一你对王富户本有杀心看样子他亦有防你之意。自蝮蛇伤人你心中便起嫁祸于蛇之念。” “其二说书的弩弦崩断你窥破他意有心同谋于是心中自想好可续之弦----便是取自你琴上!强劲者高音之弦也。本应高亢的《兰陵王入阵曲》之所以奏得低沉就是高音无法弹奏之故!” “其三但你也想到蛇毒会令银箭变黑极易暴露这个难题却在检视秀才房中时迎刃而解----你心生灵机借帮忙拾笔趁机偷藏一支以笔为箭便更可增加破案疑团。” “其四先前说书的讲到银枪规制你便如法炮制用冰将蛇牙固定在笔端如同换枪头的道理一般。” “其五前头说到有细线系住笔上待冰凌脱化便可扯回并在雪地留下血迹这细线正是你琴袋丝绫!后来趁乱说书的将琴弦丝绫还与你你将琴弦安上丝绫收起跑出来与我等一起。现在沾血之丝绫应还在你身上被用作弩弦的琴弦多半也会失音你敢拿出来看么?” “如此你利用了说书之弩、秀才之笔、毒蛇之牙、天气之冷、自己之琴乃至今日到这里后生的每一件事!而最可怕的是你的玲珑心窍临时起意就能将这许多不预之事完全用线穿起般为你所用设下如此精巧陷阱!”云舒最后以叹作结连连摇头。 众人听这五点皆沉默不出一声面有惊色不知是惊云舒的分析还是白茶的周密。良久却见白茶笑起道“大人讲得精彩连证据一起说了我也无可抵赖。不过小女子却有一事不明要向大人讨教。” “你说。” “大人别忘了二李逵一直在回廊巡逻或折或返走动任意若按大人说的刘快嘴藏在半人高的断墙后伺机射人可弩之时必须站起他又看不见外面情形若是一个不小心起身与镖头四目相对岂不坏事?若我真如此周密却这等行险岂不矛盾?大人若不能解开这点我也不能服气受缚。” “这……”云舒一时语塞。 “你那琴声时快时慢正是此用。”众人顺声音望去却是青离开口。 “是你?”白茶低低一声。 “你坐于窗前统观全局那镖头行至你这边了便放缓琴声说书的自可大胆行事投石于窗引那死者惊疑探头观望;若镖头巡过去了则拨弦急促说书的便暂且蹲伏不被现。”青离平静地说“我猜得可对?” 白茶面上表情呈现细微变化最终却大笑起来“说得是说得是!早知这里知音众多我便不奏那《兰陵王入阵曲》该奏极生僻的了。” 这样便算都承认了。 众人闻言沉默许久半晌还是云舒语带沉痛道“你倾城美貌妙艺绝伦玲珑心窍冰雪聪明却为何如此狠毒血污双手?” 还没人答话青离先恶狠狠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再且忍忍。”云舒回头小声在她耳边道。 “没事。”青离嘴上说着没说出来的半句是“就是背上好像埃了一堆冷箭……” “我自有缘故。跟你实说只怕你也不信。”白茶这才答道“还是不为难你了该怎办怎办吧。” “云舒你且再仔细看看死者可是什么山西富户?”青离眼神魅烁上来插话。 云舒疑惑重又进去主房点灯细照脸面待看清不由呼地站起倒退两步“石----” (四十二章商女六) 四十三章 进入历史的案件(七)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 “云舒你且再仔细看看死者可是什么山西富户?”青离眼神魅烁上来插话。 云舒疑惑重又进去主房点灯细照脸面待看清不由呼地站起倒退两步“石----” 他生吞下去的后一个字却被刘快嘴补了出来惊道:“怎么?你也认识这奸贼石亨?” 刘快嘴这一嘴快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齐把目光投向他议论纷纷“这是石亨?不是在京里下了大狱么?” 于是说书人一拱手向众人道“诸位且静静听我道来!我现在是个说书的不错可七八年前却是禁军里一名士卒自于大人之奇冤愤然退于行伍寄身市井之间专意讲那些忠臣良将故事心知奸贼鼠辈为一己私利而毁国家栋梁早晚有报!就在大半月前这报应终于被我等到听说石亨下了大狱满城欢欣。然而不曾想天公不长眼没两天竟然又有旧相识秘密告我说他逃狱了!” “我当时心想大明容他不得他八成是经由大同逃往蒙古我本想告官可又想到大同所多是他派系告官无异与虎谋皮还不如我自己手刃于他讨个公道!于是我早埋伏在这宅里----这宅在我们那里有个诨名‘落脚宅’的四周方圆数十里都是旷野几乎凡要去边市贸易的汉人都会在此歇脚----专等石亨经过。那厢房壁画是我事先粉涂破败土墙也是我早特意弄塌一半为的就是要埋伏后面射杀于他。” “可那石亨惊弓之鸟完全没有露面你又怎能确保一定是他?再说就算是他若他不住在主房你的心计岂非白费?”秀才一边怪道。 “这便是那壁画妙用。”说书人笑道“凡做贼者心虚我看那藏头藏尾不敢露面这有五六分是他了于是故意讲那陷害忠良者下场若不是被这位张兄打断只怕在轿里就吓他个心胆俱裂呢!讲书时我故意透露厢房皆有壁画唯独主房没有所以看他二话不说就选了主房去住我便知七八分是他再有却是这位姑娘前来找我便确知十足十是他了!” 因他这样说众人便都看向廖白茶。 白茶见状亦跨前一步樱唇微启朗声道“既然这样小女子也少不得说个明白。我本长安歌姬景泰末年见过石亨----仅此倒也并无私人仇怨。只是自天顺年来蒙古犯边日紧袭击村落掳掠金银有时更打破城池夷为白地马前人头马后妇女而去!使于大人在安得此乎!每闻如此我都恨不得咬碎银牙手刃那卑鄙小人为社稷除害为天下伸张!” “就在半月前一个所谓富户要买侍女待我见他之面不由大惊他不记得我我却认识他可谓是天赐良机!于是我假意逢迎伪作得力以图取得其信任。不想老贼惊惧凡饮食使我先尝睡时也决不叫人近前故此盘恒一路未得机会下手。及至到此宅中机缘凑巧才设出那个机关正是要老贼死前心惊肉跳杯弓蛇影以其颈血祭奠忠魂!才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不曾想机关拙劣被沈大人一一看破。”白茶顿顿又看着云舒幽幽笑道“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唱了几百年我最不平今日能逞心所愿再无憾事。现在你是捕头我是凶犯凭你如何处置我绝无怨言。” 众人无言但看他要如何应对。 “***我若知道是那老贼再不保他!”赛张飞生性鲁莽率先叫起“现在你若要抓此姑娘我手上大锤亦不是吃素的!” 气氛一时僵住却看云舒呵呵笑起来。 他退一步正色向白茶拱手道“朝堂多少禄蠹不及姑娘多矣。既然事已挑明在下便也不再隐瞒实话说了我此次出行本是追捕石亨的特使上头交代只要见人不论生死。这个事情本不好闹大如今我只将尸身悄悄运回京城按蛇伤报备上头自会处理。至于你们只要不将此事外泄各自去吧。” “你所说可是真话?”说书人还不太敢相信“那你初见死者为何认不得?” 云舒深深歉道“因我见过本人脑中只是他肥壮跋扈时的样子如今惊疑畏缩已脱形不得五分相似何况被猛毒所伤面目扭曲二镖头又说是山西富户所以一时没想到。” 说着他以图影出示众人观之果然如不加提醒很难看出是一个人了。 “却好却好!正是一个皆大欢喜!”一旁行者抚掌大笑方才紧绷的气氛似乎一下被撕开裂口。 秀才也一时兴起摇头吟道“这真是‘商女亦知亡国恨琴筝半曲胜龙泉’哪!” 众人皆笑道“你这酸儒。” 屋檐上依然挂着长长短短的冰凌不过受屋内炉火影响偶而融化滴成地上一圈细线这雪原的夜似乎也不像白日那般寒冷---- 翌晨青离云舒用木板白布将石亨尸敛装了拖在马后带走偷儿后事则拜托其他人处理各人拜别。 云舒看青离手上拿着个铁头牌子看便问“那是什么?” “玄真行者给的说是上次我帮了他还没报答给我这个让我有用时拿着去二郎山找他。” “做什么的?” “我没问问那么清楚好像等着图报似的。只是他实意要给我也就收了----这牌子太大你帮我揣着吧。”青离笑道。 “对了青离你昨晚什么心疼脚疼是不是都是装的?”云舒接过来收了转了话题。 “啊?”青离装傻。 “你早看出白茶计谋看我问东问西帮她掩护是不是?” “沈大捕头说话要讲证据哦。”青离尖起嘴巴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相。 “我就说嘛肯定不是你还是看人家漂亮耍小心眼。”云舒这次倒也学厉害了不再被青离一欺负就没脾气也昂起头来得意道。 “胡说八道!”青离果然叫起来“谁小心眼啊你这烂人有什么值得我小心眼的!” “那就是同谋。” “不是!” “那就是吃醋!” “也不是!” 云舒不怀好意地笑。 “笑什么啊你!” “你这人一贯承认就是不承认不承认就是承认。” “谁说的你是我肚里蛔虫啊?” “又不承认呢吧?” …… 天高野旷无边穹宇之下万顷玉鉴琼田被初升的旭日染成金色茫茫天地之中两个小黑点越行越远直至不见…… (四十三章商女七本案件完) 四十四章 射天狼(上)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宋]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 混乱!哭喊!柜子!带菱花镜的大铜柜! 脚步脚步脚步! 床下!台后!衣橱! 祈祷!恐惧!绝望! 她的反应已经很快这已经是房中最能藏人的地方嘴里也死死咬着手帕半点声音也没出 可还是没用火光从柜门一拥而入刺得她娇小的身体愈加瑟缩一只很大的手带着酒臭味抓住后衣领将她拎了出来。 “啊----” 青离一声惊叫猛地坐起。 待喘息稍定她现自己是在驿馆的床上回京路上边关小镇乌城的驿馆。身边炉火暗暗地跳动窗上浓着一层白霜外面巡逻军士踏着冻硬的土地出单调杂沓的步伐声。 已经很久没做过关于家变那天的梦了。 当时抓起她的那个官差火光明明是照在脸上的可她不知为何始终想不起他的长相每次出现都只有一只带酒臭的手。 这个梦却让她不由想起一些往事。 小时候也念那些四书五经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什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虽然似懂非懂也都摇头晃脑地背得头头是道。 爹的书读得不是很多但他懂得什么叫以身作则。 而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你只要记得‘问心无愧’四个字便够了。” 她虽然从小就比别人更会保护自己但大体上也曾是个温暖、健康、纯粹的孩子吧。 只可惜这一切在那一天被彻底颠覆。 席卷而来的仇恨助她铸成冷硬的坚壁从前相信的那些东西在嗤之以鼻的嘲笑下深埋。 然而自从见到沈云舒似乎心里的什么东西渐渐苏活了…… 那个傻瓜不知道冷么?明明看她冰山一样的铠甲也不管不顾地拥抱。 然后便是此次石亨的覆灭又在她近些年遵循的规则上打破一道裂痕。 难道叫做公道那种东西真的打算回来了? 所以现在她心里似乎时常听到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一个叫她继续冷漠、狠毒、强悍、自保、世界上所有人都消失也可以活得很好但世界上所有人都在也活得仿佛只有一个人;另一个虽然微弱却叫她热诚、良善、体贴、爱人、拥抱这个良莠不齐的世界尽管那温暖中必然也有刺疼。 青离揉揉太阳穴在两种声音冲突的过程中她有时觉得整个人交瘁而错乱…… 但不管了! 如果终生找不到答案的话那也不过是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看心情决定好了----于是她用一句未出声的粗口把心中的斗争扔了出去重新毅然决然地钻进被窝。 不过似乎这晚注定她是睡不成的了。 才合了眼尖厉的号角声忽然从远处城楼上传来。 青离一下跳起来难道这又是一个久远的梦? 不这不是。 整个沉眠的小镇都被这声音惊醒刚才还十分冷洌的街道此刻火光熊熊列成方队的军士急切但不甚整齐地跑向城楼呼出的气息化作阵阵白雾百姓们的窗口也都亮了起来男人女人的呼喝与孩子的啼哭响成一片间或能听清里面几句“鞑子来了!”“鞑子打城了!” 青离一骨碌爬起身扯过衣服穿上在门口正碰上云舒便一同往城楼跑去。 城楼上喧哗着从高高的城垛探头往下一望只见旌旗猎猎火把如林头排雁翅般一列高头大马皆黑亮得能吞没夜色。马上骑士个个背挎强弩手持钩枪那钩枪顾名思义长柄端嵌有后钩和枪刃既可攀城又可厮杀在火色下反射出泠泠寒光。当然骑士们更不是泥塑般立着而是指手画脚大声笑嚷用叽里咕噜的蒙语或是简单的汉字粗话冲着城上嘲弄辱骂。 急了半晌此镇最高军职孔守备才来到城楼上一双肉泡小眼两弯八字翘胡脸上并无太大惊慌神色。 云舒忙过去招呼问如何迎敌。 守备白天见过云舒知道他是京中捕头所以也算恭敬地还了一礼但语气就没那么和善了:“沈大人供职刑部并非兵部这军政之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在下并非想干预大人军权只是有何用着在下处一定在所不辞!”云舒知道可能唐突了别人的权威忙解释道。 “沈大人不必担心一时半刻则蛮夷自去。”孔守备神秘地笑笑。 云舒青离对看一眼半信半疑正不知这守备有何妙策一个军士慌慌张张跑上来跪下禀报:“可可汗说粮食还要翻两倍金银还要翻一倍才肯撤走!” “什么!上次不是这些就够了吗!”孔守备这下倒是须皆张。 “可汗说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半半日内不筹得就要兵攻城夷为平地……” “那还不快去筹!”守备大喝。 云舒青离无语这果真是“退敌妙策”。 “我家都没米下锅了拿什么筹?”蓦地一个城垛里士兵叫喊起来继而引起一片响应“我等不愿纳粮愿死战退敌!” 守备小眼一骨碌半压半哄道“你们看那鞑子兵强马壮旌旗遮云怎可意气用事!若他们一时激怒踏破此城你们还在那心疼那点米面?!怕是连脑袋都没了!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点钱财身外之物能打他们去了可谓不战而退人之兵岂不是善功莫大?” 青离听他这旁征博引文采斐然心中却只涌上一句粗鄙的俗话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正喧闹忽听羽箭破空之声继而传来一声尖厉惨叫。猛回头却是一个兵士扶在城垛上的左手被一支乌杆金箭贯穿。 底下最中间的蒙人还保持着开弓的姿势镶了金边的战袍在风中旗帜一样飘扬即使不看这些钉在兵士手上的金质箭头也说明了他的地位周围的骑兵因这精准的一箭大笑呼喝赞颂着他们的领。 而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城楼一下陷入了沉默射箭处距城上何止百步他想射手便是手想射头一定便也是头了。 众人正木然间却见一个伶仃女子如狼似虎地拨开兵士一腿跪上城垛也不多话张弓搭箭便往回射。 这女子无疑正是青离因事出突然她又是个弱女子谁也没想到这一出待守备惊慌喊出“不不不不要----”箭矢已划破长空直奔那蒙人可汗眉心而去…… (四十四章天狼上) 四十五章 射天狼(下)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宋]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 弓弦响处箭如流星。 可惜的是它并没激起任何惨呼或者愤怒而是在短暂的惊愕后迎来更大声浪的笑嚷。 青离自负箭法精绝却一时没现蒙人也是相当狡猾----堪堪立在弓箭的射程边缘附近但重要的是----他们顺风。因此她那只箭在离目标还有小半丈远的地方一头向下俯冲栽到土里。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懊恼地站起身立在城垛上冰冷的月光斜下来照得半身都是金属的光泽。 “青离快下来!他们又放箭怎办!”云舒在下面喊她她也没动。 蒙人没有再放箭倒是好像现了点什么交头接耳一下向城上更大声地笑骂“女人出来打仗!你们明国男人死光了?还是都是孬种啊!?” 青离咬牙咬了半天心里计算着弓箭射程确实凭她的经验怎么看都是不够。 不过以为射程不够姑奶奶就奈何不了你们了吗? 于是她猛地回头冲下喊:“云舒这镇上应该配了火铳帮我要支来!”。 火器在明代军事上有相对成熟的应用永乐帝时始设的神机营在征讨漠北以及后来的北京保卫战中都立有大功火铳是其中较常用的一种轻型火器类似于现在的单步枪但没有瞄准器。不过在民间这些都是被禁止私造私用的。因此云舒也不由一惊“你会用吗?” 青离没答话跳下来拍拍两手直接转向孔守备面无表情地指着云舒道“他外祖父是永昌侯兵部尚书的亲家吏部侍郎的姐夫有劳大人拿支火铳给他。” “喂----”云舒在一边抗议了一声。 她看了他一眼没搭理其实何尝不知他最反感拿这些关系权势压人但对君子有君子的做法对小人也只好用小人的方法。 孔守备果然证明了自己是小人……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支灰扑扑的火铳送到了云舒手上守备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也以为青离不可能会用因此又不太担心。 他哪知道青离家里一半人原来都是神机营的。 那铳长约一尺半口径小一寸外有刻文方便抓住青离拿过来擦擦灰尘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翻上胸口莫可名状。 “云舒这是两人用的我支架瞄准你点火!”厉声说着她再趴上城垛用臂弯抵住铳尾以抵御射后的后坐力闭起一眼聚精会神地往那兀自兴高采烈的敌头上瞄去。 迎面朔风野大她的黑乱舞着嚣张得像无数怪蛇整个衣衫被风灌满鼓胀成青碧的气球抓紧武器的一刻愤怒、仇恨、暴戾、嗜血这些特质似乎又占领了她火光闪烁出许多往事的画面却在一个地方烦躁地卡壳:刚才那个梦那个从柜子里把她抓出来的官差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他的脸面?当时不是想着一定要记得有朝一日去报仇的么? 烦躁中枪响了青离在心中呐喊:你们要的牛羊、金银、珠宝都给你们送去…… 她的耳膜迎来底下一声凄厉的长嘶最雄伟的黑马直立起来而后又痛苦地前倾跌落尘埃将身上的人生生掀翻下去。 青离略有失望原来只中了马。但她七八年没碰过这东西了不比箭法纯熟其实能打中马已算不错。 不过这样一下已经大大杀了对手的锐气他们以为安全的地方原来也有脑袋开花的危险何况从那样高大的马上摔下他们的领显然也有损伤于是一时如群龙无乱了方寸。而城楼这边看见可汗坠马则高呼大喝群情激昂纷纷请战。 蒙古骑兵看见势头不对可汗受伤无奈打响了尖锐的唿哨。 只一会方才那些火光旌旗都恍然如梦般不见只留下铁蹄踏起的滚滚烟尘。 孔守备的脸色阴晴几次不过最后他想到云舒只是过境之客马上就会离开就先忍着几天免得万一真得罪了永昌侯就比较糟糕了。 “方才那是什么部落?”青离一边闻着袖口留下的硝烟味道一边问身旁军士。 “是小王子。”兵士恭敬答道。 “奥?”青离惊愕一声她知道土木堡之变后不只明朝生了很多事瓦剌内部也起了叛乱也先为部下所杀以至于瓦剌开始分裂衰落另一个蒙古部落鞑靼崛起。而成吉思汗的后裔即黄金家族是在鞑靼内部所谓“小王子”是明人对成吉思汗十五世孙达延汗巴图蒙可的称呼。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问问接下来准备回驿馆继续她未竟的睡觉大业。 进了房间桌上居然有碗银耳汤下面压了张纸条上有铁画银钩的三个字:趁热喝。 她笑起来小口地抿着喝。汤很热一口下去在喉咙处有些烫可待落了肚就全身都是恰到好处的暖意。 一瞬间刚才还在胸中徘徊不去的激荡与暴戾好像漏了气般悄悄散走脸上的红烫也渐渐消去。 她想到蒙古人。他们来抢东西时她当然是生气的。不过归根结底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有些矛盾:一方面痛恨恃强凌弱;另一方面信仰强者为尊。 何况两宋的历史活活证明没有蒙古人还有女真人没有女真人还有契丹人没有契丹人还有党项人…… 以青离的身世你认为她会给不能自我保护者多大程度的认可? 倒是“小王子”这个称呼虽然她知道只是因其即汗位时年幼之故可一联想刚才那马上的山岳还真是好笑…… 想着想着也许是折腾一夜太累了吧她放下汤碗任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黑暗中有一支长长的队伍火光下的哭喊声弥漫着胭脂的味道。 又是梦吗?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又无法醒来。 前头有人昏倒了好像是常校书的妻子----她丈夫因为会写字曾代一名武官在景帝时期废太子的联名上签字。 官差骂骂咧咧地走来一口酒喷在她头上。 然而她说她真的走不动了抱着官差的腿大哭整个队伍也一时陷入混乱。 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机会割断手上系着的绳索拉着姐姐偷偷跑掉。 当然公人们一现就分几路来追了。 也不记得当时是什么节气总之田地里刚刚烧荒地上是焦黑的断草没遮没掩的。 所以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官差他长得很滑稽圆圆的脸小胡子一双眼睛大得有些突兀外带一身的酒臭味。 等等! 青离一个激灵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这不就是那个把她从柜子里拉出来的官差么?居然居然想起来了!? 那么然后呢?她赶快在脑中搜寻。 很长时间的一段四目相对却忽然那官差回头冲另一些人喊道:“这边也没有!” “是么?反正是小鬼上报死了算了!”远远传来答话。 当时她和姐姐完全愣住。 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持了自己最后的善良…… 想到这里青离坐在驿馆床上的青离突然呆住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想不起他的相貌。 因为这件事情放过她们的事情这么多年她几乎彻底地把这件事情忘了以为逃跑就是一帆风顺的而已。所以在忘记这件事情同时把抓她的也是同一个人的相貌也忘了。 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情呢? 因为这会削弱她的仇恨那个时候她生存的基础所在…… 原来这个世界始终既不太好也不太坏它只是那样子就那样子波动而冲突地运行着。 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重新选择。 然后迎接选择之后那同样由矛盾组成的人生…… (四十五章天狼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达延汗其人其事历史上确有是蒙古一代中兴之主生卒年有争议但大体活跃时间是在成化、弘治年间在本文中出场比历史上稍有提前……8过应该也米人把本文当历史看 四十六章 几处异常的凶案现场(上) 顺藤摸瓜 ----成语 ---------------------------------------------------- 青离一觉醒来居然太阳都在中天了忙起身洗漱见云舒的房间从外面落了锁又问人哪去了。 驿馆的老仆人恭敬地告诉她街上出了凶案云舒前脚才刚刚被县令特地请了去走时本想带着她的结果看房门没开知道她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也就算了。 青离道了谢问清案件地点便也着忙赶去。 凶案现场又是黑压压一圈子人青离好容易挤进去看到地上的尸体以及旁边围的官府人员其中云舒似乎是背对着她的。 青离看去临街的房子房檐上挂着圈冰凌掀开大棉帘子过了前庭里头还有一进后门连着有一口井的院子死者就躺在里面一间屋的地上脸朝下趴着左手食指上套着只顶针右手捏着只女子的三寸描花弓鞋衣物完好唯颈间一道很大的伤口晃着眼但地上被水冲得非常干净本应在井里的水桶也横在现场。底部被溅射上血迹的橱柜大开着细软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凡值钱点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 第一个现尸体的是邻居豆糕家周老太婆据她说死去的老太太姓刘年近六十无儿无女靠做布鞋供给镇西的鞋铺子维生。平时一个人住着深居简出的好在身子骨都还硬朗起居自己照应得了跟街坊们也相处得好她今天就是送豆糕来的没想到看门敞着进来一瞧就出了这事。 “你每日送豆糕来的么?”青离听见云舒问那婆子。 “可不是嘛每天中午我们家豆糕出锅一定热着送来的刘老太太都说一天没我家豆糕睡不着了……”周婆子说着又落下两滴泪来。 “最后一次见老太太什么时候?”云舒又问。 “今儿早上吧有两三个时辰了。” “中间见有人上她家去么?” “大人哪见着可不就好了!这大冷的天都在家里猫着呢没事也不能老盯着外头瞅啊。” 云舒于是不再问她转向仵作:“致命伤在颈上?” “是三分深二寸长。”仵作答道。 “颈左?” “不颈右。” 云舒听了这话诡秘地一笑又向那周婆子道:“周老太你家做豆糕的自然有黄豆了?” “有可大人……”周婆子疑惑的嘴张成一个黄豆形。 “拿一副筷子一颗黄豆来。算你破案有功。” 下头围观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大人这可是杀人夺财案?”瞅这空儿一旁本县上的乔捕头耐不住插话问道。 “多半是。”云舒回转来笑着回答。 “苦也不算路过的商旅这镇上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又没人看见一眼凶犯模样可不是大海捞针了!”乔捕头皱起眉头道。 青离以为云舒会说“不要紧我大概已经有数了”这样有希望却也不太满的话没想到他却大笑起来道:“这有何难!今日一日之内看我破此案!” “云舒!”青离忍不住喊他名字。 “叫我?” 青离惊讶地张大了嘴声音怎么是从后面传来的? 到她扭头去看果真是云舒没错那前面的是……? 讶异间前头那个也走到她面前来了认真上下细看她然后笑道“我认识的女子里头还是你穿青色最好看。” 一句说得很真诚的甜言蜜语…… “天翔是你啊。”青离笑得有点尴尬本想问问他怎么在这但觉得人家兄弟大约自有联系方法也没开口。 “等我一会。”天翔笑着倒退回官差们中间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的脸上直到转回去继续说案。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反过来看到云舒他有些不太一样。 在天翔出现前他神采奕奕略带狡黠杀伐决断也有那么个架势。 而这时连她都没注意到他在她的后边。 青离曾经以为是天翔太明亮但现在她现其实更大的问题在云舒那边:他自己暗淡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孙娇娇那幅字上的落款也是另一对姓沈的兄弟:沈度、沈粲。一个专攻楷书一个擅长行草所谓“不欲兄弟间争能也”。 那并不见得是虚伪那是一种----怎么说----生态只要人与人打交道就会自然形成的一种东西。 面对不同的人一个人会活在不同的生态中就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对兄弟下属却可能是义薄云天的。 每个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一面才是真相所以常对别人看到的感到惊诧。所以她对云舒在天翔面前的暗淡讶异时说不定天翔也在认为云舒在她面前的状态才不正常。 但在云舒和天翔的生态中云舒也许不只是藏拙他应该还是有些畏惧的。 她不喜欢他在沈天翔面前表现的那一部分。 如果天翔消失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青离被自己的邪恶吓了一跳她就算偏向云舒也不能这样想天翔啊于是眼神闪烁不停在心里赶快内疚道歉。 如果云舒有一天真的也想改变这个样子那要他自己迈过心里的某些东西才行。 会有那么一天吗? “镇西鞋铺子钱老板可在?”天翔中气十足的声音把青离的思绪拉回案件现场。 “在在呢。”一个晃动着一身肥膘的中年男子赶忙出列 “死者每半月都给你的铺子供货?” “回大人话实有此事。” “数目如何?” “按例都是每半月供男鞋十二双女鞋十双。”老板恭敬答道。 天翔遂令衙役查勘现场共寻得布鞋十九双其中男鞋十一双缺最大的一个码女鞋连上死者手中捏的一只是八双缺最小的两双数目显然并不足量于是他问道“看来并不到日子交货?” “回大人话是没到还得三天才完货呢。” “可有以前交货的详细册子?” “有有就拿来。”钱老板颠颠地命人去了。 “这现场不对。”天翔趁这工夫向乔捕头笑道。 “沈大人哪里不对?”乔捕头忙赶上来解释“您来之前我们可都好好封锁了一动都没动的!” 天翔笑得愈加猜不透起来也不直接答话而是道“乔大人说镇子里几百户人不知凶犯模样找起来如大海捞针?” “难道大人已经知道凶犯了?” “还不知道。”天翔眯起一双凤眼慢悠悠地笑说“不过单看这现场凶犯模样猜得十有**。这案于大人是大海捞针于在下却是顺藤摸瓜。” “……”乔捕头显然因这句话而有些恼怒但又不好作。 青离看到这里心下已然明朗。这现场线索至少有四处根据这些应该已经可以将凶犯从镇子里几百户人中揪出。于是她双手交叉胸前且看天翔如何卖弄才情。 (四十六章顺藤上) ---------------------------------------------------- 推理小说里常常许多人因为天气或是环境被困在一起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而这个案子虽然小但我想稍微不一样一点其实现实中我们所多见的是凶手犯案后跑掉……哪里会站在那里等着抓……所以希望读者去猜的是现场有哪些线索可以知道凶犯有何特征嗬嗬有兴趣的大大猜一下吧~~ 另:此章属于额外放送……我真的没有一天两更的能力之后应该还是按公告上写的推荐期间一天一更……还请大家原谅我的度 四十七章 几处异常的凶案现场(下) 顺藤摸瓜 ----成语 ---------------------------------------------------- “那沈大人倒是说说这凶犯长什么样?如何去找?”听天翔说了半天没头没脑的话乔捕头也忍不住心里有些窝气。 “乔大人心里觉得在下故弄玄虚。”天翔微微眯起凤眼笑道。 “岂敢。”内容是岂敢语气可不是。 沈天翔突然爆出大笑来笑得除了青离云舒之外的一干人等都没头没脑的。 笑声止住他突然拱手向乔捕头道“在下失礼了这就开始找凶犯吧。先有劳大人把今早还在镇上的老太太生前凡有些熟络的人都找出来。” “这不是强盗入室杀人吗?强盗还管认不认识?”乔捕头怪道。 “听我的没错。”天翔嘴角上扬“保你在今日内破案。” 于是乔捕头半信半疑地去了不久带了二十三个人回来连上先前在场的豆糕老两口和鞋铺老板等几个街坊共有不到三十个----刘老太太本身深居简出交际不广这已经是连见面打个招呼的都算进来了。 天翔在这排队伍前走了两遍笑道“让几位老人家和小姑娘先歇息去吧。” 这个众人都不难理解凶犯下刀准狠刀口深长一刀致命体弱力微者显然是做不到的。于是乔捕头带人到一边去后队伍里还剩十八人。 “奥?黄豆来了!”天翔看见周婆子转来手中捧着他要的东西不由大笑忙接过来放在瓷盘中却对队伍中人道“挨个夹这颗豆试试。” 十八人大眼瞪小眼不过迟疑着还是照着做了。围观的众人也都一脸茫然。 “你出来。”天翔走到队伍中一个人面前笑道“还有你。” “不会夹不起豆就是凶犯吧?”人群中有人小声道。 然而天翔接下来的选择又打破了他们的猜测:两个夹起来的也被他指点出列。 于是四个人站到了队伍前面面面相觑之后又齐刷刷地看着天翔。 天翔的目光盯在他们手上好一会向最后一个被挑的道“你是个铁匠?” “你怎知道?”满脸横肉的大汉瓮声瓮气地惊讶。 “你脖子上白的是汗迹留盐这大冷天汗流浃背的多半是红炉向火的铁匠了。”天翔笑道又突然问“穿多大的鞋?” “一尺。”铁匠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实说。 天翔点了下头转向第二个第二个就是鞋铺子的钱老板因此天翔也没多说直接看了看脚问“你也是一尺的鞋?” “是大人。”钱老板恭敬答道。 “大人不用猜我是干什么的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种地的!”见天翔眼神移过来第三个人大笑道与别个不同的是这是个妇人只是生得骨骼粗壮身材高大一张脸黑红的因此也没被排除出去。 “为何夹不起黄豆?” “不瞒大人说前年叫耙犁砸手上了裂了骨头到现在右手还有点不好使唤夹菜夹肉行夹花生绿豆的可是夹不起来!”农妇大嘴一张笑得倒也灿烂。 “几寸的脚?” 底下有好事的笑叫“七寸!”“八寸!”被农妇扭头一顿亲属加器官骂回去了。 天翔摇头笑笑也不再细问转向最后一个人。 这人七尺上下黑瘦的可筋肉颇为精炼眼睛里有些红丝脸上笑着相比身材一双脚大得有些突兀袖口上油腻腻的散一股牛羊的膻味。 “屠户?”天翔问。 “回大人是。” “夹不起黄豆?” “跟她一样手伤过。”屠户笑着指农妇道。 “怎么伤的?” “奥刀伤杀牛的刀。” 天翔这次没再问鞋的问题而是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他的脚比前头两人至少大出一圈。 “怎样大人?”乔捕头上来问道。 “我说今日破案吧!”天翔大笑“你面前那个就是此案凶犯。” 闻得此言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那屠户一蹦三尺高。 “你这狗官凭什么说是我杀的!?”他刚才的笑容一扫而空大叫道。 人群里也炸开了窝议论纷纷看这大人神神道道夹豆问鞋怎么就知道凶犯了? 天翔却不慌不忙脸上挂笑地走到前边道“刚才我说现场不对还有人记得么?” “记得。可哪里不对大人一直不曾说。”乔捕头道。 “异常处有四。一来死者倒在里屋;二来颈上伤口出血最多地上却并无什么血迹而是被水洗掉;三来伤口在颈右;四来鞋的数目不对。” “可这些又是何意思?” “第一若不是认识的人老太太可能让到里屋去吗?所以这案决不是外来强盗偶然所犯凶手必在死者来往之人中!”天翔振声道。 “等等!大人!要是强盗在别处杀人搬到里屋呢?”那边屠户高声打断道。 “你细看这里血迹喷溅形状自然绝非外力可以伪造证明老者就是在此处被刺。”天翔指着橱柜底部的血痕道。 “那那说不定老太太没关门强盗一路进到这里见到有人才杀了也不一定要认识她!” “门是那么容易忘记关的么?”天翔笑道又说“就算老太太老糊涂了像你说的没锁门凶犯一定却还是熟悉的人。” “为何?” “割喉而亡出血最多要想从井里打水洗净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一个陌生强盗难道就不怕死者儿女突然回来邻居突然到访?”天翔一顿又沉声道“反过来凶犯敢这么放心大胆在这里洗正是因为他知道不到中午豆糕出锅是没人来的!” 围观众人中隐有叹服之声。 “那那。”屠户那了半天出来一句“那认识的有二三十个怎么就一定是我?” “你以为我让你们夹豆是闲着玩么?”天翔用了一个拖长的语调笑道“我是看你们谁惯用左手。” 周围一片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两个能夹起来也被挑出的正是用的左手而农妇与这屠户用的右手却夹不起便八成是不惯之故。 天翔说着拉过乔捕头来示范右手环他脖子道“死者显然不备之间身后遇袭这样我等寻常之人不想鲜血淋头必然割在颈左而死者伤在颈右足见凶犯是惯用左手!所以十八人里我又这样挑出四个。” “可这四人中铁匠也惯用刀农妇也有力气沈大人又如何进一步推断?”这次问的是乔捕头。 天翔笑而不答却道“你可做过衣服鞋帽的生意?” “自然是没做过的!”乔捕头跌足道看来眼前的大人又开始卖关子了活气杀人。 “那钱老板来说说如何进货。”天翔笑得愈加好看。 鞋铺老板小眼睛眨眨倒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说“我们进货都是一个理儿多人买的多进少人买的少进。就像尺寸吧男人一尺脚的多那就大多进一尺的可若偶尔有人脚大脚小也不能叫他没鞋穿了不是?所以自然八寸的、一尺二的也有不过一次可能只一二双就是了。” “这次你跟刘老太太定的详细报来!” “男鞋十二对其中一尺的八对九寸的二对八寸与一尺二的各一对;女鞋十对其中三寸的六对四寸的三对六寸的一对。与以往是同样。”老板道。 “现场之鞋情况如何?”天翔又向衙役问道。 “启禀大人!查获男鞋十一对除了一尺二的与老板所说相同女鞋八对还欠两双三寸的!” 听了禀报天翔又转向乔捕头“大人细想关于现场地上的水可有异常?” “凶犯冲洗血迹所留有何不对?” “那天寒地冻水冷刺骨大人可知是何理由让凶犯定要冲洗血迹?橱柜上又为何没有冲掉?” “这这。”乔捕头低头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巴掌道“一定是地上留有血鞋印了!” 他注意到此言一出屠户脸上一阵白。 天翔淡淡笑起道“这就是了我们破案的其实反常常要沿着凶犯的想法去想。大人再想凶犯不慎弄脏了鞋会怎么办?” “若穿出去太惹眼光脚出去更是不行。”乔捕头一转悠又大悟道“这里不是做鞋的嘛!” 人群里再次沸反盈天不过这次充满的不再是质疑而是赞誉。 无疑那双一尺二的男鞋就是穿在屠户的大脚上跑了。 “等等等!”屠户连忙又叫起来“这批鞋还没到交货许是刘老太太还没做那双怎么就知道是我穿走了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天翔笑道“所谓布鞋要用布料大块布剪碎的边角还能做小鞋的鞋面反之则不行所以最后是差两双三寸的女鞋----最大的鞋一定最先做了。” 屠户面上青白半天没说出话最终试图作出最后的挣扎:“你说这些都是自己想的证据在哪?!” “就是啊证据怎么还没来!”天翔闻言突然击掌向外喊道。 “禀大人!来了!”门外几个衙役应声带上来几件东西。 从屠户家里搜出来的凶器以及扔在这后院井中的一双沾血的鞋…… 原来不知何时天翔已经吩咐下去查找证据了。 屠户看到这些终于腿一软跪了下去…… 后来据查证明屠户是死者远房亲戚因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于是盯上刘老太太那点棺材本。然而他所搜出的也不过是七八两碎银与几件旧饰罢了。 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可谁人大赌又不是从小赌开始的? 罪有应得自不提他。倒是因此案天翔又在这边关小镇名声大噪了一次。一部分是因为他确实破得巧一部分是因为他善于卖关子……起码青离是这么认为的。 青离再次站在云舒和天翔中间突然感到有几分尴尬…… (四十七章顺藤下) 四十八章 难道他们知道了? “妙啊妙啊。”处理完这一凶案沈家兄弟与青离一起回驿馆围炉谈叙听说青离和云舒在山东重逢天翔抚掌大笑。 当然两人谁也没说相逢的地点……那太不好解释了…… “当初你自请去山东抓那花五我还劝着早知能遇上青离我也去了!”天翔又笑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心中猛然一紧。 这是她早就怀疑却又不敢深想的一件事:云舒的出现过分巧了。 神州之大云南两广江浙他什么地方不能去?偏偏去了山东。山东也分许多县镇泰山、曲阜、济南都是鼎鼎大名他偏偏出现在昌乐这小城。 她也曾自个给自个宽心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虽然似乎是孽缘……)但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心里始终半信半疑。就像她犯下的许多案子都被归为神鬼所为这是无能的查案者逃避自己无能的一种说法。 那她现在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呢? 正想着又有一句话尖锐地刺进耳膜:“你去山东可听说昭阳侯那里出了次‘不恕’的牌子?” “我也有耳闻但没人报案官府也没法查证。”云舒答道。 这倒并不出青离意外豪门大户要脸面怕家丑外扬也是至今她逍遥法外的原因之一。 “你跟柳不恕的案子也好久了一直没什么进展?”天翔又问。 “惭愧。”云舒低头道“到去年春夏都还有信儿后来不知怎的线就断了旁的几件事情忙下来也没怎么顾得上。” “忘了忘了青离推理也厉害的你把柳不恕的案子说过给她没有----青离你听听看。”天翔突然想到先问云舒眼睛又转向一边看着青离说。 “哦哦。”青离脸上陪笑心中吐血含混着应声。 “说哪宗?”云舒问。 “一年多前寿王的事好了。”天翔道。 “那个死法……换一宗吧……” “案子而已再说她又不是不懂。”天翔撇他一眼自顾自讲起来“一年多前云南有个番王……” 青离过往的记忆一下涌上来那件事她干得也是阴损了点。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寿王身边有两位爱妃丽妃妖艳泼辣霞妃风流妩媚二人斗得势同水火。忽然有一日丽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增兴之药一连七夜将寿王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而就在霞妃捶胸顿足眼中喷火时第八日早晨寿王死在丽妃床上剖开第八颗碧绿的丸药里面有极细小一张字条:第七丸是牛的剂量慎用。落款“不恕”。 “这个不恕甚是狡猾就那样面都没露生生弄死了一个王爷。”天翔的笑声把青离拉回来。 “据侍女说卖给丽妃药的是个矮小胡僧脸遮在头巾下面。你有何看法?”云舒转向她问道。 “胡人多半身材高大矮小的话有点怪。”此时青离不敢多说却也不敢不说如果一下变得痴傻才引人怀疑于是道。 “就是。”云舒笑道“我也不信不恕是什么胡人。” “牛鼻子最喜欢弄那些个方子。”天翔又说“所以我说不恕是不是当过道士?” 青离松一口气。 “或者那药是从青楼拿的也不一定。”云舒道。 青离的再次感到窒息。 “你想过没不恕可能是女人?”云舒又问。 “怎讲?” “不恕杀人男女都有若是男子很难接触到贵妇夫人若是女子却都容易。” “这么说不恕还一定是个人间尤物了?”天翔大笑。 “青离你怎么看?” 青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突然被这么一问完全呆住半晌轻声道“其实我昨天太晚睡今天一直有点蒙没太跟上你们说话。” 说着她起身往房间里去道“你们聊着我去补个觉。”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马上要逃离他们的话题以防某一句话万一说漏。但回到房里却莫名地恐惧与愤怒起来。 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 猜到一点在套她的话? 不!至少沈云舒应该是全知道了!要不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昌乐? 那他们在干什么?玩她吗? 像猫抓住老鼠不吃那样颠簸她的心情窥探她的反应为乐么? 云舒不是这样的人? 但这跟他什么样人没关系说一千道一万他是个捕快。 这时门敲响了。 她就那么坐在床边愤怒地盯着进来的不知是云舒还是天翔。 “青离是不是不高兴了?” “……” “我哥说那句‘你又不是不懂’冒犯你了?” “……” 这两句话让青离脑中又开始有点迷惑难道是她自己敏感多心了他们谈到那个话题是碰巧? 不过她不想这样猜下去了左右摇摆是最痛苦的精神状态。 最大不了摊牌鱼死网破没有他的这么多年她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于是她起身去闩了门然后转回来双手紧紧抓着门闩背靠在手上面无表情地直盯着他问“你知道我的过去?” “除了你自己说的不知道。”云舒有些愣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事般半晌才回答。 “真的?”青离目光依然刀子一样割在他脸上。 “那个……青离……”云舒脸上的笑似乎有些缓过来走近了些道“以前我还不是有过喜欢的人过去的事互相都不计较了吧。” 青离警觉地看着他显然他误会了以为她是在担心他在意她的出身。 但他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她似乎看不太清。 “沈云舒要说今天就都说清楚想怎么样随你。”青离在做最后的试探整个身体紧绷着仿佛准备迎接什么一触即的东西。 云舒却好像彻底放松下来上前笑道“我何尝不想你从来不曾沾染半分污泥可是不经历那些你怎会像现在这样特别又怎会被我遇见?所以过去的事情真的就过去了我不会拿来翻你自个更别老想着。” 换在别的时候这是会让青离很感动的说话可此时它只让青离感到鸡同鸭讲的状态在延续。 但她总不可能直接问对方知不知道她是柳不恕于是她换了另一种比较直接的方式道“你说除了我告诉你的你一概都不确知对不对?那就起个重誓。” 云舒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青离你这有点过分了。” “爽快点起不起?” “罢罢我也知道你信不着人的毛病。”云舒还是低头了于是举起右手道“我说的若是假话虚言让我死于刀剑身化血……” 但当这些可怕的字眼猝不及防地冲进青离耳朵里刚才还在威胁人家的她突然懵了一种感觉突如其来地占据她整个心里:他起不起誓知不知道她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他不要有事只要他不要有事!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这些狠毒的报应落在他身上…… 所以她大叫着冲过去一把将云舒的右手拉下来“别说了!” “我不说完你到时心里又不安生。”云舒道挣着拉了几下右手没拉起来遂举左手继续道“身化血水骨肉……” “闭嘴啊!” 青离边歇斯底里喊着边伸手拼死拼活地拉他左手下来结果二人双手上都使着力一时全互相缠住了云舒口中却并未停下说话。 “让我死于刀剑身化血水骨肉为泥……” 笔墨写来虽多实际这些事情都是生在一瞬间而已青离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世间其他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双开合的嘴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刺穿她的耳膜…… 闭嘴吧只要他停下来别再说了……怎样都可以…… …… 云舒真的停下来了实际上他也无法再出声音。 …… (四十八章毒誓) 四十九章 分手 情到浓时情转薄 ----[清]纳兰性德《摊破浣溪沙》 ------------------------------------ 闭嘴吧只要他停下来别再说了……怎样都可以…… …… 云舒真的停下来了实际上他也无法再出声音。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消掉了惊呆地看着青离离得很近的眼睛一双三白眼冷锐但是清洌。 她的嘴唇也有点冰接触着有点像玛瑙玉石之类的。 那一刹他彻底懵了完全没有下一步怎么办的概念。 正不知所措胸前却被狠狠一推不提防间蹭蹭退了三四步还撞翻了椅子坐在地上。 青离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恶狠狠瞪着地上的人。 她很火大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生着自己的气:明明一直死都不承认这份感情现在倒好送上门去亲一个男人----虽然并不是出于亲吻的本意----但还是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轻贱觉得自己跟飞花楼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一个样子。 气氛僵持着。 良久还是云舒打破了沉默“那那个……” 他会说什么?青离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若是说她是自作多情----他确实也从来没说过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就扭头从这里走出去一辈子别再见他好了。 云舒脸也通红的语无伦次地说“虽虽然……既然……那个你要是愿意……我们认识也有一年了……回去我跟家里说就提……” “提”后头被云舒吃了一大半回去隐约还能听出是个“亲”字。 他脑中是闪过很多很多东西的可不知怎么冒出的是这样一句唯一表达清楚的是事件性的东西说不出来的却是各样微妙的感觉。 如果把这句话补完整可能是:虽然我不够好(做的事一年到头到处跑又有些危险;虽说是官宦家但也没什么钱;要是跟哥哥比世人大概都会选他……等等)但我一直很想跟你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今天既然生了这个事情我就借此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如果愿意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定亲的话也不算太突兀回去我可以跟家里说家里应该不会太反对就提亲吧…… 他以为他没说出来的那些青离应该是明白的。 可惜由于青离当时处在情绪整个很不正常的状态下也由于她自身的性格原因这句话在青离心中的补完完全是另一个样子:虽然我知道你的出身但我不会嫌弃你;你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既然你主动走到这一步我也会负责任回去后就向家里提娶你就是了。 她感到自己果然被轻贱了所以呵呵冷笑起来好像刺猬迅抖开身上的尖刺道“不过沾了一下哪里就轮到你负责任了?” “青离……”云舒上前欲说什么。 “我们这种青楼出身的这本来就不算什么跟你玩玩而已别当真了。”她眯起眼睛轻描淡写道。 她再一次把他推出去了不是推下悬崖而是推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但过程如出一辙:果断而冲动地执行自己的决定别的却都置之度外。 当她从余光中看到他的手握了拳浑身止不住地有些抖她的心里也猛然一紧:一个那么好脾气的人真的生气了。 但她脸上还是笑着维持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直僵硬到他不出一声地推开门出去也一直僵硬到她一个人在房间坐着直到晚饭送来。 晚饭是天翔端来的。 在进门的一刹她多么希望那是云舒。 “不高兴?” “不是在笑么?” “别人笑是高兴可你这人别扭。” 三白眼挑起看他一下没说话。 “云舒那傻小子气着你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天翔近过来笑道“气坏了身子我该心疼了。来吃点东西。” “没胃口。” 天翔可不像云舒那么好打他赖着在一边不走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又是夹菜又是吹汤最后甚至拿勺子送到青离嘴边来喂她。 “你这像什么样子!我吃点就是了。”青离慌道说着推开嘴边的手自己去那盘上取了东西。 最近前的是个小巧的饺子样的东西里面隐隐透着些绿青离素喜这些精致玩意不自觉地便拈来了。 谁知入口之后一股说不出的辛辣直冲天顶即便呸呸地赶忙吐出来鼻涕眼泪早呛得喷涌而出。 “沈天翔!”青离厉声大叫“你觉得咳咳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天翔看着她脸上显出难得的正色轻声道“你现在掉眼泪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吃到芥末对不对?那就尽量地掉吧。” 青离一下有点愣住。 “什么都别说。流点眼泪应该会觉得好一点”天翔把她轻揽过来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用了这种法子你哭够了要怎么打都行。” 青离挣着想止住眼泪要推开他他却越楼越紧笑着抚她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你就当我是棵树是块石头在这痛痛快快把心里的委屈流出来不好么?” 挣着说着青离的眼泪真的擦不干了最后只好放弃伏在他怀里嚎啕起来。 她心里多少事啊! 姐姐凭空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消息。 小沐突然就背叛了不顾七八年的情分。 她的手软了软到不知能不能继续在刀尖上讨生活。 …… 还有刚才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叫她弄成那样。 玩玩而已是多重的话呀怎么不管不顾地就往外掏。 二十五两或者她就真的只值二十五两无能到那么深地伤害了在意的人却连道歉也说不出来。 她不值得他喜欢的…… 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疑神疑鬼的他们不过是讨论案子而已。 云舒敢那种毒誓而天翔就应该更不可能去山东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的。 她突然又觉得对不起天翔之前还闪过如果他消失云舒会变得更好的念头。 “哭吧哭吧。”天翔轻拍着她笑道“有多少委屈随着眼泪就能都流到大海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离哭累了。 天翔扶她躺下规规矩矩地给她围上被子然后退出去。 她隐约注意到这时门开了条小缝而她记得天翔进来时是关过但没闩上的。 …… 她没法去解释只是一棵树或一块石头的问题。 但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 翌晨双胞胎要启程回京青离却不肯走。 “一路承蒙照顾我还另有要事就在此拜别了。” “青离一点小别扭别这样子。跟我们回去吧。”天翔道。 “我与你们本无瓜葛各奔前程也是自然的。”青离回了一个微笑。 这并不是别扭昨夜她已经想好了现在的情况是一个结却未必要解。也许这是上天帮她做的决断可以彻底斩除那千丝万缕的贪恋----她明明清楚那贪恋是不会有好结局的也许下一次他们就真的会什么都知道。 “你不是要找姐姐么?还有谁比我们找人更拿手的?” 这大概是云舒告诉天翔的青离想着答道“多谢二位费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天翔还在那絮絮说着。 可青离的注意力飘向云舒他一直沉默眼睛越过她落在远方。 很好这样很好。 “真没办法了。”天翔惋惜地出最后一声“那就希望有缘自会再见吧。” “嗯。”青离笑笑目送两匹马带着石亨的棺椁远去了。 走吧走吧。 把所有的温暖所有的羁绊带走把所有的坚硬所有的潇洒所有的孤单所有的傲岸还给我。 她慢慢走回屋里小心捏起茶钟不顾里面的水些微地洒出仰头一饮而尽。 结束了。 茶钟落在地下清脆地碎成大大小小的七片。 但有一个问题……她并没有想扔下茶钟的啊…… (四十九章分别) 五十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一)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茶钟落在地下清脆地碎成大大小小的七片。 但青离并没有想扔下它。 那么说明她的手脚不听使唤了。 她惊愕然后苦笑刺尖退化的下场这么快就到来了么。 是蒙*汗*药还是软筋散? “倒了!倒了!”屋外有人喊叫。 然后几个花里胡哨的女人冲进来七手八脚地给她换上花里胡哨的衣裳画上花里胡哨的妆。 因为她软瘫得整个人直不住妆面很难画。后来她们便商议了另找一个专给平躺着的人化妆的女人来。 女人的脸蜡白的两个瞳仁无神地晃荡在眼白里化妆时毫无表情仿佛带了张面具用支冰冷的笔在她脸上描出一张同样像张面具的妆。 好容易换好衣裳化好妆又有一些男人进来看起来似乎是些军士。 男人们用沾水的牛皮绳把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绑住。 至于么?已经下了药了还绑这么结实。 不知何时孔守备鼓着两只肉泡小眼从后面转出来好像回答她心里的问题般赞叹了一句:缚虎不得不紧也! 一不小心就混上了吕布的待遇荣幸啊…… 看到他青离已经大概明白了生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收拾停当后她被两个力大的妇人架着到了另一群被装在花车上的女人里。这群女人都是年轻的而且大部分颇有姿色。 她们衣裳显然没有青离身上的考究但手脚也没被绑住。 四周看护的军士在大声呵斥甚至鞭打其中一些哭泣的因为那样会把妆弄花。 然后这支队伍启动了。 不用看那些越来越高冒出雪层的草尖青离也知道是去哪里。 车轮的吱呀女人低低的啜泣军士粗暴的喝斥牛羊哞哞咩咩的叫声在蜿蜒行进的队伍中合奏出美妙的音色。 队伍后头有人哭着追着撒纸钱。 青离不说话实际上她也不能说话。她的口中为避免对蒙古大汗出什么不敬的词语来被塞了一块锦帕。 她只能用杀人的目光刺得牵头的军士后心一片斑斓。 那军士似乎也感觉到了从队伍后头讨过几张纸钱来边烧边给她做揖哭腔道“冤有头债有主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姑娘做了鬼不要来找我啊。” 她好像还没死呢吧? 青离看他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已经脱离了愤怒而只是好笑。 当然虽然现在还没死明天这个时候必定是活不成的她可是拿火枪轰可汗的女人。 难怪要用死人的妆面原来也是提前预祝。 老天爷倒真是不厚道啊。 早知道她只有到今天的命昨天他娘的还在那疑神疑鬼什么呀?真是浪费感情。 早知道她只有到今天的命还跟云舒吵什么架?应该在他耳边说一百次喜欢他然后翻云覆雨到天亮……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买。 从中午走到晚上蒙古包渐渐簇拥起来盐碱泡子的腥味与牛粪燃烧的味道夹在风里隐隐流散。 终于领头的军士停了下来几骑蒙人不知从何处冒出叽里咕噜几句便接管了这支队伍。 他们直起身来在马上大声呼喝牛羊很快被赶到更大的群中去财帛也被瓜分一空。 然后他们开始应付这群女人了青离眼前白影一闪刚才还在身边的微胖女人便杀猪样地叫起来再看时只剩下马蹄下溅起的冻土马背上魁梧的背影以及女人不断踢腾着的两条小腿。 其他蒙人也如法炮制鹰隼捕食般驰马而过在一瞬间一把将选中的女人抄走黑色白色枣红黄膘的马影织网般穿梭女人的鬼哭狼嚎与男人的得意笑声响成一片。 青离心里猛然一紧猛然一紧的不过最后她现自己是被剩下的唯一一个。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管为什么总之这是天大的运气要是再能拖延一时半刻的说不定身上药劲过去她还有活路呢! 心里希望骤然升腾起来余光划过旁边高大的人马盘算着。 大半个时辰不也许再有三刻钟就好了她要是能拖延得来他们要是肯放了她的手她可以用利器----如果能趁其不备夺到匕最好实在不行只好用头上的钗子刺死一个人夺了他的马逃走。 身边这些人哪个是最合适的目标呢?戒备最松懈的?身材最矮小的?不行人固然要容易得手马也不能太差不然怎么可能逃过这成百上千人的追击。 看来看去没有相当的正焦躁间却连这点机会也被剥夺了:她被推入一间金顶的大帐去帐的正中摆着四足的巨大火撑隔着火光上面看去里面榻上靠着的黑色男人摇闪着。青离认出这就是那天城下的可汗官方称号达延汗通称“小王子”的人。 男人似乎挥了挥手押送她前来的武士们便退了出去换了两个衣着鲜艳的女人来把她架到前边。 金边的黑袍映入青离眼中应该就是上次见面他穿的那件。袍子在他身上斜盖着露出大片古铜色的皮肤以及山峦一样起伏着的肌肉。青离一下明白了自己的特殊待遇:她恐怕是这人点着名要来的所以之前没人敢动她。 他用狭长的狼眼看看她脸上似乎滑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掀掉了身上的袍子让青离很是惊愕了一下的是袍子下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蒙古人还真是直接…… 青离心狂跳起来刚刚有些升起来那点光芒彻底熄灭幼时被从柜子里搜查出来的那种绝望和窒息令人作呕地再次笼罩了整个人。 然后他动手脱她的衣服半点也没在她曾寄予一丝希望的细巧对襟排扣上花时间只“嘶”“嘶”两声就让她雪白的背、秀巧的胸以及修长的腿彻底展露在面前。 青离只觉得脸上红得烫喉咙里又干又痛羞涩与屈辱似乎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可不管多么恼怒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得真是让人疯。自己没好下场是早有预料的不过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结局! “身上怎么……这样多伤?” 让青离意外的是他居然跟她说话了一手扯掉她口中的锦帕问道。 他汉话说得还不错这点在骂阵时她就知道。 青离没回答他而是用尽最后一点希望喊出来“我听说蒙古人最敬重勇士你若现在放过我等我复原与你这里的武士比试我赢便放我回去你敢么?” 他微微呆住一下不过随即又笑起来“我们蒙古人更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说着他不再给她多话的机会将她整个人裹在身下就像用山岳的影子遮挡一棵小树那么轻易大口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撕咬起来。 青离痛得咝咝吸着冷气眼看着血丝从他齿缝间渗出。不过这样倒好----至少这是一种仇敌间的折磨如果他要摩弄亵玩那才让她羞辱难当。 横竖也不过那么回事完事后补她一刀给个痛快吧。她这样想着索性绝望地闭上眼睛…… (五十章报君一)---- 想写一个不同的故事了不能算案子但依然在于看透人心铺垫可能会多些 五十一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二)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轻微的“卡锵”一声。 达延好像咬到什么东西呸地吐了出来可一看之下脸上的恼怒似乎有些变成惊愕。 “你的?”他喘息未定略有迟疑地问道眼睛直盯着青离。 青离三魂六魄都还没归位脑中一团浆糊但她知道他停手了直觉推动她在舌尖吐出一个“是”字。 “哪来的?” 说实话青离这时才回过神来看清他手中那东西。 尖利的坚硬的苍白的在火光下映出极淡的蓝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 那不是云舒戴在她脖子上的护身符么?她几乎忘了这码事了。 到这份上她也现编不出什么谎话既然已经承认了是自己的东西就接着道:“从小带的。”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想了一下把她扶起来细看继而伸手轻抚她身上细碎的伤疤。 青离惊恐地看着他身体在他滑过之处轻颤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狼种我信。”半晌他突然笑起来冒出这样一句继而对外高喊了几句蒙语。少顷两个鲜艳的女人进来手里捧着件同样鲜艳的一件衣服给青离穿上。 是蒙古女子的衣服不过已经让人谢天谢地了。 两个女人重新把青离架起来到另一间帐篷里去。 看到这间帐篷是没人的青离一颗心才落回胸膛里没命地呼吸起来。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比怕更可怕的是后怕…… 在这间明显不如刚才暖和的帐篷里听着隔壁很快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她身上衣服被冷汗溻得透湿…… 尖叫声到半夜才停息这期间她一直试着起身却始终软得像滩稀泥看来前头对一时三刻药劲可以过去的推测纯属过于乐观。 但她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了。 她琢磨着他的行为与那惜字如金的几句话。 到底是什么像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能把一个陷于**的男人推开呢? 她打个冷战因为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人伦。 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身上蒙古的传统与汉人不同子可继父妾叔可娶寡嫂但一旦涉及血亲为种族质量起见他们的伦理也很严格一个部族内部通常不通婚更别说亲兄妹或是姐弟。 那么……这说明她是蒙古可汗的血亲? 当然她不是因为她并不是坠子真正的主人。 她的脑袋嗡嗡响起来。 那个真正的主人……是蒙古人还是大汗的兄弟?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的目光落在那颗苍白的兽牙上这坠子的主人现在还在回京的路上吧他会知道终于保护到她了么? 但不管怎么说天哪天哪!如果猜测是对的她不用死了起码不用很快死了! 在瞬间她决定把这个身份演下去直到找到机会脱身。 天色亮起的时候可汗过来了。 他倒是好精神…… 青离这时才算仔细看清他先前尽管离得那么近因为心里的抗拒竟都完全只有一个狰狞的影子。 不用说身材是很雄伟的古铜色的皮肤近看颇为粗糙鼻子也嫌过大不过因为高直配上一双细长的狼眼整个看起来却有一种不怒而威。 他合不上嘴地笑着眼光里竟有些温柔的感觉让青离很难跟昨晚的形象联系起来。 虽然人都有一面是天神一面是恶鬼…… “叫什么?”他蹲下来问。 “柳青离。” “离……汉人的名字真难记。”他皱起眉头随便就因为自己不准音而篡改了人家的姓名。 青离火叫一个字好像我跟你很熟的样子…… 当然她不敢说出来老老实实地演她的无辜少女。 “家里如何?” “有几个哥哥一个孪生姐姐不过现在都没了。”青离特地在后头略有加重。 紫迷跟她不是双生的她这么说是基于她的推测:大概是由于什么缘故那对双胞胎在襁褓中就流落到汉人手中去了那时达延应该也很小不分男女是很有可能的但他应该记得是婴儿的数目所以她也要望这上靠。 果然他笑得更加开心“如果告诉你不是汉人的女儿是蒙古的公主你信吗?” 青离张大嘴巴装惊愕…… “这个是狼牙我给你的。”达延拿起她颈上坠子看着她道。 青离还没答话有随从上前跟达延说了几句什么达延也正色站起来让人把青离扶着走去了他自己的金顶大帐。 青离这时已经能走路手脚也松开了试着运气武功似乎还在说明不幸中之万幸被下的药是蒙*汗*药不是软筋散。但毕竟众人环俟她也未敢造次。 进了大帐已有一众高大的蒙古武士分列两旁巨大的火撑依然熊熊燃着羊油的膻气混着麝香弥漫得更加浓烈。 蒙古以西北为尊达延上去坐进西边正中的虎皮大椅身后是供奉着的祖先牌位----那位鼎鼎大名的征服者以及稍远处挂着的马嚼子、鞭子、鞍子、套马杆等马具。 青离注意到他左手边早坐下了一个女人。 草原对男子是优渥的即使他们老去整个人也是雄健的那份用岁月换来的沧桑甚至使人更有味道而对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却无疑有些严苛那女人大概五十岁上下脸上早被风霜刻下利刀一样的皱纹嘴唇紧抿神色间却自有一种威仪。 青离被安排坐在那女人的左下从这时叽里咕噜的蒙语开始满天飞她无奈而无聊地散漫起目光落到不远处擦得很亮的马刀上。刀刃部分于是映出了一张面具似的脸粉白得跟瓷片一样嘴唇红得像刚吃了死孩子加上穿着贵气的大红蒙古袍整个人好像积怨几百年的厉鬼……难怪昨晚达延第一眼看她那么失望…… 渐渐高起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她女人的虚荣心看时却不知怎么已成一副压抑的气氛达延站了起来狼眼里射出怒光而下面一名高颧骨的武士也寸步不让比比划划地说着些什么。有些年纪的女人则眼神淡定沉默地扫过这一切。 最后不欢而散。 青离后来知道这是一场为她举行的集会达延召集众人是急切地宣布他的现并讨论给她一个封号但并不意外的没人相信这个瘦骨伶仃的女鬼是蒙古公主……事情就此搁置下来后来青离险些得到这个名分了但终于并没有这是她不会载入蒙文史册的原因。 不过从这集会上青离看出了两件事: 第一达延的威权还不够稳定这也难怪黄金家族的内讧与衰落不是一两天了篡弑的事时有生号称是蒙古的大汗个个部落其实却是呈现独立半独立的状态远有强敌瓦剌近有右翼的势力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今天可能还是高高在上的大汗明天就变成*人人脚下的头颅。 第二达延希望很希望她是蒙古公主。他的轻信与急切甚至让青离感到意外人之所以被骗都是因为他/她希望相信那是真的不是么? (五十一章报君二) 五十二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三)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冰蓝色的天空漂流过几分轻纱似的云气淡淡的早春阳光洒下几只草原雕在缓缓盘旋。无边无际的苍穹笼盖着同样无边无际的青野残雪化处遥遥看得一片新碧的草色近瞧却又似有似无。远方洁白的羊群片片云朵般飘动九曲回肠的高亢“花儿”出自少女们的歌喉近处剪不断的炊烟直上天际牧人们开始忙碌接羔的准备因为羊羔在春季出生才最容易存活同时母马也开始产下马驹新酿的马奶酒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着。 青离咳了两声收回眼睛提醒自己可别忘了是在侦测地形的。 披着狼皮的小绵羊心怀鬼胎地在狼群里活了一段时间了达延每天下午来看看她话不多至多问问吃住习惯之类但眼睛总是弯得月牙一样。另外说是保护也好服侍也好监视也好其他什么原因也好他也派了七八名随从给她。 不过青离当然没有放弃逃跑的计划只是因为现在情况缓和她想谨慎些尽量让成功的把握再大一点因此见天的带着七八个拖油瓶在外头晃推说观赏风物实则筹备路线。 “那是什么?”青离看到路上一个男子牵着马马背上一块洁白晶莹的石头样的东西中间有一小孔以细牛皮绳贯穿好奇地问侍女其其格。 其其格这名字在蒙语是鲜花的意思她因为汉话说得好而被指派给青离是回汉蒙多族的混血儿面貌上回鹘人特征多些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不符合蒙古的传统审美。 “是盐。”她答道。没有对青离的称呼是因为不知道称呼什么。 “盐?”青离惊愕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盐。 “咸水泡子。”其其格边说边比划“盐湖有的地方干了就露出来用斧子砍下来就是一大块盐采回去不用再熬了。” 青离讶异而快活地笑起来她见过海边晒盐白花花地一片。可原来世界是可以很不一样的。 在这边已经看过不少新鲜而美丽的东西她甚至想到如果那狼牙真是她的做个蒙古公主似乎也不错。 不过就在下一刻她又见到了令人齿冷的事物。老天爷就是这样仿佛开玩笑般不顾人感受的错乱。 那是一间石头垒的大羊圈厚重的木门上落了大锁。不过里头并不是羊而是人嘤嘤的哭泣声传出来引得青离不由下马趴到缝隙上去看。 这一看让她倒抽一口凉气里面是三四十个女人年纪大的约三十多岁最小的有十五六岁皆赤露上身直接披上破旧羊裘拥聚在小小一盆炭火前低声啜泣。青离看清正对着的一个是来时在她旁边的微胖女人胸部像两只白面口袋那样耷拉着上有新鲜的伤痕打绺的头散乱蓬松眼神空洞地看向火盆。 她一下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无语地退回马上面上装得视若无睹心里却气血翻涌。 但她能怎样呢?自己没在里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时节一骑飞驰过来跟其其格说了些什么。其其格再转述给青离“满都海可敦要见你。” “可敦?”青离知道可敦是可汗妻子的称号类似于汉族的皇后不由心下一紧暗想阿弥陀佛我只想赶紧跑路而已对你们家公狼完全没兴趣……事情不要变的太复杂啊---- 可敦的帐子建在湖畔银顶反射着白色的阳光。进去后青离见到的是那天集会上坐在达延左手的有了些年纪的女人。 在路上青离向其其格打听了可敦的事已经吃惊过了:她满都海赛音曾经是达延的婶婶不过现在是他的可敦。她在三十多岁时把自己嫁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并扶助他黄金家族唯一所剩的幼子登上汗位。形成这一桩荣耀却有些难以想象的婚姻。 帐子里满都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情绪但汉话可以称得上标准:“你是不是巴图的妹妹?” 青离稍愣了一下达延其实只是个音译的称号巴图蒙可才是名字不过她还是习惯叫达延。 “回可敦的话是可汗说的我自己记不得了。”她尽量让回答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那你想不想呢?”可敦的话还是淡淡的。 “可敦见笑了。这个福分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又不是我想不想能决定的。”青离脸上赔笑道心里一团狐疑: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福分啊?”满都海目光落向稍远处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青离说继而又道“你觉得一个孩子六岁登上大汗之位是不是福分?” “自然是天大的福分。”青离客套。 “那一个孩子四岁没了阿爸和额吉又怎样?” “……” “我的见面礼拿上来。”满都海又开口道倒是省去了青离不知如何回答的尴尬。 侍女捧上一个牛皮的酒袋拎在手里约有两三斤重清冽的香气从盖口溢出。 “上好的奶酒。巴特尔总说有这个命都能不要了。”满都海继续絮絮说道。 青离脑中飞旋转听其其格说过巴特尔是放养这里最好战马的马倌选马驯马骑术箭法都属一流常常被姑娘们谈起唯一的最大弱点就是好酒。 那么满都海难道在暗示着什么?---- 这一猜想在晚上似乎得到了证实平时围着青离绕来绕去的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凑巧”被安排去其他事情。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青离看着巴特尔盯着面前无主的上好奶酒理性逼迫着他远远去转圈感官却又诱惑着他每次都转回来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酒塞…… 于是青离野兔一样从草窝里跳出来从他身上搜出令牌和短刀本来也想拿走弓箭的因为他仰面醉倒压在背后青离毕竟怕动作太大会弄醒人急切间便没有取而是蹑手蹑脚靠近马群征取逃亡的重要工具。 蒙古人对马的感情极其深厚凡马具不放在人走路时需要跨过的地方以免亵渎。选取良马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将母马拴在高山绝顶之上令其嘶鸣马驹在山下听到自然奔腾向上最先登至山顶者便是蒙人眼中的璞玉浑金交由大大小小的马倌精心打磨。上了战场即使在水草不足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七八天仍能不惧山岭险峻驮载奔驰在历史上留下了乌珠穆沁马令人生畏的声名。 青离挑了匹栗色小牡马出来这马一看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腹细臀实跑起来必定箭头一样。且好在不太认生拿鼻子拱她两下就没有别的抗议了。 她摸上马背按白天寻摸的路线悄悄遁入夜色离开营盘的一路上女人们下夜喊夜的“嗬”“嗬”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看羊狗的咆哮这是牧民防止狼或其它野兽夜袭牲畜的方式千百年来不曾动摇。草原深处她们的对手则以凄厉的长嚎呼应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天一黑白天记下的路也不那么好找她一半靠看不了两尺的眼睛一半凭着对各种因素的记忆并不太快地前行着。不一会儿感觉马蹄下踩得是半沙地空气中传来黄蒿草的甜香药味听其其格说这种草是长在碱滩上的心下不由一喜:看来还没摸错是白天看见盐泡子的地方。 然而风也送来了低低的啜泣声她又不由猛地一惊想起白天见到的另一件事情。看过去石制的羊圈呈现一片巍峨的黑影门上只是落锁并没有人看守。 理智告诉她她根本管不了这事。 她骑了马还未必十拿九稳逃得掉何况那些小脚的女人。 但管不了也得管哪。 打开木门实在不能走的就留下能走的就按顺序编成队伍年轻些的照顾年老的体壮的照顾病弱的她的马轮换着总还能多载一个----青离盘算着如果真能达到这样也说不定有一二成的成功率吧。 前面说过人会相信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希望相信。 于是她手里的短刀在木门上溅射出耀眼的火星…… 从出撞击声那一刻起就听见里面骚动起来直到她破开门喊道“愿回明国的跟我走!” 动乱短暂地平息了一瞬但很快变本加厉。 “她穿蒙古衣裳别信她!” “没有车子让我们走回去啊?……” “让我死在这算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哭喊着好像被一头狼冲进来的羊群尖利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姑奶奶们安静点吧生怕人不知道么!青离连解释带呼喝可完全压不住急得汗都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 “外头都是狼叫哪……” 号泣在继续但青离现自己不能继续了远处的火光和男人粗重的喧哗已经掩过来。 她仓皇跳上小栗马的背向南逃窜但显然已经有人现了她身后响起了浓密的马蹄声。 (五十二章报君三) 五十三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四)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星垂平野阔江入大荒流。 无边无际的草原星星都仿佛只在地平线上横斜的河沟偶尔划过旷野月下闪出寒洌的光芒。其中窄细的被青离纵马如飞地越过。 “豁勒登!豁勒登!”她大声喊着手上鞭梢乱舞。 豁勒登是蒙语里“快”的意思因为她的马好像听不懂“驾”。 她的身后五六骑快马利箭一样跟随骑士们伏下身体与马匹配合成漂亮的流线。 青离挑的马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蒙古大汗的疯似的跑距离却只在不断拉近。 怎么就吃饱撑的要去救那些女人!她在心里大骂这辈子要是再多管一次这种闲事就不姓柳! 虽然她本来就不姓柳……- 十丈!五丈!一丈!很快最前头的两名武士已经与青离只差半个马身身下两匹追风驹滚烫的鼻息似乎已经灼到了她的后背青离用余光看清这是达延帐下有名的勇士莫日根和鄂如苏一个猎到过黑熊一个射死过猛虎。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突然出“嗬呀”一声大喝同时伸出一只巨手向青离头上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被抓住的前一瞬息青离猛然将身体往一侧倒去双手跟着拼命拽嚼子小栗儿马久经训练自然也懂得意思一个低头向右急转整个人马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几乎半贴着地面再次飞出。 这是草原上狐狸摆脱猎狗常用的一招青离的长好像野狐的大尾巴一样淋漓尽致地甩开擦过因一时收势不住而撞到一起的两个大汉。 可急转毕竟有损度一瞬间另一名武士高插上眼看就要横亘在她的前头。 青离急中生智将两个手指放在口中尖锐地一吹出箭矢破空之声。对方本能地一闪就被她流星般滑过去将距离再度拉开。 在这样险象环生中青离硬是又多冲出十多里地虽然极渺茫但已经可以望见边界上村镇的灯火如果能跑到那里这五六个人的追兵八成是不敢过去的想到这里她振奋精神狠狠多加了两鞭小栗马跑得满嘴白沫蹄下抛起未化尽的冻土与踏碎的嫩草碎末马蹄都被染绿。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领受到身后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四蹄雪白的一匹大黑马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数尺之处平日能拖到地上的马鬃整个在风里飘扬连同马上人宽大的黑袍。山岳般的影子仿佛连月光也能挡住无疑这是达延。 达延马快且稳青离几次故伎重施全不奏效。眼看只要再近前一点他就能一把将她从马上抓下来。 情急之下青离噌地掏了短刀出来准备在他伸手的一刻送向他的颈窝。 可那是什么!? 一条古铜色的游龙在青离眼前一闪而过她反应过来这也是最近见到的新鲜事物之一:套马杆。白桦木制成的杆子笔直笔直的长有两三丈顶端系着肠线拧出来的套绳比牛皮条还要坚韧蒙古人专用来套烈马甚至可以用来套狼捕杀。 但等她明白这一点腰间已经猛然一紧达延手上娴熟地一绞同时往后坐去用马鞍支撑住身体的力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钓鱼人抛起上钩的鱼一般将青离整个人掀飞上天。她手中匕也划出一道寒光闷声落在草甸里头。 青离惨呼一声落在地上连打了五六个滚眼见左臂弯成了奇怪的形状硬撑了几下起不了身早被那边几个武士一拥而上捆绑起来。 她是纵横天下的柳鹞子不错。 但鹞子也是鹰的一种碰上这帮弯弓射大雕的主儿算她倒霉…… “想杀我?”达延下了马拿着手下从草甸里拣出来的匕眼神比那刀光还冰冷地看着她问道。 青离微弱地点点头这份上了爱怎怎样吧。 “我对你不好?”问道。 青离微弱地摇摇头平心而论达延对她不错。 “你自己要当我的仇人那我便也当你是仇人。”达延故意用汉话一字一顿地道“拖回去。” 于是图蒙和鄂如苏上来将青离身上的绳索系到大黑马身上去这样马跑起来她就会被拖在后头。 青离倒抽一口凉气这一路上沟沟坎坎又有好大一片沙石地等拖到营盘估计也就剩一副骨头架子。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是咬紧牙关沉默着。 达延上马但迟迟没动。 青离看他在那整袍子弄腰带那短短的时间竟然觉得比一百年还要长。 半晌他终于又开口了。 “怕吗?” 青离点头。 “那怎么不求饶?”一双狼眼眯缝着看她。 “我胳膊断了……脑袋又没坏。”青离不屑但又吃力地说道声音因疼痛有些抖“你要想弄死我难道因为求饶就放了?” “哈哈哈----”马上的男人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在空旷的草原格外响亮。 等他安静下来又道“脑子没坏你去管那帮女人?”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青离略一迟疑答道。 其实这纯属美化自己……刚才她还在问候那些误事女人的祖宗十八代……但反正要死还不如伪装得壮烈点。 没想到达延反复念叨起那句令他绕口的话来“知其不可……而……为之。” “比方说知道城守不住也要守。”青离怕他不懂浪费了她努力营造的慷慨悲壮的形象还专门解释了一句。 达延笑笑突然俯身凑过来“你说‘我们汉人’?可你是蒙古人。” 青离一怔这会儿她没太想起这茬而且她也没想到就凭一串坠子和一身细伤达延还真的那么信她是妹妹。 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达延已经跳下来到她身边解开她并将她左臂的袖子撸起来露出肿得小腿般粗的手臂。 “不怪你你让明人养太多年了。”他看着她叹息道。 青离看他边说着边拿起那只脱臼的胳膊猛地一正撕心裂肺的一痛后感到左臂又回到自己身上了似的。 然后她被他横抱起来上马缓缓往回。 草原仍然一望无垠半个银白色的月亮贴在墨蓝的天幕方才寒光凛冽的小河此时都安详得玉带一样。逶迤行进的一行人松弛宽展的皮袍随风摆动着人马的汗气蒸在冷夜里泛起细细一层白雾。 青离也实在折腾不动了默默任他紧紧裹在怀里。 此时她看到武士身后都背了弓箭不由吓了一跳。刚才那个距离上他们若放箭以他们的力量和箭法就不是变成糖葫芦垛的问题而是直接可以射成肉块了…… 原来达延压根没想要杀她。 青离突然有点难过起来。她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因为可以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可一旦对她好全心地信她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上后反劲地火烧火燎起来随着马匹的颠簸她忍不住出咝咝的抽气声。 “知道疼了?看你还跑?”达延一半凶一半笑地看她揽过来用下巴磨蹭她冻红的脸蛋手上却把她托了托尽量躺得舒服一点。 青离脸腾地红了对他也许这只是一点不涉猥亵的怜爱和亲昵但她可是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什么真正的妹妹。 但她似乎也不像初见时那般厌恶和抗拒挣扎几下没用之后便也认命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或者是因为自己现在满身也是她似乎闻不出他身上那很重的牛羊膻气只分辨出金顶大帐中的麝香依稀地缠绕在他衣间隔着皮袍也能感到他的筋肉如铁随着坐骑起落轻轻压迫着她单薄的身躯。 “知道她们为何不跟你走?”达延又突然开口。 青离反应一下明白他说那些女人于是答道“脚小路遥我本也知道不能成的。” “错!”达延轻蔑地一笑“她们回去这个!”说着手往脖子上比划一个“喀嚓”的动作。 青离仿佛给雷劈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一向最负看透人心这次却被个鞑子旁观者清。 如果那些女子回国等待她们的可能不只是“有伤风化”甚至是“有玷国体”礼法将歌颂她们的自尽流言会鄙夷她们的偷生那些将她们推上花车的男子更有堂而皇之休弃她们的理由。 青离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蒙人有蒙人的凶蛮汉人有汉人的卑劣。 谁也别笑话谁…… (五十三章报君四) ---------------------------------------- 刺国这一卷想写个有点不一样的故事不能说是一个案子还望大大们看了很久的铺垫不会觉得太奇怪了哈^^ 五十四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五)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距青离第一次逃亡失败又有十余天有了这经验达延开始尝试把她向蒙古人方面改造了杂七杂八地赐了她不少东西包括上次逃跑时骑的小栗儿马又让其其格教她蒙语有时也干脆自己来。但可怜这学生语言天分好像真的很差学了好些天倒是他的汉话长进不少。 青离也留意着满都海那个似乎为她的逃跑打开方便之门的女人。但她并没现任何新的有价值的事情满都海平静得像秋天无风的湖面连上次的事都让青离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 一个锋芒正盛一个风烛残年对于达延和满都海的相处青离曾十分好奇。 后来达延有对她提过一句:满都海是我的恩人。 恩人青离当时琢磨这词琢磨了半晌似乎是个很好的称呼。 可是对于女人是幸福的吗? 不过也许在汗统或者汉人的皇家幸福本来就并无立足之地。 不管怎么说看得出来达延确实敬重自己的可敦。青离从小道消息听说达延一心想尽快册封他失而复得的妹妹为公主满都海则劝他三思而行而最终他遵从了她的建议。 这对青离的直接影响就是:妻妾不是妻妾妹妹不是妹妹朋友不是朋友。整天没名没分地在达延身边瞎晃。 甚至晃荡到围场上来了…… 三月底的时候达延举行了一场射猎。 春天是鸟兽繁殖季节蒙人绝少大规模打围因此这次只能叫射猎舒活舒活筋骨唤醒一下野性而已。 不过就是这样的小规模也颇有讲究例如猎鹿据说因为肉味会因鹿奔跑时间过久而变差都要求猎手在极短时间内射中若几击不中可有得被人嘲笑了。还有比的便是猎狗谁的狗好不光看敢扑敢咬更要看咬得是不是地方真正好狗都是一口咬住咽喉决不在贵重的皮毛上多留一个齿洞。青离还听达延说秋天会猎取猛虎先抛出一个毛毡绑成的假人诱虎趁老虎扑咬之际一举猎杀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幸见到。 看得心痒她也不由随队伍散开弓如满月地对准一只黄毛大獭子。 将射未射之间平地里突然炸起一声暴喝:“鄂如苏!!----” 青离吓得一激灵看时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却只见一支飞箭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箭势极猛躲是躲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她啪地将手中弓弦放开以箭迎箭上身顺势向后倒去在马背上形成一个漂亮的拱桥。 锵啷一声她的柳木白翎箭在飞来的乌木铁箭肚腹下擦过乌木箭势大力沉不能折落却被顶得向天飞去恰从青离上方破空而过流星般落得极远。 全场一时无声唯有将死未死之野物的呻吟清晰可辨。 达延雄狮一样瞪着那开弓之人胯下黑马突突地响起鼻息仿佛也能感到主人的怒意。 青离也认出放箭之人是第一天在帐中与达延争辩在她的逃亡中有份追来的武士:鄂如苏。 鄂如苏却也全无惧色乌紫的面孔涨得通红叽里咕噜的蒙语喷薄出来连同一大堆的手势。 青离心里猜到通过其其格的小声翻译更确切地知道他的意思。 达延很深切地相信着她是蒙古的公主但其他人显然不是。青离的身份令他们困惑很多人开始猜测这个汉人女子在床上迷住了他们的可汗尤其是鄂如苏见到上次达延抱她回来的样子更对这点深信不疑。 这个蒙古人是倔强而忠诚的他不能容许大汗的后继者带有汉人血统(虽然这点绝对是他太多虑了)所以宁可被可汗责罚也要趁机射杀这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 在场共有二十来名蒙古贵族、将军加上他们的随从有一百多人此时开始叽里呱啦地议论起来。 “你要怎办?!” 青离抬起头来是达延在问她。 “还射!”她斩钉截铁地答道。 在这四面楚歌的境地提出这个要求会有多大阻力她心里很清楚但她知道更不能忍气吞声不然这群人会愈加相信他们的猜测或者也还有更多的冷箭射来。 果然人群中起了巨大的声浪似乎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她胆大妄为竟敢提出这种要求另一派却从道义上讲蒙人的传统是以牙还牙有仇必报何况鄂如苏的冷箭也不是什么光彩行为。争了一会人们都把目光投向达延。 青离也看着他这应该是个艰难的裁定。判“可以”势必会让族人们认为他为了汉人的小狐狸不顾自己的勇士对他大失所望判“不行”又会破坏了公平公道的立场开一个很坏的先例。 达延环顾一周缓缓伸开两臂做一个下压的动作沸沸扬扬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了。 他用蒙语讲起来语不快但抑扬顿挫。 其其格在一旁翻译大意是:虽然沉痛凡事都要讲求公道不管她是公主还是奴隶都有射还这一箭的权利。但是只能在同等距离下还射一箭中与不中听凭天意恩怨务必在今日内解决然后这一页就翻过去。 反对派喧哗起来。达延却笑笑再次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开口。 “他说:鄂如苏是我的勇士做出放冷箭这种事情是一时被恶魔迷了心窍。”其其格急促地小声跟进“我不会让我的勇士轻易地死去所以我……” 其其格倒抽一口凉气后面的话没翻出来。 不过从达延本身的动作和周遭的反应青离已经明白了: 他驱马过去横挡在肇事者的身前。 人群再次鸦雀无声…… 当青离注意到所有的目光突然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暗暗骂道这牲口原来把球踢给我了! 他在以这个姿态威胁她让她自己放弃还射这一想法么? 放心她会以两个人都足够有尊严的方式处理好这一事情的。 她缓缓举起了弓对准约五丈外的达延的眉心。 同时四周的数十张弓也都抬起来对准她的头部。 (五十四章报君五) 五十五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六)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青离缓缓举起了弓对准约四丈外的达延的眉心。 同时四周的数十张弓也都抬起来对准她的头部。 要说青离完全不怕那是假的。 这时达延暴戾地大喝起来。 他说什么?青离目不斜视地问其其格。 “老虎吃肉不会吐男人说话不反悔。”侍女紧张地答道“既然话已经说出生死自在天命你们谁要难为她视为违抗大汗的旨意!” 贵族们的弓箭不情愿地缓缓放下眼睛却都一个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青离已经万劫不复。 仿佛一百年那么久的沉寂…… 青离的弓如满月手指在弓弦上轻轻颤着却一直没有开箭。 有观者心里开始放松了些想道达延比鄂如苏高这一箭过去只能伤到前面的人不但无益于报仇而且就算达延有话在先她难道真的以为射伤大汗的人可以全身而退么?所以最后她还是会知难而退放弃出手的吧。 正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这样想他们看到青离的嘴角勾起。 弓弦响了。 人们看到一支柳木白翎箭仿佛尖啸的鹰隼向他们的领头上扑去。 达延没有躲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想躲也很难躲开。 一刹那间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上……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鹰隼从达延的貂帽上方堪堪擦过可人们心才放一下立即又揪紧----它向后头的鄂如苏面门飞坠! 鄂如苏更没躲因为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跟鄂如苏交情过命的莫日根一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许久他没有听到任何惨叫慢慢扯开指缝来看不见鲜血与脑浆只见一头浓密的黑在许多貂帽中显得分外突兀。 鄂如苏的帽子正被那鹰隼精准地叼起呼啦啦飞得老远。 全场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似乎含着一个无形的球。 惯常骑射的人都知道由于重量飞箭的轨迹并不是直的而是呈下落的微弧。但他们想不到青离能如此精确地把握这一点让白翎箭飞过达延头上时处于最高之后在下降的过程中恰到好处地射中鄂如苏的帽子。 “我射艺不精既然不中也是天意愿就此与鄂如苏兄弃仇成好再不生事。”一片目瞪口呆中青离淡然的声音响起纵马驰去向鄂如苏伸出手。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第一句话…… 鄂如苏没有与她伸去的手击掌而是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给达延磕了三个头给她一个每个都深深磕到地下。 然后66续续所有人都下马了全场跪成一片对可汗的礼颂声此起彼伏。 达延很惬意地保持了不动几秒钟然后展开双臂笑着大声说起什么来。 青离眯起眼睛看达延突然觉得这一直令人生气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帅到不行想着换作是她能把这猝不及防又难以两全的事件处理出这种结果么? 而他当时怎么想的?到底相不相信她会来真的? 不管怎么说她感谢他的骄傲和宽宏给她这样放肆的机会。 于是她在马上也深深俯给这位草原的帝王。 这世上能让她低头的人并不多。 然后她感到肩被搂住了。达延并过马来昂昭告天下说的当然是蒙语但按青离后来知道的意思写出来是:你们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不会错的蒙古的公主!即使这样的气度和箭法还不能解除你们的怀疑即使一直没办法给她封号只有我一个人也会相信她是我的妹妹! 自信的人坚持正确与坚持错误都来得特别执著。 倒是青离知道这意思时心里很不好受好像骗了别人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有人对达延的宣告出了呼应余下一半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像第一次会议那样反对……---- 晚上猎人们在堆积如山的干柴和牛粪上泼上牛羊的油脂于咸水湖边点起彻夜不息的篝火。就地取水取盐煮出新鲜的手把鹿肉或是将黄羊粗壮的大腿穿在铁千上在火上转动不时滴下几滴油脂那火便也贪馋样地突然伸出舌头往上一蹿。 男人们大块朵颐大杯畅饮够了许多便放开嗓子唱跳起来。并不见得好听但都悠长嘹亮高领长袖缎带滚边儿的袍子甩开去更显得热闹。 青离看着这热闹开始觉得新鲜有意思后来有点倦了就自顾自地啃着羊腿。 其其格不知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见影儿。她又伸着脖子张望达延也没找到。 聋哑人没办法了起身去找其其格。 走出老远去竟也没什么人现她要不是围场里猛兽太多又不熟路她几乎要撒腿进行第二次逃跑了。 正想着前头草甸里好像有其其格说话的声音青离赶忙拨开没漆的干草跑过去喊她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让青离小惊讶了一下地上是两个人草倒了一片其其格正在绑回头看见青离哎呀一声跑了。 青离看着躺着的男人心头火起白天的时候简直像个神明这会竟又不堪至此。 “其其格有情人听说快成亲了你不知道么?”她鄙夷地问。 “奥?那她今后一定对那男人很不满意。”达延微带几分醉意坐起身来系腰带轻描淡写地说。 “一天没女人你能死?” “差不多。”他还是没看她一边穿靴子一边道。 “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青离语气比刚才还要冰冷。 “在里头时就有。”达延乜斜她一眼“可拿出来又没意思了。” 青离脸一红因为他讲得太露骨。 “过来。坐着。”他又说道。 青离不动他就上来硬拉。 青离不想去可也不敢太硬来结果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再教我个汉话成语吧。”达延边扯她袖子玩边喷着酒气地说道。 “勉为其难。” “意思?” “现在你要我做的事就叫勉为其难!”青离狠狠瞪着他道。 达延却不恼看着她笑半天说“跟你说话比跟其其格那个有意思。” 青离由怒转慌想着要不要祭出“我是你亲妹妹”这面挡箭牌来抵御尴尬的气氛在之前她还从未亲口验证过这个骗局。 她还没开口达延却有些变了神色叹道“以前也有个女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有意思。” “后来呢?”青离附和地问。 “后来我打仗回去看见她跟别人在床上。” 青离无语再后来的事应该不用说了。 “所以还是你好。”达延看着她也许是酒劲的关系口齿变得含混起来“永远都不是我的但也永远不会背叛我……” 说着巨大的山岳歪倒下来一手死死抓着青离的袖子头枕在她腿上。 “下去!下去!”青离拼命晃他。 “勉为其难让我枕会儿!” 青离怄得笑了他倒会现学现卖…… 达延有了安静的枕头不一会儿便出鼾声来。 充满凶光的狼眼一旦闭上感觉像是狮子变成了大猫。 青离看着膝上的大猫心里乱七八糟的。 恨?好像有一点。 恼?好像有一点。 敬?好像有一点。 惜?好像也有一点。 怵?这个不是有一点是有很多…… 她不由哀叹自己本非什么驯良的主儿但在他面前还真是凡事能忍就忍了这到底是人在矮檐下还是一物降一物呢? (五十五章报君六) 五十六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七) 明天(周五)是没有更新的周六的更新有可能按原时间有可能在晚上(因为我或许要出去)事先说一声请大大们见谅:) --------------------罗罗嗦嗦的分割线----------------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打围场回来后册封的事情再次提上议事日程达延的日程他说青离会成为像阿剌海别那样有名的蒙古公主阿剌海别是成吉思汗的三女儿曾在父亲出征时主管内政。 同时逃跑的事情也再次提上筹备日程青离的日程。这要从她那天的所见说起。 那天一支张灯结彩行进途中一直出热闹声音的队伍从她面前经过。顶头的蒙人手捧哈达几个祝颂引经据典地高歌车上光滑的绸缎和浓烈的烧酒堆积如山后头又有进献的牛羊。以蒙古喜欢九的倍数的传统再看群的大小青离估计是羊八十一头牛四十五头。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厚重的下聘?”她扭头问其其格。 其其格简单而坚定地回答了一个字:你。 然后青离一口奶茶喷到天花板上…… 青离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这个一时为了保命而冒认的身份了。 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内青离已经对蒙古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明建国以来蒙古分裂为瓦剌与鞑靼瓦剌一度强盛惨痛的土木堡之变大概会让明国的人一辈子记住当时瓦剌的领也先。 但瓦剌的问题在于他们没有在蒙古人中具有至高威望与号召力的黄金家族的血统这让他们的领称汗被视为没有天命。 也先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方法是这样:强攻下东南地区的察合台汗国然后抢去强娶了这个汗国的哈尼木公主----一个具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女人。 所以青离不知道来求婚的是什么人来求婚的人也不曾见过她但那没有关系。 带有大汗血统的一只母羊他们也会欢天喜地地迎娶回去。 在那一瞬间青离也觉得有些失落她感到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那个骄傲而强大的男人真正的感情与信任却原来他需要的并不是骨肉同胞的妹妹而是一个正统的蒙古公主、可以用来联姻其他部落的政治工具么?所以他才那么热衷于册封? 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完全放下欺骗带来的内疚大家两不相欠。 关于求婚的结果她并不清楚本来是可以问其其格的但她硬压下了想当面问问达延而他又几天不曾露面。 直到四五天后她才又一次见到他他行色匆忙身穿特制过的马皮造成的硬甲蒙古袍下摆无缝即能马上运动自如又可裹住膝盖腿腕同时战靴的衬里上缝着鳞状铁块保护小腿左臂则戴一个小皮盾用于防御面部;背上是两端嵌着锋利的黄羊角的桑木强弓尖钉状的箭头露出箭筒熠熠闪烁与腰间别的湛寒森然的马刀交相辉映。 这是战时的装束青离心中一惊上去扯住便问“你跟谁打仗?” “亦思马因。”达延匆匆答道。 青离松口气亦思马因是上任可汗的太师也是设计逼死达延父亲的人这属于部落纠纷。 “册封的事要缓一缓了你别心急。”达延略停下来补上一句便又远去。 青离点着头这个她绝对不急---- 北国的春天像不值得信任的男人前些天眼见草绿花开四月头却猛然袭来一股狂暴的倒春寒。 夹着雪砂的北风怒吼了两天一夜还多仿佛满身白毛的千年妖物到今天傍晚前才慢慢平息下去。但牧民的牲畜已经大片大片地冻死母羊用鼻尖拱着冰冷的羊羔出咩咩哀叫。 同时战争也打响了。 部落的军队离开营盘冲上前线去厮杀。也就不断地有伤员被送回来。女人们看着死去的牲畜与呻吟的男人微不可闻的啜泣被撕碎在风里一如那些羊儿。但至少她们安心了不像没有看到丈夫或儿子的女人们心里怀着希望却也怀着恐慌因为没有回来的除了尚能征战的勇士还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探子回报战事惨烈异常前日两军战于草原之上亦思马因联合右翼土默特部与兀良哈部兵力出达延一倍之多达延却凭着勇猛与威望部下个个以一当十暂时取得了微弱的胜势迫使敌军撤退到图尔根河(今呼和浩特市大黑河)之后两军隔河扎寨对垒相望。在风雪肆虐这段时间不敢妄动各自坚守。 “那边有何动静?”满都海问那探子当然这不是原话而是其其格翻译给青离听的。自达延外出征战满都海便常常把青离邀到自己的帐中来按说可敦邀请一个已经被默认等待册封的公主并不令人奇怪但青离却总是感觉她是想把自己放在视野之中。 “好像没什么特异。”还是其其格的同步翻译“唯有今日下午风雪小了时看见许多那边的人去抬盐。有些怪。” 抬盐青离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有趣事情:蒙古平民从干涸的咸水湖底直接用斧子砍下大块的盐中间穿孔用细绳抬回来可用于与汉人的交易也可自己食用。 “是么?许是他们正好跟明国有边市的日子吧。”满都海答道。 说着她站起身向帐外踱去。 残余的北风呜咽着风里也许就夹着新丧的亡魂浓厚的黑云压低了天顶月光与星光都一丝也透不过来满都海伸出手去果然五根手指一根也看不见。 “今夜是劫营的好天时。”她笑了笑说。 劫营?不是隔着条河吗?怎么劫?青离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不过这谜疑迅又解开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中图尔根河一定会再次上冻像冬天那样走人跑马都没问题。 可有哪里不对。 青离仔细整理了一下脑中所有的信息突然跳将起来:“可敦!叫达延不能去劫营!!” 说晚了……---- 达延回来的时候完全是个血葫芦。整个人半伏在马上衣甲稀烂袍摆的碎缕下挂出尺许长的鲜红色冰凌与半瞎了的大黑马肚子上挂下来的丁丁当当相碰。背上带着两支羽箭也早看不出什么颜色随着他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扶下来放到榻上衣甲皆被大片的红冰冻在身上向火许久才解得下来。 青离也随着众人拥入大帐看见达延背朝上趴在榻上身边一群人忙乱着侍女从外头打雪进来给他擦拭身上血迹滴滴答答流得满盆都是刺目的红水。那些血迹大部分是别人的但他自己亦损伤不少等擦过两三遍古铜的肌肤上二三十道血口便狰狞着显露出来。所中之箭被剪去箭杆留下极短的一截在肩胛下微微耸动汩汩流出赤红。 两个穿白袍的人来了据说是大夫。他们将刀把上刻了太阳和月亮的蒙古刀在火撑上烧红迅割开背后的皮肉在焦臭的白烟中将两个勾在肉里的箭头生生撬出然后拿草木和牛粪烧成的灰大把大把地洒在伤口上止血。 如果是在砍木头凿石头之类的青离一定会称赞他们动作麻利不过在一个清醒着的大活人身上多少让她眼皮有些跳。 不过达延的反应也真像块木头或石头几乎连哼都不哼一声。 两个大夫施工完毕后告退了却看鄂如苏一瘸一拐地进来他伤得比达延略轻不过一只眼睛上肿起小孩拳头大的血泡挤得本来就窄长的眼睛几乎不见。 达延见他进来挣扎着坐起身脸色铁青地问话。 青离猜想对话内容是关于折损多少人马的。 果然达延的脸色一路沉下去用伤少些的左臂使劲拉扯头好像在受什么酷刑。 不过他看鄂如苏比比划划地说着眼上的核桃随着一跳一跳大概觉得太滑稽了嘴角竟又泛起一丝笑意。 所以他勾勾手指把鄂如苏叫到跟前拿起还未完全冷却的匕在他的血泡上哧地一划。微烫的液体立刻热烈地流出来肿胀也迅消退。 鄂如苏能重新睁开眼睛惬意地转转眼珠于是咧开嘴拜谢他的大汗全不介意血流得半个脸都是。 青离看得呆原来在蒙古人人都是大夫也人人都是蒙古大夫…… 这场惨败导致达延带领部众向哈特和林溃退男人女人们卷起蒙古包牵上大些的孩子抱起嗷嗷的婴儿将他们的家搬上牛背。一切迅捷却又无声全无平日要搬家到水草丰美之处时那种热闹。并没有太多的悲戚与哀啼但一种暗夜般的压抑在空气中涌动。 这对有些人是不幸对有些人或许是幸运在没人顾得上她的一个夜里青离开始第二次逃亡。 (五十六章报君七) 五十七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八)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北风吹袭一弯可怜的月亮在云层中隐现整个大地被白雪覆盖仿佛又回到腊月寒冬。青离立在一个高坡顶尖的大白石头上月光斜笼着身体显出大理石一样的光泽。 她对面的人黑袍白马相貌堂堂一双狼眼直盯着她里面却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 青离也直盯回他也许是她不够小心也许是他恰好留了意竟又追来。 “去哪里?”达延看着她的眼睛问。 “回明国。” “回明国哪里?你不是说家人都没了么?” 青离一怔这确实问住她了。飞花楼已经没有姐姐甚至没有小沐沈家被她伤得还不够深么? 所以沉默了许久后她答道“跟你没关系。别阻着我。” “我不想拦你……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来。” 这答案倒是出乎青离的预料细看一下果然只有他一个人重伤未愈的人。 但她依然不敢放松手下死死按着腰间的刀柄。 “阿爸的样子……我都记不得了……”达延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眼神落向空茫的天空。 “但不知怎么看见你那天记得特别清楚……”他没理会青离的迷惑自顾自说下去。 “一个在么么手上……小白皮袄……一个在察合手上。” 青离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小时的事么么是蒙语口语生母的意思察合是人名大概是乳娘之类。 “我想看一下你们可没人理……抱得很高跳啊跳也看不到脸……” “你一只手垂下来特别小很胖在我眼前晃……” “么么在跟个汉人说话我听不懂但知道你们都要看不着了。” “我就把那狼牙绑在你手上……” “汉人包你俩在黑边的袍子里走了。” “么么蹲下来亲我一下……脸在光的背后看不清楚……然后转身……一次都没回头。”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却交织出一幅如在眼前的画面青离鼻子突然一酸那种最后一个亲人也挽留不住的无助感觉没人比她更明白。 “那时我想……长大就好了长成山一样高的男人就能看到你的脸也不会让人把你带走……却原来……”达延抬起头苦涩地笑笑后半句说不下去。 “你想走就走吧我保护不了在乎的女人但不会要她陪葬。”他最终落下这句话拨转马头向大队的方向回行。 云层此时撇开月亮极淡的黑影在雪地上拉得细长马蹄印的间距渐渐由细碎到慢慢放开。青离看着达延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她心里还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于是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声“回来!!” 出于意外达延的身影一激灵扭回头疑惑地看她。 “我有话问你!”她不知怎的说话像有些气冲冲地“你把我许给哪个王爷领主了?” 达延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这两日来难得的灿烂问“你不知道为何打仗么?” 高处的女子迟疑地摇摇头。 “亦思马因来下聘让我臭骂回去了。”他看着她眯起狼眼答道。 青离呆住心里五味杂陈的感觉好像烟花一样喷出来。 原来是这样他没有把她给别人。 而且这样说这场战争是因她而起的…… 尸横遍野血染江河被多少人诅咒的战争是因她而起的。 她应该低下头去深深惶恐实际上她也确有内疚。 但更多的是一种满溢的幸福感…… 或许每个女人心底都想做一回祸水。 因为那证明你够红颜…… 达延回转来很近地打量青离。她是那种月光下比日光下好看数倍的女子白日过于苍白的肌肤显出象牙般的质感煞气过重的眼睛也被中和得略有温柔月光更放大了她那独有的冷澈气质此时立在高处长海浪一样翻飞美得那么不可一世。 “老贼与我是大仇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妹妹嫁给他。”他过来拉住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叹息道。白马仿佛知道主人心意也恋恋不舍地去叼青离的袍襟。 他要的是妹妹不是蒙古公主。这就够了足够让青离做一个令人惊讶的决定。 “喂知道柳不恕么?”她看着他突然说道。 达延显得有些奇怪摇摇头。 “你会知道的。”青离把手抽回来全身一阵乱掏实在没有信封便掏出张白纸递给他“写上你想杀的人的名字折起来给我。这人三个月之内会从世界上消失。” 五千两她不打算要了反正这强盗也是去抢。 “我不信萨满。”达延古怪地看着她。 “我比你们萨满灵多了。”青离诡异地笑“你写了我就不走。” 于是达延眼睛里闪出光来咬破尾指认真地写了亦思马因的名字给她。 青离快活地笑接过来收进怀里自言自语道:“刺人者诛刺国者诸侯!” 就像她看不懂蒙古字达延也在纳闷什么“猪”和“猪猴”但他也快活地笑因为青离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与他并马而行。 达延原来的黑马残废了这次的白马是年轻牝马似乎与青离的小栗马情谊深厚走着走着总去耳鬓厮磨青离开始还吆喝硬拉后来也不管了整个人就跟白马的主人蹭来蹭去。 并行间她眯起眼睛看达延觉得自己并没有昏头而是看得很清楚: 每颗心的深处都有最期待最渴求的东西化作一个妖媚的幻影睥睨而蛊惑地勾引着自己的主人。 当人以为自己爱上什么人其实是爱上心中的幻影。不然世上何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怎么没看清楚”的说辞? 从小在世上全无一个血亲妻子的身份更像恩人宠妃曾经无情地背叛。达延的幻影无疑是一个可以放胆地单纯地去爱的人。 妹妹是这个人可能在现实中存在的一种形式。 如果拿着狼牙的是男子里头又会扯有汗位权力的纠纷。 可就那么巧出现的是她。 一个突如其来、娇弱纤细、倔强聪敏、仙姿殊色的女子。 于是便有三分惊喜、五分保护、三分征服以及一分因不能得而倍加诱惑的**织成一片十二分的迷恋。 但幻影就是幻影当他知道最下面支撑的事实会像泡沫一样破碎迷恋会变成什么呢? 青离笑为何自己已经看得这么清楚了还是绕了进去。 不过她不管了高高昂起头高亢铿锵的诗句抑扬顿挫地从喉间飞出: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达延默默地歪头看她半天轻声道“不懂但是好听。” 青离笑着他不会明白这是多么幸福的诗句看前头满以为会落在什么家国、大义不想末句转起为着的只是你一个……这个理由就够了。 于是她越得意声嘶力竭地像狼对着月亮那样长啸天高野旷清脆的女声传得极远: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五十七章报君八) 五十八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黄昏蒙蒙地笼罩了这一片水草贫瘠之地达延困囿在金顶的大帐中走来走去脑中还翻腾着白天着帐篷里的激烈争论。 争论当然是蒙语但为了方便这里只写汉译。 “图尔根河上我们损失了八千名勇士与无数的好马亦思马因则还有他的长子帖木儿麾下六千精锐的重骑明日即将从自己的领地兵。他一来敌人的兵力将是我们三倍之多。依现在的形势不如暂且将公主送给他们以求停战。” “放屁!你xx什么时候叫人切了?!是男人的就好好干他娘一仗!” “接羔要在春天打围要在秋天目前的时机只会白白流干勇士们的鲜血。” “公主是个炮仗捻炸的是炮仗!要是送过去他们就收兵我挖眼珠子给你!” “**赶上天灾我们的牛羊战马都冻死饿瘦我看撤回哈特和林坚守等来年草青马肥报仇不晚。” “一下子就撤回老家去如果老家也守不住呢?” 显然将领们分成主战主和与主退三派争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没打起来了。 而这三种方案各自决定性的缺陷也被互相攻击得淋漓尽致。 没错正面迎击是匹夫之勇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取胜也会耗尽精锐荒茫的草原大漠上可不是只打这一仗就一劳永逸了。 送出青离求和是白白拿出尊严去给人践踏像鄂如苏说的要是得了公主对方就收兵那才是个笑话。 至于后撤说的倒是轻巧可要打回来又不知是多少年的征战。 真正是个困局…… 最后他们等着他裁决可这次看来他也处理不出让几全其美的结果只好头疼地扔下一句“明日再议”。 可黑云压城他还有几个明日? 这时帐帘轻掀一股薄荷的味道隐约进来。 达延抽抽鼻子他已经知道是谁最近这段时间青离常往太阳穴上擦这种东西----虽然她明明知道他极度讨厌这味道。 飘进来的果然是青离脚步像个小鬼似的脸上是几分得意与魅惑的笑披一身宽大的白袍子看得达延心中微微一动瞬间闪过很想上去用手将她纤细的身体从衣服里找出来的念头。 他不知道青离凡嗅出人心的缝隙打算用利刃像庖丁解牛那样割过去都是这样笑。 “什么事?”他开口问。 “你知道我那天想叫你不去劫营么?” “听满都海说了却是为何?” “因为对方有防备。”青离面色转向沉稳答道。 “笑话骑在马上的男人还不知道坐在包里的女人就知道了?” 青离这时也没心思卖关子直接道“你们在营里自然不知道这边却有探子回报说咸水泡子里有大批人抬盐。” “抬盐?” 达延头上划了一个问号因为这是蒙古很常见的事情。 可是等等! 他似乎一下反应过来那天马匹从冰面上冲过时似乎是有蹄下踩着粗沙的感觉当时他还在奇怪只是没太往心里去。 “凡事都有因有果。”青离继续说“平时三三两两自然没什么。可没有边市又风雪方停的日子突然大规模去抬盐难道没有原因?” “可敦一说劫营我就突然想到”说话的还是青离“亦思马因怕是正料到这一点将大块的盐剁碎趁黑洒在冰面上----我在明国见人除门前冰雪都是此法----那河面本冻得坚实但马蹄子一刨盐一溶化便越化越多不可收拾所以打头阵的能过去到了中间却必然突剌剌一声将人马尽倾在河底!由是队伍被斩成两节尾不能相顾他再早有伏兵掩杀过来岂非大事不妙?” “因此听探子一说我便想要可敦派人去阻止劫营可惜那时已经晚了。”青离叹道。 达延听得瞠目结舌当日的情况本不会到处去说就算口风里露一两句也都是蒙语她却如何知道得有如亲眼看见一般!? “如何我比萨满还灵吧?”青离看着他的反应又笑起来。 达延半晌才想起来那个她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晚上当时他根本未曾在意的那张白纸以及她关于三个月内的承诺而此时不由他不认真起来甚至有些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难道你有何退敌妙策? ……---- 是夜四月初七的夜亦思马因的长子帖木儿在睡梦中被震天的喊杀声惊醒。跑出帐篷一看自己的营盘已经变成一片人间地狱。马厩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战马带着一身的火四散奔逃有的就地翻滚有的直冲向水源更有的惊慌失措冲进前来找寻它们的主人人群里践踏起无数的哀呼。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明日就要上前线去支援今夜都在一心享受最后的安宁许多人尚未弄清生了什么事就去见了阎王伶俐些知道爬起来没命地跑可又怎能快过四蹄生风的骏马于是在背后便被一刀劈下溅起滚烫的猩红。 帖木儿看着这群从天而降的神兵或者说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的恶鬼捶胸顿足徒呼奈何。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的探子还报告过达延被追撵得像只丧家之犬舍弃原来的营盘退至格伦离他帖木儿的封地瓮观足有四百六十里远。 不过蒙古骑兵最擅长的就是闪击战他们的行军中一名骑士通常都带几匹良马轮换着骑甚至可以不带军粮南宋时打居庸关不下一夜间竟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紫荆关所以四百六十里地的距离绝对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们的领是丧家之犬还是丧家之狼。 天将破晓时眼见大势已去帖木儿不得不放弃最后的抵抗集合残部准备突围逃走 仿佛是上天助他包围的东南面打开了一个豁口残余的数百骑仿佛受到挤压的水柱从那里争先恐后地一涌而出。 可上天真是助他么? 四月初十帖木儿暴毙于其父亦思马因之处。 四月十五土默特部领率军离开右翼联盟。 四月十六达延整顿精锐与亦思马因军决战于戈壁。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很多年后在青离脑海中依然很清晰。 当时她立在高处的沙丘披着轻铠被五六名亲兵簇拥保护着。她功夫再好毕竟身体单薄不可能跟那些高大武士对冲因此身上跟其他人相比算是干净非常脸上也丝毫看不出表情来。 倒春寒的尾巴过去雪已经化了一望过去只是连绵起伏的大漠黄沙。 接着成千上万的蒙古重骑对冲下高坡好像大片的黑云在黄色的天空上翻滚移动。 瞬时战鼓响成怒雷旌旗遮蔽天日铁蹄扬起黄沙鲜血流作江河。每个人毫不怜惜但又尊重他们的对手杀戮也随时准备被杀。 达延也在下面很好找因为他所过之处都是一阵黑色的旋风将敌阵冲垮冲碎像一把镰刀割过麦地。 战争总是会死很多人但也会让人感到活得更像活着。就像唐诗里有“可怜无定河边骨”、“一将功成万骨枯”更有“黄沙百战穿金甲”、“男儿本自重横行”这真是奇怪的地方。 是役达延大胜缴获牛羊物资无数右翼初平奠定漠南蒙古统一之基石亦思马因奔逃青海不三月而卒。 在充满美酒、嫩炙以及女人的庆功宴上部众吹捧着他们的可汗是如何从一个危殆的关头想到绝妙的办法瓦解了右翼的数万大军。 达延听到笑着沉默。 直到他行将就木也还记得四月初七那个晚上青离像个小鬼似的飘进来身上带着薄荷的味道跟他说的一些话。 “巴图若现在把军队整起来去吃四百六十里外的六千人有问题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你说帖木儿?”他反应一下道“我也想过只是就算杀去了那六千人我们的围还是解不了。” “你若全杀掉自然解不了。”青离吃吃笑起“可只要放帖木儿走倒十有**能瓦解亦思马因的联盟。”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亦思马因则还有他的长子帖木儿麾下六千精锐的重骑明日即将从自己的领地兵。”青离目光如刀直视他问“不觉得这话奇怪么?土默特与兀良哈两部都联盟过来自己的长子却还在封地?” 达延一下被问住了。 “我一听到就知道他家肯定有问题。所以刚才你们商谈着我跑到他们的俘虏那里去打听。”青离继续道“果然帖木儿与其弟素来不睦一次口鼻流血疑心是后母下毒遂自请出封于瓮观。这次他迟迟不曾兵回去只怕也是此理由。” “若他拥兵援父势力制衡其弟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只身逃回大概就在劫难逃了。” “而且我现了更妙的事情。帖木儿的夫人出身土默特部而其弟娶了兀良哈的女子。”青离诡异地笑“如此我们却不是将一个天生的大火药桶丢给亦思马因了么?如果还怕不能爆炸就想办法煽风点火好了。” 达延也记得她进帐时表情实在有几分撩人甚至曾经让他瞬间感到下腹热了那么一下。 不过当她说完这些蒙古的大汗呆呆地看住那张美丽的脸心中竟掠过一丝恐惧:愿今生里不需要与这女人为敌…… (五十八章报君九) 五十九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十)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走不走走不走走。 青离泄气地扔下花杆从一开始她就看清这花只有五瓣…… 与右翼这一战让那人走上可以统一整个漠南蒙古的基石。 他的恩她算是已经报了。 那么还留连什么呢?真想再过两天变成那个莫名其妙的蒙古公主? 青离苦笑她这是什么命啊特特地把沈云舒赶走了来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蒙古居然面对的是一模一样的困境。 正想着达延出来了。 他们此时是在边境处一个老旧的蒙古包外面远远能见到汉式屋顶的青瓦与破败的村落。 达延一大早把她单独叫起来来找这个蒙古包的主人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叫什么察合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察合这名字又好像在哪听过。 不过青离也不敢问从今早达延的脸色就一片铁青。 跟他在一起她体会到一点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他欢喜你时真的好像命都可以给你可一翻脸又好像撕碎了你也不在乎。 前一个那么辛苦压抑。 这一个这样如履薄冰。 在感情上她的运气似乎还真差…… 这样沉默着行了一程达延突然勒住马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双耳一支----他的耳朵真像狼的那样会动的猛喝了一声“停下!” 青离一下子也警觉起来四周陈年的高草中似乎有沙沙声上风处隐隐刮来铁器的味道。 “跑!!!” 还未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她坐骑的缰绳已被达延拽住两匹马箭一样窜出去了。 接着不知多少人从刚才表面还很平静的草丛中冲出来高喊着“冲呀!”“杀呀!”“万户侯!”。 显然这些人是早有埋伏。 可等等! 他们喊的是汉话? 青离用余光扫过去果然都是明军的装甲不过与之前萎靡畏缩大不相同现在个个如狼似虎。 于是她脸上浮现一个彻底哭笑不得的表情应该惊喜还是惊恐? 要是在两个月前她拼着被无眼的刀箭误杀的危险也要往回跑向他们大喊解释她是被掳的汉人女子可现在心里矛盾着手下却还是不住地打马跟着达延风驰电掣。 还有从追兵的喊话看来似乎知道目标的身份。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达延一大清早单枪匹马地把她揪起来两个人单独到这地方除了她临走前跟其其格说了一嘴连满都海都未必知道。 难道是其其格?她应该并没有什么动机啊提到达延向来满脸是笑的。 可是对了今天似乎是她约见那快成亲了的铁匠情人的日子…… 青离再次无语道德和道德在这里又打架了。 这个通风报信让敌国去伏击本国领的铁匠可以算个蒙奸。 但难道未来的妻子被一个更有强权的男人当作一时的泄欲工具是应该忍气吞声咽下去的么? 不过当下似乎不是纠缠这个对错的时候。青离现这时他们已经被追迫到一个断崖之上。 断崖有十几丈高并不是完全的悬崖说陡坡可能更合适但坡度也近乎垂直布满嶙峋的怪石和张狂的蒺藜下面的山谷背阴厚厚地还积着雪。 达延的马眼见穷途狂躁地用碗口大的蹄子刨着脚下土块由那坡上滚下都在半路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青离紧张地看着乌泱泱的包围圈也紧张地看着达延心里激烈地想着如果两下冲杀起来她要帮哪一面呢? 这会儿她真希望他能拿她当人质啊可惜无论什么人跟蒙古的大汗相比似乎都不够分量。 她看到达延死死咬着嘴唇狼眼顾盼扫视那数百名步步进逼的士兵光芒却渐渐由愤怒变为冷锐最终竟眯起来了。 难道他有什么好办法? 忽然间青离感到腰上被股强大的力量一锁整个人被一把抓过同锁她的人一起向后仰去。 上面传来一阵惊呼---- 从那样的峭壁滚落达延没有死。 这算是运气还不能算是奇迹。因为狂乱蒺藜与锐利石锋将他的皮袍扯得稀烂后大半竟无法刺穿那紧实浑厚的肌肉许多刺尖甚至因此折断在肉里因此整个后背血肉模糊但还不至于致命。 而青离也没有死她身上有撞击带来的震动和疼痛但不严重那些可以轻易在她柔软身躯上开出血窟窿的嶙峋怪石竟都高抬贵手放过了她。 她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伤。 不过这同样不是什么神佑或奇迹而是因为滚落时她整个人像那夜在他榻上那样严密地被裹在达延的身下。只不过这次是为了保护……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看着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人视线也变得模糊鼻子酸得要命。 “别站着……”那人伤成如此威仪仍在对她颐指气使“那里……有个岩缝扶我。” 青离依他目光所向果然现一个岩缝开口被盘根错节的植被挡住不加提醒很难找到。 她不奇怪达延为何知道这里毕竟是他的草原…… 于是她用身体硬撑开荆棘扶他进去。 进到洞里她四下看看这洞口小内大阴冷但还不算太潮湿有干草和烧焦的动物碎骨可能有过当地人在里面避雪烤肉。 估摸明军的步卒从山谷两侧绕下来需要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应该足够给他处理伤口了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麻利地奔走着从外头抱进大捧的雪来给他清理创面兼做冰敷止血;用头上的簪挑出断在他肌肉里的荆棘甚至石尖;最后将衣物扯成宽窄适中的布条为其包扎。 她把整个外袍都撕了留一件单薄里衣贴在身上整个人由于天气尚寒瑟瑟抖。 “离……”在青离包扎他身上可以处理的最后一处伤口时他突然叫她还是不准那个“青”字因而省略。 “又叫一个字跟我很熟啊?”青离头也不抬道。 “离……”他却不为所动语气里也没有迎接青离调侃的意思而是极凝重地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 青离整个身体一震手悬在了半空。 她没想到这句话会这么早来。 “满都海昨晚告诉我么么走时交给汉商的两个婴儿……都是男孩……我不信今早跑来问察合。”达延断断续续地说道。 青离这时想起来察合是达延生母呼吉儿的乳娘怪不得听起来耳熟。 果然他既然问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他知道答案了为何在那滚落的一路还要如此拼命地抱紧……? “我欠你的已经还了。”青离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仿佛用了千钧的力气才吐出细丝一样的一声 这话应当是极有力的她还他的是整个漠南蒙古还不够么?不要说他连她自己的内疚都能抵御了呀。 达延果然无话了沉默良久却又挣着抬头看她轻声道:“除了欠没有别的么?” 青离愣住。 这句话好象利枪一样完全绕过了她给出的重甲而是从两肋直接刺透心房。 青离不回答两颗泪珠却猝不及防滚落。 多么奇怪啊明明明明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感情却还可以是真的呢? 泪珠儿落在达延的伤口上他觉得火烧火燎地痛比以往将毒箭从身上剜出都要痛得多了。从那里面他已经看到了答案但这答案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最后的努力:“我想娶你跟我回去吧。” 青离苦笑只是冷静地回问:“你能不跟明国打仗吗? 达延笑着摇头这问题是他意料之中的。 青离看他脖子上一道血口若是不幸再深两分大罗神仙也救不转命来。 那么又是多么奇怪啊他可以为她死却无法为她活着…… 于是她深深吸气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他们差不多要找来了。我会出去把他们引开但也跟他们走。” “我把火石留给你这里有干草等没事了点燃看到烟大概会有本地人来救你。”她继续说着有些交待后事的感觉。 达延只是笑着看她像平日那样眯着狼眼笑着却藏不住眼底一点悲凉。 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扯住她问:“你的坠子哪来的?” “一个喜欢的人送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 青离这样说着心中叹息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要骗他。但她没办法她绝对不想把坠子的主人搅进来那太复杂了。 达延对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会但觉得也似乎无法得到更多于是他拉过她**的左臂来深深咬下去。 青离看血丝从他的利齿间渗出很痛但不必闪躲。这段由碎成布条的衣服和牙印开始的孽缘用碎成布条的衣服和牙印来结束最合适不过了。 “我这辈子不要再见到你。”青离起身在洞口了达延在后面喊出最后一句。 “我也是。”青离答完这句慢慢爬出去不再回头。 若再见必然又同初见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一个金箭一个火枪。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五十九章报君十) 六十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十一 扫尾)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 青离出得洞去几下麻利地覆盖了缝口然后一边往东跑一边用力拧沾血的布条最后将其挂在荆棘枝上做个仓促扯破的模样。 弄完这些她隐约听到步伐声了便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是被掳的汉人救我!” 马蹄前来她有些愕然地看着马上军官这不是之前两次碰面的玄真行者么? 而当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到后面两人更是瞠目结舌----她本以为今生都见不到他们了。 一个纵马过来她以为是想把她一把抱起让她尽诉这劫后余生。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在她面前下马了唤一声“青离”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苦笑他始终太知道分寸。 “我就说有缘分自会再见么。”一个笑得灿烂也上来道。 他们怎么在这里的?还跟玄真行者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按后来青离了解到的长话短说是这样: 因为云舒忘了令牌在乌镇驿馆结果青离被献祭到蒙古去的第二天沈家兄弟就知道了慌忙设法营救。 他们手上又没有军队正一筹莫展间却有一机缘巧合:圣上采用宰相李贤的建议新近招安一批绿林豪寇赐以军职既能为百姓减去匪害又能填充兵力。这里面云舒偶尔看到一个“二郎山聚义寨”的名字。 看官可还记得石亨案后青离嫌难拿而随手给云舒的铁头牌子?那牌子是玄真行者给青离的叫她有事去二郎山找他。 云舒想起这个急急查证待找到人果然是玄真行者。 原来玄真行者本姓周因受了冤狱刺配后来落作了行脚僧并入了绿林坐二郎山寨的第二把交椅。如今归顺因他本来熟悉边境便被赐与乌镇守备之职。上任之后整肃军纪教习操练乌镇军容焕然一新。 这也是无巧不成书如果换了别人端不可能调出军队去救一个女子的但他对青离有承诺之信便答应试试看。没想到很快还就有了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就是青离所猜到的那样其其格的铁匠未婚夫心怀怨恨前来密报达延和青离两个单独往边境这边来。 接下来的事情青离就都知道了。 哦至于原来的孔守备的下场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被一个家中妻女米粮都被献了出去的平民割断喉咙…… 云舒天翔讲得很平易但青离看到两个人尤其是云舒都瘦了一圈。从蒙古大汗手里往回弄人谈何容易就算有这样一个机缘帮忙之间曲折打点也都是可以想象的。 她默然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 等他们把这个事情讲清楚整支部队已经开始往回返草原的太阳落山很早在地上铺出血红的残辉士兵们有些泄气因为最终没有找到达延。 那是当然的青离伪装现场的本事是一般人看得穿的么? 青离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这两个了此时见着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她在马上细看二人的侧影现还真有几分相似达延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只不过由于在中原长大里面并没有狼性的凶光都被人称作凤眼了。 他们也问了来密报的人关于青离在蒙古的情况铁匠告诉他们青离险些成为蒙古的公主但这个平民并不知道坠子的事他给出的理由是她长得很像大汗死去的妹妹。对这个理由天翔云舒觉得不易接受但也无从反驳。 而青离自己自然决不会提起那串狼牙。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她要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而之前令青离和云舒吵起来的那件事情此时显然因为时过境迁而被埋在地下。 感情的问题很多不是当面解决得了的在冲动中硬要处理出一个结果常常导致决裂因此先埋下去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但它的弊端在于也许就再没有办法找一个开头将疙瘩解开来于是出了问题的地方就经年累月地潜流暗涌地作用着。 以云舒对青离的了解他能想清楚青离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她说的“玩玩”是气话。但他想不清楚的是从门缝里看到的青离在天翔怀抱里痛哭的场景。 他觉得看见她的眼泪比看见她的**要难…… 那么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他还没有过分自作多情的话也许青离喜欢过他不过后来像所有世人一样更倾向于天翔。 如果是哥哥要来争他还有点只在这件事上不能退让的勇气。 但现在是她自己的选择他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表面上他跟青离还是跟以前一样实际上稍微接触深一些的事试探一点的话都不再做不再说了以避嫌疑。 青离自然也感觉出这一点但她很难解释也不想解释。 难道这点误会没有了她就能跟他在一起吗? 局势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下去。 如血的残阳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马蹄也踏出明蒙的边境线。 青离立在阔别数月的土地上回北望乎觉这一段日子恍然如梦来势汹汹毫无征兆梦里炽烈而又惊奇到去时又如此突兀若归云般再无觅处只在自己心底留一抹无法言说的痕迹。 哦对了最后交代一下达延的结局。 成化年间他最终彻底击败右翼势力统一漠南蒙古并向西驱赶瓦剌被蒙古史籍盛赞称为一代中兴之主。 对青离来说忘了他是件很难的事不只是因为那些牙印而且因为在多年后边患的告急奏折上时常可以听到他的名字那时他还有一个新称呼:“套寇”。 开始听到时她还黯然神伤又问自己私自就放过这明国的大敌是对的么? 后来听得多了她便只笑涔涔拿过鸡毛掸子掸去墙角的灰尘。 反正世上没有后悔药买更没有绝对的对错…… (六十章报君十一该插曲完) _____________ 敬请期待下一个故事:画皮^^ 六十一章 三绝楼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肩上搭条手巾的店小二满脸笑地迎上来一套甜滑热络的迎客词喷薄而出“哟三位客官不像是本地人那就更得到我们这三绝楼一趟才没白来这长安一回啊!我们这三绝楼第一绝菜绝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海里游的哪怕是罗汉素食都能给您作出别样的心思来吃过的都说是‘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啊;第二绝戏绝美每日的下午啊----客官看见那戏台子没有----特地请了长安城的名角上来唱那最有名的戏文这客官一壁吃着美味佳肴一壁听着千回百转的戏文那真是舒服熨帖到每个指头尖里;至于这第三绝嘛……” “都在这说出来哪里还有趣?”天翔笑着打断他又向云舒青离道“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是是小的该死了竟拿客官当那些直露庸人。”小二做个打嘴的势一溜小跑地带三人进门。 青离看了爱卖关子的家伙一眼她好奇心有些被勾上来却不好去当那些“直露庸人”只好落座等着晚上。 小二看看她踌躇几下还是开了口压低了声音道“几位大人莫怪小的多嘴这长安城近几年出了好些宗女子失踪的案子这姑娘好生标致可要小心着点。” 天翔大笑道“哪个敢找她的麻烦算他倒运。” 云舒也笑起来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二道声“多谢相告知道了。”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就是为此而来。 去救青离是绝对的目的可既然西行身上少不得带着差事。 青离看着这两个按说他们是匡扶正义的使者可只要见到他们就知道世界上一定又有不好的事情生…… 她也打量一番这客栈的布局:一楼二楼是吃饭的场所三楼是客房跟一般所见的有些规模的客栈并无太大不同特别之处是在一楼有一戏台高高挂下锦帘彩布名家的生旦们便在上头咿咿呀呀唱起戏文甩开水袖演绎起那些古往今来最动人、最精彩但又从不属于他们的人生。 听以前来过的天翔说这戏台的设置是三绝楼老板的一招新鲜妙想使这楼一下从周遭的饭馆酒楼中脱颖而出不几年便成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字号。以前有客人为了争戏台下最好的位置甚至大打出手。 正想着前头爆起一大声“好!”接着噼里啪啦地鼓掌吓她一跳。 往戏台上细看去是一个小旦与一个带书童的小生共三个人。刚才这满堂彩竟是因那书童开腔。老的戏迷眼刁耳尖褒贬分明。看到婀娜身段听到字正腔圆不管你是主角配角决不会吝惜叫好与掌声。 小生似乎有些愠怒地看了书童一眼但少不得继续唱下去。 “那书童……好像霜官……” “别傻了早嫁人了吧就算还在唱戏哪里会唱书童?” 青离一怔这对话竟是从自己身边出的于是把她心思从戏台转回来疑惑地问“霜官是谁?” “我们**岁时外公家养过一个戏班都是十二三岁女孩子打小专门请师傅带出来逢年过节唱上几场好过去外头请那三教九流的。”云舒笑答“霜官是里头专唱小生的很英气一个女孩子与一个唱小旦的玉官一时都极红。” “哦现在这班子还在呢?” 青离没想到这自然而然的一问会带来半晌僵硬的冷场。 良久还是天翔开腔道“这些女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时人大心活出了一件丑事外祖不敢再养便都打配人去了。” “什么事?” “那个唱小旦的玉官跟人私奔但情人没来反遇到夜游的强匪被杀了。” “她若私奔必是隐秘的情人来与不来人既然死了你们却怎么知道?”青离好奇追问。 “云舒你是第一个看见尸的你说吧。” 云舒长长吸口气仿佛将思绪放回过去慢慢讲起来。 “那是十年前当时京城里正被一件连环大案闹得人心惶惶凶犯专找夜行的单身女子下手用斧子锤子之类的钝器打碎后脑抢夺财物饰所以我特别记得那一年。” “就在那年刚交五月的一天早上我到外公家也就是永昌府去那天头夜里刚下过大雨好大好大的地上都是积水。” “外公家外头有一棵两人合抱不住的大槐树。那天早上我老远看到树下水洼里有个人穿一身大红瞧着像是玉官喊了半天不应我跑过去一瞅可不就是她穿的是戏里新娘子的打扮凤冠霞帔叫水打湿了颜色深得像团血整个人在水洼里斜趴着脸上带着极甜极喜庆的笑。” “什么?你说死人脸上笑得喜庆?”青离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插话。 “可不是么所以那时我还当她睡着了上去摇她却是一手的血。” 虽然奇怪青离也不再打断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很快大人们就都来了。开始检查尸体讯问有关的人。” “稳婆现尸体衣冠齐整当晚并无行房痕迹但也早非处子。可见已经与人相好一段时间了。” “另外听同屋的霜官讲前一天玉官似乎在收拾细软将这些年得的打赏、饰都装在一个小包裹里还戴上珠钗翠玉对镜子左照右照问她好不好看。在此之前她见过玉官的情人隐约猜到这是想要私奔。她说也曾劝过玉官但情迷里的女子哪里劝得住。” “而被现时玉官身上毫无值钱的东西手上有一个戒指的白印可见别说那个包裹连戴在身上的饰也被拿走了。” “我爹一看这案子便觉得是那连环案的手法。因为那案子有很重要的一点:死者财物被夺但都衣衫完好并未受到玷污。” “对了那案子怕是连我也听过最后凶犯不是被抓了么?听说是个先天不举之人?”说到这里青离想起什么问。 “可不是么因为不行老婆跟人跑了便恨起天下的女人变做个夜游神。”天翔插话笑答。 “那他承认玉官是他杀的么?” “承认是承认……” “怎么难不成还是屈打成招?” “不怕屈打成招倒怕不打自招。”云舒苦笑“那时他整个人已经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拼命在公堂上说他如何侮辱、如何杀害那些女人的细节问他什么只有多说没有不承认的。” “物证方面呢?”青离又问。 “时间一久自然佚散。在他住处找到三四个受害女子的贴身之物其他的怕是都换成酒肉了。”云舒答道。 青离喔了一声。 “案子终归是这样不是每一个都破得了的”云舒叹道“不过玉官这事倒也说得通。她盛装华服半夜等在那树下太过惹眼死法也跟连环案中一样大理寺的判决最后都没人起什么疑议。” “那玉官的情人呢?”青离又问。 “可能是那夜雨太大没有去。或者是见到玉官身死心下害怕跑掉了。” 青离叹口气为这样男人丢了命不值啊。 “喂云舒反正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你就说真的。”半天没说话的天翔突然道。 “什么真的?”云舒扒着饭问。 “玉官的男人不是你么?” 雪白的米粒天女散花中…… 青离一边救回差点被呛死的家伙一边骂说话不会看时候的家伙。 “怎么可能!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好不好!”云舒满脸涨得通红“你哪听得这么离谱的谣言?” 连他哥都敢骂看来真是急了。 “府上好多人都这么说。”天翔笑道。 “他们凭什么胡嚼啊?” “玉官又不比霜官爱说话你不过远远听过她几场戏下葬时候却哭得比她娘老子还伤心。别说那些无事生非的下人我也奇怪呢。”天翔道。 “这这……有个缘故。”云舒一愣支吾道“但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青离看云舒尴尬忙插话解围道“半大的孩子喜欢皮相光鲜的戏子歌女尽是常事。只要乎情止乎礼也是难得的美意天翔你何必笑他。” 没想到云舒向她也连连摆手道“可我也并没有喜欢玉官。” 青离好心解围却碰个小钉子于是白他一眼狠狠道。“那你哭成那样?谁吊你起来打不成?” 云舒正要答话却见店小二颠颠跑过来道“时辰到了客官里边请就能见到本楼的第三绝了。” (六十一章画皮一) 六十二章 蛇灭门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青离等三人被小二引着连下了两层楼是这三绝楼的地下了到一个开阔大屋跟另一些人一起面对一个穿堂的入口。穿堂很长曲曲折折的每三丈挂有一个大红的灯笼一眼望去有些过年般的喜庆。 不过到开走的时候青离就不这么想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二更----”报时在更夫的公鸭嗓子里拉得格外悠长隐约从地面上的外头传进来。 “时辰已到众位客官跟我走了。”白天那热络的小二此时面色诡异声调低沉换一身黑衣略有些驼着背向前碎碎迈出步点众人也缓缓跟上。 当他走到第一盏灯笼处时灯笼的火苗突然晃了两晃继而倏地消灭。 青离开始以为是碰巧但现后面每一盏都如是人的脚步将到未到之时悄无声息地熄掉。 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嘘----子不语……”小二转过脸孔手中一盏破烂提灯映出青白的光在面上将手指压在嘴上道。 青离惴惴地禁了声等这通道走完似乎到了另一间宽敞的宅子往身后一看黑洞洞地一片仿佛这一路就是从阳世走到了阴间。 “大伙儿跟上千万别走散喽。”小二的说话好像是从喉咙里用气呵出来嘴唇动也不动。 他不说也没人会愿意走散。他手中那点残旧不堪的提灯已经是这空旷而漆黑的大屋中唯一的光豆大的火苗时明时暗让人不禁捏一把汗。 幽微的光线下青离看见面前是向上的陡窄梯阶一溜红艳艳的地毯铺到一道小门好像是鬼怪的赤红舌头。而众人就从这红舌上踏入那门。 门里的房间没有窗户犹如墓室一般地面是青砖铺的似乎有些年代了踩上去能听到砖缝里泥土下落扑簌簌地轻响正对门的最里面影憧憧地是一张长几与一个矮小人形其余三面的地上各整齐地铺着一排蒲团。房间四角各有一只水碗上头漂着四支香薰的白色蜡烛映得那一小块光亮亮地蜡油落在水面浮成一片圆圆的莲叶黑色的灰烬积在碗底可能是香纸的余烬。 “鬼母人齐了。”小二到最前头毕恭毕敬地向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小矮人道。 “那就请各位落座吧。”被称为鬼母的人答道。 这一声可是吓了青离一大跳语气是极平缓冷静的可语音却奶声奶气分明是稚嫩童声。 火光一闪。 那一刻青离看清“鬼母”是个**岁的小女孩脸色惨白黑洞洞的两只眼鼻子和嘴都特别小然而表情动作都毫无一丝小孩子的神气。熟练地就火点着了长长的水烟吸一口惬意地靠在乌黑亮的长几上从鼻孔中呼出青色的烟雾。 她穿一身老太太常穿的老式对襟衣裳上头绣了大团的红花在平日看要多俗艳有多俗艳而此时却显出别样的森人。 “开场吧。”她偏着头对小二道烟袋暗色的炽红一明一灭。 小二于是开腔“这三绝楼的第三绝叫做‘子不语’。专讲那些世上诡异离奇之事哪位客官要是害怕现在说出来小的就带着原路回去。不过每位客官免费招待的机会可只有一次下次想来要出五钱银子各位可要想好喽。” 青离这时才弄明白这第三绝是什么简单明了点说: 讲鬼故事…… 一瞬间她觉得这三绝楼的老板是个奇才也是个变态。 如果不做什么亏心事的话她对鬼神的畏惧属于正常人范畴以内。 不过她亏心事做的少么? 所以她很想闪人但看天翔云舒都没动静怕被笑话又不想说。 此之谓“死要面子活受罪”也。 “没人要走么?”小二确认一遍道“那小的就打门外落锁够时辰再来接人了。” 说着那盏青白的风灯出去屋里只剩角落四盏蜡烛的光每个人的脸都陷入黑影仿佛上面本来就没长五官。 随着铜锁喀嚓重重落下奶声奶气但极冷静的童音再次响起“老客人自然知道新客人少不得说说规矩。” “墙脚那几根蜡烛可点一个时辰余我们就在这时辰里讲故事。火几时灭只要灭了一根我便不能再讲下去就是一句话正说到半句也得马上锁了舌头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那一个故事没结尾怎办?”下头有人问。 “明晚接着。”鬼母道“不过若是有蜡烛未尝燃尽中途横熄了那就是这故事犯着什么从此再不提起……” 众人看看这地方一丝风也没有火苗应该不会无故灭了便都无话。 于是鬼母开始。 “我们今夜的故事叫做‘蛇灭门’……话说就在这长安城西北郊外有一座荒宅。” 青离略一愣他们过来时还真经过西北郊外远远见到一座大宅荒草长得能埋了人当时天翔还打趣说里面怕是闹鬼。 “三百年前那里原住着一家姓仇的大户。”娇嫩的声音仍在继续却又好像从远处飘来。 “大户家的大少爷娶了一个稀世美貌的女子。” “未娶时有个道人见过那女子说就连西施貂蝉都还说是脚面太大耳轮太小这女子美得如此无缺断不是世上的人是个妖物。因此一家人都反对女子也说怕人闲话不要他来找她。” “但大少爷当时情迷心窍哪里舍得。甜言蜜语半哄半强要了女子清白。” “一来二去女子有孕便娶了过门。” “孕时女子腰肢渐大面肿腿粗又不能行房。没几个月大少爷这心便淡了。” “更糟的是到了月份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倒生下两颗黑色的卵来。” “全家俱慌了偷偷去请了当初那道人来。” “道人受了五百银钱并许多绸缎香烛道这妖物凶恶须得先有人骗它喝下符水才治得住它。” “这事儿自然落在大少爷身上。女子喝了他送来的银耳汤肚肠绞裂哀告丈夫念及往日恩爱放她一条生路。” “于是大少爷说我是人你是妖我杀妖除鬼是为人除害。” “道士趁机上来写下灵符用舌尖血喷了贴在女子面门之上又用七寸梅花钉钉住手脚然后放火焚烧。” “为使其不接天地之气是吊在树上烧的所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一个火球摇荡了半夜女子的惨叫也持续了半夜。里面没有一句再是求饶都是怨恨和诅咒。” “道人捋捋胡须说我早说是妖怪吧人哪能烧这么久不死。” “最后众人将骨灰收入一个小坛金字封口墨线弹边埋到七尺深的地下反正大户家有钱又盖了个祠堂在上面镇住。两枚黑卵也都打破流出的蛋黄是暗紫色的像久瘀的血。” “这样大户家又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后来有一夜大雨长安城几十年不见的大雨。” “第二天一早邻居看见无数条大蛇从大户家窜出来黑的、白的、青的、银环的、金花的都顺着水哧溜一下就爬进草丛里去了。” “邻人吓得不敢出屋有胆大的去报了官。” “等官府来时蛇都去尽了只见合家上下三四十口都咬得七孔流出紫血有的豁了嘴唇有的缺了鼻子面目全非。” “然后官差们往后一转现后面有座祠堂昨夜看来是遭了雷被劈倒了。” 青离听到这里已觉大骇本来这气氛已经够瘆人的兼之她身后的下方又好像有老鼠之类的细物悉悉索索微响不绝让她更加心惊肉跳。 “这凶事传出邻居都骇得要命66续续搬走了。”蜡烛豆绿的火焰仍在摇曳鬼母的故事也仍未讲完。 “不过宅子又大又好总有不知道这事的和不信邪的买下可一旦搬来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几百年来那宅子不断易主。” “近世里就在四五年前还有人买下那宅子作为一家客栈。” “客栈的伙计都是大炕通铺一房睡十个人。” “有一夜一楼左手第三间的一个伙计起夜。到了院子里一弯惨白的月亮毛着边儿像是第二天要起风。” “然后他看到树上挂下条白绫挽成个秋千模样一个女子坐在上边。” “这女子长得别提多好看了随风一摇一荡就跟故事里的仙女一个样儿。”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服宽宽大大的胸前没有掩上迎风的时候雪白挺拔的一对儿便大半显露出来。” “这伙计正看得两眼直口水拖到地上风把她下身衣裳也整个吹开。” “伙计刚合计着艳福不浅整个脸却僵住了因为露出来的哪是什么笋足**分明是青光闪闪一条大蛇尾巴。吓得他‘啊’一声惨叫屁滚尿流地往回跑。” “跑到自己屋里他想喊叫其他人起来连推带打却一个不动。” “第二天一早别的伙计看这间房没动静过来催着干活一进来却都吓傻了。” “九个人吊在房梁上早冰凉了。一个坐在地上光着屁股满身起了蛇鳞一样的溃烂了疯。” “出了这事客栈自然没有生意不几个月就关门大吉了。从此再没人敢打这宅子的主意直到今天从城西北郊过还能看到这宅子荒草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 “就在今年城南当铺掌柜家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唤作雀哥正是淘气时候不知敬畏。” “他仗着是白日摸进这大宅东看西瞧。” “看着看着他现这荒废几年的屋里居然有几处瓜子皮、脚印好像一直有人住着似的。” “左绕右绕间间屋都上了锁他耐不住好奇挑了一间从锁眼往里望去。” “你猜他看见什么?” “里面也有一只眼睛……” 青离以手掩口才勉强阻住了差点出的声音。单是这黑暗的环境、诡异的鬼母幽恻的语调已经让她毛骨悚然感到后脖子上一阵阵有人吹风而故事的内容时间越来越近竟然说到了今年就生在本地的事简直让人感觉活生生了。 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 一看不打紧青离狼嚎一样惊叫起来拼命一蹬向左纵身扑逃带起的风嗖地掀灭了西角的蜡烛。 抓她的东西是一只血淋淋的手…… (六十二章画皮二) ------------------------------------------------------------ 偶保证这是推理小说~~~不是灵异小说呵呵 另:这周可能有点事情周五更新一下周六日要出去大家见谅 六十三章 画中人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鬼母的童音戛然而止听众纷乱起来有的想要点火照明却想起来火石先被小二收去了。 “不想死的不要乱!”娇脆的喝声却带有震慑的效果。 众人果然不敢再动听她缓缓说话。 “这位女客官你看到什么?” 青离惊魂未定将所见之物说了出来众人一片惶恐却也不敢大声议论。 鬼母咯咯笑起来小孩子铃铛般的笑声在这样的气氛里显得分外刺耳。 “夜半三更阴气凝聚孤魂野鬼横行无忌我们在此讲鬼谈神引了些过来原不足为奇。那四根蜡烛正是我布下的界只要亮着大家看到什么都也无事。女客官看到时烛火都是亮着的所以并伤不得她。”鬼母说着从几前走下来踩着一双高高的小鞋出咯噔咯噔的声响但个头还只到一众男子的胸前。 她移近火烛向青离方才的蒲团后头照了一下只见一块青砖有些突出似乎有翻起过的痕迹但地上决无什么血手。 “看吧闯入了界来被挡回去了。”鬼母道。 青离半信半疑心想分明是被我踹回去的。 于是鬼母口中念念有词在空中烧了张符将青砖踏平撒了符纸的灰在砖缝中众人看得惊疑不定皆默默愿她所祝有效。 这一切弄完之后鬼母拖长了声音道“今儿蜡烛是横熄的故事往下就不能讲了有心的明儿再来听另一个吧”说着她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挑起火种送到天顶上去点燃一顶红色的大灯将剩下的白蜡噗噗地吹灭了。大灯的光洒下来比刚才亮些能看清彼此的脸面不过一屋子都是暗红色的依然甚是诡秘。 青离这时才现靠着的东西是热的……刚才因为害怕没来得及想到这个问题:本来大家坐得近她那一扑怕不是扑到别人怀里去了? 不知是云舒还是天翔…… 但她借着暗红的光看清云舒天翔都在对面坐着正呆呆看她。 那么这是……? 她再次一下子跳起来眼角扫到衣襟果然是不认识的人忙低头一迭声地给人道歉但心里又羞又恼:不知是什么色老头不会提醒我一声么?干抱着不吱一声真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怎的?! 不过当她抬起头看见那人的脸不由有些呆住。 单从色相上看占了便宜的人好像是她…… 那人大概二十六七年纪面孔上虽然也带着几分惊恐却遮不住的俊美邪魅漂亮得简直绝世无缺联想到刚才的故事青离真想掀开他下衣看看是不是条蛇尾。 “在下一时惊慌也未注意唐突了姑娘失礼了。”他亦低头向她道歉。 青离一想也是不能只准她害怕不准别人害怕啊于是便也无话客套几句作罢。 一会儿小二来开了门众人便又随那盏青白提灯返回三绝楼。 不知是不是一路漆黑的原因感觉那通道分别地长青离思量着也不知刚才那听书之处在地面上如何走到若那里不是阴间又是个什么地界呢?---- 次晨青离坐在一楼毫无吃相地往肚子里灌粥她算灌得慢的天翔云舒都已经灌满先办事去了。 所办的自然是他们此来的正事。 青离就知道天翔不是无故选这个三绝楼住他正是冲着这个“子不语”来的凡鬼怪故事多半有个种子然后生根芽越传越玄像昨天提到的荒宅既然宅子存在又有这么多的传言出来跟长安城丢了十几个年轻姑娘的事就有可能扯上关系。 所以天翔云舒一早去那宅子看了另外也安排给她件事:去找故事里出现的城南当铺掌柜家的“雀哥”看是不是真有这个人。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姑娘”声音温和而有磁性一股幽莲般的香气亦若有若无传来。 抬眼一看居然是昨晚的俊美男子当时在客套中已经知道他姓皮单名一个南字。这会见到青离本有点诧异但想想他应该也是这楼里客人遇到不奇怪便打了个招呼。 不过在一个太好看的人面前吃东西是很有压力的事尤其是她现在吃成这样…… “姑娘昨晚的事还怕么?”皮南道。 “一点点。”青离胡乱应着。她不算以貌取人之徒但还是忍不住多瞄面前的人两眼因为他实在太俊美了本来她以为云舒天翔算长得不错要搁来跟这男子一比会觉得像两个手工粗劣的泥人。何况面孔好也就罢了连声音也这么完美所薰之香清雅脱俗不但说明品位而且说明财力真让人不解女娲造人时何以单独对他青眼有加。 “姑娘不要怕你想既然这“子不语”是作为三绝楼的一项生意那诸事虽然诡异必定还是人力所设没什么好怕的。”皮南浅浅笑起来道。 “怎讲呢?”青离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起看来还不止是个皮囊有点脑子于是问道想看他跟她想的一不一样。 “昨晚回去我想了一夜觉得去时走的地道好明白虽然不知到底是通到何处但长安打过不少仗城中大户在房子下头有几条地道通向城外并不稀奇”皮南耐心道“鬼母的话可能是外表长不大的大人也可能是有人特意教过的小孩以天下之大这两种人都也还不少。” “这样说来那抓上来的手大约也是三绝楼的老板设的什么托儿专意唬人的。所以姑娘千万别因此落下了什么惊吓才好。”他继续说道。 “是么?”青离道“我揣摸着也是这样不过这玩笑过分了点我好好一条裙子给抓上一大块血印子。” 皮南脸色微微一变不过马上又恢复原样道“是是我也说呢要开玩笑找我们这样粗糙男子便好了怎么反去扰玲珑娇贵的女儿家。” 青离心说你还粗糙我岂不是牛皮…… 说话间她已经吃完去忙她的正事皮南想跟她一同被她坚持婉拒了- 晚上青离与天翔云舒碰头各自说了白日情况。 兄弟俩那里并无太大现他们去勘探荒宅在里边转了三四圈半个人影不见半点人声不闻每层楼有十几个房间间间门上一把大锁。后来用手斧劈开十余间来硬查也都徒有四壁。 青离这边的线索略有价值:她打听到城南当铺家确实有一个半大小子叫雀哥的半个月前死了。死前情况与鬼母故事类似曾经跑到荒宅里去玩也不知看到什么回家时尿了一裤子接着就一病不起高烧嘴里喊着什么“锁眼里有只眼睛”最终虚弱而亡。 但这个线索又失于怪异不确当事人已经没了经过街谈巷议一加工----说不定还是昨儿大家听了三绝楼的鬼故事现传出来的呢真实度完全不能保证。 三人商讨一下无甚进展。此时小二又来问今晚要不要去听那子不语天翔便付出十五钱银子定了三人的位置。 (六十三章画皮三) 六十四章 新娘山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长安城的北方二十里处有一处洼地可洼地中却偏生拱出一座山来周围山谷形成一个凹字风水上讲叫做‘聚煞’之处。这一座山唤作新娘山。”鬼母的娃娃音再次在青离等一干听众耳畔萦绕起来却又犹如从地底冒出烟袋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为何叫这个名字呢要从北宋时一桩婚事说起。” “那时城里有户姓华的人家丈夫是个老实卖力气的女人有一双巧手做的针指刺绣都像是能从锦缎上飞下来一般。另有一件难得的她画眉画得极美以至于谁家姑娘要出嫁了都请她去画新娘妆面让本来长相平平的女子新婚夜都能给夫婿一个惊喜。” “这样她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倒也殷实安康家中有一女小名玉奴从小粉团儿一般及至长成更是亭亭玉立温柔可人。” “爹娘是那疼爱的心怕女儿嫁得不好因此高不成低不就玉奴一十八岁上未尝许人。” “不想人大心活玉奴自己与一男子有染起来以至于山盟海誓私定终身。” “待家里知道一是出于无奈二是见了这个未来女婿好生俊俏听说又是富户公子便转怒为喜择下良辰为二人完婚。” “成婚那日是华娘子亲手为女儿画的妆面----这些年不知怎的她画过那些新娘子婚后多薄命已经不太有人找她了她却是个好强的人觉得不甘心于是特地要给女儿画画得比画上的仙女还美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地去给那些背后说她不吉利的人看。” “妆面画好了真的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看的新娘子。但从早上等到中午中午等到下午男方来迎亲的人还没到。” “到了晚上才有人来报信说少爷因为太高兴昨晚多吃了酒一时跌伤了不若改日再来迎亲吧。” “华娘子面子上哪里挂得住酒席也请了消息也放出去了又不能挨家挨户去解释新郎的粗疏大意到了明天街坊一传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呢;加上玉奴自个也着急于是一拍大腿要丢份宁可丢给亲家好了于是雇了一顶四抬小轿不来迎不是么?那我们自己送去一为完成婚期二为你们少爷冲喜行了吧。” “她想到这想到那就是没想起来夜里的山上有狼。” “轿夫里有三个孬种一个好汉然而这不够救玉奴的命。” “第二天人们在山上现那个小名阿双的轿夫和玉奴的尸身阿双只剩一副骨架和一颗头颅玉奴则完好些但肚腹被破开了五脏吃得罄尽。” “有老猎人说狼最爱吃柔软无骨的内脏这说明狼先吃的阿双吃饱了嘴就刁了才给玉奴留个半全之尸。” “早几年就有家长里短的闲话说阿双喜欢玉奴不过连最八婆的老太也付之一笑阿双那个丑样子玉奴怎么可能看上他。” “新郎家中来了人抚恤说这样事情是没人想看到的并送了香火银钱按亡妻的礼数作了道场。华家虽然怨恨他们若早来迎亲便不会有这事但毕竟是自己主张要把女儿送去的也只有打落门牙和血吞。” “谁知几个月后有个风声传出来当日富家少爷才不是因为什么太高兴吃多了酒一时跌伤了而是花了不知多少心思银钱的另一女子终于到手正如胶似漆日夜欢爱哪里顾得上迎娶玉奴呢。” “听说这个华家上门理论却只吃了闭门羹华娘子大病一场从此以后再不碰新娘子只给死人化妆。” “过了几年人们渐渐快把这事忘了的时候一夜那富家少爷路过此山突听草丛里有人叫他。” “看时月牙眼睛樱桃小口柳叶如眉桃花如面穿一身大红的吉服满脸喜庆甜蜜的笑意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没那么好看的。不是玉奴却是谁?” “‘你是人还是鬼?’初时他还有些害怕问道。” “‘奴家并不曾死阿双那个傻瓜替奴家喂了狼奴家便躲起来了这许多年一直不忘与相公的恩爱愿与相公再续前缘’玉奴娇羞道神态如娇花照水。” “少爷想想确实他没有亲见玉奴尸何况看见这美人儿心中**撩动也顾不了那么多下马便要求欢。” “‘相公你喜欢奴家什么?’玉奴吃吃笑着问他。” “‘漂亮啊!全长安的女子摞起来也不够给今天的你提鞋。’他答道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去解她的大红嫁衣。” “玉奴于是欢喜迎合她的檀口香腮、粉颈酥胸似乎都没变甚至还较以前更动人。调弄一会少爷觉得差不多了便用手去探她下体看是否情意已浓。” “没想到一触之下哪里是女子窄湿花底儿简直像一口瓦瓮极干涩而又空旷。” “慌乱间他抽出手来却似乎有什么东西缠在手上。” “玉奴看着他巧笑倩兮道:‘相公你干吗把人家肠子掏出来啊?’” “少爷闻言大骇看时果然手上绕得是半截肠子粘粘答答地腊白色好像在水里泡久了似的。” “再看玉奴她依然笑着妆面是长安城里最精致的新娘子大红的嫁衣被展开铺在地上在夜色里格外扎眼白嫩的小腹上渐渐显出一个洞来好像水浸湿纸那样越来越大片末了变成一个大的裂口却不流血只见肚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那半截腊白的肠子。” “少爷看着吓得面无人色屎尿齐流。” “‘奴家还是很漂亮啊相公这就不喜欢奴家了?’玉奴小嘴一撅娇嗔道。” “少爷想跑却哪里迈得动步他眼看着胭脂一块块地从玉奴脸上陶片一样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青色的枯肌与黄色的腐肉整个脸就变得那样白一块青一块黄一块的。” “只有那张嘴却还是樱桃般红艳艳地一点吐出的气息冰冷让人觉得寒到骨头里她说:‘相公既然跟我一样是皮囊里面的东西也不用要了。’” “……第二天少爷的尸体被现的时候好像也被野狼扯过肚子里空空如也血流了一地远看着好像件大红的嫁衣摊在地上。” “再后来单身的男子经过这座山时常常可以看到一个新娘子打扮的女人月牙眼樱桃小嘴擦着胭脂穿一身的大红一双小脚悉悉索索地就从草地里跑过。” “所以这山就叫新娘山。” “又说到近世里来这山离城虽近因为有这些个邪性的传说平时是人烟稀少的唯有些打柴采药的不得已才去。” 青离听说到近世心头不由一紧今晚她没再听到下面那细微的悉悉索索但因为知道鬼母的故事不完全是胡编臆造感到比说古时更加骇异。 “就在半个月前东城济世堂一个采药的童子为避雨进了一个山洞。” “他看见一个好生美貌的新娘子好像戏文里那样穿着凤冠霞帔满身的珍珠翡翠一动也不动地在那里坐着。” “他突然想到这山里的传说害怕起来趁是白天偷偷溜走了。” “采罢药他在山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下来又经过这洞。” “他一下子看到昨天那新娘子坐在洞口浑身水淋淋的。” “因为这时是大中午的他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前去看看。” “稍微近了些他看新娘子皮肤白嫩眉眼如画便放了心上去问你是谁家的新人?” “叫了几声新娘子不应他他伸手望鼻子下面探去不由吓得‘妈呀’一声药篓子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原来那女子早没气了浑身冰冷冰冷的。” “这一个早没气了的女子一晚上的功夫从洞里跑到洞口了。” “现在这童子逢人还说造化大多亏赶上正午阳气盛尸鬼都不能动弹了不然……” “不然”后面的内容被生生砍断了因为墙角的蜡烛灭了一只是自然燃尽的但按规矩也不能再讲任何话。 于是众人意犹未尽地起身跟昨晚一样被小二带回去。 青离脑中不可避免地萦绕着今晚的内容但这些似乎跟女子的失踪案没那么容易扯上关系因此她还是决定明天跟云舒天翔继续去查那荒宅。 (六十四章画皮四) 六十五章 十三具尸骨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你们查案若推于鬼神那便无案可破。所以若锁眼中当真看到另一只眼睛只能相信是人的眼睛。”青离道。 “是极。很可能是有人被囚禁听到声响自然往外看。”云舒一边应着一边用利斧劈那铜锁出巨大的响声。这是在那城西北郊的荒宅的一楼昨日他们限于时间只检查了十余间房因为始终觉得有不对之处今日继续来勘探。 “三楼十二间房全查过了都是空房。”天翔提着斧子从楼梯处下来道。 青离突然觉得他俩要是去做响马似乎也挺合适…… “是么?二楼昨日你六间我五间也都查过现在这却是最后一间了。”云舒答道手上用力卡锵一声这间房也终于开了。 “又是空的”他擦擦汗语气里略有一丝失望。 然而迅即他眼睛又亮起来大声喊他哥道“来看看这间是不是有不一样?” 青离亦已经现这间比那些更空一些----甚至缺少那些厚厚的浮尘与墙角的蜘蛛网! 三人一下来了精神入内细看地上四个白迹按常识说应该是床脚的印子;梁上灰蒙蒙的却有一道干净得很不知是何缘故;另外房内几处铜钱大小的淡红痕迹有可能是经过擦拭但未完全处理干净的血痕。 “苍蝇!”这时青离听到空中嗡的一声率先叫出来。 若是有个外行的听到这声肯定会奇怪晚春时间出现个把苍蝇有什么好惊讶的。 然而对他们三个来说这苍蝇不啻于指路的仙人。 在苍蝇落下的一个土堆里面他们挖出了一个年轻女子女子穿着精美面容惊恐眼球鼓出舌头外吐脖子上一道青紫勒痕看来是死于勒杀皮肉尚有弹性亡故应不过两三日。 “可恶!”天翔低声骂了句因为这已经是他们来到长安的时间范围内了居然还有凶案生。 三人又细查女子身上有些细碎瘀伤都不致命大概是挣扎时所留喉咙中有所伤损可能是被人灌过哑药不能声并且不出所料的女子已是妇人。 天翔云舒此次前来跟本地官方是打过招呼的既然已经查到了确凿的线索便很快前去长安的衙门搬来了人。 最后在茂盛的荒草下面起出一十三具尸骨经仵作分辨死者俱为年轻女子最早的几具已完全是骨骸死亡时间当有四五年了余下的两三年的也有近一年内去世的也有新亡故的面目还能辨认与衙门里留存的走失人口图影一对比果然都相符看来确实是那几年悬而未决之案的受害者了。 这一忙活整整是一天。直到二更天翔云舒看看太晚交待衙役们不要将消息声张出去以免引起恐慌然后封锁了现场留几人值守余者各自回家歇息而他们跟青离三个也先回三绝楼。 “昨夜我看月亮毛成那样就知道今儿要下大雨快着些!”天翔打马道此时风已很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三人刚进了客栈大门黄豆大的雨点便砸下来顷刻连成一片水帘又连成水天水地一道道惊蛇划开漆黑的天幕将一个五月的深夜映得阵阵惨白----这简直是几十年不见的一场大雷雨。 青离回到三楼房间现走时窗户没锁好此时已哗哗漫进水来慌忙冲去关到窗前却是猝不及防一个大闪晃得她哎呀一声。 半个天空的白光里她心下好生一惊:仿佛看到下面路上一个人跑过去那人足有一丈二高简直像个庙里供奉的金刚。但想细看时闪电已经过去四下陷入一片黑沉战车一般的雷声隆隆驾到震荡着人的耳膜与内心。 待她回过神来身上已被雨泼得透湿忙掩上窗抽身回来换了衣裳又抱怨两句这鬼天气----刚才也许是她眼花了从初更起就狂风大作有常识的人不会这时还出门出门也至少带把伞吧。 狂雷暴雨本来骇人偏生前两日听的鬼故事又忍不住往脑袋里钻青离在床上翻腾几遍睡不着倒出了一身冷汗索性起来去找云舒他们讲谈案子。 起初还担心他们睡了没想到过去一看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想这案子是否与三绝楼有甚关系?”云舒道。 “怎讲?” “我们第一天听的荒宅闹妖闹鬼是不是就是担心有人靠近那里故意放出来的风?” “‘子不语’的故事自街谈巷议四面八方搜罗每日不同难道你说个个案子都跟三绝楼有关?”天翔道。 “唔也对。”云舒被这反驳说服一时重新陷入苦想。 “你们记不记得皮南?”青离突然插话道“那晚我不小心撞了的那个。” 二人点头那长相的人见过很难不记得的。 “我觉得此案应从他入手。”青离又说。 “为何?”二人异口同声。 “今日在那宅中我好像闻到一丝幽莲般的香味当时觉得似曾相识刚才才想起来正是那皮南身上薰用的----此案凶犯就不是他十有**也怕与他有关。” 双子对视一下眼中放出光芒来这无疑是条极重要的线索。 “正是!他也是楼中客人明早找小二拿名录一查不愁找不到人。”天翔笑道。 这时门上响起三声轻叩一个清亮中正的声音传入“沈公子可是住这里的?” 云舒一脸写了“这时节地方会是谁来?”几个大字前去开了门。 门口立的是个女子二十五六模样身材高挑素颜未妆剑眉星目飒爽夺人一把青丝斜挽着衣着上却似乎是个书童打扮。 青离看云舒脸上笑意慢慢从诧异中漾出来后来竟极是惊喜喊出一声“霜姐姐!?真的是你?” 奥可不是这就是那天唱书童博得满堂彩的戏子么。 “这雨将我困住了闲来翻看客人名册居然还真的是你们!”霜官眼中也闪动光芒伸手拉过云舒来细看合不拢嘴地道“是云舒吧还是天翔?一晃长这么大了天哪天哪……那时跑来后台我还能托着胳肢窝把你们举起来呢……” 青离听着好笑其实她比他们也大不了五六岁但那时中间正隔着孩子到大人关键的几年她又生得高所以倒像是两代人似的。 云舒颇为亲热地将她迎进来天翔也赶忙看茶送水的一脸真诚的高兴----青离似乎觉得他脸上总是挂着笑但这时才是真正的高兴。 三人寒暄起来一时间竟仿佛回到过去的世界把青离给晾在一边而且大说大笑多有狎近越礼之处。 不过青离并不恼她能理解这种感情。 就算在十年前他们大概也不曾这等亲密而现在他们不是在拥抱霜官而是在拥抱那一去不返的美好时光。 何况就像老子说的失道而后德……失义而后礼。礼数的产生正是为了抑制成*人心中的淫邪而他们现在这样反而是因为感情停留在孩子那时的阶段纯洁不染何用礼数约束?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迅到天蒙蒙亮外头雷止电息霜官终结了永昌侯家厨娘养的一只大黑狗哪一胎生了几只小狗的话题起身告辞。 天翔云舒送到门口一句“慢走”没说出口外头忽然传来极恐怖一声尖叫:杀人啦!!---- (六十五章画皮五) 六十六章 复仇的尸体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沈家兄弟、青离连本来要走的霜官一起跑向声音传来之处顾不得积水溅起来湿了衣襟。 长安数代古都道路都方正平直一目了然老远地青离就看到几个路人围着一颗大树议论纷纷树上本来槐花开得正盛被昨夜风雨一催落得遍地残白那残白中有一抹大红似乎是个女子坐在树下而女子脚前匍匐一人遥见是一身暗紫。 待跑近了仔细打量青离看清那女子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腕上金环耳中明珠胸前还带了一块翡翠的如意玉锁活脱脱是戏里新娘子的打扮吉服叫水湿透了颜色深得像团血整个人靠着树坐着粉脸扬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水珠脸上带着极甜极喜庆的笑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青离一时不能判断她是否有事但她脚下的男子大约确实死了:他的脸埋在积水中天灵盖整个陷裂好像被什么天兵神将手持降魔杵来了一记灭顶之击似的但大概由于雨太大伤口已被冲成白色看不到太多血迹极好的丝绸质地的衣料在水洼中海草一样浮动着手中有一把紧握着的匕。 天翔将这人扶起以观其面孔不由小小讶异一下:“皮南?” 而同时身后响起更大一声惊叫“是他!?” “你可还记得玉官?因为情人没来横死了的玉官?”惊叫出于霜官她跑上来有些紧张地扯住云舒衣袖道“玉官那相好我曾撞见过一次不会记错!就是这个人!!” “什么?你说皮南是十年前玉官的相好?”天翔骤然站起问道。 “皮南?”霜官轻微摇头“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那你可知他身份来历?” “更不知道了。” 青离叹息一声这是哪跟哪啊明明多了一个线索可怎么反越来越复杂了。 这边说着那边云舒前去细查那红衣女子看她肌肤润泽真不知到底是死了还是只是梦游到此于是云舒伸手想去拍她。 青离看女子随他手而倒他的手指悬在半空却突然僵住了整个人脸色变得煞白接着竟“敖喔”一声望后便跳连退了三四步还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看天翔神色也极惊骇万年不变的笑容不知哪里去了嘴上都没了血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离大为惊愕到底是什么能把这整天跟尸骨打交道的两人吓成这样? “玉、玉、玉……”云舒一只手指指画画一口气上不来句子怎样也说不囫囵。 “玉奴?”青离一下子想起新娘山的传说心中猛然一寒警觉地问但毕竟想着怎么说也是个鬼故事而已何至如此? “玉官……”身后霜官语气有些虚脱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青离先一惊继而笑道“她不是十年前就死了么怎么可能?就算活着也肯定大变了样子你们认错了吧。” “问问题是……她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啊!”云舒几乎是扑着过来抓着她衣领道。 “什么?”青离大骇但细细一看果然那女子年纪不会过十五岁穿着长相与先前闲聊时他们说的毫无二致。也就是说这十年她若是在生丝毫没有老去若是已死身体也丝毫没有腐坏! 大雨!大槐树!树下的新娘子!而且这新娘与十年前一点都没变! 青离一下明白了云舒的害怕----十年前印象极深的一幕在他人生中整个重演一遍他也是人哪怎会不怕! “报应!报应!”霜官在后突然爆出凄厉的大笑尖锐的声音划在东方鱼肚白的天空上令人头皮麻。 “怎怎么说?”天翔还勉强稳得住问道。 “她刚才说玉奴你们想必也知道新娘山那个传说了?”霜官语极快语调却只是一线飘高“那少爷没来迎亲害玉奴在山上被狼咬死玉奴便化身厉鬼去报复他却不与现在这局面一样?” 青离脑中转圜一下明白了:在现世的局面中玉官便相当于玉奴没有按时去赴约的皮南是那少爷而夜行凶徒扮演的是狼的角色。 可那故事再惊悚也是人讲出来的故事而这不是故事是活生生亲眼见到的现实不可思议的现实现实照着故事在演吗!? 此时围观的群众多了起来流言四起也许今晚的子不语中又多了一个好素材官府的人也已经赶到现场忙忙乱乱开始查验。 在天翔的指挥下官差们多管齐下一面令仵作验尸一面派人查证死者的身份一面寻找是否有人证物证。 仵作验尸的结果:虽然男子手中握有匕二人身上都并无一处刀伤。男子死因是天灵破裂凶器为钝物按伤口大小看当是极大的木棒或巨石。死亡时间最早在昨夜初更至迟不过三更。女子死因是后脑遭袭凶器似乎是小铁锤之类说到这里时仵作也倒抽一口冷气“这伤口好像有年头了为何人这么新鲜地在这儿?” 没人答他也没人能答他。 然后死者的身份一个也没查出或者说一个也没有更确认地查出。对女子的认识停留在她叫玉官十年前在永昌侯家唱小旦但问遍附近的观众以及近日刚娶亲的人家都说完全没见过这个人;皮南倒是有不少人见过可又没人说得清他身家来历所知的只不过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以及刚才霜官提到的是玉官从前的情人一事。云舒青离他们按昨天商议的从小二那里拿客人名单来看没想到上面却也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物证人证方面就更一筹莫展:物证搜了附近几条街都没有仵作所说的那种木棒或巨石;至于人证三更半夜大雷雨除非未卜先知谁会等在这儿看凶杀啊? 哦不似乎居然有那么一个目击证人虽然她没有看到现场但可能看到了疑凶。 青离突然想起来昨夜看到跑过去那人。由于皮南已经身高八尺想在他头上造成这样的伤口凶手确实要有金刚铁柱般的身材那么她本来以为是眼花的事情就可能是真的。 而验证这人是否属实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将他说出来----一个一丈二高的大汉若是存在一定像皮南一样令人过目不忘。 果然本地官府的的李巡捕当下一拍大腿:“那可不是牛大么!” (六十六章画皮六) 六十七章 不腐之谜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牛大何许人也? 在去他家突查的路上青离已经从李巡捕那里得到一个较完整的印象:此人曾经在衙门里有过案底说起来他倒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与其一丈二的魁梧身材相比头脑实在简单得出奇。说他胆小吧他又不甚敬畏鬼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他胆大吧做的事情又仅仅是因为没考虑后果。上次致人重伤就是这样不知哪儿听了两句挑拨的话就犯下大错听说要判三年大狱又吓得屁滚尿流的。出来之后靠打零工卖苦力为生难以糊口时据邻里反映有些鸡鸣狗盗之行也属无奈了。不过要说他会杀人李巡捕一个劲摇着脑袋说不敢相信。 等到了牛大的家青离一看是临街一间小房不起眼由于地势低洼院子里灌满了水看见牛大时他正在处理精湿的被褥。另外若出了巷口但凡望城北去那大槐树是必经之路。 “这位大哥城里出了件凶案我等在挨家挨户寻访证人。”天翔用无害的笑容先给对方一记定心丸道“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没没看见!”牛大脸色慌张道。 “哦搜查一上午弟兄们都渴了借大哥家水井喝口水不会不通融吧。”天翔笑道手上拿出二三钱的一块碎银。 官差们会意不由分说已经进去院中牛大看阻拦不了又看见银子遂赔笑收了立在一旁。 “大哥昨晚敢是出去了?怎么被褥都湿透?” “不曾不曾……我睡得死水都灌进房了还不知道。” 天翔还没再说话李巡捕已经出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然而又笑起来道“那就不叨扰了我们去下一家。” 李巡捕悄悄追上来问“怎么这就走了。” 这问题青离是知道答案的她那一瞥自己都以为是眼花了又没有仔细看清楚脸面只能算是线索还不能算是证据。而物证方面显然没有新的现。 果然天翔瞪了巡捕一眼道:“人证物证都没有能怎么办!”巡捕听出言下有些责怪唯唯退下了。 于是牛大这边暂时搁置天翔命李巡捕安排人手继续暗中观察一有动静前来报告而他自己则跟云舒分开调查皮南与玉官的来历。那才是能穿起所有珠子的“线”---- “是啊是啊!半个月前我看到的前一天下午还在洞里第二天中午竟然在洞口坐着我拿手一推就倒了!”济世堂的采药童子画着夸张的手势生怕人不相信他似的。 “是这个新娘子么?” 顺着青离手指看过去童子的话一下变成语无伦次的惊叫:“就是!就是她没错当时身上水淋淋的!那翡翠锁……红衣裳……还有那笑……怎么在这里?!” 青离向云舒看了一眼果然鬼母的故事关于现世的一部分常常并非空穴来风。而云舒钦佩地看回一眼似乎赞她能一下找到突破之处。 二人未敢告诉这童子凶案的事情编了套话让他带着上山找当时看见新娘的那个洞。童子好容易才答应不过上去后隔着七八丈遥指着死活不肯再靠近一步云舒青离只好自己进去。 “云舒你说过十年前那案子玉官身上财物被搜刮一空连手上玉戒指都被摘走了是么?” 青离一边扶着洞壁的青苔前进一边问道声音在幽暗中折返着。 “嗯。”云舒答应着腾出一只手来点亮火折子带着些微的光明。 “可今日看见玉官身上有许多珠宝既然这两幕如此相似为何这点却是不同?” “这……” 云舒答不上来而青离也并未指望他能回答继续问道“今日你注意玉官的鞋没?” “鞋底花纹清晰是新的。与十年前不一样。”云舒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让她一点一点挤了。 “这说明十年前的案子是玉官自己跑到槐树下去而今天的案子是有人为了让它像十年前的样子故意安排的----你觉得这样解释通不通?”青离道。 “难道是霜官!?”云舒惊愕出声这个联想并不难因为霜官不但出现得有些奇怪而且又知道十年前的事情。 “你觉得”青离直接问道“十年前若是霜官杀了玉官可不可能?” “不太可能。”云舒很快摇头。 “为何?关于玉官的事大部分都是霜官说的若是她想隐瞒一些事情也轻而易举。” “可动机呢?” “说不定是为了皮南。”青离道“那样俊美的男子也许霜官一眼之下也有情思于是妒恨玉官起了杀意而对那男子来说可能厌倦了玉官或是霜官有许多财帛许他便也当了帮凶。” “可如今为何又要杀了他?” 青离笑起来“大约是当初贪恋皮囊如今却现百无一用甚至要倒贴养着想甩了累赘吧。” 云舒沉吟一下道“你不知道霜官不是那样人那女子烈性聪明甚至不在你之下我看她不会作此蠢事。” “我亦知你们有些情分可别把这个带进案子里来。”青离道。她本想借机挤兑一下云舒可转瞬想到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一层无形的隔阂于是只是正色说道。 云舒于是无话半晌说“十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可如今这事你也见了霜官昨夜在我们那里如何有作案时间?” “霜官未必要自己前来说不定是叫其他人动得手。” “以今日情形看若有这个人便是牛大。”云舒想了想道“可李巡捕说打死也不相信这人有故意杀人的胆量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人慌张笨拙不足成事若你是霜官会找这样的人动手么?” “这个……一时找不到其他……阿嚏!”青离觉得云舒说得有些道理嘴上犹絮絮争辩却不知怎的打了一个寒战好像着凉了。 云舒使火四下照照现已经来到洞的最深处悠悠一泓寒泉喷涌触之刺骨水岸交界处希希渣渣浮着冰块洞底不少地方则结了重冰。四面的阴寒之气好像积了千百年幽幽往人肌体里渗。洞穴都是这个样子外面的春去秋来似乎与它们全无关系。 “这里是冷。”说着他解下外套来给青离。 青离不接。 “穿上吧。” “我又不比你缺胳膊少腿。”青离淡淡道心里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平淡。她不能让他惯坏了今后不知还有多少荆棘是要一个人走的她也没理由再接受他的温暖因为根本无法回报。 “穿上吧。若冻着了我我……”云舒语气里简直带点哀恳了接着说道“我不知如何跟哥哥交代……” 青离眼睛骤然张大愣愣地看着他。而他没有看她的眼睛。 好好得很那多么体贴而知礼的小叔子啊…… 到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老老实实拿来穿上。 这几句话间心中的感觉虽然繁复时间上毕竟是短短一瞬很快二人的注意转到地上的一处痕迹上:冰面似乎有融化和破碎的迹象好像被火烤过而又将什么东西硬扯下来细看里面有一小片撕碎的红色衣料另外冰面还留下一个一尺半不止的大脚印! “牛大!断乎是牛大了!”云舒看那脚印惊喜起来“牛大来过这里。” 他后边青离则突然叫得比他还大声:我知道玉官为何跟十年前一样了! “为……”云舒两个字没问完心下也明白了。 他见过被大雪埋住的野物冻得硬邦邦的但几年都不会腐烂而现在显然玉官的情形就是这样。 有人在她下葬后不久将她偷偷挖了出来并带到这里----这人应当是喜欢她才会想永远保持她的音容笑貌的吧! 那么这个人应该是皮南了也许是他痛悔自己那天的疏忽特地为她穿上新嫁娘的衣服戴上珠玉翡翠表示愿意与她共结连理。而这样说青离的推理就很可能成立霜官与他早就有情却现他还念着玉官一气之下起了杀机? 那霜官果真操纵了牛大?用钱财还是用……? 云舒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从来没有哪一次他是这么希望青离的推理是错的他觉得心里很干净的某一块地方特别痛地破碎起来。 (六十六章画皮七) 六十八章 画皮恶鬼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从山上下来后依着云舒的猜想二人去调查霜官平日的情况结果让云舒猜想破灭心里却有些说不出地快活起来。 霜官独居在三绝楼后的一条小巷子里街坊作证是很正派的一个姑娘让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唯有案那日前一次隔壁老王太太像捡到宝了看到一个男人进去她家正到处传有个眼尖的大婶看出那可不就是霜官本人!穿了件男装而已结果大伙倒笑老王太太眼花。 至于钱财她现在不过唱个书童养活自己都勉强哪里有什么闲钱。 所以一不靠身体二不靠钱财她拿什么操纵牛大? 这样说来牛大会出现在那冰洞应该只是巧合跟霜官没关系。 云舒这样想着大大松了口气。 那么牛大为什么会去呢? 云舒绕着圈反复走着不知情的人一定被他转得眼晕在他觉得眼前就要有一盏明灯突然亮起时青离的声音响了: “可能是为了那些珠宝。” “对!”云舒一拍手仿佛豁然开朗“他困穷成那样听童子讲说洞里有个珠光宝气的新娘子许是就动了心了于是半夜来偷!可是洞里太冷饰都冻在身上他没办法只得用火烤化了底座连人一起扛走准备回家慢慢把饰拿下来结果半路上没想到就遇到皮南因为什么事情厮打起来不想就把人给砸死了。”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这得看皮南的身份来历也不知天翔那边查得怎样。”他沉吟一下又道。 话音刚落外头一阵笑声传进来“我查出好些事呢!” 来人正是天翔他打起帘子进来大马金刀地坐下道“你们谁还记得我们荒宅里的房间数目?” 青离知道他好卖关子的语言风格便细想了想答道:“一楼是12间我跟云舒数着的三楼记得你也是说12间……” 她突然停住了因为想起云舒当时一句原话:二楼昨日你六间我五间也都查过。 “五加六……二楼是11间房?”她迟疑地问。 天翔大笑起来:“二楼也是12间不过有一间外面是看不到的要通过一个特别去处才能到。” “难道?是我们去‘子不语’的地道?”云舒也一下站起来表情惊愕。 “不错我们听那第三绝之处原来正是城外的荒宅二楼的一间暗室!不知几百年前就用地道相通了。”天翔斩钉截铁地答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青离念了几遍突然想到:“那当时抓我的手是荒宅里监禁的女子的?!” “正是。”天翔道“比对了你那裙子上的血印与荒宅里最新一个死者的手颇为符合。” “也就是说那天她还活着听到上头有人说话拼命踩着床扒着梁去掀天花板的青砖想要呼救可怜不能声上头又是那个情状一线生机又被生生熄灭了。”云舒低头道“看来是第二天她便被杀了怪我们没早些现啊。” 三人一同沉默了一会为死者哀悼。 半晌还是青离重新开口:“这样说来皮南十有**是十三具女尸案的凶犯了。” 说着她把第二天皮南与她的对话给天翔云舒讲了一遍。 “他怕你起疑故意揭穿子不语的诡异之处顺便将血手之事也说成三绝楼的安排加以掩饰果然阴险!”云舒抽口冷气道“然后他还要与你同行多亏你没答应!” 青离不语心下也有些后怕她当时谈不上动心但至少对皮南有些好感----他看上去实在太完美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带他一起走了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真被算计了。 但她也笑起来那时她还想过女娲造人何以对此人青眼有加做的这样完美无缺现在却知道上天的公平既然给了神仙般的皮囊便配了禽兽样的肚肠。 “可说了半天皮南此人到底是谁?”云舒问。 “看这个。”天翔拿出两张地契抖一抖呈在二人面前。 “三绝楼的老板?!”云舒仔细一看惊道。 “同时还是这荒宅的主人。”天翔道“在三绝楼平日他不露面因此甚少有人知道。另外他放出谣言将这荒宅传得没人敢近他却在里面幽会女子待厌倦了便就地杀死掩埋。虽然因为人都死了没办法进一步查但以现有的证据看只有这样能解释得通。” 青离叹息情迷中的女子敢近常人所不敢近的鬼宅却不想那里真有一只画皮恶鬼啊。 “你们那边怎样?”天翔又道。 云舒这才想起来天翔还不知道他和青离探得的情况遂详细讲了出来。 双方的消息一碰讨论一番大概得出如下一个脉络: 这里面涉及到三个案子都跟皮南有关一个是十年前玉官的死一个是长安城多名女子失踪最后就是槐树下皮南的被杀。 关于第一个案子早已结案也没有什么新证据。暂从的是当初的说法玉官死于夜行劫匪皮南作为她的相好本欲与她私奔那夜却不知为何没有去或者去了现人已经死了于是没有露面。 第二个案子根据天翔的查证凶犯似乎只能是同时据有地道两端建筑的皮南对荒宅和地道的搜查还在继续如果能找到皮南所住的地方大概可以得到确凿证据即使找不到青离也相信不会再有女子失踪了。 至于第三个案子最为怪异按照推理可以说通的是牛大穷困闻财起意----按李巡捕说的他又不十分敬畏鬼神----半夜到冰洞里去偷玉官身上饰因为冻住连人一起搬下来扛往家跑结果在槐树下遇见皮南为了灭口顺手捡起什么木棒大石将其砸死。 不过这仅仅是推理从证据上说一块被撕坏的衣料和一个脚印能证明的只是他到过冰洞并且抬了玉官出来这一项盗墓毁尸的罪名如果找不到凶器说人家杀人便完全是空口无凭肯定不能服众。 于是天翔命本地官差加紧搜查早日找到推论里还缺少的证据以便结案。但青离很清楚地感觉这分析中还有什么漏掉或是不够合情理的地方可她又说不出来---- 五日后此案了结。 加紧搜查的结果衙役在三绝楼通往荒宅的地道中现了另一个暗室里面有足够证明皮南是女子失踪案凶犯的证据这也让青离明白了为何走这地道时灯笼一定要黑掉。 顺便说一下灯笼挨个灭掉的原因:里面放了差距极薄的蜡烛小二根据时辰控制步点看起来就像随着他走去而一个个熄灭了。 但杀死皮南的木棒或大石无论如何找不到青离回想当被她见到时牛大已经没有拿着凶器何况如果凶器真是木棒巨石肯定是顺手取来顺手丢弃的难道抱着跑不成?可在现场以及现场之外的几条街都快翻过来了完全没有现那样的东西。 所以对牛大的判决是按盗墓毁尸的罪名来的打了一顿板子配辽东。 至于皮南的死因成了悬案。 但当知道他是女子失踪案的凶犯后似乎百姓只关心他的死而不在乎他的死因了。很快城里的说书的多了一段开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且看那祸害良家闺女的凶徒在一个大雨夜被上天派下金甲神人活活击死…… “喂云舒我们刚到那天说到你为玉官的死哭得不成*人样问你可是心中喜欢她你又说不是那是为什么哭?”青离立在三绝楼上眼睛瞟着楼下的戏台子那上却已经没有了动人的故事地下官差蚂蚁一般忙碌在贴封条。 “这个……小时候的想法罢了。”云舒笑道。 “说吧。” “那时我听了霜官玉官好些戏。”云舒于是说道“她唱牵牛她便唱织女;她唱许仙她便唱白蛇;她唱张生她便唱莺莺;她唱梁山伯她便唱祝英台……” “所以当时我觉得那就是生生世世。” “可后来玉官死了还查出早与其他男子有染。” “我就不信我说那她们的生生世世都怎样了。” “大人就说我是傻瓜那不过是戏文上故事都是假的呀。下了台子她们都是女子自然会各寻男子配合。” “我当时好像有点明白可心里还是难受。那样的每一个故事都至死不渝却原来她是喜欢别人的么?她为什么还要喜欢别人?” “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当时就是特别难受好像心里什么东西被揉碎了一样。” 云舒说不清楚青离却听得明白。 感觉的事本来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仿佛看到那空荡的戏台上又满了人从古到今的戏子们咿咿呀呀舞动水袖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 她也突然想到了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真相背后的真相。 (六十八章画皮八) 六十九章 真相大白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为了保全证据皮南与玉官的尸都被官府特别保存起来敛放在一间单独辟出来的大屋中用几块大冰镇着不使腐烂。 前些日子这里还重兵把守这时即已结案看守也不知溜到哪里喝酒去了。 随着悠长的“吱呀----”一声清白的月光立刻争先恐后地从门缝涌入无孔不入地流淌了一地将被冰块簇拥的、穿着大红嫁衣的、满脸甜蜜的小女子映得如三尺寒泉浸明玉。 乘着月光的是青离细碎的步伐“霜官出来吧我看着你进来的。”她轻声语道。 良久冰块后传出踏碎冰凌的一些声音然后一把银亮的宝剑之后出现了一张美丽的面庞。非常坚定的那种美月光映在高挺的鼻梁上流散成细腻的白霜。 “你是……跟天翔云舒在一起的女子?”霜官细辨青离眉头轻蹙说道。 “可你放心他们现在一个都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来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霜官浅笑。 “是啊就算我看穿你诡计一样都没证据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青离亦笑。 说出这话青离倒惊奇于霜官没有任何惊愕的神色只淡淡道“那就坐吧今儿不用五钱银子倒能听场子不语。” 她还有心思开这玩笑青离默契地嘴角上勾席地坐了下来作出鬼母那般的神气开讲可惜手中没有水烟。 “今儿我们这个故事叫做画皮。” “话说本朝景泰年间有一个永昌侯为逢年过节热闹家里养过一个戏班都是女孩子打小专门请师傅带出来十二三岁可以登台。” “这里头有一个专唱小生的霜官与一个唱小旦的玉官。一个聪颖坚毅另一个清纯美丽。一个唱牵牛另一个便唱织女;一个唱许仙另一个便唱白蛇;一个唱张生另一个便唱莺莺;一个唱梁山伯另一个便唱祝英台……以至于让侯家的一个傻孩子以为那就是生生世世了。” “可是下了戏台玉官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女子。十五岁上恋上了一个外乡来的男子。” “男子长得真是好看女娲造人的时候精心画过他的五官一般整个世上都未必能找到第二个那样俊美的男子。” “玉官并不知道那个戏台上永远爱着她的人心中流泪却又默默祝福。” “一来二去海誓山盟玉官与那男子约定在某一夜的某一时府外大槐树下见她穿新娘的嫁衣他戴新郎的花团二人如那戏文唱的在天愿为比翼鸟远走高飞。” “没想到那一夜下了大雨出了事情。” “第二天早上玉官被现了已经死去多时却依然穿着大红的吉服带着甜蜜的笑意。” “官府断了案子这是当时一个夜游的凶徒所为至于与玉官相约的男子没有到场或者吓得跑了。” “这之后永昌侯解散了戏班将女孩子们都打出去。” “得了自由霜官的第一件事是带走玉官她刚刚下葬音容笑貌都还宛然若生只要用冰就能让她永葆那时的模样。大约霜官也早就知道长安城外有坐新娘山山上有个寒泉洞。” “霜官开始在附近寻找新的生计一有空就去山上陪着玉官。但有一天盯着盯着玉官甜美的笑心思缜密的她突然想到官府的结论有多大的纰漏!在下着骇人雷雨的夜里计划私奔等待情郎是何等的忐忑不安?若非已经见到心爱的人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怎会满脸喜意?” “原来那凶犯根本不是什么夜游神而正是那披了一张画皮的男子!可怜于玉官是全部希望的情思于他却只是一场财色双收的阴谋。” “从此复仇成了霜官生活的主线打探追寻光阴荏苒而那份曾刻骨铭心的感情仍支持着她执着前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1o年后就在长安终于被她找到他。他还像从前那样迷人用沾着女子鲜血的财帛开起了一家客栈他也确有几分鬼才能想到别家想不到的揽客手段没几年将这家叫做三绝楼的酒楼弄得红红火火于是他愈加有钱有势俊美无双惹得更多年轻女子前仆后继地自投罗网。” “为了接近他霜官穿起久违的戏袍化身一个戏台上小小书童。” “也许是担心男女体力终究有别下手不慎反会被其所害;也许是心里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被这恶棍玷染她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 “直到半个月前的一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霜官正在洞中凝视那不会变老的爱人前后竟巧合地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采药的童子他老远地看了一眼想到山上的传说吓跑了。第二个却是囊中羞涩的牛大他现了冰棺之中盛装华服、珠光宝气的新娘也许也有些微的害怕但更多的是打起那些珠宝的主意于是他将玉官的冰棺硬撬下来要往家搬。” “霜官哪能容得这样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到底将他吓走了撇了玉官的冰棺在洞口待冰融了便水淋淋的。这情景又正被下山回来采药童子看见便传出了那篇鬼故事。” “这件事后霜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牛大的风评于是担心起来防得一时防不得一世若那头脑简单的壮汉贼心不死到底把她的玉官抱走了怎么办?” “想来想去却有以此为契机的一个复仇计划在她脑中浮现了。这个计划构思异常精巧操作起来却并不难。” “第一步她用纸条一类东西给皮南留话扬言要揭穿他的事而勒索并约他夜里在大槐树下单独见面。以皮南为人必定想灭口杜绝后患这便是现场为何现皮南手中有刀的原因。” “但他想不到约他的美娇娘子根本不会去去的却是全不知情又倍受挑拨的魁梧壮汉。” “这是因为霜官之前故意穿了男装去找牛大反自己的担心而用拼命怂恿他再去盗尸同时又反复告诫他回来一定不能被人看见否则盗尸的罪名也很重。” “牛大本有贼心又是容易受挑拨的人当晚便付诸了行动。” “那夜老天也帮着霜官如前一天看月亮所料的一样下起了几十年不见的大雷雨。” “天雷阵阵暴雨倾盆就算牛大不十分畏惧鬼神那种情况也会将人的紧张放大到接近崩溃。” “然后他在回家那必经的大树下看到了皮南拿着刀的皮南。” “二人难道还会寒暄问候么?心里都怀着最大的敌意揣测对方他的刀过来他顺手也拿什么东西砸下去了……结果就是我们看到的样子。” “而霜官此时正在与两位故交叙旧以得到坚如磐石的不在场证明……” 掌声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孤零而突兀。 “你真是我的知音。”霜官咯咯笑起来“这样精彩的故事有人想到没人听也是寂寞的啊。只是那你可想到巨石或大木是怎么安排在那里的呢?不说事前麻烦事后为何又找不到?” “你压根不曾安排什么巨石或大木。”青离报以洞悉的微笑。 “奥?”霜官不置可否。 “这正是你整个诡计最大胆之处。凶器被摆在现场却让所有人都视而不见。”青离吐字铿锵“凡有案件先确认死者再调查凶器再找人证之类有谁能想到死者居然可以是凶器?” “特定条件下的死者----例如冰棺之中----坚硬而又沉重。”青离接着说道语转急“极度紧张之下牛大没有经过思考就拿手上的重物直击过去了也是最正常的情况。而第二天冰棺融尽由于是夜大雨水迹完全被掩饰了美丽的尸体就似乎是被专门摆放在那里一样!我说的可对霜官?” 霜官大笑起来笑得一身戏袍乱颤青离注意到那是一件乌黑的戏袍男式的。 末了她停下来表情认真地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么?” “也许有吧。”青离模棱两可地答道。 “可我不信为什么玉官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如此不幸?而皮南这样的恶人没有报应?”霜官收住笑容语气变得有些哽咽尽力平静的声调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果没有神就让我来代行神职吧!所以我才把整件事布置得迷雾重重像鬼神所为!其实我只是想让所有事都得到应该的结果例如我后来又找过牛大一次告诉他死活不要招出凶器的事就是因为如果没有我的利用他本来就是罪不致死的。” 青离沉默也许是没有鬼神来为执行公道的吧但这案子的结果不恰恰正是街谈巷议因果报应的谈资么? 不过有一个人似乎可以逃避惩戒呢。 于是她问“没证据你不会认罪的对吧?” “我不会认罪。”霜官简短地答道手中举起了宝剑。 青离冷笑霜官功夫再好也不过是戏台上的花拳绣腿想跟她来硬的么? 但那宝剑只是举起来一线月光镀上去显出如水的光华。 “力拔山兮气盖世……”出乎青离意料地霜官竟然开口放歌。调子清亮而又雄浑高亢而又悲凉长了翅膀那样直飞到云天上去。 “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青离听清楚了是项羽的《垓下歌》霸王唱完这曲便……不好!霜官想…… “住----”青离一个“手”字未出来宝剑已经当啷一声掉落鲜血在上面曲折蛇行。 难怪她说有什么不放心的难怪她说不会认罪……她早已给自己也安排了最合适的结局。 青离鼻子突然有点酸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即使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淌着自己的眼泪可无论如何眼泪都是真的---- 一周后霜官被安葬了玉官也被安葬了与霜官葬在一起。 这是青离与双胞胎商议的结果。 玉官这个可怜姑娘爱人如此狰狞亲人已经故去现在就连爱她的人也没有了那么还留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世界孤独地守望什么呢?广寒宫中的仙女不是都后悔偷灵药了么?与其让她继续甜美不老地微笑下去还不如归于泥土再入红尘与那个生生世世又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吧。下一世里希望她不再是玉奴她不再是阿双她不再是玉官她也不再是霜官。 “对了那个奇怪的鬼母一直没查到么?”要离开长安了天翔问。 “没有大概是跟案子关系不大衙役也没有好好去查吧。”云舒答道。 青离默默收拾着包裹心里想到昨晚一个梦。 她看到一排新娘子一个小人儿在给她们化妆每一个都画得那么漂亮。 突然小人儿转过脸来五官小小眼睛黑洞洞的正是鬼母的脸却是一股历经世事的老太太般的神气。 “她被夫家休弃她与人通奸被斩杀了她很快被丈夫冷落……”鬼母指着那些新娘子一个个地说“为何我精心画过的比天仙还好看的人儿一个个都如此薄命呢。” “一来大约是凑巧。”青离道“二来也许因为你画得太好看可过了花烛夜谁也不能只带着那张画皮过日子第一眼太惊艳反而让人失望更大。” 鬼母闻言突然狂躁起来“我不信我不信!是我画得好看反而让她们薄命么?” 说着她突然飞来要掐青离脖子。 青离一惊就醒了。 “想什么呢?”云舒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青离就笑了不说话心里想着:让你们这些烂泥涅出来的人也得意一下好了…… (六十九章画皮九) 七十章 不好对付的女人 先来打个预防针看惯这文一直清水风的大大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某些内容bh了一点……偶只能弱弱地说~~只是主题需要不表示作者为人气之类的东西准备降调尺度也会尽量控制…… ------------以上是越描越黑的分割线------------------------------------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初夏的碎叶收不住暖阳迷离的光斑淅淅沥沥地洒在地上。不知谁家的知了出第一声鸣叫。 这地方去年差不多这时节是青离第一次来左肩下开了个大血窟窿自己都没知觉地被抬来的。此时还是没什么变化架子床上罗帐被微风掀起露出整整齐齐叠着的鹅毛色凉被黄杨木桌上简单的茶具斜放着一方小镇纸。 去年这时候她在战战兢兢地蒙混着天天盘算什么时候能回飞花楼现在她却安了心认了命左跑右跑甚至去蒙古转了一圈结果却还是回来。 而且留在这里说是借口比借口重要说是希望比希望渺茫的一件事:找紫迷还在她心头悬着。 本来这是最大的事没想到先是追踪石亨然后被劫去蒙古回来处理长安的案子一件接一件的把这茬反不知压到多后面去了现在好容易闲下来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别说找不找得到就是姐姐是不是活着都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 “想到姐姐的事么?”云舒仿佛能猜中她心思道。 青离微弱点点头。 “怪我们这些时候一直顾不上这一段可能空些一定加紧给你打听。” 青离又点点头想到这个她不太有心思说话。 “这个紫迷的事……我倒是……”一边另一个突然说道。 青离诧异地看看他她没认错人吧沈天翔说话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的。 “哥你有消息?怎么不早说!?”云舒这声称呼证明了她没认错。 “我本来想查得清楚些若让青离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天翔道从袖中拿出一方红笺“你看这可是紫迷的押字?” 押字又称“花书”在宋元最兴盛明初略有余响之后渐渐衰落。这是一种印章大多由签名转变而来但为了防伪都有极大的变形或省略一般只有本人知道是根据什么字而写外人都只能靠猜的伪造就更难。 所以青离一看不由又喜又惊这果然是紫迷的押字!而反复两遍信笺上又无什么字迹心里又有些失落。但不管怎么说这就说明姐姐还活着吧! “你从哪里得来的?”她忙问眼睛里放出光来。 “一家小野店在山东。”天翔答道“但你先别急这两天我有公事实在脱不开一忙完了跟你一块去。” “我怎么能不急!”青离跺脚嗔道“你自然先忙你的正事给我地图我自己去找!” “你又说这么让我担心的话。”天翔笑道“忘了叫人陷害到蒙古去的事了?” 青离一时语塞这还真成个把柄了。 “哥那我跟她走吧紫迷的事毕竟也是拖不得的。”云舒插话道。 “你?最好别去。” “为何?” “那个野店老板……不好对付。”天翔笑起来又有些藏着掖着地说话。 “怕他是杀人犯怎的好歹云舒也是个捕头。”青离急道“就这么定了你给地图吧!” “好吧好吧自己小心着点。我脱开身就……”天翔这串话并没说到最后因为听众已经蹬蹬蹬跑下楼去收拾东西了---- 闲话休提不几日青离云舒按图索骥已经来到山东找到这家小野店。 这是一个渔村附近一路行来可以看见开阔的沙滩和陡峭的断崖星点的渔船在海面漂浮上面盘旋着海鸟再走近经过渔民连成一片的茅屋以及在门口补着渔网的女人们他们的热闹更显出这家野店的孤伶单独矗在远处四周荒芜着再没有旁的建筑物不说整个小房子还缩在山崖的影子交叠的地方仿佛整天都在暗夜里头暧昧着。 走近了青离看见这店面不大门前挂着几盏已经白的破红灯笼门脸黑黢黢的连招牌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一进去昏昏暗暗的一片鼻子比眼睛更早感受到店里的情况:几种味道混合着扑过来一种是潮湿的霉气一种是劣而烈的酒的刺鼻还有一种却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幽幽甜香与其他的印象甚为不搭调。 少刻眼睛适应了看到这是两层楼一个小店楼下几张桌椅横七竖八地摆着都是很便宜的木料其中有几张还裂缝或者瘸了腿用砖石一类的垫起来;转角处一座楼梯直通二楼上头堆满酒桶酒桶极多但也只占了本来就窄的楼梯的一半可见堆得多高多么岌岌可危但从有的酒桶干裂了缝隙却并无酒流出的情况看大部分也许都是空的。 青离皱了皱眉这样的店真会有人来么。 “老板在吗?”云舒喊了几声楼上才传来极妩媚一声“来了”接着是趿拉着鞋下楼的声音。木质的楼板大约有些腐坏被踩得吱吱呀呀一阵乱响。 待来人从黑暗处慢慢走出来青离看清是个女人云鬓蓬乱凤眼勾魂一件杏色薄纱外披一半还算正经穿着一半却有意无意地耷拉下来露出润泽的肩膀和雪白的手臂以及里面的同色抹胸抹胸比起胸部的尺寸来似乎明显偏小又让人想到一个成语:呼之欲出。不过令人佩服的是在那样一个窄小的楼梯上女人扭腰摆胯还能风韵十足。 “呦是外地来的客官啊打尖还是住店哪?”女人下得楼来仔细端详二人道。 “是有事要跟姑娘打听我们可以给你住店的钱。”青离下意识地皱下眉头忍了那呛人的香粉味上前道。 “呦那不行我们这开店的不是打尖就是住店别的恕不奉陪了!”女人柳眉一挑回转身去便往楼上走。 青离愣住她还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不用你房间就给住店的钱这老板居然还不要但转瞬明白过来这意思大概是她想要的远不是那一点钱。 云舒反应过来知道青离好面子一时低不下这个头忙一把拉住女人袖角道“只要你肯告诉我们价钱随你开。” 没想到女人借着那点拉力顺势一拂身上轻纱竟整个飘落下来接着人“哎呦”一声往云舒怀里便倒嘴上叫着“心肝儿你把人家衣裳拉掉了怎么办?” 云舒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已被一只柔若无骨的蛇臂勾住腰间也有两条**紧紧缠上不由慌乱大窘手足无措看又不敢看推又不敢推只剩苍白反复的一句“姑娘请你自重……” 青离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惊呆后开始冷笑这世上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的。倒是难怪天翔说这老板不好对付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我们说正事吧。”她向那女人道“我能出的钱保证够你买断十个这种货色的。” 云舒于窘迫中投来怨念的一瞥:什么叫“这种货色”…… “奥?”女人贴在云舒胸口上却有一只凤眼转过来似乎有些心动。 云舒趁她这稍微放松也顾不得那么多死命一下推开跳出门去了。那女人也不再追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吃吃地笑。 “青青离我看……我去村里借宿几晚算了你自己保保重成吗?”他脸上红白未定道。 “随你。”青离语气冷淡不想表达任何情感出来。 房中两个女人目送云舒一溜烟跑掉还是青离先开了口她拿出丝帕来道:“我想问关于这个的事你开个价吧。” “开价啊?”女人往后一仰胸前面口袋一样摇晃起来虽然面对的是同性语气却是转不过来的风骚“开什么价我还没想好倒是定金你得先付了。” “你要什么?”青离压制心中的反感道 “你那男人给我一夜。”女人大笑起来。 “那不是我男人。”听说这个青离倒奇怪自己好像没什么反应不怎么惊讶也不怎么生气只淡淡答道“你自己不妨找他说去。” 女人笑个不住腰身扭得蛇一样往楼上去了道“那你要在我这儿住店等我想到开什么价再说。” 青离无语默默跟她上去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吧。 (七十章罪一) 七十一章 恶骂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青离一早醒来屋内昏昏暗暗地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口很干脸上着烫爬下床去摸茶水脑中还嗡嗡地乱着昨晚的事情。 本来她走南闯北惯了绝少择席可昨晚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心里烦郁身上燥热胡思乱想飞出去便收不回来。 然后她突然听到似乎是楼下传来女人杀猪般的叫喊心里一惊莫不是进贼了?看在姐姐下落的份上她飞奔下楼。 尖叫声是从厨房里传来的门虚掩着她举着火撞进去却又慌忙退了出来。 窄小阴暗的厨房里有五六个人全都一丝不挂白天那女人趴在灶台上身后两个男人扯着她的双腿在一瞬间青离还疑惑这是不是出于强迫需不需要报官但当她看清女人手中抓着的东西彻底明白扭头逃走了身后传来男人女人们放荡的大笑。 跑回她自己的房间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就算她在飞花楼长大也几乎没见过此等的场面。底下似哭似笑的声音还在一**传上来弄得她心中莫名地慌窘跑去把门窗都锁上加了紧紧几道闩然后取棉花塞进耳朵一团身整个把自己包到被子里面上的红热才慢慢下去渐渐迷糊起来。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逃出那张无形的无尽的网整夜里都在做梦。 春梦。 梦里的人是达延。 在梦里他一如那晚在榻上的情状粗暴而狂热强势而烧灼但不同在于她也像全无羞耻之心一般放纵地扭动呻吟甚至使出见过的许多风月招数来让他更疯狂。 直到睁开眼睛那一瞬她似乎还觉得那些**蚀骨的快意充满全身并错愕于梦里四分五裂的衣服怎么会完好无缺。 但当清醒完全占据她的头脑巨大的羞耻感便涌上来。 她不算怎么在意礼教妇道那种东西但像梦中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异常难为情。 阿弥陀佛怎么会做这种梦。醒来的青离诵了声佛号这种向来不存在于她字典里的词句拼命摇头好像要不承认什么似的。 这时门敲响了。 青离忙收了思绪连番照镜子看脸上潮红下去又整理衣服才开了门。 进来的是客店的老板手上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炒菜和一壶酒笑道“饭来了。” 青离想到昨晚厨房里的一幕不由有些呕心还不知道那锅里会不会有什么奇怪东西呢。于是淡淡道“谢谢老板不饿。” “怕有毒啊?”女人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身体摇摆幅度都很大。 “不是不饿。”青离接下去刚想岔开话题问你开价想好了么就被女人的冷笑打断了。 “从昨晚到今儿中午一直没吃东西还不饿呀?你嫌老娘脏不肯吃是不是?” 青离心里说着是又怎样面上毕竟还不好表现出来便不说话了。 女人突然一笑放柔了声调可语气分明极尽讽刺:“昨夜好梦啊?” 青离被戳中痛处骤然一惊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脸上也止不住地高烧起来。 梆当一声女人把手上的盘子砸在桌上酒泼了青离一身接着一串粗俗大骂便始料不及地飞出来:“你个做梦都想被野汉子xx的烂x货装你妈x什么三贞九烈?就嫌老娘脏了?!” 女人叉着细腰指着鼻子左一个**右一个婊子地骂不绝口青离又羞又怒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气急了噌地一把将腰间佩剑拔将出来寒光闪闪地架在女人脖子上大喊道“闭嘴!” 但她冷静下来现这只是让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女人不害怕反越得意无赖地往剑上蹭来道:“被说中了啊?你砍啊砍了就没人知道你骨头里有多浪是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说的就是你这样下流胚! 青离气得手指凉几次真想砍下去但这样当然不是明智之举。于是僵持半晌只好收了剑冷冷道“闲事你不用管。我找你的事给你三日开个价来三日后若还不打算告诉我这辈子你也就别说了!” 说着她重重摔上门一径出去了。 从本质上讲这是一次逃跑落荒而逃…… 青离蹬蹬蹬走得极快不一会便将阴暗中的小房子抛在视野的尽处脚下呈现新月般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 但怎么走到这里这里是哪里她心中全无一点印象只翻江倒海着女人那些恶毒的话语。 她简直多少年没这样狼狈过了。 就算被送去蒙古那时以为会受辱被杀她清楚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因此还可以坦然面对。而女人那些话虽然粗俗却让她心虚不已。 对梦中的欢愉她敢说是半点没有渴求的? 而且如果是梦到云舒她总还有个情之所至的理由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羞赧。 可居然是达延…… 甚至说不定下次会梦到不认识的人只要那方面够强能带来更多的刺激。 难道自己骨子里真的跟那种女人一样? 对了还有这个问题。 如果她明明有着欲念可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还要去嫌那女人肮脏难道不是像她骂的“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那样虚伪至极么? 想到这里青离忍不住用袖子去掩住面孔她连自己这关都说不过去又怎样去反驳别人。 这时身旁突然有人喊了声“姑娘!” 看时是个沙滩上挖贝的老妇人面相纯朴和蔼大概是一个人无聊向她搭话:“姑娘你是外来的吧?” 青离心里一动迅把刚才的窘迫暂且抛开想到若姐姐经过这里也说不定有别人见过遂与她攀谈起来言语间描述紫迷样貌向她打听。 老妇细想想突然着恼起来一样狠狠道“可不是有!” 不待青离追问她便像开了闸一样停不下来: “那天我家二狗又去那个杀千刀的娼妇店里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啊!叫那娼妇迷得五迷三道媳妇儿也不娶!存心叫我家断了香火怎的!那娼妇当年做人小老婆时居然还有人夸她清秀我呸!我老婆子第一瞧见她那奶大屁股大眼里一汪水就知道是个淫妇种子!” 青离擦汗这说了半天跟我问的有啥关系……遂强行打断她重申了自己的问题。 “你别急听我老婆子说嘛!”老妇道“那天二狗回来脸上带着伤。我问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到底叫我打听着了是在店里见到一个女的长得就跟你说的那样儿二狗以为她也是能乐和的上去拽人家手不想身后出来个男的一脚把他从楼上踢下去了。” “后来呢?”青离脖子都伸长了急道。 “第二天二狗越想越憋气纠集些无赖朋友到店里去找那男的算账不想人都已经走了----要我老婆子说啊别说你那是活该就是去算账人家踢飞了你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功夫不知多高呢你能打过人家吗!?所以没找到人倒是好的!” “你说的店可是那家?”青离遥遥用手指着她住宿的地方最后确认道。 “可不就是!除了那祖坟冒黑烟的娼妇还能是谁……” 老妇还在絮絮骂着青离却无心再听下去她似乎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可似乎又什么也没有进展唯一确证的是姐姐确实在那店里住过而已。 这说明再生气她也还得强打精神面对那个恶妇啊…… (七十一章罪二) 七十二章 谎言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又是一个早晨了青离推开窗尽管阳光对这里鞭长莫及腥味十足的海风却能猛烈地灌进来驱走些那种颓废、淫糜、无望与贪求的压抑气氛。 昨晚她睡得安稳桌上摆着折断了的更香。 那香叫做“莫多情”很妙的一个名字以抑为扬说明了它的功效。青离在飞花楼也见过这种香但来这里一开始因为那种甜腻藏在湿霉味中把她瞒过了直到昨晚才现。 很快女人又来送早饭。一眼看到桌上的断香又看到青离脸上没了乌青的眼圈与突兀的潮红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失望。 青离也安稳而冷静地笑着看她有点戳破敌人把戏的得意。 要说昨晚半夜里她被好像雷公架着车驶过的轰隆隆巨响吵醒差点以为是地震但刚想跑出去听见女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响彻整个漆黑的屋子接着又稀里哗啦瓷器打碎的一声青离便明白大约是这女人玩什么新鲜花样何苦又被她嘲笑遂继续闷头大睡了这也许也会让她气闷吧。 没想到女人神采转瞬间又飞扬起来拉过青离房间的椅子双腿叉开大摇大摆地坐下斜着眼睛看青离笑道“开价老娘还是没想好不过倒是可以透露你一点消息因为把定金收了。” 定金? 青离反应一下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想到那天女人半开玩笑似的说话但旋即她又放松下来才不相信云舒会跟这种女人上床。 “你不信啊?”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风情万种地拖长了声音“可我要是没收下这定金干吗告诉你要的信儿呢?” 这一问倒让青离心里一沉无可作答。 女人也不看她接着媚笑道“那种男人老娘见多了当着老婆长辈的面儿一个个装的跟圣人似的可要背着人啊最下流的货色就是他们了!就说你那男人昨晚儿开始还有些装模作样的可两杯黄汤下肚裤子就穿不住了……” 青离有些莫名紧张起来一点杂音跑到脑子里去:云舒肯定不会像说的那么不堪但以他那个不会拒绝人的性子不会真叫这女人灌了药下去了吧? “你那男人还真行一晚上x了七八次老娘这会儿还腰酸背疼的。”女人作势扭动脖子出舒活筋骨的响动竟打算说起书来了“第一次在……” “够了!有完没完!”紧张转成愤怒青离大声打断她“那不是我男人!你们爱怎样也跟我没关系你不是要告诉我姐姐的事儿么扯这些做什么!” 女人的眼光投到她身上仿佛很欣赏这个气恼的样子唇边挂着不知含义的晒笑半晌才说“老娘么……说事情都是这样的你要听呢就一点不拉地听完不听呢她***老娘还没这么多闲工夫陪个女人磕牙呢!” 青离嘴唇开始白这女人怎么就那么跟她过不去但又怎么就那么能一刀插中她的软肋。 于是女人开始大肆讲起昨晚的细节来了讲得声情并茂有时还从椅子上下来用动作演示一下。 凡是涉及云舒的事情青离一向承认自己是完全丧失判断能力的听女人说着她除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也渐渐由完全不信变得有二三分相信。 “也许吧。”她想着但又想就算是真的又关她什么事呢?她是云舒什么人?说好听点单纯朋友说难听点认识的人而已哪里轮到她管人家私事了? 所以她只是像根木头似的矗着力图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哎你已经说了五六十次‘关我什么事?’了老娘听腻了不能换句新鲜的么?”女人突然停下对她道。 青离一愣这真是矫枉过正的反效果。 “说什么不关你的事你喜欢他吧?”女人又说。 青离再一愣这种女人居然也知道世上有喜欢两个字但也许还是出于防御她飞地摇了头。 “你喜欢他多久?----多久也没用!”女人没理会她的答案大笑道“你这个样儿一万年也还在那一步比不上老娘手指头勾勾!” 要知道骂一个美女丑八怪可能会被付之一笑而骂一个丑女同样的话可能被砍死。越接近事实的攻击伤害力才越大所以青离气得浑身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这么无趣么好歹也反抗一下。老娘不爽的话可不告诉你姐姐的事了。”女人笑道。 “那又怎样!又怎样!”青离终于吼起来“我输了我不甘心我承认还比不上你这种女人行了么!满意了么?” 女人眯起眼睛看她的失态许久终于笑道“不怎样可就凑合了吧。” “今晚二更前你到沙滩上去可能看见姐姐。”她终于轻轻吐出这句话。 天哪天哪!受了这么久的气不就为了等这一句话么!可这样被轻轻松松说出来青离一下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停地追问起来“你说什么!?”而语气由于心里还满溢着愤怒又颇为僵硬。 女人扭过头去没有打算再搭理她的样子。 青离确实也并非没听清楚飞一样夺门窜出去了---- 青离在沙滩激动地跑了几圈之后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毕竟才下午她也不能一直这么望眼欲穿地等啊。 还不如先去找云舒一个是说不定他能帮什么忙再一个原因就比较阴暗了:她到底还介意女人说的事情虽然大半是不信的多少想确证一下。 所以她就跑到渔村里去云舒借住在一个老头家里一天给人家三钱银子老头全家已经快把他当菩萨供着了。 “青离?我还说去找你呢这家大伯说今晚上是满月千万不要到……”云舒看见她脸上立刻盛开了笑意迎出来道。 但青离半点没听进去只是惊恐地打断了他“你身上怎么这么大酒味?” “这这中午在这家喝了点酒。”云舒闻闻袖子稍退了一步笑道。 青离觉得有点头晕以她的了解这人说违心话时才会这样结巴与变调。而且那酒味分明是女人店里那种烈而劣的味道。 “你昨儿有去找我么?”她强做不动声色地问。 “不不曾啊。”他笑道“昨儿白天咱们不是见过么。就没再去了。” 这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铺天盖地地泼下来青离只觉得半晌回不过神他当她是什么人?看不到他衣服下摆有那店边才有的红泥么? 她本来想着那女人那么勾魂云舒再怎样是个单身男子受次蛊惑她能明白只要他坦率承认她可以像以前一样待他。 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说谎。 为了什么?得到那女人的美色却又完全不打算放弃她的感情么? 这时才知道那女人怎样的辱骂也不过是愤怒而已而他的一句话却是真正的伤。 一时间她很想大叫大嚷揭穿他的谎话。 但一转念何必呢让这样的人知道她为他伤不值得。 何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脸皮也不好看…… 于是她只是冷淡地笑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了聊。 说了些什么她后来完全忘了只记得最后似乎是安抚他留在村里便好也没说她要去海边的事。 因为她不想看见他…… (七十二章罪三) 七十三章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为啥大家都责怪青离受骗没人追问云舒为何说谎呢? ------------以上是颇出意料的分割线----------------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才不过初更月亮还没有上来但青离已经在海边站了很久了。 沙滩很空旷劳累了一天的渔民不会有心思来欣赏傍晚的海景往断崖的方向看去崖下横系了一只小船随浪涛轻轻起伏。 青离正看得眼睛疼身后响起了一声轻佻的招呼。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女人。 她头皮麻地----她对那女人的感觉已经从厌恶几乎转到打怵了----回过身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你又来干什么?”青离语气警惕心里却在毛哀鸣道我不记得得罪过你你就换个人折腾不行么? “我来开价的。怎么不想听啊?” 开价?对了早上她说了那一大通只是定金也就是说还有更多的消息!?青离一下反应过来于是又顾不上反感或是生气忙道:“快说!只要我付得起的!” “呸你以为钱能买一切啊?”女人露出不屑的神情。 青离无语居然被这种女人义正词严地鄙视了一回。 女人看她不响了淡淡笑起来。“我要你坐在这里听我把我的故事讲完这就是开价。” 这话让青离大为惊诧打死她也想不到女人的要求会这么简单而奇怪。 然而她想到早上女人那样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细节忍不住略带讽刺地滑了一句出来:“讲给我不是浪费了?你若讲给个写话本的保证几天洛阳纸贵。” 话说出口她有点想往回收来这里她忍气吞声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姐姐!要是这当口惹这无赖一个不高兴告诉她点假消息什么的那才叫一个前功尽弃。 两个人的对峙中在乎得多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 不过意外的是女人没生气只幽幽笑道“他们只要听床上段子可我要讲得是完完全全的故事。” 青离这才注意女人今晚有点不同虽然衣料仍然是薄透露当道但至少站得直溜没再搔弄姿语气也没有以往的放浪。 于是她带着疑惑地点点头“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吧?”女人第一句话是这样。 青离有点好笑但也配合地开口去问。 “朝云我叫朝云好听么?”女人笑起来不过这笑不见妩媚竟反而透出几分灿烂。 青离心里讶异一下以为这女人应该叫个什么“金莲”之类的不过当然并没表现出来。 “我做姑娘时是没名字的就叫一声‘小六’这名字是个秀才给起的起时给我讲了一堆故事什么楚王在巫山的……那时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女人笑着仿佛有些疲倦可又止不住地要讲话。 “我十五岁上嫁了一个进士做小。亲戚都说我这是修来的福气嫁的好进士那是什么人!读过圣贤书的放了道台坐八抬大轿的!就算家里有个大娘子厉害些进士那人看着斯文干净一开口都是一套套的想来也不会吃苦。” “我听着未嫁前心下也一直欢喜哪知道……”女人摇摇头叹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也是后来秀才教的----说的就是那人……” “在外头他说什么一心为公鞠躬尽瘁私下里财物收到要多盖一间库房外头说什么谦恭礼让君子之风回家里天天算计如何弹劾哪个同僚在外头说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圣人之德回家后在我身上……”女人顿了下笑道“床上的事不细说了那个留给写话本的讲去。” 青离莞尔放松了些听女人继续说下去。 “开始的时候他差不多天天到我这儿来可不出两个月他就对我腻了加上大老婆管得紧一个月只来我这儿一两天。” “我心里不喜欢他甚至还烦他但他这一不来我才知道什么叫旷得厉害每天每天过的白水一样只想等他过来加上盐。” “叫他大婆娘知道了***想出了一个毒招。”女人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愤愤起来“我也是后来东一耳朵西一耳朵才知道清楚。他们商量拿我泡枣!” 青离先一愣一时明白过来个**分脸上不由红了。 “那丑贱货说从道士那里来的偏方将三枚干枣放在那个地方次日服食是大补。又说这样也能防着我熬不住去偷野汉子给他家丢了颜面进士一听乐得不行当晚就按样来做。” “不知怎的不出一月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个事儿。有那好事的家丁趁没人就来我门口嬉笑说什么‘枣儿也给哥哥尝尝’之类的。我骂用石头砸可骂跑了砸跑了一会儿又回来。” 话到这里停了一下半晌女人竟吃力地笑起来“两年前我想到这事还老哭可现在终于是没泪可流了。” 青离也没有话她可以想到对一个羞耻未泯的人那是何等的难堪。 “可这府里也不是完全没人待我好的。”女人沉默一会语气突然转了下来“就是给我起名那个秀才----进士忙着应酬几个公子小姐都是他在教。他教书的地儿在我东院有时就便儿绕来看看我教我识几个字或是摇头晃脑地讲大道理很多我不怎么懂就是因为进士还记住个‘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那一段儿我白儿黑儿地想着他想他跟我说话跟我笑有时也瞎想着他跟我那个。进士来不来我压根不管了。” “这时候我已经特别恨进士了我觉得好人就是该做得跟想得一样所以有一天秀才来时我就脱了衣裳在房里等他。” “没想到他一下背转过去了满口什么‘勿视’。” “我气急了过去骂着他说没想到你也跟进士一样的我不信你心里不想跟我上床偏要装一副圣人相。” “他说那不一样然后又是一通道理挣开我手走了。” “我心里那个恨哪恨进士也恨秀才回头却正好看见一个黑壮长工趴在窗户后头偷瞄我的光身子我认得他叫二狗就把他叫进来了。” “本来我只是赌气想跟他弄一次让那两个男人当回王八就算了没想到这一下离也离不了了。” “我们从早上x到下晚大婆娘的贱丫头快送枣来才罢休他走了我还张着嘴在那儿想以前的日子都是白活进士根本是个太监!” “有了一次不要紧他得空便往我这边跑起来老天也长眼进士突然得了急病全家都围着转去了没人顾得上我们两个。” “给进士买棺材冲一冲时秀才又来找过我一次问我要是进士死了愿不愿意改嫁给他。” “我这时全天里头大概还有一二刻还想起他教我识字剩下的时候不是在跟二狗xx就是在想着跟二狗xx。” “我看他那瘦样儿床上估计还比不上进士这时我已经尝惯甜头了哪能再跟他去干熬所以一口就回了他。” “进士才蹬了腿大婆娘就要把我卖出去我便跟二狗回来了。” “没想到消息比人还快二狗的老娘听说我是死了丈夫改嫁的又知道我们是私通在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不让我进他家门。” “没奈何我拿了原来一点积蓄开了家小店跟二狗搬出来过活。” “二狗与我初时还恩爱可渐渐不知怎么就淡了。每晚从六七次少到一两次还经常草草就完了。” “而且我才现我们不那个的时候根本没话说。面对面闷头坐着跟受刑似的。” “所以我想办法拼命找回当初那甜头。” “我买春宫图弄药玩各种样儿只求让他再腻上我。” “有一天我们正x着他突然问进士和我x时都怎样的。我随口答应了一点他突然变得如狼似虎起来于是我喘咻咻地有的没的全都喊了……” “那之后每次他都要我讲跟别的男人x时的细处其实我之前只有进士一个为了快活便瞎编乱讲……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带来一个不认识的男的。” “我扭手扭脚地要跑却叫他从后边一把摁住了说反正你都有那么多男人x过了不多这一个。” “然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过了开始那阵还稍有点羞后好像整个人都上了天记不得多少时候不曾这等受用了。” “再后来人数渐渐从两个到三个到五六个。就像现在这样儿了。” 青离听着本来有些唏嘘但心里装着姐姐的事看月亮渐渐升高不由焦躁起来而女人还在絮絮说着: “今年有一天我听说秀才死了他家那边闹大灾本来官府念他是读书人特地给了半斗杂豆赈济不想他将大半给了老母后遇到两个准备换了孩子来吃的妇人想来想去竟连余下的一点也舍出去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那时他背着身跟我说的话那话文绉绉的我以为我从来没记得过。” “他的原话是:‘爱欲之心人皆有之!能使恶德不欺善念邪思不堕亵行是圣也!’” 青离怔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有一艘小船突然驶入了她的视野之内满月的明亮下虽然颇远也清晰可见船尾一人飘扬的流苏。 那人背着脸但青离认得衣服极像是紫迷最爱的一件紫仙罗遂一个猛子跳起来冲过去了。 “别去!”女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那是我要找的人!”青离眼看船越飘越远急挣道。 “你答应听我说完故事!” 青离急气刚觉得她有点可怜之处怎么又这般可恨起来遂没轻没重地一把推开箭头一样向那大船飞过去。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身后传来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 (七十三章罪四) 七十四章 仇家遍天下者面临的问题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青离冲进海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姐姐的名字可船上的女子就是不回头反顺着海流越飘越远。 天无绝人之路青离灵光一闪方才不是看断崖之下系着一只小船么!于是顾不得许多奔上去一剑砍断系索向海上的船摇去。 她的水性一般摇船也不是很快但好歹距离还是慢慢拉近的。 然而不知为何仅剩十余丈时刚才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波涛突然急剧翻滚起来。 当载着姐姐的小船突然被一个浪头掀翻她出一声惊叫。 她喊着紫迷的名字拼命划近想把浆递给姐姐。但不知是紫迷不识水性还是风浪太大竟然连一次头也没浮上来。 急切间风更大了由呜咽变成狂吼浪打在浪上翻滚着推进最后在岸边的礁石上盛开海面的泡沫被撕起来扯成小团石头般地抛射出去也打在青离脸上让她咸得张不开眼睛。 突然间一个滔天巨浪从船下拱起小舟像一片叶子样被抛上天空船上的人也像一只小虫般被水舌卷下。 青离拼命往已经翻覆的小船边游去但每个浪过来都将它打得更远也将她深深按下水底。 在狂暴的大海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当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时第一印象是周围有许多人。 “醒了!醒了!”他们嚷着。 她想开口问话一张嘴却是“咳”地一声又吐出一大口咸苦的海水。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抱着他的男人轻拍她的后背说。 “云舒?”她微弱地吐出一声。 “我是天翔。”男人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但旋即又笑起来“我说办完事就赶过来没想到还真是时候。” 青离这才看清后头还有另一个手足无措的一模一样的人另外立着许多村里的渔民。 天翔转回头去向后面那个怒道“才交给你几天就把人给我弄成这样!我要是不来呢!我要是不来呢!?” 云舒被骂得不敢抬头嗫嚅道“她跟我说今晚不会来海边的。” “还敢说了你!”天翔大吼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凶“还不去拿银子给这些恩人!” 众渔民欢天喜地地跟着不敢说话的一个去了屋里剩下青离天翔两个。 “这些人啊就是见钱眼开。”天翔笑道“开始说什么不敢去我一说有上千两银子开上那艘最大的船挑上几个经验最老到的渔夫可不还是把你救下来了。” “我一到店里店里没人到村里你又不在我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到海边一看你已经在海上越划越远了。”他接着说道“可你怎么会去的?这里满月夜涨大潮老渔夫都绝不敢下海的。” “我看见姐姐。”青离遂有气无力地将紫迷的事简述一遍。 天翔听了沉默一会竟又笑起来道“你也没看见正脸不是?天下衣服做的一样的多了是你姐姐怎么会不搭理你呢?所以放心你姐姐肯定还在世上什么地方活着等你呢。” 他说的这些本来青离也想到了但经别人强势地肯定一下竟也多了几分信心。 可若不是姐姐这一切的关联未免太巧了吧。 难道那是一个饵想置她于死地? 青离打了个冷战其实早在知道小沐把她卖了那天就明白这点但提心吊胆了一段现并没生什么太危险的事情就有些松懈了。 现在想来说不定她一直在个水晶鱼缸里呢表面上轻松快乐游来游去以为自己还在大海中实际真到边上就会咚地撞墙。 这事会是谁干的? 对于一个仇家遍天下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太难的问题了…… 临下海前女人想跟她说什么?说不定那里有这个问题的关键。 “青离。”天翔的唤声将她拉回现实她现他握着她的手忙不迭要抽回来。 可他却不放看着她的眼睛正色柔声道“你每次出事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让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不好?” 青离一怔然后笑道“六扇门的保镖好是好只是我请不起。” 天翔也笑起来道“跟我打太极啊?那我这么问总行了吧----我喜欢你愿意嫁我么?” 青离整个懵了一会她不意这家伙会这么直接一时又想到这话要是从云舒嘴里说出来该多好可转瞬又隐隐作痛地疼起来现在就是云舒来说她也不希罕了。 对天翔的问题她想了想既然如此也就趁机会都说开了吧。 于是她笑起来道“论出身论样貌论温柔贤德你都能找着强我十倍的人儿我怎么忍心耽误了你的前程。”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今生今世我只独钟你一个你却要我去找别人不是太狠心了么?”天翔搂过她来恳求地问。 青离原来颇反感这些甜言蜜语不过认识天翔久了觉得若有七分心说成十分也比某人那十分心一分也倒不出来要好何况人家刚才才救了她的命她也要尽量顾着人家体面才好。 “你是何等聪明的人有些话原不用我说可现在所谓当局者迷恕我多嘴点破。”青离于是笑道“你不是真喜欢我的。只不过因为你处处比人强自小得人意儿被我不知轻重打了一巴掌心里反生出一股劲儿来。” “其实这个放下也就放下了人一辈子不是想要什么都要得到的。若找个名门闺秀……” 她停住了因为看见天翔眯起眼睛看着她笑神情有些诡异半晌道“你果然是长在人心眼上的虫子我从现在开始真的喜欢你了……” 青离刚想答话外头一人咚地撞进来截断了。 天翔恼怒地瞪来人一眼来人却顾不得只喊道“哥出来!死人了!”---- 晨曦微露如镜的海面让人想不到昨晚的凶狂沙滩被冲洗得如同平滑紧致的肌肤断崖下的水面能看到一团白花花浮起的东西。 打捞上来是那个女人叫做朝云但大概没人知道这名字的女人。 青离大惊昨晚最后她要她别下海去居然还真错怪了她而且希望从她那里打听的问题关键也永远别想知道了。 当地的官府离得远天翔一边先差人去报案了一边亮了身份慑服众人。 验尸结果女人是窒息而死死状可怖口鼻中满是泥沙白净的身体不着一物大腿胸部有些青紫瘀痕。由于浸水死亡时间不够确定约在昨夜二更至四更。 由于这村子很少有外人来犯人十有**是在村民里头天翔遂盘问昨夜大家的活动。 有六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三个青年男子:二狗、麻秆、喜旺一个半老头族长老石另外还有二狗的娘和麻秆的女人。 三个男子都是朝云的“莫逆之交”之所以不在村里就是因为受了告知三更时在断崖上际会朝云呢。据喜旺说他到断崖时看见麻秆已经在那里而后又看见二狗过来但麻秆说自打来没见到朝云过三人等到四更才败兴而归。 老石是村里最大姓的家族族长大伙儿都说平时他最恨朝云伤风败俗。昨夜他是连夜从外地赶回来所以没有人证。 至于二狗的娘和麻秆的女人不用说也是恨死朝云的昨夜她们都说在家睡觉但因为家里另一人出去了没人能做证明。 (七十四章罪五) 七十五章 云舒的推理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大人大人我们三个都是与她相好的怎么可能杀了她呢?”喜旺扑通一下跪在天翔脚告道。他是个白净后生年纪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小的听说朝云死了两条腿一直筛糠一样抖。 “就是就是!”二狗连声附和“俺平日在村里常听麻秆的女人人前人后地骂说要杀鸡一样杀了俺们那相好呢。”他生得黝黑魁梧宽脸厚唇卷起来的裤腿上沾了些沙子。 “你老娘还不是见天娼妇长娼妇短的!?怎么不提?”一旁麻秆不满地插过嘴来护自己的女人。他是个黑瘦子不知是由于牙齿还是什么原因嘴部突出起来颧骨又高整个人有些衰相唯一双小眼滴溜溜乱转显出些许精明。 “杀千刀的贼汉!……”二狗的娘刚想骂下去被天翔啪地一拍桌子打断了。 “要不要你们自己来断这案啊?”他冷冷道。 于是众人一时噤声。 “你怎么想?”他转向云舒道。 云舒想了想略带拘谨地答道:“第一个朝云(名字是青离告诉的)想要自尽或者失足落水。虽然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第二个朝云如约到了断崖上被人推下去的。”他接着说“这个可能比较大。” 说着他转向青离问“说起来你是最后一个见着她活着的人么?当时她是何情状?” 青离本来脑中正想着看这三个相好眼中都是慌乱惊惧可竟无一个有半分悲伤朝云这短短一生毕竟也是无奈。听见问她才回过神来细细回想道“我最后见她是在沙滩上当时不过二更吧她披着黄花绉纱穿葱绿抹胸带赤金耳坠她跟我讲了些以前在个进士家做妾的事后来我就去海上了她大约也去断崖上赴约了吧。” “你是几时到的地方?”云舒又问麻秆因为据说他是第一个到的断崖。 “三更差一刻从家里走的我老婆可以作证那时她骂我来着。”小眼睛连忙答道“到崖上差不多三更。” “喜旺呢?” “我听见三更梆子响才出门的。”白后生佝偻着一付害怕样子。 “二狗呢?” “俺没记那么准那。”黑壮汉笑道“大人问麻秆他们吧。” “他是跟我前后脚到的。”于是喜旺代答。 “也就是说从二更到三更这段时间里除了喜旺和二狗余下四个都可能把人从悬崖上推下去。”云舒试着结论看向天翔。 天翔皱眉不语于是云舒只得接着说。 “死者平日习惯如何?”他顿了下才把这句有些暧昧的话问出口“是穿着还是脱了衣裳等你们?” 三个男子对看一眼平日虽然都是鬼混的在这大庭广众下竟也有一分半分羞耻上来半晌答道“穿着。” “那凶犯大约不是女人了。若是二狗的娘或麻秆的女人推她下去衣裳应该是穿在身上的。” 女声的“大人英明!”和男声的“不是我!”同时响起颇为滑稽。 “大人大人!这样便必定是族长老石!他平日最恨那娼妇了常常顺着风往店的方向吐吐沫!必是他昨晚从外地回来路过断崖看娼妇一个人在上头就起了杀心了!”麻秆先声夺人为自己辩解道。 “族长这一辈子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哪像你们这些下流种子!说他杀人我第一个把眼珠子挖下来当泡踩!”有村民忍不住大声嚷道许多人附和起来。 云舒压制了村民的纷乱不管老者平素在村里多么德高望重眼下他确实是嫌犯之一。 这时一直沉默的族长开口了声如洪钟“老头子我恨的是那女人带坏了村里好后生可杀人那是什么事?不怕两位大人笑话我转两句文那叫作奸犯科目无国法!我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直难道半截入土了反干这样的事污了一世的名声?” “倒是你石麻秆!”老者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你刚才叫那女人什么?娼妇?这是相好的人的话么?老头子虽然不知道你们的丑事可为女人争风吃醋闹出人命的事可是常有。” 众人出叹服附和之声青离也暗暗赞道这老头说话点到为止又一针见血。 麻秆慌了神结结巴巴几句说不清楚头上的汗先下来了。 “慢着。”说话的是天翔倒是先把麻秆救了“云舒你说案一定是在断崖上么?” 云舒点头答道“我想过在沙滩上可断崖上一推便会落下去沙滩却是长长的线想溺死死者必须要强把人拖到水里按住可这样的话哪有个不拼命挣扎反抗的?” “一旦反抗凶徒必然越掐越紧在死者身上留下瘀伤……” “她身上有伤不是?”有人插话道。 云舒没直接回答叫出人群中两个后生一个比另一个瘦弱些道“劳驾二位帮忙你作势想将他压进水里溺死你要挣扎反抗。” 两人知道是为了破案又觉得新鲜好玩演得十分逼真一个先去掐另一个的脖子另一个死命挣扎最后令他不得不放开脖子而将整个人背转过来反剪住双手拼命压住后颈使面孔浸入水中力气小那个才踢腾不过来了。到云舒喊停时一看瘦弱些那个脖子、手腕上都已经有了青色印子强壮些那个也略受了些抓伤。 “这就是了。”云舒拿白布衬手移近尸体指点道“大伙儿看这个位置不对。死者胸腹上的青紫只怕是在与人欢好时落下而脖子、手腕上都没有瘀痕说明并非在沙滩上被人强行压入水中应该还是在崖上被一下推落的。” 于是众人有恍然大悟之声。 青离看着心中冷笑单看这公事公办的样儿真让人想不到昨儿晚上他干的好事了呢。 “这这大人!”麻秆叫起来“反正人不是我杀的啊你开始说说不定她是自己落水的对不对?也不能知道是不是自个掉下去的呀?” “这个我们会进一步来查可一旦有证据不是恐怕你要跟衙门的人走一趟了。”云舒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 他们还在争嚷着但青离没继续听了。她注意到窒息而死口有泥沙死者看起来是溺水而亡最常见的征兆但那泥沙的量似乎也太多了些吧? (七十五章罪六) 七十六章 自愿的活埋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得酒钱十两……买米三斤……受赊账十二个钱……” 天翔没再念下去将破破烂烂的账本甩在桌上道“要自杀的人会在临死前还记下这些么?” 这不重要青离早知道朝云不是自杀的令她留意了一下的是酒钱十两那种劣酒一桶也不值十两吧。 “至于失足跌下去难道专等脱了衣服再失足?”天翔继续说道。 “朝云知道族长恨她怕是不会轻易被他推下去。”云舒插话补充“而且我们得知麻秆你欠了朝云五六两银前几日还要赊被一顿臭骂使扫帚打出来了。又有人说你心胸狭小米粒大的仇能记半年只怕这就是你要杀朝云的嫌隙了。”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麻秆纳头拜倒叩头作响“我实是从三更等起便不曾看见她!大人明鉴啊!” 云舒刚想再说什么被天翔一手扣在肩上止住遂知趣地闭了口。 天翔笑起来道“没错麻秆你不必担心这案子的凶犯并不是你。” 人群中掀起了议论的风云舒也奇怪地看着哥哥虽然知道天翔常常喜欢在他的基础上显出棋高一着但这次结论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推翻的漏洞啊。 “溺水的死者我见多了面紫眼凸口鼻中会有少量泥沙。可这死者嗓子里都流出沙子来。”天翔掰开死者的口向人展示道“所以凶案的生处并不在断崖而在沙滩。” “怎么会?刚才那位大人不是演都演了一遍说不是在沙滩上么?”半天没什么事的二狗慌道。 “那只是证明死者并非被强行按入水中而已。”天翔笑道。 “难道是用迷药么?”云舒问。 “也不是昏迷中溺死的人面容安详如同熟睡你忘了?” “那难不成是自愿的啊?”云舒小声咕哝一句。 天翔大笑起来拍他肩道“你可算有点长进了就是自愿的!” 此言一出听众哗然哪有人会自愿被杀如果有便是自杀了好不好? 天翔却不为所动笑着听他们议论够了拍拍桌子转向云舒道“记不记得我们小时也有一次去海边玩沙子?” 云舒被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答道“你说我藏在沙子里想吓轻梦一跳结果差点被闷死那次?” 青离莞尔云舒跟她说过这事那时他五六岁跟天翔两个商量躲在沙子里等秦轻梦过来突然跳出来结果云舒个实心眼的全身都埋下去了天翔等他下去却偷偷起来跑去找轻梦玩去了要不是张夫人急起来找只怕云舒已经死于被自己活埋这种富有传奇色彩的原因了。 不过转瞬间她的心又一下抽紧现在的云舒已经不是那时的云舒了。 天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就是了!死者就是被埋在沙中活活闷死的!” “他又不像我们那时是小孩哪会任人埋下去?”云舒怪道也说出了观众的疑惑。 “这种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天翔鄙夷地笑起“必定是哪个男人跟她说要玩什么新花样儿要先把她手脚埋住她便欢喜迎合了。” “没想到那男人却是早有杀心的。”天翔接着道“待埋到脖子处突然往她头脸上也盖沙。她此时就算想反抗手脚被埋实压住也拿不出来但因为隔着沙也不会留下掐痕青印----那些一比对就知道是谁的手了。” “待男人确认她已死连忙跑去断崖上赴约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般。因为昨夜的大潮尸也绝对不会留在沙滩上若在海中被现就是从崖上推下去溺死的一样。” “我说得可对----石二狗!”天翔突然转向那黑壮男子大喝道。 这一声众人皆是一惊那女人当初还是二狗带来的都知道二人夜夜牛皮糖一样粘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二狗杀的呢。 果然二狗毫不示弱反高了八度嗓门“你你凭什么说是俺?!证证据呢?” “没证据以为我沈天翔会作这番推论么?”天翔冷笑起来“你那一身的沙子只怕就是天黑不能清理干净的缘故吧?” “沙……打鱼的身上有些沙子有什么奇怪?就算俺去过沙滩也没见过她!” “从那店里到断崖要经过沙滩从你们村里到崖上却不用你没什么事绕这远路做什么?” “老子想去管得着么?”二狗死鸭子嘴硬着。 天翔呵呵笑道“那就不说这个却还有一件确凿物证想必你是无可抵赖的。” “什什么?” “青离刚才说见她时身穿黄色衣裳带赤金耳坠可捞起人来却是不着一物。刚才我还在想**需要把坠子也去了么?”天翔语气转高字字着力“后来一想却通了衣裳你必然丢到海里去了可那赤金坠子恐怕你舍不得。而这一夜诸多事情你又没得空溜回家那坠子现在一定还在你身上藏着!” 二狗像被雷劈中脸色噌地了白瘫坐在地。 一个老婆子从人堆里跑出来正是二狗的娘扑到天翔脚下告道“大人你一定断错了我儿被那贱人勾得九头牛都拉不转怎么可能杀她!?” 回答她的不是天翔而是身后的一声嚎啕。 “xx的俺这辈子都被那贱货毁了!!” “本来俺能娶房清清白白的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俺又有力气过得肯定不比谁差!”二狗伏在地上哭道一张宽脸上满是粘液“都是那娼妇勾引俺缠着俺弄花样儿让俺离不了她弄得现在臭了名声家里老娘不认村里人人戳脊梁骨最丑的女人都娶不来俺恨死她了!都是她害俺这样的!!” 刚才马蜂窝样的人群陷入了一时的静默这答案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 当地官府的人不久来了拖走了软成一滩鼻涕的二狗二狗的娘在后头哭喊着族长老石冲他们啐出一口浓厚的吐沫转过身拖长了影子走了众人也渐渐散去嘴里却叽里呱啦地议论着这件事大概可以成为几个月的谈资。 青离看着地上剩下的女人整个人说不出来地沮丧自己好像明明被什么人设计了答案的关键女人是知道并且想告诉她的但现在一切归于渺茫了。 “要不去她店里搜搜?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天翔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道。 青离仿佛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七十六章罪七) (未完还有一个尾巴……) 七十七章 首罪 无论在但丁对七宗罪的排序或是中国一句深入人心的观念中淫欲都是恶德之。 ---------------------------------------- 失去主人的小屋依然黑沉、气闷、弥漫着一股湿霉而甜腻的味道。青离站在门口看了看半天才强忍着不快猫了腰从黑洞洞的小门钻进去天翔云舒紧随其后将那无人处理的尸也暂且搬了过来。 天翔去搜楼上让云舒青离搜下面。他到楼梯口时云舒突然颇为惊慌地在后头喊了一声:“哥小心酒桶!” 天翔于是大笑起来也不回头道“听你叫的以为是山贼呢你还真是越长越出息。” 云舒不作声了讪讪地去翻箱倒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反复想着这句话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雷公架着车驶过的轰隆隆巨响……女人肆无忌惮的大笑……稀里哗啦瓷器打碎的一声----那晚她听到的几种奇怪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贯通了。 可是……这么说来这些天把她气得三长两短的那呆子却一点都不知道生了什么。 真是恨死她了……于是咬牙切齿地问“云舒你实话告诉我前晚是不是到这来过?” “啊?”云舒抬起头来还有点想支吾过去。 “有种你继续撒谎试试。”青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冷冷道。 “那……那其实是来过。”云舒看她那样后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小声道“那天半夜突然有人来找我说你生了急病上吐下泻的。我吓得就跑过来……结果上了楼现是那女人的招数就走了……” “就走了?”青离似笑非笑地问。 “哦哦……” “那为什么骗我?” “你别问那么细了嘛。”云舒脸红道“反正没做对不起……” 最后几个字被他吞回去了想起来这是造次的话自己并没有可以对不起人的身份于是又低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青离不用他说那晚的情景已经可以活画在脑海中: 某人着急上火地冲上二楼站在楼梯口问“青离怎样了?” 回答他的是一袭甩过来的轻纱和一阵轻浮的笑声。 于是他一个错愕向后退了一步。 可惜他忘了身后是楼梯。 是楼梯也就罢了上面还有几十个危若累卵地堆着的酒桶大多数是空的可也有的装了酒。 跟几十个酒桶一起往下滚的场面一定很壮观…… 所以那女人笑成那样。 然后某人大概扔下十两银子算赔酒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地爬起来跑了。 他却不会知道女人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光着身子伏在桌上狠命将茶壶茶碗一扫乒乒乓乓落在地上泪珠儿一样摔得粉碎。 …… 青离目光落向躺在一张破席下的女人她的头脸是露出来的紫胀的脸、圆睁的眼和大张的嘴都仿佛诉说着绝望的不甘。 她明白了这女人为何一定要追着撵着找自己的麻烦因为她在护疼啊。 从表现的激烈可以看出那痛楚的程度。 有多少自卑就有多少狂妄; 有多少迷茫就有多少放纵; 有多少不甘就有多少报复; 她沿着**的路走下去走到伤疼走到绝望却又无法回头因为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可是所以她不甘心哪。 她想证明别人跟她是一样的想证明人人心中都有肉欲更想证明人人在肉欲面前都会低头因此她用春香设计青离又千方百计地勾引云舒…… 但显然她输了。 答案其实就在秀才那句话里:爱欲之心人皆有之。能使恶德不欺善念邪思不堕亵行是圣也! 人人心中都有肉欲没错不然恐怕人类已经绝种了。 不过并不是人人在肉欲面前都会低头的。或者说完全在动物本能面前低头的并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 至于真实这是让她一直钻牛角尖的问题进士的虚伪大约给她带来了矫枉过正的印象但显然并不是越无耻的人生越真实的灾年之粮谁不想要可如果能做到因为把最后一口饭给别人而饿死难道能说这人是虚伪么? 青离叹口气这些道理想必朝云最后终于是想通了的也拿出来输家难得的大方甚至准备说出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惜却再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了。 而青离自己在这段令人极为不舒服的经历里其实也学到了东西。 第一天被大骂的时候她过不去的关现在似乎可以过去了。 可能是由于成长的环境此前她对肉欲的东西是相当排斥的甚至颇为矫情地否认自己会有这方面的感觉或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叫装纯。 而现在她能放松许多地去看这个问题。 其实**并不可怕它存在于每一个人心里真正可怕的是完全按照本能的**行事不想或不能拿理智进行丝毫节制。 有句很俗的话叫万恶淫为吧其实也许最初它不是这么俗的意思。 孔子评论诗经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那个字的解释是“过分”。 所以也许人的罪并不是淫欲而是“不能节制”。 “青离……”天翔的说话将她从神游四海中拉回来他从楼上下来手中拿着一块黑色的石头样的东西“别的都寻常唯有这个是有些奇怪的。” 青离接过来看了一下黑黝黝的上面似乎有块月牙的形状可又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我拿着给你查查来历吧。”天翔笑道。 青离点了头又指着地上的女人说“这个你是最会交涉的去跟村里或官府商量一下吧总不好就这么放着。” 天翔依言去了青离其实也就是想把他支走因为接下来她有问题要跟某人处理一下。 …… 她能明白云舒为什么那时会说谎要是她跟几十个酒桶一起声势浩大地滚下楼梯大概会马上移民到蒙古去这辈子不要有人说认识她。 但……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居然让她的人生完全灰暗了这些天而且他还完全不知道那就…… 于是她甜甜地笑起来“云舒你闭下眼睛。” 云舒狐疑地看看她但还是照做了。 …… …… “啊哟!痛……为什么打我?……行了行了是我不好……啊哟……” (七十七章罪八此案件结束) 七十八章 苏家妖孽 贪甚曰饕 ---- 《汉书》之颜师古注---- “孽二十万两啊我到现在还睡不着!”俏丽的女孩子趴在床上两条白生生的小腿上下踢腾见旁边的男孩子默不作声遂继续兴奋地飚出话来。 “二十万两我们那时想也不敢想过的!” “我要在西湖边买座小楼三层的从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夕阳晚照涂朱红的漆屋檐要高高飞起来……” “然后在苏杭都盘几间丝绸铺子找老掌柜的来打理有进帐不说一年四季我都有新样衣服穿。” “然后买匹伶俐的小马儿----两月前那玉石色的我就喜欢得紧也不知卖出去没有。” “奥对了还要把醉烟楼的招牌的大师傅挖过来让他天天给我做西湖醋鱼吃一次做两盘一盘放香菜一盘不放香菜……”女孩子边说边咯咯笑着。 “孽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没什么想要的么?说啊你想要什么?” 于是一直沉默的男孩子站起身来说出一句话。 女孩子脸色一下变了……---- “前面什么事?路都堵住了?”青离勒住马头手搭个凉棚望去。 不待别人答话有声嘶力竭的大喊从乌压压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来:“我家的宝贝啊!还我家的宝贝!” 难道是白日抢劫不成? 青离就知道云舒听了一定会挤进去于是也只好跟着。 包围圈里头是五六个人一个穷酸的书生模样的委在地上身边散着几张银票旁边立着四个光鲜肥壮的家丁背后是金漆的大门写着斗大一个“当”字。 “不是赔你五千两银了么?还要怎的?”为一个家丁不耐烦道。 “那是我家传家宝贝从东汉时传下来的二万两也不止啊!”书生哀告道。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上头是你手印不是?别说你不认得字!”家丁拿出一张文书来晃了晃。 “拿上银子回家去吧告官你也告不赢的。”另一个家丁出来安慰一下可也只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罢了。 此时青离从观众小声的议论中已经明白个大概这不是白日抢劫却比那更可恶----抢劫的话好歹还有官府作主而这桩巧取豪夺中没人能帮那个受害者。 这是一家当铺匾额上写着“广进当铺”四个镏金大字。 当东西的规矩若到期物主没有来赎东西自归当铺所有如果当铺丢失了物主的东西同样要赔偿但这赔偿一般都是一个固定的额度可能远远小于所当之物的价值不过来当东西的人多半是急着用钱别说想不到这一层就是想到了也大多是形势所迫顾不上。 这家当铺就是钻了这样一个空子有客人来当价值极高的物品时进门时便礼遇有加也开出高高的当价哄人签下一个文书规定当铺若丢了这物品对物主的赔偿最多不过五千两。 所以这东西便一定会万无一失地“丢了”。 就拿书生这宝贝来说当银五千两赔银五千两不过一万两而已而当铺转手把东西一卖至少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流水样进来。 话说回来这沙里淘金的功夫自然也是天大的本事城北华泉当铺本来是这城里第二大的看广进这般眼红了也动了歪主意不料弄进块假玉白白赔了八千两银出去气得那掌柜口吐白沫一口气没上来竟归了西从此广进当铺在这城里更是笑傲江湖。 以上这些内容都出自青离身后一个半老妇人的口中显然她对这家当铺的掌柜是知根知底的这会儿她又啧啧道:“这张麻子以前黄金黄铜都分不清这会儿倒会来这么一出。” “你还不知道哪?还不是娶了一个识货的老婆?”另一个黄脸姑婆小声应道。 “怎么不知道所以怪道呢那老婆不就是王家绣房的二丫头么从小看着长大的一手针指倒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可没听说能鉴宝哇。” “嗨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张麻子自打续了这个老婆脸上的油光是一天比一天多啊。” “我听说啊张麻子老婆是有个叫赤什么珠的往宝贝上一蹭就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又一个尖嘴的妇人插话道。 “世上有那样东西么?” “怎么没有?苏家妖孽听说过没?六年前据说就是偷这个东西栽了大跟头了!” “你听谁家说书的讲的?顺嘴就能掰谁信。”前头那两个笑起来摆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离听说苏家妖孽心下一动。 苏妖瞳、苏孽瞳六七年前横行天下的盗圣姐弟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个月亮很好的夜她到温泉里去洗净身上血迹他们也正在那里脱下身上的变装。 一眨眼工夫一个耄耋老叟与一个妖艳妇人化作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得她呆了。 而那两个也看见她一身的血。 真是够坦率的见面……即使没说话也互相猜到对方七八分。 当时她握紧了剑不过很快现那两个没打算理会她继续去掉身上因变装而粘附的东西后来索性跳下去洗了。 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都赤条条的但让人完全不会觉得不洁或猥亵相反那是非常干净非常漂亮的一个画面。 他们旁若无人地站在齐腰深的泉水里洗着不时有水珠滑过白皙紧致的皮肤在月光下闪出剔透的晶莹两个人仿佛本来就是水生的小妖精一般。 两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下颏尖尖的小娃娃脸像永远长不大似的斜菱形的眼睛眼角微微飞挑配上自然上弯的笑唇显出一种拽兮兮可又让人舍不得生气的神气。最为令人惊叹的是无愧妖瞳孽瞳之名二人的右眼是常见的乌黑左眼却都是一色水蓝蓝得像高原上的湖泊。 而由于性别不同这极为相似的面貌却带来别样的气质跟其他女孩子相比苏妖多了几分棱角清爽中透着一丝娇俏苏孽则略带男生女相眼睛一眯自有一种不可言传的妖媚。 两个稀里哗啦洗完了嘻嘻哈哈捞过衣服来围上抓起刚才随意丢在岸边的一个青布包裹一阵风样消失在远处迷蒙的月光里。 后来月亮好的夜里青离时常会想起那个场面两个坦然、随性、飞扬跳脱的小妖孽。 ……即使在他们出事以后。 他们出事是在六年前青离也是听的传闻只知道个大概据说是去偷宗武侯府一个什么宝贝却没想到被人料中早设下重兵埋伏苏妖中了一掌一剑苏孽断了只手两个还都从悬崖上跌下去了虽然没找到尸体按说也都是活不成的。而支持这结论的一个重要佐证是后来这六年中他们确实销声匿迹了。 青离想着抬眼看见云舒天翔突然想到当时伏击妖孽的捕头好像听说姓沈说不定他们知道详细呢于是一时好奇心起打听起来。 (七十八章饕餮一) 七十九章 赤饕珠 贪甚曰饕 ----《汉书》之颜师古注---- “你算是问对人了。”天翔笑起来道“那时妖孽两个才弄出了一件大案上头火了说若我爹两个月内不抓到人不但革职而且问罪。因此我们全家上下都经过这个事。后来还是我给料中了在宗武府用伯乐珠做的饵带了二三十个大内高手去才打了个漂亮仗。” “伯乐珠?”青离好奇地问。 “一种红色比米粒稍大的不怎么起眼的珠子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世上只两枚可谓价值连城。”天翔笑答。 “你说……不怎么起眼……却价值连城?”青离皱起眉头怪道。 “岂不闻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天翔呵呵笑起“这伯乐珠顾名思义是一种伯乐不过它不是相马而是相玉。将它与一块玉放置一处待两三个时辰颜色便渐渐改变。若是劣质假玉珠子不甚改变或变得昏黄而若是上佳良玉则红透亮若是绝世白璧则艳如饮血。” 青离哦了一声这东西以前她还真不知道听上去觉得挺神奇的。 “说起来这珠子还有个来历是小时为了给爹分忧查证的野史传说而已别嫌我卖弄。”云舒一旁笑着补充“说是南朝梁有个武陵王平素横征暴敛严刑苛法后来有人献了这两枚珠子更方便他搜刮天下宝物为块玉弄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寻常的。后来有一年黄河决口难民流离有人劝他拔九牛之一毛赈济他不肯听结果民怨沸腾终于造反冲进王府将他点了天灯府库之富搬了整整七日才搬空由是被梁世祖赐姓饕餮氏。这珠子出名于他家又因本身红色还有个别名叫赤饕珠。” “赤饕珠……”青离念了一遍惊叹这个别名凶险不祥。 因为是闲散的聊天云舒随口说下去“不过要说盗亦有道那苏家妖孽真是情深意重呢。眼看要打到苏孽身上的五毒化骨掌苏妖想都不想就扑上去替着挡了然后苏孽要是想自己逃说不定也行的可他就是死都不肯丢下姐姐最后被砍了只手抱着苏妖从崖上跳下去了。” 青离叹了声妖孽的默契是传说中公认的她曾经羡慕过那样拥有一个人便拥有世界但后来想到同样的失去一个人便失去世界那毕竟不是属于她的生活。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已经到了驿馆才安顿下东西门响了。 驿丞引进来的是个老头头上戴顶破斗笠花白的头胡子都乱蓬蓬的一只眼睛上用布蒙着一只袖管也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缎子包袱下身是粗麻布裤裤腿卷着脚上一双破草鞋露出黝黑的脚趾看上去是个艄公模样。 果不其然他有礼没数地给天翔云舒唱了个诺道“老汉是这城里白玉河上的艄公。听说京里的大人在这儿住可是您两位?” “你有何事?为何不找本地的父母官?”天翔道。 “老汉是现了个事疑心是杀人案子可毕竟没啥凭证要是上衙门结果谎报了只怕不得一顿板子……” “行了你说吧。”听说可能是凶案双胞胎耳朵习惯性地支棱起来了。 “昨儿下晚老汉划着船打玉带桥底下过突然顶上扑楞下子扔下来一包东西吓人一大跳。老汉就冲桥上喊你掉东西啦没想到那人应也不应反一溜烟跑了。” “老身就奇怪了过去一看是个缎子包袱撞在船边上有点散架了打开一瞧里面是这些东西。”艄公说着拿过包袱给云舒天翔看。 青离等人解开一看包袱布是上好的玫红细缎形状有些不规则好像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里头包了块大石头看样子是一心想让这包袱永沉湖底了另外还有一样物事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那是条云丝锦帕上头绣着牡丹花儿四周打着梅花络子针脚极为细密可惜只有半条上头又有血污说明对这是一起谋杀案的猜想是不无道理的。 “这包袱里原来没有刀的么?”天翔展开那半条锦帕道“这是刀切的割口说明行凶时凶犯手上有刀既然要毁灭证据不连刀一起丢了难道还拿回去切菜么?” “哦……老身不是说了这包袱撞在船边上散开了。”艄公细想想道“当时好像是见什么东西翻下水了老眼昏花的也没看清听大人这么一说许是刀吧。” 青离心里推断一下如果她是凶犯为什么一定要把帕子割断呢?恐怕是帕子上留下了什么证据而帕子是从哪里割断的呢?恐怕是受害人的手里用临死的残念攥住的东西一般人是休想薅得出来的。 她拿过那帕子细看背面果然有一指印看形状估计是男子的手所留。 天翔又问了艄公一些问题知道扔东西的似乎是个略胖的男子但艄公也只看到了背影并不能提供更多线索。他们谢了艄公来报案送走他后开始去跟当地官府沟通。 这是桩有点特别的案子先有了物证尸体却还没找到而当地官府自然不会不给沈家兄弟这个面子于是派出大量人手在全城搜索后终于在一片树林里找到一具女尸。 果如他们先前所料女子一身干净的玫红细缎衣料被撕去了一大块一眼看去基本就能判断与那包袱布相吻合手中紧握着半条云丝锦帕几个衙役撬了一个时辰才把它从死者手中取出来。 另外女子二三十岁年纪是被勒死的身上没有别的伤痕但大概是挣扎中咬破了口舌嘴角有血流下来直至脖子而勒杀的工具大约就是那条云丝锦帕了。死者身上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并无任何财物初看起来像是强盗夺财杀人。 天翔带着一班官差才回到衙门留在那里的云舒来通告广进当铺的掌柜张麻子来报案说他老婆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七十九章饕餮二) ---------------------------------------- 饕餮的故事比较短大约4-5章结束 另由于处在个小推荐期间周末也更下周恢复正常甚至会降一点更见谅 八十章 失而复得的物证 贪甚曰饕 ----《汉书》之颜师古注---- “我家夫人平素要辨认宝贝时就把小的们都赶出去夫人一个人在房里闷坐一天到第二天就知道那玉好是不好了。”张麻子家的婢女玲儿被天翔云舒找了来跪着启禀道。 “连你家老爷也不让进?”天翔问。 “回大人话是。鉴宝都是夫人一个人的事儿那时窗帘都拿黑布掩上再没第二个人知道的。”这玲儿看起来粗粗笨笨答话也都很老实。 “六月十二晚上(艄公说捡到包袱的日子)你可听到看到什么异状?”云舒道。 “回大人话初更时候老爷和夫人好像因什么事吵起来。老爷脾气很暴的我们这些下人就都躲远点了。” “然后呢?可曾再看到夫人?” “不曾。老爷说夫人生气连夜回娘家去了。” 天翔云舒意味深长地对看一眼安抚了这丫头几句放她回去了。 然后天翔先笑着开了口“这凶犯必是麻子掌柜无疑。” “是了。夫人失踪了三天都不响单等我们大张旗鼓地查才忙不迭来报案怎么说都是可疑。”云舒赞同道“又说那尸在林中被现的。夫人一个单身女人又是小脚怎会走到那里去就是去了林中多泥挣扎之中衣服怎么能那么干净想必是有人移尸的。” “在那当铺门口时听几个闲人议论说张掌柜是娶了这老婆才达看来不虚。”青离插话说“大约是掌柜终究觉得鉴宝的法子在自己手里才妥帖夫人却不肯说一时争吵起来掌柜的脾气暴躁失手勒死了人慌张起来才抛尸掩饰的。” 兄弟二人皆点头。 青离沉吟一下又道“听这个鉴宝的法子像不像你们说的赤饕珠啊?” 云舒先是一愣道“自宗武侯三年前被满门抄斩他家珠子是遗失了不过要说流落到这小镇百姓女儿手上不大可能吧。” “也说不定看那不吉利劲儿像。”天翔笑道“听说历代拿过这珠子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苏家妖孽也在上头栽了跟头这不广进当铺也死人了。” “贫家女儿虽然不识货但许是偶然间现这个好处就留藏下来”他又说道“总之借这案我们正可以搜搜若是能现这珠子那这市井小案可一下变成扬名立万的大功了。” “这案应当并不难破。”青离道“艄公拿来那半条锦帕一直收着不是?记得上头有一血指印拿来对比想必张麻子就无可抵赖了。” “正是。”云舒说着去拿当时收起来的证物包裹打开来细查查脸色却突然变得煞白。 “那半条锦帕不在里头!”他慌道。 “怎么会?打艄公给你一直都封在箱里没人动过啊。”青离慌上去帮着看果然是没有。 乱找一阵后三人开始冷静回来。 “最后一次见帕子是什么时候?” “在艄公手上。” “我也是……” “当时你确证了把东西收起来么?” “好象是艄公一起包好给我的……” “罢了罢了!”天翔顾不得跟云舒生气大声道“那还不快去找那艄公!?” 还好艄公不是贩夫不是走卒不是跑腿送信的只是艄公而已。 所以在河上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他。 老远地在波光闪闪的白玉河上看到一只小船招呼他他便过来了。 “哎呀是老头子老糊涂了!”他将满是水渍的手在破裤子上擦了擦看见云舒青离便满脸歉意“还说正想去找大人们呢上次那帕子不知怎的叫老糊涂竟然一下又给拿回来了这烦劳大人们又跑一趟该死该死……” 云舒没心思听他絮叨道歉单是听说原来那半条锦帕还在他这已经谢天谢地算是虚惊一场了。 老头儿进了船舱翻了那半条带血锦帕出来锦帕的精致绣工在一堆破破烂烂中格外显眼。 云舒将其拿过来跟他们从死者手中抠出来的一拼果然吻合出一张完整精美的云丝锦帕遂长出一口气。 “大人哪。”艄公突然上来欲拿云舒手里的东西有些垂泪的样子道“大人让老汉看一眼这帕子吧老汉原有个女儿也打得这等好络子可惜命薄十七岁上一病死了……” 云舒原不想让人碰动证物听他说得可怜再说想想也多亏了他才有这物证于是小心递给他只吩咐不要弄脏了。 艄公拿着拼起来的帕子左看右看突然大放悲声“我苦命的女儿啊!”老泪纵横吓得云舒忙将物证夺过来不使污染谢了他赶回衙门去---- 案子破得还算轻松有了铁证张麻子没涯两板子就全招供了。他达起来便有心娶妾纳小奈何老婆拿这识别宝贝的本领辖制他于是两个常常争嚷六月十二那晚便是一时吵急了恶向胆边生用老婆手里的帕子去勒她脖子结果竟没轻没重勒死了人于是他吓破了胆连夜将尸抛到人迹罕至的荒林中去又将凶器证物包了一包打算扔下白玉河不想居然扔在了人家船上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意。 至于传说的赤饕珠天翔把整个当铺与麻子家里翻过来也未找到大约是市井流言不足采信这小案子终归是不能变成大功劳了。 青离却左思右想觉得有什么不对拿过那两个半条锦帕拼起来反复地瞧。 血迹已经陈旧了变成暗暗的褐色牡丹花儿却还不褪色地娇艳着。周围梅花络子盘成五瓣一心针针细密。 但青离认真一看似乎有两条络子受过损伤于艄公提供那半块上花心处似乎有针挑过的痕迹忙小心用剪刀剪开银线里原来竟包着颗珍珠。 她略一惊取出细瞅原来珍珠上雕了尊观音大士这工艺唤做“一珠一菩提”是世上常见的一种护身符品不过这颗手工也算精良了。 她想了想低头又查帕子终于冷笑起来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出门去了…… (八十章饕餮三)---- 本故事未完因为过了o点这是周日的更新早上9点就没有了说明一下~~ 八十一章 二十万两的药引子 贪甚曰饕 ----《汉书》之颜师古注---- 更深夜静夏虫唧唧桥横玉带月映白河。 艄公将船摇到桥下嘴里哼着得意的小曲却被一声冷冷的话打断“老人家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吧?” 艄公一愣接着转过来左眼上没有蒙布却是紧闭着的恭敬地笑道“是姑娘你啊?案子不是破了么还找老汉啥事啊?” “你给这半块帕子中我找到个这东西。”青离笑着将那珍珠观音拿出来道“而我们从死者手中取出拿半块花心里却是空的。” 艄公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那牙在初见云舒天翔时可是黄的。 于是青离接着说道“也许那包证物真是你偶尔得来可其后的计划全是精心设计。目标不用说就是那颗价值连城的赤饕珠……” “奥?愿闻其详。”艄公也不再作佝偻样子直起来叉着腰嘻嘻笑道。 青离亦笑着回言:“你得了这包东西从那锦帕绣工包袱布料以及扔东西人的背影合起来推断死者必是广进当铺家老板娘传说中赤饕珠的持有者于是欣喜若狂仔细验看果然在花心中找到了这珍珠观音可惜不免有些失望毕竟这东西与赤饕珠的贵重不可同日而语。” “但你转念一想一条如此精致的锦帕两边重量、形状若有轻微不同都可能惹人注意所以想必这半边中的东西是用来均衡那半边的死者手中抓着那一半花心里必然也有一颗差不多大的珠子。” “可惜的是你不知道那一半到底在哪里啊。” “如果一个人去找不啻大海捞针于是你想出个绝妙的办法赌一把那就是报官。” “依靠官府的力量果然不出两天就把死者以及她手中的另一半锦帕找到了。” “可你要怎样见到这另一半呢?”青离又气又佩服地笑起来“这就是你事前留了一手!” “你在云舒收取证物的一瞬间将帕子抽回你袖中了----对你而言这本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说什么包袱扔在船边碰散了刀掉进水里的话也是纯属杜撰你把里头除了帕子之外可作证的东西统统丢了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现物证不见了时回头找你。” “你聪明之处还在于扮作艄公----大约给了原来的艄公几两银子让他歇着去吧----因此在河边能找到你也不但不令人起疑还令人庆幸。” “你托词什么思念女儿将整幅锦帕抓在手里这一刹那已经足够你将另一半中的花心挑开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将赤饕珠据为己有。” “有如此大胆子敢利用整个官府帮着偷东西的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苏孽瞳!”青离大喝道“把左眼睁开!” 咯咯的笑声响起一只蓝宝石色的眼好像天狼星在夜空升起般张开了花白的胡子、破烂的上衣也呼地飞上天去露出年轻的轮廓与狡黠的笑容可惜却有一只手臂齐根断掉疤痕蚯蚓样狰狞地纠结在一处。 “是你啊?”他其实早认出青离于是用一只手上下扇着尖起嘴道“你报应还没到呢?” 这话说得让青离都没法接…… 噎了半天她重振起气势道“苏孽瞳你武功废得不到三成了吧趁早把赤饕珠给我免得皮肉之苦!” 苏孽想想突然把手笼在嘴边身子扭得奇形怪状大喊:“抢劫了啊黑天化月之下抢劫了啊!” 喊了半天连个回音都没有只好悻悻收了声道“都怪我太会找地方啦在这里变装没人能现的……” 青离看他耍宝怄得好笑又时时不得不提醒自己板着脸瞪着他不说话。 苏孽没了办法咬着嘴唇想想突然眼睛一眯身体往后微仰用仅剩的手摆了个撩人的姿势媚声道“打个商量改成劫色行不?” 青离差点吐血这家伙真是名不虚传地欠扁。 于是她弹弹剑刃铮铮作响从牙齿缝里狠狠挤出字来:“对付你只可力敌不可智取我早想好了。” “啊涅这下麻烦了。”他皱起眉来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包儿来打开来将一颗滴溜溜的小红珠子摊在手掌上道“你若是杀了我再搜去划不来啊还不如就给你吧。” 青离一惊不知他要玩什么花样暗暗绷紧身体。 果然苏孽伸手之时脚下一踢沙尘飞起拔腿开溜。 若是他另一手没废或是青离防备再差一点便真会给他溜掉了。 而“若是”只是“若是”。 剑光青蛇样脱出将他整个人罩住大约二十招上苏孽被一剑逼到不能动弹靠着桥洞壁轻微突起的喉结随着喘息能碰触到剑尖直视着那颗已经被青离夺来手上的小红珠子。 二人这样对峙半晌苏孽脸色渐渐涨红虽然狼狈还力图要保持趾高气扬的神色道“先说好别以为我是怕你杀我!要不是为着阿妖我苏孽瞳何时这等低三下四求过人!这珠子最多能卖到二十万两这辈子我想办法拿别的东西给你折变这珠子无论如何你要给我。” 青离一惊不知要不要信他苏孽固然狡猾可若说为了苏妖倒也未必不可能于是道“你姐不是死了?” “死是没死一直昏着。”苏孽答道“我带着她找药找了六年三个月前才得了方子药物好找却是药引子吓人正是这赤饕珠……” 原来如此么?也是个为着姐姐的……青离嘴角泛起笑意电光火石间将已经夺到手中的小红珠子抛起右手一块石头便跟了上去。 很微弱地一响后红泥般的粉末簌簌地落到接着的手掌中她便复包起来递给大张着嘴的苏孽。 “你还真舍得啊……” “你这财迷都舍得拿二十万两当药引子我有什么舍不得?”青离笑道看苏孽虽然惊愕却没有失望或痛悔的意思知道他所言不虚。 “况且这样便不会再有人打这东西的主意你能安心拿着回去不好么?”青离又说。 苏孽咯咯笑起来在青离以为他要表扬她的聪明时很认真地说道“嗯你这果然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青离很想把刚才那块石头砸在他脑袋上…… 苏孽瞳转身要走时青离喊住了他。 “我如今放你一马只求你以后不要去找沈家的麻烦。” 男孩子停住了半晌笑道“不会的。” “难道你不恨他们?” 水蓝色的瞳子望了望天“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们的行踪会被料中?” 青离摇头。 “赤饕珠世上本有两枚六年前我们先偷了一颗卖给个波斯商人得了二十万两白银。” “这六年里我时时刻刻能想起拿到钱那天的场面。” “姐姐趴在床上两条白生生的小腿上下踢腾不停地跟我说话。” “孽二十万两啊我到现在还睡不着!” “二十万两我们那时想也不敢想过的!” “我要在西湖边买座小楼三层的从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夕阳晚照涂朱红的漆屋檐要高高飞起来……” “然后在苏杭都盘几间丝绸铺子找老掌柜的来打理有进帐不说一年四季我都有新样衣服穿。” “然后买匹伶俐的小马儿----两月前那玉石色的我就喜欢得紧也不知卖出去没有。” “奥对了还要把醉烟楼的招牌的大师傅挖过来让他天天给我做西湖醋鱼吃一次做两盘一盘放香菜一盘不放香菜……” “孽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没什么想要的么?说啊你想要什么?” “然后我就站起来告诉她‘我想要……’” 苏孽在这里顿了一下看青离屏气凝神地听着正猜测是什么豪宅美食良田绝玉终于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那是极简单的四个字:再干一票…… (八十一章饕餮四本案件完) -------- 下一个故事:嫦娥……本来大脑劳损想请假几天的结果居然上了页女推555死也得更啊 八十二章 惊为天人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岭南苗疆崇山峻岭瘴气逼人。 江西九圣山上有一个江湖教派以月为徽唤作拜月教四周苗民颇多信奉。 教中教主为圣女终身不嫁带白银面具人莫能见真容有弟子二人为左右二副使择其优者继位并有东西南北四护法底下香主若干。 青离三年前在这里有单小生意目标是个香主她没想到会再次与这里扯上关系回到京城才安生没两天又要去江西。 起因是教里有个护法与沈烈风是十几岁前的好朋友后来渐渐断了音信两三个月前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有事上京与沈烈风再见了面听说沈烈风现在是总捕头又开口恳求帮他调查件事。沈烈风是个念旧的人当下答应了可杂务缠冗脱不开身事情不好总拖着便让天翔云舒去一趟。 这情况跟查樊七巧墓那时如出一辙。 这次沈烈风倒没有绝后之虞可惜他似乎低估了两个儿子衰神的力度……---- “南护法叫你们帮着查的是什么事?”三匹马拉开一条线蹄上裹了防滑的草走在山岭间羊肠小路上青离问。 “他怀疑左使有心谋篡。”天翔的回答言简意赅。 “左使斯容?” “你倒挺清楚的么?”天翔投来惊异地一瞥。 “听说过而已毕竟也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教派。”青离自知失言忙道。 “不过却不是。”天翔笑道“斯容与斯梦做左右使是三年前的老皇历了听说后来斯容杀了斯梦畏罪叛逃现在的左右使唤作苗娜、苗依。” “看来我消息还真不灵通。”青离欲盖弥彰反成拙粉饰地笑道。 正说着前方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歌声清冷空灵有如天籁引得三人皆催马前行。 山道九曲眼见前方路尽转过一壁却是令人惊叹的一个洞天。 三面青山环绕呵护着中间一汪潭水被一弯寒月笼着映成一潭幽碧潭边石上坐着一个惊为天人的白衣女子一边梳头一边放歌如瀑的青丝泻进潭水与水面的青荇一起荡漾。 若一般丽人尽可堆砌柳眉杏眼、花容玉貌这些好词佳句可对这女子似乎只能说什么也不能再多一分什么也不能再少一分只是看着她便仿佛呼吸也被她夺去 不消说两个男子连青离都看呆了。 而女子也看到了他们歌声骤然停顿眼中闪过难以言表的神色。 就青离看她的反应是复杂而奇怪的。 第一个眼神是惊慌身体动了一下大概是想跑掉这对一个害羞的年轻女子来说似乎是最正常的可终于又没有走;接着的神采却是喜悦仿佛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丽从观众的反应上得到了肯遂流连着不肯离去;而再后来则是一种难以言喻而令人心悸的寂寞与幽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三个洁白的贝齿在下唇上留下深红。 呆立半晌还是云舒先回过神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若被误会成登徒子那可就是不必要的麻烦了于是歉意地笑笑终结了短暂的邂逅拨转马头继续前行。 夜轻马快不一会回头已经看不见那女子一句诗却无端涌上青离心头。 李商隐的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广寒宫是西王母取的名字么?这名字配得上在月亮上建的宫殿那样的动听那样的不凡让人心生向往以至于忘记了它的字面意思:空旷的、寒冷的宫殿。 这宫殿里头就住着那位窃灵药以奔月的仙子为什么要窃淮南子不曾说但不外乎是不老、不死、成仙吧。 所以现在她用那永远年轻美貌的容颜一千年一万年每一夜面对着这无边无际的茫茫碧海沉沉青天。 她应当是后悔了吧…… 而刚才所见那风神绝美的女子最后那眼神正是这诗句的感觉啊! 她却是为了什么呢?---- 半夜时分青离等三人终于见到拜月教南护法郑忠也就是沈家老爹的朋友这次事件的委托人 他安顿下三人按规矩向教主通禀了不过当然不会透露有调查的意思在只说是故人探访。没想到教主竟出乎意料的热情说既然有贵客到访不可失了礼数要举行一个迎宾宴方好。 于是第二天晚上青离见到了教中几乎所有有些头面的人物。 围着紫檀木飞凤八仙桌众人分宾主坐了最上是韦昭圣女也就是当任教主她在位已经过二十年了举手投足间老成持重气度雍容世袭的白银面具上雕刻着一张永远平静的面孔抹掉所有喜怒哀乐庄严的黑色法袍充满威权地垂下遮去曾经曼妙身姿。 韦昭圣女的两侧坐着左右副使苗娜、苗依二人皆着白衣以白纱覆面。自从被选为圣女的继承者那一刻她们的面容就不是一般男人所可以见到的了。苗娜较苗依略微高瘦但差别也不是很明显真正区分二人身份的是手上一个金丝螭文护腕宽二寸许是精致金箔贴成镶嵌了红宝石左使带在左手右使带在右手。 左右使的起名有些像佛家的法号同辈按一个字排下来近三代的名字分别是韦昭、韦明斯容、斯梦以及现在的苗娜、苗依并不是因为她们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由于竞争关系恶劣的左右使实在不在少数。 再往下是东西南北四大护法皆大红宽袍腰间系玉带。面貌却是大相迥异。东护法周蒙长须飘飘气质凡;西护法吴锐鹰视狼顾表情阴森;南护法郑忠方面大口脸色重红;北护法王宁面如冠玉身材高挑。 护法身后则各有一名女侍对她们来说自然不必有圣女与左右使那般的清规戒律不但不忌抛头露面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 青离本来只是环视当目光落到其中一名女侍身上时却再也不动了嘴里差点惊叫出来连忙找个如厕的理由暂且离席。 而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同样的一惊后也默契地迅从席上消失了。 (八十二章嫦娥一) 八十三章 甜蜜之死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青离找个无人处迎住前来的那条黑影急道“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狠狠瞪回一眼“这话我问七爷才对!” 没错吕小沐为什么在这还用问么只是不知道“客人”是哪位。 小沐今日穿着鹅黄的宫裙眉眼如画楚楚动人。自从上次的事青离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而她对青离的感情也难以说清一方面始终恨怕青离压她一头另一方面又怀有一分内疚以及对上次青离出口救她的感激加上二人毕竟同一条船上的亦没有撕破了面皮于是在这表面平淡的对话下双方都是心潮汹涌。 青离明白这些忙撇清道“我不妨碍你的生意你看见跟我同坐那双生子没?他们是南护法请来的我只是偶尔一起。” “他们是何许人?七爷如何会同他们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算是朋友吧。” 小沐有些暧昧地笑起来“那是把七爷暖化了的男人?” 青离脸红道“别瞎说。” “哪一个?”小沐却不依不饶。 “哪一个也不是。” “上次到现在有多半年了。”小沐扳着手指数数完全不理青离的回答自顾自地问下去“总该有点实质展了吧?” “差不多快倒退回路人了。”青离终于放弃了无效的抵抗苦笑道“但我并没想跟他在一起只不过想远远看着罢了所以也无所谓。” “七爷骗谁呢?”小沐尖刻地笑道“想远远看着何不找个离他家近的尼姑庵出家?” 青离被逼到墙角半天有气无力地答道“也说不定。” “罢!罢!七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沐大笑起来“一辈子有一天和一辈子一天也没有哪样好些?我若是你哪怕骗着做他一天的妻第二天死了也是好的。” 青离笑笑去蒙古那天她想什么来着?“早知道第二天就死了应该在云舒耳边说一百遍喜欢他然后……” 可既然没死那就不一样了活着比死要面对的事情更多。 于是她道“可你不是我我要么宁可半点不沾要么就想要天长地久……” 小沐顿了顿突然说“那就天长地久不好么?” “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没看出你来。”她很快地继续说道“只要你不再犯案说不定这辈子也就混过去了。” 小沐这话有她自己的意图在青离彻底洗手谁还能跟她争这天下第一刺客之名但她说的似乎又不无道理。 青离先前也不是没想过这点但第一她信奉纸里总是包不住火将来万一穿帮只怕带累云舒一家;第二她素来鄙夷有人为了更好的姻缘隐瞒自己的过去觉得欺骗心爱之人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小沐仿佛看穿她心思活动又笑道“我知道七爷是谨慎的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露了马脚反害夫君性命可独不见翠羽事乎?” 青离一惊翠羽是飞花楼从良出去的一个女子嫁的是个富商实则与个青梅竹马的情郎暗中来往而另有一个无赖因遭拒绝对她怀恨在心向官府举了她的奸情。 按说这并不是诬告但翠羽选择了在这个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她在衙门叩头见血慷慨陈词怒骂无赖最后以利刃劈开肚腹证明自己不曾怀胎无赖本来只告她私通并未说她有孕而这样正是矫枉过正的一个效果围观之人不知内情都以为是无赖原本就告她怀有孽种这时一看没有一下呈一边倒的趋势纷纷高喊愤怒无赖陷害无辜赞扬翠羽是个烈女而衙门也不可能不受之影响最后判定无赖诬告重责五十大板情郎逃过责罚富商保住名誉后来甚至给死去的翠羽立了个祠享受后人香火。 那么小沐的意思很明确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横竖是死只要处理得当完全可以不伤害云舒与其家人这句话真如醍醐灌顶是青离先前没想到的仿佛突然卸了心头一块大石一下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也知道七爷不愿意瞒骗喜欢的人。”小沐接着道“可有时也是不得已吧你现在这样子又何尝不是瞒着他呢?” 这又是句一针见血的话青离不知如何作答可心里竟有些莫名地快活起来。 说不定……她也有那一点点点点机会争取一下吧? 她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的不会这样就轻易地能跟云舒在一起的可她是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啊就像有时想买东西那一时就是多少钱都想买甚至顾不上下月是不是有米下锅。 小沐聪明地收住了因为现在青离心里很乱就是多说她也听不进去于是换了话题道“此次七爷前来与我愿还是照例井水不犯河水。” “自然我绝不插手你的事。”青离答道“不见我没一句问你‘客人’是谁么?” 这时远处传来踉踉跄跄的步伐声大约是酒后如厕之人青离小沐忙伏低身体也不敢再逗留前后偷溜回席上不提----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天翔起身让青离进座殷勤问道。 “更衣之所不太好找。”青离随口支吾她怕人生疑特地还比小沐晚回来一会儿把时间错开。 这时宴会已经上到餐后的甜羹了。 甜羹与其它主菜不同是每人一碗的随着上菜侍女娇柔地报出“请用银丝燕窝莲子羹”一个景泰蓝的带耳小碗被放在青离面前汤汁收得恰到好处均匀不腻上头撒了细碎的椰丝香气扑鼻。 出于礼貌自然是等上教主先尝用谁知圣女从面具的口处才送入半勺便放下来淡淡道“今儿厨子是新来的吧?” 一旁左右使都是一愣然后又齐道“教主可有什么不对?” “不是大事只是甜了。” 天翔云舒对看一眼甜羹不该是甜的么? 后来他们知道韦昭圣女有消渴症(作者注:糖尿病的古代说法)不能食糖每次宴会她的饭后羹汤都是单独做的。 “教主常常教导我们节俭为本凡泼米洒面皆为身后积罪孽何况这是名贵的上品燕窝弟子愿为教主饮此羹不使其为奢费之罪源。”右使苗依借这机会忙近前一步进言道。 “还是右丫头为本座想。”内容是赞许声音却依旧淡淡地。 苗依不无得意地向苗娜看去一眼后者却并无反应。 于是苗依将面纱掀起一条小缝很优雅地喝完了一小碗汤不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弄脏任何地方大约是习惯了的缘故。 众人稍加客套也纷纷让美味落肚少不得还要说些赞美的场面话。 正热闹间却看苗依突然双手拼命卡着脖子倒下去脸色变得惨白喉咙里出咯咯的声响然而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在地上滚了片刻喷出一口鲜血。 “她死了。”左使苗娜上来探了下鼻息不无惊慌地说道。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 (八十三章嫦娥二) 八十四章 不插手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席上诸人慌乱一阵毕竟都还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很快镇定有序下来细检尸。 不必去请什么仵作前来教中本来就有不少用毒高手。检验结果苗依面白唇青口吐鲜血中的正是一种“甘如饴”之毒这毒取自一种植物汁液顾名思义有浓厚的甜味。 不出意料地在刚才右使替教主饮下的汤碗中检出残毒。 西护法禀告了他的现并不无蛇足地说明了一句毒药以无色无味为最上因为不容易被现而这种“甘如饴”因其甜味浓郁并不被经常使用但若下在甜羹里却是很好的掩饰。 “这么说是有人想加害本座?可怜右丫头是替本座死的?”圣女的声音也略略激动起来道。 还未曾有人答话一个圆头圆脑的厨子已经被从外头扭进来嘴里却不住大喊着“教主冤枉啊小人一家全仗教主活命怎敢做这天打雷劈的事!” “你们押他来做什么?”韦昭圣女环视一下正坐如钟道“他是多少年的老厨子了忠心暂且不说起码也该知道放了甜的本座不会吃。” 厨子叩头如捣蒜连称“教主圣明”四周人等也有赞同之色。 然后青离现目光突然都落在自己三人身上因为这里不知圣女不能食糖的人应该只有是他们这些外来者了。 好在大家毕竟并不确认因为他们初来乍到无怨无仇没有动机而圣女似乎也没注意到这点反向他们致歉说第一次宴会就让贵客遭逢如此凶险不吉之事过意不去必将严查凶手严惩不贷云云。 青离表面哼哼哈哈心里暗暗埋怨小沐做事不能机灵点么听说到这里至少半个月了连圣女的饮食习惯也搞不清楚?---- “教主平日可有什么仇怨?”南护法的别居里云舒向他们的委托人问道。 “教主在位二十年广施德政四周苗民都当作神明一样敬拜哪里会有什么仇人。”郑忠一张红脸涨得更红了道。 “世伯说左使意图谋篡难道不是说她想杀教主?”天翔道。 “那倒不是老夫是听说她想对右使下手这也是谋篡哪!”郑忠叹道“三年前那事举教哗然教主已经大病了一场曾想退位我等苦劝才勉强留住了老夫实在是怕那一幕重演伤了教本动荡了人心!” “三年前对了不是说一个左使失踪么?世伯请细说一下那会不会就是教主的仇人?”云舒道。 郑忠沉吟一下有些隐讳可想到云舒所言有理终于还是大致说了出来“三年前左右使分别叫斯容、斯梦二人是韦昭圣女登位之日从民间千挑万选出来的入教之时只有**岁经教主精心栽培不出十年文治武功已是名满江湖。尤其是斯梦不止武功略胜一筹其性情沉稳果决颇有大将之风我等下臣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皆说我教振兴有望。”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老夫还记得那是个行晨参的日子我等几名护法于早上到近月峰下参祭却只见教主满身是血抱住当时的右使斯梦蹒跚着走下来。” “圣女说她年纪大了那晚她召集容梦二人在近月峰上准备宣布继承人选。没想到当宣布出是右使继位时斯容突然了狂大叫什么斯梦不配竟然出了手斯梦猝不及防被一剑穿心而死。教主盛怒打落斯容于崖下。” “然而随后检视崖下虽有血迹却无尸教众在方圆几里内寻找也没找到叛贼的下落。” “圣女因此事闭关半月痛悔自己教诲无方听说连退位书都写了是我等苦劝教中逢此大变教主更要振作精神栽培出两位足以托付的弟子来不负教众所望。” “因此才选出苗娜苗依来可惜这两个别说武功行事……”郑忠叹口气“十四五岁选上来心思活泛……那侍奉神君的心……” 护法说到这里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还好云舒及时补上冷场皱眉问道“那如今会不会是斯容回来报复?” “不会的。”郑忠摇头道“圣女功力极深挨她盛怒一掌经络断者十之七八能保住小命已是万分侥幸别想保住武功斯容那叛贼就算没死谅她也不敢回来报仇。” “所以会不会是她雇用刺客?刺客是外来的因此才不知道教主不能食甜?” “这么说……”郑忠方才的坚定态度有所动摇想了想道“这倒不无可能江湖上这两年不是传一个‘不恕’传得甚凶么?” “小侄却有个想法。”天翔一旁插话眉头挑了挑笑道“这事会不会是苗娜干的?她明知圣女不能吃甜又料定苗依会见缝插针地巴结故意下了甜味毒药?”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郑忠红脸放出光来“贤侄这想法出众得很。若是这般不用说苗娜那丫头是早有这个心的!” 青离听了心下思量一番先前她确信事情是小沐做的而现在这解释似乎也可以说通。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多半否定了这想法第一苗娜中途不曾离席在席上也没碰到汤碗好像并没有合适机会下毒;第二如果是苗娜所为吕小沐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吃干饭的? “青……” “我肚子疼去去就来。”青离看见云舒望向她打算开口忙抢先说了这一句打帘子出去了。 因为她答应小沐决不插手此事不管“主顾”是谁“客人”是谁她自然不方便说任何一句话了。 (八十四章嫦娥三)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八十五章 各怀鬼胎的护法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可能是由于天黑岔路又多青离转一转想回南护法安排的住处去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了走了一段两边都是越来越陌生的景色。 她以往的经验在山里遇到这种情况一个方法就是找一座最高的山峰爬上去俯瞰全局就知道方向了所以她这次也是这样做的。 这是一座鬼斧神工的孤峰仿佛宝剑般直直插在地上盘着石壁修凿了简陋而陡峭的梯级青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上来是因为它够高够近。 这峰顶上大概数丈方圆月光出奇地好青离看清面前是一座小庙庙里没有神像供着的是个盛满清水的天然石盆无论人怎么移动看到的都是月亮恰好落在水中。旁边有一块青石板一个香炉还有青烟在袅袅升腾香味极正当是上好的紫檀。不过青离没想太多而是往远处看四周一箭之地内高低起伏的有九座山峰大约就是这山得名九圣山的原因。下面众多山峰包围的谷地中是圣女的大殿与护法们的居所看上去变得很小好像玩具的房子一样。而再往后有一间石头砌的大屋耸起高高的烟囱坐落在山坳背阴处早听说拜月教教徒实行火葬看来那就是往生之所了。 青离看好路线便从山上下去。下到最低却不由小小吃了一惊: 刚才上去时一来因为心急二来大概月亮没转过来这下一看现孤峰底部周围是一圈墓碑。 青离细看那些墓碑现是历代教主、左右使以及护法的灵位。每块碑上除了名字职务都还有一诗或是一句文。最古旧而居中的是拜月教之创教圣女苍月的墓碑下的诗已经看不清楚了而最新最显眼的墓是斯梦的(苗依的骨灰还没埋过来)下面只刻了一句话:天纵其才何又妒? 正看着突然有人语声青离想跑也来不及了连忙俯身躲在一块碑石后一听之下却是吓了一跳。 那声音在宴席上听过一个是眼神阴森的西护法吴锐一个是表情冷峻的北护法王宁。 “老夫听说苗依前段去了趟镇上的钱庄当时钱庄的银两都不够了还是现去更大的庄子挪的钱。看来少说是成千上万两的银子了这会儿好像没赈济的事吧?”一个声音冷笑道。 “看来她果然是雇用刺客了?”另一个应道。 “平日里大伙儿都看出韦昭偏着苗娜也难怪她下手毕竟韦明右使的下场大家都知道只是她未免太急了一点多挣两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吴锐捋着短胡子道。 “以为自己不动手雇刺客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么!”王宁冷哼一声。 “正是正是老夫早看苗依那丫头野心大道行浅必自招祸端。”吴锐呵呵冷笑又道“先不说这个倒是我等被她害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坐了二十年的位子挪了恐怕不惯呢。除非……” “除非左使也出了意外?”年轻一点的笑道。 “嘘这话可不敢随便说哟!” “怕什么这里没第三双耳朵。”王宁道又尖刻地笑起来“倒是周蒙那厮大概可以继续做他的东面。” “贤弟勿听那些小人胡嚼左使与东护法不过是教友之交何来风流韵事之说?” “吴兄说的自己可信?”王宁眼睛狡黠地闪动。 西护法大笑起来半晌道“还真是教风日下什么人也能做圣女了。贤弟你何不去举此事正本清源也为自己博个功名?” “吴兄真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若万一是空穴来风这诬害左使的罪名横竖也落不到吴兄头上去。”王宁亦笑着回道。 吴锐脸色一变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二人是边走边说不一会脚步已经渐渐远去话音也随风飘散听不清了。 青离心中却余波翻滚从这些言语中可以得知许多信息她试图把它们串成一条完整的链子。 根据他们的话先小沐是右使请来的但要杀的是左使还是韦昭还是其他什么人并没有透露出来。 其次鉴于圣女大概没有精力再选拔与培养弟子了苗依死后苗娜应该被很快宣布为继承人。那么就像西护法所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护法的位置大约会很快更迭。 唯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东护法周蒙那外表儒雅的倜傥男子。 而这豁免的特权像外头许多龌龊的交易一样来自于**关系尤其讽刺的是跟一个即将得到圣女封号的人…… 那么难道其他三位护法会乖乖这么坐以待毙? 青离笑叹真是有人处就有江湖这看似冰清玉洁的教中原来也有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正想着身后突然一阵劲风青离陡然一惊来人必然武功不弱然而她毕竟也不是白给的一个娴蝶穿花侧身飞起简洁稳便地落在一丈开外腰间长剑同时出鞘双目炯炯怒视着偷袭者。 来人脸色稍微一变不过马上又恢复常态长须飘动呵呵一笑“姑娘好俊功夫。”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刚才正被谈论的周蒙却是谁? “不过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倜傥男子眼睛眯起声音也变得凌厉。 青离刚才是没往心里去想这会儿回忆所见一下明白过来不由打了个冷战。 “这是慰灵地上头你刚刚下来的就是近月峰。”周蒙皮笑肉不笑细声细气地慢悠悠说道“近月峰上两名左右使一辈子只能上去一次选上那个就永远不再是左使落选那个也没办法还是右使。平时则只有本教的圣女经沐浴焚香满月之夜才能上去祭祀。即使是本教护法僭越禁地也要受雷刃劈死你说你一个闲人随随便便就上去了后果会如何呢?” 青离见他一双细眼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心下已经清楚七八分。 周蒙看她不语道是害了怕于是笑道“不过么这事儿只要我现在不声张就过去了这人哪不光得漂亮还得聪明……” 说着他甚至伸手想来捏青离的下巴青离一拧身闪过去了笑道“护法大人想声张便声张吧。” “你不怕么?”周蒙手停在那里眼里闪过疑惑的神色。 “有护法大人陪小女一起受雷刃之刑小女不胜荣幸之至。”青离语气极尽讥讽。 周蒙整个一震半晌强笑道“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只要知道自己身上有紫檀烟味就行了。” 男子再也笑不出来本来很显气质的长须抖得跟山羊胡子一样。 “别费力气去摸暗器让人看出来就不算暗了。”青离又笑。 男子的手又停在了腰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半晌狠狠挤出一句“今儿算你命大不过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青离撇撇嘴把手上两枚闪着寒光的钢钉收回袖中扭头走了。 “那是什么?”周蒙在后头问出一句。 “钉子。”青离头也不回地说“可以钉木头钉墙亦可直落百汇穴出血不过几滴浑身不见外伤实乃居家在外杀人灭口必备之佳品……” (八十五章嫦娥四) 八十六章 左使也死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青离随意地仰在光滑的大块石头上一头长披散了懒洋洋地荡漾在潭水里从水中抬起一只手臂迎着满月做些手影玩玩所谓一叶障目她这就像在用一只手随便给月亮里添加什么动物不过这幼稚的自娱自乐却让她乐此不疲不时有水珠从手上滑落滴在雪缎似的胸口马上因为陡峭的坡度扑簌簌滚落下去。 这就是他们第一天来时看见如嫦娥下凡般女子的地方因为这景色实在优美青离这些天都不惜大老远跑过来洗浴可惜她心里颇想有机会再见那女子一面却再也没有碰到过。 不过今日洗完明日大约就再也享受不到这令人忘忧的脱俗美景因为南护法对他们的委托似乎要不了了之了。 苗依的事情过了六七天案犯还没查到韦昭圣女似乎显得力尽神疲。她说就算凶手被抓住她也没有心力再培养一个弟子了所以不如把好消息坏消息都交给下一任圣女来承受吧。 这次众人无论如何苦劝也挽回不了她退位的决心于是在满月夜近月峰教主与她的继承人会在峰顶祭祀圣女会将在明月的照耀下将象征纯洁与高贵的白银面具以及代表威权与尊荣的黑色法袍交由她的弟子。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跪拜着的人不用满心忐忑担心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高飞还是跌落。 那么左使到底有没有谋篡之举有没有杀了右使都不再重要了如果有人有兴趣倒是可以关心一下下任左使是否图谋不轨。 所有教众都跪拜到近月峰底下去了留下一屋子不信教的侍女以及颇为无聊的青离等人所以青离跑来洗澡天翔云舒则各自回房歇息。 正想着她耳边传来不甚清晰的一声“青离----” 无疑是双胞胎其中之一的声音吓得她一愣人鱼一样“扑楞”一声滑到水里去了一面喊着“在那等着我过去!” 来人就老实在原地等着了虽然青离装扮起来后希望他能走得近一点----她觉得简直走了一炷香时间才走到他身边难为他的喊声怎么能传过来就是练狮吼功也没有这么练的…… 所以这呆子必定是沈云舒了若是天翔最会把握分寸往往能恰到好处地吃点豆腐又不至于让人真到生气翻脸的程度。 不过云舒的表情可不似她这等安逸一把抓过她就往近月峰处跑急道“出大事了!”---- 近月峰下围聚着百余教众连一些并不信教的丫头仆役也来了人群的中心是浑身是血的韦昭圣女怀里抱着一个女子女子的白衣白纱皆被染成绯色一只左手无力地垂荡下来鲜血在手臂上画出赤红的河流于金丝护腕处受了些阻滞不过毕竟又满溢出来继续流下从修长白皙的指尖点点滴落一时金属的色泽红宝石的光芒都蒙上令人心悸的朱色 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不用说这女子是苗娜左使苗娜那个不用担心登不上天梯的人却在一瞬间落入地狱。一支金箭不偏不倚地贯穿她粉嫩的脖颈任何外行都能看出是当场毙命脸上甚至没来得及改换什么表情。 “本座正在诵读祭文左使在熏香受礼忽然从七夜峰方向飞来这支箭……本座没想到此生还会生第二次这样的事。”韦昭的声音无比怆然整个人也一下子显出老态来本来尊贵的面具现在只觉得沉重本来威严的黑袍此时充满了颓唐。 “教主节哀!”西护法抢先答道“属下马上带人去搜查七夜峰就是把山翻过来也要揪出凶徒!” “只怕你翻过山也揪不出来有如此武功的人不知早跑到哪里去了就连混在你们这群人里也未可知。”圣女悲痛是归悲痛脑子却并不糊涂。 人群里响起惊讶的声音青离心中则迅划过对事情的分析。那天她站在近月峰顶上现其余九座山峰都距离约一射之地七夜峰是其中的一座如果人站在上面因为近月峰顶特别地明亮应该是可以轻易地开弓瞄准把人射死。 从昨天偶尔听到的对话来看西护法北护法都是有动机的但他们案时都在慰灵地跪着脱漏不了。那么难道是小沐做的?她倒是有作案时间不过从箭枝的大小、力度以及距离的远近来看箭的都应当是支很大的强弓小沐不像是有这么大力气的。 但再一转念如果圣女与左使都不会很大幅度地活动的话可以用固定的机械帮助拉开弓一样能够射中可这样的话雇用小沐的又是谁呢? 正想着她耳边响起一声惊叫“小心!”回过神不知何处一掌劈面袭来招数甚为毒辣青离本能地一闪为求自保啪地全力一格挡了回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何况在场的都是会家子。 他们惊异地盯着袭击者但更惊异地盯着青离难道这弱女子功夫甚至在四位护法之上也许能与左右使相匹敌? “周蒙你在做什么?!”韦昭怒喝道。 “属下是想为教主分忧左使报仇啊。”东护法一脸严正“属下听说近日有刺客混入教中意图不轨。郑兄的两位客人毕竟是朝廷命官属下还不敢多疑可这女子一路随着他们妻妾非妻妾亲戚非亲戚岂不是来路不明?现在看来居然有这等武功傍身可于江湖上又名不见经传实在太奇怪了罢?” 青离失悔方才露出功力但事出突然凡习武之人身体多半会先于头脑反应也是没办法的看来周蒙就是抓住这点才会突袭她。 “敢问这位贵客刚刚在何处?”韦昭沉吟半刻还是问道。 “在下面涤仙潭中洗浴。”青离老实答道。 “可有人证?” “跟我一起。”青离不意间身后突然有人上来抱住是天翔。 虽然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下还是有人掩藏不住一点暧昧的笑声。 青离迟疑一下她知道天翔是为了她好这是最简单有效免去怀疑的方法。 如果她没听过小沐那一番话也许就承认或者默认了。 但是现在她前所未有地有点心动了有点萌出希望想要争取去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么他们中间的误会已经够多了这样叠加下去早晚会变成月老也解不开的死结。 所以她咬咬牙推开天翔道“别瞎说公门中人作假证还了得!” 说着她用指甲在手臂划了一下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白痕“喜欢夏天游水的都知道这东西吧必然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然后又刚从水中出来才能留下在诸位身上划一下哪位也能出现的话小女子当甘愿去领罪。” 人群中散开小小的议论有人凭经验说确实是这样有人却认为这证据并不绝对牢靠。而最终又是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结论用教主的一句话继续延宕下去:继续查。 (八十六章嫦娥五) ---------------------------------------- 这是周六的份周末可能会一早出去先放上来包括周日的更新也可能在当天o点左右不确之处还请见谅。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八十七章 通天炉里的冤魂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青离没多少东西要收拾打点一下等着沈家兄弟去跟南护法辞行完毕三人就启程回京。 当她脑中不自觉地徘徊着最近这几起事情的时候窗棂一声轻响飞入一个小纸团儿。 展开一看是未干透的墨迹字迹歪歪扭扭似乎是用左手写的。 上面简单写着几个字:二更通天炉。 青离打了个冷战通天炉就是那天在峰顶上看到的耸着高烟囱的大石屋所谓将拜月教徒肉身化为灰烬灵魂通上天际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对它最直白的解释都是“烧死人的”。 她将这张皱巴巴的纸条翻看了数遍再没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眉头一皱轻身闪出去直奔小沐下榻之处。 “我不插手你的事你如何倒来烦我?”她是在野外正好截住小沐劈面问道递上那张纸条。 “这什么啊?”小沐接过来看了看还给青离“现在我恨不得脚底多抹二两油哪有功夫去跟七爷装神弄鬼?” 青离这才注意到小沐外头是宽袍里头一身夜行衣拿一个简装青毡包裹这是她们素来办完事要开溜的行头。 那么小沐的“生意”完成了?有一点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小沐要杀的人里头有韦昭圣女。 “我看说不定是周蒙那色鬼七爷还是自己小心点。”小沐又说。 说完她毫不再浪费时间眼见渐浓的夜色一句“七爷回头见”放马开溜了。 青离却一下困惑起来字条不是小沐给的?难道这案子里还有其他凶手不成? 最好的办法看来是按字条说的去一趟。 昨夜是至为明亮的满月今夜月亮还是很圆但整个晕乎乎的毛着边儿惨白成一片往山阴后走越阴冷了风渐渐大起来在山岭之间乱窜着折返出呼号之声。 青离稍微觉得有些森的慌想回去跟云舒他们商量了再来但一方面估计时间不够了一方面仗着功夫好就算是某位护法也奈何不了她于是硬着头皮往下走。 大屋慢慢在她眼前展露了全貌在峰顶看着小到了近前却要令人仰望黑黢黢的烟囱耸入云天在同样黑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高大石门也像怪兽的大口阴森森地想要噬人一般。 青离用很大力气才推开石门出刺耳而笨重的声音她站在屋前让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进屋也不敢点火深怕一下变成暗器的活靶子。 果然黑暗中只听突剌剌一声好似蝙蝠振翅而下紧接着一柄长剑寒晃晃地飞出。 饶是青离全神准备也只堪堪躲过这一剑心下不由一沉大呼不好。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她原本有一战的打算思忖着如果能活捉来人最好至不济是个平手也算见过个高矮胖瘦没想到居然是不敌……就算对方把生辰八字都告诉她她也得有命说出去呀。 转瞬之间二人已过了十几招从屋里打到屋外青离看得对方身形不由大为惊怒。 是个穿夜行衣的年轻女子面上一块黑纱只露出两点寒星。 她何必要蒙黑纱----左右使都死了教主是个老太太其他女侍难道有这等功夫----除了吕小沐青离想不到任何人! 没想到小沐武功精进若此----可也难怪她一心想过自己必勤修苦练而自己一心都在感情漩涡里武学难免荒疏此消彼长之间竟然成了这个局面。 六十招上青离汗出如浆终于不敌锵地一声窄剑脱了手耳后一阵凉风就人事不省了---- 她醒来时以为自己是在地狱。 屋子中央那巨大的炉子燃烧着火星升腾红光摇荡着所见的一切整个屋子的空气变得滚烫充满焚烧皮肉的焦臭与桐油的怪味让人不住地冒出豆大的汗珠同时又要克制不停袭上来的作呕之感。 借着这火光青离可以看清屋内的一切。地面上一小摊闪闪亮的是桐油从一个倾翻的油桶里流出来旁边散着一些黑色的石头这是一种称为“石炭”的东西(即现代的煤)比木柴火力强劲。看来这两样正是通天炉的火引与燃料。 而突兀地多出来的是一块石头若在一般山里所见可说是最平常的但无故丢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尤其仔细一看上面似乎还有凝固的血迹就更令人不解而恐惧。 往上看去炉子的进人口处掉出来一个人----不半个。 即使在这已经如同地狱的景象里他还是突出地令人恐慌。 那不是苗娜或者苗依这么说不只是因为她们的案子还在查遗体暂时不能火化而且是因为那人在烧的时候似乎是活的因为还知道拼命往外爬。 但进人口为了防止死者中途滑脱出来特意进行了加工设计在炉子不着时想爬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是滚烫的时候。 所以从那里垂下来的只有一个头和一只右手。 右手拼命地伸张着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刻意好像并不是为了抓住什么而是为了宣告什么一样。 而头部脸面基本是黑的但还没到一团焦炭的地步因此勉强能够辨识:居然是东护法周蒙。 他原本倜傥的长须像玉米须似的枯干而卷曲了起来表情扭曲脑后却还有一个重创血已经被烤干了痂在同样焦黑的头上。 看来凶器就是地上那块石头了青离想着有人在自己昏迷时来过这里砸晕了周蒙还把他塞到通天炉里。 可那样自己为什么能够生还呢?小沐第一个要下手的不就是自己么? 当她昏昏噩噩奔去门边尽力想打开那扇石门时一下子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而那烟囱用目测就知道不可能下来一个人。 这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死者一个是她。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今儿没有人升天才对啊炉子怎么冒烟了?” “呀门反锁了?” “到底怎么回事?” “撞也得撞开!” …… (八十七章嫦娥六)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八十八章 我再也不吃烤乳猪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青离没让他们撞门而是自己把门开了难闻的气味一涌而出呛起一片咳声。 教中大小百十人半夜三更聚在通天炉处也算是拜月教史上胜景了。 由于屋内的情况看起来实在太没争议性韦昭直接叹息道“没想到两位名捕身边竟带着一名刺客。南护法你这真是引狼入室啊。” 她的语气是平缓的却自有一种比嘲讽更冷入骨髓的责备在里头郑忠一张红脸憋得紫胀大气不敢出一声。 看着云舒不可置信的神色青离淡淡道“我被设计了”并简单解释了收到纸条与遭人袭击之事。 “大胆刺客!”北护法王宁呵呵冷笑插上话说“右使中毒前你正好不在席上左使出事时你又没有证明现在人赃并获还敢狡赖有人陷害!?” 青离略有迟疑度量着要不要把小沐拉出来拉出来多少为好。 正在此时耳边响起天翔的笑声“护法大人差矣那前两桩事又岂是她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单在下注意迎宾宴上护法大人的侍女就是与青离差不多时候出去昨夜祭祀时侍女也都不在场----对了这会儿怎么没见到大人那位侍女啊?” 青离一怔天翔居然也注意到了小沐正好不用她自己再言多必失遂闭了口静观其变。 “这……”王宁这才现身边居然少了人但转瞬又硬气道“最近教内多事有不长进的下人偷跑也不足怪。” “教内侍女下人也有不少在下不说护法大人自己都没注意。”天翔笑道“所以先不能过于铁口直断了吧?” “就算前头的事还不能结论这情形难道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王宁反驳道。 “这情形正有三点疑问。”天翔正色振声道“第一通天炉点火起烟满山皆见必定有人前来刺客真用这么笨的方法杀人也就罢了难道还在这里故意等着被捉?” “第二退一万步说就算刺客一时糊涂忘了烟的事为了毁尸灭迹将周蒙塞入炉中焚烧唯恐烧不尽而在这里看着那么又怎会任由他将头手爬出?” “第三”天翔一手拿起地上沾血的石头“这是屋外山上的石头如果房中没有称手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情有可原。” “可是”他另一手从屋内燃料堆中拿起一块黑硬大石“屋内分明有许多石炭这东西砸起人来也毫不含糊为什么要到外头去捡石头呢?可见是有人特地放在这里的!” 天翔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掷地有声本来深信不疑的观众中出“哦、哦”的声音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沈大人言之有理可是本座担保这房中没有任何机关暗道门又是从里反锁的。”韦昭道“若是按柳姑娘所说是被人打昏后放置这里那放置之人却是如何出去的?” “这……”天翔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在烟囱上但也未敢造次放话因为那烟囱即使最粗的底部据目测也不容一个人通过而且极为高陡除非有人是猴行者的徒弟能化身为鸟才飞得出去。 随着他的迟疑舆论似乎又悄然偏回原来的方向。 半晌却是一直沉默的云舒突然开口“我去试试!” “试什么?”天翔诧异道。 “在炉子里从烟囱能不能上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尽管刚才炉子已经被扑灭了周蒙的尸也被抬出但那焦黑恐怖的样子甚至让有的观众开始呕吐起来就算不提心理的障碍炉内余温也仍然不是肉身所能承受的程度这会儿居然有人想到炉子里去难道这家伙不要命了? “沈大人当真恪尽职守。”韦昭于是道“只不过炉内余温灼热不是儿戏若沈大人有失本座实在担当不起。” “火葬之俗在下也见过知道操作这个的人原应有石麻(石棉的古称)衣服的。”云舒长揖道“愿乞一套。” 韦昭迟疑一下看他意决遂令人取来一套给他。 云舒穿戴整齐站在那进人口处直直立了半晌炉中余温扑面不一会儿汗珠儿已经在地上撒湿了一小片。 “别去了你怕就怕逞什么能?”青离忍不住上前扯住他小声道。 “怕也得试试啊要不你怎么办?”云舒苦笑道。 “可你去也没用用眼看也知道那上不去人的!”青离急道。 云舒没回应她的话顿了顿说“我再也不吃烤乳猪了”说着腾身钻进炉子。 如果他没钻进去青离真想就地将他暴打一顿因为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说真是恶寒哪…… 仿佛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云舒终于出来了样子像个活鬼黑灰与汗水糊了一脸脱下石麻外衣也都被溻透了捂着嘴很是俯身了一会才把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青离忙上去拍着他的后背刚才把她担心死了脑中尽是疯狂的胡思乱想又怕又无法克制。 待他好些能直起腰来天翔忙道“怎样?能上去吗?” “窄了点。”云舒摇头但并无沮丧的神色道“但我现里边有字。” “有字?”许多不同的口出同样的惊诧烧人的炉子里怎么会有字? “嗯。哪位大人不信进去看看。”云舒很认真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中。 “吴护法要不要去确认一下?”王宁道。 “算了算了沈大人一向言正身直老夫一万个信得过他。”吴锐讪笑道。 “那么要不要把炉子拆开来看看?毕竟人命关天为了查案教主想也会谅解的。重建的费用我们官府来出。”云舒又道。 “沈大人有所不知。”韦昭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叹道“本来本座也不欲说的那烟囱内壁确实有字是本教的机密正是因为怕泄露了藏在这绝对隐秘的地方沈大人不知者不罪可如今露了口风待手上事一完马上就要销毁又岂可拆倒炉子公诸于众呢?” “得罪得罪!”云舒忙拱手赔礼又道“不过这样教主大概现在当其冲的要去追北护法那逃跑的侍女了。” “此话怎讲?”圣女声音一凛。 “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贵教的机密。” “又怎么说?” …… (八十八章嫦娥七) 八十九章 真凶浮出水面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得罪得罪!”云舒忙拱手赔礼又道“不过这样教主大概现在当其冲的要去追北护法那逃跑的侍女了。” “此话怎讲?”圣女声音一凛。 “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贵教的机密。” “又怎么说?” “她也许是偶尔现炉中有字于是心里生出这个可怕的计划。”云舒于是说道“将青离弄昏放在屋角石炭堆里再将东护法约进来护法知道事关机密唯恐有人误入一定会反锁上门。” “回到原来的问题她布置好这一切后如何出去。我若是没有进炉子去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出来。”云舒指着通天炉继续说而听众的眼睛在这一瞬都因为好奇而睁大。 “我在里面透过直筒筒的烟囱看到烟囱口那么大一小块天突然就怕得不行----如果有人从上头丢什么下来连个腾挪的地方都没有一定活活被砸死了。” “奥!”青离也出恍然大悟之声“这么说她并不是在屋内下手而是从外头丢东西下来然后倒油点火?” “恐怕正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家兄方才所言之三个疑点。”云舒向众人道。 “第一通天炉点火起烟满山皆见必定引人前来若是青离所为于理不合而是有人嫁祸就说得通了。” “第二周蒙头手爬出凶犯不是任由不管而是人在屋外根本无力阻止。” “第三”云舒像天翔刚才那样拿起地上沾血的石头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凶器真正的凶器是落在炉子里的!” 观众对视一番将信将疑。 “这么说沈大人在炉中也现了石头?”韦昭平静地问。 “不曾在下猜想凶器已经烧掉了。” “沈大人说笑了石头如何能烧掉?” “因为那不是石头而是石炭!”云舒指着屋角的燃料堆大声说道“凶犯之所以给我们留下石头嫁祸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想到石炭上去!” 地下沉默良久青离注意到天翔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沈大人所言甚有道理只是若没有证据毕竟还是推理难以服众吧。”半晌韦昭道声音还是淡淡地好像全无喜怒哀乐一样。 “所以要去找那侍女!找到一问总会有蛛丝马迹露出就不愁没有证据了!” “那么王护法你可知道她是何方人氏?”教主转向北护法问道。 “我过来时曾见过她是从这个方向下山的!”青离决定插话她固然担心小沐咬她出来但目前形势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奥?也好。”圣女想了想道“那就有劳王护法前去追拿了。只是既然没有证实柳姑娘的嫌疑也不能完全脱去郑护法人是你的客人带来的你就拿个主意吧。” 郑忠没想到球一下居然踢到自己脚下来半天才吭吭哧哧说道“依属下浅见可以一面追拿女侍一面将柳姑娘也暂且监控起来待真相大白清这自清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这在目前是一个很公平的建议了南护法的口碑也一向较为忠直于是按此行事将青离拘于一间别馆落了二重锁门外还有六七名香主巡视---- 三更时分青离听见外头一阵悉悉索索接着此前一直持续的巡逻的脚步声中断了有重物倒下去的声音。 然后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在屋内弥漫开来。 她心下一惊果然来了! 云舒从这房间退出去时曾抽空隙在她耳边极低极迅地道了声“小心晚上!” 当时她还想小沐留个烂摊子陷害她也就够了难道真的折返回来杀她啊未免得不偿失吧。 但现在看来云舒是对的。 那么好在她早有准备大凡迷香因为比空气重都会沉积在房屋底部的所以青离既然早料到就趴在了房梁之上。 过了一会味道渐渐稀薄门被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那黑衣女子只见她直奔床榻悬剑半空略加迟疑却终于狠狠刺了下去。 刺下去就对了…… 青离是被囚之人要不来刀枪剑戟但多要几个枕头和绳子还是被应允了的。这一天她所做的就是将数个枕头着力拍实塞在被褥下面而最后一个拆开来将里面的谷糠稻壳倒出用纱幔轻轻兜着再使一根脆弱的细绳保持住平衡。另外她还将房中白铁皮的水桶统统悬挂了起来。 所以一刺之下剑刃穿过极其紧实的枕头想拔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上头悬挂的谷糠亦倾泄而下虽然没有大的杀伤力却是迷眼呛鼻让人慌乱。 青离抓住时机抽出贴身蛇骨剑一招白虹贯日刺向来人。 按上次的结果她打不过那女子但彼一时此一时女子一来失了兵刃二来措手不及躲避之间将白铁皮桶撞出刺耳的噪声。 做贼心虚在这巨大声响中女子不敢恋战虚晃一式纵身往外头夜色里扑去。 没想到的是外头居然一声炮响火光大起几点寒星似的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她的去路。 “抓刺客!”郑忠洪钟似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云舒天翔两个连同教内的护法香主车轮而上缠斗不休因为目的是拿人也不必去讲什么以多欺少。 所谓好虎难当群狼女子身法纵然轻灵也难免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打斗中天翔一剑飞挑来人头面女子勉强躲过借着剑势向后翻飞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在崖前大石之上。 只是那么三五步的距离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围攻者们突然不约而同地好象再也跨不过去眼中闪出完全被慑服的神色。 因为女子的面纱蝴蝶一样飘落了。 “是你?”云舒喉咙里禁不住滚出低低一声。 不错这正是他们初到此地那天在涤仙潭所遇之女子。此时的她颇有些狼狈手里的剑是方才横下心折断了的劲装上也染了血迹。但所谓天人之姿就是这种情形下仍然美得让人说不出话的吧。 青离心中也相当惊讶原来不是小沐? 可不是小沐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她呢? (八十九章嫦娥八) 九十章 月下昙花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悬崖上的女子神情甚为复杂一时间竟有点像一些神巫请灵被附体的感觉仿佛有一老一少两个灵魂在她身体上交替闪烁着。 青离突然明白这是谁了。 如果是她几个案子都变得极易解释。 第一个她完全可以在自己汤碗里下毒以不能食糖为由料定了谄媚的苗依会帮她喝下;第二个则是利用人们把弓箭联系在一起的习惯思维都会相信箭是从远处射来而不意可以被直接当作短刀使用----而实际上她正是这样做的。至于第三个云舒对小沐从烟囱上坠石杀人的猜想同样适用于她。而今夜她是来灭口的第二天便可以一句“嫌犯畏罪自杀”为这次的事情画下一个句读。 其实这答案并不难猜青离先前一直错就错在太先入为主了而云舒因为不知道小沐真实身份的关系反而能早早看破。 “世侄难道认识此人?”郑忠回过神来循着云舒那句“是你?”不禁问道。 “不止我们认识世伯与各位护法都认识只不过平日里她都带着白银面具罢了。”一边天翔插上笑道。 “你说什么!?”天翔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震得所有教徒面面相觑。 “世侄不可胡言!”郑忠须眉倒竖“韦昭圣女三旬继位在位二十载再怎么驻颜有术又怎可能如此年轻?” “在下并未说她是韦昭啊。” “啊?”南护法显得更加震惊。 “世伯少安毋躁。”云舒道“这正是因为真正的韦昭三年前大概就过世了这应当是当年的右使斯梦。” “怎么可能?斯梦的尸老夫当年亲眼见得!” “可世伯赖以凭证的只是手上的镯子吧?” “这……”郑忠一时语塞确实如同最近苗娜出事时一样大家看到垂下的手上带着护腕就自动认定是相应的副使了。 郑忠也不是傻子推断一下事情前后而现在教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教主却不到场想必不是不想来而是分身乏术那么看来沈家兄弟说的是真的了。 “可又怎知是斯梦?难道不是失踪的斯容?”他顿了顿又道斯梦当年给他的印象太好令他说什么也不愿相信。 “世伯可曾留意周护法死时拼命伸出极不自然的右手?”云舒道“想必那就是在宣告着什么而且也是他被杀的原因。” “不错。” 这声“不错”却不是从云舒或天翔口中出众人讶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是她度打破沉默。 “我……等这天很久了……”极清淡的声音却透着不可言说的疲惫。 云舒实际上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她不会开口或者抵死不认。 “斯梦斯梦右使!真的是你?怎么会?怎么会!”郑忠整个人激动起来扑倒在地“这三年里你还去疫病村里挨户施药还捐资修缮河堤声名远播四方称颂比韦昭还要受人爱戴怎么会是假的?” “我做的比她好因为我究竟不是她啊。”斯梦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 她的眼神落向空茫的远方就像落到久远的过去一般美丽的眉头轻轻蹙起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那天韦昭把我和斯容叫上去……我猜想她是要宣布了。” “在此之前我听说斯容用当年韦明右使受陷害的事情威胁过圣女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论武功行事我都不信自己会输。” “所以当‘斯容’两个字从韦昭口中吐出时我一下子懵了。” “当我回过神来血在顺着剑尖往下流黑色的法袍白银的面具都仆落在尘埃里。” “斯容看起来也吓傻了呆立了半天才想起来跑。” “但我已经不能让她跑了。” “面对着两具尸我坐在地上想着第二天一早等着我的是什么。” “只有一轮银色的冷月冷笑着看着这一切。” “月亮我突然想到上头有个嫦娥仙子吧她的仙药不也是偷来的么她的生活不也本来是别人的么?” “在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因为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我穿上圣女的法衣带上她的面具。它们仿佛就是为我订做的一般那么合身。” “韦昭的尸身没办法带下来就把她埋在了峰顶。” “而斯容的身体被我将护腕换了一只手戴抱着下来编出一套谎话。从此大家都以为斯梦死了斯容叛逃。” 到这里斯梦停顿了一下气氛紧绷在出乎寻常的安静里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良久她才又继续说下去。 “但我现在知道……月里的嫦娥也一定后悔了……” 说着她轻轻转向观众中那个圆头圆脑的厨子“谢师傅看在我救过你女儿的份上给我端碗桂花银耳羹来好么。” 厨子叩头在地上哽声道“老奴这就去……” 斯梦从后头柔声唤住他“别忘了要七勺糖。” “记得右使的老规矩……”厨子说着不知怎的已经泪流满面。 青离看着心里不由一悸可见斯梦在做右使时是多么受人爱戴的。 “你们不知道。”斯梦的声音继续纸灰一样飘落带着干涩与疲倦的质感“抱着斯容下来那一刻我曾多么地惶恐。” “我拼命回忆着韦昭平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的腔调用最大的努力去扮得惟妙惟肖。” “那天没人怀疑我的扮装与说词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 “第一天在这衣服下面不够熟练地批完公文侍从端上来一碗苦参雪蜜羹。” “然而名字是这个名字却只有苦参没有雪蜜入口之下我差点吐出来。” “侍从问今天的汤教主喝不惯么?” “他问得是那么习惯与随意却在我心里激起难以想象的恐惧与惊张我拼命故做镇定地回答‘怎么会呢?’我想当时面具下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此类的事还有很多很多韦昭拿碗筷的习惯从高处取东西的样子甚至公文上印章盖的深浅都成了我心中的杯弓蛇影。” “终于终于我的一举一动都像韦昭再没人能找出一丝破绽。” “但那么活着的这个人还是斯梦么?”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疲惫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许久才缓缓绵延下去。 “终于有一天我一个人路过山下的涤仙潭不知怎么就像着了魔一样突然就很想脱下法衣面具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到底那么做了还好我的样子没有像行为一样改变没有变成那鸡皮鹤风烛残年的老妇。” “然而这让我更加的难过甚至伏在水里哭了。” “我知道自己会在那黑袍中一天天老去就像在黑暗中怒放的花朵最终默默凋零。” “至此我克制不住地常常偷偷溜下去在那潭中徜徉放歌我感觉那才是活着……” 斯梦沉默一下又道“我想破绽大概就是那时露出的。” “周蒙不知怎么知道了我的事暗中来纠缠要挟。” “他知道了苗娜就也知道了。至于苗依她虽是不知我却隐约听说了刺客的事。” “编造了第一个谎言就要编造第二个来圆合它的破绽接着再编第三个、第四个……”斯梦长叹一声“每一步似乎都是不得不走可结果回头看看已经离正道那么远了。” 这时胖厨子已经将刚才要的甜羹端来教众自动让出一条道路让他颤巍巍地上去。 斯梦温柔地接了过来道了谢轻尝一口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对自己在说: “这三年没有甜味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在她这一笑面前青离当真感到月亮都失了色。 然而这笑容僵在了景泰蓝的小碗从高处落了下来出清脆的一声。黑衣的女子往后仰去断线的风筝般跌落悬崖…… 教众在崖底找到斯梦时似乎山神也不敢暴殄天物虽然她身上不少血迹整个容颜却栩栩如生而且脸上凝固着让人心醉神移的那抹微笑。 这一直在暗夜中摇曳的花朵终于在月光下怒放了一回……即使怒放之后就是结束在所不悔…… (九十章嫦娥九) ---------------- 未完故事还有一个扫尾结局 九十一章 早有预谋?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隐《嫦娥》 -------------------------------- “你当时在炉子里看见什么字啊?”案子结了青离心下轻松了些虽然她无意打探人家教中机密但还是克制不住好奇心趁收拾东西靠近云舒压低声音问道。 “唔那个。”云舒左右望望也同样诡秘地回头告诉她“骨头都烧成渣了哪有字能留下?” “你说……没字?” “我当时猜出事情**分是这样子圣女在里头一定写过什么才能让周蒙自己愿意钻进去但没证据。”云舒微笑答道“所以只好赌一赌了。你听我说‘炉子里有字’难道不含糊么?什么字?什么写的?写在何处?全都没说啊。” 青离大张着嘴看他这时回想一下还真是这样连忙追问道“那有人稍微多加一问不就露馅了?” “我早想好了。”云舒带点狡黠地笑起来“谁问了我就说看不太清楚抵死让他自己去看。” 青离无语这方法够无赖但也一定够有效…… “至于圣女我猜她心里有鬼我说让人拆开炉子她就一定更不愿意了所以还帮我编造了什么教内机密的话。”云舒继续说道“所以实际上我只知道里头写过字至于到底是什么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好啊你还学会讹人了。”青离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难怪说不会骗人的人最会骗人何时你若想骗我那不是一蒙一个准啊?” “我这只是急中生智不得已不得已……”云舒忙上来拉住她道“对你怎么能一样?我若开口骗你叫舌头上长毒疮!” “乱起什么誓!”青离狠狠瞪他一眼打落他手却不由怔住了。 两个人都想起来之前类似的一幕。 那轻轻一沾背后是许多许多种复杂而汹涌的感情那似乎是他们关系的最高点但之后急转直下。 云舒意识到刚才是情不自禁得意忘形了而青离也看出他的光芒在一瞬间消退又打算退回那无害的角落里去。 但她不想放他退回去了。 其实对小沐她确实是一直有些优越感的可没想到却是那小妮子一番话让她打开心结觉得说不定也有希望争取一下。 尤其是她现自己冤枉了小沐之后连对小沐说这话本身是有目的(希望青离嫁人过日子去她就能出头)的这件事也因为有些内疚而完全不介意了。 所以青离打算把让云舒一直后退的那个误会解释清楚。 她鼓起勇气开口道“关于天翔那件事……” “什么?”云舒有些木然地问。 “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突然外头一阵大笑脚步如风是天翔闯了进来。 “不曾说你。”青离一阵懊恼好容易下那么大决心想说了居然又来这一出哪里还说得了。于是懒得多缠随口应付过去。 天翔也不多问而是眯起眼睛笑道“青离你觉得斯梦为何挑你陷害?” “大约是她想动手时我正好出现又传说教里有什么刺客我倒霉吧。”青离叹道。 “你以往的江湖恩怨你不想说我们从来不多问。”天翔道“不过这次你是不是以前跟教中有过节?” “怎讲?”青离一下紧张起来。 天翔拿出块黑石头来上头一弯半月。正是在朝云之处天翔从楼上搜下来的东西。 那时他们推断过青离可能是被人设计以及姐姐到底找不到的事情青离一刻未敢忘怀。但毕竟没有进一步消息老挂在嘴边也是让人生厌是以天翔云舒忙这一段她都没有提了。 “这石符是拜月教施给附近苗民的颇为常见。”天翔道“所以我就猜你的事也许是跟拜月教有关系?” 青离脑中飞快旋过事情的前因后果。 先有人想设计她这是基本肯定了的。 所以如果这跟拜月教有关系就说明斯梦可能不是见到她才打算利用而是特地诱捕她前来。 如果是这样动机是什么呢? 如天翔所猜可能是陈年恩怨。 她三年前确实来过这里目标是个香主。 一个香主大概构不成如此精密的杀机。 那么是不是她那时有所不慎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得让斯梦以为她知道了“韦昭圣女”的真实身份?所以专程请她入瓮栽赃灭口? 青离想来想去觉得似乎只有这个可能不过说实话对三年前的事情她几乎不记得了。而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只有当事人斯梦知道她总不可能下去问吧。 所以青离暂且遵从了这个可能性。 她在脑子里转着弯:概括来说根据小沐所说自己的消息是被卖给江湖上门派从黑色带月牙石头来看这门派可能就是拜月教因此这次的事或许是拜月教教主处心积虑想要诱捕自己动机就是上面说的。 那么?难道这里也有姐姐的下落? 青离一下跳起身来。 不过在两天后的同一时间她落魄地坐回去了。 无论怎么明察暗访没有一点紫迷跟这里有过关系的线索。 事情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青离有些沮丧但在天翔的安慰下又振作起来。 或许拜月教这边只是为了诱捕她而带走姐姐的另有其人?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了却了一桩大事。 毕竟以后再找姐姐时不用提心吊胆着是圈套而自己的身份也没那么容易暴露了不是? 想到这里青离又长出一口气。 虽然里头还有许多不能想通之处但暂时青离就带着这些推测和疑团跟着沈家二人下山去了。 空山新雨青苔葱绿。三匹马依次缓缓经过慰灵地时青离留意多了几座新坟。 其中一座不看姓名只看下面镌刻的诗句便知道是谁的墓。 那上写着: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 飞花楼。 “哟小沐这次回来得快单子做成了?”柳明凤扭着水蛇腰进屋来。 “这真是世上最轻易的一单生意。”小沐笑道。 “怎讲?” “我一根手指还没动一个‘客人’就被人杀了。” “那另一个呢?” “那个?更好笑。”小沐将黑色信封摊开道“居然是三年前的死人我说这主顾是有钱没处花么?” 信封里写着两个字:韦昭…… (九十一章嫦娥十本案件完) ---------------------------------------------------- 真的累得不行了下周一开始下一个故事“桃僵”离舒感情探底反弹的一个部分至于这三天……先让偶歇歇 九十二章 亏他说得出口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青离灵活点嘛。” “……” “多少皇后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是一两年的事只要能有好结果何必那么在意过程。” “……” “你不是担心我另娶吧?这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你知道我心里没有第二个人的。” “……” “我这是为你想娘她不同意的话你这么硬别着也是伤着自个何不熬这一二年讨了她老人家欢心到时名正言顺扶正朝野没人能说出半句闲话来。” 青离终于唰地站起来“沈天翔!你爱娶妻娶妻爱娶妾娶妾只是少来聒噪我!” “你气什么……这不都是为了咱俩的将来……”天翔上来拉她却被一把甩开了。 青离气呼呼地一路走到后院园子里去将伸出路上的花枝撞得东倒西歪。 这要从他们打岭南回京这一个月时间说起这一月间天翔的攻势眼看着越紧了时常弄些小花样给她一次她在街上多看了两眼的裙子不意晚上就挂在床头。 而她想去跟云舒解开的误会一方面因为天翔迫得太紧一方面因为云舒刻意避嫌几乎找不到机会说所以一直还是那么僵持着。 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想到连僵持都僵持不住了。 就在今天饭桌上天翔突然提出来老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们跑不是办法所以想要迎娶她当时一桌子人全都变成木鸡。 青离也懵了天翔根本没跟她商量过就在饭桌上这么大声宣布不知就里的人可能还以为他们早就私定终身了。不过当着全家下人的面她总算也顾及天翔的面子没有当面大叫“谁说我要嫁给你的”之类的话。 所以这不草草结束那顿没人能吃下去的饭她就赶快找天翔私下来谈这个事情。 当然因为张夫人更早把天翔扣住了她还是在门外多等了一个时辰的。 天翔出来时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告诉青离这一个时辰谈话的中心内容:他家里不同意非常坚定地不同意。 这青离毫不意外张夫人算是通情达理的人对自己也一直不错但若让她接受这样出身的女子直接做长房媳妇想必有些困难。 青离正想借坡下驴说些什么你家人说得有理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子这些婉拒又不至于伤人的话没想到天翔提出了一个令她颇为震撼的提议。 他说希望她暂且做妾在这一两年中减小家里的阻力然后通过生子或是之类的途径扶正就可以达到厮守一世的目的了。 青离心里明白从天翔的角度看或许他还在得意能想出这样几全其美的方法又能让她顺利进门又能不惹母亲愤怒又能按世俗规矩来不惹朝野闲话如果事情按理想展又能避免埋下未来婆媳矛盾的祸根----也算是为了她好了。 但她还是被活活气着了即使她并不真的喜欢天翔。 做妾亏他说的出口。 她柳青离宁可出家当尼姑去也不肯给人做妾。 这不在于最后的结果怎样而是底线和坚持。 所以说就这点看她跟天翔也不合适。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她的心思是应该先去跟总捕头挑明跟张夫人挑明还是跟沈天翔挑明? 想到这里青离狠狠一跺脚:当然应该先去找呆子说清楚了那家伙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绝望呢。 她连忙跑过院子一只脚踏进大堂时却像踩到死人嗖地缩了回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大堂里突然跪着一屋子人了。一个尖细的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好家伙圣旨? 青离连忙躲在角门后头大气也不敢出。 圣旨的内容大意是先表扬一通云舒天翔两个过往的功劳因此特派二人作为钦点护卫带一支队伍去迎接安顺土司的小女儿百灵进京。 明代在西南、青藏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实施土司制度设置都司卫所以及土府、土州、土县赐予当地部族领官职令其因俗而治统领一方。实施土司制度地区的行政制度与中原地区的行政制度有很大差异总体上他们归附于明帝国按时朝贡互通贸易但又有一定的独立性偶尔有一些小的暴动甚至叛乱对此明廷一般采取镇压与怀柔并举策略保持国家安定。 这个安顺土司就是川藏交界的一位部族领三个女儿俱被传为殊色长二个已然婚嫁余最幼的唤作百灵年方二八娇美伶俐土司决定将其献给明廷与襄王世子结亲虽然心下也有些不舍但一来想到王府舒适富贵又是做正室不至于辱没了女儿二来将最珍视之物送出表示对明廷诚挚之意。 沈烈风谢恩完毕大滴的汗却禁不住从脑门子流下来。他知道想必是他得罪什么人了才有人窜掇给他两个儿子这样的“美差”----若在平时这确实是个美差钦差名号威风响亮又不会真有什么危险可现在早有小道消息流传川西一带最近正有流寇出没地方官为保乌纱刻意隐瞒是以皇上并不知情。 没出事时什么都好说。可一旦出了事会有人听你解释什么早有流寇么?担责任的是谁?当然是两个“钦点护卫”。 但圣旨已下又不可能叫皇上收回成命只好天翔云舒两个连夜收拾停当一面给朵甘都司去加急函件希望能羁留百灵郡主几日待京城这边过去护卫再一起上京以保安全另一面第二天一早带齐了人便迅向蜀地赶去了。 至于青离这个拖油瓶自然也又跟去了----不去的话她能睡一天安生觉么? (九十二章桃僵一) 九十三章 漂亮的小女奴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天翔云舒等人带队星夜兼程终于在路上迎接到了送亲的队伍。 土司的女儿坐在青鸟车舆中仪仗队伍最前头一个头戴小冠、袒右肩手持麾节的引导官引路中有旌旗、幢幡等物左右穿着鲜艳的侍女有的捧着彩球有的沿路洒下花瓣。后头跟着一顶空的轿子着八个大红衣裳的轿夫抬着再后头是医官、舞姬这些有一技之长之人最后则是低等的杂役和女奴。 天翔云舒见到这车仗第一反应是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长出一口气看来他们的脑袋没有搬家之虞了。 青离倒是吐了下舌头气势如此张扬而防备如此脆弱的队伍没有遭到流寇袭击不知是流寇的疏忽还是这郡主的造化。 “属下已经过函件望郡主在都司卫所稍做停留待属下率护卫赶到不使郡主冒险行路……” “稍做停留?!”车舆里娇蛮而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云舒的话“你要本郡主等到头都白了吗?我们自个往前赶路你还有说道了!?” 土司的女儿自然也是从小娇纵任性的全不知道云舒他们一路赶来的艰辛但云舒亦不敢多加解释诺诺连声退下去了。 天翔云舒正安排所带之护卫列成阵列分方位守护郡主车仗突然一个侍女上前向郡主禀报道“昨日那个女奴高烧不退请郡主定夺。” 好听但是冷漠的声音再次传出:“一个女奴使医官给她看过还想怎的?” 侍女已经明白主人的意思叩拜下去了。 青离突然感到头皮一阵麻因为猜到某人下面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云舒一脸恳切地望向她“青离你不是懂医术么去给她看两眼吧……” 看两眼?要是可以我真想只看两眼。青离心中无奈着这闲事宰相悻悻地去了。 不过当她见到那女奴即使她是女子也舍不得只看两眼了。 那是十五六岁一个小女孩躺在队伍最末的杂货平板车上穿着粗麻的杂役衣服却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整张小脸烧得通红越显出桃花瓣一样的娇嫩眼睛有些痛苦地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在滚烫中战栗着让人觉得格外可怜。 “昨天晚上就这样了穆塔医官来看过药也吃了但……”旁边另一个叫卓玛的女奴不无同情地向青离说道。 青离先顾不得她说什么查过病人脉搏、眼瞳、舌苔不由吓了一跳医术说实话她也就是知道个皮毛但毒术可是她精通的这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一种赤蝎之毒要不是她还算现的早这小美人熬不过明天去。 “冰片十二钱牛黄五钱王不留行三分……”于是她向卓玛报了药方。 “跟昨日大夫说的好不一样啊。”卓玛并不漂亮但一双大眼睛还颇灵动此时疑惑地瞪起来问道。 “昨日医官怎么说的?” “记不大清好像有柴胡、川芎这些。” 青离心中一惊从这两味药看多半是风寒的方子然而这两味药都是升散行气之性古有“柴胡劫肝阴”之说对中毒者来说岂非让毒性作更快? “图图不是风寒么?”卓玛看她不说话又问道。 “昨日大夫说是风寒?”青离反问另外知道了这小女奴名字叫图图倒也怪可爱的。 “恩”卓玛点头道。 “那……是风寒不过是种特别的风寒。你照我的方子去拿药吧没错的。”青离于是道她奇怪着这什么医官居然能误诊如此不过还是不想说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气量被人纠正错误的她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卓玛在跳下颠簸的板车之前欲言又止地又说了一句。 “什么?”青离讨厌人说话说到一半忙问道。 “图图遇到几次危险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卓玛到底还是说得半半拉拉低头去拿药了。 青离闻言有些困惑如果这是真的一个小女奴有谁要处心积虑地设计? 她想了一会算是找到一个还符合逻辑的答案:整个队伍都是郡主的陪嫁当然也包括队伍里的女子。是不是因为图图太漂亮有人担心她会因色得势抢占襄王世子的宠爱呢? 当然这些跟她就没关系了个人有个人的命之后的事就看着小丫头自己的造化啦。青离想着很快将此事丢到脑后去---- 晚上的时候队伍没有住在驿馆而是住进了成都最有名的一家客栈叫得荫楼的。 这自然是那位大小姐的意思她说在都司卫所看官差的脸已经看得烦死了所以要尝尝新鲜试试民间的客栈是什么感觉。 天翔云舒心里叫苦却也没办法于是连忙派人包下这家客栈隐瞒了住客的身份令侍卫都穿上便服暗中在四周保护。 得荫楼原来叫得音楼是书香宅第取自后园依山傍河水声潺潺鸟语嘤嘤得天籁之妙趣之所以有所变化是因为门前有一颗大珙桐笔直参天比主楼还高枝繁叶茂甚至快伸到有的房间窗户里。据说当初原来读书人家高中了举家搬迁到京城去现在的老板才买下这栋楼打算开客栈当时曾想将这棵大树砍掉因有人说树老成精担心惹来祸事才留下了。不过从后来这些年的经验看不但不曾“院中有木为‘困’”反而可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生意日渐兴隆于是以讹传讹被叫成了“得荫楼”。 至于内部结构跟大多数客栈格局相仿一楼是饮食之处二楼三楼是客房客房数量算是很多的了但郡主一行人住进来不但全满还颇为紧张。 郡主选住在第三层方便起见所有女性也住在三层所有男性则住在二层。 青离进了房间左右打量一下自从改做客栈住的是过往商旅原来的书香气便荡然无存陈设都是些貔貅、金蟾之物不过做工精良也不觉得低劣反有一种世俗的热闹。 本来是随便看的不意却有一件突出的东西牢牢吸引了她的眼光。 那是大约西瓜大一件物事但比西瓜形状不规则许多外头是青色的一棱一棱都是硬硬的尖刺后面还翘起来一个把。整个东西被装在一个黑漆碎花托盘里上头绑着几条红绸子乍看起来像一只大刺猬披红挂彩地趴在那里。 “这什么呀?”青离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说出声来。这时她还不知道这将是整个李代桃僵事件里非常重要的、令人哭笑不得的一件道具…… (九十三章桃僵二)---- ps土司的女儿可能不是叫郡主但我在网上查了没查到什么固定说法有知道的大大纠正一下吧。 另:这是主线情节很重的一个故事但推理相对会不复杂。 九十四章 无聊问题的震惊答案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你房间也有这个?”青离从楼上下来到天翔云舒房里看见两人正拿着跟她房里极为相似的“刺猬”在左看右看不由开口问道。 “怎么你的也有?”天翔殷勤问道。 “可不是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少没见过这东西呢。”青离上前说道三个人都是好奇心重的主儿一时竟围着研究起来。 “我看必定是当地吉祥之物好似金蟾、貔貅之类主管招财进宝。”天翔道。 “不像啊。”云舒盯了半天用手去捏了捏翘起来的把梗“我觉得像是水果。” “水果?”青离拿起来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虽然已经颇小心了但还是被硬刺扎了舌头不由哎呀一声叫起来“怎么可能是水果分明是兵器!” “别扯了哪有个兵器的样子?”云舒反驳。 “怎么没有?三国里不还有蛮人使个什么‘铁蒺藜骨朵’?”青离用手再次去试试那些刺的硬度信誓旦旦地道“要我说这东西的名字一定是‘狼牙金瓜大铜锤’。” “兵器干吗包得跟个状元一样?” “那水果就该披红挂彩的?”青离反问回去。 云舒青离一时都上来刨根问底的劲儿天翔在一边看着这俩幼稚家伙直乐正争执不下店里的小二进来一下被扯住了要其说出这东西的来历。 “这……这……据说是暹罗国的贡品……听说叫什么‘榴莲’前两天才放这儿的。”小二突然被问舌头也有点打结“……因为是上京的贡品老板能拿到当然想显摆显摆了……但到底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不等他们再纠缠下去小二把来这的正事吐露出来“二位爷上面那位小姐突然呕吐起来……” 这一声可把三人脸都吓白了尤其联想到前头女奴的中毒事件早把榴莲的事抛到九霄云外连忙都冲上去了。 也许还是有个亲疏远近的关系百灵郡主直接通知的是自己的医官待他们上去其实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郡主坐在绣墩上伸出一只洁白的玉手一旁跪着一个文弱俊俏的男子为她切脉正是队伍中的医官穆塔。 青离初见这情形颇感突兀但转念一想外族的男女防嫌不似汉人那般严重便又释然。 郡主确实是漂亮的皮肤白皙体态丰腴柳叶眉水杏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只是青离说不上来处觉得似乎少了一点贵气不过看看她那苍白的脸色也难怪身体不舒服的人多半会有些憔悴吧。 “如何?”天翔紧张地问道。 “不妨事。”医官平静地答道“郡主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大概是舟车劳顿吃的又不好一时的反应。” 青离在一旁很想晕倒……一天走了二十里路还是别人抬着的居然可以叫舟车劳顿?成都最有名的酒楼的菜色居然可以说吃得不好?这样的郡主还真是只有襄王世子消受得起的。 不过既然没事那就最好她留天翔云舒两个不得已在上头挨训自己偷偷溜下去了。 这客栈背后是条大河唤作碧水河隔着这河能看到对岸远山青葱山脚处大片野花盛开绚烂成金黄的一片。河上有桥但望去极远近处的是一弯小舟不系颇有些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味道客栈里人要去对岸大半是自划自回。 青离看着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怡人美景竟也让她暂且从最近生的一系列烦心事中解脱出来眯起眼睛瞭望对岸心中生出一种愉悦闲散之感。 她随意走近河畔解下小舟准备到对岸看看那赛火欺云的花团。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姐姐留步!” 青离抬头一看却是昨天中毒的小女奴看来是药方有效小姑娘此时声音中气已正面庞白里透红已经不妨事了不过也没人跟她透露什么大概她从昏迷中醒来还只以为是穆塔医官治好了她的“风寒”吧。 “郡主说对岸花开得好看命我去摘几朵回来可否与姐姐同舟。”小姑娘过来施了藏礼说道。 船是可以坐两个人的青离也没理由拒绝遂让她上来。 青离一面划船一面随口跟小女孩搭着话小女孩挺伶俐的但说话有时总像有些顾忌。 “你从小在百灵郡主家伺候?”青离问到这个问题时小女奴突然不响了半晌才说道“姐姐是跟大明官差一起来的?” “算是……但……你想说什么?”青离被她这一问弄得有点蒙。 “我……” “啊呀?!”惊讶的叫声打断了图图欲言又止的话“船里进水了?!” 青离一看她***果不其然船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洞趵突泉一样咕嘟嘟往外冒水。 船上本来并无长物天气尚热她们也没有多余的衣服眼看着那洞堵不住整条船也迅下沉。 青离心中飞快一**概把整个事件想通:这方法东周列国志就有记载在船上动手脚到了水中胶融化船散架……看来郡主确实想要这小丫头的命! 但当她想通这个时人已经在河心泡着了。 图图在她不远处扑腾着惊恐地大叫救命这可怜的小丫头看来不会水越挣扎越往下沉。 青离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去救她。 道义上就算是以前的“不恕”在没有利害关系的人遇到危险时多半也不会见死不救。 但她担心的是不会水的人最难救因为他们会慌乱无措地卡住救人者的脖子或者抓住腿如果救人者水性平平很容易反受其害。 所以青离决定等一等等她自然昏迷了会比较好掌握一点反正这河流也不急并不至于一下子冲走了。 青离没呼救是因为周围没什么人而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岸上竟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来人把外套一扔跳进河里就向她们游了过来。 因为天翔云舒今天的衣服不同她知道这是云舒忙欣喜地伸出手去。 没想到却是极大一个尴尬。 云舒猛一拐让过她到后边一把将图图捞了起来小丫头还有意识但没力气了软软地伏在他背上。 然后他将一只手伸给青离但青离狠狠甩开了自顾自向岸边划去。 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早前她听到一个女人老是问男人的无聊问题“我跟你娘掉到水里你先救谁”往往都是付之一笑。 可现在倒好连一个话都没说过的小女奴也能排到她前头去。 她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有点钻牛角尖图图年纪比她小又不会水先救她也是应当的。 但是还是忍不住地气啊…… 好容易上了岸青离将心里的火气压了压力图不要给云舒臭脸看毕竟她是想挽救他们现在已经脆弱不堪的关系的。 没想到的是迎着她的笑脸却是云舒劈头盖脸的一句“柳青离你是不是人哪!眼睁睁看着她往下沉!?” “我没有我想救她……”青离一怔本能地解释道。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们掉河里的?!”云舒不依不饶地吼她“我在客房窗户看着人都快没顶了你动都不动!” 青离弯下腰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腹腔里郁结着不能散让整个人都一阵反胃。 以前她听说过气得肝疼以为是夸张没想到是真的会痛。 她还没计较他的不顾他倒冲她起火来了。 难得啊!托着小美人的福可以看到这好好先生凶人的样子。 没劲没劲透了。 她懒得再说一句话捂着肝部往回挪去。 “青离……”云舒看她直不起腰来禁不住也慌了放下图图在后头连声喊着跑过来想扶她。 “你顾她去吧我这样能自己照管自己的原本比别人该死些。”青离连个正眼也不给他一径倔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九十四章桃僵三) 九十五章 即使天塌下来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青离真是气得不轻心里反乱着听了一夜护卫的步伐声在廊上响来响去到天快亮刚有点睡意可气的是隔壁住的几个店里女工还早起唠起嗑来声音在静悄悄的氛围中格外往人耳朵里钻。 “听说川西费大户的事没?” “啥子?”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他家那个小姐的事。” “他家小姐?听说如花似玉的可惜高不成低不就虚岁都二十了还没嫁出去。” “嗨这是哪年的老皇历了!他家小姐最近没了殡队伍排了半里路。” “没了?那也是报应听说他家那些钱啊跟流寇大有关系呢。” “吓!这可不敢胡说。” “怕啥又没人听见。” 青离在一边相当窝火:我都快被吵死了居然还说没人听见? 正恼着突然又一个女高音神秘兮兮地插入对话“我听说啊他家小姐叫人娶了鬼亲去了!” “怎讲?”前两个异口同声地问。 “我有个姨妈在费府当差说是棺材下地时叫摔开了里头根本没人!那还不是叫鬼王娶去了?” “啊?后来呢?” “做了场法事呗还能怎样----不过你们可别到处说去费府对这事口风很紧的。” 青离听得暗笑自己都说了还不让别人说出去这些长舌妇啊。 不过她对这鬼亲之事倒来了兴趣支起耳朵想要听下去。 没想到灌进她耳朵的是另外一边传来的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百灵郡主的房门大开着一个侍女着抖站在那里一手伸出直直指向窗外面容因惊恐扭曲得不成样子。 青离顺着她手看去整个面孔顿时蒙上一层死灰----百灵郡主脖子上套着绳结身体像某些用一根丝挂在树枝上的虫茧一样在大珙桐的一根粗枝上无根地飘荡脸上眼鼓舌伸不知何故又好像沾有泥土死状暗淡而可怖。 天翔云舒闻声赶到在看到这一切的同时腿都晃了两晃----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生了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郡主的命是要什么东西去抵换的才能平息安顺土司的愤怒以及极其可能到来的西南的争端。 “你们昨夜都在哪里!?怎么会这样?一个个都活够了!?”天翔狂怒地向几位百灵的贴身侍女吼道。 侍女们也慌成一团青离好容易才从一个说话还算囫囵的口中大概听懂了事情原委:昨夜郡主不知何事怒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房中侍女们怕挨打受骂哪敢靠近直到今早估摸郡主应该消气了早上又要人伺候才大着胆子过去的没想到推开虚掩的门就是这种景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通知哪里便通知了哪里不久四川总督赶来了第一件事当然还是调查死因。 “是自尽。”天翔上前禀告道。 “何以见得?” 天翔解释了三点第一昨夜他和云舒安排了三班护卫在客栈外围四周以及二楼、三楼的走廊上来回巡视不可能有外头可疑之人进入客栈也不可能有人从郡主的房门大摇大摆地进入而不被现;第二据天翔的调查郡主昨日傍晚派下人去跟店中掌柜要了一根极长的绳子当时掌柜还问客人想干什么但跑腿的侍女也不知道;第三屋中任何东西都完好无损财物也没有丢失可见不是图财杀人。于是看来只有自尽的解释能说通。 房中真的没少东西么?青离环视一下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又想不出来。 但堂堂郡主马上要成亲了为何自尽呢?自然不止是四川总督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天翔略一迟疑沉声道“这个下官方才问过郡主随行的人知道郡主在家时一些传闻……” 四川总督皱起了眉头猜到这传闻的内容但事已至此少不得跟着问下去。 于是那个叫做穆塔的清秀医官出列下跪结结巴巴地禀告道“小人听听说郡主与族里一个猎手是一起长大的……阿爸要她嫁入中原她在家哭了三天……后来还是拗不过……” 这似乎是个可以接受的答案然而在众人准备接受它时一直没说话的云舒突然冒出一句“哥你知道她不是自杀……” “沈云舒!”天翔咬牙切齿地低吼。 “死跟死得再惨点也没啥大区别吧。”云舒的神情有些痛苦但还是强撑着笑道。 青离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即使一定要有什么用来给郡主抵命从常理推断如果百灵是自杀的比起被人谋杀护卫的责任总会小一些天翔像一贯一样在做趋利避害的最大努力而云舒大概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后也像一贯一样贯彻他自己认为对的即使天塌下来…… 她开始很后悔跟云舒生气。 因为这太自找苦吃了……就算你气死他恐怕也不会改变的…… “如果郡主是自杀身亡根本没从三楼下去身上为何会沾染地面才有的泥土?”云舒继续说道。 “我不跟你犟这个----那你又如何解释以上我说的三点?”天翔也知道云舒的脾气看来非要在总督面前驳倒他才行了。 “外人没办法进来走廊上也有人巡视但……有没可能是客栈里头的人从这颗树爬上来翻进窗户杀人?” “我当你要说什么!”天翔指着那棵珙桐道“你看好了此树高直中间那段别说枝丫连个节疤都少你要去试试能爬上来么?” “直接爬怕是不行但若有人递下绳子再借着树干轻而易举。” 天翔脸色有些白了道“你说郡主自己引狼入室?” “如果不是自杀房中又无打斗痕迹一定是熟人所为。”云舒答道。 “可谁要杀她?郡主死了这里谁也好不了。”总督插上一句问道。 “那正因为两害相权取其轻者郡主不死对那凶犯更是百害无利。”云舒说着语气渐渐坚定起来沉吟一下道“属下大胆想请一个稳婆为郡主验尸……” (九十五章桃僵四) 九十六章 这不是最后一个案子了嘛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启禀大人这位死者已经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此话当真!?若有差池仔细你的脑袋!”总督武官出身吹胡子瞪眼地喝唬道。 “老身不敢有半句假话。”稳婆并不知道死者身份但看这阵势已经明白不是普通人吓得叩头如捣蒜道。 “下去吧!” 总督不无佩服地看了云舒一眼因为云舒猜到是这结果将闲杂人等都屏出去了不使丑闻外泄屋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总督连青离共是四个。 “叫那个医官进来吧!”云舒沉声道。 穆塔被召入青离注意到他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但眼底还是滑过一丝恐慌。 “大胆奴才!可知罪么!”总督雄赳赳一拍桌子喝道。 “属下不知何罪之有啊。”穆塔笑着但极不自然本来清秀的脸面由于紧张有些变形。 “好个不知何罪!勾结郡主暗结珠胎已是十恶不赦!又竟敢用心歹毒杀人灭口还要本官一一说明么!?”尽管总督也不知道作案手法到底是怎样的这套喝倒是极其有力。 “小人实是不知大人在说什么望大人明言。”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总督负责演完他的红脸部分看向云舒将具体说明交给他。 云舒顺利接棒道:“百灵郡主年幼不谙世事想必你借医官身份接近于她渐成私情!” “你本以为这是攀上高枝好机会不想安顺土司决意送郡主到中原和亲反变成你的催命符。” “中原礼教严格看重女子贞节与否但郡主怎么说都是土司的女儿至多不得宠没有性命之虞----但惹下风流债的男子要是叫查出来可就只有死路一条!” “本来也许你还想借机行事但昨日给郡主把脉后现竟然珠胎暗结不做个了结已经不行了。” “于是你潜入郡主房中将其勒死悬挂于树枝之上。” “等等大人!”穆塔抓住时机叫起来“客栈外围以及走廊之上都是侍卫这可是大人亲口说的小人住在二楼怎么能潜入郡主房中而不被现呢?” “这个我先前已经说过郡主既然与你有私安排你住的房间也是在其正下从房中坠下绳子你系在腰上再借助大树的树干可以轻易从二楼爬上三楼!” “可若如同大人所说小人又如何回到自己房间?飞下来的?跳下来的?反正爬是爬不下来的那树干那样滑。” “你可听过‘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云舒看着这狡辩之徒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并非难事你先将绳子一段系着郡主的尸体沿着树小心缒下----所以尸体上沾有地上的尘土----再将绳子绕过树枝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便如那吊桶打水一般一升一降。然后你抓住时机跳入自己的窗口将绳子从身上解下系成绳套绑在树干上。” “由于尸体的重量绳套自然会被拉高直到被树冠卡住才停下由于此树枝繁叶茂此时就已经没人能看清、也没人会注意绳索的结处了。但若我们现在派人去查相信必能在树干上现一个绳套这也是死者并非自杀的铁证!” 穆塔额头渗出汗水来但嘴上仍然硬道:“这这些不过都是大人的推理大人有什么证据跟小人有关系呢?” “你身为随行医官昨日给郡主把脉连孕象也看不出来么?还不是刻意隐瞒意图灭口?!” “哎呀我当大人要说什么。”狡绘的笑容重回穆塔脸上“小人也是刚从大人那里知道郡主有孕啊俗话说哪个医生手下没几个冤死鬼一时误诊大人可以治小人学艺不精之罪说小人杀人未免不够分量吧?” 云舒一惊因为以往都是站着断案不腰疼这次自己完全被连累当中思维也有些不够周密之处前面说的都好这最后的证据却是没想到太薄弱了些。 正语塞间天翔插话了他此时看事情已经要被追查到底了反决定抢先一步揭破真相为自己争取主动地位。 “自作聪明的奴才!兀自狡赖不知已经留下如山铁证了?----总督大人请命店家取最大的秤来!” 穆塔一下面如土色。 须臾铁秤送到本是客栈用于称量牲畜的量程二百余斤称量两个人自是不成问题。 称量结果郡主7o斤(古代1斤合16两折合现代112斤)医官67斤(约合现代1o7斤)。 也就是说用吊桶打水的原理穆塔是没有办法将郡主升上来的! 这似乎是利于医官的推断但他反而汗如雨下。 “人们先入为主认为男人是比女人重的想必穆塔在制定计划时也是这么想!”天翔咄咄逼人道“不意郡主孕后福医官又天生瘦弱在已经将人杀死后现自己不能下去!” “这是个意外但情况又不容久拖于是凶手急中生智抱起房中一件五六斤重的东西才能下去----所以刚才我说房中并未缺少任何东西此时却现少了一件很显眼的物件!” “那个狼牙什么金瓜锤!”青离一下子反应过来叫起来。 虽然榴莲如果地下有知大概会很恼火这个名字…… “没错!”天翔振声道“由于事出意外又找不到机会处理那东西一定还在凶犯房中!方才我问了客栈老板贡品珍稀都是一个房间摆放一个而侍女作证昨晚还看见那东西在郡主房中今日若是移到他人房内只怕很难说清你夜里去了哪里吧?!” 穆塔身形晃了两晃嘴张了几下还想狡辩“这……这……” “这你个头!” 伴着愤怒的一声一拳猛地落到他脸上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 “虽然朝廷公差不该揍人但这家伙杀妻灭子禽兽不如我忍不住。”云舒看着青离大张的嘴解释道。 “以前更可恶的你也没这样……” “这不是最后一个案子了嘛。” 青离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从身下升上来让她站立不稳。 虽然从郡主一死她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刚才兄弟俩严丝合缝的推断分析让她仿佛产生了幻觉以为这就是跟平时一样几个人在一起开心也好烦恼也好解决各种难题洗冤决狱除暴安良。 然而这轻轻的一句话让她真的意识到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云舒要离开她了她所想争取的一切要离开她了!老天把幸福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收起来了! 总督拍了拍兄弟俩的后背顾及面子地没有给他们带任何镣铐但结果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两个人被暂时限制了自由整个事件被用加急函件呈报天听等候圣上的落。 (九十六章桃僵五) 九十七章 断头夜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秋后是食蟹的时节也是问斩的时节。 朱漆描金牡丹盘子上金黄澄亮的一只大蟹肥到蟹膏从脐上流了出来大螯由于煮熟而红艳艳的显得比活着时还要威风。 螃蟹的旁边还有各式精美的小菜一个蓝花的酒壶散出陈年佳酿的香气。 然而这一切连同盛放它们的托盘正由于其精美与周围的黑暗与肮脏格外不搭。 用民间的话来说这丰盛的一餐叫做“断头饭”。 青离和云舒就那么隔着铁栏杆坐着看那精致的食物渐渐不再冒出热气像给死人上贡的祭品。 郡主的事皇上果然大怒一干护卫丢官去职杖责无算至于云舒天翔两个更是难辞其咎。 沈家上下愁云惨雾连一贯不善交际的沈烈风也少不得拉下脸去各处求告打点。 希望挣扎破灭再燃……这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可谓尝尽人间百味。 最后的结果百官求情之下圣上也怜恤沈家为朝廷效力多年网开一面欲留一条血脉给总捕头。 而哪一个会留下来是不言而喻的。 天翔的人际关系在父母之处的宠爱以及最后找出真凶(虽然实际上只是找出证据)的立功表现都让他没多少悬念地赢得了这场地狱门前的赛跑。 当然也不是说大家就愿意看着云舒去送死的比如张夫人这天就哭得气血攻心昏晕过去一家老小都紧顾着她忙活分身乏术只有差青离来先见云舒一面不要让他的最后一夜太凄凉了。 可是相对无言的两个人也还是凄凉啊。 “说点话吧。”青离看着被寒铁栏杆分割成一格格的人拼尽全力打破沉默可她自己却多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无声地往下流。 “我知道以前常常惹你生气。”云舒于是答道声音也有些哽“有些我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明不白你就恼了眼下……我想一个个拆开来道歉怕也不行了……就不管是什么一起给你赔个不是……” “谁要你说这个……”青离哭得更厉害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些气得她心凉也好、肝疼也好的事早就好像冰化开在水里怎么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那那我告诉你件事……从未对人讲过的想说出来求个安心……”云舒沉吟良久道。 “什么?” “轻梦的事……” “啊?”青离微微止住抽泣因为好奇而抬了抬头。 “轻梦可以说是我害死的。” “怎么?” “当时听说她要改许给天翔我偷偷去找了秦尚书的夫人……” “我跪在地上苦求说我如何如何喜欢她此生非她不娶什么的终于秦夫人也涯不过我答应换回来。” “现在想起来我真希望那天突然变成哑子不能说那些话……” “我只是想什么我喜欢她非她不娶却一点没有为她想她喜欢我么?跟着我不委屈么?” “宣布换回来的第二天她就自尽了。” “就算她嫁给谁也好我知道她是活在世上的也许还能偶尔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可因为我的贪心……什么都没了……” “所以……现在这是报应……” 青离懵了她一直恼着云舒软弱退缩却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结----只是因为争取就害死了所爱的人(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这种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知道其中的滋味的。 所以他宁愿远远凝望一个开开心心的别人的妻子也不想拥入怀中一个愁眉不展的自己的爱人。 所有的躲避所有的退缩出自心底的本愿只不过是怕她为难…… 她终于嚎啕起来。 “你先别哭了。你一哭我本来安稳的心里也难受了”云舒扎挣着从窄窄的栏杆的缝隙里伸出粘着腐烂稻草的袖子来给她拭泪 “对不起” “可其实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 “因为你终于也为我哭过……” 青离一怔她记得清楚的总是云舒如何呆如何气她而自己所作的事虽然也知道是伤人的却从来不曾深想。 她伏在天翔身上痛哭以及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不管是开始的故意冷漠还是后来想解释而没有合适机会对云舒来说又怎么知道呢?那么一直以来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呢? “好了好了怎么越说哭得越厉害了。”云舒吃力地挤压在栏杆上用伸出那只手轻拍她的后背“你还有我哥不是吗幸好明天不是他去……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青离抽答得说不出话却还是用力去打断他骂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天翔!我喜欢的是现在我对面的人!” 气死人了……为什么又是她主动……可摊上这么个家伙也是无可奈何。 云舒试探地看了看后头牢房里除了偶尔响起两声老鼠的吱吱叫声并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了。但还是尽量克制住想要出光来的表情谨慎地问道“你是看我就要死了说这个哄我开心吧?” “你他娘爱嫩(信)不嫩(信)。”青离哭得稀里哗啦一句狠话叫她落得囫囵不清的。 “可我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长得不过勉强端正不如哥哥聪明又不如他有用人又面又常常惹你生气……”云舒小心翼翼地说着。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青离两手小鼹鼠般轮流擦着两只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不知为何冒出这样一句来。 云舒愣了半晌但接着非常快乐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从铁栏缝里硬拉进青离一只脏兮兮的小爪子捧在唇边亲吻着挨个吮吸因沾满泪水而又苦又咸的手指吻着吻着自己的泪也下来了。 “够了……我够了……” “可是……对不起……青离……我没办法……陪你走完剩下……” “但我会在奈何桥上一直站着等到你来……” “那时也许你五六十岁了要是我认不得你要记得告诉我要是你忘了我就走过去了我会几百年几千年地站在那里的……” “不要说这种呆话!”青离用手去悟他的嘴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流下。 一直他一颗为了她的心她却不明了她一颗向着他的心他更不知道。 如今是都挑明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在最想拥抱的时候将要永远地分开了……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云舒不用身异处么? 青离在脑中拼命搜索着杀人她诡计多端救人她却一筹莫展。 然而竟然真让她想到一个可能的办法。 想到这里她渐渐收住眼泪平复回来甚至露出一朵笑容。 云舒有些惊异地看着她不知生了什么事情。 “听你爹说如果你能立有大功可以将功折罪免于斩是么?” “是吧。”云舒苦笑答道“可都现在了还有什么功可立?” “比如抓到柳不恕呢?算大功吗?”青离没理他的回话直入问下去眼睛里闪着深邃的光。 “算吧当今皇上恨他/她着呢!可你问这个干什么?” 青离长出一口气心里感到突然一片宁静。 这样就可以了他不用死她不用牵挂他总捕头和夫人也不用伤心欲绝让一切各归各位吧…… 只是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于是她开口道“答应我帮我找到姐姐姐姐是个好女子你要帮她找个好归宿。” “青离你说什么呢?没事吧?”云舒一脸困惑他是想答应可怎么办得到呢? “放心我没疯只是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 云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直愣愣地挺起身整个身体呈现一种紧张的态势看着她朱唇微微开启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 (九十七章桃僵六) 九十八章 原来如此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你听着……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由于紧张青离胸脯剧烈起伏着但语气仍然不容置疑地坚定。 这样子把云舒也给吓住了不敢出声地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鼓乐嘈杂的声音。 “不会吧?还没到早上啊!”青离惊叫起来难道连这点机会也不给她? 尖细的声音刺耳地传进来“安顺土司到……” 人都要死了还来算帐的么? “安顺郡主到……” 青离呆在那里难道提前见了鬼? 这一转眼功夫人已经进来了虽然仪仗人数是从简的但光鲜的衣着已经映得黑暗的死牢蓬荜生辉。 为一个大汉虎背虬须着羔皮藏袍下摆及大襟等处镶边的锦缎油光水滑腰佩藏刀刀鞘饰以白银鎏金刀柄镶有玛瑙考究而威严看来此人就是安顺土司。 而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想必是郡主身上配饰华丽繁复乌亮的长结成许多小辫披下来辫套的银盾寒光闪闪胸前挂着大串的珊瑚石项链腕上则是多重嵌琥珀的藏银镯子然而这配饰对她来说难得真的只是配饰----她稚气未脱的笑脸上流露出那种娇俏甜美与清新自然令那些宝石都黯然失色。 但当青离仔细看时却不由大张了嘴这不是百灵郡主车仗中的小女奴图图么? 后来从许多方面她得知了事情的全貌方便起见还是在这里做一个整体简略描述。 不用说图图不叫图图她的真名是百灵安顺土司的第三个女儿。因为年纪尚小她对婚姻也不懂什么进京和亲一是父亲的诏令二甚至可以说是觉得好玩。 前头提到过由于消息沟通的一些不畅明廷里并不知道川西有流寇出没而郡主的车架又那么招摇于是…… 百灵这个小姑娘算福大命大也不蠢及时躲在农田的干草垛里逃过一劫而所有随从都死于非命。 这是小丫头出世以来最大的惊吓了她在草垛里躲了一天一夜直到被农田的主人费大户现。 费大户就是青离夜间听几个女工飞短流长时所提到的川西富户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能财的人多半是有些冒险精神的他也不例外。 他听百灵讲了情况一个胆大包天而利令智昏的计划突然在心里油然而生。 把郡主交给官厅护送上京可能也有赏赐但那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女儿成为未来的王妃呢? 反正所有随从侍者都死光了而嫁作人妇后连自己的父亲都要避讳见面(何况土司有生之年还未必上京)李代桃僵不代白不代…… 于是他筹划了一出假出殡掩饰费小姐的真实去向。 但就像话本里有个真假美猴王故事光有一个唐三藏上西天见佛祖会穿帮的所以假猴王还变出了一模一样的猴行者深沙神等人。 这是他没有马上结果真百灵的原因----他需要从她那里知道送亲队伍的人员藏俗的礼仪等等----如果是一个非常粗俗寒酸的仪仗云舒他们见到一定也早就起疑了。 所以他一面对百灵软硬兼施让她甘愿只要能活下去在队伍里当个小女奴并应付可能随时出现的一些状况就行百灵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控制她达到这点不难;而另一面他吩咐女儿在到达京城之前找机会除去真正的百灵这是小女奴一路遭受那么多危险的原因所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完全不知道费小姐有私情这回事。 穆塔----他的本名不重要了还是用这个假名指代他吧原本是个郎中但费小姐要他加入仪仗自然不是为了他的医术。 费小姐是个美貌的平庸女子遇到自己本身有私情而父亲要自己冒充郡主上京的事情完全没了主意慌忙地去问情郎。 殊不知这是与虎谋皮情郎在这时一心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哪里顾得上她的死活。 于是穆塔暂且安慰她安心上京心里却自有打算一路跟随计划相机而动例如他也想过可以教费小姐使用黄鳝血之类的东西伪装过洞房之后在王府里继续做他们的地下夫妻。 但可怜的费小姐千不该万不该在此时怀孕了。 于是穆塔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然后就是青离所亲身经历的事了。 不过青离他们并不知道死去的郡主是假的当然更不知道在他们一家为兄弟俩奔走忙碌时“小女奴”也开始了她的奔走忙碌。 经过这些磨难她成长得很快终于她找到合适托付的地方去把真相说了出来。尽管衣衫褴楼孤身一人但她本身的娇贵气质与对土司家情况的了解都是最好的证据。 接待的官员不敢怠慢但也比较谨慎奏请圣上乃至通知安顺土司都是暗里进行的。 直至昨天安顺土司千里迢迢赶到京城父女相认抱头痛哭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以上是事件的全局有很多事情是青离后来才知道的把视线拉回当时当地百灵第一眼看到云舒流露出小孩子的叽叽喳喳叫着“阿爸就是他就是他救我的!” 青离猛地松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 接下来好像有铁门打开的声音好像有圣旨宣读的声音全在青离耳边肤浅地滑过她只知道一件事:云舒不用死了云舒不用死了! “快谢恩哪!”太监等了半天不耐烦地说道。 云舒脑袋歪着眼睛只看着青离一脸梦游状态地谢了恩。 然而青离心里那块大石头刚要落地时又一把叫人拽到喉咙口。 “阿爸我要嫁他!”郡主娇甜的声音在狭窄的牢房里很响亮。 青离先一蒙接着脑袋里绕了两绕想起来郡主本来要嫁的襄王世子也是个短命的就一个月前郡主还在路上时突然一病不起翘脚了。 但郡主既然来了多半还是不要空空回去为好可能土司的意思想让郡主自己挑一个王室公子继续这和亲的意思。 “他?他怎么行!”土司连惊带气吼起来“一个小捕快就算……” “不管!我喜欢谁就是谁!”百灵赌气地打断爹爹跑过去蹲在跪着的云舒面前拉着他手道。 “不行!” “哼!”小丫头没有再用言语而是用行动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决心猛地往前一凑笨拙而激烈地吻住云舒因为呆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青离头晕外族的男子女子果然都比较彪悍即使这曾经看似柔弱的郡主也一样。 不过也不奇怪此一时彼一时做小女奴时孤立无援旦夕不保的低调与瑟缩本来就不是众星拱月娇生惯养的美丽郡主身上该有的东西。 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对她来说是多么奢侈的话为什么人家可以轻松说出来。 哦当然因为那是土司的女儿啊而且出众地美丽从小她大概完全不用考虑对方是否也会喜欢她。 不过或许吧青离看看自己的样子衣裳上鼻涕眼泪花的一堆眼睛想必也肿得桃儿似的整个人在角落地跪着而郡主在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好像散着光芒的月亮一样----她的自信是有根据的。 这些念头划过青离脑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侍从立刻上去把百灵拉开了小姑娘还在踢腾叫着“阿爸硬不同意我做出事来看你脸面往哪搁!” 真是勇猛而娇纵的小丫头……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土司的话也软了。 (九十八章桃僵七) ---------------------------------------- 这是周日分量的更新~~~因为怕起不来提前放了~~桃僵的故事还有两章一折腾呵呵 九十九章 癫狂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青离别这样别这样咱慢慢想办法。” “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办法好想。”青离甩开他背过去不作声。她真是不明白老天爷为啥就这么不待见她跟沈云舒。要不她别扭要不他闷扛;好容易借个机会两人都表明心迹了他又要上法场了;好容易他死里逃生又叫别人给指定了。 “你看看你以前还恼我畏畏缩缩这会儿倒是你不战而退了。”云舒急道。 青离差点又落气话但话到嘴边收住了这事上她生的是老天爷的气不是云舒的实际上他在能表达想法的地方都已经坚决表过态了(虽然完全被无视)她不能因为自己心里有火就摔怄气的话出去让他在负担这个事件的同时还要额外负担她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青离也算成长了些吧。 于是她顿了顿用尽量柔和的语调道“那你想怎么办?” “要不我直接去找郡主说清楚?”云舒说。 “郡主自小众星拱月的恐怕她接受不了你说不喜欢她再说现在圣旨都下来了大约也不是郡主想改就改的。”青离虽然着急头脑却还冷静。 “那要不去跟土司说我心中另有他人年纪大的总是过来人想也不愿意女儿受冷淡。” “他只会以为反正他女儿是做正室的大不了你多收个小妾就解决了。” 云舒陷入沉默因为青离说的确是有道理。 正一筹莫展间门房来报秦尚书来访叫云舒去前厅见客人。 “非得见我吗?有老爷和夫人在不是?”云舒推托道。 “听说专门有东西要送二少爷的。” “那我露个面就回来再一起想办法。”云舒看推不掉转向青离柔声道。 青离点头但实际上心中颇为悲观。就算不来这个客人他两个对着面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也许除非云舒突然伤残或死掉他跟百灵郡主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当然这话她哪敢说好像她希望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不惜他伤残死掉一样。 算了别太贪心。她宽慰着自己。 在大牢里那时候她不是想只要他活着她用命来换也在所不惜么。而现在至少她不用死。 牛女白蛇梁祝那些传说中的感情都没有好的结局她又凭什么想要呢。 而且她还不是什么好人就算瞒过云舒一世也瞒不过自己的心要是她这么顺心顺意的天下不是没有报应这回事了么? 这样胡乱想着青离硬把脸上的肌肉堆积成一个笑容对着镜子看看觉得自己是看开了些。 然而一眼瞥见神龛上已经燃至底部的檀香她心中又不可抑制的有些焦躁起来因为已经过了顿饭功夫云舒还不见回来。 不会让人联合起来一劝就妥协了吧? 想到这个她又好气又好笑刚刚还觉得放下了呢如何竟又如此矛盾。 不过她还是信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不管生什么事情她不想最后一个知道。 没想到才一出屋跟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一下撞个满怀。 丫头站起来也不顾因为撞人的没规矩而道歉而是大叫着“不好了!二少爷疯了!不好了!!”一径跑远去。 青离吓了一跳忙跟着被惊扰起来的众人一起跑去。 原来秦尚书早走了云舒却没有回头去找青离而是无端端跑到柴房里去了。一个粗使丫头为了晚饭去抱柴火他却突然跳出来拿刀砍人----至少那丫头是这么说的青离听到这些时心里还在乐好好的人哪能说疯就疯八成这是云舒想出来的办法吧如果是这样他这次的表现倒还真不错。 但当她走到柴房门前时心一下凉了半截。 老远地就有一种熏天恶臭从那里传出来后头诸多下人都掩住了口鼻。 待推开门她禁不住一阵眩晕。 “秋老虎”依旧威的大热天里柴房中间点了一堆火云舒围着一堆破棉絮坐在火旁边汗珠游蛇一样从身上滑下来嘴里却不停含混不清地叫着“冷!冷!”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那种秽臭的氛围下青离清楚地看到他旁边的柴堆甚至衣服头脸上都有大团淡黄色的、粘腻呼呼的东西而他还痴痴傻傻地笑着用衣袖在脸上抹来抹去。 在那一瞬间她想呕吐但更多的是惊愕和心酸。 明成祖当年也装过疯如果被识破有性命之虞都没有做到这种程度----只要是正常成*人对粪尿之物都有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排斥想装出一副完全没有厌恶的神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不会真疯了吧!? “云舒云舒!是娘不好你醒醒娘什么都依着你只要你醒醒!”张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着几次不顾秽恶想扑过去抱着小儿子都被下人连劝带架地拉开了。 “我就说你个妇道人家没见识的。”沈烈风虽然没哭也语带痛声地斥责道“本来忽生忽死大悲大喜的儿子魂魄都乱了你还在那一步赶着一步的逼他没事才怪呢!” 总捕头说得没错本来大悲大喜之际人就容易精神错乱而之后外界又联合起来给他那么大压力……青离站定着由最初的不敢相信到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那么关键是在这事实面前她要怎么办。 怔了一怔后她决定走进房去因为人群皆低头掩面以避秽臭越多人躲避他他才越需要人照顾。 她是鼻子特别敏感那类人觉得臭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痛但还是硬撑着走到云舒跟前去蹲下来而那家伙就像幼儿一样看着她呵呵傻笑。 疯了也好没人跟她争一个疯子吧。 只要能够交给她她会尽全力去给他医治。 她想到苏家妖孽苏孽为了苏妖整整找了六年不惜冒着多大的风险去偷那颗二十万两的珠子只为了给姐姐做药引子。 这些她想她也可以做到。 可要是真治不好呢? 青离想到这个心底不由升上一阵寒意。 早在跟达延分别的那一刻她就感叹过为一个人活着面对一辈子时间里所有的事情是比为一个人而死更难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可以把所有的感情磨平抹淡即使骨肉至亲都逃不过。所以她不知道是否真的能照顾他一辈子那是承诺也约束不住的。 但是她愿意试试看也许就那么一天天地就过去了呢。 于是她抬起头来用袖子去给他擦脸上的污渍隔着布料接触到那软腻腻的臭东西时她不可抑制地一阵反胃但强忍了开头那一会的恶心也就觉得还能接受。 气氛正压抑而纠结着却有一干人的到来使它更加混乱。 是百灵郡主连同安顺土司等人。 未来的夫君和女婿疯了他们会来当然不奇怪不过青离倒没想到这么快就听说了消息。 百灵一看这情形当即大哭了起来。但她没有进屋随从们尚且觉得不忍卒睹何况是高贵而极爱洁净的她。 “犬子无福跟郡主的亲事怕是不成了。”沈烈风上前沉痛而开门见山地说道。 张夫人的哭泣在后边无言地配合着。 土司看向了女儿而这次百灵没有再坚持什么…… (九十九章桃僵八) ---------------------------------------- 这章自己写得好寒……不过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活活活~~ 如果有没猜到而被恶心着了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等下章解密吧^^ ps上周末精华用完现在补上~~~ 一百章 我早说那是兵器吧……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西汉]无名氏《鸡鸣》---- 土司一行人脚步声渐渐远了沈烈风和夫人少不得要送出去屋中剩下青离云舒两个。 一直眼神呆滞的云舒却突然站起来跑到门缝那去扒着往外看。 “走了!走了!成了!成了!!” 在那儿看了半天他突然回转身来一把搂住青离语无伦次地大叫大笑。 青离迟疑地瞧着他了疯的人行为就是诡异啊。 “这下我不用去跟什么劳什子郡主成婚了!你不高兴吗?” “云舒……难道你……是装的?”青离反应过来但有些不敢相信从舌尖上轻轻吐出字仿佛生怕打碎了什么。 “当然了!你看我现在说话像疯子么?”云舒一脸兴奋说话都是平时少有的大声。 青离看着他嘴角扯动出奇怪的形状好像有许多种表情在争用这一张面孔似的而最终一切化为一记重拳和一声怒吼: “没疯就给我滚远点!!!” 她一把将云舒弹开几尺开始清理起自己也沾得黄黄腻腻的衣服他娘的他演成这样也太过分了不知道恶心哪?要不是看在他是出于无奈的分上真想把他打成猪头。 “别急!不是!不是!”云舒从柴堆上爬起来连连摆手道说着从后头抱出一个红漆贡盒来就是通常送人点心那种圆盒“是这个!” 青离皱着眉头往里头看去好像是个不规则的带把大刺球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呢。 “记不记得我们在得荫楼看见的?” 经云舒一说青离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在得荫楼看见的东西她跟云舒还争执那到底是什么来着到最后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暹罗朝贡的贡品。 不过那时看到的是青色也没有臭气而此时是金黄色的表面裂了几道大裂纹可怕的臭气从里面一**传出来。 “这个榴莲是吃的。听说暹罗那边都把它叫‘果王’呢。”云舒笑着从裂缝里抠出一点果肉道“你看是这个。” 青离看那果肉黄呼呼的软腻稀烂果然跟云舒身上抹的东西很像心里猛然轻松下来再怎么臭也是吃的那还好。 “之前我有尝一下还挺甜的”云舒笑道“要不要尝一点?” “我才不要!!”青离抓狂大叫。 “臭豆腐你不是也吃的么?这是贡品啊很难得的。” 说到贡品青离想起来忙问“这东西怎么来的?” “听说是皇上特赐给秦尚书的今天他送来两个。” “我终于相信秦尚书跟你有仇了。”青离整个被熏得快背过气去捂着鼻子悻悻哼唧。 当然这是说说而已秦尚书这个行为理解成一种暗示可能更合适些…… “还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青离想起这茬又恼恼的打从整个李代桃僵事件起头她整颗心也跟着大起大落的折腾云舒这一装疯不怕把她真吓疯了啊? “我娘不让。”云舒笑道“她说想看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啥样表现。” “好哇你们阖家子唱戏来蒙我一个!”青离怒道上去又拧又掐。 “别急别急。”云舒忙躲闪着说“她是说要是我疯了你还能不嫌弃我她就不拦着咱俩在一起。我心一横想着要是能一举两得把以后的路也铺平了就没告诉你。” “真的?!那……”青离有点蒙眼睁睁看着云舒想说的话是“那我今天表现算过关了吧”但没有说出来。 “我想没什么大状况的话应该都好了吧。”云舒知道青离的意思笑着揽过她来眼底隐隐似有水光“终于……终于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很俗套地开始追抚往昔。 俗套就让他俗套吧青离几乎是破天荒地乖乖靠在别人身上听他慢慢回顾当时的心动与烦恼、甜蜜与苦痛回头看去都仿佛走过的路上的风景而此时幸福才好像烟雾那样笼罩下来。 但听着听着青离头上开始出现黑线要不是这样一次从头讲到尾她还没现。 人家戏文里都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墙头马上花好月圆。 而他们呢? 第一次见面云舒是扮成牛鼻子道士…… 第一次让她知道她对他是很重要的云舒是坐在乱七八糟的箱子上手里拿着别人的灵牌…… 离别后的重逢是在百芳园----山东一家妓院…… 第一次有那么一点亲密接触是他在不依不饶地毒誓…… 第一次坦诚告白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李代桃僵他第二天就要上刑场…… 现在是在这榴莲的“芬芳”阴魂不散的房间中深情相拥…… ……这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闲话少提毕竟屋里臭气熏天的云舒青离很快收拾一下打算出去。 “那个怎么办?”青离指着剩下的那只榴莲问。 “拿出去给下人们看看吧咱们都没见过别说他们了。” “你拎着!我不拎!”青离躲出老远去叫唤。 “唉我都跟你说了这是水果。”云舒看她那样又好气又好笑“倒是你天底下第一聪明人居然说这是兵器真亏你想得出来!” 青离刚想还嘴抬眼间表情却僵硬在了脸上。 云舒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一瞬间也吓得三魂出窍。 门被打开了那个托福又惹祸的小郡主立在那里一张小脸一面迎着强光一面隐没在黑影里正如那娇美的气质与愤怒的情绪形成的强烈对比。也许是云舒太得意忘形说话过于大声也许只是她心血来潮但不管怎么说没想到她居然折返回来了。 “沈云舒你这混蛋!用得着这样吗!?”她死死盯着云舒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这……”云舒语无伦次不只是因为事出突然也是因为确实理亏。任何一个人如果知道对方宁可装疯都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也会狂怒的吧。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小姑娘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顺手抄起一个东西狠狠砸在云舒头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出去了一干随从也像她裙摆上的灰尘一样呼啦啦跟着拥出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但真正有闪失的应该是被打那位吧…… 至于小姑娘抄起的东西就攻击性、重量、顺手度等等方面来看当时在云舒手里的那颗榴莲真是不二之选。 于是青离看着五体投地哀鸣着的家伙半晌弱弱说了一句: 我早说那是兵器吧…… (一百章桃僵九本事件完) -------------------------------------------------------- 下一个故事应该是关于苏孽的但有些细节还没想好(推理文写起来累就是因为整个故事都要设计完整才能动笔呵呵)可能要等一两天(至迟周五开篇)~~也先享受一下1oo章这个喜剧结局吧活活。 一零一章 恶作剧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青离面前摆着三件衣服、一壶酒以及数诗。 第一件袖子两边被缝到一起去了;第二件裂口处拱起一个大团;第三件是最好的只是针脚有些外露看起来像爬了条蜈蚣罢了。 酒壶见了底浓烈的味道却萦绕不去大概是烧刀子一类的烈酒。 数诗压的是三江、九佳、三肴、十五咸等几个韵这都是古诗词中被称为险韵的因为韵部字数少不好做。故李清照有“扶头酒醒险韵诗成别是闲滋味”之句表示刻意消磨时间。 青离正是在消磨时间…… 这是怎么说的沈云舒哪里去了? 其实不过是公干而已只是这次他没带着青离。 以前都带着这次怎么不带了? 一个原因是云舒比较粘而青离比较独自从误会冰释后俩人很是腻腻歪歪了一段青离就烦了想有个私人空间喘口气。 另一个原因是云舒一句无心之辞又惹着她了。 云舒说“青离我现你到的地方咋老死人比天下第一刺客还灵呢?” 所谓秃子怕说光癞子怕揭疮青离当时就火了“哪次你没在么?有脸说我?” 所以这次云舒外出公干任云舒百般求告她死活不跟他去道“看我不去再死人可知道不赖我了!”。 她想证明自己不是天下第一衰神。 但你认为会证明出什么结果呢?…… 不过言归正传云舒这才走个五六天青离开始觉得真是想他啊做什么也恹恹的没精神听到门口车马响耳朵就立起来闪过他回来了的想法----虽然随即大脑告诉她不可能他要去个把月呢。 所以青离决定上街去转转有点事干就会不那么想他吧。 出了门京城的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挑一头热担子的剃头匠、拿了铜钱扑橘子的小贩与客人、摇着拨浪鼓“拨浪拨浪”的小货郎、站在饭庄门口用高调唱着“客官您走好”的小伙计、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买卖双方…… 青离在一处卖花儿粉儿的婆婆摊子前停了下来由于以往的职业她从来不用可能留下特别气味的脂粉所以心里反倒十分向往。 摊子前头站着三四个姑娘媳妇儿都不出奇让人会稍微侧目一下的是个留小胡子的男子大约三四十岁年纪颇为注重仪表两撇八字胡油光水滑整整齐齐地向两边梳去整个人显出十分得意。 他开始在摊子上东捡西捡这个不好那个嫌贵一会儿顾客多起来摊主婆婆顾不上他他便也趁人不注意偷偷把一块玉坠儿塞到袖子里偷偷溜了。 这一切被青离看到很有些气愤。可能他本来想买东西但看到有机会占小便宜就不占白不占了。那坠子也不是什么好玉看他打扮是不缺的可对这婆婆不知是多少天的辛劳。 她想上去戳穿但说实话青离不怎么善于对付泼皮无赖。若是那人来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她又不是云舒那样有特殊身份的人能脱了人家衣服搜查不成? 想着那人已经走的有点远了就在青离觉得要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的时候看见一个黑脸后生迎面走来赶到那小胡子背后就是一拍一口纯正陕西话喷薄而出。 “狗剩哥!俺可找着你了!” 小胡子恼怒地转过来上下打量那后生一番带着一脸对土包子的鄙夷道“你谁呀?” “狗剩哥咋不认得俺了?俺是你三姨家嘎子啊!你不是来信说要家里祖传那蓝田玉马在京里打点?俺给你带来了!” “啊?啊!”小胡子先是一惊接着满脸堆上笑来道“嘎子啊怎么能不认识呢三姨她老人家可好----玉马先给为兄看看行不?” “哥啊你这是咋了?俺娘都没了十多年了你问她好干啥?” 小胡子露出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打一拳的神情马上又打着哈哈掩饰道“地府有知地府有知啊!----玉马可是在你包袱里呢?” 土包子仿佛有些警惕起来打量小胡子一番往后退一步捂着包袱道“俺弄错了你不是俺哥。” “啊?怎么不是我就是你的表兄啊!”小胡子了急道。 “你长得倒真像眉毛眼睛都一样一样的不过俺狗剩哥嘴唇生过疥癞左边长不出胡子来你不是他!”陕西后生说着转过头去走了留下小胡子在那“哎、哎”说不出话。 青离看去这后生身材不高但十分结实紫黑面皮手里提个青布包裹脏兮兮的头垂下一绺正好挡住一只眼睛。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不由腹内笑跟着那家伙要把这场好戏看下去。 土包子好像许多才到了大城市的土包子一样满街转悠东闻闻西看看半天也还在这条街上。 果不其然大约顿饭时光那小胡子跑回来了看“嘎子”还在忙一把拍住大叫道“表弟!你什么时候上京来了?” 青离虽然已经猜到但此时看见真实效果还是忍俊不禁:小胡子那引以为傲的八字胡此时少了一边准是刚才着急找个剃头师傅就剃掉了。整个人那么光鲜胡子油光亮却只有一边随着表情变化夸张地抖动着是多么滑稽的场景啊。 “表弟”这次又认真地打量他一番挠挠头一脸困惑道“今天我咋看着这么多长得像狗剩哥的人呢?难道京城的人长得都一样?” “我就是你表哥啊!”小胡子头往前伸眼睛圆瞪迫切地表白道。 “我表哥嘴唇生过疥癞左边长不出胡子来但只留一边太丑啦就都剃掉了。”黑脸后生恳切地说。 小胡子眼珠翻了几翻忙陪笑道“我认错人了”说着讪讪离去心里大概在大骂着自己的糊涂。 青离以为他不会回转来了但所谓利令智昏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不一会儿小胡子----啊不这时应该叫他没胡子了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大老远地冲着还在附近晃荡的后生喊道“嘎子!真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啊!表哥!” 看后生一脸激动地迎上来没胡子心里一阵狂喜这次没有破绽了吧! 没想到下面迎来的是这样一句: “听说你要入宫当太监大姨让我拿东西来打点没想到你已经当上了啊!” 后生用三里地之外都能听到的声音喊道整条街的目光刷地集中过来。 没胡子的白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时他就是再蠢也明白被戏弄了看着满街老少指着他窃笑又羞又恼跺脚逃走了。 不过他没现的是袖中那颗玉坠不知何时又跑回婆婆摊子上去了…… 一零二章 非常欠扁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黑脸后生七拐八拐几下很快甩脱人群到了一条僻静巷子里身后却突然响起拍手声。 “苏孽瞳一早知道是你!”青离转出来抚掌大笑道。 后生不置可否地笑笑鼓起腮帮用力向上吹口气原本挡住眼睛那绺头嗖地飞了上去整个人立刻显出不一样的神采来。 “姐姐醒了?”青离对苏孽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因此头一件就是惦记着这个事。 “醒了。”小孽答道笑意中却带了一丝枯涩。 “那真是恭喜了!”青离没太注意他声音有点迟疑很真诚地为他祝福。她现在在这里闲晃并不是因为不想找紫迷而是线索完全断掉这么久音信全无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令她已经陷入半绝望的状态了因此听说苏妖没事也是由衷地高兴。 “喂跟我走吧?”苏孽突然转了话题。 “啊?”青离吓了一跳。 “你现在不是在‘悔教夫婿觅封侯’么当散散心如何?” 青离心说你倒知道得满清楚的……面上却免不了眯起眼睛问他“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是想要利用你一下啦。” “爱死哪儿死哪儿去!”青离怒这家伙怎么有本事能这么坦率地说出这么无耻的话说着扭头想走。 “考虑下嘛!今天晚上你要是来找我就是答应了哦!”小孽在后头喊着。 “鬼才去找你咧!”---- 太阳落山青离开始往沈家回去。 走着走着现路有点不对沈府本来在第三个岔路口拐进去可今天这路口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定睛一看却让她一脸黑线:这地方原本是一片空地新路口……是拿笔画的……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杰作这家伙以为她真会就这么看错了啊? 但因为如此青离反而生出一种看你到底玩什么花样的想法沿着这“路”走进去了。 “路”尽头耸立着一栋房子----如果当真可以这么说的话----门前有个牌匾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沈府。墨迹都还没干。 青离盯着这“房子”面部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某个小混蛋是要侮辱她的视力还是侮辱她的智商? 她一把把牌匾撕下来怒冲冲地进门去了。 该混蛋正头上绑着个布条手里端盆浆糊----拿面熬的过年贴春联那种----在给房子贴上窗户看见青离不由眉开眼笑地“啊呀”一声。 “苏孽瞳你个雷劈的!”青离大叫道“好歹认真点拿木头搭一个好不好你居然拿纸糊!?” “阿涅”小孽从上到下扭了三扭一副欠扁的神情道“可你不是进来了么?” 青离先一愣继而气得想撞墙----她一火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跟他去转转或者也不错大概起码挺有趣的? “哦耶跟我去喽!什么事都听我的喽!”某人不等她回应开始自说自话地转起圈来……---- 苏孽瞳混在一个马戏班子里四处流浪给出的解释是除了偷窃之外也就还有点小把戏能讨口饭吃但青离自然是不完全相信的。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的乔装。 青离知道他的变装功夫是一流的但当他着一身大红杉裙出来时还是着实吓了一跳: 大红本是最俗艳的颜色在他身上却那么服帖静如柳动如蝶没个端正样子举手投足间却都有一种别样的风流妍媚;一根珠钗摇摇欲坠地挽住偏偏的一个髻儿几绺碎仿佛无心般滑下脸庞画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韵却又刚刚好挡住左眼露出的右眼上一抹淡烟般的紫色只肯斜睨着看人配上弯弯的一点朱红笑唇傲劲、媚态与喜意融合的那么恰到好处又不让人觉得太容易到手又不让人觉得太难以接近青离是女子都能感受到若是不知就里的男子看了大概只像一处挠不着的痒痒梗在心里疯着魔。 “班主就收下她嘛!”小孽用嗲得让人汗毛倒竖的声音央告着。 “不行不行看你面子已经养一个吃闲饭的了难不成还要我破例?”看来班主是个贪财不好色的主儿明确地拒绝道。 “她有本事呢。” “什么?” “唱戏。” “什么段子?” “《苏武牧羊》。” 班主还没答话青离一把把小孽扯过来低声恨道“你这信口开河的!我哪里会演苏武?” “我哪里说让你演苏武?”小孽用至为纯真的眼神看着她无辜地说。 “……” “苏武牧羊?这年头谁要听这种戏”班主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自顾自皱眉说下去“花魁杜十娘什么的还差不多。” “班主……”青离咪咪笑着声音却是仿佛从咬牙切齿的缝隙中传出来“我的飞刀扔得不错……” “飞刀?干什么?”班主问。 “假若说……把这个美人定在墙上我隔着五丈丢飞刀过去……”青离说着脸上保持着微笑手却像飞刀一样出去啪地擦过小孽耳朵旁边“第一刀钉这里第二刀钉……” “好好!”不等她说完班主已经打断她大叫道“美人遇险啊!这节目一定大卖----只是你能打那么准么?” “班主放心万无一失决不伤人不信找刀来试试看哪。” 青离把那个“伤”字咬得特别重笑嘻嘻看向小孽丝毫不理后者谄媚而可怜巴巴的笑容眼神分明是说看我不把你剃成和尚…… “好好我这就找刀去!”班主还是没在意他们之间的事情为这个可能财源广进的新点子雀跃着转身去找道具了。 看他出去青离却突然想起刚刚他的一句话一下子没心思再跟小孽闹而是急忙问道“方才他说看你面子已经养一个吃闲饭的难不成是苏妖?她的本事怎会吃闲饭?难道并没好么?” (一零二章白头二) 一零三章 我是你的……世界(解禁)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苏妖瞳好了可也没好。 说她好了是因为二十万两的药引子果然起了作用她从长达六年的昏迷中醒过来了。 说她没好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空茫的眼神落向远方好似道士做法时从白纸变成的人偶一般。 这是青离第二次见到她跟第一次在潭水中的印象大不相同了。长期的昏迷使她形容枯槁残留在体内的余毒使整个人的脸色蒙上一层淡淡的黑灰连那只稀世的水蓝眼睛也显得昏暗浑浊。 “你是谁?”她看着苏孽瞳如同受惊的小鼠瑟缩地问。 苏孽此时换回男装露出颈侧一处浅浅的伤疤上前去捧着她的脸轻抚她的头缓缓说道“我是……” 青离以为他要说“我是你弟弟”还能是什么?没想到他却很为难似的停下来想了想。 在停顿这段时间里他旁若无人地去吻苏妖光滑的额头温柔地流连过白皙的脸颊双手也沿着苏妖身体的起伏熟悉地滑落。 青离看着略微吓了一下。但很快她觉得可以理解。 收敛了平时的嘻嘻哈哈却一如既往地惊世骇俗他们本来就不是世俗可以约束的人。 或许妖孽的世界里爱是最高的秩序。 良久苏孽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重复前面未完的话“我是你的……”然而带着微笑而又不容置疑的口吻给出最后两个字“世界。” 苏妖听到这句话一直苍白僵硬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朵笑意。 青离也笑了我是你的……世界也真的只有这对妖孽才能也才配说出这样的话来。 …… 过了一会小孽安抚姐姐睡下了转过头来笑着对青离说“每天会忘记以前所有的事。明天起来又是这样了。” “治不好吗?”青离低声问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废话苏孽会不想尽办法去治么。 “大夫说不是伤病所以也无药可开只能自己好。” “你跟着马戏班子四处走也是想去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让她想起来吧?”青离沉吟一下问道。 苏孽抬头看看她没有回答。 “那……不是我想咒你们……可如果好不了呢?” “那就让她每天重新爱上我一次也很好呀。”苏孽站起来笑道平时那个洒脱的他好像回来了。 青离突然想起奇怪的比喻达延是火云舒是地苏孽是风而她自己大概是水吧。 从苏孽平时透露的一些话中她知道苏妖瞳的性格外貌跟她自己是有几分相似的其实苏妖的生活也可以看作她并没有走上的另一条轨迹。 跟风在一起的水是随心所欲悠游天边的云雾。 跟地在一起的水是有所依傍奔流到海的江河。 然而终归个人有个人的命不要羡慕妖孽的拥有对方就拥有整个世界因为反过来他们也在羡慕自己和云舒虽然怄来怄去但至少还能指着鼻子叫出对方的名字骂啊。 每个人羡慕别人的都是别人比自己好的地方对别人不如自己的地方却视而不见然而老天爷毕竟是公平的…… “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说”于是她很豪迈地拍拍苏孽的背。 这可不是客套话她是真的希望苏妖好让她看到她不曾实现的另一种生活啊。 - - 这天下午马戏班子被镇远侯府请去了。镇远侯郝武六十大寿府上大摆宴席而老爷子就有个爱好是看杂耍于是从各地请了许多花样杂耍艺人据说要热闹个三四天不止。 说起来青离还见过这个镇远侯。 大概在十几年前北京保卫战的时候那时他还不曾封侯只是普通将领但因作战英勇颇有声名与青离父亲同为武官便有数面之缘是以青离也认识他。那时她还小不过也有个模糊的印象大概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男子来一次家里的丫头会在背后议论半天。 后来他被派去镇守辽东所谓祸福相依边关虽苦却让他没机会参与朝堂政治因此夺门之变后不曾受到太大牵连一直到三年前顺利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圣上还特赐了良田百亩府第一座给他。 青离回想这些时是随着整个班子走在侯府里的路上的突然面前飘下一柄青罗伞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们本来在走的路是从一弯小石桥下穿过去的伞就是自那石桥上行人的手中跌落青离定睛看时是个穿绫罗带凤钗的女子带着两个丫环约摸二十多岁年纪长得十分艳丽可能有胡人的血统眼窝颇为深陷瞳仁是碧色的令人眼前一亮。 领着青离他们一干人的府里的大丫头拾了那伞递回去桥上女子的丫头接来道了声谢继续走路。 这一瞬间的交接几乎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但正在这“没有”中也可以透露出许多讯息。 例如领队的丫头并没有拍拍泥吹吹灰之类的动作这已经说明这女子不是需要特别巴结的对象应该不是正室夫人可看穿着又不是个下人甚至小妾的样子。 “没听说镇远侯有女儿呀。”于是青离自言自语咕哝一句。 这本来是她自己随口一说不想叫领队的大丫头听见了倒引出一篇子闲话来“女儿?女儿倒好了!” “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女人上杆子跑到男人家里来要做妻做妾!” “老爷也不知怎么老糊涂了当即竟然收了做续弦……我等这些伺候了十多年的……”丫头自知失言收住了又转去谴责老爷的糊涂“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岁数了还以为人家图他龙精虎猛呢?还不是图他家业!” “不过啊这小蹄子也没几天蹦跶了这会儿她不过仗老爷的宠----老爷六十岁的人了能让她靠一辈子么?” “怡红!”一旁另一个丫头听不下去喝她道“老爷的大好日子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先前的丫头有些不甘心地住口了。但青离心中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恩怨复杂的大家族不会又要出事吧? 早知道真应该跟云舒在一起啊起码出了事衰神的名声有个人好赖…… (一零三章白头三) 一零四章 令人惊呼的镇远侯(解禁)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青离他们歇了一夜第二天镇远侯的寿筵便开场了长条的桌子上摆满珍馐在露天里围成一个半月形中间搭起张灯结彩的戏台子一大家子人围着看戏说笑一片繁华景象好像五光十色的泡沫掩盖住底下本来的脏水。 台下一些亲朋6续落座拉呱不过镇远侯还没出来因此台上也是一些涂了白脸的小丑儿抛个彩球顶个碗这些热场的小把戏。 青离从后台往外望去侯府的两位少爷郝迟、郝穑已经在那里了。郝迟年约三十出头肥头大耳膀子上的肉可以拖下来到桌上了一边说话一边还颇为粗俗地往嘴里填着东西与他对坐的是其妻子邢夫人倒也“登对”额头窄小颧骨高耸一脸刻薄之相;郝穑大约二十**按说长得不算难看但不知怎么就是有股猥琐的气质一双眼睛老是色迷迷的眯着。听说因为镇远侯出身军旅相对来说没那么注重家庭生活两个儿子都是三十岁左右才有的而且由于长年在外疏于管教现在是两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五毒子弟整天就惦记着老爹那点家业呢。 想着远处一大群人簇拥着过来了青离眼尖看到小车旁边扶着的是那天桥上落伞的胡姬虽然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至少看起来照拂颇为殷勤。那么车里头坐着的大概就是镇远侯郝武了。 青离心里虽然明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也不可能还是当年那威武英俊的样子但当看到他暴露出整个正面时双手还是不自觉地捂在嘴上才忍住那一声惊呼。 一个白苍苍的干瘪老头歪斜在一辆四轮的小车里皱纹像雏菊般华丽地盛开在灰褐色的老人斑中牙齿大多脱落了使得口齿含混不清;听力似乎也不太好因为旁边的人常常要凑到很近同他讲话;手指无法伸展好像鸡爪那样佝偻着伸出的时候抖个不停指肚萎缩下来指节又特别地粗大上头两个金戒子一看就知道无法正常摘下了。 北方地气极寒这是在辽东呆久了的常见病:风湿。得了这个病的轻者阴天下雨关节疼痛重者整个骨质都会生变化就像镇远侯现在的样子。 青离还有点惊讶着那边叫到她上台了。 是跟苏孽的飞刀把戏她本来算是颇拘谨的人不过跟苏孽一起本来就图个穷开心也会不自觉地放开一些而小孽就更不用说了穿着那身大红的裙衫手脚缚在一个会转动的大木盘上每当刀飞过来明知道不会打中他都表现出一脸惊恐尖叫得跟什么一样而这尖叫又不是女人很刺耳的那种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掺入了一丝娇、两分媚让人又想保护又想欺负……青离听着都觉得有点要流鼻血不用说台下的男人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快掉地上沾上泥了----果然还是男人最知道男人吃哪一套…… 不过令青离有些奇怪的是对他们这个不能说不精彩的节目寿筵的正主儿倒没有多大反应或者说镇远侯好像其实并不关心马戏因为他对许多掌声雷动的把戏无动于衷反而一些小丑儿插科打诨的戏码让他挣扎着直起身来努力瞪大那双昏黄浑浊的老眼似乎执著地在寻找什么东西。 少顷青离苏孽谢幕下台刚到后台却是一阵纷乱吵嚷。 “那红衣裳小美人在哪儿呢啊?在那呢?” 青离皱了下眉头这好像是刚才听过的侯府二少爷郝穑的声音。 “哎唷可找到你了!”果然是那油头粉面的郝穑不知何时溜到后台来看二人过来一径越过青离扑向小孽。 如果他前来调戏自己青离大概会打他两耳光但现在她很想捅他两刀…… 这是闲话了总之苏孽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一个倒卷红衣嗖地把自己挂在一个绑大红花团的鼓架上笑嘻嘻地晃荡着看他。 郝穑在下头跳着脚够不着只能嘴里喊些不三不四的话过过干瘾那副猴急模样笑得周围上妆准备的戏子都前仰后合地。 小孽笑嘻嘻地不知从哪里抓出把瓜子磕一个噗地一吐底下那男人便忙不迭地扑过去一接只差没有尾巴摇地嬉笑着过来讨好“看美人吐这瓜子皮是皮仁是仁跟珍珠似的……” 苏孽也不说话继续四处吐他的瓜子皮儿青离这时觉得这小混蛋简直是以勾引他人为乐的…… 然而突然郝穑“啊”地一声惨叫起来原来他习惯性地去接不意小孽竟扔下一条蛇来黑黄相间在他手上丝丝吐着红红的信子他拼命甩却越缠越紧吓得哭爹喊娘起来。 “啊呀是蛇呀!”小孽也从鼓架上跳下来无赖地抱住青离的脖子一脸娇痴地道“姐姐我怕怕……” 青离真是哭笑不得----好像那蛇不是他自己扔下来的似的苏妖以前要对付这么个小坏蛋大概也很头痛吧。 “啊?这不是我的蛇么?几时爬出来了?”旁边一个耍蛇把戏的艺人冲来定神一看叫道“大人莫惊莫惊这是我们杂耍用的毒牙都拔去了。”说着他拿根竹枝吹声口哨那蛇立刻得了号令般弃了郝穑攀上竹枝任他收回笼子。 郝穑得了命般喘息了一阵灰溜溜地跑了----起码他的裤子要换一条。 他身后响起这群粗俗艺人的大笑声。 不过苏孽这时大概也没想到这一时的放诞会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 因为当天晚上白天所见的那个老头子曾经威名赫赫的镇远侯死了被毒蛇咬死的…… 一零五章 钗头凤(解禁) 已经把新书传上来了书名:素手遮天;书号:142243; 连接:/sho?b1_id=142243 或者从主站进老文选vip直通车的第一个。 新书9月1o日左右有可能参加pk但1o月才是主战场9月主要想是个热身尽量能挂到3-1o万字那一栏去露个小脸(汗好大的私心……)同志们要是有空闲的p票就给我一张也好但1o月的请一定给我留一张哈(狗腿的笑脸^^) --------------------------------------------------------------------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镇远侯死在自己房间里面色青口鼻淤血手中紧攥着一支蜡烛但房内摆设一切如常淡青的纱幔垂下桌上摆着一小坛酒弥漫出满屋香气却又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因命案而前来的官差叫林鸣也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捕快。青离在沈家混得久了跟他也算熟悉他一来到现场就认出来了刚想走避不意也已经被现了互相惊诧两句站在一起。 据仵作禀告死者死于中毒死亡时间约在晚上亥时林鸣遂盘查起来。 第一个现尸体的是那位带胡人血统的小夫人因其双眼碧绿得名“绿珠”。镇远侯年纪大了脾气也有些喜怒无常据说好像有种被害的妄想无论是什么丫头仆妇总是担心他们要害自己但不知为何偏偏无比信任这个胡姬因此穿衣喂药一应事务都变成是她一手操持而一般下人在晚上连房门都进不去。 据她说镇远侯有风湿寒症每晚她都要喂他喝些药酒然后扶他洗洗睡下这晚也是如此。但因为赶上寿辰府上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她刚刚把酒坛拿到桌上外头突然有人找她便出去处理一下没想到一拖就拖了小半顿饭的时间这段是亥时一刻左右找她的丫头可以作证而她回来时就看见侯爷仰躺在床上了。 “大人这还用说吗!药酒都是她一手掌管家父死于中毒不是她谋害亲夫还能是谁?”不等胡姬说完郝穑已经抢着说道。 绿珠也不答话夺过桌上酒来咕嘟嘟往喉咙里便灌慌得林鸣忙使人拦住解释道“少爷、夫人都请少安毋躁!侯爷虽是死于中毒但方才仵作检测酒中并无毒性反是死者左臂上有一蛇伤想是毒蛇伤人不是有人下药。” 青离从人缝中瞥去那伤口齿痕上下各二出血黑不像人力所能伪造看来确实是毒蛇的杰作。不过转念一想说到底恐怕毒蛇也只是凶器包藏祸心的还是其中某个人。 她心中所想被府上长子郝迟的妻子那个面带刻薄相的邢夫人率先说了出来“好端端的房中如何会有蛇?那小贱人还是逃不了干系!” 绿珠没有正面跟她冲突而是向林鸣一个万福道“大人明鉴!奴家蒙侯爷错爱万死无以为报深以未给老爷生下个一男半女为憾又怎会对老爷下此毒手?” 这话虽然点到为止但大家都明白了她并无子嗣傍身镇远侯一死不被扫地出门能有个半亩薄田渡此余生已算天大的造化了所以她应该是最不希望死者亡故的。 众人纷乱一阵但总算在林鸣的诘问下交待清楚了各自在那一段时间里的行动。 林鸣并不糊涂听了这些脑中迅闪过几个问题:其一如果绿珠说的是真话那在这小半顿饭时间里任何人都足够进入房里杀人但一般下人连进门都会被轰出去而现场并没有搏斗挣扎的痕迹所以看来不会是下人所为;其二论动机当然是两个儿子嫌疑最大但他们并没有老爷那等怪毛病身边诸多丫头小厮都能作证那时他们是活动在众人眼前的;其三毒蛇是哪里来的?难道是马戏班子的耍蛇艺人带的其中某一条漏网之鱼毒牙没有拔掉?但这会儿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人会承认一定推说是野生出没的了;其四怎样能让蛇咬到人呢?如果是为了不在场证明提前安置的蛇是个活物这会儿又不是数九寒天在房中怎么呆得住? 那么如果有动机的人都没办法作案难道这确实是一起意外事件不是任何人的谋害?不不对因为死者手中那支蜡烛必定是中毒之后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的东西可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夫人可知道老爷有无提前留下遗嘱?”一旁青离突然道。 林鸣正苦思冥想闻言一拍手道“是了”他也见过许多案件死者最后因为无力再多做行动往往抓住手边最近的东西利用谐音或相关的意义作提示就像烛嘱谐音而死者长期卧病提前留下遗嘱也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找到这个相信也会有不小线索。 绿珠想想道“这个奴家不清楚老爷大多事情奴家都知道但有一个箱子他自己收着一靠近甚至他还火若有什么东西也必是在那里吧。” 按着她的指点官差将墙上一幅“天伦之乐”图画翻开露出后面一个暗格取出一个古旧的木箱子挂着一把黄铜大锁也已经爬满铜绿。 为调查需要公人们少不得强行将箱子打开里头分别有几个木盒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保管得很用心也都被一一打开了。 率先被展开的是一幅绢画上头一个女子梳双蝶髻绾凤头钗百褶胡裙手抱琵琶一双碧眼动人心魄。 “这可是绿珠夫人么?”林鸣问道。 “奴家不记得何时画过这等画像。”绿珠摇头道。 “应该只是长得像的人罢了看这纸质怕是少说十几二十年了那时夫人年纪还小呢。”青离看看那画对林鸣说道一边又捡起箱子里另一件东西查看。 那是一方红笺题着一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的《钗头凤》!”青离轻呼出来看那笔迹秀美工整大约出自女子之手而有的地方墨迹洇开一片可以想见当时泪珠禁不住滴落的场景。 “却是怎样?跟案件有关么?”林鸣忙问道。 “还不知道是不是一定有联系。不过这样一串很多东西一下子通顺了”青离将6游唐婉的故事简单讲述了一下道“大约这是侯爷多年前钟情的女子由于什么原因分开了因此留的纪念。” “喔听说镇远侯四十余岁丧妻一直未曾续弦年近花甲却突然迎娶绿珠夫人大概是夫人跟这画中人有些神似之故吧。”林鸣也恍然大悟说道。 绿珠听了不置可否地笑笑。 “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有!”这边说着那边一个衙役从箱底找出一个书封来开口用泥封住又有蜡印正是遗书的样式。 官府拿过来验看了确定在此之前没有开封过里面的字迹也是镇远侯的亲笔于是林鸣宣读起来。 但他刚刚读了两行便呈现出惊愕的神情而所有听众尤其是那些切身相关的利益者更是面面相觑。 一零六章 往日情仇(解禁) 友情推荐朋友柳暗花溟大作《神仙也有江湖》现正pk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神仙又怎么样?男人还不是照样打架斗殴?!男女间还不是照样眉来眼去?! 从现代都市中跑过去淌混水的小白丁又如何?照样可以和神仙勾肩搭背混得风生水起! 师父不喜欢我?不鸟他!他老人家没了我不行因为只有本小姐拔得出那把要命的剑! 那个什么帅哥啊法宝啊本小姐就不客气的笑纳了哈! 唉仙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链接:nemm.net/sho?b1_id=142127 ==============================================================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镇远侯的遗嘱不短墨迹浓淡不一可能不是一天写成里面亦参杂着一些情绪的记述总结起来看有几方面的内容但最令人震惊的无过于这一条了: 他当年在边关与一位叫碧罗的胡姬生活多年育有一子但后来失散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这个孩子如果在有生之年未能找到则希望子孙继续寻找。 而他保证两个儿子会继续去找的方式就是:如果找到兄弟三人平分家产如果找不到家产全部捐给国库让他们一文钱也拿不着…… “不可能!遗嘱是假的!”两个不肖子此时倒是异口同声。 “方才已经有专人检验过笔迹了”林鸣答道“难道二位大人还信不过官府不成?” 郝迟才要说话被一旁夫人邢氏拉过去在耳边咕哝了几句脸上突然显出惊异的神色。 林鸣却没注意到这细微变化道“府上可有当年在边关呆过的老下人?找来问问当是知道的多些。” 费了一点周折后一个镇远侯当年的马夫与一个退伍而无家可归因此来作家丁的老卒被招来了。据他们说里头是有这样一个故事: 二十年多前郝武在边关镇守时娶了一个弹琵琶的女子做外室这女子有胡人血统双眼碧绿名唤碧罗。两人生活了五六年一直颇为恩爱其间碧罗诞下一子乳名苏哥。 当时镇远侯原配夫人还在但夫妻感情冷淡两个儿子也三岁看老显出极为不肖的样子因此镇远侯常常提到喜欢碧罗的儿子以及想把她扶正的话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远隔关山这些话还是传回了他在京城的家中家里少不得闹成一团郝武的父亲是个古板暴躁之人听了些煽风点火之词一把火杀到边关去了。 接下来就是很俗但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的棒打鸳鸯戏码稍有不同的是这位老太爷脾气暴躁得可以抵达那天镇远侯正好不在他看到胡姬与两个孩子竟然就下令强推出去卖了。 “等等”林鸣怪道“这老太爷也忒狠心容不得那胡姬也罢了为何连自己孙子也要卖?” “大人有所不知老太爷本来不喜胡人何况那胡姬出身娼门原本是个不规矩的嫁老爷时听说自带着个三四岁女娃儿了”老卒答道“后来那孩子胡姬是绿眼睛老爷是黑眼睛苏哥却是一双蓝眼也难怪老太爷死活不信是家里的种。” “老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一旁马夫打断他道“碧罗夫人嫁老爷前咱不说嫁过来后行止是大伙儿都看着的从来没些让人说闲话的事儿!俗话说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那高个儿生出矮个儿来白羊下个黑羔儿咱都见过----我看哪还是老太爷那脾气……唉!” 凡认识老太爷的人都明白马夫没说出来的话那老头子的偏激与武断确实非比寻常从来不认为自己会错又会用很极端的方法来贯彻自己的想法简直无法沟通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相信镇远侯不会错认自己的孩子的。 “卖到哪里去了?”林鸣接着问道。 “马戏班子。当时正好有个马戏班子经过老太爷就把她们娘儿几个一股脑丢进去了叫带的越远越好。老爷回来后暗地里派了好些快马去找可你知道那班子往哪里去?大海捞针一个样儿最后也没找着。” “难道老爷晚年突然爱看马戏也是为了找这几个孩子?”青离插话道。 这句问话并不期望得到答案因为除了镇远侯应该没人回答得了但是另一方面答案又已经在人们心中昭然若揭。 “哎呀!那个……我想……难道”邢夫人突然表情夸张地开腔。 “夫人想到什么但说无妨”林鸣无奈地把路给她铺下来。 “那我可就说了……这孩子是不是就混在这次来的马戏团里把老爷给杀了呀?” “就是就是马戏班子那帮人多手杂的没人盯着又会耍龙耍蛇依在下看一定是他们的人干的了!”她肥胖的老公赶快在旁边附和。 林鸣按刚刚想的下人应该进不去房间绿珠夫人没有动机两位公子都有不在场证明好像凶手是马戏班子里的人也是个值得追究下去的路子可也有一些问题解释不了于是问道“这份遗嘱并没人看过假设老爷与碧罗夫人的儿子在这里他又不知道老爷百年之后还会给他一分家产动机何在呢?” “哎呀大人您这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那人无论知不知道家产的分配都是想杀老爷的呀。”邢夫人尖声道。 “此话怎讲?” “虽然他们是被老太爷卖掉的但老爷到底是当时恰好不在还是想要孝子的名声故意躲出去呢?谁知道对不对?况且那些会杀人的人想法本来就跟我们不一样老太爷已经没了好久了他心里把账都算在老爷头上也不一定。” “对啊对啊”事关利益郝迟也仿佛聪明了许多“大人想想那孩子被卖时也四五岁了又跟大人在一起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世既然知道身世才来的又不跟老爷相认不是因为怨恨是什么?” 林鸣脑中一转这么说听起来倒也还有些道理可是既然老卒与马夫说到那孩子是蓝眼这诸多马戏班子中也并未看到有这等特征、年纪、性别都合适的人总没办法一个个搜吧 邢夫人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暗地捅了丈夫一下郝迟顿时像开了开关一样笑道“在观戏时拙荆眼尖还真看到了这么一个男子。” “谁?”官差忙问。 青离看见一根手指向自己指来方才一惊现它又移了一下指向自己身后。 然而当她转过去时这一惊变成了真吓:后头是苏孽他是不得已站在这里尽量低调了没想到还是被牵扯进来。 “这明明是个女的……”林鸣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府上丫头告诉小妇人他其实是个男子不信大人可以搜身。好端端一个男人扮成这样子不就更奇怪了?”邢夫人步步紧逼。 青离暗自思量现在的情况所有人大概只想要个替死鬼而已她倒不担心苏孽是这里的凶手但他以前的麻烦并未还清一辩解起来不就糟糕了? 一零七章 围魏救赵(解禁) 新书《素手遮天》书号142243已上线试pk还望大家多支持。 老读者可能都知道某月的死穴就是龟……到1o日才写到3万字可以参加p对这个月成绩也没有过高期望打算下个月主p总之大家看得过去就给一票表让偶太丢人就好啦在此拜谢^^ 投票方法: 从女频进来的包月用户和vip用户请直接点击封面下方的pk作品投票标志从主站进来的筒子请先点击封面下方“女频作品”然后在这个页面中再点一下pk投票标志投票成功的话将会有对话框弹出提示。 或者将以下链接直接复制到地址栏中按回车也可以为作品投票。nekbookvote.asp?pkid=132o 普通用户可用移动手机投票送ygg132o到8828即可.可返还5o点起点币。(我就不呼吁公众用户给我投p票了能给我普通推荐票我也很开心的对了推荐票也尽量给新文那边吧)----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这位小官方才邢夫人说话可都听到了?你可承认?”林鸣于是向苏孽瞳询问。 苏孽略一沉吟低头沉声答道“草民听得真切。草民承认自己本是男子一目微蓝却不承认有杀人之罪。” “你!竟然是……”一边郝穑想到自己被戏弄的场面气结之至呆了片刻却又气急败坏地大喊起来“大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后台好多人都看见了他嗖地一声就从袖中变出一条蛇来叫它干嘛就干嘛!” “就是!白天我们看那耍蛇的吹吹笛子蛇就跟着跳舞了也难保吹吹笛子就能让它们咬人!”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而林鸣也很难不被影响他推断一下苏孽确实有很大可疑之处先他年纪、外表都与故事中的符合而扮成女子遮住眼睛的举动太像在掩饰身份;第二若是按邢夫人说的也有动机;第三如果能操控毒蛇就完全解决了不在场证明的问题。所以要想不怀疑他都难。 与此同时青离也在思考她相信此事与苏孽无关。他们已经坦然接受因贪婪而得来的报应没有不知悔改反去大开杀戒的理由。 而且虽然有诸多的巧合也有几项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小孽不是那个故事里的孩子----如果他是那苏妖瞳哪里去了?那个故事里可并没有说侯爷的孩子是龙凤胎啊。 但问题在于小孽不能多说话为自己辩解。 苏孽的确在掩饰身份但不是什么这个侯府的儿子而是从前那个祸乱江湖的盗圣。 数年前的抓捕林鸣也在这会儿没认出来第一因为苏孽的装束第二因为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但如果给他足够多的提示让他一下子想起来那对大闹天宫的龙凤胎小孽面临的麻烦恐怕可就不止这一点儿了。 苏孽沉默了一会大概是事情太突如其来让他也一时失去了平日的迅捷。他很明白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来圆和它的破绽的道理所以字斟句酌不敢轻易开口。然而在这矛头所向之时迟疑也变成了一种罪过。 要怎么办呢?青离也着急起来。 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突然在心里一个击掌:一座城池在遭受攻击时先想到的一定是为自己解围一个人在遭到质疑时总会反驳、辩解然而不是还有个成语叫“围魏救赵”么? 没错只要把真凶指出来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会转移没人会再揪着小孽问东问西。 那么真凶究竟是谁呢? 如果排除下人的话应该是两个儿子、长房媳妇或是绿珠夫人中的一个。但他们在案当时都不在现场如何能保证毒蛇咬到人? 想着她走近现场再度去查看那些证物跟云舒混久了动作也相当熟练林鸣并没阻拦她。 她举起酒坛来反复端详看来是新开的一坛酒坛口还有泥封剥落的痕迹里面则是满满到坛口的药酒。 药酒本身已经验过是无毒的青离闻了一下有很重的羌活和桂花味道前者是疏风止痛的风湿常见药自然不奇怪后者却是怎么回事?听说镇远侯喜欢桂花的香气喝茶饮水都喜欢放上几片但不致于连药酒里也放吧?何况这酒中明显并没有桂花的花瓣啊。 难道…… 她的眼神骤然尖锐起来去翻旁边的杂物桶是一个不出意料但还是令人沮丧的结果:整个泥封被打得粉碎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说起来我怎么好象在哪见过你?”她检查的同时那边对苏孽的讯问也在继续林鸣突然说道。 青离心里一凛看来已经不得不说话了。 于是她有意一惊一乍地叫起来“林大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众人的目光刷地被她吸引过去。 “凶犯就是你----绿珠夫人!”青离一手指向那碧眼胡姬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种高调的姿态是她从未采取过的一般都是让给云舒来表现。隐藏自己算是她难以改变的习惯之一吧不过此时的情况也是没办法了。 “刚刚说了奴家并没有动机。”绿珠略显惊慌地反驳道。确实在刚刚现的遗嘱上虽然给她留了几亩田产比起现在是老爷的正室夫人区别总是差多了。 “先不说动机手法上只有你一个人才做的到。” “老爷中毒之时奴家并不在房里。” “你不用在房里只要在房里布置下一条蛇就行了。” “布置?恐怕姑娘说得太轻巧了奴家上哪儿去捉一条毒蛇来?何况奴家自己也在这房里住着难道不怕伤着自己?” “柳姑娘。”林鸣亦附和绿珠的话向青离道“现在又不是蛇蟒僵伏之日若有一条留在屋里一定自己游走了夫人又不会耍龙耍蛇的怎么可能让它咬到侯爷?” 青离微微一笑“可如果蛇不用自己捉又能保证咬到人呢?” “你是说……”林鸣眉头一蹙也突然有点明白过来。 “正是!活蛇泡酒本来也是治疗风湿的良药买上一坛也丝毫不惹人怀疑”青离朗声说道“而夫人要做的只不过是在泥封上钻一个极细小的透气孔罢了!” “蛇命坚韧只要能透气泡个三年五载还能活的例子也有。但被囚许久一旦打开必定狂躁伤人。”青离继续说着。 “你故意有事出去留下镇远侯一个人在房间又把药酒给他拿到桌上。他久等你不回来便去开那坛子就被突然而出的毒蛇咬死毒蛇伤人后即逃逸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而第一个现尸体的是你自然是有时间可以清理现场的将整个取下的泥封打碎便没人能现那曾有的细小气孔。” “不过你却疏忽了一件事:偌大一条蛇游走了坛子中酒线自然下降一个新开的酒坛只装了三分之二的酒不是很令人奇怪么?” “你在大声尖叫大家都要冲进来的时候才现这个问题。一时病急乱投医将老爷平时所喝的桂花茶倒进酒坛虽然小心没有使花瓣掉入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酒中带有桂花的香气。” “如果不是这样你要怎么解释从外头买来的风湿药酒里头有桂花这种事情呢?” 青离这一串质问流畅犀利一针见血众人哪里还记得苏孽瞳的事连林鸣心里都暗暗羡慕沈云舒身边能有个这样的人在。 绿珠夫人的脸色由白转青但最后又复回红润淡淡吐出几个字“动机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一零八章 杀人救人(解禁) 新书《素手遮天》书号142243已上线试pk还望大家多支持。 老读者可能都知道某月的死穴就是龟……到1o日才写到3万字可以参加p对这个月成绩也没有过高期望打算下个月主p总之大家看得过去就给一票表让偶太丢人就好啦在此拜谢^^ 投票方法: 从女频进来的包月用户和vip用户请直接点击封面下方的pk作品投票标志从主站进来的筒子请先点击封面下方“女频作品”然后在这个页面中再点一下pk投票标志投票成功的话将会有对话框弹出提示。 或者将以下链接直接复制到地址栏中按回车也可以为作品投票。nekbookvote.asp?pkid=132o 普通用户可用移动手机投票送ygg132o到8828即可.可返还5o点起点币。(我就不呼吁公众用户给我投p票了能给我普通推荐票我也很开心的对了推荐票也尽量给新文那边吧)----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 青离的一串质问流畅犀利一针见血。绿珠夫人的脸色由白转青但最后又复回红润吐出几个字“动机呢?” “方才提到碧罗夫人嫁给侯爷时已经自带一个小女儿了只怕那就是绿珠夫人您吧?”青离不温不火地答道。 “是了!”林鸣听到一拍手掌拿过那张画来与绿珠对比叹道“竟没想到这点!若是这样就通顺了恐怕你的母亲和弟弟已经死在颠沛之中而你才是来报仇的!” “那我未免等太久了吧?”绿珠看看他淡然而有力地反问道。 林鸣一时语塞确实绿珠一来到这个家里就得到了绝对的信任她想下手应该早就可以了没道理要等到现在。 绿珠看他不语将目光投向青离里头似乎有一点挑战的意味在。 青离于是叹口气道“夫人的动机确实不是寻常人能猜到的。” “如何?”林鸣第一个奇怪地问。 “她并非因恨而杀人相反是因爱杀人。” 此言一出观众大哗因爱杀人有这种事吗? 青离却不慌不忙娓娓道来“镇远侯年轻时英武刚毅言笑风流如今鸡皮鹤老朽不堪我一个外人见了都觉着心寒何况真心恋慕他之人呢。” “好了。” 青离一怔但随即她确定这句打断是出自绿珠夫人口中。 “好了接下去让我说吧。”绿珠重复道。 众人皆屏气凝神想听这闻所未闻的动机的来龙去脉绿珠就在这一片静默中悠悠长叹一声开口说下去。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当年那小女孩。第一次见到侯爷时不过三四岁。” “侯爷一直待我如同己出弄坏了玩具被别的小孩子欺负了想要做什么只要告诉他好像无论什么事他都能笑着处理得好好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八年。我开始略微知晓一些人事有的时候会在门后偷偷看他的背影毕竟我并不是他亲生的。” “这八年是我命里最好的一段日子。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然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变了。” “娘哭着让我叫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头子外公。我不叫他生气说是不知好歹的孩子我叫了他更生气说什么野种也敢攀附他家。” “娘恳求说让她见爹一面再走可连这也不行我们娘儿几个被硬塞上一辆满是猴臊气的大篷马车黑乎乎地也不知道方向只知道车子在走很快颠簸得非常厉害。” “再从那马车上下来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城市了。” “马戏班子的班主娶了娘也骂骂咧咧地收养了我和弟弟。” “我娘就天天在背后流泪跟我们说原来侯爷的好处。” 青离明白人的感情是最难捉摸的东西遇到这样的情况人大多会有两种极端的反应一种是恨屋及乌觉得丈夫不能保护自己也殊为可恨;而另一种人对于被强行夺去的东西心里反会有一种补偿世上常见的两口子在一起时打打闹闹但若一方故去了平日那些不好竟突然全不见了想起来的都是对方的好处。看来碧罗夫人是后一种了。 “后来我娘终于郁郁故去弟弟也在一次意外中死了世上就剩我一个孤鬼儿。” “班主想把我配给团里一个小厮我不愿意。这时我突然想起侯爷来了。” “这些年里我娘没去找他因为只要他那个爹在还会把我们卖出来的。可过了这么些年老头子应该也没了吧所以我偷偷跑出班子自己千辛万苦地找到侯府来了。” “我没告诉侯爷我是谁只要他以为是个长得像我娘的人就好。” “在路上的时候我想着他一定是记着我娘的也许这样的磨难这样的一大圈竟然是老天爷可怜我特地让我能跟思恋的人在一起呢?” “他确实还记得我娘但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这还是我那般爱恋着的那个人吗?”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高高兴兴地嫁入侯府即使有多少人背后议论是麻雀捡高枝他们哪知道那是我从十余岁就喜欢的人?” “我一心一意侍奉着这个人但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阻挡他的老去。” “他的白头一天比一天多风湿一天比一天厉害到后来手抖得鸡爪子一样喝碗汤一半都洒在身上。家里两个不肖子孙也不让他省心有一回很可能是有人给他下毒上吐下泻了好久从此连脾气也变得疑神疑鬼的越来越暴躁了。” “这样下去我怀疑连我的热情也会耗尽。” “与其风烛残年苟延残喘躯壳仍在里面那个人却越走越远不如让他解脱了吧。在世上还有一个人真正在意他的时候把最后那点当年的影子好好地留下来。” “于是我决定让他开开心心过完最后这个生日然后去一个不是这么痛苦的世界。至于遗嘱、马戏这些事情都是巧合而已。” “能有一个人当真看破我这番苦心我也觉得欣慰了。”绿珠最后叹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带累他人大人要带我去衙门去官府悉听尊便。” …… 沉默 林鸣向青离道了谢客套几句带上犯人走了。 青离目送他们远去心里却久久不能平复。 绿珠是在杀人可也是在救人。 她想救的是一个曾经居住在那个躯壳里的更可爱的人。 如果老天爷一定要让人们死去为何不能让他们到了一定年龄就戛然而止而是一定要先夺去他的英武、豪迈、气概、温柔等等等等最后再把残存在那个老朽躯体里的变了质的灵魂抽走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吧。 只是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一零九章 白头之扫尾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京城的街上高高的戏台。 依旧水红的衫斜睨的眼淡紫轻烟一抹向天弯弯笑唇丹霞一点举手投足看似无心笑意却已臻入骨。 不过这次他对面的人却是正主儿。 青离坐在台下蜂拥的叫好声中看着台上那两个。 那天当苏妖瞳突然从幕后冲出来时她才知道居然一直有这样一个观众。而后来也知道了小孽的苦心。 苏孽想找回姐姐的记忆他的方法是重建过去。 在出事之前的最后一个深秋他们正是在京郊借着混进一个马戏班子偷去了一颗价值连城的赤饕珠。在那个马戏班子里他们两个表演的正是这套飞刀把戏。 但想把这段过去整个重演一遍的话背景什么的都好找最大的问题反而在于主角。这正是苏孽去找青离的原因:他需要一个知道他但不会出卖他又有足够功夫的人来演苏妖原本的位置。 他这一注下对了。 终于有一天苏妖看着他们的表演从幕后冲出来喊了一声“孽!” 在那一刻青离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隔绝在他们两个人之外好像只有他们两个是彩色的余下的布景、观众、任何人都是黑白。 也包括她自己。 为他们高兴也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失落飞扬跳脱的小妖精究竟不是她的。 然而突然身后有人喊道“青离你怎么在这儿?” 回过头去竟然是云舒半个多月不见他清减了不少。 “啊!你回来了?不说一个月吗怎么这么早?”青离忙拉住他脸上没理由地就堆满了笑。 “走到一半听说要找的人死了----我下次再不说你带衰了。”云舒讪讪地道。 青离想起这个问题不由暗暗吐了下舌头好在云舒还不知道她这边的情况吧。 “不过就是没事我下次也再不说你了----你不知道这二十天你不跟我一起我多难熬。”云舒复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话这在他的程度里也算不可多得的甜言蜜语了。 青离笑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她才是彩色的。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让妖精过妖精们的生活去吧她有这个普通人也够了。 当然妖精们自此并没有淡出她的视野她跟他们的友谊保持了很久。 不过妖孽都没有活到很大年纪他们的谢幕华丽而自由。每一种生活结局同时也是调配好的。 后来青离老的时候偶尔还想起那对娃娃脸上没有皱纹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姐弟因为他们的样子就凝固在那里。 也许下一辈子她愿意尝试一下那种生活。 但这一辈子跟喜欢的人一起慢慢变成白苍苍也不坏啊。 蛛丝(结局篇) 一一二章 旧事疑云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除此之外姐姐出事后我赶到京城来送她最后一程还现有的事情有点不对”梦瑶继续说道。 “什么快说啊!”云舒方才还记得刻意与眼前的人保持一点距离这会儿完全顾不上了 “姐姐有个贴身丫头叫扫红的在送灵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可是你知道哭也是能看出来的她那不像是伤心倒像是害怕。” “那个丫头现在还在府上吗?” “听说打配人去了----你听我说完还有姐姐有一对玉玲珑耳坠最是喜欢的可收拾她遗物时我现饰盒子里只有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 “这些你跟家里说了吗?”云舒急切地问就算外行人也能感觉到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自然说了可爹娘他们闪闪烁烁的反还叫我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云舒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哪有父母看女儿死的蹊跷反不要声张的? 正是因为这点太奇怪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事情一旦关系到女儿家地名节。打落门牙和血吞就变成普遍的情况了;何况耳坠是成双成对之物不管是放在盒子里还是带在身上。都没可能只有一只然而。它又有贴身私密的含义作为传情信物最合适不过难道轻梦真是与什么人有私情? 如果当真如此地话她是真心相悦一时糊涂还是迫不得已? 而那个人是谁?虽然种种迹象表示轻梦确实是死于自杀但按大明律与未婚女子私通者当杖刑甚至流配更重要的是即使云舒不是捕快他也不可能不想知道那个人地身份啊。 “我以为姐姐是把它送给哥哥你了”正想着梦瑶继续说下去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有。我不曾收到任何东西!”云舒吓了一跳急切地辩驳道。 “哥哥别急我知道不是你。我那时在家里暗中问过听说姐姐出事那天。上午还带着那耳坠。夜里出事时却没在耳朵上这中间只隔着一个下晚。可我又听娘说那天下午你在她那儿软磨硬泡所以怎么可能收得到呢?” 云舒带点敬佩地看看梦瑶这小丫头简直是长相像轻梦头脑像青离么。 “今天晚了”梦瑶看看天色提议道“我再私下打听打听明天跟哥哥一起去找当时那丫头扫红好不好?” “好的就这么说。我回去也跟人商量一下能把这些事情穿起来也说不定。” “哥哥要跟人商量?”梦瑶冷不防提高了声音有些愤怒起来“这是能跟人说的事情吗?” “啊不是我是要跟个懂案子的人商量她口风很严地。”谁?对了听说哥哥现在身边又有个女子很能破案子的快成婚了是不是?你要跟她说?!” “她不是外人……我只想更快把事情查清楚……” “对哥哥你她当然不是外人”梦瑶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可对我姐姐来说他是什么?!” 云舒看着气呼呼的小丫头没有继续辩解。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问题因为青离是个能理解别人痛苦明白世界上有很多不完美事情的人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并不会轻视或者嘲笑轻梦告诉她的话相信可以更快破案;但从梦瑶或者死去的轻梦的角度一定也是不希望这么痛苦甚至不惜用死来隐瞒地事情被一个外人或者甚至说一个敌人知道的吧。在两种都没有错的想法面前他决定还是自己先让一步。 而看他终于点了头小女孩也转怒为喜伸出小手指来道“那我们拉钩上吊说定了哦。不许跟任何人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云舒本来只是应和地做着这幼稚地动作但看小丫头高调的语气和夸张地动作突然间觉得眼前地景象模糊了与一个留着总角穿鹅黄衣服笑着唱那童稚歌谣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眼眶不知怎地湿润起来过去过去到底是人世间怎样的一个东西呢?家坐着填字迷玩。 所不同的是这次是云舒在京城的时候。 这些天云舒都是早出晚归她知道是跟秦梦瑶一起。云舒尽努力告诉过她梦瑶有私事托他帮忙因为是私事不方便解释得很清楚但请她信任他。 青离突然有点羡慕会说“不要去嘛人家要你陪啦”或者“你给老娘去一个试试!”这样的女孩子了然而羡慕正是因为她不是她的实际表现是低头想想心里不高兴但觉得对方说得在理找不到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反驳就面无表情地点头了。 也许个性太冷静什么都讲逻辑的人真的不够适合恋爱么? 云舒倒也不是不考虑她的感受晚上回来都会对她格外热乎但这样反让青离心里一沉一沉的。 人对别人出乎寻常的好很多时候跟负疚成正比。 她正是感到那好的程度过了应该有的。如果云舒真的只是想帮个普通朋友那样一丁点也没动心的话他不会内疚到如此。 感情这种事很难说的就像她自己开始还不是刻意不想爱上云舒但结果如何? 青离不是不信任云舒她是不信任人类。 但是也没有办法。 就算她这次把云舒拉回来又怎样呢?梦瑶已经出现了以两家的交情难免会有接触如果她们两个都是秦轻梦的候补你说时间一久谁会赢? 再就算她利用云舒之前的承诺逼婚婚后还不是有几十年的路要走?如果云舒的心真的偏过去了因为责任守着她这抹床头的蚊子血心头却是永远仰望着窗外的明月光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还是听天由命吧是她的就不会走不是她的争也没用。 想到天想到命青离心中又不由一悸:是不是报应来了? (一一二章蛛丝三) 蛛丝(结局篇) 一一三章 不如归去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无论历史还是个人想法往往都是阶段性的。楚王好细腰唐朝却以丰肥为美;卫灵公与弥子瑕宠爱浓时咬过的桃子是“因为好吃才送我”心意转了却变成腰斩的罪名;当觉得一个人好不自觉连带想起的都是他的好处而气愤上来关联的永远都是他得罪你的地方…… 到底什么时候的想法才是对的?答案永远是“现阶段的”。 柳青离此时就陷入了一种悲观的状态。 已经快一个月了云舒还在忙梦瑶的事情而且糟糕的是过程不能对她透露半句。 再骇人听闻的已知也没有未知那么令人恐慌。 她心底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已经不能自拔因此迟迟不能办完这个委托了。 这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她和梦瑶两人排放在一起论甜美论年轻论出身梦瑶身边都会打上一个大大的“胜”字而云舒的感情本来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此时也不明朗起来。 而且如果青离的过去是个正常人。她也许会鼓足勇气即使失败也去跟梦瑶公平竞争一番但是现在。由于良心上的不安她内心深处自己都觉得得不到这份感情是应有地惩罚。这种暗示也让她没有斗志只觉得力尽神疲想要退缩。 而促使她最终放手的一记敲击来自秦尚书的夫人。 秦夫人是秘密把她找去地听到这消息时青离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一路看文学网 “柳姑娘。你的事我们老两口也听说了些……”老妇人地开场是这样的。她的面容慈祥而典雅神色恳求而为难说话也没有什么架子正是吃软不吃硬的青离没办法应付的。 “你是个好姑娘……可是看在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地份上原谅为人父母的都有些私心……” “我看见梦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如看见那苦命的女儿轻梦一样。”秦夫人说着眼角竟有些泛泪忙用衣袖去擦了。 “轻梦生前。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与云舒共结连理如今梦瑶来了。这几天工夫我看她与云舒也十分投契。或许这就是前生冤孽吧。” 青离心中本有些不解。云舒不是说轻梦是不喜欢他才自尽的么为何秦夫人会如此说话?但她这时的感觉太累了仿佛扛着一个包袱走了几百里的路或是旷日持久地锯木头那种干涩的疲倦让人连开口说话地力气也没有于是还是默默听秦夫人说下去。 “女儿是我的心头肉让她做小我一定是心疼的。” “但让我们以权势压人非要梦瑶作正室我地心里也觉得委屈了你。” “京城官宦我们家也算认识几个有几家的孩子人品才华都还不错不比云舒会差若是我们认养你为义女牵线搭桥必定也是能全你一桩好姻缘地因此……” “谢夫人费心不必了”青离一直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打断了她“小女出身寒微想嫁入沈家已经有不少人在后头戳脊梁骨说是捡高枝攀自觉颇为辛苦如今只想回乡找个殷实忠厚地人成家安乐富足一生足矣。” 个人辛苦个人知秦夫人当年出身不如丈夫没少受些爱嚼舌根下人的闲气听青离这么说倒也心有戚戚便没有多做坚持。 青离当然不是真想随便找个人结婚但去意却不是假地。 尚书的女儿断没有做妾室的可能虽然秦夫人刚才说不愿意委屈她但真要是僵持起来你说她会向着自己女儿还是向着外人? 而且不光是秦家这边云舒家人嘴上不说心里是支持她还是支持梦瑶还不是明摆着的。 至于沈云舒那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果她硬要争即使争到了也许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他会视梦瑶为生命的遗憾而她只是身边不得不尽的责任而已。 所以在所有骄傲都还娇艳地开放的时候放手……让这风烛残年的老妇得偿心愿让自己留有最后一点知道进退的尊严让他因自己的离去而寻寻觅觅做他心头永远也忘不了的那颗朱砂痣吧…… 出了秦府冬日的太阳白亮而刺眼青离仰头看着银蓝的天长长的水袖垂到地上没有想象中那种巨大的伤痛反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跳出圈外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其实一开始她是有冷静的判断的一个是官一个是贼这道鸿沟注定了他们的疏离。只是后来主观的情绪让她不能自己地伸出手去。 或者这根本也是一个梦所谓触手可及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叹息…… 但不管怎样结束了那就干净利落地结束吧。 不要见他不要说什么那会让自己再次乱了心意。 也许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找姐姐了?不要依赖谁像苏孽瞳带着苏妖一个一个地去重游所有经过过的城市重演所有经历过的事那样总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 青离这样想着轻轻地笑了。 她要在入骨蚀髓的相思逆袭上来之前享受尽这回光返照的潇洒…… 天下之大青离现自己还真是没什么地方可去。 她能想到的只有飞花楼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里可能并没有实际的意义只是一种情感上的眷恋就像人累了倦了终归还是想要回家一样。 那么就回去吧要找姐姐至少也要有一个出的营地。 所以她用胭脂在铜镜上留下秀逸的四个字:不如归去。然后准备离开。 胭脂散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突然现是前几天云舒在集市买给她那盒。可叹这才多少日子竟是恍然如梦。 带着还是不带?她将那胭脂拿起又放下。 最后她还是将它放入了行囊。 如果只是不看不听不想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那不是真正忘了他反而是在强迫自己对他加深印象。 若是能天天用着他送的礼物却一笑处之才算真正放下了吧。 然而她到底是想还是不想真正忘了他呢? (一一三章蛛丝四) 蛛丝(结局篇) 一一四章 等待已久的消息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秦淮艳地灯火浮江。个个楼阁争奇斗艳你有玉容赛月我凭娇语欺莺。舞舞舞低杨柳歌歌歌尽桃花迎来送往最是世上繁华喧嚣韶华虚度至为人间空寂凄凉。 青离也想过还会来这个地方却没想到是如此的惶惶。 她绕到飞花楼后头从一个暗门摸进去不巧的是心绪正低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柳明凤。 “嗳呀我家的头牌怎么回来了!”老鸨抚掌大笑起来。 “妈妈休这样说小沐听见又该算计我了”青离低头应了一句径直往自己以前的房间走去。 “她还有什么好算计你的听说你都快成良家妇女了不是?” “从今以后怕是又要跟她抢饭碗了。”“怎么回事?!”柳明凤柳眉倒竖起来“难不成还有敢玩完不要你了?你还不宰了他?” “没有的事打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想太多了”青离看走不脱只好停下来应对叹口气道。 “切。谁信以你这种缩头乌龟若他不是先流露喜欢你的意思。难道你会动 “好了不说他也罢”。青离有些招架不住妈妈的毒舌岔开话道。一路看小说网 “对了信收到没有?”柳明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什么信?” “托人打听到的紫迷地消息啊。” 青离整个转过来完全呆住半晌。才说“什么消息送出去几天了?” 柳明凤用手指支着脑袋想想道“这话可就长了。去掉一些细枝末节再跟青离以前得到的消息综合起来解释一下是这样的: 当时前来带走紫迷地是个老头子但大家都明白。这不可能是正主要不是受雇佣的人要不是经过了变装。青离也还记得。在朝云那里时听说过紫迷地身后站着一个男子。脸没看清。但有不错的功夫看来那才是幕后的主使。 只要是人。一路上要吃要住总有形迹虽然这人十分警觉总还有百密一疏放松的时候。据说两座县城之外的一家客栈粗使伙计就见过那人地真实形貌。 可惜那伙计是个哑子目不识丁更不会写字但是好在不聋不瞎凡听见看见高兴了、认同了则频频点头手舞足蹈愤怒了不同意则摇头如拨浪鼓口中出呵呵呜呜之声凭着这样也可与人简单交流。 柳明凤打探到这点消息托了一个画师前去将人的五官各种形状大致画来挨个让那哑子分辨例如画了杏眼牛眼凤眼三角眼四白眼等等让哑子指认其中一种最后拼凑出一张面孔让画师画出来大概与真人的样子总不会相去太远。不过由于这件事中间也是辗转曲折托人再托人柳明凤本人没有见到那个哑子也不认识作画的画师画出来的图也是从那边直接寄给青离写的自然是沈家的地址。 青离听说这些时很想用头大力撞墙…… 现在她回到飞花楼而那封信大概也在沈家躺着了。老天爷真是存心跟她开玩笑就差这么几天为啥就不能让她收了信再走? 所以眼下怎么办?跑回沈家去说一句“我是来拿信的”然后就走?可能吗? 想了半天青离皱起眉头道“妈妈可不可以叫那个画师凭记性再画一幅?” 柳明凤一怔但猜也可以猜到青离面临的问题于是叹骂道“死丫头想麻烦死老娘!”虽然这样说着还是一扭一扭地去安排了。 青离看着她地背影心底涌上一丝温暖自己都有些半绝望半放弃的事情妈妈还这么不辞辛苦地为她查着。 柳明凤不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是她爱财如命放荡贪淫飞扬跋扈逼良为娼但她对自己真的是不错地。 记得幼时有读过佛经上一段公案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但有一天在路上差点踩到一只蜘蛛时竟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脚放过了它当时青离不能理解觉得那是胡说世上的人只有好坏两种既然是十恶不赦地大盗怎么可能出善心? 然而后来她渐渐长大才明白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青离走进自己地房间因为太久没回来各类东西都放在何处几乎全忘了一个个找起来麻烦想到恐怕要长住了索性彻底收拾一遍重新安放。 翻到一个老藤木箱子时伴着飞扬的灰尘却不意从箱底啪地掉下一本薄薄地册子来。 青离一边咳着一边捡起来看拂去浮灰封面是楷书书写的几个小字:神机之法。 她不由一惊因为这是父亲的笔迹忙翻开来看。 “二月十二日制铁砂炮弹试射增其威。” “五月二十三日有二人龃龉……置火药一钱于火铳膛中铳炸裂伤士卒幸无大碍。” 熟悉而又潦草的字迹在青离眼前跳动着让她的眼中也不禁水蒙蒙的看来这是父亲当年做神机营统领时对火器的心得笔记其中大到火药部队的阵法宜于对应何种兵种小到枪炮的细微构造以及使用时的一些注意事项都有带有个人体验色彩的记述。 册子不厚很快便翻阅完一遍青离不由把这本手札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想要用身体去暖热它一样。这是十余年前家变时她们姐妹慌乱之中唯一带出来的父亲的遗物可后来有一段无论如何也找不着了没想到此时却又突然出现。 如果她知道后来生的一切也许会认为冥冥之中父亲是想保护她的吧。 (一一四章蛛丝五) 蛛丝(结局篇) 一一五章 找上门来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大概过了三天柳明凤的朋友的朋友那边传回消息当时那个画师回老家奔丧去了大约一个月后回来。 青离听说这消息又是急又是气又是自叹倒霉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盘算着是等这一个月还是去沈家拿现成的画? 反正也耽误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个月?那怎么成要是万一姐姐就在这一个月里出了事自己不得后悔死? 去沈家拿?可怎么有脸跑出来自己再跑回去跟他们那一揽子事拖泥带水的? 要不拜托苏孽瞳去偷出来? 得了有找到苏孽瞳那神出鬼没的家伙的功夫连紫迷都找得着了。 青离正烦恼着听见外头有一个声音传进来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思绪也被打断了。“这位客官跟你说了这里各样的女子都有就是没什么叫柳青离的来您看看喜欢哪样儿?窈窕的丰满的?娇羞的开朗的?……哎呀挑花了眼吧?来妈妈给你介绍几个这个小环水葱儿似地。那个小翠一笑俩酒涡要是喜欢。两个都叫去……” 这是柳明凤的话青离刚想再仔细听听刚才跟她对话的那个声音。叫她这一大套拦得对方没机会插嘴。 “小七!柴都劈好了?!还不回去烧火?!”说时迟那时快青离刚露个脑袋出来看一下生了什么事就被妈妈劈头盖脸地一句骂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更快。她还没反应明白妈妈为何这样骂她就看见空中一座黑影嗖地飞来…… 待青离看清那是牛犊子大小的一只狗已经被猝不及防地扑在地下面对着一口白森森地利齿一时不由吓得不轻她干再多坏事也不记得得罪过狗啊。一路看中文网 突然间那凶恶的大狗嘴巴伸下来了是想要咬断她的喉咙吗?情势展太快。她完全没办法躲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没想到当她以为不死也要破相的时候。突然现落在脸上的是舌头不是牙齿……那狗啪嗒啪嗒在她脸上舔了起来。尾巴摇得跟朵菊花似地。 “燕燕。回来!” 像月食的过去一样用力把狗拉回去的人一部分一部分地出现在青离的视野里。她一下子完全傻眼了。 “青离真的是你!我差点以为这下真的再见不到你了!”那人冲过来一把把青离搂进怀里紧到她觉得肋骨都要断掉“跟我回去吧!” 青离在度过了最初的错愕之后渐渐有些冷静下来轻而努力地推开他答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现在来找我还是出于当前的心意可若你喜欢轻梦胜过我就算眼下在乎我还多过梦瑶但以后迟早会在乎她多过我那时候只怕你也后悔我也难受不如这样算了吧彼此都留点好印象。” 云舒看着她突然吃吃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最负看透人心这次却出了大错。” “什么?”青离惊讶地问。 “我喜欢轻梦多过你因为没有人会比死去地人更好这是多简单的道理你竟然不明白了。而且我从来没有想拿你去代替谁也没有人代替得了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本尊梦瑶却是个影子与替身你说谁会赢?” 云舒看着青离微微张开地嘴唇认真地继续说下去“还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对梦瑶的感情明明知道她不是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心里有东西在撞着。但是我并不是一个糊涂虫。如果因为这样就喜欢她就想跟她在一起那是一边伤了你一边也伤了她----她是很好地女孩子为什么要当别人地替身活一辈子呢?” “她托我的事情让我不要告诉你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云舒再次把青离环过来用额头轻轻抵住她地额头细细地说“我心里在想这就当是我对过去的一个告别我要很用心地亲手为我那么在乎过的事情盖一座坟墓然后就可以真的放下好好地走一段新的开始可我没有告诉你这个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青离的鼻子突然酸酸的她瞒着云舒的是比这严重得多的事情而数次不打招呼就跑掉也没有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她揉了下鼻子接着云舒的话问“那现在事情办完没?结果是好的吗?你可以放下了?”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衔接没想到云舒的脸上却突然笼上一层死灰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嗯” 了一声。 青离正想不通另一件事突然闯入她的脑中让她把这茬忘了。 “你出来时有没有看到一封信写给我的?” “好像是有”云舒想了想道“还是因为那封信来找你找不到才现人不见了的。” “那信的内容是什么?”青离急道。 “你的私信别人怎么能拆?” “那信呢?” “在家啊本来想带来给你出来一着急就忘了。” 青离没语言了…… “那现在好了你愿意跟我回去了吧?”云舒拐回他最关心的问题上执著地要个答案。 而青离没回答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云舒嘿嘿笑。 “快说!”青离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燕燕过来!”云舒一边打个唿哨把大狗拽过来一边解释道“这是刑部杜大人家养的狗出奇的是特别特别喜欢吃白腊梅胭脂。”“前段时间我老看你闷闷不乐又做恶梦我知道你这人性子傲生怕有人拿你的出身嚼舌头你着恼了便不辞而别----这前科我是正经知道的问你你又不肯说我只得耍了这点小心眼故意买这胭脂给你。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青离满头黑线想起来买胭脂时的那段对话当时还在暗爽云舒竟然能知道她的喜好却原来他是照着狗的喜好买的……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为这事生气或怎样的反而满心都是震惊:她太小瞧沈云舒了怎么说他也是经历过许多大案要案的小有名气的捕头今天他能千里迢迢找来以后谁保证他不会看穿自己的身份?----其实若不是被强烈的感情所蒙蔽恐怕他早就看穿了。 虽然她想过如果身份被揭穿的可能以及应对方法但毕竟那时还是做为一种假设在想而这时她感到这种可能性一下迫近了许多。 “怎样?跟我回去吧!”云舒不知道她的担心还在迫切地说着。 “得跟她商量。”青离指着那边的柳明凤道这明着的意思是对云舒说双关的是她自己也打算听听妈妈的意见。这章我又觉得写得赶了质量起见周日大概没有更新见谅见谅 蛛丝(结局篇) 一一六章 我要……回去拿信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青离走进柳明凤房间时后者正在床头铺着一件宫裙啧啧叹赏。 宫裙是杏黄色的镜花绫料子上头孔雀线界出缠枝花卉两条芙蓉绦下端结着剔透的明珠整件衣物华美而轻盈优雅而飘逸。 相比之下柳明凤身上的衣服就显得随意多了只是她素日爱穿的一件淡绿色小袄因为爱穿袖口等处都有些褪了色她还专意作了两只袖套来保护它。 “妈妈我……” “唉来看看妈妈这裙子这可是当年苏州第一绣房出品看这花叶连脉络都清清楚楚……” “我找你……” “看这料子薄得跟知了的翅膀似的难为它怎么裁成衣服的……” “我真的有事……” “瞧瞧多新那说是刚买的也有人信。” “你烦不烦!”青离在被无数次打断后终于怒了叫起来“这裙子你挂橱子里十多年了一次都没穿过不新才怪!” 柳明凤抬起头。有些诡异地看着青离笑起来半晌。道“你想被挂十多年。还是穿十多年呢?” 青离不由后退了一步原来柳明凤不止早就知道她想来问什么而且还在这儿给她下套呢。 如果她放弃了云舒就没有任何撕坏的风险没有任何磨损的机会。每当被他想起来都鲜艳华美永不褪色而若是她跟他回去可能会面对很多生活的磕磕绊绊吵吵小架生生闷气甚至有一天被揭穿了身份就像整天穿着的衣服不小心就会撕啦一声被什么尖锐地东西划破的是那份贴心与亲近常伴左右。一路看小说网知冷知热。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这里。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而这选择是她自己的。没人能代替她做。 柳明凤看她不响了站起身来啪啪击了两下掌唤个小丫头儿进来道“去把今早上那呆子叫来。” “妈妈我还未定下来你却叫他来做什么?”青离心意正乱害怕见到云舒慌道。她有些想跑掉但统共只有一个门已经听到上楼地声音了于是只好一闪身钻到云母屏风后头去。柳明凤看着这些也不说话也不拦她只是晒笑。 稍顷云舒上来有些惴惴地看着柳明凤因为刚才在下面房间等的时候已经多少打听了一点这里地情况知道这妈妈是个狠角色。 “小七这丫头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我们行院人家好歹天下父母心也有几分情分在端的不愿女儿嫁错了人入错了门”柳明凤说着还拿帕子去眼角擦了擦“我问公子的话还望公子都能照实答我……” 云舒不意她说得这么恳切一下戒心去了大半心里只怕说得不好她不放青离了忙连连点头。 于是柳明凤问道:“你真心想要照顾小七一辈子么?” “不想”云舒略一思索回答非常肯定。 青离在屏风后头差点跌倒让你说实话也不用这么实在吧。 然而云舒后面又说出一篇话来让她不禁捂住嘴才没有出声音:“若是笼中的雀鸟自然昼夜要人服侍照应可谁要说照顾飞天击云地鹞鹰不是笑话一样么?我愿与她互相扶持不离不弃而不是照顾她一辈子。” 柳明凤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但转瞬即逝笑道“不离不弃说嘴容易可你不知道一辈子那是多长呢?若日后你看到比我家丫头漂亮的聪明的温柔的贤淑的能保不动心么?” “以后的事现在说什么也是没用” 青离心里又是一惊他这话怎么那么像铺路。 “可是我对青离只有一条:希望她怎样待我我便怎样待她。如果她日后遇到比我更好的男子我想她也会在乎我的感受……” 青离默这家伙是不是知道她在听呢?突然就把球踢过来了。不过云舒说得没有错谁明天就死了今天也是不知道的更不要说预料繁复微妙地感情世界但是凡因第三者而触礁的感情多半离不开自私与贪婪的参与如果真地能够秉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还会去伤害对方呢? 自己不会为虚荣和**抛弃云舒就像云舒不会因愚蠢而贪心背叛她一样对这两点她多少都还有些信心。 柳明凤“哦”了一声又说“可就算你想跟她长长久久的看你这个样子必是个官宦门第她却是这个出身可想过家里地问题?” “我爹娘大致都是通情达理地人我也想了办法让他们说不得什么才敢来找青离的。” “奥什么办法?”柳明凤来了兴趣世上这种事情多了他真有办法解决? “为尊者讳不方便讲。” 柳明凤白了他一眼仿佛写了“爱说不说”几个字在脸上旋即整个人歪在乌木太师椅上一手好象无意地过去却啪地推倒了屏风。 异口同声地“啊----”…… 青离惊叫是因为突然被揪出来了云舒则是因为没想到本人在听两个面对面突然都有些讪讪的想着要不要解释些什么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明凤却没眼色一般嚷嚷起来“还想着会说我要照顾她一辈子、没有她我活不下去、我要跟她天荒地老再不拿正眼看其他女人家里不同意我就带她远走高飞……我这做妈妈的才好讹点赎身钱花花看现在这德行只怕你连二十两银子都不肯出罢了罢了白送给你----不过小七这种男人你真的要啊?” “我要----”青离开口答道。 云舒一下跳起来抓起她的手满脸小狗样的谄媚。 “我还没说完呢”青离故意学他说话大喘气得意地笑道“我是说我要跟你回去拿我的信。” “啊?”云舒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又嘻嘻笑起来青离的表情已经透露了一切了。 “对了你说让你家里说不得反对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明凤此时已经知趣地退出房去青离想起来问云舒。 “我偷偷告诉你。” 京城沈府卧房里头。“早说了让你别拦着他不是?何苦气成这样。”总捕头拍着夫人的背道。 “青离是个不错的姑娘但那还是不能跟梦瑶比我一个做娘的为儿子想怎么不对了?” “你第一天认识咱们小儿子怎么着?要是天翔你讲讲利害还能醒悟过来要是云舒认准的事根本油盐不进你没看我都不管他了?”“那他也不能……”张夫人恨恨道“那他也不能遥哪儿找当年在府上的老人儿打听他娘怎么跟他外公拗的法子啊!好嘛一个不告诉他就再找一个两天问了三十多个人本来过去那么久的事大伙全想起来了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要我说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沈烈风打了个哈欠一边含糊地说着一边钻进棉被里去了。 “你这老鬼!说什么呢?” “啊啊那个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一六章蛛丝七) 一一七章 冰水淋头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云舒起来!不在这里住了!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宰客的黑店赶明回来一定查封了它!”青离怒冲冲地冲到隔壁一把推开虚掩的门进去把被窝里的人揪出来喊道。 “怎么了?这早晚了我们却上哪去?”云舒揉着眼睛含混地反问。 “下午跟我们说二两的房钱现在变五十两了!这无良的奸商就赌着我们不敢走呢!” “可现在正是进京赶考的时节只怕绕着这丰县转一圈再没一个客栈有空房的了。” “你怎么那么能忍?我就赶一夜的路也不在这里过了!” “好了好了依你……” 原来云舒青离二人一路回京这日他们到了京郊的一个小县唤作丰县的看看天色有些不上不下住下稍微嫌早但再赶也到不了京城二人还是先找了家客栈歇了。没想到的是到晚上掌柜的突然到青离的房间说要涨房钱不给就马上走人大概是赌他们人生地不熟没地方去。想讹诈一笔吧也难怪青离会如此生气。 “狗呢?”青离在马槽里找马看云舒收拾停当过来。却不见了“燕燕”不由问道。 “下午看见杜大人的儿子。给他牵回去了。” “这么巧啊?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那只狗呢”青离笑道随口又转了话题“哎?我的马哪去了?” “这儿不是?”云舒扯过一匹黄骠马来笑道。一路看文学网“夜色下看毛色深了你就找不着了?” 青离笑笑未多在意上马走人。这些天来虽然赶路辛苦天气寒冷但因为跟云舒一起青离却只觉得有说不出地甜蜜在。不一会儿黑店的事也被她抛在脑后。只是裹紧长袍去跟云舒并马而行两匹马耳鬓厮磨之际。人也有些暧昧缠绵。 “对了”走着走着。云舒突然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住。” “什么?”数九寒天夜风凛冽。能有个地方住青离自然还是希望的连忙问道。 “你可知道这丰县有个别名叫外县地?” 青离点头这地方离京城近地价却便宜一半而且京城里的人际网络波及不到所以京城地官员富户许多在这里置一座独宅蓄养外室或娼妓以至于可以看到一片小楼座座精致每一座又是一个很密闭的世界里头住的人几乎不跟外界往来也防范着外头的人打听进去。这样的宅子多了连这县也得了个诨名叫“外县”。 “我知道一处宅子原来是个官员地后来人失了势宅子也就荒了离这里不过一炷香脚程”云舒又道“不如我们去那里将就一夜明早起来再做计较。” 青离心里有点不太乐意觉得快成亲了这个意头不好但形势比人强也并没反对。 很快宅子到了虽说荒废了还能隐约看出当初的气派坐拥一个独院大堂也很宽敞。 云舒带着青离摸过去一溜房间门上都贴着x形的封条挂着把“铁将军”就在青离有些着急时终于现顶楼有间没有锁的房门。推开进去房间面积不小陈设也还不错一张万字雕花架子床垂下柔绿的纱帐不知当初为何没有搬走;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香肩半袒欲语还羞很有些**的意味在但并不低俗;墙角处有两坛酒红绢封着口看起来颇为考究的。唯有一点让人很不舒服:房间独门无窗简直像个杀人密室不过考虑到住者不好见光的身份也可以理解。 “这一路冷得我!”云舒看见酒先跑过去了打开其中一坛没有酒具对着坛子咕噜噜灌了几口又把另一坛递给青离“来暖和暖和。” “这不明不白的你就喝?”青离不无疑虑地看他一眼道。 “酒这东西越陈越香又放不坏这家人又不会知道我们来等着给我们下毒你怕怎地?” 也许是被云舒这说词所打动也许是被酒的香气所诱惑也许确是天气太冷青离也拿过另一坛来尝了尝并且一不可收拾。 但青离的酒品如何还有人记得么?…… 没有阳光青离是自然醒地。当她睁开眼睛并用余光瞄了一眼身边不由拉过锦被来裹紧身体脸上是火烧火燎般地烫。 浑身酸疼头还有些晕但对昨晚的事情并非一点也没有印象。 这该死地宅子!怎么就只有一间房间没锁这房间又只有一张床呢? 这该死地酒!怎么就不偏不斜地摆在屋里呢? 这该死的自己!他从身后来抱她她怎么就没抗拒反而仰过脸去等待他地唇呢? 这该死的男人!怎么那么贪馋似的吻住她----这个算了她都摆出架势来要是他不吻也未免太不给面子----可给一点面子也就好啦怎么还能得寸进尺地…… 总之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都有些没法接受。 从飞花楼出来时妈妈说一路上他们肯定会出点什么事情她还义正词严地说不会以前单独相处那么久还不是啥事没有这下可好让妈妈知道有的取笑了…… 这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让沈家长辈知道要不一定以为她是随便的女人在已经不高的分数上再大打折扣…… 对了还有一个可能性……阿弥陀佛希望没有那么“好运”吧要是挺着肚子嫁人那真是丢人丢到黄河里去…… 那么跟他成婚吧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像单身的自由时光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成婚以后每年可以去看下妈妈给她养老送终吧。 等等要是云舒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伪君子只想骗她上床压根没打算跟她结婚呢? 那就阉了他好了……“青离”懒散而满足的男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那些杂乱无章跑到她脑袋里去的念头青离一个激灵嗖地闭上眼睛装睡脸上却禁不住更红了。 然而当她感到那男人霸道地欺身过来用很玩味的语气说了一句“没想到天下第一刺客床上功夫也不错”眼睛一下子受了刺痛般张大。 男人眯起的凤眼里两道寒光冰锥一样扎在她的眼中。 所有那些胡思乱想取笑歧视奉子成婚甚至被云舒骗突然都好像不算什么了。 她只感到一盆冰水淋头而下整个人都冻僵在那里口舌颤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一七章蛛丝八) 蛛丝(结局篇) 一一八章 偷天换日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杂乱而疑惑的狗叫燕燕想去舔面前那匹马黄马却尥蹶子呲牙不让它碰。 云舒呆呆地看着它们一肚子不解、委屈、着急以及无名的愤怒。 他跟青离一起吃了饭后各自回房去歇息才躺下突然听到急切的敲门是客栈的掌柜说看见跟他一起那女子骑马跑了不知干什么去特来通告。他初时还半信半疑跑去青离的房门一看门上挂把大锁又跑去马槽一看确实少了青离那匹黄骠马地上一趟马蹄印当时如临霹雳忙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追去了。 在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前头他看到了那匹马可上头却是没有人的。 他不认为谁能绑架青离再说客栈老板也说她是自己走的很多怨恨的情绪突然气泡一样在他心里冒起来: 她到哪里去了?到底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能告诉他?这些日子他们的甜蜜都是假的么?起码要想想他的感觉好不好?这种不告而别的把戏她要玩多少次?不觉得自己太任性了吗?包容她地尖刺去和父母抗争千里迢迢地追寻他已经尽了全部努力她还不知道一点点珍惜。那就算了吧他也累了! 他驱赶着两匹马一只狗慢慢往回走世界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很委屈很无奈的感觉咬着牙才能不让眼泪流下来。 可是。他怎么想得到青离此时糟得不能再糟地处境呢? 并不窄小的屋子却因缺乏光线显得格外昏暗青离身边地男人一半脸隐没在黑影中另一半呈现出狡诈的笑意 “你是……沈天翔?”青离不敢相信。但全身又止不住地颤抖地问出这句话来那眼中的凶光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印象深刻的。 “没错”对方用手支着头惬意而轻蔑地看着她答道。 青离脑中飞转着怎么可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不对了? 来飞花楼找她就不是么? 不对一路上甚至就在昨天去投店的时候。他们还聊到一些非常细小地琐事是只有云舒才知道的除非他比最八卦的长舌妇还要多嘴。不然不可能跟天翔细讲。 那难道是在客栈里偷天换日?可是什么时候?云舒也不是木头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被掉包呢?天翔好像看穿了青离的心思一般。挑起眉毛来笑。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不过是把你的马放跑了。然后给掌柜的几个钱让他去给我传个话另外在你房门外暂时挂把锁而已。这计谋比你的也不差吧柳不恕?” 青离何等聪明的人一下便明白怎么回事:天翔必定是一路上注意着他们的行踪地抓住个机会将云舒调虎离山利用这个时间差自己迅潜入云舒房中又让掌柜的故意去找她涨价气她出走然后说知道住的地方只留一间空房又引诱她喝酒;而云舒找不到人回去只会以为她又不辞而别完全不可能知道短短一个时辰内地瞒天过海戏码----这一步步全是天翔事先精心安排好的陷阱! 青离懊悔着那狗、那马地事其实是有些破绽可循地可她再聪明怎么可能预先想到从云舒的房间、云舒地被窝拉出来的是天翔呢? 想到这里她觉得羞愤难当几乎无法控制地一个巴掌乎过去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然而这次没有任何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的手腕被对方轻轻一捉就铁钳一样扣住挣不出来。 “你以为我设定这么周密的计划却对你的武功不做防范么?”天翔像平时那样挂出了万年不变的笑容。 酒对了酒! 青离一下想起来昨晚喝那酒时在一瞬间也感到一丝怪味但当时自然是没有注意的。 她浑身已然如坠冰窖这句话居然还有补上一刀的效力绝望中不由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沈天翔!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哦我忘了你是天下第一刺客了”男人眼中闪着征服的光芒整个人欺近过来故意将紧抓着的那只手硬压下去语气则调侃之至“你想怎么杀我?哎呀好怕哦要是天天像昨晚那个样子只怕我真要被吸干了呢。” 青离看他神情知道想干什么但根本阻止不了。再没有昨夜的欢愉只有疼痛与羞辱不断深入。 她快气疯了拼命想去咬那个男人如果能咬到就是把她的头砍下来也不会松口然而此时的她连这点也做不到。 但所谓物极必反愤怒到了极点她反倒有些冷静下来。 一万条刺客守则中的第一:气愤是没有用的。就像她现在的挣扎不但微不足道还那有着畸形征服欲的男人更加得意。 她开始用力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再雄才大略的君主都有阴沟翻船的时候自己一个芸芸众生被人摆了一道又有什么奇怪? 这狡诈而卑鄙的男人不过像只从黑暗中冲出来咬她一口的野狗跟一只野狗生气犯不着。 人们的恐惧与愤怒多是害怕事情变得更糟而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再怎么展都会更好不是么? 这些想法在顺境的人看大多是自我安慰但对逆境的人来说不能否认它们的有效青离便很快感到心理稍微平复下来不管她想杀了这个男人或是想逃离他的掌控她的思虑谋划都要比他更强才行。 先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她以尽量正常的语气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第一次见你后不久就知道了”男人没想到青离突然这么冷静地跟他说话整个人一震兴致突然就没了草草结束躺回床上悻悻答道。 青离心中大骇还以为掩藏的多么好原来早在那时就被看穿了。为什么不抓我?”她问道但随即自己解答了“是因为没证据除非我自己招供画押不能定罪吧?” 她这么猜想是有道理的她做事一向比较缜密而且很多案件转到沈家兄弟手上时已经时过境迁即使有证据也湮灭了。 她自然怕身份被揭穿即使没有证据也可以严刑拷打问供但就天翔那一面来说虽然可以给她上刑但若她是个硬脾气死不招认两下一扛把人打死了或怎样的也很可能有同僚参奏一本说他无凭无据拿人屈打致死判个降职流放之类的罪名----这是所谓人有七分畏虎虎也有三分怕人的道理。 “我就喜欢你这点聪明劲”天翔眯着眼睛笑道“不过也不全是后来从沙滩上你拒绝我那时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青离相当吐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爱她确实相信天翔是爱她的兜这么大圈子骗她上床要花多大心思啊!但是每个人爱的方式都不相同她自己认为爱是以尊重为前提的他却认为爱就是占有夏虫不可语冰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一八章蛛丝九) 蛛丝(结局篇) 一一九章 紫迷的下落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青离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你还真会求人”青离看着对面的男人语气冰冷而讥诮。 “你想拒绝?” “你说呢?” “你会答应的。” “为什么?”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好说法你大可以上街找牛找马去强*奸然后那些畜牲就都是你的了天翔脸色微微一变然转瞬又恢复常态带着优雅的笑容和不容辩驳的口气说“你现在在气头上自然不信可我告诉你征服女人最好的地方是在床上……” “你的经验?那是因为能喜欢你的都是蠢女人罢了”青离不客气地打断他。 “你不觉得现在这么跟我说话也很蠢么?”天翔冷笑一声道青离收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确实不适合逞口舌之快。 “我的事情比较急等不得慢慢跟你耗不过我也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帮我。”天翔继续说道。 说着他拿出一小片信笺。给青离看。 青离本来以为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击她了见到这纸却还是彻底楞住。红笺的抬头。赫然写着“青离吾妹见字如晤” “紫迷一直在你手里?”青离呆了半晌。抬头盯着天翔看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眼神凝成利刃一般。 天翔虽然已经预料到青离的愤怒还是不禁倒退了半步这种冷厉之极的目光。他已经太久没在青离眼中看过了。但是转瞬他又在自己心中宽慰道拔去爪牙地狼难道还是狼么?她再怎么愤怒也伤不得他分毫有什么要紧所以又笑起来说话:“你放心我也没有为难她只不过想多个筹码而已。” 而他恰恰犯了个错误拔去爪牙的狼.#小说网.也还是狼…… 狼是一种特别双重的动物它们敏锐、凶猛、嗜血、无往而不利同时却又忠贞、顾家、重感情。是慈爱地父母和可靠的同伴。青离在这点上很像狼两面都是真正地她。两面也都不是完全的她。而一个人能看到哪一面取决于他对她的态度。是真心欣赏还是存心伤害。 现在天翔的作为正是把她本来已经埋藏下去的黑暗一面在不停地挖掘出来自己却还全然不知是在自寻死路。青离觉得浑身血液在上涌但心里却好像台风眼是没有风地那种冷静思路也变得异常清晰似乎是一种久违的状态。 她一直奇怪为何小沐说不曾提到紫迷的事紫迷却会被卷入事中。却原来是自己的错! 一方面恐怕天翔从起疑后就开始了秘密调查不知他通过何种线索找到小沐但小沐想必也没有傻到去跟他见面只是对他的猜测给予了印证而已;另一方面在闲谈中自己透露过有个姐姐的事所以天翔两下一对就把事情拼出来了。 他开始带走紫迷恐怕正是为了有个筹码如果在狭路相逢处要挟她招供画押但也许因为事情已经完全在他控制当中他并没有着急抓捕她而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得更多。 “你要我帮你什么?”青离于是问道。 “说起来也是你的本行”天翔笑道“我想杀个人又想做得天衣无缝这种事情世上真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来问了。” “你是个捕快……”青离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可这世上做了坏事只要不被人知道就不算做坏事”天翔依旧笑得优哉游哉。青离沉默她知道已经没必要说下去了于是也褪尽那一点藕断丝连的婆婆妈妈振声应道:“好。明天把我姐带来让我见一面什么都可以谈。” “爽快爽快!”天翔击掌大笑“一言为定。” 既然想要地东西都已经到手天翔整理衣冠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走青离就连忙跳下床去检查这房间有没有任何可以逃跑或呼救的地方。但怎么说这也是天翔周密计划的一部分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时厚重地木门突然打开但她的心还来不及狂跳就现回来地人还是天翔。 他进来把两个空酒坛抱走又在屋内检视着。 “你干什么?”青离忍不住问。“怕你自尽。” 听到这两个字青离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因为跟这紧密联系地一个名字闯进她心中来。 “秦轻梦不会就是这么死的吧?”她冷笑着问道。 “别跟我提那个婊子!”一直笑面迎人地天翔突然失了态喊出来。 就冲他这个表现青离也猜出个**不离十了。已经这样了我也不瞒你”天翔转过来喋喋不休地说着“你以为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告诉你这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我15岁只身去追江洋大盗你以为我不怕死吗?你以为那么屁大点的孩子为了什么升官财?只是为了她一句称赞一个笑脸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那时也有好多人家上门跟我提亲我连王爷的女儿都回了就是一心想她白头到老!” “我对她的心瞎眼珠子的人都看得出来那蔫瓜软蛋却为她做过什么?你说谁跟她更般配?!” “后来我千辛万苦才熬到秦家改变主意把她许配给我。没想到一日突然她的小丫头子扫红鬼鬼祟祟地跑来我家拉着我叫云舒给我一个耳坠让我去见他们家小姐。” “我开始不过抱着促狭的心也没点破我不是跟她去了。” “没想到我被引到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轻梦突然跑出来了暗地里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但能听清楚她的声音她叫我要了她!” “当时我还为她的名节想说成婚之后再说没想到耳边就响起真真切切这样一句:我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这样爹娘久没办法把我改嫁给天翔了!” “我一下子像毫无预兆地踩到了冰窟窿里整个人心里都是凉的然后就是恨火烧火燎地恨。” “既然这婊子急成这样难道我还跟她客气么?” “所以我算知道了女人就是贱!你对她怎么好她也不见得会回你一颗心只有把她压在身下才算真正得到了!” “我到最后也没告诉她我是谁就那么走了。但我想她迟早会知道不过难道她好意思到处去说?我要他们哑巴吃黄连一辈子!” “没想到那个婊子!装什么三贞九烈……” 也许是压抑太久了天翔越说越有些激动到最后一拳砸在桌子上说不下去。 青离看着他心中突然有些悲悯不知沈天翔这番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应该可以相信他对轻梦是真正在乎过的。 每个人都有过纯真的时代然而之后在伤害与被伤害中渐行渐远。 不过这悲悯并非滥施的同情而是有些像神佛居高临下看世上众生看着很多事情原本可以不是那样却因为人的种种爱恨、贪求、误会、执拗等等变成最坏的结局因此悲天悯人的一种感觉 但是这悲悯并没有丝毫削弱她的恨意终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到底…… 木门再次关上留给青离一屋子的黑暗与沉闷。 所有尖锐或可能产生尖锐碎片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不过这其实是天翔太多虑青离从头到尾完全只是愤怒却根本没让自尽两个字进入脑海中。 青离意识到这一点还颇认真地去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奇怪了。 可是从推理的逻辑来看又似乎没有错人被野狗咬了一口为什么要自杀而不是去打死野狗呢? (一一九章蛛丝十) 蛛丝(结局篇) 一二零章 隐形的丝线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青离回想着她从前所曾有过疑虑的地方这下都洞明了。 在山东昌乐跟云舒的重逢当时她就觉得巧得太过分神州之大怎么会两个人都去了那座芝麻绿豆的小城?除非云舒是知道了她要去那里才特地赶去的。 因为这疑心她跟云舒吵起来了还逼他赌咒誓但就算这样心里的疑问也没完全解开。现在她才想通:不是云舒知道她要去才去而是有人知道云舒要去执行公务才特地把她叫去的! 叫她去的方法其实也极简单当时柳明凤承诺给她找紫迷的消息作为带走了紫迷的始作俑者给飞花楼放去一条假线索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但去了山东的毕竟是云舒而不是天翔任青离再怎么聪明当时也很难怀疑到天翔这个根本不在场的人身上。 而之后顺理成章地沈家兄弟提出帮她找姐姐云舒大概是真心天翔却是以此为理由将她掌控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他出示紫迷的押字说是在朝云那里得到的但同时又说自己有公事脱不开身。果然云舒自告奋勇地陪青离去了。 这是天翔一箭多雕之计先。让青离感到找姐姐的事是有眉目的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说跑就跑了;第二。弄一个虚化地目标出来人们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到自己身上;第三他很清楚朝云是个多么沉迷于肉欲的女人他希望云舒在那边做出蠢事青离便会彻底断了对他地牵挂。%小%说%网投入自己的怀抱来;第四他会在合适地时候出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借此表白不怕青离不答应。 前两点实现的效果还不错不过第三和第四则让他失望了云舒没生任何事青离更在他以为如此精心的谋划之后必定一击即中的时候委婉而冷静地拒绝了他。 不过。上天已经实在给他太多运气了因为他这个计划是跟朝云串通好来实施地而朝云在生命的最后一晚。曾想把这点揭穿给青离听。可惜她死了。 在罪事件中青离衍生出一个以前的仇家要找自己麻烦的分析。所以当天翔知道要去拜月教办事。又故意准备出一块刻着月牙的石头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样青离就又失去方向完全搞不清设计她和带走姐姐是不是同一回事。不可否认天翔是个狠角色能设计这周密而庞大的计划更能表演得深藏不露从头到尾把青离摆布得如同傀儡自以为舞动轻盈殊不知身上已缠满隐形的丝线。 当青离想通这一切第一个反应是愤怒。倒不是气天翔如何卑劣而是恼火自己的愚蠢她懊悔着为什么没早点现每次姐姐的线索都是天翔提供地!这难道不可疑吗? 但很快她平静下来输了就是输了愿赌就要服输。 不过或者她并非输在智慧而是输在没有防范。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可能去防贼一样防着每一个人。 如果受了伤害恨意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那就忘掉吧去寻找自己新地生活背负着仇恨是无法飞翔的。如果实在无法忍受那就想办法去报复吧搏起玉石俱焚地一声清越。 青离这时刻还稍微有些犹疑。在气头上她确实喊出要杀了天翔地话但以现在的情况可能帮他做到他想做地事然后求他放过姐姐的可行性要大一些而且再怎样他也是云舒的亲哥哥沈府所疼爱的儿子她内心深处多少还有一点顾忌会伤害太多无辜的人。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青离不由一下子跳起来看看沙漏是天翔跟她约定的带姐姐来见面然后谈他所求的事的时间了。 可是幽暗的红烛下只拖长了一个淡淡的影子不用说是男人的。 “我姐姐呢?”青离忙问。 “今早上突然病得上吐下泻来不了”天翔有些沮丧地说但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来道“但她写给你这个你大可放心她是活着的。” 青离只好颇为失望地拿过信来看。墨迹闻起来十分新鲜也是紫迷的字迹想想天翔也没有动机要杀掉这么重要的筹码大概他说得是真的紫迷病了吧…… 不过难得这次的信字比较多青离贪婪地读起来。“青离吾妹见字如晤。” “我给你写过许多信不知你收到没有。项公子说你现在没办法给我回信但我还会一直写下去的。” “项公子待我很好但我许多时候还是觉得寂寞很想你。等你做完这件就收山吧来见我我们一起说以后的事情……” 青离浏览一遍跟先前猜想的差不多信中所谓的“项公子”自然就是天翔了他不知给了紫迷怎样的一套说词让紫迷以为妹妹是在做一件什么事情暂时不能与她相见。从字里行间看来紫迷对他深信不疑而且心生爱慕已经委身于他并且好像故意似的大讲特讲他们的幸福。 青离叹口气自己都阴沟里翻了船更不用说纯良的姐姐了这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于是她抬起头道“如果我帮你达成心愿放了紫迷可以么?” “可以”天翔笑笑回答。 “还有。” “还有什么?” “编个好点的理由永远别告诉她真相。” 天翔略略一惊旋即笑起来“这个我擅长。” 青离正想着怎样能让这虚飘的承诺得到保证眼光扫到信笺最末的押字上时整个人不由一震。 从前每次她出去跑“生意”临行都会交待柳明凤如果收到一封来自她的信不管信上写什么只要押字是倒着盖的那就说明:她基本不能活着回来请妈妈照顾好姐姐!次数多了连紫迷也知道这一点。 而眼前这信尾正是倒着盖有一颗鲜红的押字…… (一二零章蛛丝十一) 蛛丝(结局篇) 一二一章 没有爪牙的狼也还是狼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青离看着信图个轻松似地靠在了床栏上殊不知她是为了克制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 鲜红的押字好像一滩血迹在她眼前茵开浸染……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紫迷她仿佛可以切身感到姐姐在写这封信时的所有心意。 现在这封信送达她手上的时候那边的人大概已经停止了呼吸。无力…… 以为是纵横天下的刺客自负冰心雪魄的聪明到头来连自己最亲爱的人也保护不了。 然而又有一种什么东西从这悲哀的情绪下燃烧起来不可抑制。 偏激的执著、黑暗的报复心、无所顾忌的自由不惜一切的狠戾…… 之前她多少还心存良善想到沈家人的感受犹豫到底要不要对天翔赶尽杀绝。 现在却只有一种疯狂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即使伤害了无辜的人也好她要复仇!好像金石的大轮碾过路上压碎一切来不及逃避的蝼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是久违地感觉很快烧尽她的四肢百骸。送走的是温馨甜蜜拿回地。是铁甲钢枪。 她将嘴唇努力拉起一个弧度有了这抹冰冷的笑意。便似乎能隔绝世间所有地伤害。 于是她从信中抬起眼睛呈现极其矛盾而难以形容的一个姿态:目光如刃笑靥如花。不动声色地说“只要姐姐还活着便好我帮你拟一个完美谋杀的计划。你得放了紫迷一言为定。” “这你放心反正她对我也没用了我对她也腻味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你的不然以后怎么请得动你。一路看中文网”天翔笑答道。 他并不知道紫迷的自尽不过此时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不重要了…… “那好你告诉我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好好想谋划一个给你”。看天翔还有些犹疑地目光青离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怕什么吧。姐姐在你手里我哪敢搞什么鬼。” 被这轻微一激。天翔倒有些自信起来了哼了一声心想你好的时候尚且被我设计成这样现在武功没了跑都跑不出去还能跟我玩什么花招。 不过他说出的当然不是这些而是他所希望杀的人以及尽量详尽的情况。二月的早上虽然这些日子不曾下雪还是一味地酷寒。 沈天翔带着一名随从在京郊的一家农庄门口喝住马匹停下敲门人马呼出的气息瞬时化作阵阵白雾。 不久贴着两个倒红“福”字的木门打开一条小缝一个痴胖地男子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道了声“谁呀?” “京城里的名捕沈府大公子你这小民还不快出来迎接!”随从狐假虎威地喝道。 “沈府……大公子?”痴胖汉子一时显出错愕的神情。 “行了行了你别吓着人家”天翔笑着跳下马来拿出一包锦缎递给那人道“可能有事要麻烦贵夫人这是一点叨扰之礼不成敬意。” “啊也是来问她当年那主子地事的吧……请进请进”胖汉得了礼便一下眉开眼笑带二人进屋。 天翔当然知道为何他会有惊愕地表情以及那个“也”字地来历----他就是因为云舒和梦瑶查到这里他才来的。 轻梦死地头几个月他做了好些噩梦也想过自的事。但随着时间的过去没人来找他的麻烦他猜想轻梦出于羞愧大约并没把他的身份告诉任何人渐渐放下心来。尔后他名誉地位不断提高真心也不断沦丧更加不可能为这么一件小事牺牲自己的前途了。 本来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居然出来一个多事的秦梦瑶纠缠着云舒把这陈年旧案翻出来。 天翔后来见过梦瑶两面已经看出这丫头是个厉害角色如果没有她的强力推动与具体线索想必云舒也是查不下去的。 但是秦家怎么说也是个尚书府一来耳目众多不好下手;二来秦家夫妇只余这一女若有什么闪失必定狠调查。所以天翔打消了对秦二小姐动手的主意而是想到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侍女扫红这丫头冒冒失失认错了人自己肯定也是怕担责任不敢讲出来的所以这些年都相安无事。 可是这些日子他知道云舒和梦瑶常常往这里跑看来他们虽然未必知道全部的真相但至少找到了突破口。 天翔估计扫红还是没说----要是知道了答案那两位就不用再来了不是?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尽早掐断这唯一的线索。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件事现在东窗事对簿公堂只要扫红消失这世上就再没有对当时事件的直接证人证言。 而且扫红不过是个配人的丫头与丈夫独居在这农庄无论是下手的方便还是事后的处理都要容易得多。不过即使如此毕竟人命关天他不敢大意专门让青离来起草了一份计划以便自己可以彻底不受怀疑。 这份计划据说是根据青离自己以前在冬天用过的一个实案改编的他看了几遍觉得也还满意所以打算来执行了。 “那个……贱荆在楼上睡着……天色还早……”胖汉引他们进屋吞吞吐吐地说出这句面有难色。 天翔暗笑从他多方面得到的消息扫红做姑娘时就有些冒失泼悍而这汉子结婚前就胆小懦弱结果婚后继续消长这男人怕老婆的名声已经广为流传如果现在他上去吵醒老婆扫红倒是不敢跟官差凶横可会把一腔起床气都撒在他身上是以云舒在一次看到他鼻青脸肿后抱着与人为善的心都下午才去找他们了。 但天翔是故意来这么早的…… “不妨事不妨事这也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天翔笑道“让她睡饱了再下来吧不然稀里糊涂的说错了也不知道也耽误我们的事。” 胖汉子听说不用去叫心里只暗道侥幸哪管对方的话是不是听得懂哼哈敷衍着给二人砌茶送水去。三人在客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中间沈天翔起身去过一次茅厕。 到中午时天翔显得有些焦躁起来问“贵夫人还未起么?” “我这就看看去。” 胖汉子话音未落二楼传来一声巨响…… 昏暗的密室内青离披着白鹿皮云氅手执纸笔坐在桌前红烛的火苗摇曳映着她的笑容显出莫名的诡异。 她确实拟定了一项完美谋杀现在这计划已经开始了第一步虽然接下去的完成需要一点运气但似乎这点上老天爷对她一向不吝啬。 作为天下第一刺客的最后一单生意也许也是最漂亮的一单生意……这次的目标会拿一支火铳抵住他自己的胸膛…… 也许有人会说怎么可能?你现在武功尽失无人相助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对方又是那么狡诈的家伙难道你会巫蛊之术让人丧失心智被你操纵? 青离笑着摇头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灵验的巫蛊她要做的是让那个男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把自己炸成碎片。 你不相信?那走着瞧吧…… (一二一章蛛丝十二) 蛛丝(结局篇) 一二二章 无可避免的冲突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循着那声巨响农庄主人率先跑上楼察看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听到他的惊叫声传来天翔带着那名随从也一起上去了。 二楼的主卧房门大开着门口瘫坐着扫红的丈夫他眼睛瞪得老大舌头打了结般“那、那”个不停一只手伸出牢牢指着地上趴着的一个人。 地上那人看体态是个微胖的女子穿着睡袄面朝下趴在地上头上一道大豁口再外行的人一看也知道没救了人的旁边翻着一只占满血迹的大木箱子和一只高脚凳。 天翔忙过去作势查看了对随从道“人已经不行了张胜你去府衙报个案吧。” “大人难难道这是谋杀案?”一旁胖男子魂魄稍微归位上前问道。“这屋里就我们三个你说是谁杀她”天翔瞪他一眼看他吓的诚惶诚恐又放缓语气安慰道“你休怕这想必是意外尊夫人起床想来拿这箱子里的什么东西不小心踩翻了凳子箱子一下掉下来。势大力沉酿成惨祸。” “沈大人既然这是意外。大人自己又是京中名捕回府衙时报备一声便好了。何必还要下属现在前去?”随从张胜道。 “你这话说得哪像个公门中人?”天翔笑中带了严厉“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我们是为私事出来又在案现场。若随便结了难保不惹人闲话。自然还是通知府衙另派官差查证当下给个公正清白日后也不生枝节” “沈大人教训的是!”张胜诺诺连声一溜烟去了。 天翔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隐秘的笑意。府衙每日值卯之人不同他算好了今天排班地是他一个党羽那人来了。不但不会改变任何的结果还会给他博一个大公无私的声名----既然做戏就是要做足做够。做得比真地还真才能让大家都相信。 然而。他没料到的一个词叫人算不如天算。那党羽这日突然害病与他换班地是另一个人。 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人…… 当天翔和云舒互相看到对方时。两人都不由一震。 天翔心里掠过一阵慌乱云舒是个认死理的家伙先不说他是否知道自己对青离和轻梦做了什么事单就这件案子而言如果被他查出蛛丝马迹会不会顾及兄弟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很难说。 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两人从小积累下来的“生态”不会那么轻易改变云舒在他面前总好像受了无形的限制而这个案子是按青离以前地成功案例来的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识破。 于是他只是很大方地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摆一个“请”的手势让云舒进来。云舒心里的风暴也一点不亚于哥哥。因为张胜只说是意外跌死人的小案子他路上有些大意并没细问什么。而到这里才现是最近自己常来打探消息的宅院更为惊讶的是在里头居然见到了重要的关联人! 扫红确实没有具体告诉他什么但大部分时候语言之外地东西也可以说明很多。 通过那些天的调查他已经隐隐猜到天翔跟轻梦的死脱不了干系这是在飞花楼时青离问到他这个问题时他一下子面如死灰地原因。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哥哥与其说他不相信不如说他不愿意相信扫红一天没有开口证实她那时冒冒失失弄错了人他就一天还不想肯定天翔在这件事里地作用。 但现在扫红死了死在天翔出现地地方……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该嗅出了一点不寻常地气息。 不过办案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先入为主不管是怀疑天翔跟此事有关还是希望哥哥与此事无关都是要不得的想法于是他努力平复思绪走进现场。 农庄的主人上来向他絮絮说着情况天翔有时也会插上一句。而地上是带来的仵作负责检视尸体。 不久仵作回报死者身体尚软血液新鲜是死于上午辰时巳时左右而伤口与木箱底部契合看来确实是被木箱砸死的。 云舒结合所听的情况判断一下既然是上午死亡就基本排除了屋主提前杀人的可能性而据农人所说那大木箱一直是柜子顶上的那般笨重之物落地必有巨响而上午这段时间内楼下大厅一直有人都说只听到一次响声然后大家跑上来就是现在的样子看来确实是那个时候死的人。 如此说来即使这真的不是意外的话惨剧生时这里的所有人也都在楼下坐着有坚如磐石的不在场证明。那么有外来盗贼作案的可能吗? 于是他走到雕花窗前推开探身往外看看虽然是二楼但农家小院都不高有些轻身功夫的盗贼都能上来。 不过旋即他又打消了这想法房内财物未损死者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若是盗贼一不劫财二不劫色干吗来了? 他摇摇头再次把目光投回屋内尤其是死者身周却突然有了件小小的现:箱子旁边落着一根粗木杆也沾上了血迹看样子是家常用的晾衣杆用来收取高处晾晒的衣物的却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 农夫对他这问题也答不上来模模糊糊地说可能本来放在柜子顶上的一起掉下来了。 “沈大人真是尽职”张胜突然的开腔打断了云舒的思路话是好话可云舒听出了里头一点不耐烦的意味:本来是场小意外而已难道你非要把它查成谋杀案才高被这么一说又一时找不到任何疑点云舒不由有些尴尬与急切抹了把额头一手的汗。 等等这大冬天的再急也不至于急出一脑袋汗啊云舒这才现房内的温度一直非常高。 他的目光投向了屋中间的火炉一点疑窦骤然窜上心头。 且不说在这种温度下睡一夜的觉早上起来会不会流鼻血就算扫红夫妇是耐高温的主儿那炉子也不是个可以从里头无限拿出东西的聚宝盆方才三人都说没人来过楼上自然更不可能给炉子添炭加柴可现在炉火别提多旺了是怎么回事? 而如果真有凶手做了这件事情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于是云舒转过去对同来的几个官差道“此案有疑点需要呈报待进一步查证。” 天翔投去愤怒的一瞥但云舒不知是无意还是不敢没有看他。 (一二二章蛛丝十三) 蛛丝(结局篇) 一二三章 一切事情的联结点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天翔被擦边卷入一件命案的事不光他的党羽甚至他的仇敌都没有在意因为那似乎是太不值一提的一件事了。 不过沈云舒可不这么想。 他反复思忖了案件的始末又有一个疑点让他更肯定这事跟天翔有关系:随从张胜交代说农夫在楼上一喊天翔就带着他冲上去了。 可惊叫跟死亡并不能画上等号楼上住的是女眷又说了是懒睡未醒的如果尖叫是因为看见老鼠蜥蜴什么的他们那么贸然冲上去不是太不方便了吗?由是可见天翔是早知道扫红死了的。 动机方面似乎也很明显最近自己和梦瑶一直在查轻梦的死因如果天翔真的跟那件事情有关----如今看来这可能已经过百分之九十了----自然要消灭他们查下去的突破 但是任凭有再多疑点和动机如果不在场证明的事情不弄清楚还是一句话就能被顶回来的----几个人的证词都表明扫红被砸死时天翔也在楼上闲谈总不可能他有分身之术吧? 他想了想突然又觉得头痛之极如果真的查出来是天翔做的。他要怎样呢?就像轻梦地事情那么急切地要查现在大概明了了真相。有时竟还觉得不如不知道的好。 他脑中思索着这些脚下踩着细细索索的冰渣。已经走到了沈府门 突然一个穿银鼠皮褂地白胖子一把拉住了他“沈公子这眼看年关快到了家里老小也要添置些吃用……” 云舒听这话像是讨债想想自己偶尔带了大银小店找不开先赊账的事也是有地不过自然都是相熟的店家这人却面生得紧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只得含含糊糊问道“多少钱?” “公子果然是爽快人哪”。白胖子一边马屁一边掏出一个算盘扒拉最后掬起耐看的笑容“六千两。” 云舒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多少“对公子这等大人物自然不过九牛一毛。还差区区六千两而已……” “你开玩笑吧?!”云舒最近可不怎么有开玩笑的心情。用力瞪了他道。 “哎。沈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丰县……” 甜滑的话语戛然而止贼溜溜地眼睛开始上下打量云舒正巧这时有个下人迎出门来看衣服认出是云舒便喊了声“二少爷”。 白胖子一下恢复了满脸的笑连声道“得罪得罪认错人了”然后一溜烟跑掉。 云舒笑笑看来是把他认成天翔了这事从小到大常有。 可一瞬间好像有铁钉一样的东西刺痛他的脑髓:丰县?不就是青离丢了那个县么? 他这次是真的委屈真的生气了觉得青离既然铁了心不要他连句话也不留就走他好歹也是有自尊的干吗一味拿热脸往冷屁股上贴因此一个人回来后对飞花楼之行只字不提每次如果想到她就强迫自己去埋头公务将所有思念或痛苦都深深隐藏。而他家里本来就不甚同意他和青离自然也不会多问她的事大家装傻仿佛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人存在一般。 不过他还是留意了一件事:给青离寄来那封信他走前是亲眼见过的虽然没有拆开看内容而回来之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信地消失青离失踪轻梦的死还有如今扫红这个案件出于捕快的一种直觉他突然感到内在说不定有什么联系。 连接点是什么呢? 他苦思冥想去拨开那一团乱麻却猛地有两个字好像在脑海中点亮了:天翔! 轻梦和扫红地事情已经基本可以猜测是由这个点联结在一起的而青离地事跟当年地轻梦多么地像! 将心比心在听到轻梦被改许给天翔时云舒心里一瞬间也曾涌上本能的怨怒恶念一闪而过:如果哪天你有了心爱地东西我要抢过来让你也知道这种痛苦的滋味。所以现在大体推测出轻梦的死因后他很能明白天翔的想法。 而如果天翔真的走到了骗奸轻梦致其羞愤自杀的那一步又有什么他做不出来呢? 六千两!云舒的思路一下又拐到刚才那鬼祟商人身上。 还差六千两说明原价甚至不止这个数什么东西会这么贵? 丰县?丰县最出名的是什么? 宅子!一定是宅子!官员富户金屋藏娇用的独院楼。 天翔在丰县买了座金丝笼然后青离就失踪了?在与自己最情深意浓时连话都不留一句就失踪了? 云舒的思路向前奔放着有一理明万路通的感觉。然而想通推理的畅快又迅被一股寒意覆盖:那青离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会也像轻梦一样自尽了吧? 这想法把云舒吓了一跳但旋即他摇摇头自己否定了。 他喜欢青离正是为那份坚强落拓与众不同。以前他也不觉得女子委身于男子后那句“我是你的人了”有什么奇怪而青离就非常直截了当地把它斥为“狗屁”她是她自己的永远不会附属于任何人。 所以即使天翔真用什么手段与她生亲密行为她不但不会去糟蹋自己的性命让亲者痛仇者快也不会被这关系捆绑住一辈子甘愿做他的金丝鸟。 那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说清楚?难道还在骗局中? 不即使是双胞胎一个人强装另一个一天两天也许还行如今已经这些时日没可能不露馅的。 或者是被强行禁锢了有这个可能性纵然青离武功高强如果天翔是采用了迷骗的手段自然也有办法让她喝下一些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不过即使她成功逃跑恐怕也没办法来见自己了。 假如这是一起普通案件那犯人该抓抓该杀杀他知道这是她无法控制的事情不但不会有所鄙夷反而会加倍地疼惜来弥补她所受的伤害而她也清楚他不是那么在乎这个的人----反正第一次见面已经猜她出身青楼了----两个人可以慢慢地把这伤口圆合过去变成不刻意去想都记不起来的小疤痕。 但是现在难道她来找他让他抓捕自己的亲哥哥么?或者即使所有人都装傻可心里毕竟还是清楚的!天天看得见天翔在身边行动言谈就像一根巨大的刺不拔掉伤口无法愈合。 云舒想到这里痛苦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这些想法还没有得到证实可按逻辑看已经有十之七八了。 难过、愤怒、愧疚、心疼以及一种最痛的绝望弥漫在他的心头。 (一二三章蛛丝十四) 蛛丝(结局篇) 一二四章 兄弟交锋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当天下午云舒去了一趟外县但什么也没查出来。 一排排精致的宅子像一排排考究的墓碑冰冷而封闭这些不方便见光的住户们互不往来更别提与外界的接触听说曾有一个女子病死在楼中尸体都臭了才被人现;而所有缔造这一切的知情者例如卖地产的人、姑娘来处的妈妈也通常一问三不知共同维护着他们的游戏规则外人要深入这个世界难如登天。 云舒估摸一下除非有特别重大的理由可以带人来搜查或者天翔自己肯说否则很难找到青离的具体所在。 想到天翔他心头一紧扫红案件后他心中经过反复衡量已经有一个选的处理方法了但一想到要跟哥哥有正面冲突还是忍不住能往后拖就往后拖。 可是该面对的总还要去面对他勒转马头向京城回去…… 冬日的天空阴沉得像一口浓痰凝固在人们的头顶稀疏的雪花时断时续地飘下落在紫迷的衣衫脸面上因为遇到同样地冰冷。并不融化。 沈天翔现紫迷已经浑身僵硬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暴病。一天之内夺去了她的娇美温柔。 处于这种情况他自然无法请医师来验看。连棺材也是偷偷摸摸弄了一副薄板收敛了准备埋在这荒宅地院子里。 现在他面对挖好的土坑坐下稍事歇息看到紫迷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有意无意地伸手给她拂去。 在他地手触及紫迷冰凉的脸颊时心中突然也涌上一丝不是滋味。 从决定玷污轻梦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小-说-网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死了。 而他究竟得到了些什么? 征服吗?不轻梦宁可死也不顺从他地意志青离也是为了姐姐才答应帮他。 快乐吗?不。她们都在最缠绵的时候低声轻唤云舒的名字鬼才相信他心里会好受。 报复吗?也许吧可为什么好像人喝盐水。在喝下那一刻觉得畅快而后越来越渴? 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会在那一刻告诉轻梦自己并不是云舒。即使最后不能赢得她的婚约也赢得她的尊重吗? 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会直接以处置刺客的方式处置青离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斗智谁输谁赢都心服口服吗? 突然想到拜月教教主地那个案子“编造了第一个谎言就要编造第二个来圆合它的破绽接着再编第三个、第四个……每一步似乎都是不得不走可结果回头看看已经离正道那么远了。” 天翔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自己在想什么呢?难道后悔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这时候哪里还有后悔地份? 无论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那就一意孤行地走下去吧。 一抹冷酷地笑容浮上了他地嘴角他直起身心中重新坚硬起来将紫迷放进坑中一下下盖上土也盖上自己最后一点良心。“哥我有点事情找你”云舒在家里敲开天翔的房门语气极为低沉地说道。 “我忙着改天吧”天翔给他一颗软钉子要是平时云舒差不多就会闷声不响地走了。 可这天没有他执拗地站着说“很重要地事。” “那在这儿说吧”天翔头也不抬冷冷答道。 “上阁楼上去那里没人。” “我没空。” “跟我去。” “不去你想怎样?” 云舒沉默了而当天翔以为他要知难而退时他踏进门来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用很低但很坚定的语气道“哥你去自吧。” 天翔险些跳起来稳了稳神站起身来转过来面对云舒大大向前跨了一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舒感到一股压迫从小积累的习惯让他很想后退一步不会被威压得那么难过但这时他知道打死也不能后退狭路相逢勇者胜拚的就是气势。 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死去的轻梦也要为了大概还在什么地方活着的青离啊! 于是他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尽管语因紧张而加快但内容还是杀伤力不减“扫红的死你有动机也有能力那绝不是什么意外!” 天翔冷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实际上是因为他内心也慌了不知云舒到底知道多少怕言多有失。 “那个不在场证明我也破解了!是先用箱子把人砸死再把箱子放在半高处放成摇摇欲坠的样子拿撑杆支住才能维持平衡但又在撑杆下面垫一块冰把尸体放在底下。然后就可以回到客厅里跟他人聊天只等着一声巨响了。不过为了让冰加融化不要看出水的痕迹来凶手在炉子里加了好些柴所以我们后来上去时房间才那么热!” 天翔听说这些心中大骇完全没有想到平素面瓜一样的弟弟会这么一针见血咄咄逼人腿一时有些软差点冲口而出一句“证据呢”但想到这句话通常是案犯负隅顽抗时才问的可以变相等于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情。 有证据可以让他进死牢而即使没证据如果云舒知道了梦瑶很可能也会知道秦尚书夫妇说不定也会知道他的前途就完蛋了那还不如让他去死所以他要完全把这事情掩饰过去才行。 他哪里知道青离就是清楚他这太贪的性子舍不得丢卒保车才制定这个计划啊。 天翔看疾言厉色今天行不通了便努力调整呼吸作出一个轻松的样子来揽过云舒的肩膀呵呵笑道“看来哥哥平日是不是对你太不好了?怎么把哥哥想得那么坏啊。不过你确实是进益了说的这些我都没有想到听说那个扫红平素颇为凶悍做丈夫的受了不少气你要不要去查查那个农夫?” 云舒被他这亲热地一搂心头一悸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一下软了三分毕竟他心里也是一万个不希望证实自己的猜测一万个不想看见自己的亲哥哥被打进死牢的啊。回头想想觉得天翔说的说不定也有道理那个农庄主人也算是有动机的虽然他看来痴胖也说不定会武功能从窗户翻上二楼呢。 天翔看他表情知道心思活动了忙又劝慰几句送出门去一回身剩自己一个在屋里却是止不住的冷汗。 他心中懊恼极了怎么也不服气居然栽在这个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弟弟手里。 但这会连懊恼的时间也没有虽然一时把云舒支走了但他清楚那农人当天完全没有离开屋子而且很容易可以查出他不会武功他必须得另谋出路才行。 于是他整了衣装下楼牵马风驰电掣地往丰县赶去。 沈天翔到死也没有明白他的强大在于善于利用很多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同时利用他这些**别人也可以轻易地控制他;而云舒的强大在于他永远坚持着自己认为对的面对世上一切难以面对的事情可以被杀死却无法被打败…… (一二四章蛛丝十五) 蛛丝(结局篇) 一二四章 一声枪响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青离在如豆的灯光前坐着面前摊着那本在飞花楼突然冒出来的父亲的笔记《神机之法》。 推算一下云舒该去找天翔摊牌了吧。 她的计划虽然不能说一点运气的成分不靠但基本还是基于对云舒和天翔二人性格的了解。 从天翔那里她知道云舒和梦瑶一直在调查的事情正是轻梦的死因最近一直在往轻梦生前的一个丫头扫红那里跑因此天翔才动了杀心要掐断这条线索。 青离固然不能预估云舒那天正好去了案现场但既然他在调查这个扫红而扫红死了同时天翔又正好在场他会不关注么? 把事情都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留一点瑕疵是天翔的长处可另一面变成凡事欲盖弥彰太过是致命的毛病。 她给天翔的计划是:去扫红的家要有别人在场做人证然后趁空隙跑出来偷上二楼用房间里的重物将目标砸死然后找一些长杆之类把重物支撑起来最下面垫一块冰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现在冬日家家有炉火将炉火点旺。冰很快融化重物就会坍塌下来。出巨响而此时天翔已经在楼下跟人谈笑风生了便可以得到不在场证明。 这个计划在她以前的实案中成功过但这次她故意在计划的细微处动了一点手脚如果云舒能挥跟她在一起时地智力水平。多少应该可以看出一些破绽。 如果有人庇护天翔这个案子可能会在官府那里波澜不惊但云舒心里一定是巨型风暴。他可能会因为没有第一手的材料而找不到证据但是她也不需要他找到证据因为她要的是天翔死不是进监狱。 以云舒地性格出于对公道的追求和对哥哥地感情。一路看小说网他很可能出面去劝哥哥自不要一错再错。 而以天翔的性格他会怎么做也是清楚不过的。 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青离嘴角勾起血红的笑意果不其然。来了…… 天翔铁青着脸冲进来。一把揪住青离地衣领生生往地上一惯。喝道“小贱人好你个存心歹毒想借此事害我姐姐的命也不要了不成?” 青离失了武功跌这一下颇为惨痛却咬紧牙关没有出声缓缓拨开一下散在面上的头 道“沈大人何出此言?”“你那谋划居然被云舒那呆瓜都能看破还敢说不是故意留下破绽?” “不会吧若有证据留下你又何尝还能全身来这里?” “这……”天翔微微一怔云舒指出了疑点揭开了诡计但确实并没找到切实证据。 青离于是冷哼一声道“我是刺客的方式行事只要不留证据即是大功告成何来谋划不周或想要害你之意?你若这般信不过我又何必来听我多说废话一刀杀了我岂不畅快?” 天翔看她神色淡定又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不知是信是疑好略一思索现在并不是兴师问罪的好时候于是瞬间又现了热络之色扶青离起来赔礼笑道“我一时心急莫怪莫怪。可对我来说即便没证据若让大家心里猜疑已经是天大的失败了……” 青离看他软款似乎也有些温柔起来回身环住他腰道“想来我已委身于你就算现在出去也没人肯要这败柳之身自然只有与你同生死共进退我方才说气话是气你还疑我其实这点我也早有预料做了防备。” 青离自己把她所给的理由视为狗屁但她知道这正是天翔会相信的东西人类沟通之难可见一斑。 “防备?”天翔果然被深深拉进了一步兴奋地问道。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犯了那么多案子也不是说一次没有被怀疑过的时候虽说没证据便定不得罪但受怀疑总是不妙吧所以我制定计划时都会留有后手这后手是三十六计里地一条……” “什么?”“便是周瑜打黄盖用的那招----苦肉计。” “我明白了!”天翔脑子到底还在道“你若被凶手伤了自然无人怀疑你是凶手!” “正是”青离笑道眼神却极其魅烁。 天翔沉吟片刻道“可只怕弄巧成拙我本来是有身手的想伤我亦不易若问起来我对伤我之人面貌身法一概不知或是说出地话有破绽岂不更加惹人怀疑?” “不愧是你思量如此周密”青离轻笑一声“正因如此这伤不能是刀伤剑伤必是远程武器所谓暗箭难防你没看见凶手也是理所当然的。” “箭?可如何令其射?若用机关伤时若无人在场伤也白伤若有人在场机关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所以不能用箭”青离笑答道“算了我也不跟你一节子一节子说话了你且听听我地计划。” 说着她用左手拿笔在白纸上写下二字“你可认识这个?沈云舒可认识这个?” 天翔一凛他们当然认识这两个字在多少大案里出现过因为青离平时都用右手就算他知道青离就是“不恕”还没见过这笔迹地当面诞生。“你去找一支火铳来我在上头帮你写上不恕二字云舒本来再怎么怀疑你看到这货真价实的两个字还能不迷糊吗?而他一直追捕不恕不恕反过来要坏他地事杀他的哥哥动机也完全解释的通。” 青离顿了顿道“至于火铳的用处最妙你看这里”说着她指向面前的书中间一段“五月二十三日有二人龃龉……置火药三钱于火铳膛中……伤士卒幸无大碍。” “这是何书?”天翔问道。 青离解释了是父亲留下的神机笔记天翔看那黄旧的书页对火器的熟知确实也容不得人怀疑。 “所以你看在铳膛里放置三钱的火药会导致走火炸伤人但又幸无大碍不会伤得很重所以你正可以用此法不设机关不留痕迹。而且火铳燃鸣出巨响周围之人一定马上赶去你可以迅伪装出刚刚遭遇袭击的样子怎么会愁伤了也白伤呢?” 天翔闻言开始还有一丝疑虑但转念一想总不可能他爹二十年前就预料到今天的事还伪造一条笔记出来吧于是笑逐颜开搂过青离狠狠亲了一口道“妙啊这样一来水就全搅浑了----你真是我的女诸葛等这事过去我一定好好报答于你。” 青离亦笑着给他整整领子柔声道“快去吧事不宜迟能在今晚解决最好。” 天翔的动作确实不慢当日晚上就弄来了火铳青离依计划在上头写了字送他出门去了。 他出门后她默默换上一件青碧的盛装对着铜镜梳妆起来。 镜子里的人在幽暗的烛光下笑得苦涩中带一丝诡异。 恶鬼啊终归还是恶鬼…… 这次连云舒和父亲都是计划里物尽其用的工具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不过看在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然后恶鬼就会回到恶鬼该去的地方不再对她也许命中就得不到的生活抱有非分之想。 两行清泪从她腮边滴落乱了妆…… 三更时分青离明明知道自己这里不可能听到但幻觉中还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有心的同志们有没有现什么?没现的可以往前翻哈大概在114章吧) 蛛丝(结局篇) 一二五章 洞明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一声巨大的轰鸣突拉拉惊起一群夜鸟而后小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月光透过摇曳的枯枝淡淡地流在地上。然而这平静又同样是短暂的京城的夜晚路上往往还有不少行人总有几个好奇胆大的过来看看生了什么事。 云舒赶来的时候天翔的身体已经有些冷了炸裂的火铳上还黏附着两根断裂的指节“哥……” 云舒只吐出这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他知道他是咎由自取他也怨恨他的所作所为但他的心里还是如撕裂一样疼痛伏在那血肉模糊的人身上嚎啕起来。 待他哭够了站起身一边的随从把收集的证物出示给他沉痛道“柳不恕这个魔头一定是恨沈大人追捕于他/她居然下此毒手!” 云舒本来他想到天翔被他揭穿畏罪自杀但转念一想别说以哥哥的个性不会这么轻易自尽就是自尽又何必采用这么惨烈的方法可能是要采用苦肉计弄伤自己。消除嫌疑结果不小心枪走火了弄成现在的局面。但是当他拿过火铳来一看整个思路又混乱起来。 那“不恕”两字。是他反复研摩过太多次的!真真切切地写在火铳尾部不会有假的! 难道这案子真是不恕地手笔?可也不对明显天翔死时是自己握着枪的难道不恕会什么巫蛊之术让他产生幻觉对着自己脑袋开枪不成? “死者衣内还找到这个”又一个随从上来用白布衬了薄薄一片纸递给云舒。 云舒接过来是不起眼的黄旧地纸片好像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边缘烧焦了又被血打湿看起来颇为恶心但因为上头好像写了什么。不得不认真阅读。 而一看内容他感到更为诡异这里记述地正是火器之法。难道天翔是按着这个行事的?可现在他既然身死是因为夜里没看清楚弄错了什么。还是这上写的根本就不对?这东西从何而来?又与不恕有何关系? 说起火器。最熟悉的一定是神机营了所以云舒为探个明白。天一亮就去神机营找了一个武官给他看这内容询问意见。 那武官反复看了半天道“怪!怪!” “怪什么?!”云舒忙问。 “这开头写的明明是个极精通地主儿可到了这里怎么有这等屁话出来”武官指着上头一句道“三钱火药哪会什么无大碍直接见阎王了!” 云舒拿过来看现是这样一句:“五月二十三日有二人龃龉……置火药三钱于火铳膛中……伤士卒幸无大碍。” 不光武官觉得怪他更觉得怪看着纸片的年头应该颇久远了肯定不是为了这案子才伪造的那么难道真的那么巧记述之人粗心大意犯了这么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又恰恰为天翔所用了吗? 在百思不得其解反复看去之下他终于现那个“三钱”的“三”字似乎有一点奇怪:中间一横墨迹深重用笔有力而上下两横则多少有些轻浅新浮。 虽然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已经看出的话是越看越能现差别他忙问“若是一钱炸伤人可说得通么?” 武官想想道“那差不多。” 云舒心中一震看来这个“三”字果然是从“一”字改的!而动手脚的人想必就是柳不恕了! 他身上一阵凉:好个柳不恕多日不见手法还是这般狠辣不过用一支狼毫轻涂两笔竟然可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而即使抓到她又是不能定罪地案子。 但是假如柳不恕还是人类不能拘神问鬼他/她是怎么知道最近生的这一切呢?别的不说自己劝哥哥去自地话是在多么隐秘的环境下讲地啊。 不恕、火铳、轻梦地旧事、扫红的案子、哥哥地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全无头绪的一团乱麻让他觉得头都要炸开了。“沈大人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下官也先回去操练了”武官突然的说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云舒忙笑着道谢目送他归队。 火铳的巨大声音连续响起来然而正因其连续反不如平地听到一声那么唬人一跳。云舒猛地回想起来他还用过火铳呢在那个蒙古边境的小城上帮着青离点火击退来犯的强盗们。当时的青离是何等的意气风而现在却生死未卜虽然他猜测是天翔带走了青离也已经派人去查天翔在外县买了宅子的事都还没有回报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作痛。 然而…… 青离青离?青离! 似乎一根银针飞过他的脑海所过之处迷雾破碎。 青离提到过她家里曾经是神机营的。 如果她确实被天翔囚禁自然也可以知道天翔的动向。 那么难道是她为了报复和求取自己的自由设计了这样一出完美的谋杀吗? 不不对那火铳上可留有货真价实的“不恕”字样青离再怎么聪明如何能模仿到柳鹞子的笔迹? 可那……如果是她自己写的呢? 这个念头进入云舒脑中时他觉得有一股万年寒泉自天顶灌入头皮之下再慢慢向全身流动。 但他已经不能控制有关青离大大小小的事件纷涌而来。 为什么她出身青楼却能不受拘管? 为什么她一介弱女却一身武功? 为什么她突然胡搅蛮缠地要他誓不知道她的过去? 在那个他以为他会死的囚牢之夜她想跟他说什么却被突然闯入的郡主打断了?以前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没有去想或是不愿意去想。 而现在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竟是如此的通畅。 这时随从来回报说天翔在丰县买的宅子已经查到了涉及刑案卖地的人也不敢欺三瞒四的。云舒从灰白的嘴唇中用尽全力吐出三个字:带我去。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毕竟他要亲眼证实才甘 (一二五章蛛丝十七) 蛛丝(结局篇) 一二六章 摊牌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荒废的宅园已经许久没有这许多人打扰捕快的厚底官靴踏在蓬松的枯草上出急促的悉索声。 长长的廊上每一间门上都落了锁云舒一直寻到最里面却现只有这间上的锁没有灰尘于是喝道“打开”。 所以门就被砸开了扑面而来的黑暗遇上他们手中擎着的火把尖叫着逃散。 然后沈云舒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碧青色的丝绸长裙顺着她单薄而挺直的身体流溢下来上绣着的暗云纹浅浅浮动头上精巧地挽起双髻斜插了一根墨玉簪但大部分的青丝还是如瀑般倾泻她的左手正握着笔在墙上写着些什么。 他仔细辨认那好像是“不恕”二字而再一把目光散开不由骇了一跳:满墙都是散着墨迹光泽的挺秀字样:不恕、不恕、不恕…… 女子突然回眸对他一笑。 她面上的妆容也很精致一抹天青扫过眼尾留下悠长的余韵红唇一点珠光。醒目却又柔和勾出完美的弧度。 然而这一切都不如那一笑来得动人心魄。 那是怎样的一笑啊!好像有人突然用大木头在你心里猛撞了一下似的。 那样地傲气。那样的决绝那样的妖魅。同时又是那样地凄凉…… 虽然云舒早有准备还是突然觉得难以站稳。 整颗心好像都给拿到油锅里去翻滚了好像有巨大的苦块顶住在喉咙口可具体又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是愤怒地他是捕快。也是正直的人无论什么理由他不能接受将屠杀他人的生命作为立身的方法…… 是怨恨的恨她一直以来地欺骗恨她设计杀死哥哥恨她甚至利用自己作为最后这个计划的棋子…… 是悲伤的悲伤流淌得象河水一样为死去的再也见不到的人们还有她将要面临的下场…… 然而更是无比怜惜和心痛的这时。他才真真切切明白青离曾经那么抗拒。那么退避。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以来的爱。是多么压抑又多么挣扎…… 他想扑过去揪着她的衣领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天害理地事情你为什么要把我当傻子一样地欺骗”而同时又想揽过她狂热地亲吻告诉她“对不起是我知道得太晚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所以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而青离也是一样缓缓走过来在他身边停留了一瞬却终于垂下眼睛没有说话而是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他身后的捕快林鸣微笑道“烦劳林大人带我走一趟吧。” 也许没人能想到曾经轰动朝野的天下第一刺客地抓捕竟是如哑剧一般沉默……青离坐在天牢里但恐惧的感觉并不强烈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认为自己该得这个下场只觉得心里一片澄澈。 过去地一幕幕好像画片儿一样慢慢涌上但当初那些浓烈地感情现在似乎体会得到又似乎是隔了一层水晶墙那样在看着别人的事情。她想起云舒尽管是因为他才落到今天地田地她却要说永远都不后悔那一天在钱塘走进那家酒楼遇到他。 但是她苦笑起来她倒是不后悔对方如果能够预知大概打死也不会去开口管她的闲事了吧。无缘无故地被那么久地骗那么重地伤也真是倒霉啊。 她不求云舒原谅她只要忘记她就好了去跟梦瑶或是谁也好安静地结婚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过完他们幸福的日子。 而她会履行那年大年夜在烟花下的诺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远远看着的…… 然后她想起达延那种极其炽烈的感情将一向冷静的她也席卷进去感到燃烧很美好的一种感觉。 她算不算是爱过他?她不知道那感情和对云舒得很不一样但是爱跟爱一定都是完全相同的吗?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马背上继续他的蒙古内战?哦不现在是晚上那么大概他在他的金顶大帐中跟某个女子欢好。 他会不会不记得她了?青离想到这里突然有点莫名地嫉妒他可是在她手臂上留了牙印的不要那么轻易就变心吧。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希望云舒忘了她可希望达延能想着她这样的矛盾是因为什么。 总之她这时很思念他他的狼眼他的笑他宽阔的胸膛甚至……他灼热的身体。 突然有咯咯的笑声进到心里来了是苏家妖孽就算他们的画片儿也那么迫不及待。 青离是很欣赏苏孽的风一样放肆的小妖精这种纯粹的欣赏和淡淡的友谊是人和人的另一种关系。 然后便是天翔这个从第一次见面便想证明弟弟带回来的不过是个随便的女人最终得到他想要的也失去他想要的的男人青离已经不觉得怎么恨了。 她遇到过爱的人也爱她遇到过相惜却必然错过遇到过真心欣赏的朋友自然也可能遇到一个处心积虑谋算她的人。这从概率来讲完全是公平的。 这世界上想得到一颗真心已是多么多么艰难的事她得到这些不能说不够多…… 正想着一阵轻微的金属相碰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时候难道有牢头进来干什么吗? 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是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年纪圆圆脸看起来有点面善。 “你是柳不恕?”少年的脸退后了一点隐没在黑暗中问道。 “是”青离简洁地回答没有附加任何解释。 “姐姐我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青离听这话又耳熟想了半天突然想起这不是好久之前她有一夜留宿道观遇到过的小孩子么? 那天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这小孩身边还跟了一个年龄颇大的妇人她以为是母子没想到是夫妇还挺尴尬的。第二天可巧观里出了凶杀案这小孩差点被冤枉成凶手因为她出面点拨几句案子破了小孩找她说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也压根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见他。 “你要走么?”少年拿起手中一串钥匙轻轻晃动出的声音对囚犯确实很诱人。 但青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是狱卒的孩子对不对?别为了这点英雄义气干傻事私放了我只怕你们一家都会没命。” “我家不会没命。” “听话回去吧不要再有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男孩子沉默了黑暗中青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他才又说“你真的是那个魔头柳不恕么?” “是”青离因为没心思说别的话还是简单地回答。 “你爹叫何群?” 这下轮到青离大吃一惊了“你如何知道我爹名讳?可他早过世了不要连累!” 男孩子没有应她细细索索的声音看来是往外去了留下她一腔的迷惑和一牢的黑暗(一二六章蛛丝十八) 蛛丝(结局篇) 一二七章 蛛丝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这刺客柳不恕是经京中名捕抓捕归案大理寺主审三司合验过卷宗的口供画押一应俱全招认清楚并无刑讯一切按章办事陛下可以查验。”大理寺丞跪着启禀道。 显然这解释并未说服他的同僚们有多话的臣子低声议论起来天下第一刺客会是这么个小女孩? 然而这殿上最惊讶的人是柳青离。她看着金銮宝座上的人嘴都合不上了。 听说皇上要见她时她以为是朱祁镇那个她一度曾经极端怨恨欲杀之而后快的男人----她的家破人亡就是在他复辟后那一道圣旨下造成的。 而他对她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感缉捕令上的赏金一次比一次重为了她的人头。可是现在龙椅上赫然是一张不满2o岁的脸。 原来那老头子死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突然觉得没劲他们彼此仇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方轻飘飘地就没了那仇恨好像也一拳打在棉花上。真是够讽刺。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张不满2岁的脸是她昨晚才见过的。朱……深。朱见深…… 这两个名字虽然相像在道观的时候。青离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地。 却原来那时是当朝的太子这时是当朝的皇帝…… 她还没反过神来。小皇帝自高处下来了往她身边走去。 她看到他手上是寒光闪闪地一把利剑。“柳不恕!你毒如蛇蝎狡如豺狼杀人无数难以抓捕可也有今天么?!看朕这就替天行道赐你一死!” 说着他拔剑用力一挥。一路看中文网激起朝臣一片“皇上!”的惊叫声…… 青离心里一晕难道这就是他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她还来不及多想。那剑气已经迎头斩下。 纵然她现在已经不怕死出于本能。还是闭上眼睛抬手去挡了一下。 手上一凉。然而并无痛楚良久。她才敢把眼睛抬起一条细缝去瞄生了什么。 剑锋停在她手腕半寸处现场鸦雀无声。 “杜爱卿”小皇帝看着大理寺丞语气冷冷地道“天下第一刺客竟是不会半分武功的?” 大理寺丞一时冷汗直冒在这种突情况下人若有武功必定是藏不住的也怪当时青离招认得太爽快对案情本身又那么熟悉没人想到要测测她的功夫而在笔录口供里头明摆着有好几个案子是文弱者完全实行不了的。 “你们要交差好歹也抓个靠谱点地拿朕当三岁小孩子吗?!” “皇上委实冤枉微臣可调用卷宗给圣上其中细节不是外……” 这倒霉的臣子还没说完就被朱见深打断了“此事再议今日朕早朝是想宣布另一件事。” 看小皇帝那凝重的脸色众臣一下心里都突然感到一震直觉敏锐的人已经感到那必然是在历史上都可以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事情。 “前日赵御史上疏请为于谦一家雪冤其实先帝在时朕就听说于卿冤枉”他尚有童稚的声音虽不洪亮却让所有人的耳朵都立了起来“胡成宣旨吧。” 尖细的声音在金殿上响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卿实有社稷之功而滥受无辜之惨。准依御史言施行为其昭雪。其子于冕原被遣戍龙门赦免还家。案中所涉诸人当详加复查准予平反……朝臣们开始面面相看整个朝堂开始震荡着一种表面平静的沸腾大部分地人平素虽有些碌碌营营然而触碰到最深处的良心血仍未冷不知谁第一个开口喊了一句“于谦于大人昭雪了!!”立刻好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荡起圈圈涟漪一**通过侍卫、禁军的口喊出去一路响彻正阳门、奉天门、神武门乃至紫禁城外“听见了吗?于大人昭雪了----”“于----大----人----昭----雪----了----” 柳青离也惊住了她等这句话等了整整八年在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听到地时候它出现了她把目光投向那层层宫墙之外目力所不及之处心里却异常清楚这八年来人们心**同的认可一定在广阔地北京城肆无忌惮地回荡。良久她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地不过很快又现在这载入史册地一刻谁还会去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过气刺客。 一瞬间不知该庆幸还是突然感到自己地渺小。 于是她苦笑。 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上泯灭了所有的恩仇……来青离活着的日子里大明的脚步也在同步更新一些宫里的事情传到外头让她颇有些感慨。 还记得初次在道观里碰见未来的小皇帝时他身边的徐娘半老的妇人吗? 那个妇人成了史上有名的万贵妃。 她之所以有名在于她善妒狠毒后宫宫女妃嫔一旦怀有龙裔都逃不过她的辣手摧残落个小产甚至身死的下场。 可她之所以有名更在于她以比皇帝大上十七岁的年龄成为贵妃而且盛宠不衰连皇后都因为打了她一顿板子而遭到废位所以她才能够肆无忌惮地做这些事情。 如果单看这一段真是匪夷所思中的匪夷所思。 可跟着那根银亮的丝线看时光倒转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十九岁他两岁的那一年。 两岁的稚子带着无知无觉的微笑已经卷入纷争的漩涡。 他的父亲成了叔叔的囚徒而他太子的地位不是显得太碍眼了么? 于是三年后朱见深被废为沂王迁出东宫。 世上有比废弃的太子更废的东西吗?五岁的孩子不知道他只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从前对他笑脸相迎的人们一个比一个避退三舍。 只有她还一如既往地待他。 她陪着他迁出宫去她陪着他在那些见不到父母的夜里她陪着他吃下任何一餐也许就通向鬼门关的饭菜她陪着他走过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挣扎。 在这挣扎中他渐渐长大而她燃尽了她最好的韶华…… 没有人能未卜先知说万贞儿这样做是因为在那段冰冷而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里能预料到未来的富贵青离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她宁可认为那来自最质朴的人类情感:爱与同情。 青离四十多岁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国丧看见那雪白的纸钱蝴蝶般飞舞突然就想起这一段旧事来圆脸小眼睛的孩子徐娘半老的美妇月光下很好的酒。 听说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 这世上谁又是谁的蛛丝?……(一二七章蛛丝十九) (成化元年明宪宗为于谦平反为史实不过具体情况当然y了一点) 蛛丝 一二八章 何不恕(大结局) 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热闹的京城街头这天显得更加热闹白玉桥头黑压压的一圈人围着一张黄榜指点纷纷过往的挑夫小贩都忍不住探过去看看生了什么。 青离盯着那黄榜最高处的名字看仿佛想把那一幕刻在脑子里似的眼睛一眨不眨人也一动不动直到眼球酸麻才抹一把脸低头转身沉默。 人世百态繁华各样的面孔各样的衣着各样的声音在她面前穿梭织成迷乱的网。 而她呆呆站在网中央。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往什么方向。 这种茫然跟八年前一样一夜间家破人亡与姐姐拼命出逃只知道要跑却不知道该跑到什么地方。 而现在等了整整八年等到父亲终于平反却为何面临一样的哀伤? 哦不甚至更糟。 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也没有了那么执著的不甘生命好像轻飘飘的立刻失去也不会觉得可惜。 是的看着桥下那悠悠碧水。突然间很想放手跌入那无尽地黑暗可也是无尽的轻松。 如果有下辈子。去报答那个她欠了很多的人吧。 “青离你果然在这里!” 灰暗地念头正在脑中徘徊。耳边突然响起这一声青离好像叫锥子刺了一下浑身一抖接着好像僵硬了半晌。才极其缓慢地扭转身体让对面的人一部分一部分地进入视野。 是他那个她相欠许多地人…… 他的服色降了一品要贬职去沧州。 是的因为她“无罪”那抓她的人就一定是有罪的那个倒霉地大理寺丞也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她不是没有想要申辩过告诉大家不要责罚那些无辜的人。但人们只是怜悯地看着她这小姑娘。受了什么折磨到现在都不敢说真话。 其实或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但是基本所有在朝为官的。都有足够的眼色。 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那么重要关键是皇帝的意思。够明确…… “青离你还喜欢我吗”云舒直接地看着她问。 青离一怔但很快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当然有----跟我去沧州吧”对面的人坚定而诚恳地说道。 “你疯了么?我做过什么事情你现在一清二楚不是吗?”青离抬头与他目光交接淡淡而凄然地笑道“我一定让你非常非常痛苦了吧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来平息愤怒我也愿意给你。” “我没疯”云舒同样笑了笑“我也确实心痛过痛到躺在床上觉得全身地经脉如果都是断掉的多么好啊就感觉不到那疼了。” “可是”他接着说道“我把认识你之后的所有事情一遍遍在心里过着想到最后我现那些都没有用。你地过去会改变吗?哥哥会活过来吗?所以我要弄清楚的只有一个问题:现在我要怎么做才是最好地?” “我问自己还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答案是是我又问自己那能不能面对过去地这所有事情?答案是应该可以至少可以试试所以我就来了。” “我也要告诉你家里那边现在我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完全抚平”云舒继续说着“虽然他们明白哥哥是自作自受但心里头总难免疙疙瘩瘩地。如果你愿意跟我恐怕也要因此受苦恼但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过的幸福吗?” 这席话说得那么淡定又简单可青离心里清楚直面着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会是多么的煎熬难忍她再次低下头去不让云舒看到她眼角的泪光。 她也曾经让这样的思绪一闪而过如果现在还有机会跟云舒在一起她能面对吗?不会看到那张同样的脸就想起天翔给过她的种种伤害吗?也许很多年也许一辈子得不到长辈的祝福受到冷漠甚至怨恨的对待能够忍受吗?当时她以为这想法是自己痴人说梦没有深入思考没想到如今竟然真的有机会来作答。 左肩下突然开始一跳跳地疼痛那是跟潘虎打擂时受的伤也许是因为太靠近心脏每次心中惊涛骇浪之时它也会跟着作怪。 青离想起来那是很丑的一个疤。在她洁白光滑的皮肤上蚯蚓一样纠结刺眼之极。 开始看到她非常想要消灭它无法消洱便常愤怒莫名然而后来因为无法也只好努力不去看它落个眼不见为净随着时间过去没想到倒渐渐有些淡化。 怨它恨它恼它怒它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它它却始终牢牢在那但如果为了这个就不活了那又是天大的笑话。 ……世界上谁不是背负着几个伤疤在前行呢? 到这时候青离才深深感到不管认识沈云舒之后有多少衰事认识他都是她今生的幸运。 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能以他的原则去面对这是真正的强大。 那么她至少也要为他分担吧。 于是她抬起头来对上云舒的眼睛轻轻说道“云舒生这些事情你要明白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云舒的脸色刷地变成死灰嘴唇起抖来。 “但是你愿意跟我重新来过吗?”青离看着他笑意盈盈地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来。 回答她的是一双大手云舒一把将娇小的她紧紧抱起大概因为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便在空中不停旋转。 “喂这是大街上坏蛋放我下来!”青离瞥见周围的惊讶目光又羞又气捶着他喊道。 云舒真的停住了不过不是因为她微弱的反抗而是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青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张黄榜最高处的名字。 “神机营统领何群?你爹姓何?”云舒放她下来问。 “嗯。” “那你也姓何?” 青离本来想回他一句“废话”但想到这么久以来跟他说得都是姓柳他奇怪也是常情于是还是笑着嗯了一声。 云舒突然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天意天意!” “什么天意“你没现吗这世界上没有柳不恕了有的是何不恕啊!” “何不恕……何不恕……”青离一愣接着轻轻念了两遍又是惊讶又是欣慰从前她竟然从来没有现过这层意思。 看来也许真的是天意吧喜悦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从今以后她有了新的名字:为什么……不宽恕……冬末春初淡金色的日光铺将下来白玉桥下的碧水闪烁出一片金鳞街头有人走着走着脱下棉袄拿在手上念叨着“冷日子果然要过去了哇”而这太阳里两个互相依靠的小人儿一同往沧州方向远去身后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 (全文完) 昨天看到的名词隐晦的狗血大团圆……本来想写云舒走了青离在后头把手放在嘴边要喊未喊之时全文完……但是……想到最近虐的有点厉害了决定还是人性大一下所以减少一点隐晦多了一点狗血哈。希望大家喜欢。 啊终于完结了解脱又空虚有点语无伦次不管怎样鞠躬谢谢一直以来支持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