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恩仇录》 第一章 身世 西汉末年,君上昏愦,臣下不臣,朝纲不出于庙堂,豪杰并起在江湖,汉高祖刘邦一手打造的汉室江山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滇南某处原始森林,莽莽苍苍,墨绿如海,深阔百里方圆,难觅人迹。 兀地,林中响起一片树枝折断和四蹄蹬地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不大一会儿,一只麋鹿撕裂了由高树和矮乔构织的幕布,从满目浓绿中跳纵而出。紧随其后现身的,是三只锲而不舍的饿狼。麋鹿慌不择路,四蹄蹬地,跃过了一道竹子扎成的篱笆。恶狼追至近前,突地停了下来,齐齐仰头,扇动鼻翼。狼族天生嗅觉灵敏,嗅到的危险气息暂时抑制了它们对食物的渴望。三只狼心有不甘,沿篱笆墙迅速分散开来,呈猗角之势将这片篱笆围成的圈子包围了起来。 一座孤零零的蓬木屋,映上了麋鹿惊恐的瞳仁。麋鹿对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充满好奇,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在距离一丈之遥时,鼻翼中飘入一缕属于人类的气味,这种气味让麋鹿从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只麋鹿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嗅到这种气味时,自己的母亲死了,连尸身都没了;第二次嗅到时,自己的伴侣死了,同样的尸体踪迹全无。 麋鹿再也不敢停顿,全然不顾在外环伺的恶狼,朝前一个跳跃,越过了篱笆,消失在一片浓绿之中。三只恶狼伸着腥红的舌头,衔尾而追,于是墨绿的幕布上,划过三条细细的红色弧线,美丽而诡异。 麋鹿堪堪跃出篱笆墙时,眼角余光扫到蓬屋前,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十二岁的仇九,正在举石锁,口中犹自计数: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咚”的一声,仇九把石锁掼在地上,长舒一口气,甩手擦了擦满脸汗水。一缕湿漉漉的头发被仇九抹向发际,露出了宽阔光洁、贵气十足的额头。额头下两道剑眉由于疲惫而微微皱起,眼睛却依然清晰干净,炯炯有神。 打小在深山长大的孩子,一般五官模糊,线条粗犷,稍显愚钝憨直。这种特征在仇九的脸上,一点也寻不到。虽然稚气未脱,却是鼻如悬胆,眉若远山,目似朗星,俊美刚毅。只有脸上的肌肤,一如云南本地特点,略微有些发黑。 每天举石锁五十次,这是父亲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无论父亲在不在身边,仇九执行起来,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包括其它的识文断字,刀枪器械、排兵布阵等功课。 仇九打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深山老林。对仇九来说,爹爹就是天,就是神,就是一切的一切。爹爹的严厉教诲,爹爹的苛刻要求,爹爹所说的,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爹爹说:山外的世界处处凶险,不学得一身本事难以立足。 爹爹说:这个世道,坏人很多,好人很苦。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就是要锄强扶弱。如果没有一身好本事,纵然有心,最终也只能做蝼蚁,做莽夫,做懦夫,做不了须眉大丈夫。 爹爹还说:男人有保护的天职,护国护家护自己,护亲人护朋友护弱小,护良善护正义护真理。若没有一身好本事,如何尽天职? 爹爹又说:男人有责任,要担当……。 仇九很懂事,爹爹说的,都记在心里,所以从来也不曾偷懒耍滑。 每次父亲外出,当太阳擦在树梢头上,仇九都会全神贯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林间小道上的动静。久而久之,那条小道上哪里有只爱唱歌的蟋蟀,哪里又藏着一窝喜欢吱哇乱叫的老鼠,仇九都一清二楚。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外出打猎的父亲就会准时满载而归,人未至,声已闻:“九儿,快来瞧瞧,看爹爹带回甚好吃的来了?”听到父亲爽朗的声音,仇九就会像离弦箭一般,“嗖嗖”几个鹿跳就蹿到了父亲面前,扒扒前面,翻翻后面,语气欢快:“呀,梅花鹿!哇,兔子!啊,野鸡!”仇九最后照例还要察看一下父亲的手心,每当发现是空无一物时,不免会稍显失望。而父亲的掌心就会变戏法似的出现一枚鸟蛋,或几颗山果,或别的新奇玩意儿。故意举得高高的,逗弄仇九跳着脚使劲够也够不着,然后看着儿子涨红的小脸,哈哈大笑。 这是仇九最开心的时候。 等得心焦,仇九决定加练。一套家传的剑法只施展了半套,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仇九索性停止了练剑,站在院中侧耳细听,又满腹狐疑地抬头看着进出蓬屋的小路。黄昏的落日低过了树梢,黑暗渐渐笼罩了仇九,却依然见不到父亲的一点影子。这个很不正常,仇九不免有些担忧。 仇九在心里预想着父亲每次打猎归来时都会上演的场景:父亲高大威猛的身影一出现,仇九就会跑上去迎接。等仇九检阅猎物完毕,父亲就会摞下猎物,高高举起儿子在原地转上三圈,再把仇九投掷石块般远远抛起。等仇九一个鹞子翻身站定时,父亲早已拖起猎物进了厨房。小半个时辰后,炖肉的香味就会把仇九勾进厨房,吞着口水等着开饭。 黑暗彻底淹没了仇九小小的身子,父亲还没回来;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月光仿佛要把仇九的小心脏冰冻起来,依然见不到父亲的影子。 夜枭凄厉的叫声在林中回荡,近处虫鸣啾啾,远处虎啸狼吟。一股夜风穿林而过,仇九打了个哆嗦,但依然守在院中不肯回屋。 终于,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声响起,一道人影踉跄着向小屋奔来。仇九凭直觉就知道那是父亲回来了,跑着迎了上去。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月光下,仇九看到父亲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嘴角上好像还挂着血迹。 “别说话,回屋!” 昏暗的蓬屋中,父亲阻止了仇九点亮松明的举动,又嘱咐仇九到厨房端了些剩菜剩饭。仇九为父亲倒了杯热水,紧挨父亲坐在暖炕上。 “孩子,凑合着吃点。今晚不能生火,天亮了爹再为你做口热乎的。” 仇九没动筷,心脏突突跳动,目中盈满关切和担忧,问道:“爹爹,发生什么事了?您老人家怎么会受伤?” “孩子,咱家的仇人找上门来了,爹被那人当胸打了一掌,仗着地形熟悉,才绕路逃了回来。” “仇人?!”仇九一头雾水,爹爹从来也不曾提过呀。好端端的,哪里冒出来的仇人? “好孩子,边吃边听爹爹慢慢告诉你。知道为什么爹爹姓张,而你姓仇吗?” 仇九懵懵懂懂摇摇头:“孩儿不知。爹爹,孩儿是你捡来的吗?怎的跟爹不是一个姓?” 随即又自问自答:“不可能呀!爹对我这么好,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又教我识字,又教我练武,虽说严了点,可那都是为我好呀!” “孩子,咱们的的确确是亲亲的爷俩啊!哎……” 张世卿一声长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今天若不告诉你,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哎……”张世卿又是长叹一声。 爹虽说以前总是愁眉不展,偶尔唉声叹气,但从未像今天这般表现得心事重重。仇九的心揪了一下,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挺了挺小胸膛,似乎要为父亲遮风挡雨,又用小胳膊圈住父亲的脖子,仰着小脸郑重地说道:“爹爹,别怕,还有儿子我呢!” 张世卿怜爱地揉揉仇九浓密的头发:“好儿子!不愧是我张家的好儿子!九儿呀,你本也是大户子弟,不该吃这份苦的,都怪爹爹无能,让你遭了这么多罪。” “和爹爹在一起,九儿从没觉得苦。” 张世卿宽慰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想当年,你爷爷是我大汉抗击匈奴的大将军,你爹爹在爷爷帐下担当将军之职。你母亲出身书香门弟,知书达理,温良贤慧。那时候,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多幸福啊!” 张世卿的言词神态间,缅怀无限,但旋即语气一凛,变得咬牙切齿:“可恨哇可恨!大司徒汪品浩的狗儿子汪郑其,觊觎你母亲的姿色和咱家的一幅藏宝图,竟然用假诏骗你爷爷回朝,捏造罪证,将我张家满门抄斩。你母亲不甘受辱,吞金自杀。你爹爹因身在前线,并得好友报信和搭救,才侥幸逃过一劫。那时你尚在襁褓,若不是你的奶妈晋氏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用自己儿子的命换下来你的命,咱张家就……就绝后了。” 这段惨痛的往事,十余年来,张世卿虽一直隐忍不宣,但这胸中块垒,又何曾片刻释怀?若不是自忖仇人在侧,命将不久,如不再向儿子据实相告,张家满门血仇从此势必石沉大海。形格势禁之下,迫不得己,才不得不向年幼的儿子道来。即便如此,旧事重提,张世卿仍是老泪纵横,几乎泣不成声,但仍强忍着悲痛呜咽出声:“爹爹那时本想找他们拼命,但得知你尚在人世后,这才苟且偷生,远避滇南,带着你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只是没承想,最终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第2章 身世(二) 张世卿悲痛莫名,仇九更加懵怔,脑中嗡嗡作响,如遭重击,胸上如置巨石,鼓胀憋闷,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一切都若梦中。远山的猿啼此起彼伏,这惯常听得耳中磨痂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哭诉,让仇九遍体生寒,小小的身子向爹爹怀中依偎得更紧一些,爹爹的声音浑不似往日豪迈爽朗,变得黯哑低沉。 “想当年,你爷爷为官清廉,屡立赫赫战功,且又同僚相敬,待兵如子,与民无扰,向来官声颇好,皇帝就曾数次颁旨予以嘉奖。那时候,朝中有三皇叔主持护佑,想要扳倒我张家,却也绝非易事!这些年来,爹爹每每想起当年之事,总觉得疑窦丛丛,其中颇有些让人不明白的地方。第一,你爷爷向来低调谨慎,绝少得罪同僚,别说生死大仇,即便小怨小隙的仇人,遍数朝廷,也无一人。但躲在暗处的仇家依然处心积虑,行天谴之事,害我张家满门,所为何来?第二,张家满门忠良,世代戍边守疆,立下大小战功无数,历来被圣上倚为漠北屏障,曾亲书“良将廉吏”匾额赐于你爷爷。圣上的亲叔,也就是当朝大司马,更是将你爷爷引为知己和心腹,激赏有加。我们张家在当时可谓根深叶茂,比之汪品浩一点也不遑多让。想要搬倒张家,岂是易与之事?若说仅仅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觊觎美色和宝藏,汪品浩就胆敢不顾自家前程性命,行险履艰,做下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打死爹也不相信!而且,陷害张家,仅凭狗贼汪司徒一人绝对难以做到。因此爹爹猜想,这背后必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陷害张家的仇人也决非汪贼一人,躲在汪品浩身后的,很可能还有更深的背景。”说到这二条久积于心的疑惑,张世卿言语间似有颇多无奈,“只是这十几年来,爹爹几次欲出山,调查陷害我张家的仇人,但又担心暴露你我父子行踪,导致被仇家斩草除根,所以一直未敢有所动作。” “为了铭记张家的血海深仇,爹给你取了‘仇九’这个名字,仇人尽诛!‘仇’就是九,你也才可恢复张姓。” “儿啊!张家的冤仇,爹要你一个个报,一件件伸!你、能、做、到、吗?!”最后五个字,张世卿声色俱厉,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崩出。 屋内漆黑如墨,屋外枭啼狼哭,说不尽的悲苦凄凉,道不完的愁云惨雾。仇九彻底懵了,小脸上泪迹斑驳,摇着爹爹的胳膊:“爹爹爹爹,你吓九儿呢吧?快说呀,快说呀,说这些都是你编出来吓唬儿子玩的!” 张世卿狠了狠心,一把将儿子从怀里拽起来,双手举着往炕上一蹲,让仇九面对自己。一字一顿,几近咬碎钢牙:“什么时候,仇人得诛!冤仇得报!什么时候你再姓张!爹再问你一遍,能做到吗?!” “不许哭!你要是张家的好儿子就不许哭!” 家仇如山,压向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肩头,的确太重了些。意识到这点,张世卿语气缓和了一些:“儿呀!当年张家上上下下百多口人啊,被尽数屠戮。此仇此冤,比山高,比海深!只怪爹爹本事不济,如今又被仇家追杀,敌在暗,我在明,想要报仇,如同做梦!好在仇人并不知道我张家一脉尚存,而且爹观你根骨奇正,聪慧过人,天赋极高,若勤加修炼,将来定然会有一番成就。现如今,张家大仇,就只能靠苦命的孩儿了。” “儿呀!那些仇家,一个个位高爵显,权倾朝野,其爪牙也是一帮武功强横之徒,想要报仇,实是难如登天。让吾儿来背负这副担子,爹心疼得,心都要滴出血来呀!可是,张家满门,百多口人饮恨而终,如此血仇,又怎可不报?!” “爹爹放心,九儿向您老发誓:一定会一个个手刃仇人,一件件为张家昭雪!”听爹爹说了这么多,仇九最初的震惊与茫然已经被满腔的仇恨所取代,眼中已没有一滴眼泪,只有一种决然。 “好儿子!小小年纪,真是难为你了。” 父子俩说了这么久的话,张世卿看似已无大碍,下炕到厨房又取了些之前吃剩下的兔肉、蛇肉、野茹、山菌等下酒菜,又指挥着仇九端来一坛酒,摸黑摆上盘盏叉筷。 “来,好儿子,给爹爹满上,你也倒上,咱爷俩今天好好喝一杯。” 张世卿估计,仇家既然近身,就像猎犬嗅到了猎物,轻易绝不会松口,自己定然时日无多。以前,张世卿对仇九管束很严,从不允许仇九沾一滴酒。今天眼瞅着诀别在即,也就破了例。 “这第一杯酒,敬张家的列祖列宗。”张世卿把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又招呼仇九,“儿子,咱爷俩干一个!” 长这么大,仇九第一次喝酒,一口酒下肚,仇九只觉得嗓子像着了火,咳嗽连连,可依然倔强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愿张家的烈祖烈宗,保佑九儿替张家血仇得报,沉冤得雪。” “这第三杯酒,张世卿不孝啊!不孝子张世卿向张家的列祖列宗们赔罪了!” 三杯酒下肚,张世卿停杯不饮,从炕桌下的暗格中抽出一张羊皮纸,郑重地塞到仇九的手上:“儿子,拿着!这就是汪贼觊觎的那张藏宝图。幸亏当年爹爹随着带着,准备在战事的空闲去寻宝的,才没有被汪贼掠夺去。” 黑暗中,仇九手摸上去,感知大概是一张成人巴掌大小的羊皮纸。 “说起这半幅藏宝图,却也有些来历。那时候你爷爷正在漠北与匈奴打仗,突有一位蒙面高人来访。那人并未要人通报,而是接连以点穴功夫制住了九道岗哨,单枪匹马直闯中军大帐,将藏宝图呈交给你爷爷。赠宝之时,来人自称‘护宝人’,并且郑重言明,此宝藏只可用于对匈奴作战的军资,不得另作他用。据那‘护宝人’讲,他从父辈手中得此宝图后,按照父亲遗嘱,守护此宝长达几十年。几十年来,观察过多位带兵与匈奴作战的将军,皆觉得所遇非人。直到你爷爷出现,他才决定将宝藏相赠。‘护宝人’言完飘身而出,一路行还一路歌吟道:‘楚时明月汉时升,前朝旧事休再问。江南烟柳塞外雪,九洲焉可付胡尘?’那人退走时,爹得到讯息,正在赶往中军大帐的路上,离着还有一二里地,就听到这四句歌吟。那‘护宝人’的声音,清越悠扬,中气十足,即便当时爹距离尚远,犹清晰可闻。等爹爹赶到时,那人早已远飏,杳无踪迹。而那九道岗哨,也已被那人离开时顺手解了穴道。当时地上积雪盈尺,爹沿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查看,竟找不到一枚足印。当真是来也潇洒,去也潇洒,真高人也!” “来也潇洒,去也潇洒”。这八个字,入得仇九耳中,只觉得心潮澎湃,无限景仰。 “你爷爷将这半幅图转交于爹爹,嘱咐得闲时,按图索骥,将宝藏取出,以助军资。九儿,此图现转交你手,所有宝藏不得违背赠宝人初衷,只能充作对匈奴作战的军资,你可要记好了!” “孩儿谨尊父命!” “漠北军中,有很多与爹爹过命的好兄弟,将来你可以去找他们,寻求帮助。爹爹把这些好兄弟的名字记在了藏宝图的背面。” “爹爹,藏宝图事关机密,知者甚少,那又是何人透出消息,以致引来汪家觊觎的?” “好儿子,小小年纪,难得你虑事如此缜密,爹甚感心慰!这透出消息的人,定与我张家冤案脱不了干系,找到他至关重要。可是,尽管爹爹翻来覆去思想了无数遍,仍是毫无头绪。” “爹爹,以孩儿看来,爷爷、爹爹和那个‘护宝人’绝不会透露藏宝图的存在。这也就是说,知道有这张藏宝图的,应该不止你们三个才对。” “除了九儿所说的三人,知道这张藏宝图的,的确还有其人,但那是爹的九个过命兄弟,爹爹绝对相信他们。” “儿子也相信九位叔叔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但隔墙有耳,却难保不会在叔叔们悄悄议论此事时,被有心人听到。” 张世卿一拍脑袋:“哎呀,爹真是糊涂的紧,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若早知道,也可从爹和其他九兄弟身边的亲兵近卫查起,或许早已查到了线索。”旋即自嘲道,“爹爹白活了几十年,虑事竟然不及吾儿一个幼学少年,惭愧啊惭愧!” 得到夸赞,仇九脸上发烫,心里却也很高兴:“爹爹厉害着呢,孩儿有您老一半本事就知足了。” “本事”二字戳到了张世卿一直以来纠结难解的心思上。早在仇九五六岁时,张世卿就打算送仇九或武当,或少林,或天山,去投师学艺。可一来担心儿子的安全,二来也实在是亲情难舍,所以就耽搁下来,眨眼之间,仇九已经十二岁了。 第三章 仇家找上门 张世卿对张家唯一血脉护犊心切,一直未曾狠下心里送仇九出山学艺,如今仇家已寻上门来,转眼即至,这件事已然迫在眉睫:“儿呀,爹思量着,明天就送你下山,到外面的世界历练一番。爹要你遍访名山大川,寻师学艺,学一身好本身,为张家报仇。” “可是爹爹,为什么你不陪我出门学艺,我走了你怎么办?” 张世卿苦笑一声:“当年汪贼害怕我报复,画影图形,遍地捉拿于我,若不是我带着你躲进深山老林中苟且偷生,焉有咱爷俩的命在。只有你,除了我和你奶妈晋氏,这世上已没人知道你尚在人世,更无人知道你长什么样。爹陪在你身边,反而会被仇家发现,迫不得以,爹爹只能让你只身外出闯荡。” “可是爹爹,你一身本事,林子里的虎狼你都能杀死,为什么你不能教我?” 张世卿摇头苦笑:“爹的本事,些微的很。当年若不是舍不下襁褓中的你,我早找他们拼命去了。可是爹行武出身,这身本事,打仗还行,论到武技,差得远呢!若忍不得一时,爹送了这条命事小,因一时冲动,而害得我张家绝后,爹岂不成了张家的罪人?这些年来,爹已经把一身的本事全传授给你了。也幸亏你天纵之资,早两年就把爹这身本事学到手了。这几年,爹只是担心你太小,不忍心让你独自外出。”顿了顿,继续道,“练武讲究从小就要打好根基,若再等几年,恐怕就耽搁了。” 张世卿放开怀中的仇九,掀起褥子,双手一扯,“咝啦”一声,撕开了布面,伸手进去,取出一件物事。黑暗中,目不辩物,仇九眼中光韵流动,却不知是何物。 “九儿,把上衣脱了。”仇九不知爹爹为何要自己脱衣服,却也没多问。 云南四季如春,寻常人只着单衣,仇九脱去对襟褂子,上身已是**。张世卿抖手把手中的物件展开,那物件衬着从窗户中透进来的夜光,宛若一泓流动的细碎星光,勾勒出一件背心的轮廓。张世卿道:“九儿,把这个穿上。” 仇九接在手上,只觉柔软油腻,轻若无物。摸黑将背心套在身上,问道:“爹,这是甚么东西?” 张世卿道:“这是一件祖传宝物,是用珍贵无比的黑蚕丝织成的宝衣,坚韧异常,刀砍剑刺亦不能伤。你爷爷传给了爹,爹今天再传给你。吾儿身负家仇,未来的路必定凶险万分,有这样一件宝衣护身,爹爹也可稍放些心。九儿啊,这件救命宝物,实在太过珍稀,为世人所觊觎,切不可轻易示人。” 仇九将襟褂套在乌蚕衣外面,道:“孩儿记下了。” 张世卿抬头看一眼窗外的虚空,道:“这时辰大概快进卯时了,吾儿睡会儿吧,睡一个时辰,爹就得送你下山了。” “可是爹……” “嘘……”张世卿忽然发出警示,又贴在仇九的耳边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切记切记,家仇要紧。”言罢,手一顺,把仇九塞进了炕洞里。 “哈哈哈哈……。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一阵如夜半猫头鹰的阴恻恻怪笑声在静夜中突兀响起,格外刺耳,让躲在炕洞中的仇九不由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仇九记着父亲的叮嘱,屏气凝息,伏在坑下,从柴洞向外打量。只见柴门无风自开,惨白的月光倾泻而入,在屋内地板上映出一条宽约半丈的光带。先是一双腿,正正地出现在门外,两道粗粗的黑腿将地上的一片月光分割成了三缕,紧接着,一双大脚迈了进来。仇九心头狂跳,手脚冰凉,直觉得进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追魂摄魄的死神。 来人身着灯笼裤,看不清颜色,扎着裤角,一双瘦骨嶙峋,奇大无比的手垂在身体两侧,上半身就看不到了。 来人握紧了右拳,旋即又松开成掌,漏过来的月光也在这一握一松间斑驳陆离。仇九眩目间,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定神再瞧,六指!来人的右手,小拇指外竟然又生出了一指。 “来得好快!没想到赵能大人竟生了副狗鼻子,这追迹寻踪的本事当真了得。” “张世卿张将军,休逞口舌之能!十一年了,你让爷找的好苦!谁能想到,当年威风八面的名帅之后、世家大少、百胜将军,如今竟然甘愿隐姓埋名,躲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做了一个山野樵夫。张将军能屈能伸,实在让咱家佩服得紧啊!” 接着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这一次,爷来这偏僻的云南办差,若不是在酒桌上偶然听人说起,在这深山老林中,隐居着一位能擒虎搏狼的高人,偶一兴起过来查看查看,差点就与故人失之交臂了。”来人尖细的嗓音仿佛实体般的针刺,扎的仇九脑仁生痛。 “哦?三个酒杯,两双筷子。张将军,今天有贵客?”赵能非等闲人物,一生久闯江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最关键的细节。 “哼哼!我张家百多口人在赵大人手下枉死,还不兴我祭奠祭奠九泉之下的亡父亡妻?” “自然应当如此,可为何只摆了两双筷子?” “今天乃是本将军与亡妻的结婚纪念日,怎么?赵大人觉得很奇怪吗?” “哦?倒是咱家来得唐突了,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也罢,爷一向急公好义,今天就做一件善事,送张将军前往地府与弟妹团聚。张将军以为如何?哈哈……” 仇九眼瞅着那双大手青筋暴起,仿佛猛涨了一倍,作势欲劈,不由心中大急,就欲窜出。 “等等!”张世卿大喝一声,似在阻止来人,又似在警示仇九,“赵能大人,本将军自知今日难逃一死,男子汉大丈夫,慷慨赴死,何所惧哉!只是临死之前,还有些事情不能明了,若能得赵大人解惹一二,张某死也瞑目了。” 仇九在土炕中的气息和动作,赵能如何能够察觉不到?也算张家唯一血脉命不当绝,仇九尚在童年,比之成年人散发出的生命机能本就微弱,兼之动作不大,衣服窸簌之声些微,传至这位赵能大人耳中,以为是老鼠,浑然没意识到在咫尺之内,竟躲藏着一个孩子。 “嘿嘿!对一个死人,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张兄,请问吧,咱家今天知无不言。”赵能自恃武功高出张世卿不止一筹,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张世卿孤身一人,求援无门,绝计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倒生出了猫戏老鼠的戏谑心态。赵能一双脚交错而进,仇九感到土炕微微一颤,赵能已然坐在炕沿上。 “嘎吱,吱溜”,似赵能啃了嘴肉,饮了口酒:“嘿嘿,酒虽粗鄙不堪,不过这些山间野味倒是真他奶的香啊!一别十几年,能在这深山老林中与张兄重逢,对月畅饮,把酒话别,有趣,有趣,有趣的紧啊!哈哈……” 黄泉路,阴阳桥,转眼即见生死,赵能却是态度戏谑,毫不为意,犹如一只惯常嗜血的豺狼,把一句“对月畅饮,把酒话别”,说的轻松写意。可见其一生必定杀人如麻,一颗心早已变得冷酷无情。 “想我张家,只知守边护国,不问朝中政事,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竟被挖空心思栽脏陷害,甚至不死不休!” “张将军,这个嘛,说与你却也无妨。爷来问你,除了皇上,你们张家父子最敬重什么人?” “当然是当朝大司马,圣上嫡亲的三皇叔!想那三皇叔,刚正不阿,精忠报国,乃我大汉朝中流砥柱,天下人人景仰,又岂独我张家父子!” “但张将军可知,三皇叔最嫌恶之人是谁?” “我张家父子行武之人,常年戍守边关,从不过问朝政。三皇叔也从未与我父子议论宵小鼠辈,我们又如何能知三皇叔嫌恶之人是谁?” “唔唔,这不结了?”赵能大概是口中塞满了野味,有些含混不清地说到,“可怜你张家父子枉居高位,于权谋却是一窍不通。实话告诉你,三皇叔最嫌恶之人,乃当朝大司徒汪品浩汪大人。那三皇叔却也不想想,汪大人乃当今皇上的岳丈,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是那么好相与的?纵然你是皇亲国戚,汪大人有圣上罩着,你又能如之奈何?当年,汪大人是委屈求全,一味退让,怎奈三皇叔仗着位高爵显,自诩为国之重器,毫不识趣,对汪大人是步步紧逼,时时刁难,处处掣肘。” “吱”,赵能干了一杯酒,接着道:“张兄请想,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若惹得汪大人急了,反戈一击之下,可就不是咬人了,是杀人!杀人!你知道吗?” 这时,院内老榆树上,一只常年栖息在此的夜鸟“嘎,嘎”叫了两声。“聒噪!”赵能左手一扬,一根啃剩下的骨头破窗而出,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那只夜鸟,不知飞向了哪里。 以下只作交流,不计字数。《仇九》这本书,因构思原因,越到后来,会越精彩,相信我,绝非妄言!请各位书友持续关注,支持新人!君行健谢谢大家! 第4章 父殒 赵能脸上充满暴戾,将手中酒杯重重一蹲,接着道:“杀谁?杀不了三皇叔,还杀不了三皇叔的左膀又臂?你张家父子历来是三皇叔的得力干将,可没少为三皇叔涨脸。汪大人这把刀,不落在你张家父子头上,又落在谁家头上?汪大人苦心孤诣,就是要一步步剪除三皇叔的势力,到时候,一个孤家寡人,即便身份地位显赫,又能掀起多大lang花?” “张兄,小弟说的可明白?那些年,你张家父子每在前线打一个胜仗,三皇叔脸上就多贴一层金,皇上对三皇叔的依仗也就会多出一分。常言道,神像灵不灵,全靠脸妆金。张将军你说,汪大人岂能放任你张家父子一次次给三皇叔脸上贴金?嘿嘿,所以,要怪就怪你张家父子太能打仗了吧,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吧!” 一直以来,张世卿对多年前张家所遭横祸的原因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套问赵能的话,用意虽是让仇九听,但方如此歹毒内情,仍让他不由睚眦俱裂,切齿道:“汪贼啊汪贼!兵乃国之重器,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自毁长城,拿大汉安危作筹码,换取个人前程,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心当诛!”言至此,不由仰天长叹,“唉!可恨啊可恨!张某此生不能嗜尔肉,饮尔血,寝尔皮。汪贼,张某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了好了,事情到这一步,恨也好,悔也罢,张将军不觉得都太晚了吗?” 仇九在炕中,只听到“啪啪”之声,似是赵能在拍掉手上的菜汁。 “张将军,菜也尽了,酒也干了,也是时候该上路了。放心,看在多年同僚和这桌酒肉的份上,咱家就赐你一个全尸,让兄弟你走的痛快些。” “赵阉儿,我张家待你不薄,从前线带回来的好玩意儿,哪一回都没把你落下。可笑啊可笑,喂狼喂虎,竟喂出条忘恩负意的毒蛇来。” “哈哈,骂吧骂吧,尽情地骂,骂个痛快,对一个将死之人,傻子才会生气。咱家只替张兄不值,死到临头了,仍是这般愚顽不化。此事并非私人恩怨,咱家也是身不由己。张兄竟还拿过去的小恩小惠说事,不觉得很可笑吗?” “好一个身不由己!当年我爹若不是信了你这小人的如簧巧舌,焉能明知有危险仍情愿奉旨返回京师?” “哼哼,多说无益。咱家一夜未曾合眼,实在是没多少精神头听你倒苦水。张兄,该上路了!” “那就来吧,张某今天就先为张家冤死的百十口人除了你这个阉儿。”张世卿大力一脚跺在炕上,借力飞身蹿至院中,暖炕登时被蹬塌了一片,彻底隔绝了仇九的视线。 仇九出不去,看不见,心虽似油烹,却也只能凝神细听。先是呼呼带风的拳脚声,后又是兵器相交的铮鸣声,“乒乓乒乒”声大作。也就是盏茶的功夫,仇九听得父亲“啊”的一声惨呼,心知不妙,顿时汗出如浆,怎奈被土石埋了个结结实实,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哈哈……”得意至极的大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终至不闻。 仇九蜷曲着身子,一点点用手抠着把砖土挪向身后,身子慢慢挤了出来。跑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父亲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衣衫**,胸前一个血洞,身下一滩紫血。 仇九大恸,扑过去抱起父亲的脑袋,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张世卿左胸中刃,贯穿心脏,血已流干,早已气绝身亡,又如何能回应儿子的呼唤? 仇九悲恸欲绝,哭昏了过去。悠悠醒转时,天已放亮。阳光一如既往温暖和煦,照在仇九和父亲的身上。仇九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父亲的尸身。眼前的一切恍若梦里,那么的不真实。仇九摇摇脑袋,缓缓转动眼珠,蓬屋、厨房、篱笆、小径、石锁,父亲常端着茶水在下面歇阴的老榆树上,还挂着前天刚猎回的一只狍子……。一切都没变,一切都仿佛昨天,可是爹爹没了!仰头看,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天还在。环顾时,木叶婆娑,草长莺飞,地也在,可是爹爹没了!仇九再次放声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嗓子嘶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时,才抽抽噎噎的止了悲声。 仇九再次昂起头时,目光中多了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坚定和执着,还带着股狠劲。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少年心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残酷地锻打、锤炼、淬火,再也难见分毫。 仇九长大了。 仇久将双手从爹爹背后肩窝下插入,把尸身拖拽到爹爹生前常在那里饮茶的老榆树下,拿了床薄被盖在尸身上,又双手一把把掬着沙土在上面堆了个薄薄的,长条型的坟头。 一碗清水,三根树枝,仇九在父亲坟前连磕了九个响头,每磕一下就念叨一声:“爹爹,一路走好,九儿定报此仇!” 狠狠抹了把额头渗出的血,仇九最后向父亲的坟头深鞠一躬后,决然转身,出了篱笆院,顺着羊肠山道离去。在老榆树上栖息多年的乌鸦,圆睁黑豆般的眼睛,目送着仇九小小的背影,远去,远去……蓦然扬脖,发出凄厉的鸣叫,如泣似诉。 仇九一路头昏脑涨,步履蹒跚,只是本能地迈动双腿,机械地顺着父亲踩出的山径前行。十二年来,仇九从未离开过这座原始森林,如今一夜之间,成了茕茕孑立,孤苦无依的孤儿,不得不独自闯荡,面对未知的凶险。 小径已消失,举目四顾,入眼皆是荒草乱蒿、丛生荆棘、参天古木,不知路在何方,又该向哪里去。仇九用手在脸上揉搓,努力清醒起来,蓦地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跟着河走,它就会带你离开这坐大山。河往低处流。仇九用砍刀开路,披荆斩棘,沿着山坡向下走去。 云南常年高温湿润,最适合草木生长,各种植物纠结在一起,密匝匝布满整个山坡。不过百多丈的脚程,仇九却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山脚。果不其然,仇九在山脚下发现了一条不大的小溪,泉水清澈,淙淙流淌。 仇九此时精疲力尽,只觉得又累又饿又困,掬着喝了点山泉水,洗了把脸,又吃了点干粮,不知不觉靠着树干打起盹来。 …… 赵能提着一口真气,足尖点地,双臂微摆,像一只大鸟在山林间贴地飞掠。衣袖飘飘,山风猎猎,好不快慰,好不惬意!“春风得意马蹄疾”,虽然赵能跨下没骏马,胸中无点墨,但还是想到了这句文诌谄的话。 也难怪赵能如此春风得意。当年张家百余口人尽受斧钺之刑,却唯独张世卿躲过一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汪司徒懂,赵能也明白。张家树大根深,张家一案过去这么多年了,仍不时有人为张家鸣冤。而且,张世卿在军中颇有些威望,本身兵法、武技都属一流,难保他不会伺机而动,滋生事端。张世卿一日不死,当年参与张家一案的人,谁也别想睡个踏实觉,所以十余年来,大家一刻也没放松了对张世卿的缉拿。怎奈张世卿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这次来云南办差,竟访查到了张世卿的下落,并亲手摘除了这枚卡在大家喉咙中的尖刺。想到这次干得漂亮,汪司徒定然少不了赏赐,心里畅快,脚步也轻快起来,原本十个时辰的路,回来时竟少用了一个时辰。 云南刺史王隆这几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一个月前,赵能大人来云南寻找一种叫做还颜果的药材,尽管府衙上下撇开了一干不相关事务,全体出动,几乎把云南翻了个遍,却依然没有一点头绪。眼瞅着一个月的期限堪堪将尽,王隆心似油烹。 “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王大人一边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一边背负着双手,在官道上来来回回踱步。更在心里把能骂的,不能骂的,能埋怨的不能埋怨的,骂了个遍,也埋怨了个遍。三班衙役伺立官道两旁,眼珠子跟着王大人来回巡睃,看傻子一般,想笑又不敢笑。 汪大人腹诽不已:你说这叫什么事?皇帝最宠爱的杨贵妃,好好的住在宫中哪也没去,怎么就会中了古蛛毒?中也就中了吧,死了不就得了?死了多干净!偏偏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医愣是把个杨贵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拉回来就拉回来吧,也显得你们有本事,但你们倒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呀,怎么还能让杨贵妃容貌尽毁,那你们还救她干吗呀?圣上也不对,杨贵妃容貌毁也就毁了吧,您老身边嫔妃如云,随便换一个不就得了?偏生这圣上还是个情种,为了杨贵妃的病,每日茶饭不思,朝也不上,奏章也不批,就只是砸瓶撕画,骂人杀人。 第5章 追杀 这个杨贵妃,据说有倾国倾城之貌,勾魂摄魄之姿,那一颦一蹙,那娇羞神态,把个皇帝彻底迷晕了,疼爱的了不得,当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现如今西施变无盐。叫圣上如何不急?后来,有多事者告诉皇上,说云南生长一种还颜果,不仅可让杨贵妃余毒尽去,还可多增加三分美貌。得了这个讯,圣上立马差赵能前来云南传旨,严令:就是把云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还颜果。 可据说还颜果,亘古以来,普天之下,只在滇南之地出产过一枚。古往今来,一地!一枚!如同传说般的稀珍之物,哪找去?能坐到刺史这个位子上,王隆并非傻子,哪敢在此事上生半点加官进爵、福荫子孙的奢望,只希望能保住项上人头就算烧了高香。这段时间以来,王大人每念及此,都会汗出如浆。唯今之计,只能小心伺候好眼前这位赵能大人,拜托他在皇帝跟前多多周全,庶几或能度过这道坎。因此王刺史天不亮就前出城门三里,等在官道上,迎接出去办事的赵能。 第一缕阳光来自东方,瞬间将一夜积攒下来的阴冷湿气从身体上剥离了去,除了王大人深植于内心,驱离不去的寒,众衙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就似沐入了温泉,说不出的舒泰。 “来了”,府衙捕头指着官道尽头处一个小黑头。 王隆闻言手搭凉蓬,向官道尽头眺望。只见东方地平线上,那颗硕大的初阳背景中,一个小黑点正快速而来,渐行渐大,形似鬼魅,状若黑鸟,异常迅疾。赵能无意间展露出的这手轻功,让王大人惊骇莫名。吃惊的嘴巴尚未合拢,赵能已来至近前,冲王隆一抱拳:“见过王大人!”。 王隆有些眼晕,头也连带着发晕:“啊,啊,赵大人辛苦,事情还算顺利吗?” “幸不辱命!”赵能难掩一脸喜色。 “哈哈,这就好,这就好!”王隆以为是还颜果有了着落,心头一松,暗地里长出一口气,转身吩咐衙役,“快,备轿!送赵大人回馆驿歇息。”又冲赵能一揖,“赵大人,中午在天泽楼,下官为赵大人洗尘。” “那咱家就先行谢过王大人,告辞!”赵能说着抬腿上了暖轿。为了诛杀张世卿,赵能数日劳顿,几乎两天两夜没合眼。此时一钻进轿子,顿感浑身酸困,就像散了架一样,不由一屁股重重地跌坐下来。 就听得“咔嚓”一声,座榻承受不住赵能近乎砸下来的身体,顿时塌了架。赵能冷不防吓了一跳,等最初的惊悚悄悄平复,心中却又是一凛。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赵能脑海中闪过:张世卿抬脚狠狠跺下,土炕登时塌了下来。 稍有些轻功底子的人,轻轻一个纵身就可从屋子里跃至院中。可张世卿为什么要使那么大的劲?难道在刻意掩饰?土坑中藏有东西?联想到土炕中传出的窸簌之声,赵能暗道一声:不好!其中有诈! 赵能一掀轿帘,顾不得理会在轿旁嘘寒问暖的王大人,双脚在轿辕上一蹬,身子已经出在了三丈之外,又接连几个飞纵,眨眼之间就消失在王大人的视线中。 王隆呆愣当场,好半天才道:“这是怎么了?发哪门子神经?” 衙役甲一脸谄媚,讨好地接着王隆的话茬道:“是呀,怎么神经兮兮的?” 王隆正值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已然分辨不出好话坏话,“啪!”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大胆!居然敢骂本大人神经兮兮,回去打二十水火棍,罚俸一个月。” 王大人虽说武功平平,但也是练家子,盛怒之下,这一巴掌可着实不轻。衙役甲捂着火辣辣的左腮帮子,语带哭腔:“大人,小的该死,小的不是在说王大人呀,小的是说赵大人神经兮兮的。” “啪!”衙役甲右脸又遭掌掴。王隆盛怒之下,反手又是一巴掌,喝斥道:“大胆!真正的好狗胆,朝廷命官也是你想骂就骂的?再加二十棍子,罚俸两个月。” 衙役甲没想到马屁居然拍到了马腿上,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承受着众衙役鄙视的目光,羞愧难当,死的心都有了。 …… 还是那间蓬屋,还是那棵榆树下,赵能杵在一座新起的坟前,悔之不迭! 当时炕洞之中一定躲藏着什么人,也就是那个人掩埋了张世卿的尸身。什么人?什么人能从小小的坑洞口钻进去? 赵能目光偏移,霍然看到地上凌乱的小脚印。 是个孩子!谁?张家几代单传,当年唯一的儿子尚在襁褓,也随张家老老少少一同被杀,这是自己亲眼所见。 那还能是谁?赵能疑窦重重。难不成,张家使了什么障眼法,那个张家后人没死? 赵能重重拍了一掌额头!暗道:糊涂啊,糊涂!不是那小杂种还能有谁?张世卿这几年亡命天涯,自顾尚且不暇,断不可能续弦再娶,养儿育女。 追!绝不能留下后患!即便过去快一天多了,可谅他一个孩子能跑多远?赵能对自己的追踪术自视颇高,地上的印迹、树枝的折断、草棵的倒伏、露珠的碰落,都能成为他追踪目标的线索,他甚至可以根据地形的特点,揣摩出逃跑人的路线。 多年来,无一失手! 五十里外,小仇九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仍未醒转。仇九一路浑浑噩噩行来,衣服被荆棘、树枝挂得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遍布血口子。西斜的阳光从树梢探进来,打量着这个倚树而眠的孩子。 一条儿臂粗的眼镜蛇感觉到了仇九身上的体温,在仇九身旁游来游去,研究这个一动不动的温暖“石头”是否可以用来裹腹。一只从冰冷的山泉水中跳到岸上晒太阳的青蛙吸引了眼镜蛇的注意,从仇九腿上悄悄爬过去,蛇头电闪而出,将青蛙咬在嘴里,甩了甩三角脑袋,爬进了草丛。 一只吃腐肉、食死尸,三尺多长的马陆大虫,从长草中爬出来。“咔嚓咔嚓”挥动着数十对儿长足,多节而色彩斑斓的身体蠕动着,缓缓向仇九靠近。马陆锋利的吻部在仇九的身上蹭来蹭去,感知、捕捉、等待着猎物死亡的气息。终于,饥肠辘辘的马陆耐不住食物的诱惑,张开茶杯口大小,涎着口水的大嘴,翻出白森森的尖牙,作势便咬,那散发着腥臭的涎液一缕缕滴在仇九裸露的小腿肚上。 正在此时,林中“嗽嗽”声大作,一只跳羚从山坡上冲下,来势甚急。跳羚到达仇九倚靠的那棵树时,猛然发现了沉睡的仇九。跳羚凌空扭转身子,前蹄避开仇九小腹,落在大腿外侧,后蹄快速收向雪白的腹部。跳羚避开了仇九,却没避开正欲大快朵颐的马陆,坚硬似铁的羚蹄踢在马陆头胫下尺许处,马陆被踢飞至空中两尺,重重摔落在地上。马陆被一踢一摔之下,晕头涨脑,惊惶失措,翻了个身子,挥摆虫足,迅疾消失在草木丛中。 仇九被羚蹄杂乱的踏地声惊醒,一个激灵,翻身坐直,茫然四顾,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猛的回想起父亲被害一事,哭嚎声已冲到了嗓子眼,却突然听得山坡上传来树枝折断声,有人正快速向这里接近。仇九心头一凛,把这声哭嚎生生吞了回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袱,沿着溪水边飞跑逃离。 “小子,看你往哪儿跑?”兀地,背后遥遥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嗓音尖细无比,分外刺耳。 仇九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圪塔,脚下却丝毫不敢停顿,跑得更快了。仇九逃跑的脚步声,赵能听了个清清楚楚,知道已追上了躲藏在蓬屋土炕下的孩子,即将毕其功于一役,不由得心头狂喜。但赵能身形比之仇九高大出何止一分半分,虽得仇九前面披荆斩棘开路,却愣是钻不过来,又不愿受尖刺断茬划刺之苦,只好边破除阻路的杂树荆棘,一边追下山。短短几十丈的距离,赵能竟花费了顿饭的工夫。待得到达山脚溪边,举目四望,已经不见了仇九的影子。不过,赵能并不着急,一个孩子,在这杳无人烟的深山中,无异是案上鱼,釜中肉,自己既然能寻踪觅得,就不怕他再逃脱。 仇九跑动的身子猛然顿住,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宽宽的水面,湖水清晰见底,最窄处也在七八丈以上。 爹爹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仇九:在滇南,毒虫恶豸遍地,尤其是水面下,那些不知名的虫蛇更多,若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多半会送了性命。 仇九观察之下,发现这片水面很浅,大部分仅没至小腿,最深处也不过齐胸,完全可以慢慢渡过去。但仇九对爹爹的话记得很清楚,一直对陌生水域有一种畏惧心理。此时,明知身后的杀手不久将至,就是迟疑着不敢下水。 第6章 蛇口余生 正彷徨无计间,身后脚步踢踏声、衣袂飘动声骤然大作,一只干枯的大手搭上了仇九肩头,将仇九搬了个转身。下一刻,仇九眼中出现了一张刀削般的马形脸,来人眼中精光闪烁,正一瞬不瞬地上下打量着仇九。 “嘿嘿,和张世卿那死鬼还真有几分像。” “小子,张世卿是你什么人?” 仇九厌恶地用手去拨拉搭在肩头的大手,那只大手就好像石头雕成的,触之坚硬,纹丝不动。仇九又试着去扳赵能的手指头,一入掌心便觉有异,扭脸一瞧,六指!就是仇九躲在炕洞下看到的那只生有六个手指的手。仇九心中被仇恨塞得满满的,一张口,低头便咬。牙齿刚刚挂着手上的皮肉,赵能一抬手,手背抽在仇九脸颊上。仇九只觉左脸颊像被大青砖猛拍了一下,身子飞出去有三尺远,再爬起时,嘴角洇出了一缕鲜血。 仇九倔强地挺立在赵能面前,犹如高树面前的小草,虽弱小却脊背挺直。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手指赵能:“我爹是你杀的?” “嘿嘿”赵能一阵冷笑,“果然是张家的小杂种。好小子,你爹讲过没有,当年是谁替你死的?说出来,老夫念在你年纪尚小,或许会饶你一命。” 十余年前,赵能亲自监视着手下摔死了眼前这个孩子,当时脑浆都出来了,断无生还可能。没想到十余年后,这孩子居然死而复生,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赵能知道一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这个躲在暗处的人,让赵能脊背发凉,急于从仇九口中挖出此人。 仇九双眼喷火,恨恨地盯着赵能:“狗官,你的话直如放屁!当年你杀死那个婴儿时,怎么就没见你有半点怜悯之心?休说小爷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仇九说不知道,赵能相信,甚至赵能怀疑张世卿都未必知晓仇九侥幸活命的真相,毕竟张世卿是在被押解赴京的路上被人救下的。那时候,张家满门已然遇害,而自那以后,张世卿也并未到过京师,根本没有机会获悉内情。 既没有问下去的必要,赵能杀心顿起:“嘿嘿,说不得了,老夫今天只能破个例,斩草除根了。小子,你在阴间可别怪老夫,咱家这也是迫不得已。”赵能自成名之后,就发誓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和孩子,虽说之前也有妇女和孩子因他而死,但也绝非他亲手所杀。这并不是赵能心怀仁善,而是他笃信轮回之说,害怕今生造孽太盛,来世被打入地狱。 面对杀死爹爹的仇人,仇九恨不能生噬其肉,生喝其血,但赵能嘿嘿的冷笑让仇九冷静了下来。自己的爷爷,爹爹,还有张家百多口人,都命丧此人之手,若自己再平白搭上条性命,不仅遂了眼前这个大仇人的心愿,而且张家的冤仇,从此可就真的石沉大海了。 不,绝不能拼命!仇九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猛一转身,冲进水洼,连趟带划拉,拼命向对岸逃去。 赵能双臂抱胸,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跑啊!快跑啊!小杂种,咱家看你能跑到天上去?” 眼看仇九已渡过大半水面,赵能收了笑声,双臂抡动,双腿微屈,作势欲扑入水中。“咦……”赵能猛然顿住身形,定睛向水中打量。 仇九在水中脚趟手划,闹出好大的动静,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以仇九为中心,犹如汤沸,水花四溅,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只见水草中,沙土下,石缝中,一条条白的、黑的长虫,扭动身躯,摆成s形状,快速向仇九游去,足有几十条。白蛇通体雪白,黑蛇遍身黝黑,皆泛着亮光,如鬼似魅,又像索命幽灵。 赵能惊出一身冷汗,身子晃得几晃,双脚钉牢在地面,硬生生刹住了前冲的身子。 仇九对快速袭来的死神浑然不觉,只知拼命跳跑。近了,再前进两丈就可以上岸了,仇九加快了动作。蓦地,左小腿上传来一阵巨痛,仇九顾不得低头查看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再快点!到岸上就安全了。” 才迈得几步,左腿渐失知觉,疼痛转成麻木,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仇九拖着左腿,双手狠劲划水,右腿几乎单跳着在水中艰难前行。蛇毒上行很快,仇九头晕眼花,湖岸看上去模糊一片。仇九努力向岸上滚落,昏迷前,感到右脚又是一阵巨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赵能在岸边,把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楚。在仇九即将抵达对岸时,冲在最前面的一黑一白两条长蛇也已游到了仇九身边。先是黑蛇在仇九左小腿上咬了一口,旋即一股红色的血沫冒起,仇九趔趄了一下,继续向前,在即将滚落岸上时,白蛇又在仇九的右脚上咬落,被仇九顺势带离了水面。那条白蛇这才松口,落回了水里。 隔了六七丈距离,赵能看得明白,仇九滚落对岸后,就再也没有动弹。赵能猜测水中这些怪异的黑白蛇一定含有巨毒,否则仇九不可能被咬后,在短短几息工夫就陷入昏迷。赵能对仇九的生死毫不介怀,却只是对这种怪蛇的猎食习性感到奇怪。按说,蛇类的进食特点是先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待猎物昏迷或死亡后再整体吞食。但眼前的怪蛇咬上去后,却生生在仇九的身上拉下一块肉来,否则,若只是注毒的话,不可能流那么多的血。 赵能四下打量,只见山风猎猎,四周树影婆娑,绿意盎然。再向水里瞧去,湖水清澈透明,水草摇曳生姿,美不胜收。而那些携带着死亡气息的黑白毒蛇,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一样。水体纯净,其中连一条鱼,甚至一只蝌蚪也见不到。赵能却知道,这波光鳞鳞,美轮美奂的水面下,潜伏着巨大的危机。 太阳尚未落山,阳光温暖,面对山水美景,赵能却感到遍体生寒。不由倒退几步,离水洼远了一些后,再向对岸看去,见仇九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赵能扭转身,就欲就此离去。刚刚掠出去几步,心头一突,又猛然刹住脚步。不对!刚刚那小杂种的手指似乎动了动,只不过幅度太小,差点就瞒过了自己的眼睛。 赵能转身返回,在离水洼一丈远处站定,向对岸的仇九仔细观瞧。果然不是错觉,只见仇九先是抬抬手,又曲起双腿,然后缓缓地坐起身来,双手在脸上来回揉搓了几下,四下观瞧,一下子把仇恨的目光聚焦在对岸赵能的身上。 赵能与仇九隔岸四目相对,竟抵受不住仇九目光中刻骨的怨毒,偏开了视线。心中却是大惹不解,心道:“这些蛇是什么怪物,注射的究竟是毒液还是麻药?怎么毒这小子不死?” 这时仇九已经站起,最后向赵能盯了一眼,然后背转身,摇摇晃晃离去。赵能大急,好不容易寻到了张家的后人,岂能容他安然遁去?赵能沿着水洼岸边逡巡,试图找一处水窄的地方跃过去。走出几十丈后,赵能发现水边生长着一棵三人合抱的柳树,柳树粗大的枝干伸向水面有三丈远近。赵能施展出提纵术,手脚并用,揉身上了柳树。双臂伸展,保持平衡,慢慢向那条朝水面伸出的树枝顶端移动。估计再往前去,树枝将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时,赵能停了下来,向水面目测一番,抽剑在手,提一口真气,双脚猛地一蹬,只听“咔嚓嚓”声响,柳树树干已经折断,落上水面,而赵能就像一头苍兀般,双臂平展,向对岸飘去。离岸上还有一丈左右时,去势已尽,身体坠向水面,赵能这时右手剑向下伸出,向水底一点,身子又起,飘飘落在了岸上。 仇九此时已不知去向。赵能掠至仇九上岸的地方,只见地上血迹犹新,一行小脚印向东南方向,消失在树林最密处。赵能心中冷笑不止,暗暗道:“小杂种被毒蛇咬了,居然还能大难不死,哼哼,只可惜,今天就是你的奠日,你已没命享后福了。” 赵能寻踪而去,费了好大工夫,才穿过河边这道密匝匝的林子。出得密林,抬眼看去,只见眼前又是一大片开阔地。大概是被山洪常年冲刷的原因,开阔地两侧直立陡上,难以攀援,中间则是乱石嶙峋,行进艰难。约五六十丈之外,仇九小小的身子正在乱石间蹒跚前行,可能是因为身中蛇毒,身子摇摇欲坠,走的十分缓慢。 赵能轻功造诣不凡,双脚错动,足尖在乱石上轻点,身子疾窜而出,向仇九追了过去。几十息的功夫,已追至仇九身后,这时,仇九即将再次进入一片浓密的荆棘丛中。赵能右手前探,鹰爪一张一合,抓住了仇九的上衣后领,仇九被揪的仰面向后跌倒。 第7章 内宫侍卫统领赵能 仇九翻身跃起,自知性命难逃,索性也不跑了,一头撞在赵能的身上,两只攥紧的小拳头朝着赵能胡乱招呼。 赵能一身功夫高深莫测,不仅搏击功夫,铁布衫、金钟罩这些防身功夫也是无所不修。尽管仇九从小习武,可是一个小孩子貌似市井无赖般的浑打,他又如何能惧? “小子,找死!”赵能劈手揪住仇九的头发,将他揪离身体,一双铁掌大力推出,朝仇九当胸印上。 仇九只觉得胸腹处如遭锤击,然后巨痛传来,就此失去了知觉。身子先是向前一躬,紧接着呈虾身状向后凌空飞出,撞穿了一蓬矮树丛。 赵能“咦”的一声,他没有听到仇九身子落地的声音。赵能一生谨慎,这不可思议的怪事,让本想扑过去补上一掌的他,硬生生刹住了身形。 仇九不见了! 赵能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前探去,约莫一丈开外,赫然有一道悬崖。赵能顿时了然于心,张家的孽种定然是坠下了悬崖。 按说以赵能的功夫,在这么近的距离提前查探出前方有一道悬崖,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怎奈当时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仇九身上,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没有察觉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赵能站在悬崖边上,往下探看。这道悬崖完全是由坚硬的花岗岩构成的,由于此处多雨,空气湿润,崖壁之上布满滑溜溜的苔藓,直立陡上。即便像他这样功夫一流的武者,也无法轻易在其上立足。 此时碧空如洗,红日当头,视线良好。赵能举目向崖下四下观望,只见下面是一处方圆达几十里的深谷,四周皆被这样的悬崖包围,只在东南角有一道口子,一条湍急的河流奔涌而出。 无法出入! 赵能对自己的掌力很自负,估摸着仇九既然被自己结结实实当胸印上一掌,当时便难活命,但万事皆有意外,只有见到尸体才能放心。只是这危崖滑不溜秋的难以攀援,下去查看显然做不到,怎么办呢?赵能手托下巴,久久思虑不绝,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小子,摔不死你,饿也饿死你!” 自从赵能突然不辞而别后,王隆大人一直忐忑不安,疑虑重重,难料是福是祸。 派出了几拔人马去寻找,怎奈这位赵大人就如同神龙在天,首尾不见,又好似泥牛入海,踪影全无。 这都快两天了,王刺史一直是郁结于心,茶饭不思。心里暗暗发狠,把赵能赵大人前至八辈的祖先问候了个遍。 正值愁肠百结,难以排解时,衙役来报:“赵大人回府!” “快,快快有请!”请字未落,已经跟在衙役屁股后迎了出来。 “哎呀,赵大人,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可把下官急坏了!” “王大人,事情紧急,下官去的突兀,有劳大人挂怀!” “赵大人此来为皇上办差,不辞辛苦,连续几天在外奔波,这份忱忱忠君之心,实乃下官楷模啊!赵大人,下官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虽说替皇上办差,我等做臣子的理当殚精竭虑,但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有些事,大人不必事事躬亲,交给下官去办也是一样的。” “下官愧不敢当。皇上交办的事,下官焉敢怠慢?”心到:这种事也是你能办的? “赵大人面色凝重,难道是寻找还颜果一事有变?” “却也并非那药果,而是赵某另有它事,稍有波折,不过并无大碍。至于药果,下官回京之后,还要拜托王大人继续勉力寻找。” “赵大人这几天风尘仆仆,来回奔波。难道说,那药果还没有线索?” “这是哪里话?咱家只是负责传旨督办。至于寻找药果一事,还得仰仗王大人全力以赴。毕竟,这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不靠你,难道要靠咱家?” 赵能在宫中一呆就是四十年,于钩心斗角、揽功诿过之事耳濡目染,早已驾轻就熟,焉肯在此时没病揽灾?几句话就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王隆大人闻言出了一头冷汗,差点瘫倒在地。心道:“你奶奶的,这几天看你刮风似的来来去去,还以为药果已然有着落了。既然鬼影都没见着,那你疯狗似的上蹿下跳什么?”王大人腹诽不已,又开始在心里操练起赵能的祖宗来。 “王大人?别愣着了。下官明日就要回京复命,你也该去准备准备了。” 妈的,准备?准备什么?还不是金银珠宝!贪得无厌的东西,也不怕撑死你!怕归怕,骂归骂,肉疼归肉疼,被剥掉一层皮却是万万躲不过的。 ……。 风尘仆仆赶回京城长安的赵能,不及回宫交差,更不及回家洗漱,直奔司徒府而来。此番赴云南,虽说办的是皇差,可在赵能大人的心中,自是拎得清轻重。圣上的事虽大,稍使点阳奉阴违的手段也就对付过去了,但事关汪大司徒的事,却万万含糊不得。 赵能七岁那年,官府到村子里选人进宫当侍卫,声明必须是八龄以下男孩,且根骨不佳者不取,相貌丑陋者不取,残疾智障者不取。一旦选中,孩子家长可得五铢钱十五贯。既可省下一张嘴的吃食,又可得一大笔钱钞,遇到这等好事,哪个家长不是趋之若鹜?于是排着队把自家的孩子送来让官府甄选。赵能还记得,当时一个皮肤黝黑的干枯老者,用一双皮包骨头的手在自己身上捏了个遍,完了说了句“就他了。” 就是这三个字,赵能成了村子里唯一入选的孩子,迎着乡邻羡慕的眼神,赵能着实趾高气扬了一阵。 西汉末年,宦官当道,上下其手,致使朝纲崩坏,人民嗟怨。天子痛定思痛,认为毛病出在奴才不忠上,决定选一批根骨好的孩子入宫,从小培养成武功卓绝、效忠皇室的死士。所以四十年来,皇家投入血本,对这批孩子重点陪养。可以说包括赵能在内的一帮宫庭侍卫,占净了天下至宝,阅遍了武功秘籍,拜尽了天下名师。如今个个身怀绝技,人人武功超凡,鲜有敌手。 走狗屎运的人就得冒被狗屎沾身的风险,赵能走了狗屎运,代价就是被净身。赵能时常担任公主、嫔妃、宫娥的贴身护卫,周围粉黛如云。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稀罕物,皇家不能冒血统不纯、丢失颜面的风险,所以这个险只能由赵能领受。 不能说身残的人,性格都会扭曲。但遭受宫刑的太监,阴阳违和,往往会变得性格奸邪、手段阴狠,成为唯利是图、满腹怨恨、不忠不义之人。赵能正是如此,若非如此,赵能岂会在汪司徒一番恩威并施的手段后,轻易就投靠过去? 本想培养一批忠诚皇室的死士,却不料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不能不说是皇家的悲哀,又或者说是皇家解不开的一个死结。 赵能进宫后,赵家人也举家跟着进了京,以赵能的卖身钱做本,在京师做起了买卖。赵能刚入宫那会儿,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好,见什么都新奇,难免生出觊觎之心,于是每次外出办差,都会偷偷摸摸顺几件皇家的宝贝出来,交给家人变卖。后宫宝贝无数,起初丢个几件十件的还不显眼,时间久了,宫中丢的东西越来越多,终于引得后宫总管震怒。于是查,严查!查不出来就到外面的当铺查找。这一查不打紧,就牵扯到了赵能。这可是灭门的大罪,赵能岂能不怕,于是就求到了汪贵妃,也就是汪司徒的女儿。在父女二人一番巧妙运作下,算是替赵能化解了一场天大的祸事。 汪司徒观赵能心事灵巧,无论功夫还是办事能力在这帮孩子中都是佼佼者,就生出了拉拢之心。隔三差五请赵能进汪府吃喝,各种宝贝赏赐无数,更把赵能父母接进汪府,名义上是养了起来,实质上也算半个人质。再后来更是亲自主持,在赵能族中为赵能过继了一个儿子,同样养在汪府。 十多年前,汪品浩陷害张世卿父子,与赵能里应外合,狼狈为奸,赵能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当年赵能亲自到前线传旨急诏张世卿父子回朝,鼓弄如簧巧舌,信誓旦旦作担保,才骗得已经收到三皇叔警信的大将军张达返京,终致被害。 张家一案中,赵能内引外联,居中操手,功劳不小,也因此一跃成为汪大司徒最为倚重,最为信赖的心腹。汪司徒授意汪皇后,在圣上面前频吹枕头风,替赵能吹出个内宫侍卫统领之职。赵能感恩戴德,至此,彻底投靠了汪品浩。 不能不投靠! 这一次,赵能来云南办差,无巧不成巧的,竟然寻获了久觅无踪的张世卿。因为事涉十多年前官场秘辛,所以赵能孤身一人潜入深山老林,掌毙张世卿父子,了却了一桩多年来一直索绕于心的悬案。 第8章 大司徒汪品浩 大司徒汪品浩近年来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自从十多年前用计搬掉大司马三皇叔的得力干将,号称北方屏障的张世卿父子后,三皇叔在漠北用兵屡屡吃瘪,损兵折将。彪悍的匈奴人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折腾的威名赫赫的三皇叔顾此失彼,疲于应付。 圣上对此无比震怒,逐步削夺了三皇叔的兵权,虽还保留着大司马的虚名,但地位已是一落千丈,如今赋闲在家,已经很少在朝中露面,再也难于对汪司徒形成有效的掣肘。 在自己的授意下,治粟内史苟祈今天在朝堂上,以失职失察,耗费无度,导致赋税过重,国库空虚,民怨沸腾一事,狠狠参了大司空韦玉一本。皇上念及韦司空一生清廉,虽把原因归于连年征战,没有责罚,但这副眼药依然效果不错,皇上看向韦司空的眼神,隐隐有恨铁不成钢,有负圣恩的意思。 看来,韦司空的失势,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候,朝堂之上,“三公”已去其二,只剩下自己这个炙手可热的大司徒,圣上的老丈人。那么,自己期盼多年的大权独揽,权倾朝野的局面就形成了。 哈哈!形势一遍大好啊。如果一切都如老夫所料,不出五年,大事抵定。想到这里,汪大人激动莫名,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茶杯在茶托上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咣咣”声。 “司徒大人,内宫侍卫统领赵能赵大人求见。”府役的通报,把汪大人从憧憬和遐思中拉了回来。 “哦……?”汪品浩不由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回。吩咐道:“快快有请!”原本预计赵能起码还得个把月才能返京,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不大一会儿,门外传来赵能的声音:“汪大人,下官赵能求见。” “快快请进!” “下官赵能参见汪大人!”赵能闪身而入,一揖到地。 汪品浩见赵能风霜满面,料定他既未回家歇息,也未回宫复旨,第一时间便前来拜见自己,甚是满意。 “赵统领,此次去云南办差,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这是刚刚回京吧?快来人,给赵大人上茶。” 这些年来,汪大人在赵能身上恩威并施,可以说下足了功夫。每当有到富黍之地办差的美事,汪大人都会举荐赵能前往;每次查抄三品以上家员的家,有汪大人的照拂,赵能自然也不会错过大发横财的机会。 逢年过节,赵能都会被汪大人请来府上大吃大喝,临走还有厚礼相赠。整个皇宫,内宫侍卫多达几百上千人,有几个能有此殊荣?赵能对此点滴于心,感恩戴德。 十几年前,汪大人派人辗转找到赵能的老家,安排当地官府对赵能五代之内的亲戚百般照拂,后来,又把在京师蚀本殆尽,走投无路的赵能父母接进司徒府,还把其堂弟的儿子赵丑带回京城,过继给赵能。汪大人表示,阿丑就先在汪府住着,一干用具无需赵能操心,全由汪府负担。待将来成家后,再择地修造府邸,另立门户。 赵能明白,汪大人的话只是个借口,其实阿丑就是捏在汪大人手上的人质牌。哪天赵能若胆敢背叛,汪大人只需动动手指,阿丑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那样一来,赵能可就绝后了。 局外人不知当事人的苦,赵能不能人事,何谈传宗接代?这实实在在是赵能一桩排遣不了的大心思。汪品浩这一招,对赵能来说,是准准地打到了七寸上。 赵能天天都盼着阿丑快快长大,成家立业,另立门户,自己也好老来有个归宿,每日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未来遥遥不可期,结果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似乎全系于汪品浩一念之间。三分出于感恩,七分倒因恐惧,赵能对汪大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毕恭毕敬,不敢有稍许怠慢。这就是赵能不先回皇宫复命,而是直奔司徒府的原因。 “司徒大人,你说巧不巧,此番下官赴云南办差,竟意外遇到一位久觅无踪的故人,你猜是谁?” 汪品浩思忖片刻,迟疑到:“难不成,是那张家后人张世卿?” 张家一案,前前后后,都有二人参与其中,而张家唯一负案在逃的张世卿更是两人共同的一块心病,赵能稍一提点,汪品浩自是心有灵犀。 “司徒大人慧眼如炬啊!下官佩服佩服!” 赵能适时送上一通马屁,转而压低了嗓音:“可是大人绝然想不到,除张世卿外,张家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哦……?真是咄咄怪事!”汪品浩清楚记得,当年是核对着张家五代之内所有人口名单,一个个验明正身后处斩的,除了张世卿,无人漏网。难道,张世卿还有外室?可从自己得到的消息判断,又似乎不大可能。 不由得紧声追问:“谁?是哪个?” “就是那个尚在襁褓之中,张世卿唯一的儿子。” “竟有这等事?当时不是赵大人亲人所见,被人摔死了吗?怎么会尚在人世?” “司徒大人可否记得,这个孩子出身后,张府雇了个奶妈晋氏,而晋氏也是刚刚生育一子。依下官看来,这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奶妈演了出偷天换日的好戏。” “嗯,除此之外,别无它解,这样看来,那个奶妈倒也留她不得了。赵统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下官明白。” “那么,张世卿父子如何了?” “既然被下官遇见了,焉有让他们活命的道理?那天,下官在酒楼独自饮酒,听得临桌人讲起……。” 赵能当即把掌毙张世卿父子一事向汪品浩描说了一遍。 听罢,汪大人面色凝重,沉吟良久方道:“呵呵,赵大人也忒心急了些,这么急急返京,难道是想儿子阿丑了不成?” 似乎觉得语气过于严厉了,汪品浩缓了缓,才续道:“赵大人这次能掌毙张家父子,可谓是大功一件。不过,老夫觉得,对那张世卿的孽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大人当时真该多盘恒几日,即便找不到绳子,结藤也应下崖查看个究竟。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宜用常理度之的,那孽种是否真的死了,若非亲眼所见,谁能肯定!” 汪品浩一番话,让原本觉得立了一件大功的赵能,顿时冷汗涔涔,全然不敢再有请赏的心思。 “不提这个了,即便那孽种侥幸没死,可坠下深不见底的高崖,又生受了赵大人致命一掌,估计也难逃活命。”口风一转,“赵大人,此番远赴云南,那还颜果可有着落?” “尚无半点眉目,不过汪大人放心,一旦有着落,下官必定第一时间呈报大人。” 汪品浩满意地点点头。 汪大人提到还颜果,赵能自然心领神会。想当初,汪皇后人老珠黄,皇帝移情别恋,宠爱宫中一杨姓妃子,并册立为贵妃。这件事,让汪大人感觉脊背发凉,于是指使人暗中投下古蛛毒,杨贵妃虽经医治拣了条命,但从此也毁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这还颜果,皇帝要用来为杨贵妃恢复容貌,汪大人要用来让汪皇后返老还童。对此,赵能作为同谋,焉能拎不出轻重而致进退失踞? 汪司徒与赵能密谋良久,直至掌灯时分,赵能才离了司徒府,回转皇宫复旨。 司徒大人却失眠了。 赵能的拜访,勾起了司徒大人对十多年前一桩旧案的回忆。这桩案子,虽说背后另有其人,可从头至尾,却基本都是司徒大人在操纵。这也是汪司徒多年的从政生涯中,最感得意的手笔之一。如今回想起来,汪大人仍旧历历在目,甘之如饴。 …… 时间回溯至十余年前。大司徒府上,汪大人正在书房秉烛夜读。 但凡自律的人,一般生活都极有规律,汪大人显然属这类人。每天晚饭后,必泡一杯俨茶,然后坐在书案前读读史书,直到子时方去就寝。汪大人只读史,什么正史、野史、杂说,乃至民间传说,但凡涉及历史的,皆乐此不疲。读史为了明志?屁话!汪大人深以为此言大谬。汪大人读史,功利性很强。以史为鉴,以史为师,从前人的经验教训中寻找现下的为政之道,这才是汪大人读史的真实目的所在。 一边读史,一边思考朝堂上发生的事,一边分析朋党和政敌,一边揣摩皇上的心思,一边勾勒今后应采取的动作,间或停下来做做笔记。汪大人一步步爬上司徒大位,并且在其中游刃有余,与此习惯关系颇大。是故,读书时间,汪大人是绝对不允许被打扰的。 夜很静,落针可闻,烛光柔和,照在赫黄色的竹简上,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墨香。书房外,近在咫尺的护卫和仆役屏气凝息,蹑手蹑脚,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汪大人头脑略感昏涨,放下书本,缓缓揉着太阳穴。 第9章 黑衣夜行人 汪大人知道下人们就守在门外,侧耳听听,半声也无,连时常呱噪不休的夜虫也识趣地歇了叫声。汪大人甚感满意,“静夜好读书”,头脑中突然跳出一句满诗意的话来。汪大人对这句话很是欣赏,提起狼毫,饱蘸浓墨,在竹简上记下来。这是汪大人又一个好习惯,每当心有灵感,想到一个好词,一段好句,或一个好主意,总是在第一时间记录下来。 “好脑子不如烂笔头哇!”汪司徒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静,夜,好,读,书……“书”字那一点,是这句话的收笔,汪大人的满心惬意都凝聚在这一点上,蓄势满满,犹如张开的弓弦,只等点出那一笔黑迹时,便渲泄而出。 “什么人!”汪大人被静夜中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吓了一跳,那一笔便点得重了,墨水四溅,好大一片乌渍。汪大人甚是恼怒,张口便欲喝斥。 正此时,门无风自开,一位一袭黑色夜行衣,皂巾蒙面的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快步走至书案前,在汪大人对面静静地坐下来,形同鬼魅。不言,亦不动,只一双精光煜煜的眸子盯在汪品浩的脸上。来人动作似徐实疾,直到坐定后几个呼吸过去了,两名护卫这才赶上来,一人护在汪司徒身前,一人将刀架在了不速之客的脖子上。 事发突然,汪大人几乎瘫倒在太师椅上,冷汗瞬间从额头滴落,颤着声音问:“来者何人?” 也不见来人如何动作,只听“咣啷,扑通”几声,两名护卫连人带刀摔倒在地。那人冷笑一声,轻声道:“我若有心要你家大人的命,十个这样的都已经杀了,你们来得及救吗?”又转向汪品浩,“汪大人,在下有几句精玉良言相告,请摒退下人。” 汪品浩不愧是大场面上的人,瞬间便镇定下来,想想也是,若来人欲取自己的性命,十个自己也没了,况且此时情形,不照来人的吩咐做又能如何?摆摆手,冲倒在地上的两名护卫道:“你们下去吧,再告诉其余人,不得靠近书房三丈之内。” 二名护卫内心苦笑不迭,心道:“我们若能动弹,还会赖在地上不起来吗?”正值腹诽,却见黑衣人曲指连弹,“咻咻”轻响声中,俩人顿觉身子一松,血脉重新顺畅,连忙羞愧满面站起来,低着头向汪司徒一揖,闷声不响退出书房,带上书房门,与门外的仆役一同避到了三丈以外。 神秘人这才开口:“汪大人,在下并无恶意,勿忧。” 汪大人惧意渐消,怒气又生,问道:“你是谁?来此何事?怎么进来的?” “别问!在下是谁不劳大人操心,大人还是操心操心自己项上的这颗大好头颅吧,稍有疏忽,恐将不保啊!” “未知阁下与老夫有何怨仇,如此危言耸听,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大人,非是在下危言耸听。我来问你,汪大人在城西以朝廷征用之名,强行圈占千亩良田,致使上千百姓流离失所,露宿街头。可有此事?” 汪品浩听得心惊肉跳,身子欠了欠,欲作狡辩之辞。神秘人举手示意汪大人别说话,端起汪司徒面前的茶怀抿了一口,接着道:“郎中令何书何大人遭人告发,指何书用蛊术加害汪皇后。皇上震怒,派人在何府中搜出了写有皇后名讳,头上刺针的纸人,何书因此满门获罪,尽遭屠戮。而那纸人,其实是汪大人指使何府丫鬟紫红带进府的。可有此事?” “三年前,京师库府突遭大火焚毁。而其实是汪大人为了消灭贪腐罪证,派人故意纵的火。可有此事?” “汪大人这么多年来,广结朋党,在朝堂之中扶持安插亲信,朝堂之上,你汪氏人马已愈三分之一。可有此事?” “哦,还有,据在下所知,汪大人府上马厩之下,有一处地窖,其中所藏财宝,富可敌国。可有此事?” 黑衣人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斜眼瞧着汪品浩:“汪大人,还需要在下继续说下去吗?” 汪司徒亡魂皆冒,浑身透湿,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打着摆子,却仍色厉内荏:“栽脏!陷害!诽谤!一派胡言!” “汪大人,在下说过了,在下并无恶意。在下也并没有要拿这些对付汪大人的意思。” “那阁下意欲何为?要钱?还是要官?不妨把话挑明了。” “汪大人误会了,在下此来,纯粹是为了汪大人的前程和身家性命着想。汪大人,刚才在下所说的那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隔墙有耳,在下却很难保证这些事不会传到旁人耳中。汪大人这一生,坏事做下不少,那些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你的仇家肯定也不少。汪大人的这些仇家,若获悉了这些罪证,然后一件件摊在皇上面前,那在下相信,即便是汪皇后出面,恐怕也保不下大人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汪大人也看出来了,来人必定另有所图,而且所图甚大。 汪大人定了定神,吩咐道:“来人,上茶,上好茶。”等了片刻,书房外无人允诺,这才想起那些仆役护卫都被自己远远地赶到了三丈以外,又高声呼喝了一遍,这才听见远远的传来一声“诺”。 片刻工夫,仆役奉上茶点。汪品浩又唤护卫头目入内,厉声吩咐道:“命所有府中护卫,把这座书房团团围着,在三丈之外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三丈之内,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卫兵领命而去,汪品浩为来人重新续上茶水,这才正色道:“阁下必定有所教我,还请不吝赐教。” “汪大人不愧是聪明人,既如此,在下就把话挑明了吧。在下冒昧问一句,汪大人在朝中最大的对手是谁,还请实言相告。” 汪司徒沉吟良久,才决然道:“事到如今,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实不相瞒,下官最大的对手就是大司马三皇叔。” “以皇上的宠信,皇后的照拂,汪大人的才学和人脉,难道甘愿受人挟制,就没想过扳倒这座山吗?” “这话说说倒还可以,可真要付诸行动,难啊,难如登天!三皇叔乃是皇上最倚重之人,向来视为国之重器,且身为大司马,皇上亲叔,岂是轻易就能撼动的?弄不好,反而惹来一身骚气。” “汪大人聪明一世,为何反而糊涂一时呢?” “此话怎讲?” “汪大人想啊,皇上之所以器重三皇叔,实在是因为三皇叔任职大司马以来,平叛乱、灭夷狄、扫匈奴,国内安定,四边绥靖,皇上才能安享太平。如今八方蠢动,边境不宁,何不借此大好时机,来一招釜底抽薪,把三皇叔倚仗的那些善打胜仗的将军一个个剪除。如此一来,军中必乱,战力必减,大司马必定捉襟见肘,疲于应付,进而难以为继,四面楚歌。那,当朝大司马又凭什么获得皇上的信任?时间一长,其言必轻,其势必哀。到那时,汪大人还不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届时,即便这些罪证昭示于天下,可又哪一个人还有实力向汪大人叫板?” 神秘人一番说辞,句句切中汪品浩要害。扳倒三皇叔这块横亘于自己宦途上的大石头,是汪司徒多年的一块心病。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双方当即一拍即合。 汪大人起身,向神秘人郑重一揖:“受教了!” 心思电转,款款坐下来,为神秘上重新续了杯热茶,接着道:“只是目前,诸事尚不可为。试想,剪除三皇叔的左膀右臂,三皇叔岂会袖手旁观?若到后来查证一切都是诬告,那就再无转圜余地了。若想成事,尚有一个条件不可或缺,那就是必须在皇上跟前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可如今汪皇后隐隐失势,下官又不便直接出面,难啊!” “汪大人尽管办就是了,至于大人所提到的难处,毋需多虑。汪大人只管上奏折就行,宫里自会有人从中斡旋。届时里应外合,再大的山,再难啃的石头,也要给它扳倒喽,砸烂喽!” 汪品浩闻言大喜,道:“阁下所言甚是,老夫敬领!”旋即又想道来人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心道,只要得此一人,便胜得府中几十名护卫,不由生出拢络之心。“老夫观先生身负绝顶武功,且谈吐不凡,非是池中之物。恕本官冒昧,你我一见如故,实在是愿与先生结交一番,不知可否除下面巾,亮出名姓?” “汪大人,小可一介武夫,实在不敢高攀,还是免了吧。” “呵呵,无妨无妨,人各有志,倒也不能强求。只是如果本官所料不错,先生此番深夜来访,背后一定另有其人,不知可否示下?”一事不成,汪品浩退而求其次,便想打听背后指使之人。 “嘿嘿,汪司徒乃绝顶聪明之人,自该懂得难得糊涂的道理,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好。” 第10章 朝议 汪大司徒位高权重,平时颐指气使,除了圣上等少数人,哪个见了自己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来人语气不善,让汪大司徒陡生不快,但情势所迫,却不得不忍着。伸手端茶,想借喝茶掩饰一下不快,不料由于情绪不稳,手伸的过快过猛,将茶杯碰落地下,“哗啷”一声,摔得粉碎。 护卫闻声而入,看看地上摔成八瓣的茶杯,又瞪一眼面无表情的神秘来人,眼光颇有些不善,道:“大人,怎么了?” 汪司徒终于找到了出气筒,戟指怒斥:“没用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待护卫退出,神秘人站起身,从袖笼里抽出几张叠折的羊皮纸,放在桌几上,冷声道:“这是张达写给匈奴宰相的信件,相信汪大人知道该如何做。”双手微一抱拳,“汪大人好大的火气,在下不便多作打扰,告辞!” 汪品浩丝毫不虞会惹恼来人,本来就是一场**裸的交易,大家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客套也好,傲慢也罢,都不会影响到彼此合作。汪大人气犹未消,语气难掩冷淡:“慢走,不送!” “汪大人好自为之!” 汪大人眼前一阵氤氲,眨了眨眼,茶杯尚自冒着热气,而来人坐过的椅子却已空空如也。除了地上摔碎的茶怀,神秘人好似从未来过一样,书房又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神秘黑衣人一路脚尖点地,形同飘浮在虚空的鬼魅,飘过曲折的回廊,飘过深深的庭院,飘过汪府高大的围墙,沿途视一干司徒府护卫为无物,一如来时一样,未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一切恍若做梦,透着诡异,神秘人到底什么来头?躲在神秘人背后,策划和掌控这一切的,又是谁? 汪品浩不愧是浸yin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不消三盏茶的工夫,已经理出了几条头绪:其一,来人直接避开了府中的护卫,来无踪,去无影,这种高深莫测的功夫,放眼整个皇宫,能与之匹敌的人也是廖廖无几。那么,这等高人,若非身居高位、资源雄厚、善使手腕的人,如何能令其甘愿接受驱使?其二,这躲在背后的人,目标直接指向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三皇叔,那么其必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不然,哪来这么大的胃口?其三,以老夫多年浸yin官场的经验,其扳倒三皇叔的目的,或为权,或图利,或泄私愤,或源党争。既然背后之人来头很大,图利、泄愤的可能性都很低,那么,其目的到底是什么?是要取而代之,还是另有图谋?看来,那躲藏在背后的神秘人来头不小,而且所图甚大啊! 从今晚布下这个局开始,自己便成了木偶,而牵线之人却不知是谁。汪大人视线扫过一地的茶杯碎茬,突然间感觉整个人宛如浸在了冰水里,遍体生寒。 汪大人整夜未眠,鸡叫头遍时,汪大人揉揉涩困的双眼,喃喃道:“该上朝了。” 未央宫,朝堂上,天子一如既往惫懒,只到晨时末才升朝。期间汪大人小憩了半个时辰,一双眼睛却反而更红了。 文武百官参拜天子礼毕,当值宦官用尖细嗓音唱诺:“陛下有旨,众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汪品浩踱着方步,越众而出,双手高举笏板,一揖到地:“圣上,臣有本要奏。” 汪司徒是皇上的老丈人,又深谙揣度圣意,迎逢拍马,歌功颂德之道,天子向来高看一眼。闻言向前欠了欠身子,道:“爱卿辛苦了,呈上来吧。” 当值宦官一甩拂尘,将拂尘搭在肩上,下得龙台,从汪品浩手中接过奏折。圣上忽问:“汪爱卿,你的眼睛怎么红的厉害,生病了吗?” 汪品浩恭声道:“有劳圣上挂怀!臣的身体倒也无妨,只因昨晚突然想到吾皇呕心沥血,开创大汉盛世,如今府库充盈,人民安乐,不由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所以整夜激动未眠,才致眼睛充血。” 圣上好大喜功,最喜欢听大臣对自己歌功颂德,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也顾不得看折子,道:“众位爱卿,汪爱卿夙兴夜寐,忧国忧民,实是你辈楷模。众位爱卿若都能像汪司徒这般时刻不忘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则我大汉何愁诸事不兴?”语气转而变得和颜悦色,“汪受卿,给朕和众位爱卿说说,都想到了些什么?” “老臣想到,吾皇英明神武,泽被苍生,德比尧舜,才及高祖,开创出如今的太平盛世,实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之君。又想到圣上以天下苍生为念,日夜操劳,恐有伤龙体,深感忧虑。因此,做臣子的理应主动为圣上分劳担责,做臣子的多想一些,多做一点,圣上就可少想少做,如此才能有闲裕将养龙体,圣上龙体康健,实是我大汉之幸,天下子民之幸!也是吾等做臣子的福气。” 圣上龙颜大悦:“好,说的好!汪爱卿请接着讲。” 汪品浩接着道:“所以臣就想啊,到底有哪些事务是圣上无暇分顾,而愚臣又没想到的呢。于是臣就想到,如今我大汉朝天下安定,人民欣悦,夷狄臣服,四方来朝,这大好局面的得来,大司马和前方将士可说是劳苦功高,当记首功。思虑至此,臣夙夜写了这道奏折,愿吾皇念及前方将士辛苦,派钦差去往前线犒劳,令前方将士感念浩荡皇恩,更加效忠圣上,奋勇杀敌,保家护国。” “这么说,汪爱卿所上奏折,言及的就是劳军之事?” “吾皇圣明,为臣所奏,正是此事。” “唔,那朕也不必再看奏折了,准奏!爱卿所奏甚合朕意,如今已是深秋,天气转寒,正该给前方将士补给些越冬的军资,尤其是漠北苦寒之地的汉军,更要优先补齐!那么汪爱卿,你看该派何人去前线犒赏将士?” “圣上,为臣以为,大司农孙正掌管天下军马一应粮草供应,孙司农实为最合适的人选。” 天子语带和煦:“爱卿所言甚是,就照此办理好了。” 三皇叔迈步出班,奏道:“圣上,司徒大人夙兴夜寐,忧国忧民,体恤将士,此情可嘉,此心可表。但臣以为,大司农掌管天下粮草,调度四方,事务冗杂,须臾不可离京,犒赏之人,应另择人选。” 心道:“汪品浩一肚子坏水儿,好端端来这么一出,貌似公义,可谁知他又憋着什么歹毒计谋,不得不防。此事决不能完全照他的意见来,如今之计,需得先塞个楔子进去,叫他难以得逞。”三皇叔所虑,绝非杞人忧天。汪品浩举荐孙正去往漠北劳军,实是一场大阴谋的启幕之举。 郎中令狄秋是汪品浩一力提拔的汪系人马,出班奏到:“圣上,大司马此议,固然周全,但目前秋事已毕,河封未开,正值农闲之时,此时由孙大人前往劳军并无什么不妥。”大司空韦玉刚正不阿,对汪品浩狼子野心早有提防,更知三皇叔对大汉一片赤诚之心,朝堂之上,往往与三皇叔同进共退。 此时亦出班奏道:“圣上明鉴,漠北之地,距离京师路途迢迢,此番前往劳军,粮草辎重无数,势必行进缓慢,往返短则三四个月不等,长则半年也属常理。如此一来,恐有耽误孙司农理政之虞,请圣上明鉴。” 天子升朝,本来就是不情不愿,若非太后王政君声色俱厉屡屡相斥,并以家法相威胁,天子一刻也不愿离开后宫那个安乐窝。今天上朝已近一个时辰,大大超过以往,此时如座针毡,见众大臣争执不下,不由急燥,颇为不耐的道:“好了好了,区区一个劳军人选,多大点事呀,此事不用再议!朕意已决,就由大司农前往犒赏将士,至于所虑耽搁政务一事,此乃大司空职责所在,届时就由大司空亲为,或另择他人暂代皆可。散朝!” 当值宦官高声唱诺:“圣上起驾回宫,诸臣子跪送!” 朝上臣子呼拉拉跪了一地:“恭送圣上回宫!” 汪品浩跪伏在地,心中甚是得意,大司农孙正是心腹中的心腹。皇上准了自己的奏章,意味着昨晚酝酿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开局顺利。 当晚,孙司农携带着满满一大箱子的金银玉器,前来汪府感谢汪司徒的举荐之恩。漠北劳军可是肥差,且不说从中克扣劳军之资,光是沿途之上地方官吏的孝敬,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孙司农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汪司徒起身相迎:“司农大人,请坐请坐!来人,看茶!” 孙司农受宠若惊,汪大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高深莫测,高不可攀,高高在上的样子,自己何曾受过如此礼遇? “恩师快快请坐,下官冒昧来访,打扰恩师清修,有罪有罪。”说完挂了个椅子角坐下来。 以下为题外话,不计字数:突然觉得这部书的情节发展松了下来,很不满意!可书已成稿,若改动需动大手术,很是麻烦,且这部分内容并非可有可无,删不得。只有我知道精彩在后面,可书友们不知道啊!吁请亲们多些耐心,一同陪我走向精彩。 第11章 栽脏 “孙大人太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理当多亲近亲近。” 孙正起身而揖:“下官能有今天,全得仰仗恩师一力提携。恩师但有所命,下官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就好,这就好!孙大人,你我都不是外人,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可知我今天为何要推荐你?” “下官愚钝,还请恩师明示。” “所谓犒劳将士,其实只是一个借口。我要你到漠北后,替本官去办一件事。”说到这里,汪司徒附在孙正耳朵上,压低了嗓音道:你可如此如此……,这样这样……。 孙正听罢,倒抽一口冷气。在朝堂之上,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这三皇叔了,每次见到,都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连腿肚子都直打颤。如今听说要与三皇叔斗,一时感觉脖子后发凉,仿佛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孙正的表现自然一丝不落全被司徒大人看在了眼中,心头火起,训斥到:“没出息的东西!枉我这么多年来费力提拔你,关键时候怎么是这么一副怂样子。” 为孙正续上茶水,停了停,等着孙正喝了口茶,平复情绪,能够听明白自己的话之后,才续道:“扳倒大司马,你以为是为了我吗?错!本官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帮不争气的东西!我和三皇叔不对付,早已是半公开的秘密,为何斗了这么久,却谁也奈何不了谁?三皇叔是皇上的亲叔,难道本官就不是皇上的岳丈?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圣上偏向哪一个?但你们就不同了,双方既然都奈何不了对方,就只能从对方的党羽身上着手,本官能想到剪除三皇叔的党羽,难道三皇叔就想不到冲我的亲信下手?这么多年了,孙大人在大司农这个肥差上发了不少财吧?可别让把柄落到三皇叔手里,到那时,本官想保你都难。” 汪品浩现学现卖,把神秘黑衣人威胁自己的一套办法拿过来对付孙正,效果当真不错!孙正汗出如浆,“卟嗵”一声跪在汪司徒面前:“恩师救我!” “没出息的东西,起来说话!你以为,我现在不是在救你吗?” “实话告诉你!若想保住你的小命,就只有破釜沉舟,设法扳倒三皇叔。三皇叔一旦失势,放眼整个朝廷,谁还能对咱们构成威胁?” 或者坐以待毙,或者涉险履艰,搏出一条生路,孙正不傻,瞬间便拿定了主意:“恩师放心!下官现在的一切都出于恩师所赐,下官理当万死不辞,以报恩师厚恩之万一。” 汪司徒不愧是玩弄权术的大家,揣摩人的心理已臻登峰造极的地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一只胆小如鼠的耗子变成了一匹凶猛狠毒的恶狼。 “这就对了,孙大人不要多想,一切照本官的安排去做就是了,有什么事,由本官一力承担。临行之时,来我这里取几样东西带给忽儿罕丞相。” 送走了孙正,汪司徒负手面窗而立,良久良久,才坐回书案前,提笔写信。 信是写给匈奴丞相忽儿罕的,大致意思是:听闻贵部与汉军大将军张达在漠北陷入苦战,战事不利,有覆国之虞。在下素闻忽儿罕丞相英武神勇,神交已久。实不忍见英雄末路,百姓水火,故愿与忽儿罕丞相联手,将张达从漠北前线调离,以解丞相的燃眉之急,救贵部百姓的倒悬之祸。丞相可如此……。若此计可成,则贵部之危自解。见字立焚,切记切记! 写完信,汪品浩又细细检查了几遍,确认无疏漏后,将刚写的信连同黑衣人交给自己的几封信一并塞进鹿角,并用火漆封口。 做完这一切,汪大人深感疲惫,身子向后,靠在软垫上,挪动了几下臀部,调整到最舒服的卧姿,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这回就看你的了,但愿你不是个故做高深的樗栎庸材。” 汪大人口中的“樗栎庸材”,自然是指躲在背后牵线的神秘人。那晚,黑衣人离了司徒府后,便直奔神秘人的府邸而来。 外表看来,这座府邸甚是普通,矮门窄院,与京师城中那些殷实富户的住宅并无大的分别,完全看不出是某位神秘大人物的住所。 黑衣人越墙而入,院内立即传来一声警觉的低喝:“谁?”黑衣人答了“龙化”二字,脚下却并不停留。院内隐身在暗处的哨卫再无声息,看来“龙化”是今晚的暗号。黑衣人跨过两进院落,到达一座堂屋前,低声道:“王大人,卑职窦成前来复命。” 一种淡淡的,好听的,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在屋内响起:“进来吧!”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仿佛说话那人是个得道的高僧,在用梵音讲经布道。 窦成推门而入,见主人身着灰袍,背对门口,跪坐在几前的软榻上,手捧竹简,正秉烛夜读。昏暗的烛光映照下,屋内陈设相当简陋,仅仅一床一几而已,只有靠墙一排排满满登登的书柜在提示人们,主人是个饱学之士。 窦成进门后,灰袍人并未放下竹简,甚至连跪姿都不曾动一动,淡然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窦成不复在汪府时的倨傲,躬身答道:“汪大人已经答应合作,不过,言语神情间似乎颇为不悦,属下担心其心不诚。” “汪大人向来是操控大局的人,遇到这种被人当成木偶的事,心里当然不痛快。他若是表现的欣欣然,那本官反而要担心他的诚意了。” “不过王大人,这事可成吗?张大将军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当年曾亲赐了块‘良将廉吏’的匾额。”从窦成口中可知,灰袍人姓王。 王大人听出来了,窦成并非在忧虑事有不成,其实是生出了恻隐之心,开导到:“窦先生,此事有太后她老人家做主,还有不成的吗?这件事虽然做的有些龌龊,但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只要吾等常怀体国恤民之心,其他的便只是手段而已。在大仁大义面前,那些看似龌龊的手段,犹如赤阳之乌斑,终究是瑕不掩玉。” 窦成好生佩服,王大人的立点之高,视野之远,一直是他难以企及的。王大人学识渊博、克己尊礼、体恤下属、怜贫济困、心存大公的独特人格魅力也深深为之景仰。 “那王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窦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汪大人养的那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倒有余,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还得辛苦你亲自去漠北跑一趟。孙司农启程后,你得一路尾随。本大人授你生死予夺之权,遇事可相机而行,不必请示。所有一切后果,由本大人为你担着。” 窦成恭声道:“诺!” 王大人道:“我已着人往府上送去十两黄金,有本大人在,家里的事不必挂心。你现在就回家去打点一番,做好即刻启程的准备。”顿了顿,接着道:“窦先生,此事事关我大汉兴衰,不可不慎之又慎。这件事,除你我二人和太后他老人家外,不可为第四人知!” “属下省得。” “那好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现在就去准备吧。” “属下告退!” 发生在那座普通小院中的一切,汪大人是不知道的。那时候汪大人刚把奏折写完,便听得鸡叫头遍的声音。 …… 那日仇九被赵能一掌击飞,越过灌木丛,像一块破布,向山崖下坠落。赵能全力一击,力愈千斤,若不是有乌蚕宝衣护身,仇九必定胸骨折断,五脏俱裂,当场就得丧命。饶是如此,也是五脏受震,伤的不轻,跌落悬崖之时,已然陷入昏迷。 仇九坠崖的地方,往下大概三四十丈的崖壁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缝。裂缝中厚积着飘飏至此的亘古尘埃。这些尘埃,被荫生的苔藓、小草捕获,固定在岩石缝里,经过千万年的积攒,形成一大片厚厚的土质层。土质层上,生长有百龄以上的酸枣树、荆棘等乔灌木,还有不多的几棵生命顽强的古松在这里扎下根来,不过由于生长条件恶劣,皆不过手臂粗细。 仇九先是被一丛荆条阻了一阻,又将一颗胳膊粗的酸枣树砸断,然后又把几棵斜生在崖壁上的松树砸断……一路坠落,一路磕碰。一时间,树枝的折断声,身体和崖壁的撞击声,衣服和皮肉的撕裂声,骨髂的断裂声……“呲啦、咔嚓、砰砰”之声此起彼伏。磕、碰、挂、刺、划,短短的一段距离,仇九已是血肉模糊,沿路坠落的崖壁上,血迹淋漓。又跌落了五十余丈,遇到生于崖壁上的一大丛毛竹,仇九又砸断了几根毛竹后,终于被最后几支毛竹所阻,停止了坠落。 仇九坠落的所在,是一处凸出向外,角度很大的斜台,其上岩石裂缝呈不规则分布。这一片约莫一丈方圆的毛竹,就在这里顽强的扎下根来,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 第12章 被救 这一处凸出向外的平台,正好处在崖顶的赵能的视线范围内。也是仇九命不当绝,当时崖壁上云雾缭绕,隔绝了赵能查探的视线。 仇九坠崖的动静不小,百鸟惊飞,万虫远遁。百丈远处,一只体形硕大的猿猴在崖壁上跳纵来去,采食野果和昆虫,一身通体雪白的皮毛,迎风飘逸,如雪白的伞盖,美不胜收。蓦的,侧方崖壁上传来的一连串巨大异响,让悠闲自在的白猿警觉起来。白猿停止采食,注目望去,只见一个长条形物事一路翻滚着急坠而下,沿途被无数的山松和乔灌木所阻,减缓了下落之势,最后跌入一蓬毛竹中,随后再没了声息。 白猿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停在原处向事发地观察了好大一会儿,才一路攀援纵跃,向那蓬毛竹靠了过去。白猿将身子蹲坐在两根折断的毛竹上,一双通灵的眼睛望向毛竹丛中。粗看之下,只见一团血肉模糊的破衣烂絮,卡在三五根并排而生的毛竹间,再一细瞧,那一团蜷缩的物事,腿脚胳膊宛然,一蓬黑黑的毛发微微飘荡。白猿已通灵,看那身形的大小,判断出从崖顶坠落的,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年龄尚小的孩子。 白猿常年孤寂无伴,与人倒有一种同类的亲近感,当下不再犹豫,轻轻一个纵跳,将身形来到了仇九身前。只见乱竹间,仇九蜷缩着,浑身浴血,衣服成了几缕破布条,被鲜血浸染,稀稀拉拉挂在身上,如一团小小的红色破絮。浑身上下被崖壁间横生的松树、乔木、灌木的断茬和尖刺犁出一道道肉槽,深可见骨,惨不忍睹,不知生死。 已具灵智的猿猴,也许觉得那具血肉模糊的小小身体没有多少威胁,在犹豫片刻之后,抓起仇九的两只胳膊,将仇九伏在背上,然后攀藤附岩,尤如一道洁白的流瀑,向谷底极速而下。 白猿沿崖壁来至谷底,然后径自向西,转过一片杂树丛,到了几座蓬屋所在。这处蓬屋,被绿树环绕,稍离得远些,就很难被发现。蓬屋前,一个身形瘦削,约莫十龄左右的少女正在淘米洗菜,准备晚饭。蓦地,一阵由远及近的动静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少女抬起头来,见是爷爷自小养的猿猴老白回来了,刚想出声招呼,突然见到老白的背上伏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喂”字尚未吐完,却倒抽一口凉气,嘴巴不由张成了圆形,再也合不拢,那声招呼便咽回了肚里。淘米盆在手上倾斜,盆中的白米淋淋漓漓洒在地上,却浑然不觉。 “爷爷!”只到老白来到近前,将背上的仇九放在地上,少女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叫起来。 一个身形瘦长的老人闻声从蓬屋中出来。老人发似白雪,面色红润,卧蚕眉,眼似裂缝,目中精光烁烁,一蓬长达尺许的漂亮的雪白胡子飘飘垂在胸前,越发显得仙风道骨。 老人蹲下身子,翻了翻仇九的眼皮,又将中指和食指搭在仇九的颈动脉上,微微皱起了眉头,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在仇九口中,双手在仇九身上推宫过药。 少女问道:“爷爷,他还活着吗?” “死了!” “死了?”少女难掩失望,旋即又嗔怪道,“爷爷骗人,死了你还喂他吃药?” “爷爷不救,他就死了。” “那爷爷你快救救他呀,瞧他多可怜呀。” “救他?茵儿,你知道人家送给爷爷的外号是什么吗?” “这谁不知道不啊,不就是‘万手’呀,‘神医’呀什么的吗?那意思是说你老人家救人的手段繁复花妙,手到病除。” “呵呵,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此之外,人家还送了爷爷一个外号,你可知道?” “孙女又没见过别人家,你老人家不说,孙女怎么知道?哦,我知道了,定是那个外号不好听,所以爷爷才不肯告诉我。” “那个外号实在是恰如其分,爷爷倒挺喜欢。自打爷爷的医术小有名气后,上门求医的络绎不绝,门槛都给踏断了好几条。爷爷纵然真有一万只手,那也忙不过来呀。从那时起,爷爷就定了条规矩,除非我自己愿意,或者求医问药之人能给我一个不得不救的理由,否则,皇帝老子来了,老夫也不救!那些被爷爷拒之外门的人,恨爷爷生了一副铁石心肠,再加上爷爷姓钟,所以私底下送给爷爷一个外号,叫‘钟ru石’。爷爷对这个外号很满意,所以多方打听出那个最初送爷爷这个外号的人,出手把他救了。哈哈,有意思吧?” 少女蹙眉道:“爷爷你别尽顾着笑啊,这个人还等着你救呢?” “爷爷外号‘钟ru石’,心肠硬得像石头,他与我非亲非故,又没有像样的诊资,爷爷凭什么救他?” 少女一双粉拳在老人胳膊上擂了两下,娇声道:“坏爷爷,见死不救,还不如老白。茵儿求你老人家了,救救他吧。” “乖孙儿,别闹了,听爷爷说完,你再瞧瞧是救得,还是救不得。” 姓钟名叫茵儿的少女难掩焦急:“我不管那么多,爷爷你赶紧救啊,再不救就死了。” 老人语气颇显自负:“哼哼,爷爷不让他死,他如何便死?爷爷若不管他,他却绝不可能活命!” 茵儿撅起了嘴:“我知道爷爷手段厉害,所以,爷爷若不把他救活,哼哼,茵儿就要生气了,茵儿要是生气了,哼哼,爷爷你知道后果的。” “好乖孙女儿,好乖宝贝,那你也得让爷爷把话说完呀。听爷爷把话说完,你再看看是能救不能救,好不好?”看得出,老人对这个孙女实在是溺爱的很。 “哼,你说!若耽搁了救人,哼哼!” “这第一,若要救他,就得用去爷爷一颗续命丹,这种万金难求的丹药,那是留给我的宝贝孙女儿的,爷爷可舍不得用在这小子身上。这第……” 老人还没说完,就被茵儿打断了:“这可是爷爷说的,既然续命丹我的,那孙女就有权决定,茵儿愿意拿出来救他。” 老人眉头紧皱,喑骂败家玩意儿,却没敢说出口,道:“好好,就由着你。这第二,要救他命却也不难,只是这孩子浑身经脉骨骼寸断,不下百处之多,即便救过来,也成了废人,那以后由谁来照顾他?” “爷爷放心,只要你老人家救得他活命,以后就由茵儿来照顾他好了。” 钟万手长叹一声:“唉!真是个傻孩子,爷爷怎么可能救一个废人,没得坠了爷爷一世名声,或者难不成再给爷爷的宝贝孙儿加一个累赘?也罢,爷爷这里有个选择题,由茵儿你来选吧。” 茵儿晃晃老人的胳膊:“爷爷你今天话可真多,快说快说。” “爷爷说过,救他条命不难,难在既要救活,还得不留下残疾。但要想不留残疾,就得把他全身的骨骼经脉重新续接一遍,缝缝补补、移花接木、拼接互凑,总之各种匪夷所思的治疗手段都得用到,甚至包括截脉断骨,重排重布,重新理顺。这些对病人来说九死一生的治疗手段,耗时费力,风险极大,对医者的体力也是一个大考验。爷爷年事虽高,或可勉力支撑,但病人能否经得起这番扎腾,却难说的很,极可能在救治过程中丧命。茵儿,你是要爷爷救一个活死人,还是要爷爷救一个死活人?” “什么‘活死人’,‘死活人’的,茵儿不懂。” “爷爷救活了他,他却从此生活不能自理,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的干净,活着却也是死了,岂不等同于‘活死人’?正如爷爷刚才说的,若想他不留下残疾,风险却又极大,等于是同阎王争命,所谓先死后生,不死即生,爷爷是把他当成一个已死之人来救的,岂不是‘死活人’?” 茵儿被爷爷一番‘死人’,‘活人’的说词搞的有些头晕,干脆撒起娇来:“我不管我不管,反正爷爷得把他救活,还得好模好样的没有残疾。” 茵儿的回答有些赖皮,钟万手很无奈,知道和自家的孙女讲不出道理来:“好吧好吧,既然是宝贝孙女开口了,那爷爷还管什么‘ru石’不‘ru石’的,只好拼了这条老命喽!可是好孙女儿,那这以后……” “乖爷爷,好爷爷,茵儿以后给你老人家做好多好多好吃的鸡翅,鸡脖,鸡爪,好不好?”茵儿说着在老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老人故作生气:“别闹了,把爷爷当什么了?饕餮吗?还不快去把爷爷那个红色的药瓶拿来?” “嗳!”茵儿脆生生答应着跑开,少顷便拿着个三指粗细的红色玉瓶返了回来。老人接过玉瓶,从中倒出一粒蚌珠大小的丹丸,给仇九服下,一边推宫过药,一边摇头叹气:“唉!这小子命真好,遇到个心软得像柿子的丫头,这么好的药,就这么被糟蹋了。” 第13章 黑白无常蛇 “行了爷爷,你老人家就别唠叨了,药再好也没有救人性命重要。” “哼哼,你个傻丫头,你知道这续命丹有多珍贵吗?几十年来,也不过出产了区区百颗,现今存世的,估计连一半都不到了。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天下武者为了这么一粒小小的丹药,拼上几十条性命都不稀奇,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茵儿伸伸舌头,道:“爷爷以后想吃多少鸡翅呀,鸡脖呀,茵儿就给你做多少。对了对了,爷爷想吃鸡屁股呀,鸡肋呀,茵儿也做给你老人家吃。这还抵不上这颗药吗?” 老人拍拍茵儿的脸:“小丫头,鸡屁股什么的就算了,留着给这小子吃吧。” 爷女俩说话间,仇九出现了明显的生命体征,原本微不可查的呼吸变得清晰可闻,胸膛缓缓起伏,再不像刚才那样脉象微弱,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的样子。续命丹的神奇,老人真还没有丝毫夸大。 “好了,这小子活过来了。来茵儿,帮爷爷把这小子抬回屋里,天也黑下来了。” 松明霍霍,照得满屋亮堂,松明燃烧的黑烟被屋顶高高的烟筒抽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松香味,让人闻之倍感温馨。 仇九一动不动仰面躺在床上。茵儿用布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拭去仇九脸上的血污。老人俯身守在一旁,看着仇九渐渐清晰的面容,不由赞到:“这小子生的倒挺俊的,看年纪,茵儿,也就比你大个两三岁吧。” 随着仇九脸上的血污一点点拭去,露出惨白的肌肤,茵儿感觉一颗心一阵阵抽紧,一阵阵隐疼,出手更加温柔小心。听了爷爷的话,接口道:“爷爷,那以后茵儿多了个小哥哥,就有人陪我玩了,你可一定要把他救活呀!” 茵儿几句无心的话,刺到了老人心中的痛处,几乎泫然涕下,手抚孙女儿的秀发,低声道:“放心,爷爷会尽力的。”茵儿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与爷爷避入锁龙谷中。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和白猿,连个玩伴也没有。老人暗道:“还得几年才能离开这个锁龙谷,如果不是这孩子从天而降,这几年间,茵儿就只能守着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孤独长大了,这对茵儿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既如此,就是拼上这条老命,好歹也得把这孩子救活了。” “这孩子受伤太重,得将养一晚,才能动手术。咱爷俩也早点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早才好做手术。” “爷爷,我不走,我得留下照顾他。” “今晚没你什么事,有小白守着就行了。好孙女,这个手术可不小,你若养不好精神,到时出了差错可别怪爷爷。” 那只白猿,被老人从小收养,茵儿懂事时,白猿已成年,所以老人称它为小白,茵儿则以老白相称。 爷爷的话让茵儿无可奈何,只好拍拍白猿的头,叮嘱道:“好老白,你要乖乖守着哦,哪都不能去。”白猿似乎能听懂茵儿的话,口中“吼吼”作声,不住摇头晃脑。茵儿这才一步一回头,跟着爷爷回去休息。 晨光微曦,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草虫低吟浅唱,知了拼命地拉着风箱。这熟悉的一切,对专注的老人和茵儿来说,恍若世外,充耳不闻。 整晚未合一眼,却被赶出手术室的白猿,满含委屈,静静地蹲坐在门外。白猿一生未育,对自己救回的这个孩子倒生出了几分母性,尽管很困,依然专注地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只听悉嗽声、敲击声,间杂着“刀,钳,锤,锯,棉,针线……”等低低的口令声。白猿从这些声音中,可以想见里面的忙碌,却抓耳挠腮,干着急帮不上忙。 天气晴好,太阳慢慢地爬高,爬高……。鸟儿,虫儿停止了鸣叫,知了还在锲而不舍地拉着风箱。白猿感觉闷热难耐,抬头看了看,太阳正正地挂在头顶,晃得人眼花。白猿看了看不远处树下的荫凉,没有动,继续专注地倾听屋内各种轻微的声音,仿佛那是百听不厌的神音妙曲。 太阳对眼皮低下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只管走自己的路,开始慢慢地向西天缓缓降落,降落……。鸟儿,虫儿又热闹起来,知了的风箱似乎被拉破了,发音黯哑。白猿依然蹲坐在门外,头低垂,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蓦地,屋内茵儿一声“爷爷!”的惊呼,把白猿从睡梦惊醒。白猿晃晃脑袋,发现西方天际的太阳像一个暗红色的大脸盆,将谷中氤氲成一片桔红。 只听老人道:“爷爷没事。棉花,烧酒,纱布。”声音有气无力,透着相当疲惫。 白猿困意全消,忽听“咕咕”一阵乱响,却原来一天未曾进食,腹中空空。白猿咂巴咂巴厚嘴唇,脑中闪现出多汁的野果和虫子的美味,哈喇子垂下有半尺长,却依然强自忍耐,蹲坐着没动。 太阳滚落,鸟儿归巢,草虫低伏,知了静谧,一轮圆月斜挂天际,依然蹲坐的白猿猴性难抑,开始抓耳挠腮,焦躁不安。小屋中,四枝松明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清晰可闻,老人将最后一块绷带裹在仇九身上,直起身来,身子摇摇欲坠,一手托腰,一手擦去额头的汗水,长嘘一口气:“哎呀,终于做完了,爷爷这把老骨头哇,要散架了。茵儿,把那续命丹再给他服一颗吧。” “吱扭”一声,木门开处,茵儿搀扶着爷爷出了小屋。白猿守了一天,见老人和茵儿终于出来,激动莫名,作势欲扑向二人亲热亲热,被茵儿喝止,只好乖乖跟在后面。 “茵儿,咱爷俩都累得够呛,今晚就让小白再守一晚吧,不会有事的。”茵儿虽不放心仇九,但劳累了一天的爷爷更需要自己照顾,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仇九的病榻前,茵儿亮若星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仇九。“爷爷”,茵儿转头向守在一旁的老人问道:“都五天了,他会醒吗?” “就看他的造化了。爷爷若救不了他,那是他该死,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救得了他。” “不过”,沉吟片刻,老人接着道,“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他若能挺过来,将来的福报却是不小。” “爷爷,什么福呀祸的,茵儿听不懂。”小孙女手托双腮,忽闪着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老人。 老人揉了揉茵儿的一头秀发,接着道:“这孩子坠崖前,已经历了两次生死,却都能死里逃生。再加上最后坠崖的这次,这孩子一天之内三次踏进鬼门关,你说他的祸大不大?如果他能挺过来,那就等于一天之内在鬼门关里三进三出,却还能保住小命,你说他的福大不大?” “小哥哥坠崖前他还经历了两次生死?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说起来话长,爷爷就先说他的第一个生死劫。这孩子胸前有一个乌青的大手印,而且胸骨塌陷折断,显然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掌,而且出掌之人内功修为很高,力量极大,若不是他有宝衣护身,当场就得被打死。” “在说他的第二个生死劫之前,爷爷先给讲你一种天下至毒,且非常诡异的毒蛇。爷爷曾在一本医书上见到这种蛇的记载,爷爷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不可能真的存在,却没想到被这孩子给碰上了。这种蛇就是无常蛇,共分两色,公蛇通体黝黑,母蛇通体雪白,泾渭分明。无常蛇可不是普通的蛇,因其有两个恐怖的特点而令世人闻之色变。第一个特点当然就是它的巨毒,被这种蛇咬一口,十几息之内就会毙命,无药可救,绝无生理。”“但这种蛇毒却有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特点,若被黑无常蛇咬后,在毒发身亡前再被白无常蛇咬,则巨毒自解,反之亦然。也就是说,毒药也是解药,解药却也是毒药,而且用无常蛇毒制成的毒药无色无味,银针无法探试。正是因为这个特点,黑白无常蛇被天下使毒的门派奉为天下至宝。” 对越是诡异,越是恐怖的事物,越是兴趣盎然,这是孩子的天性。茵儿听得入迷,连想到的几个问题也顾不上问。 “无常蛇的第二个诡异之处就是他的进食特点。普通蛇是先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等猎物死后再囫囵吞下,所以普通蛇除非出于自卫,不会把毒液lang费在那些体形过大,吞不进肚子的动物身上。而无常蛇不仅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而且还会用利刃般的牙齿从猎物身上一点点往下刮肉吞食,所以无常蛇从不挑选猎物,来者不拒,并且特别喜欢大型猎物,即便是一头大象也会被它们吃个干干净净。也正是这种蛇的黑白两色和它们这两个堪称恐怖的特性,才被世人冠以索命无常这个名字。” 第14章 乾坤再造 “茵儿,等他醒了,你可以问问他,他被无常蛇咬的那片水域,是不是连条蝌蚪也见不到。那是因为,所有水中的活物,都被黑白无常蛇吃掉了。” “爷爷,你是说这个小哥哥被无常蛇咬过?可是爷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给这个孩子做手术的时候,爷爷注意到,他的左右两腿各有一处奇怪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呈长条形的凹槽状,凹槽顶端齿印宛然。爷爷仔细看过,那牙齿形状顶端尖锐,底部宽扁,与医书上记载的无常蛇的牙齿形状毫无二致。不过,爷爷也只是猜测,等他醒了,茵儿可问问他是不是被无常蛇咬过。” “那爷爷刚才说小哥哥将来福报不小,是因为被无常蛇咬吗?” “呵呵,那倒不是,他将来的福报是咱爷俩送给他的。” “爷爷心肠真好,这个小哥哥命这么苦,咱们以后就收留下他吧,给他吃的,给他穿的,再不让小哥哥受苦了,好不好?” “真是个傻孩子,咱爷俩给他的福报可比你说的大多了。” “大多了?那是什么?” “乖乖坐着别说话,听爷爷说。这孩子身上受的伤,说一百次惨不忍睹都毫不为过,全身骨折、骨裂、骨碎的地方不下百处,经脉被断枝、荆刺割裂成了碎布条,整个人成了一块破烂,所幸头部没受什么严重的伤,而且宝衣护住了心脉五脏,才不至于命丧当场。这种伤情,休说普通庸医,即便是爷爷,若不是依仗逆天的续命丹,也难救他活命。那些碎成无数块的骨骼,破布条似的经脉,根本不可能原样修复。没办法,爷爷修复他的骨骼时,只能把他身上的骨头东拆一块,西补一块,虽说拆东墙补西墙也是迫不得已,但总算是勉强接上了。当然这么接骨头,缝隙是大了些,不过好在小孩子长的快,再加上爷爷用药物调理,应该能把骨头间隙很快填上。再说那些乱麻似的经脉,爷爷是再造、植皮、缝缝补补,各种能用的不能用的,想到的没想到的办法都用了个遍,才勉强给他重建了一副经络血脉系统。不过,经爷爷这么一治,这小子康复之后,骨头和经脉会比寻常人粗大强壮许多,这可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天赋异体啊!” 茵儿还是忍不住插话:“天赋异体?茵儿只听说过天赋异秉,天赋异体是什么?” “天赋异秉指的是悟性,天赋异体指的是体质。一个习武之人,若同时具备这两条,并且不那么早死的话,就定然会在武道上走的极远,直至登上武道巅峰,成为一方霸主。” “可一个人要同时具备这两种天赋那是何其难啊!人们常用文弱书生形容那些智力超群,但身体柔弱的人,又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形容那些身体强壮,但智商不高的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天赋于一个人的资源是均衡的,智力好一些,体质就会弱些,体质强壮了,智力又会受影响。” “生逢乱世,尚武成风,普天之下习武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达到武道巅峰的屈指可数。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努力,实在是因为这些人先天不足之故。” “悟性不足,仅仅有一副强悍体格,再刻苦也只能修炼出一身蛮力。野牦牛身体是很强壮,一身蛮力也足可傲世,但还不是照样被人猎杀,变成裹腹之物?” “反之亦然,智力超群,悟性奇高,但没有强悍的身体做底,也只能是有力使不出。乌鸦虽聪明,懂得瓶中取水,但它小巧的体型却注定成就不了大事。如果给野牦牛配上人类的大脑,给乌鸦配上大象的身体,那统治这方天地的就可能不再是人类,而是牦牛,乌鸦。” “看这小子的面相,绝非愚钝之人,若挺得过来,极可能兼具秉、体两种异能,如果真是这样,假以时日,这小子就注定会成为一方武林霸主的。这岂不是说,他将来的福报不小?” 茵儿闻言,也为仇九感到高兴,更多了几分期待,附在仇九脸上道:“小哥哥,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哦,别辜负了爷爷。” 老人调养得法,虽已至鲐背之年,却依然精神矍铄,没病没灾。但毕竟年事已高,为仇九做手术又透支了不少体力,至今尚未完全恢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颇感疲累,起身道:“茵儿,爷爷在灶头上炖了一锅肉、一锅药。你在这里守着他,每隔三个时辰喂他一碗药、一碗肉汤,别喂他吃肉,撑不住的时候就把爷爷叫醒。爷爷得去眯会儿喽。” “爷爷,那他醒了怎么办?要是乱动怎么办?”一听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茵儿有点害怕。 “放心,他既醒不了,也动不了。爷爷在那药汤里下的有催眠的药,他全身也都被固定了。呵呵,他现在这种情况,泥捏的一般,不固定住,动一动就散架了。”老人边说边推门而出。 “别忘了,每隔三个时辰一碗汤、一碗药,喂时热一热。”老人的叮嘱声在远处传来。 茵儿双肘杵在床沿,双手托着两腮,瞄着仇九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发呆。 仇九像个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小脸蜡白,眉头紧蹙,气息虽平稳却很微弱。 茵儿百无聊赖,小手轻轻放在仇九滚烫的额头:“小哥哥,你为什么还不醒呢?谁把你打伤的?为什么你的眉头一直皱皱着,有什么事让你发愁呢?小哥哥,快醒醒呀!醒醒陪茵儿说说话。” 茵儿打从记事起就一直跟着爷爷生活在锁龙谷中,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茵儿也曾经问过爷爷好多回,只是爷爷一直不肯说。 算起来,十岁的茵儿在这谷中生活也有**个年头了,**年来,陪在茵儿身边的,除了爷爷,就只有那只老猿猴了。虽说爷爷对茵儿呵护有加,但茵儿童年心性,不仅需要长辈的关爱,也需要玩伴才能带来的快乐,这可是爷爷代替不了的。 长年陪伴茵儿的,就只有谷中的鸟儿虫儿,还有那只老猿猴。如今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个小哥哥,让茵儿陪感兴奋。 眼睛一眨不眨时刻关注着仇九脸上的表情变化,小手更是时不时在仇九的脸上轻轻摸摸。看着重伤的仇九,心疼的了不得。 昏迷中的仇九蓦然大喊:“爹爹,快,快,快跑!”惨白的脸上因焦急而泛起一片潮红,太阳穴处青筋暴突,如果不是被固定住了,说不定此刻已跃身而起。 守候在床边的茵儿正值昏昏欲睡,被仇九突兀的喊声吓了一跳,打了一个激灵,忙俯在仇九的脸上唤着:“小哥哥,小哥哥。”一时间紧张得惶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那只通体雪白长毛的猿猴跃了进来,直接蹦到床栏上蹲下,充满灵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仇九,眸子中盈满殷殷关切。 正感到孤独无助的茵儿像看到了救星,抓紧猿猴的胳膊:“老白,快看看,小哥哥说梦话了,很可怕的样子,怎么办怎么办呢?” 猿猴似乎听懂了,撅起厚厚的嘴唇在茵儿的脸上吻了一下,长长的胳膊环搭在茵儿瘦瘦的肩头,一边频频的点着头,一边呜咽有声,仿佛在安慰茵儿说:没事没事。 茵儿抚摸着白猿光滑的皮毛,喃喃道:“老白,茵儿在锁龙谷住了**年了,从来也没离开过。每天与茵儿做伴的,就只有你和爷爷,茵儿好寂寞啊。茵儿多想这个小哥哥能好好的活过来,陪茵儿玩啊。” 茵儿从前总是央求爷爷,要离开锁龙谷。但至从一年前,茵儿偶然发现爷爷经常偷偷抹眼泪后,就再不敢向爷爷提起。从此以后,这种小女儿的寂寞之苦,茵儿就只对着白猿诉说。 白猿“哞哞”点头,撅着厚嘴唇,不住亲吻茵儿。茵儿浑然不觉,自顾道:“可是小哥哥受这么重的伤,能醒过来吗?也不知道那些坏人是谁,狠心打了他一掌,他们会不会追进锁龙谷来呢?”说到这里,茵儿突然扭过身子,正对着白猿:“老白你说,万一那些坏人寻到锁龙谷,咱们把这个小哥哥藏到哪里是好呢?哦对了,爷爷说有个溶洞很隐僻,咱们就把他藏到哪里好不好?” 白猿拼命甩动毛茸茸的脑袋,又像点头,却又像是在摇头,茵儿嗔道:“你到底是在说好还是在说不好,怎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白猿茫然,照例使出杀手锏,撅起厚嘴唇,在茵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茵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张小脸湿漉漉的,被白猿亲成了花脸。 茵儿一巴掌拍在白猿身上:“臭死了,去,刷牙去!”白猿闻言,居然也会尴尬,做了个羞赧的表情,屁颠颠出了小屋,去水边用手指蘸着水清洗口腔。 第15章 苏醒 一周后,仇九苏醒了。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转着眼珠子左看看,右瞧瞧,眼中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恍若还在梦里。仇九猛然回想起受伤之前的情景,不由得发出一声含血带泪的哭喊:“爹爹!” “哎呀!小哥哥,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伏在床边浅睡的茵儿被仇九的喊声惊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仇九全身仍不能动弹,转着眼珠子打量一番这陌生的环境,最后定焦在茵儿身上。 茵儿看上去比自己年龄要小,是一个瘦瘦的小姑娘。不过小姑娘的一张脸却格外吓人,皮肤泛出一种不正常的黑色,其上遍布着一个个似乎渗着脓水的肉圪塔,其状吓人。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动万分,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 “这是锁龙谷。小哥哥,我是茵儿。你叫什么?从哪来的?为什么有坏人要害你?” 茵儿向仇九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后,也不等仇九回答,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爷爷,爷爷,小哥哥醒了!” 片刻之后,小姑娘引着爷爷返了回来。身后那只白猿亦步亦驱,蹒跚着跟进来后,直接蹦到床沿上蹲下来,不住地摇头晃脑。 “小娃娃,算算你也该醒了。”老人翻翻仇九的眼皮,掀开被子上下查看了番,又指挥着仇九活动手指,脚趾,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小子好硬的命!” “小子,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怎么落的崖?”仇九服用了两颗钟万手珍若性命的续命丹,老人耿耿于怀,满腹忿恚,语气中也带出些许冷意。 仇九最后的记忆,是恐怖的黑白无常蛇,恐怖的枯瘦大手,以及当那只枯瘦大手印在胸膛上时的巨痛。眼前的环境,老人、少女和蹲坐在床沿的白猿,都是那么陌生。打量着这一切,虽醒了却依然恍若梦中。仇九对老人语气中的不善毫无察觉:“老爷爷,是你救了我吗?” 老人的回答颇显自负:“哼哼,不是老夫救你,放眼天下,谁又救得了你?!” “谢谢爷爷的大恩!请老人家恕仇九身子不便,不能行大礼。”仇九从小在爹的督促下,饱读诗书,倒也谈吐清雅,礼数周到。 茵儿用清脆甜糯的嗓音嚷道:“小哥哥真偏心,为救你,我也忙前忙后的,怎么不知道谢谢人家?” 仇九本来眉头紧锁,面色沉重,闻言不由展颜:“谢谢小妹妹!” “光嘴里说谢可不行,以后你可得听我的话哦。对了,你还得谢谢老白。”茵儿手指白猿,“就是它把你背回来的。” 仇九微微颔首,表示会听茵儿的话,然后望向白猿:“也谢谢老白!”猿猴像是听懂了仇九的话,摇头晃脑,甚是得意,长长的手臂伸过来,触了触仇九的脸。 “小子,老夫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你是谁?为甚会被人打落崖下?”老人的口气,仍是冷冰冰的。 “我从小和爹爹住在深山老林。那日,爹爹比往常回来的都晚……。” 说到爹爹的死,仇九几次泣不成声。提起那个追杀自己的黑衣人,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引得小茵儿一阵儿陪着泪流满面,一阵儿又配合着狠狠地攥紧了小拳头。不过仇九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仇九虽然年纪小,但聪慧过人,存了点防人之心,只推说是仇家寻仇。仇九清楚,目前必须隐名埋姓,苟且偷生,只到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为止。 听仇九说完,钟万手也没深究:“小子,老夫能救你,可不是发善心。”说着摩索着茵儿的秀发,“若不是茵儿逼着让我救你,你早已成了一具死尸。”说着叹一口气,眼睛望向虚空,“唉!这天底下,也就只有这宝贝孙女能使唤得动我了。换成别人来求我,凭白无故的,想都别想!” 说到这里,老人一甩袍袖,也不打招呼,气咻咻径自去了。茵儿在床边坐下,手托双腮,静静地盯着仇九看了半响,才道:“小哥哥,我姓钟,名茵,以后你就叫我茵儿好了。”不等仇九开口,又接着道:“小哥哥是叫仇九吗?怎么会用这么怪的名字?那你姓什么?” “钟茵儿,这名字真好听。我是叫仇九,仇就是我的姓。” “那以后茵儿就叫你九哥哥,好不好?对了,你比我大吗?我十岁了,九哥哥比我小的话,可得叫我姐姐。” “我十二。” 茵儿拍着手:“好好,那以后我就多了个小哥哥了。” “我也多了个可爱的小妹妹。” 茵儿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停顿了片刻,突道:“对了九哥哥,你可别怪我爷爷。哼,他老人家,也忒小气了!” 仇九对钟万手的态度也是有些奇怪,既然救了自己,态度怎么又很生冷?不由问道:“茵儿,爷爷怎么小气了?” “哼,九哥哥你看他那脸冷的,简直能刮下一层霜来,其实他是在心疼那两颗续命丹。哼,不就是两颗丹药嘛,难道比小哥哥的命还值钱?” 仇九明白茵儿话里的意思,那定是无比珍贵的丹药,却被自己服用了,而且是两颗。对老人活命之恩的感激之情更浓烈了几分,笑道:“我怎么会怪爷爷,仇九这条命,是爷爷和茵儿给的,休说是给几分冷脸色,就是骂我,打骂,甚至杀了我,那也是应该的。对了,爷爷也是姓钟吗?” “九哥哥你好笨啊,我是爷爷的亲孙女,茵儿姓钟,我爷爷自然也是姓钟。我爷爷还是一个神医,被人送了个外号‘万手’,后来我爷爷就用这个外号当了名字,原来叫什么茵儿却不知道了。” “对了,我爷爷说过,九哥哥你将来的福报不小。” “哥哥哪来的福报?我倒是觉得,自己大概是天下最苦命的人。” “九哥哥你可千万别这么灰心哦,我爷爷说……。那时候,你还在昏睡中,自然没听到。” 仇九自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念兹在兹的,都是练好本领,报仇雪恨。茵儿转述钟万手关于仇九兼具天赋异秉和异体的话,犹如茫茫黑夜中一盏明灯,让仇九看到了一丝希望。自从苏醒后就一直压在心上的巨石,仿佛也减轻了几分重量。 “茵儿,你和钟爷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仇九发誓,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谁要你报答了?茵儿只要你以后听我的话。” “仇九答应茵儿,今后一定听茵妹妹的话。” “九哥哥,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哦。” “记得记得,一辈子都会记着。” “九哥哥,你刚刚醒,身体还虚的很,别再说话了。等你康复了,要好好给我讲讲黑白无常蛇的事,茵儿特别好奇。” 仇九一头雾水:“黑白无常蛇?” “原来你不知道咬伤你的是什么蛇呀!爷爷说,他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怪蛇的记载,这种蛇分黑白……。九哥哥,爷爷说的,是不是和咬伤你的蛇一样?” 仇九回想起被蛇咬时的情形,那时候正在慌乱之中,看的不甚清楚,倒是觉得那蛇的颜色黑的瓦亮,白的晃眼,甚是怪异恐怖。与钟爷爷所述两相印证下,感觉咬伤自己的,十之**便是无常蛇。缓缓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被咬的时候,腿上巨痛,全身瞬间就麻木了。然后突然又清醒了,却感觉另一条腿也是巨痛。那时候虽感觉奇怪得很,却也来不及多想,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九哥哥,你涉水的那个湖是不是连个蝌蚪都看不到啊?” “是呀,当时我就觉得怪异,若不是有坏人追我,我也不敢下水。” “哇!原来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啊!九哥哥,那黑白无常蛇好奇怪啊,等以后有机会了,你能带茵儿去看看吗?” 仇九轻轻颔首道:“嗯。” 茵儿道:“都怪我,爷爷不让你多说话,我却让你说了这么多。九哥哥,你饿不饿,我喂你吃点东西吧。” 茵儿一说,仇九还真感觉饥肠漉漉:“那就有劳茵儿了。” 茵儿有些不高兴:“九哥哥,以后不准这么客气哦!你答应过要听我话的,听不听?” 仇九展颜笑道:“听,听!” “这还差不多。”茵儿小巧瘦削的身子轻风般飘了出去,回来时,双手捧着一只碗,碗中扑鼻的肉香味,让仇九食指大动。“茵儿,这是什么肉,这么香。” “龙肉凤羹,信吗?咯咯,茵儿骗九哥哥的,不过是炖了只山鸡,里面放了好多药材,可补了。” 茵儿连汤带汁舀了一调羹,用嘴吹凉,小心翼翼送入仇九的口中。食物一入口,仇九只觉齿颊留香,说不尽的鲜美,顾不得细嚼,就顺进了肚子。由衷赞到:“真好吃!谢谢茵儿。” 茵儿把调羹往碗里一放,撅起了小嘴:“都说了不让你客气,怎么又客气上了?九哥哥,你说话不算数,不听茵儿的话。” 第16章 茵儿的身世 仇九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笑道:“再也不敢了,茵儿,九哥哥好饿,再喂我吃点吧。” “哼,看你认错态度还不错,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不听话,哼哼,茵儿就把好多好多好吃的摆在九哥哥面前,只让你瞧着,就是不让你吃,看你哭不哭?” 仇九恨不能举手做个投降状,无奈身子被束缚得一动不能动,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茵儿嫣然一笑:“咯咯,吓唬你玩呢,你需要加强营养,怎么能饿肚子?” 仇九正吃得津津有味,突听茵儿道:“对了九哥哥,给你做手术时,爷爷在你贴身的衣服中发现了一张羊皮纸,就掖在枕头下。那张羊皮纸对你很重要吧?” 仇九一怔,想起了与父亲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心里难过,哽咽道:“那是爹爹临终前交给我的。” “九哥哥别难过,等茵儿长大了,陪哥哥去找那些坏人报仇。” 仇九轻“嗯”一声,满怀感激。 钟万手不愧是神医,仇九虽受伤甚重,服用了老人配出的各种神奇汤药,康复的竟是飞快,半个月后,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胳膊腿也已能活动自如。 仇九虽不知道手术后昏睡的一周里,老人和茵儿是怎么照顾自己吃喝拉撒的,但苏醒后的半个月的时间里,仇九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别的还好说,每日的拉撒,甚至擦洗身子,茵儿自然不便服侍,全得由老人照顾。每当这个时候,仇九既羞愧难当,又感深肺腑,恨不能做牛做马报答大恩。老人也曾是众星捧月,万人景仰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一开始也是不情不愿,满腹牢骚,但到得后来,与仇九相处时间一长,发现这孩子本性善良,天资聪慧,更难得对老人执礼甚恭,对仇九也就生出了一份亲情,渐渐地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委屈之感也就淡了。 茵儿温柔善良,体贴细致的母性一面表露无余,端屎端尿,喂汤喂药,洗脸洗脚,对仇九的照顾可说是百般呵护,无微不至。 仇九在忐忑不安和羞愧惶恐中“享受”了二十余天照顾后,说什么也不在床上待着了。但茵儿以“听话”之约相要挟,又逼着仇九在床上躺了一周,才在仇九的一再肯求下,同意仇九下床活动。 这天,仇九从枕头下拿出父亲临终前所赠羊皮纸。只见表面黄灰斑驳,整体呈暗褐色,上面用铁条烙有黑色的线条图案,显然年头不短。这张羊皮纸,边沿三面齐整,一面参差不齐,极像是被人从整张羊皮纸上剪下来的。仇九看得一头雾水,翻过背面来瞧,见写有几行字。仇九认得那是父亲的笔迹,眼睛不由发潮,定了定神,轻轻念道:“仇九吾儿,爹爹共有十兄弟,都是肝胆相照,可托生死的好兄弟,爹爹忝居大哥,其余九兄弟分别为二弟余江,三弟……” 念到这里,仇九听得门外有动静,抬头看时,钟万手和茵儿已推门而入。 茵儿见仇九手捧着羊皮纸,道:“这不是那张羊皮纸吗?九哥哥,上面是什么呀?” 钟万手道:“茵儿,那是仇九的秘密,不可胡乱打听。” 仇九道:“钟爷爷,茵儿,仇九双亲仙逝,举目无亲,对仇九来说,你们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又有什么秘密不可相告?这是张藏宝图,藏宝图的背面记着爹爹九个好兄弟的名字。我也不姓仇,而是姓张,只因为张家遭人陷害,被满门抄斩,爹爹为让我记住张家大仇,才将我改姓仇。我爷爷名叫张达,是驻守漠北的大将军,我爹爹是……。”仇九当即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和盘托出。 钟万手爷女俩听得睚眦欲裂,愤恨不已。钟万手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天子昏庸,阉宦当道,恶人横行,好人受气,只怕不久的将来,这天下就要大乱了。仇九,养好伤后,你要勤学苦练,切不可辜负了这一副好身子。没有一身好功夫,休说报仇,就是在这乱世之中立足都很难。” “钟爷爷,仇九记下了。” “嗯,你虽出生豪门,但老夫看你却也是个好孩子,绝非那些纨绔之辈,爷爷倒是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孩子了。也罢,话既说到这份上,爷爷今天就讲讲茵儿的身世。你们俩孩子安静听着,别插话。” “老夫姓钟,名万手,自幼得祖传医术,一生行医。老夫生平别无它好,只对这医道孜孜以求,曾遍访天下名医,交流钻研医道,所以在医道方面倒也颇有些造诣,任它什么疑难杂症,到了老夫这里,基本没有治不了的。世人谬赞,送了老夫‘万手’这个绰号,至于原先的名字,不提也罢。” 钟万手娓娓道来:“老夫成名以后,前来求医问药之人能排满三里长街,简直把门槛都踢断了。但老夫只手难医天下,没奈何,就立下了一条规矩:对那些大富大豪、大显大贵、为官为宦的,若不付出相当的药资,休想让老夫出手。从此以后,那些达官显贵,但凡求到老夫的,老夫就视来人的身家和病症,索取不菲的药资。钱财珠宝、古玩玉器、名人字画、武功秘籍,来者不拒,因此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财富。虽说老夫爱财如命,却也鲜少得罪什么人,而且也没有多少人敢打老夫的主意。这其中的原因,一来那些付出代价的伤患,都病愈而归,两不相欠;二来所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自有人替老夫料理。直到有一天……。” 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片刻,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许久才接着道:“直到有一天,来了一帮求医的。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白胖白胖的半大老者。这人肥大的脖子上偏偏顶了一颗獐头鼠目的小脑袋,显得滑稽可笑,他的手下人都称他为崔总管。他们是为一个青年来求医的,这个青年浑身珠光宝气,颐指气使,连崔老儿在他跟前都得低三下四。他们带来了一份不菲的财物作诊治费,老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就留他们住了下来。经过老夫一番切诊,原来那青年是脑中生瘤,导致时常头痛。这种病,虽然复杂了些,却也难不住老夫。可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气愤的事,老夫从此拒绝继续为他诊治。” 说到这里老人目带狠戾:“那个青年虽然病入膏肓,却是色心未敛,居然乘我和儿子上山采药的空档,强暴了我的儿媳妇。我和儿子同那帮人拼命,怎奈我们父子一生浸yin医术,于武道所学却很廖廖。那帮人虎狼一样,武功高深莫测,我们父子怎会是他们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们治住,我儿子更是被打得倒地不起。这以后,不管他们许以什么高官厚禄,甚至亮出大司徒公子的身份来逼迫老夫,都难以让老夫再动一根手指头。无奈之下,那帮人只好悻悻离去,另想它法。不是老夫夸口,那小畜生的病,除了老夫我,放眼整个天下,无人能医治。哼哼,惹恼了老夫,就只有死路一条!” 钟万手稍喘了口气,继续道:“这么一来,可也埋下了祸根。果然,半年之后,那个獐头鼠目的崔姓老者又悄悄返了回来,乘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在饮水之中下了古蛛毒。这古蛛毒,无色无味,巨毒无比,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得到救治,中毒之人万难保命,即便救治得早,也万难清除余毒,而留下后遗症。我那儿子和儿媳因此双双殒命,所幸唯一的孙女茵儿因尚未断奶,只是吃了她母亲的奶水而中毒不深,经过我一番救治,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我也只能暂且用药把毒逼至体表,所以茵儿的脸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仇九只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茵儿的脸会这么丑,拿眼瞄了茵儿一眼,只见茵儿脸上已是涕泗横流。别人不知道,仇九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和茵儿一样,都是因父母惨遭横祸而成了孤儿。仇九顿时对茵儿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只觉得因受茵儿的殷殷照顾而生出的亲近之情更浓了几分。看着茵儿那张遍生痘疮的黑脸,心中泛起浓浓的怜惜与疼爱。 钟万手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对两个孩子的反应视若不见,继续道:“那个崔匹夫害人之后却并未离去,一直等到我回来,明目张胆地承认一切都是他所为,声明就是要让老夫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真正的飞扬跋扈!霸道之极!可恶之极!无耻之极!”老人一连用了四个“之极”,可见其心中的愤懑,并未被岁月的流逝冲淡分毫。老人无比慈爱地摩索着茵儿的秀发,接着道:“从那之后,老夫发誓不再医治一人,带着茵儿遁入这深谷,一晃**个年头过去了,如今茵儿也已经十岁了。” 第17章 康复 “这个锁龙谷是一位异人告诉我的,之所以来这里,却也是有原因的。在这个山谷的崖壁上,生有一种罕见的还颜果,可以根治茵儿所中之毒。只可惜这种药果珍贵无比,五年一开花,五年一结果,不过算算再过一年多药果也该成熟了。也因为这种果太过珍贵,花香果香都很浓郁,对虫蚁禽兽有着致命的诱惑,如果无人照看,很难长到自然成熟。老夫在那药果的周围用药下了禁治,由小白每日查看禁治是否遭到破坏。这谷中天气,三日一小雨,五日一大雨。每次稍大些的雨,或刮大风,禁治都可能被冲毁或刮跑,需时时重新布置。也因如此,这**年来,老夫须夷也未曾离开山谷。这**年来,世人也并不知道老夫如今隐居在这深谷中,恐怕以为老夫早不在人世了。” 钟万手自嘲的笑笑,又指了指猿猴:“它是我在采药时收留的孤儿,算来跟我也有三十年了,倒也颇通几分人性。” 白猿知道老人在说自己,不住地摇头晃脑,呜咽有声。 说到这里,老人突转而盯着仇九道:“小子,这里的每个人,我、茵儿,还有小白,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们,你焉有命在!老夫一大把年纪,此生恐怕出不去这锁龙谷了,也不图你报答,小白也用不着你管,自会照顾自己。只有茵儿,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锁龙谷中,总有一天要去外面闯荡。那时候,我老头子说不定已经作古,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小子,若你还算个有良心的,希望你念着今日之恩,将来能时时照拂茵儿。” 仇九面色郑重,语气诚恳:“钟爷爷,若仇九忘了爷爷和茵儿的大恩,与畜生何异?何况,仇九在心中实已把爷爷和茵儿当成亲人看待,有我在,绝不会让茵儿受半点委屈,仇九也还要为你老人家养老送终。” 钟万手并非施恩不图报的高义之士,之前每次医病救人,都会明码实价索要诊费。但这次直通通向仇九提出这样的要求,其中滋味,却不同与往常,未免功利心也太强了些,让老人心中深感别扭,可茵儿是老人一桩放不下的心思,这桩心思不了,老人难以瞑目,情格势禁之下,却也不得不说。 不过,将茵儿托负于人,毕竟不是小事,不可不慎重,因此老人绝不可能出于一时冲动,便将茵儿的一生幸福相托。所谓知恩图报绝非唯一理由,甚至称不上是主要原因。其它的理由或原因,老人没说,却在心里想过何止几十次。这第一,钟万手已至鲐背之年,大限可能随时骤至,为了给茵儿治病,又须夷离不得锁龙谷,即便有亲友,却又能向谁去托负?第二,茵儿一个女儿身,自保能力实在太低,若所托非人,岂不等同于把宝贝孙女亲手送进了狼穴虎口?所以可以相托之人,必同时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要德行好,第二要甘心情愿为茵儿付出,第三要有能力保证茵儿的终身幸福。老人思来想去,能同时具备这三个条件的,除了仇九,再无第二人选。就仇九而言,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老人断定仇九已能满足前两个条件。至于第三个条件,仇九一身兼具天赋异秉和天赋异体两种特质,未来成就可期。 这个决定,绝非一时冲动,完全是老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老人沉吟了半响,似乎犹豫不决,老半天才接着道:“罢了!看你小子还算个有良心的,今天就把底都交给你们吧。老夫一生救人活命无数,籍此也颇有些积蓄,都藏匿在了一个山洞里。那地方还有老夫几十年来所收藏的大量武功秘籍,老夫也懒得修炼它们。将来你们俩个进了山洞后,要照着修炼,学一身好功夫。没有一身好本事,保护不了自己,给你们留一座金山都没用!就像爷爷,一生悬壶济世,受人尊宠,可到头来……哎!” 老人何尝不明白,若按自己的心愿把一生积蓄都留给茵儿,凭茵儿一个弱女子,身单力孤的,怕也无福消受。若仇九将来能知恩图报,一生护得茵儿周全幸福,那把这笔积蓄留给俩孩子,却也未尝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一直默默流眼的茵儿,见爷爷言语之间,像是交代后事,又想起亡故的父母,再难控制,拱在爷爷的怀里号啕大哭。仇九联想自己的身世,也是泪流满面。 转眼八月,从仇九坠崖至今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钟万手不愧是神医圣手,一般人受这么大的伤,至少也得卧床半年以上。可不知道老人使了什么手段,仇九竟是恢复得飞快,现在已可以独自下地走动了。 不过仇九对现在这副身子骨仿佛不认识一般,莫名地生出陌生的感觉。不是指挥不了,也不是指挥不动,而是完全失去了分寸,每一个动作的结果,竟与脑子作出的预判相去甚远。 明明是瞄准面前一块凸出积水的石头迈出去的,可落脚之处却是更前面的水中;明明是轻轻捏着茵儿的手,可茵儿却像被狗咬到一般吱哇乱叫着喊“痛,痛”;明明想着轻轻提一下身子坐上床沿,可却像踩了弹簧一样蹦起老高,床板登时坍塌;原本想帮钟爷爷捣捣药材,可轻轻落下的药杵却把药钵砸烂了……。 仇九变成了破坏力超强的怪物,越帮忙越添乱,东西损坏越来越多。可是每当这个时候老人都浑不介意,反而一边捋着飘飘如雪的胡子,一边含笑点头。茵儿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疯丫头,跟在仇九身后,咯咯笑着狂拍小手,手舞足蹈的样子仿佛遇到了天底下最让她开心的事。这还不算完,那只已通人性的老猿猴,每逢在场的时候,都不着调地被茵儿的喜悦感染,口中发出“吭吭”的声音,脑袋像拔啷鼓一样飞快地摇来晃去。 仇九极度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有一天,在仇九无数次询问原因后,钟爷爷给出了理由:“小子,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原来那副小身板儿吗?不错!脑子是你父母给的,血肉是你父母给的,可是承载你这小脑瓜和一身血肉的骨骼经络却是老夫给你重塑的,老夫用一句脱胎换骨形容你现在的身子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样说吧,你的脑子是在用过去的经验指挥你现在的身子,不凌乱才怪!不过慢慢适应后,你自然就知道轻重了。” 说到这里老人转向茵儿:“茵儿,是时候告诉他了,不然这浑小子不知道到哪天才能明白过来。毕竟只有他懂了,才能适应得更快。” 钟万手对仇九的称呼已在不知不觉之中,从“小子”改成了“浑小子”。这一个“浑”字却表明了钟万手对仇九的认同。 原来是这小丫头片子不让钟爷爷告诉我出糗的原因,哼!嘿嘿!仇九恍然大悟,看着躲在钟万手身后狂摆小手的茵儿,夸张地挥了挥胳膊。虽然又是哼又是嘿嘿,可仇九心里暖暖的,压根也没有想过要报复这个小妹妹。那是啊,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小茵儿则作势缩了缩脖子,一脸坏笑地藏到了爷爷身后。 仇九本是聪敏绝顶之人,对于钟万手轻轻的几句点拨,自然心领神会。仿佛拨云见日,一缕阳光驱散了积压在仇九心头的阴霾,心情大好。有了这副身子骨,只要加以时日,何愁登不上武道巅峰?仇九隐约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仇九表现出来的空前勤快,让钟万手爷女俩既震惊又恐怖。 无论粗活细活,会做不会做的活,仇九都要抢着上手。 茵儿缝补衣服,仇九必定横插一杠,极其认真却又歪歪扭扭地穿针引线。态度积极端正,成果却惨不忍睹。老人的一条裤子,经过仇九一番努力,钟万手穿在身子,两条腿像串起了一摞灯笼,鼓鼓囊囊的。 茵儿做饭,仇九帮着磕鸟蛋,轻轻一磕,鸟蛋直接碎在了灶沿上。仇九急忙往碗里搓,碗又碰到了地下,结果是蛋液、碗渣一片狼籍。被又好气又好笑的茵儿赶去淘菜,轻轻一揉,菜直接稀烂。 从仇九表现出过分热情开始,都一个星期了,爷孙俩就没好好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原本清瘦的爷孙俩每每偷眼打量着忙里忙外的仇九,一大一小苦哈哈两张菜色渐浓的脸,唯有相视苦笑,隐隐生出被人逼着减肥的感觉。 挑水的活仇九自然当仁不让,虽说一路磕磕绊绊,前仰后跌,却也能保证两只大水缸总是满满的。当然这得除掉最开始仇九趔趄的身子砸烂水缸的一次,那一回水缸直接见底。不过应该说还算结实的木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两只木桶,各自散架的次数,手指头和脚指头加到一块,也数不过来。 第18章 溶洞 锅碗瓢盆、针头线脑,凡经仇九之手的物件,林林总总,损坏不可计数。 爷女俩看着忙忙碌碌,乐此不疲的仇九,心里只泛嘀咕:“这哪是干活!这分明是败家的节奏啊!”不过二人却也明白,仇九是想通过多活动来适应自己这副全新的身体。所以一边怜惜自己日渐清瘦的身体,一边心疼于那些被损坏的物件,一边还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安慰尴尬的仇九:没事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终于,半个月后,仇九破坏的烈度开始逐渐减小。一个月后,硝烟散尽,一切回归正常。钟万手和茵儿长出一口气。 康复后的仇九变的更不安分,比鸡起的早,比猫头鹰睡的晚。打坐吐纳、踢腿伸拳、举石攀岩、纵横捭阖,把从爹爹那里学的一点功夫练了一遍又一遍。 茵儿跟屁虫一样不离仇九左右,仇九练功,她也练功。仇九练的是强筋健体的硬功夫和剑术,茵儿练的是轻功和暗器。茵儿小巧的身子疾风掠地,穿花绕柳,纵高伏高,煞是好看。又或者张弓射鸟,袖箭穿叶,飞针刺物,无不一击而中。仇九的注意力往往被茵儿吸引过去,对茵儿的一身功夫既惊诧万分,又羡慕不已。 钟万手闲暇之余,也来观看两个孩子练功。看到仇九修炼,总是摇头不止,最后实在忍不住,对仇九道:“爷爷虽不会武功,却也见识过不少好功夫,茵儿现在练的,正是那些功夫。孩子,爷爷劝你先练练强身健体的功夫即可,至于剑术,若你喜欢,进洞以后,你尽可从中挑一套好的。” 仇九自然可猜出,茵儿所学的,都是老人那些患者所赠的上乘功夫,早已想开口向钟爷爷求一套来学。如今老人主动说出,心中自是欢喜。 滇南之地,始于每年冬季的枯水期,持续时间不等,三五个月都是有的。在仇九进谷后的第五个月,降雨日渐减少,那大河来水量也眼见得一天天小了。进入枯水期后,钟万手每天都会到河边观察大河水势。 这一天,钟万手领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河边。 仇九站在河边,发现盛水期宽达十余丈的大河,此时仅剩二丈宽窄,河水也变得甚浅,连河底的石头都清晰可见。河对岸,一道丈余宽的瀑布匹练般从崖壁跌落,发出轰然巨响。仇九估计,钟爷爷所说溶洞,就隐藏于瀑布之后,不然为何晴天无雨,爷爷却让每人披了件蓑衣。 只听老人道:“这条大河在盛水期水流湍急,到处是漩窝暗礁,舟船难渡。只有到了枯水期,才可设法过去。仇九,看到那些石头了吗?把它搬过来,每隔二尺在水中放一块,当垫脚石,从这里一直摆到对岸。” 茵儿问:“爷爷,这河水不过没膝,涉水也能过去,为什么还要废力铺路?” 老人道:“这条河里多有鳄鱼,隐藏在水草淤泥中,一条既出,百十条蜂拥而至,甚是迅疾凶猛,人切不可入水。” 茵儿伸了伸舌头,道:“我去帮九哥哥。” 仇九站在那堆石头前,只见每块都有尺半方圆,重达一二百斤。仇九心中打鼓,虽说自己打小习武,平时能搬起**十斤重的东西,可要说搬起这些几乎超出了一倍的石头,心中殊无把握。这时茵儿也来到近前,看了看这些大石头,惊诧道:“这么大哇!九哥哥,我和你抬吧?” 仇九看了看柔弱瘦削,似乎大风都能吹跑的茵儿,苦笑道:“不用,九哥哥能行。”说着伏下身子,双手插入石块底部,用力至臂,“嗨”的一声,发力上托。“呼”的一声,石块快速上行,毫无准备的仇九,差点被闪倒。仇九怔怔看着胸前的石头,深感不可思议。心道:这石头中间,难道是空的不成? 茵儿也出乎意料,拍手赞道:“哇呀,九哥哥好大的力气!” 站在河边远远注视着这一切的钟万手,遥声道:“愣着干什么,快搬过来呀!难道人家送爷爷‘万手’这个称号,是白给的吗?” 仇九恍然大悟,不是石头轻了,而是自己的身体在经过钟万手一番改造后,力气大了何止一倍?明白这一层关节后,不由心喜若狂,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将石头搬至河边,稳稳地摆在水中。 十几个来回后,一条连接两岸的“石桥”建好了,仇九来来回回试了试,确认“石桥”足够稳固后,与茵儿一前一后护着爷爷,跨上“石桥”,来到了瀑布下面。 瀑布后面,是一道斜坡,其上布满青苔,滑不溜溜的。斜坡之上,一道约二尺见方的洞口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钟万手让仇九用剑将斜坡上的青苔清除后,却并未急于进入洞口,而是指着崖壁上像爬山虎一样的植物,说道:“这些是阴阳藤,不开花,只结果,其果名为阴阳果。阴阳果生于阴冷之地,却是至阳之物,食之可大补。若非至阳之物,在这道瀑布后,终年阴冷潮湿,断不可生长!”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仇九,接着说道:“浑小子好福气,你全身骨骼经络如今粗大无比,期间难免会有很多孔隙,短期内难以填实,这阴阳果对活筋生骨有奇效,可助你旬日内将孔隙填实,之后你才算真正彻底痊愈。痊愈之后,骨骼经络强度、全身力量和闪转腾挪的幅度,都将是常人的数倍。抗击打能力也异于常人,成就半个不死之身。” 仇九自听了,喜不自胜。这种一世难求的际遇,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欢喜得发狂。何况是仇九,家仇如山似岳,横亘心头。那些仇家,不是身处护卫严谨的深宫大内,地位显赫的达官贵胄,就是技业惊人的武林高手。若只自身只有寻常功夫,想要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倒是身处事外的茵儿,却好像自己得了什么喜事一样开心地看着仇九,俏俏的小鼻头一耸一耸的,故意“哼哼”两声:“看你以后怎么报答我爷爷!” 留下仇九和茵儿在原地,钟万手独自进入山洞,拿出来两根前端分别带刃和网兜的长杆。两盏茶的功夫,仇九将崖壁之上的阴阳果采集殆尽,三人这才进了山洞。 山洞昏暗潮湿,约两丈来高,洞顶悬挂的钟ru石,淋淋漓漓滴着水,“叮咚”声此起彼伏。钟万手晃亮火折,当先领路,向内行去。溶洞内崎岖不平,三人小心翼翼前行。 钟万手边走边道:“这个溶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复杂的很,洞内套洞,叉道众多,很容易迷路,你们要记着进去的线路,出来时原路返回,否则很可能被困在里面。” 仇九估计,溶洞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河的河道,暗河长年侵蚀山体之内的石灰岩,逐渐形成了目前规模的地下溶洞。不知什么原因,这条暗河已经断流。当下细心观瞧,果见溶洞的石壁上遍布洞口,当下默数着所经过洞口的数量。 茵儿道:“爷爷,在洞口做上记号,就不怕迷路了。” 钟万手笑道:“呵呵,爷爷有那么笨吗,连做记号这等事都不知道?这个锁龙谷,大河从西南高崖落下,从东南豁口流出。三面危崖,一面大水,所以平时是进不来的。但每年枯水期,来水减少,河床外露,就可以从西南角顺河道徒步进来了。虽说锁龙谷甚是偏僻,鲜少人迹,却也很难保证不会有人碰巧闯进来。若做上了记号,岂不等同于向闯进的陌生人指明了藏宝地的路径?” “爷爷,你能记得回去的路吗?”得到爷爷含糊的回答后,茵儿忐忑不安,悄悄用短剑在每处拐道壁上划了条细细的线痕,钟万手摇头暗笑,也不阻止。 溶洞内的空间自成一体,回声甚大,几人虽轻声说话,仍被洞壁反复放大,嗡鸣大作。茵儿听着这回声,看着那些或垂悬而下,或人立而起的钟ru石,觉得每一处光线照不到的暗处,都隐藏着一头魔鬼,正伺机而扑,小心脏“嘭嘭”急跳,把仇九的胳膊抓得更紧了。 约盏茶功夫后,钟万手领着二人拐入了右手洞壁上的一个叉洞,仇九记着这是第五个洞口。再行出约十余丈,钟万手向左一拐,进了第三个洞口。如此左拐又拐,又进了三个叉洞,再往前行,地势渐渐长高,看着已到尽头,左右洞壁再无其它出口,俨然进了一条死胡同。 钟万手俯下身子,数了数洞角一溜浑圆的石头,低喝一声:“记着,从左到右,第十一块石头!” 在看准的一块石头上用力一拍,“咔嚓”一声,前方裂开了一道手掌宽窄,约一人高的缝隙,有光线从其中倾泄而出。钟万手将两只手掌插入其中,用力向两边一扳,随着“吱吱呀呀”之声,缝隙一点点扩大,直至两尺大小方才停了下来。 第19章 葫芦谷 钟万手率先进入,两个孩子紧跟在爷爷身后,手拉手鱼贯而入。仇九顿觉阳光刺眼,有可察觉的空气流动,不像大洞之中那么沉闷了。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是一个约百十丈方圆的小洞厅。小洞厅呈圆形,上窄下阔,头顶几十丈高处,是一个丈把宽的小豁口,有阳光斜斜照射进来,整个洞厅就像一个葫芦的内腔。透过一条小径,可以看见葫芦谷正中有一汪清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洞厅四壁之上,有六七个约莫二尺余见方的小石门。在洞厅四壁与不知名的植物之间,铺着一层细细的沙子,形成一条环带,草木不生。 在曲折坎坷,幽暗沉闷的大溶洞那些如羊肠般的叉洞中穿插了半天,豁然来到这里,仇九只觉得神轻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钟万手转身把刚刚打开的石门合拢。仇九看到门上布置有弹簧和销扣之类的机关。对钟万手之前那一拍之下,石门自动开启的神奇之处顿然明了。 钟万手道:“这处凹谷,大概是溶洞塌陷后形成的,后经人拾掇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看,这处凹谷上小下大,上可见天,下可遮雨,所以爷爷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葫芦谷。” 茵儿道:“没想到溶洞中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爷爷,你从前怎么不带茵儿进来玩?” “好孩子,从前爷爷在水中铺桥实属不易,可不能如仇九这个大力士一样,铺的石块密匝匝的,走在上面如履平地。那时候爷爷一个人进来都是战战兢兢的,那还有余力带你进来?” 仇九道:“钟爷爷,这葫芦谷中的机关是你老人家建的吗?” 钟万手道:“老夫可没这本事,这些都是一位姓杨的前辈高人建的。看到那些小石洞了吗?还有那座凉亭,那条环形沙带,都是这位杨姓高人所建。” 钟万手又道:“走吧,爷爷领你们先绕着葫芦谷转一圈。”说完当先而行。仇九与茵儿跟在爷爷身后,亦步亦驱。葫芦谷大致呈圆形,紧挨环壁,是一圈约二丈左右的细沙铺就的环带,环带之上建有一处凉亭,亭内有石桌石凳。正对着凉亭,有一条小径,可直通凹谷正中那一湾清泉,方便汲水。沙带与清泉之间,驳驳杂杂地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直觉告诉仇九,在那些大多不知名的植物中,也许有自己无法应付的危险。 正疑虑间,只听钟万手道:“看到中间那个小水潭了吗?那里面的水是山涧水,清冽甘甜,可直接饮用。不过,你们俩孩子要注意了,小水潭与外面的大河相通,山涧水注入小水潭后,又流入了外面的大河,河里的大鳄可顺水而入。你们取用山泉水时,要切记两条:第一是要用长柄水瓢舀水,防止潜在水中的鳄鱼跃起伤人;第二是要切记不可有血腥味,血腥味最容易刺激巨鳄的凶性。” 茵儿往爷爷身后躲了躲,似乎要远离那个危险的水潭,颤声道:“爷爷,鳄鱼会不会躲在那些草里,树后?” 钟万手轻轻笑道:“呵呵,胆小的丫头,没事的。爷爷在葫芦谷中种了驱除鳄鱼的艾草,鳄鱼除非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否则是绝不肯爬出来,更不会躲在艾草下的,它们受不了那气味。” 绕了一圈,钟万手在第一道小石门前停了下来,伸掌轻推,小石门应手而开,倒没见布置什么机关。那位杨姓前辈大概觉得,若进出葫芦谷的石门被人破开,那么再在里面的小石门上布置机关已经没有多大必要。又或许是觉得小石屋内没什么宝贝,不值得费时耗力。 小石门之内,是一个六七尺见方的空间。仇九骇然发现,小石门和小空间就像一个人用刀切豆腐般,一刀刀切割出来的,刀口整齐,线条笔直,表面平整。 “钟爷爷,这小石屋怎么像是人工开出来的?” “的确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那杨姓高人不仅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而且有一件万金不换的神兵利器。” 仇九听得心潮澎湃,崇拜之余无限神往,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学一身开山劈地的本事。 茵儿道:“爷爷认得这位前辈?” 钟万手道:“爷爷与杨前辈的确相识,不过说来话长,今天还是先让你们见识见识爷爷收藏的宝贝吧。这第一间屋子,是我用来存放武功秘籍的。”说者指了指一排排书架上的书籍,“那些求医问诊的武林中人,有些人付不出足够的诊金,就用各自门派的武功秘籍,或者祖传的武功珍本来充诊费。几十年来,倒也积攒了不下百本,爷爷也不懂这些,胡乱摆在这里,以后你们自己整理吧。” 仇九拽了拽茵儿的衣角,悄声问道:“爷爷不喜欢学武,要这么多武功秘籍干什么?” 钟万手虽说痴迷医术,与武道一术却乏善可陈,只挑选一些强身健体,开聪益气、明目健脑之类的功夫学了一点,所以老人虽说年事已高,视力和听觉却比普通人要好的多。尽管仇九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被老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们俩孩子可知道,世人明里尊我一声‘万手’,背地里却有人对我或称‘钟ru石’,或称‘万愁’,或称‘万财迷’,不一而足,总之不甚好听。那意思就是说我的诊费贵如天价,让患者发愁。哼!他们又哪里知晓老夫的苦衷。若不是老夫标出天价诊费,每天来看病的人能把爷爷活活累得吐血而亡。为了求老夫出手救治,那些手头一时不济或拿不出足够药资,病情又耽搁不得的,就用本派独门武功秘籍或神兵利器充抵药资。反正爷爷抬高药资的初衷并非完全是为了求财,自然也就不会反对。” 钟万手喟叹一声,继续道:“为了防潮,爷爷在每间石屋中,都放置了足量的木炭和石灰。茵儿,仇九,这以后,你们俩个就可以每天来这里照着秘籍练功,至于练什么,你们自己选,爷爷不懂这个。走吧!去第二个石屋。” 第二间石屋,给人的感觉明显上了个档次。几排整齐的架子,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乌黑瓦亮。第一排之上整齐码放着用羊皮纸包裹的东西,看着像是书籍。第二排,第三排上则是一个紧挨一个的玉色盒子,盒子表面氤氲着一层冷雾,无从猜测里面存放着什么。 钟万手目光中充满柔情,像看着一位久别的情人。在缓慢地抚摸和查看一番后,才郑重其事地道:“这间屋子中的,都是一些医学方面的传世孤本,还有些是老夫从医几十年来的医道见解。那些寒冰玉盒子中的,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百年灵芝、千年人参、万年雪莲之类的珍贵药材,还有一些丹药。茵儿,你以前跟着爷爷,学的都是些识草断药、炮制煎熬、配方凝丹之类入门的皮毛知识。如若能把这里的药典都参透,那医道一途定会比爷爷走的更远。” 平日里捉狭调皮的茵儿,此时神情严肃,小胸脯挺挺的,小脸儿憋得紧绷绷的:“爷爷,茵儿一定会把你老人家一身本事学到手。” 钟万手点点头,转向仇九:“仇九,如果有兴趣,你也可以学,毕竟一个武者,懂得点医道,那也就多了一种保命的手段。” 仇九郑重地点点头,道:“好!” “走吧,带你们去看第三个石屋。” 第三间石屋。钟万手指着层层叠叠的一排排木柜:“这些都是爷爷几十年来医人救命所得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名人字画、神兵利器,有多少我虽没计算过,但估计其价值足可抵过一个诸侯的国库。” 富可敌国?!仇九和茵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钟万手接着道:“这笔财富,足可供你二人一生衣食无忧。你们俩个要记住,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一身本事,那这些黄白之物也是有命拿,没命花,说不定还会因此丢了小命。而且爷爷这笔财富,也不是供你们挥霍的。仇九,茵儿,你们俩都身负家仇,老夫是没本事帮你们报了,这笔财富就算爷爷对你们的资助吧。” 出了第三个石屋后,钟万手指着其它四个洞门说:“第四个石屋,储存食物;第五、六个石屋,爷爷改造成了卧房。至于第七个,爷爷想破了头,却无论如何打不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反正老夫除了医道,对其它身外之物兴趣了了,也就再没有尝试着打开它。” 茵儿看着那道神秘的小石门,既恐惧又难抑好奇之心。仇九也是心头诧异,暗道:“为何其它六道石门没有布设机关,却独独在第道石门上布设了机关,杨前辈之举是何用意?那石门后面,又隐藏了怎么的秘密?” 第20章 玉女剑 “这里原本是爷爷打算躲避那崔姓仇家的,但外面的大河涨涨落落,进出实在不便,所以一直也没怎么用。茵儿,仇九,练功事紧,一日也拖不得,你们吃点干粮,从现在开始就在这里修练吧。爷爷先回去,做好饭等你们晚上回来吃。” 送走了爷爷,俩孩子来至第一间石室。一股苦涩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架子上一摞摞用褐黄色的羊皮纸订装的书本,大小不一,浩如繁星。仇九心道:“这么多的功夫,不可能一一参学,只能从中选择适合自己和茵儿的来学。” 仇九手抚下巴,思索片刻,道:“茵儿,咱们把这些书都取出来,分门别类摆在地上再挑选。” 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两个人才整理完毕。仇九从小跟着父亲练武,虽说涉猎不深,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仇九清楚,习武之道,第一步便是打好基础,好高骛远最不足取。基础不扎牢,再高深的功夫到后来也无法再有寸进。这就筑高楼,越到后来楼体承载的压力越大,也就越考验基础扎的牢不牢。小马拉大车,终久会后继无力。当然,如何选择,还要考虑到各人的体质特点。 刀枪剑戟等器械类功夫先置于一边。仇九为自己选了五本秘籍:《天山淬体功》、《天山凝气功》、《无敌金刚拳》、《幻影腿》和《天山飘渺功》。前两种是淬体和气功,三四是拳脚功夫,最后则是轻功。 仇九有自己的考虑。淬体可排除自身杂质,使身体柔软似柳,刚猛如铁。练成后,力之所出方位,率性而为,可似东实西,可形左实右,曲伸延展,扭转腾跃,全凭己意,极是出奇不意。对于力的掌控也可做到收放自如,可轻若鸿毛,可重如泰山。仇九的骨骼经络经钟万手一番改造后,这种功夫可说是为仇九量身打造的。 气功也称内功,是所有武者必备的一门功课,是一切**的动力源。可以说,气功底蕴的深浅决定着一个武者的成长极限。动力源不足,一百里就是一百里,绝不能走出二百里。 选择拳脚功夫是仇九考虑到了自身的特点,仇九现在的身体,力量是常人的数倍乃至十倍,力大无穷,修练拳脚功夫完全是扬己之长。器械功夫虽然凌厉,但毕竟是身外之物,短期内难以达到真正的如臂使指,待得将来再学也不迟。拳脚则不同,那是身体的一部分,学起来自然要快速一些。 当初仇九为躲避赵能的追杀,冒死淌过危险水域,被黑白无常蛇咬后,躲入密林中包扎伤口。从枝枒的缝隙间,见赵能如黑色的大鸟,从柳树梢头凌空掠过水面。当时虽满怀仇恨和恐惧,但赵能那一身匪夷所思的轻功还是让仇九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仇九整理秘籍时,对飘渺功略翻了几页,知道这是一本天山派的轻功。这种既可追敌,又可逃命的功夫引起了仇九浓厚的兴趣,毫不犹豫选择了《天山飘渺功》。 茵儿的轻功和暗器,已有小成,所以仇九只为茵儿选择了三样功夫:《天山淬体功》、《天山凝气功》、《天山玉女剑》。 第二间石屋。仇九和茵儿一番挑选后,从架子上取了四本药书。一本《筋骨接驳术》、一本《活命秘典》、一本《百毒全篇》、一本《易容秘术》。 虽说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从这四本药书的选择上,可以看出仇九虑事之独到、思维之慎密。 这些药典,数量庞大、晦涩难懂,若要全部精通,没有十年苦读,难成气候,必须有所取舍。医者医人,而非杀人,对于身负血海深仇的仇九和茵儿来说,这类治病救人的医术,不堪所用,自然只能舍弃。仇九和茵儿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渺无人烟的山谷中,终有一天要走出去,与仇家性命相搏。江湖之险恶、仇人之凶恶,仇九和茵儿难免会受伤,会危及性命,甚至会被人无声无息地下毒。精通了这四种医术,就多了四样活命的本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重要性并不次于任何档次的武功秘籍。 尤其《易容秘术》更是不可或缺。有敌在侧,如何安枕?仇九便是仇家不可共存于世的仇人,必先除之而后快。从赵能千万百计欲对仇九斩草除根一事,可窥其理。 以对手庞大的资源,仇九若想近得敌人身体并击杀他们决非易事。如果不能随时改变相貌,身家性命尚且不保,报仇之事岂不成了水中泡影? 对于仇九的安排,茵儿自无不可,一概颌首同意。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仇九一再证明自己的睿智与实力,已然在这个女孩的心中树立起了高大威猛的形象。 第三间石屋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那些金银珠宝仇九看都没看,直接在兵器堆中一通搜寻,最后为茵儿选了一把剑,入手很轻,除去剑鞘,也就二斤左右,茵儿应该还舞得动。 茵儿按动卡簧,嚓铃铃一声拨出宝剑,整间石室瞬间被照亮。剑身薄如蝉翼,表面嵌有无数细小的宝石,稍一颤动,即有一层光韵在表面流动,流光溢彩,漂亮极了。仇九从茵儿手中接过宝剑,一手握柄,一手捏着剑尖,慢慢掰成圆圈,一松手,剑身颤了几颤,依然回复笔直。仇九挥剑向旁边的一柄板斧斩去,“铮”的一声,钢制的板斧柄上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绿豆深浅的凹槽,再看宝剑,毫发无损。 仇九用欣赏的眼光再次端详了一眼宝剑,看到剑身与剑柄连接处刻有“玉女剑”三字,不觉讶然。这简直就是为茵儿量身定做的宝物,刚刚选择了一套天山玉女剑法,现在又是一把玉女剑,天意呀! “就它了!”仇九还剑入鞘,递到茵儿手上。 脸上黑色的毒素遮盖了太多表情,但茵儿显然很激动,把宝剑环抱于胸前,爱不释手。一会儿抬头看看仇九,一会儿低头看看宝剑,语气从不敢置信到不容置疑:“九哥哥,这是茵儿的了?九哥哥,这可是茵儿的哦!”仿佛怕仇九会抢走似的。 仇九在茵儿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嗯,是你的。不过要小心点,这把剑很锋利,别割伤了。” 仇九没给自己选兵器,毕竟自己计划学的几门功夫还用不到这东西。 第四间石屋仇九略看了看,都是些腊肉、火腿、奶酪、木耳、干菇、干笋、普饵茶之类耐储存的食物。还有油盐调料和一些炊具,满满当当的堆了一屋子。 第五六间石屋正像钟万手介绍的,是两间卧室,床、桌、椅、被褥等,虽简陋却也一应俱全。最难得的是很干燥,一点也不觉得潮湿,仇九很满意。回想了一下,检视过的几间石屋,莫不如此,想来应该是钟爷爷所布置的木炭等吸水材料发挥的功效。 “我要这间”,茵儿指着第五间石屋。 “哦?茵儿,说说理由。” 茵儿手指第七间石室:“我要离它远点。” 对于茵儿表现出来的小女孩天生的胆怯,仇九觉得既可笑又可爱:“好,就依茵儿。” 晚饭的时候,仇九的碗中多了几粒阴阳果,仇九看到钟爷爷和茵儿的碗中一粒也无,无论如何不肯独自食用。在钟爷爷一番解释之后,仇九才勉强下咽。 钟万手给出的理由是:茵儿乃是阴柔体质,阴阳果对她有害无益,自己年事已高,难以承受大补之物的药性。 仇九不知道的是,钟万手年愈九十,骨质疏松是难免的,阴阳果可说是正对其症。对此,钟万手作为一代医圣,哪会不懂?只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仇九天性中的善良与刚毅让钟万手对他的态度逐渐转变。从一开始被茵儿逼着救仇九性命,也只是把仇九当成普通患者,再到后来将茵儿一生相托,现如今俨然已把仇九当成了孙儿来看待。 钟万手人老成精,哪能不明白对仇九好便是对茵儿好的道理。仇九若不能攀上武道巅峰,那么在这盗寇四起的乱世之中,纵然有心,也无力护得茵儿平安。仇九强则茵儿平安,仇九弱则茵儿命运多舛。是故,所有能让仇九尽快变强的宝贝,无论多么稀缺珍贵,钟万手自无不舍。 仇九幼年丧父,孑然一身,正是孤苦伶仃,凄苦无限的时候,对钟万手和茵儿种种恩情自然点滴萦怀。恩重如山,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仇九不再推让,默默地将阴阳果吃下了肚。一碗饭下肚,仇九胸中大热,然后感觉一股热气流向四肢百骸,顿觉通体舒泰。 钟万手笑眯眯问道:“跟爷爷说说,你们在葫芦谷都有什么收获?” 不等仇九开口,茵儿抢先唧唧喳喳将如何选择武籍,如何选择药书,又如何选择兵器向老人详尽描说了一番。钟万手手掂长须,含笑听着小孙女的汇报,老怀大慰,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仇九:“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茵儿,让爷爷瞧瞧那把‘玉女剑’。” 以下为题外话,不计字数:书友们,今天发三章,这三章比较枯燥,之后本书将逐渐走向精彩。怕你们忍受不了跑了,提前预告下。唉!总之让你们陪着我受苦了,我很惭愧。 第21章 修炼 茵儿对这把玉女剑甚是得意,听得爷爷问起,像条小泥鳅样滑下凳子,颠颠小跑着将玉女剑取了过来。双手托着,难掩满脸兴奋,炫耀般地往老人面前一送:“爷爷,你快看。” 钟万手接过宝剑,按动机簧,“噌愣愣”轻响,玉女剑弹出尺长,剑身映上烛火,光彩夺目,把小屋都照亮了。老人合剑入鞘,手抚宝剑,脸现遐思,感叹道:“唉,一晃就是几十年了,今天又见此剑。” 仇九见老人神色有异,问道:“钟爷爷,这把玉女剑,有什么来历吗?” 老人道:“爷爷在葫芦谷中,曾向你们提到一个杨姓高人,此人姓杨名笑天,乃是天山派的故掌门。当初杨掌门携夫人来找爷爷瞧病,爷爷才与他们夫妇相识。那杨夫人花容月貌,气度不凡,这把剑正是杨夫人所佩之剑。后来,杨夫人不治身亡,就将这把剑赠给了爷爷。如今茵儿得此宝剑,也算有缘,若以后有机会,当去杨夫人墓前祭奠一番,以酬赠剑之恩。” 茵儿答应下来,老人又道:“过段时间,爷爷教你们炼制几种武者常常用到的丹药。这些丹药,虽说大多数在市面上也能买到,但一来,那些拿到市场出售的丹药良莠淆杂,其品质即使是最好的,也难及你爷爷亲手炼制的五成;二来,这些丹药虽说有出售的,但也绝非随处都可以买到。一个武者,若受伤之地太过偏僻,买不到疗伤的丹药,那是会要人命的。所以万事别求人,自己学会炼制,才是万全之策。三来,还魂丹、补元丹这几种武者趋之若鹜的丹药,只有爷爷才能炼制,市上哪里买去?爷爷把这些技艺传给你们,你们俩个就成了两只小九命猫,随时可以用丹药续命的,哈哈哈哈。” 老人说到高兴处,命茵儿:“来,给爷爷斟上酒,你们两个也倒上。” 钟万手端起酒杯,没有急着喝,而是看向仇九:“仇九,爷爷认你为干孙儿,咱们爷仨从此就是一家人,你可愿意?” 仇九襁褓之中丧母,幼年丧父,于亲情那是无比渴望。钟爷爷和茵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待自己如同一家人,仇九只觉得万死都不能回报其一,闻言哪能不愿意?想要说话,忽觉喉中哽咽,眼中含泪,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个劲猛点头,生怕钟爷爷看不到,误会自己的意思。 钟万手老怀无比宽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怀中酒一饮而尽。 仇九也一饮而尽,一股火辣辣的液体从嗓子一路燃烧到胃里,刺激得眼泪、鼻涕奔涌而出。酒精再一刺激,仇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抢步来到钟爷爷跟前,直通通就跪了下去,语带哭腔:“爷爷!”只是这两个字,已经再说不出别的。茵儿也过来跪在仇九的身边,唤了声爷爷,俩孩子抱头痛哭。钟万手活了近百年,救死医伤,于生离死别的场面见得太多了,已经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但此刻也是唏嘘不已,两条胳膊张开,犹如母鸡护崽般,将俩孩子搂入怀中。 油灯如豆,暗黄色的光线氤氲着浓浓的暖意,弥漫了小屋……。 葫芦谷中,仇九与茵儿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天山淬体功》铺在两人中间的石桌上。 扉页上写着一段话:洗筋伐髓、去芜存精、柔若无骨、坚愈铁石。 这段话直接道出了这套**的妙用,仇九微微点头,对于这段话的意思他是懂的。仇九虽说于武道一门所学式微,但毕竟是帅门之后,从小受父亲耳提面命,耳濡目染之下,却也对天下门派、成名武技大致了解一些。 翻开第一页,是修炼此套**的注意事项,包括身体预热、修炼时辰、配合药物,以及修炼之中的吐纳之法等。 翻开第二页,赫然就是淬体功的第一式:吐纳。 没有停顿,一页页翻看。这套**共八式,分别为吐纳、抻筋、软骨、拧体、翻转、涨身、缩体、祛芜。 前三种见字知义,自不必缀言。 “拧体”就是将身体拧成麻花状,功成则一身柔若无骨,可以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形体动作。这就好比拧湿毛巾一样,拧的越紧越多,越可以最大程度排出身体之中的杂质。所以此项**兼有“软骨”和“祛芜”两种功效。 “翻转”就是将身体向四面八方弯曲成各种角度。功成,则对敌之时可以从对手绝然想不到的方位躲避或发出攻击。 “涨身”则更加妙用无穷,是在四肢达到伸展的极限后,再次前出若干距离,击敌于其预料之外,属一种纯搏击手段。 与“涨身”不同,“缩体”基本上属防御性**。功成则可以使身体随意缩小、器官随意挪位,以避开敌人的击打或避开对要命部位的击打。 “祛芜”是去除身体杂质的一种**。举个例子,一块生铁,在去除硫等杂质之前,刚度、韧度都很小,且脆弱不堪,容易锈蚀,基本就是废品,所以才需要百炼成钢。据此,对人体的“祛芜”也就是“百炼成钢”的过程,功成则身体柔软度、出击力度和速度、抗打击能力等可成倍提高,且一般的小病小疫对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是无可奈何。 两孩子都是冰雪聪明,过目不忘,翻看一遍之后,已一字不落记了下来。当即各自一边默念口诀,一边照着修炼起来。 反正时辰、药物什么的只是辅助加快修炼速度的条件,具备不具备并不影响修炼,以后再满足这些条件也不迟。 不难理解,仇九对于习武一事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恨不能一夜之间就能成为傲视天下的高手。 默默运气,驱使四肢百骸、全身经络所蕴含之气归于丹田,运转三周,再上行,经胸腹缓缓吐出;吸气,经胸腹沉于丹田,运转三周,遣于四肢百骸,全身经络,如此反复……。 半个时辰后,已做完十个循环。仇九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隐约可见,气息中竟然带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仇九顿感神清气爽,丹田中似有一团炽热的有形之质。 刚试着修炼就见奇效,仇九喜不自禁,对这套**信心大增。睁开眼,却发现茵儿手托香腮,正笑嬉嬉地瞅着自己。 茵儿自小受爷爷宠爱,钟万手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茵儿报父母之仇,是故依然保持着少不更事的小女儿心性。在仇九的督促下,修炼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索性打量起正沉湎其中的仇九来。 仇九的脸顿时黑了下来,绷得紧紧的,一丝笑纹也无,声音虽轻却很严肃:“茵儿?!”语气转而柔和,“茵儿,九哥哥什么时候都会宠着你,让着你。但你却必须答应哥哥,炼功一事绝不可有稍许懈怠。” 仇九想的很远很现实,自己和茵儿不可能一辈子窝在锁龙谷中,终有一天是要外出闯荡的。撇开仇九答应过钟万手要一生保护茵儿不提,茵儿对仇九来讲,实是世上唯一至亲之人。但现在正值乱世,江湖险恶,未来的每一天都可能是处处荆棘、步步惊心。自己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守在茵儿身边,所以茵儿必须具有自保的能力。这一层的意思,也是仇九在发现茵儿没有认真练功时,第一次对茵儿语气生硬的原因。 这份生硬,与仇九的年龄似乎不符,但仇九母丧父殒,身负血仇,更兼曾历生死之劫,所以现在的仇九,心性之沧桑,处事之老成,比起一个成年人,也不遑多让。 茵儿虽偶尔撒个小娇,却也并非任性刁蛮的丫头,如今看到一向轻声软语的九哥哥对自己这么严厉,不由得暗暗吐了吐小舌头,再也不敢马虎。 三分珍惜、三分崇拜、三分亲情,还有一分是信任和依赖,让茵儿在仇九面前自然表现的言听计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九哥哥对自己失望。兄长、玩伴、家人,等等等等。仇九在茵儿小小的心目中,可全是高大的正面形象啊! 话不缀言,转眼之间,仇九和茵儿在这小凹谷之中修炼已历二月有余。在这不算长的一段时间,仇九和茵儿把所选的武功秘籍尽数演练了无数遍,虽还说不上大成,可也能称得上一句进展神速。 仇九一身筋骨比之坠崖之前何止强大了几倍,再通过修炼淬骨之术,如今堪称举世无二。柔软可赛烟柳,刚猛堪比磐石。轻重之分、毫厘之数,分寸拿捏,只在一念之间。只到今天,仇九才算彻底掌控了自己这具经过改造之后,堪称恐怖的身体。 《无敌金刚拳》、《幻影腿》这两样可说是为仇九的超级体质量身打造的武功秘籍,也显示出了令人惊惧的效果。出拳踢脚之际,虎虎有声,风生水起,之中蕴含的力道,威猛至极,直可开山裂石。 第22章 谷外来人 随着《华山凝气功》的修炼,仇九只觉得丹田中的气海渐渐充盈,拳脚力道更加刚猛,气息也更加悠长,即便连续伸展拳脚长达一个时辰,依然是气不长喘,汗不长流。 仇九自忖,自己现在的功夫,恐怕已不在当年爹爹之下。可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啊,能在短短几个月内进步如此神速,不能说不说运气好的都要逆天了。 这其中,钟万手改造仇九体质的神仙手段自是功不可没,但秘籍就是秘籍,那可是古往今来,一个个武林翘楚一生经验之凝结。一个武者,穷其一生能够获得一本秘籍都要庆幸祖坟冒烟,哪能如仇九这般一下就拥有上百本,练都练不过来。仇九这样的好运要让他们知道了,恐怕会嫉妒得咬碎一嘴钢牙,心眼稍小些的,就只能买块豆腐碰死算了。 茵儿在仇九毫不容情的督促下,一身功夫也算小有成就。一套华山剑法,点、刺、挑、削、切、扫、粘……各种招式施展出来那是有模有样,灵动俊俏,只看得钟万手目瞪口呆。 尤其是轻功,茵儿本就小有根基,又天生喜欢,学得格外认真。如今的茵儿,一跳一纵之间,如鸟在林,似蝶穿花,轻盈灵巧,比起仇九来一点也不遑多让。 于医术一道,茵儿倒是颇得家风,从不需要仇九督促,手不释卷,学得津津有味。 在仇九和茵儿练功略有小成,告一段落之后,钟万手携带着炼丹鼎进了葫芦谷,开始向俩孩子传授炼丹技艺。 看得出来,为了这次传授,老人动足了脑筋。先是向俩孩子讲解了一番炼制丹药的基本原理和过程,需要特别拿捏精准的几个关键。然后又从最初级简单的丹药开始炼制,循序渐进,逐步传授高级复杂丹药的炼制方法。 教的用心,学的认真,如此经过一个旬日后,俩孩子的炼丹技艺突飞猛进,已经能熟练地炼制普通的丹药了。 见时机已经成熟,钟万手开始向俩孩子传授高级复杂丹药的炼制方法。 钟万手拿出一个白色的和田玉瓶,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几粒玉米粒大小的黄橙橙的丹丸,托在掌心。仇九和茵儿凑前细瞧,只觉清香扑鼻,有淡淡的薄荷味。 钟万手道:“这种丹药原来的名字叫祛毒丹,能解天下大部分的毒,但对于少数几种至毒却无能为力。后来茵儿的父母因中毒而亡后,爷爷痛定思痛,在谷中的这几年,对祛毒丹进行了一番改进,并重新命名为克毒丹。克毒丹对天下所有知名的毒物都有奇效,遗憾的是,其中有一味还魂草实难寻获,不能大量炼制,所以爷爷就只有手上这一瓶五粒而已。葫芦谷的药室中倒还存有还魂草,却也至多再炼制一瓶。” 老人接着开始演示克毒丹的炼制方法。从配药的种类、份量到药液的提炼、火候的掌控、凝丹的方法等,仇九和茵儿一一记在心里。 第二天,老人又拿出一个青色的和田玉瓶,倒出五粒黄褐色的丹药,介绍道:“这种丹药名为补元丹,主要以各种珍贵的补药炼制而成,能让武者极快地恢复消耗的元气,重新生龙活虎地投入战斗,因此武者对这种丹药趋之若鹜。但因原料太过珍贵,市面上出售补元丹大都是偷工减料的次品。而爷爷炼制的补元丹,不仅药力齐足,而且加入了一味弥足珍贵的药材----雪山玛卡。比起寻常的补元丹,药效何止强出几倍?” 然后,老人照例开始讲解、演示补元丹的炼制过程、方法和关键诀窍,仇九和茵儿牢牢记住。 第三天,老人则拿出一个红色的和田玉瓶,从中倒出五粒红色丹丸,道:“这种丹药名为续命丹,但凡武者在打斗中,只要不是受到足可立即致命的特重伤害,续命丹都可为之保住一条小命。因此续命丹历来也被武林中人称为父母药,意为此丹活命之能,真如再生父母。但真正的续命丹却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市面上出售的续命丹无一例外全是伪品。那种伪品续命丹,充尽量只是加快身体康复,但对致命伤却是束手无策。续命丹之所以这般珍贵,全因其中一味药材天上难寻,地上仅有,这味药材就是九转还阳果。据爷爷所知,近百年来,世人所获九转还阳果绝超不过二十枚。按每一枚九转还阳果可炼制五至六枚续命丹来算,这么多年来,出产的续命丹不过百粒上下。爷爷手上的五粒续命丹,只不过是帮人炼制续命丹的彩头,若说到九转还阳果,却是一枚也无!炼制续命丹,倒也不难,但没有药材,爷爷今天就只能给你们讲讲炼制方法,你们用心记着也就是了。” 所谓一窍通百窍通,有前面亲手炼制各种丹药做底,这次虽因药材不全不能亲手实践,但经老人一番耐心的讲解,仇九和茵儿对续命丹的炼制方法自是心领神会。 眼瞅着大河之水来势日渐盛大,仇九和茵儿转移到了洞外修炼。俩人所选的几套**已经熟稔于心,所以并未随身带出。茵儿只带了那把玉女剑和少量医书秘典,仇九则携带了几本自己还来不及细读的秘籍。钟万手则把那些珍贵药材全取了出来。 晨光熹微。锁龙谷的东南,也就是大河流出的那道豁口方向,蓦地响起一声清啸,在静静的谷中传出去老远。正闭目盘膝打坐,修炼内功的两个孩子,闻声悚然一惊,睁开眼睛,诧异地向东南方望去。 过不多久,只见东南远方,一道黑影在光和雾交织出的一片朦胧中,幻化而出,渐渐凝成实质,正快速向这里疾驰而来,啸声不绝。 来人经过二人身旁时,轻轻的“咦”了一声,似乎想不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谷中,竟然有人。脚下却并不停滞,疾风般从两人身边一掠而过。 茵儿道:“九哥哥,这是谁呀?跑的可真快。” 仇九心中也是疑惹不定,缓缓摇头道:“不知道。”原本以为赵能的轻功已是天下独步,却没想到来人所展示的轻功本事,比起当日的赵能,高出又何止一截!仇九心中暗叹:“自己就像只井底之蛙,浑然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看来武道一途,在于自己,目前就好比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与那些高手,差的不是一分半分。” 正感叹间,却见那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而复返,直挺挺站在二人面前,开口道:“小娃娃,这是什么地方,可另有出口?” 仇九将茵儿挽向身后,警惕地打量来人,见这人一身黑衣劲装,身材偏上中等,一身的健子肉鼓凸着,颇觉雄壮。再往脸上瞧去,来人四十来岁年纪,浓眉重髯,长发披肩,目中精光四射,气度不凡。 “你又是谁,来此做甚?” 那人虽生得威猛,倒也十分和颜悦色:“小娃娃别怕,我只是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茵儿闪出半边身子,脆声道:“大叔,你迷路了吧?这是锁龙谷,只有东南那道豁口,可在旱季供人出入,就再无其它出口了。” 那人眼光在茵儿的脸上稍停片刻,奇怪这个声音好听的丫头脸上为何黑气弥漫,却也没问,哈哈一笑道:“锁龙谷?好名字!只不知能不能锁得住一只凤凰?小姑娘,我来问你,这锁龙谷可以锁龙,不知可否藏龙?” 来人满嘴锁龙,藏龙,让茵儿有些迷怔,正欲发问,只见仇九指了指密林深处,道:“大哥哥,林子里的蓬屋是我们住的地方,蓬屋中有炕洞,炕洞底下能藏人。”来人敌友未明,仇九多了个心眼,怕茵儿说出掩在瀑布后的溶洞,因而抢先一步答到。回答时福至心灵,猛然想起当初藏身炕洞,自己才逃过一劫之事,借由推搪,却也自然而然,不着痕迹。茵儿刚才的确是想指点来人到溶洞中藏身的,此时恍然警觉,不由悄悄伸了伸舌头。 来人道:“小娃娃,你当是捉迷藏呢,住的地方如何能藏……”来人突然住口,做侧耳倾听状,旋即顿足捶胸道,“罢了罢了,那婆娘已经追上来了,姓暮的当真是晦气,没想到逃来逃去,到了到了竟会被堵在这么个插翅难飞的地方。” 来人话声刚落未几,仇九就听到一声清啸起自东南,渐渐拔高,声音尖锐。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至东南天穹,视线清晰,就见光线映照中,一个白点渐致增大,眨眼间已至近前。人未至,声已闻:“姓暮的,有种就别逃。” 只见劲风鼓荡下,白衣人衣袂飘飘,犹如仙女下凡,落地之时无声无息,不着纤尘,煞是好看。来人一袭白衣打扮,身材窈窕,显见是个女子。白衣人丰姿绰约,三十上下年龄,琼鼻宽额,五官分明,一对柳眉微皱,平添出几分英气。 第23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白衣人虽是一名妇人,但一身轻功造诣之高,与姓暮的相比,丝毫不落下风,令仇九咋舌之余,心生仰慕。 “姓暮的,你当真是风流成性,处处留情啊!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竟也藏着一对子女。” “董师妹,休得胡说,师哥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与这两个娃娃素不相识。” 姓董的妇人瞥眼打量仇九和茵儿一眼,大概也觉得长相实在也不像,仍争辩道:“哼,虽然这两个不是,却也难保你别处没有?” 姓暮的苦笑道:“董师妹,师哥问心无愧,也不和你争辩。不过师妹千里追踪,这又是何苦呢?师妹素来身体就不大好,连日奔波之下,再有个好歹的,师哥罪过就更大了。” “姓暮的,少在这里装仁义!哼哼,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当初师哥那也是万般无奈啊,前前后后,师妹可都是知道的。我知道对不住师妹,千错万错,都是师哥的错,可事已至此,也只好来生再报了。” “哼,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有何资格转世为人?即便有来生,那也只能投胎做畜牲。” “就是当牛做马,师哥也要补偿师妹。” “谁要你当牛做马?我要一头不会说话的畜牲又有何乐趣?今世是今世,来生是来生,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那师哥要如何做,师妹才能满意?” “如果你真心愧疚,就休了那个贱人,随我回转师门。你陪了她整整十五年,多大的恩也该报完了。” “师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师哥一双儿女尚幼,难道师妹就忍心看着他们从小没了父亲?” 姓董的女子似乎泫然欲泣,语中已带哽咽:“你,你害得我一生好苦,我就强人所难了,你又待怎地?” 话到此处,那姓暮的师哥紧锁眉头,愧疚,无奈,怜爱,脸上表情复杂,结舌道:“师妹,你……”却没了下文。 “暮师哥,什么也别说了,今**结,唯有一死方能解开。亮剑吧,师妹情愿死在你手上,也强过每日这般以泪洗面的日子。” 仇九和茵儿都是自幼父母早丧,初始听得姓董的女子威逼暮师哥休妻弃子,随她回转师门,即对中年女子好生的反感,只觉得这人蛮不讲理,强横霸道。待后来见那女人泫然欲泪,又言道被“害得好苦”和“情愿死在你手”的话,不由心生怜悯,那份反感也就淡了许多,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暮师哥道:“董师妹,你与师哥缠斗了十五年,你不愿伤师哥,师哥更不愿伤你,这哪里是比拼,倒像是切磋。这样毫无意义地斗来斗去,何日是个了局?” 董姓女子对暮师哥用情至深,只可惜造物弄人,一片痴情尽付流水。十五年来相逐师哥,名曰比武,实质是对同门学艺时师兄妹相互切磋,相互关爱的美好场景念念在心,籍此追忆而已。当下赌气道:“那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你站着别动,让我一剑把你杀了,然后我再自杀。” 暮师哥摇头苦笑不迭,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如何能说死便死,猛然瞧见懵懵懂懂守在一旁的仇九和茵儿,灵机一动,道:“我们师兄妹比剑,心里多有顾忌,未免不能尽兴。刚才师哥见这两个娃娃练武,瞧着也算有点根基。师妹,你看这样可好,我指点男娃,你指点女娃,由他们替咱们来比剑,这样总会有个结果。” 董师妹心思电转,心道:“这两个孩子比剑,无论结果谁胜谁败,我都可以拿败的一方资质愚钝做借口,绝不承认是教者之咎。到头来,你还是得和我再比。” 想到此处,董师妹嫣然一笑,一时间千娇百媚。自暮师哥娶妻后,十五年来,暮师哥每回见到师妹,董师妹的一张脸,不是冷若冰霜,怒气勃发,就是自怨自艾,愁眉深锁,竟把从前对这位董师妹的好感和眷恋渐渐的消磨了。此时乍然见到小师妹灿若桃花的笑脸,螓首翘鼻,皓齿粉唇,弯眉细眼,说不出的万般风情。脑中想起同门学艺时,那个小鸟依人般的小师妹,一时间竟然呆了。 董师妹一腔心思都放在眼前人身上,暮师哥痴痴的表情如何能逃脱她的观察。不由心喜,两腮陀红,心道:“他到底还是记着我的好,没把我忘了。” 语气一转,变得软如糯糕,甜似糖饴:“从小到大,师妹都是听师哥的,师哥既如此说了,自无不可。” 仇九和茵儿守在一旁,听二人斗嘴上功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忽听二人言及自己,茵儿倒没什么,仇九却是心头狂喜。仇九知道眼前这二位都是武林高手,若有机缘得他们指点,自己和茵儿肯定会受益匪浅。但又不知来人是正是邪,心性如何,若他们要自己和茵儿真刀真枪比拼,届时刀枪无眼,二人根基尚浅,出手不知轻重,倘若伤到了人,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心中忐忑,正自不安,却听茵儿道:“要比你们自己比好了,我们才不会替你们比呢。我和九哥哥都是初学乍练,万一不小心把我们弄伤了,我会哭的。” 暮师哥笑道:“哦,九哥哥,叫的可真亲!你叫九什么?” “我不是九什么,我叫仇九,九是我的名,仇才是我的姓。” “仇九,好怪的名字。那么小妹妹,你又叫什么?谷中不会只有你们俩个孩子吧,你们家大人呢?” “我叫钟茵,大哥哥叫我茵儿就成。我和九哥哥,还有爷爷在一起。” 董师妹突道:“师哥,那边来人了。” 暮师兄道:“这个锁龙谷三面危崖,只东南豁口可供出入,那人既来自西方,十之**就是这孩子的爷爷。” 暮,董二人入谷时的两声清啸,老人听了个正正的,知道有武功高手乘豁口处水势下降时,进了锁龙谷。老人不知道来人是友是敌,又担心两个孩子,忙披衣起床,赶向俩孩子练功的地方。绕过一片林子,就见孩子们平时练功的场地上,多了一黑一白两个人,惊惧之下,脚下加快。 离着尚有五丈远近,就听那董师妹讶声道:“呀,这不是钟神医吗?”边说便迎上来,上下打量老人一番,“果然是钟神医,晚辈董雪吟,见过钟神医,钟神医一向可好?” 仇九、茵儿和暮师兄也迎上来,钟万手揽住茵儿肩头,上下打量董雪吟一番,一点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问道:“恕老夫眼拙,尊驾是哪一位?” “钟神医自然是记不得小女子了,二十多年前,神医曾给西岳派掌门人董寿的夫人瞧过病,那正是小女的家母。” 钟万手以手加额,恍然大悟:“原来是你,那时候你比茵儿也大不了多少,一晃二十多年,都长这么大了,难怪老夫没有认出来。你母亲现在可好?” 董雪吟道:“托老人家的福,自钟神医为家母治好病后,再没复发,身体好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记得那时你母亲得了一种怪病,皮肤长红疹,时常觉得下面像有寄生虫在蠕动,伤口还会渗出蓝白色纤维物质。对吧?” “正是,老人家如此高龄,记忆还这么好,小女实在佩服。” “那么,不知董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为,为……”董雪吟不善说谎,又不能相告实情,嗫嚅了半天,竟接不下去。 暮师兄见状,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恭声道:“钟老先生,晚辈暮春雨,是董师妹的师兄。钟老先生医治师母之恩,在下由衷感谢!”说着深深一揖,起身后接着道,“我和师妹迷了路,这才误入锁龙谷。适才见两个孩子在此练功,偶一兴起,和师妹就想指点指点俩孩子的剑术。” 董吟雪满怀感激,瞥了师哥一眼,两腮升起了两朵红云。 “能得两位耳提面命,这是俩孩子的福份,好事呀!这样,来者都是客,老夫先去准备点粗茶淡饭,待二位事毕,过来胡乱用些。” “前辈既然有命,晚辈焉敢不从?钟老先生自便就是。” 钟万手又寒暄几句,自顾去了。老人直走出三十余丈,转入一片林子,才自言自语道:“鸟都飞不进来的地方,也能误闯进来,真是晦气!唉!为了俩孩子,也只能委屈老夫了。” 时也,势也,老人很是无奈。钟万手当年也是好大的名头,江湖人听闻其名,如雷贯耳,更兼心高气傲,若不是情非得已,焉肯折节礼待两个晚辈? 暮,董内功修为颇高,虽然隔着老远,却也把老人自言自语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 二人相视一笑,浑不介意。暮春雨向董吟雪传音入密道:“师妹,钟神医既是师母的恩人,咱们得送这俩孩子一份大礼。” 第24章 乾坤剑法 董吟雪传音道:“师兄,二十多年后,能偶遇家母的救命恩人,也算有缘。这俩孩子一男一女,阴阳调和,就把咱俩当年练的乾坤剑传给他们吧。” “‘乾坤合璧,莫之能御’,好,这如此办!” 董吟雪幽幽道:“‘乾坤合壁,莫之能御’,只可惜,当年叱咤风云的乾坤合壁,已绝迹江湖十五年了。” 暮春雨表情讪讪,向俩孩子招招手,道:“你们过来,听我说。钟神医是我们的恩人,所以我们今天想教给你们一套天下无双的厉害功夫,你们可愿学?” 仇九刚才见二人嘴唇蠕动,表情变化,看那情形,似在悄悄交流,却是一句话也听不到,一个表情也看不懂,心下大疑,问道:“能学功夫当然是好的,但不知要我们学什么?” 董吟雪道:“教给你们一套男女合练的剑法,大成之后,天下无人能敌。好不好?” 仇九尚未作答,茵儿听得天下无人能敌,又是男女合练两句,早已跃跃欲试,拍手道:“好好,我们学,我们学,大姐姐快教教我们。” 仇九疑心未去,心道:“莫不是借口学剑,叫我们互砍互刺,万一发生死伤,却好将原因归到我们自己身上?” 思忖片刻,道:“哥哥姐姐既然肯教,我们当然欢喜,可是刀剑无眼,我们学的时候,能不能用树枝代替真剑?” 暮春雨笑到:“师妹,你瞧这小鬼头,虑事倒挺周详,比起师哥当年如何?” 董吟雪讥讽道:“师哥小时候虑事周详不周详师妹不知道,师妹只知道师哥长大后,做事却冲动的很。” 董吟雪的话暮春雨如何能听不明白,那意思是暗讽自己为了感恩,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妹而另娶。当下尴尬的笑道:“师妹,咱们还是赶紧教吧,莫误了钟神医的一顿好饭。” 十五年来,能与师哥说这么多话,相处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董吟雪其实心里欢喜的很,实也不愿破坏这种难得的融洽气氛,淡淡一笑:“好,你教男,我教女。” 暮春雨随手在地上捡了两根木棍,截成三尺来长,又折去枝叉,分别递给仇九和茵儿。仇九弃了木棍,径去折了一根长短一样的新生柳条。董吟雪揶揄道:“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小就懂得心疼人,比某些大人可强得多了。” 对于这位喜欢喝醋的师妹,暮春雨显然也很无奈,自顾道:“今天要教给你们的一套剑法,名叫乾坤剑法,由男女二人共同合练。乾者为阳,表天,自是男方施展;坤者为阴,表地,由女方施展。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乾坤具,阴阳合,即为世界。所以这套剑法,在男女二人共同施展时,阴阳平衡,攻防兼具,一方攻则另一方全力防守,一方守则另一方全力进攻,双剑合璧时,威力无穷,大出何止两倍?有一句话就是形容这套剑法的,叫‘乾坤合璧,莫之能御’。当初我和董师妹行走江湖,迭遇强敌。那些成名高手,单论功夫实不在我二人之下,却都败在了这套乾坤剑法上。” 仇九和茵儿听得这套剑法如此传神,心痒难耐,恨不能立时就学到手。 “乾坤剑法按照前后、左右、上下、内外等方位的不同,共分为三十二式,乾剑法和坤剑法各占十六式。但乾坤合璧后,每一式乾剑法都可对应十六式坤剑法,每一式坤剑法亦可对应十六式乾剑法,足可演绎出二百五十六式剑法。” “你们要记住,乾坤剑法讲究阴阳互补,一进则一退,一疾则一徐,一刚则一柔,一攻则一守,互补遗缺,不一而足。如此才可做到攻能大开大阖、全力施为,守能绵密细腻,毫无破绽。” 仇九和茵儿恭声称“是”。 暮春雨道:“师妹,咱们给这两个娃娃演示演示。”又冲仇九二人道,“你们仔细看着,有甚不明白处再来问我。” 二人亮出宝剑,暮春雨口中报着招式:“毒蛇出洞。”宝剑向前直刺,董吟雪亦报了招“横山如带”,宝剑横扫竖削,在二人身前舞成一大团剑花。此时情形,二人招式合在一起,就好似一面闪闪发光的盾牌中,一剑居中,向前挤压,突进,莫之能挡。二人出剑缓慢,步法方位、出剑线路交代的清清楚楚。仇九和茵儿看的明明白白,默默在心里依样画葫芦,悉数记住。但总觉得速度这么慢,空档明显,对敌之时,难免予敌于可乘之机。念头刚起,风云突变,暮,董二人手上出剑突然变得迅疾无比,犹如疾风暴雨。剑气所及,周边枝颤叶落,地上草木乱飞。一时间,耳中所闻,尽是宝剑相碰时的铮鸣声,刺破空气时的霍霍声,目中所见,尽是一朵朵挽动的剑花,以及剑身切碎阳光的绚丽反光,只看得两个孩子头晕目眩,惊诧莫名。仇九和茵儿这才明白,暮,董二人第一遍是要演示给自己看,所以出招缓慢,第二遍才是二人本身功力。 二人收势,缓吐一口气。董吟雪突娇叱一声:“狂蜂乱舞。”暮春雨和一声“老牛耕田”。只见董吟雪出剑快速凛厉,花样繁复,挽出一朵朵剑花,仿佛无数只狂蜂上下飞舞,正在寻找缝隙突入。暮春雨则出招滞涩,逡巡不前,欲吐未吐,伺机而动。上一招,男主攻,女主守,这一招则攻守易势,变成了女主攻,男主守。董吟雪寻隙突入杀敌,暮春雨则凝神戒备,谨守二人门户。各专一职,各守一业,比之一人对敌时的瞻前顾后,威力之大,呈几何级数增加。 仇九受父亲言传身教,茵儿则博览武功秘籍,二人年龄虽小,于武学知识却也知道不少,自然懂得暮,董两人所展示的《乾坤剑法》及是一种极高明的剑术,不觉沉湎其中,如醉如痴,浑然忘了红日当空,燥热难耐。 暮,董二人内功修为极高,自然不惧寻常寒暑之苦,各人十六式演示完,面不改色,气不长喘,连汗滴也不见一颗。倒是两个光看不练的孩子,小脸晒的通红,浑身热汗淋漓。 暮春雨抬头看看头顶的日头,此时恰有一丝风刮过树梢,一时间光影斑驳,枝摇叶颤,簌簌有声。暮春雨赞一声:“好景致!”又低头向仇九和茵儿道:“记住没有?会使吗?” 仇九和茵儿感觉似乎《乾坤剑法》的一招一式尽皆于心,又不敢确定,生怕记错了一招半式,惹得二位高人耻笑,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董吟雪笑道:“师哥,没见过这么刁难人的,看一遍哪能学会?想当年父亲也是教了三遍,我们才堪堪学会,就这样父亲还直夸我们人聪明,悟性高呢。” 暮春雨也笑道:“是呀,师哥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没关系,你们试着演示演示,不会不懂的地方,我指点给你们。” 茵儿执木棍,仇九握柳枝,心中默想着暮,董刚才所演招式,手上并不停歇,一式一式比划起来。 暮,董俩师兄妹并肩而立,圆张嘴巴,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俩孩子演示《乾坤剑法》。只见俩孩子时不时停下来讨论,“不对,应该是这样”,“嗯,正是如此”,中间或有阻滞,或稍停顿,却是动作规范,招式到位,偶有瑕疵,也是瑕不掩玉。 董吟雪捅一捅暮春雨,动作亲昵:“师哥,作何感想?” “长江后lang推前lang啊,这俩孩子,假以时日,成就当在你我二人之上。” “那我们收他们做徒弟如何?你收男的,我收女的。” 董吟雪见猎心喜,暮春雨又何尝不是,左掌背一击右手心,道:“如此甚好!虽说钟神医于师母有恩,但我们将本门功夫私相授受,仍然让师兄忐忑不安。若能收二人为徒,你我二人也可脱罪了。” 暮春雨只觉得师妹今天妩媚可爱,善解人意,实不知师妹只盼用收徒一事在师兄妹之间多系一条线,也好为师兄妹日后见面多找个借口。董吟雪性格使然,用情太过专一,所以尽管师哥弃而另娶,仍痴情不移。十五年来,尽管仰慕者如过江之鲫,无奈此情已尽付师兄一人之身,至于别的男人,无论如何优秀,都已事不关己。董吟雪苦情难以排遣,又不能直闯师哥家里相会,这些年来便守在师哥居家附近,每俟得他外出,必一路衔尾追随。但时过境迁,师兄弟之间,似乎除了同门的纽带,再无相聚之理由。师兄妹若分收仇九和茵儿为徒,那今后只要这对小兄妹不分开,师兄妹自然有了堂而皇之相聚的理由。如此天降机缘,董吟雪怎肯放过,是故才提议收徒。 “好!我收女,你收男,待会儿吃饭时就定下来。” 师妹不提吃饭还好,一提这事,暮春雨顿觉肚子咕噜乱叫,饥饿难耐。 第25章 还颜果 暮董二人自卯时用饭,此刻末时将尽,整整四个时辰未曾进食。再加上先是你追我逐,后又悉力授业,体力消耗巨大,早已饿得前心贴了后背。 师兄妹纠正了仇九和茵儿招式的错误,又指点了一番练习要领,这才随俩孩子回了住处。席间,暮春雨提出了欲收俩孩子为徒的想法。 钟万手虽隐居锁龙谷近十年,但隐居前,西岳派已名列天下十大名门大派之一,该派掌门人董寿一身凛然正气,凭一把华山剑,仗剑走江湖,鲜逢敌手。眼前的暮,董二人是西岳派顶尖弟子,武功高强,当时便隐隐然已经成了江湖中第二代中的领军人物。仇九和茵儿能拜入西岳派门下,被暮,董二人收为弟子,而且被传授一套名闻遐迩,威震江湖的《乾坤剑法》,那是他们一世难求的机缘。钟万手替俩孩子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能再拦着? 仇九和茵儿磕头拜师,董吟雪拉着徒儿的手,难掩喜色:“瞧这孩子的骨髂面庞,若不是被毒所害,肯定又是个绝色小美人。爷爷说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祛除你所中之毒,到时候可要让师傅好好看看,瞧瞧我这徒儿究竟有多漂亮。”瞥一眼暮春雨,接着道,“茵儿,要记住师傅的话,对男子切不可轻易用情,以免像师傅这样,落得个被人始乱终弃的下场。” 暮春雨猛劲撇嘴,心道:“唉,我这师妹,这几年喝醋太多,都喝出病来啦,有对着徒弟这样讲话的吗?还什么始乱终弃?就好像我这做师哥的,曾把你怎么样了似的。”但到底念着师妹这些年来心里的苦,不忍出言反驳。 茵儿尚小,对师傅的话似懂非懂,扬着小脸问道:“师傅,什么叫始乱终弃?是谁惹师傅心里不高兴,等徒弟学成了本事,就给师傅报仇。” 董吟雪抚摸着茵儿的秀发,柔声道:“好徒儿,乖徒儿,有徒儿这份孝心,师傅的心,再也不苦了。” 当初传授仇九和茵儿一套《乾坤剑法》,只是出于钟万手有恩于西岳派,如今师徒名分已定,暮,董二人自然再也毫无保留,恨不能在短短的几天里,就把所学所会倾囊相授。 一晃间,一个旬日已过。在这十天时间里,仇九和茵儿受益匪浅,对剑术乃至内功、轻功、淬体等**的修炼都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眼见大河水势日盛一日,再不离开的话,即便如暮,董二人的功力,也很难再穿越豁口。茵儿和爷爷需留在谷中治病,仇九不放心,也得留下来作伴,因此师徒只得分别。 时光荏苒,转眼将近一年,大河也再一次进入了枯水期。这段时间,茵儿和仇九每日修炼不缀,内功、轻功、淬体功、拳脚功夫、弓弩暗器功夫,包括医术、易容术等,都已小成,精进良多。尤其是《乾坤剑法》,仇九和茵儿配合默契,招式纯熟,已能用真剑对练。只不过二人尚在年幼,内功修为不足,只能发挥出乾坤合璧剑法之威力的十成中的一成。 仇九和茵儿不练功时,钟万手就架炉生火,开始炼丹,一边炼一边不厌其烦地向俩孩子讲解。钟万手为了俩孩子,可谓用心良苦,一方面药材不宜长期保存,钟万手珍藏的名贵药材,若不及时提炼出其中的精华炼成丹,药效就会流失;第二方面原因是,仇九和茵儿总有一天要进入江湖,届时身上多带些疗伤修炼的丹药,也好备不时之需;第三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张万手希望将自己的一手炼丹技艺手把手教给俩孩子。 这日,天气晴好,初升的太阳和煦而温暖,谷中树影婆娑,鸟儿啾鸣,是一个难得没有雾霭的早晨。 这边厢,仇九双手托着一块重愈百斤的大石头,起起落落不止。“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嗨”的一声,仇九双臂用力,将大石头抛出五尺开外。腾出手脚后,仇九来至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前,对着树身拳打脚踢,树身颤得几颤,摇得几摇,断枝树叶就扑簌簌飘落下来。在树顶筑巢的乌鸦惊起,“嘎嘎”大叫着飞向远方。那边厢,茵儿一把玉女剑舞得团花一般,水泼不进,初升的朝阳射在剑身上,流光溢彩,光彩夺目,煞是好看。仇九和茵儿又施展开飘渺功,倏忽而来,迅疾而去。一大一小两道影子,鼓风御气,衣袂飘飘,大的俊朗,小的飘逸,美轮美奂。 仇九手按扣簧,“铮”的一声轻鸣,宝剑出鞘。这把宝剑,是仇九从钟爷爷兵器库中随手拿来的,专为练习乾坤剑法。仇九道:“茵儿,该练乾坤合璧了。” “嗯。”茵儿点点头,抽出玉女剑,与仇九并肩而立。 正此时,一丝若隐若现的清香忽然在这山谷中氤氲开来,似麝如蜜,馥郁芬芳,沁人心脾。二人一愣,抽了抽鼻子,使劲嗅着这股好闻的香气。茵儿道:“九哥哥,是不是那果子成熟了,去问问爷爷吧,好不好?” 仇九也猜到,大概是还颜果成熟时散发出来的香气,应一声“好”,随茵儿去找钟爷爷。还没走出多远,就见钟万手已从密林中转出身形。“爷爷”,茵儿小跑上去,“是不是那果子成熟了?” 钟万手点点头,尚未说话,就见白猿从远处疾速纵跳而来,到得跟前,向三个人吱哇乱叫,一边还伸出手臂向着北崖指指点点。钟万手用手抚了抚白猿光滑的皮毛,示意自己知道了,冲俩孩子道:“果然是那果儿熟了,走,随爷爷摘果子去。” 仇九偶一回头,见茵儿眼中泛红,眼角尚有泪迹,显是哭了。仇九明白茵儿的心事,天下没哪个女孩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茵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在仇九和爷爷面前表现出丝毫自怨自艾,怨天忧人的样子,反而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每日叽叽喳喳逗大家开心。但茵儿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茵儿知道,爷爷是为了自己,才舍弃了当年万人景仰,众星捧月的谷外生活,心甘情愿在锁龙谷过起了埋名避世的孤苦日子;茵儿也知道,自从父母双亲去世以来,爷爷就再也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因此,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艾怨再在爷爷的脸上添加哪怕一道皱纹。所以尽管常常在睡梦中哭醒,尽管一直不敢照镜子,茵儿在爷爷面前从来都是天真烂漫,开开心心的样子。等了十年,还颜果终于成熟了,想着即将恢复一个女儿本应有的容貌,这巨大喜悦造成的冲击,反而使茵儿难以承受。 仇九轻轻捏捏茵儿的小手,用眼神鼓励着茵儿。茵儿展颜一笑,跟着爷爷朝北崖行去。 北崖壁下,果香愈发浓郁。仇九深吸一口,只觉得如沐浴一般,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清洗了一番,格外神清气爽。 钟万手指了指崖壁的高处道:“那还颜果,就生长在离地约五十丈高处,那么高的地方,爷爷可爬不上去。原本想等果子成熟了,就让老白采下来的,不过那只是权宜之计。还颜果实在太过珍贵了,不容有失,尽管老白很聪明,又颇通人性,我却实在不放心让老白处置。”看了看仇九,接着道,“这段时间,我观察你的轻功也颇有些根底了,上下这崖壁应该没多大问题。还颜果就由你来摘,好不好?” 仇九郑重地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钟万手又道:“猿猴老白在崖壁上系了可供上下的绳子,你可以抓着这些绳子上去。” “我也能上去!”茵儿有些跃跃欲试,说到自己最喜欢的轻功,自忖不比仇九差多少,就想露一手让爷爷看看。 “呵呵,那是当然。不过来来回回要一百多丈,爷爷怕茵儿后力不继,还是让你仇九哥哥上吧。” “哼!”茵儿撇了撇嘴,却也没再争下去。 钟万手倒不是担心茵儿后继乏力,也不是担心茵儿的安全,以茵儿跟着仇九一年多的勤学苦练,如果连这点距离的崖壁都不能自如上下,那还真是说不过去。但钟万手却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不便言明。 还颜果从花期开始,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这种香,对飞禽走兽、蛇蝎虫蚊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如果不能进化出自保的手段,焉能长至成熟?故此还颜果在整个生长周期中,都被密匝匝的尖刺包裹着。如此这般保护,才不惧飞禽走兽。至于那些爬虫,悬崖之上皆是光滑的石壁,无处筑窝,要从下往上攀爬这么远的距离,却也不易。饶是如此,为了保险,钟万手还是隔三差五,就让猿猴在还颜果的周围涂抹一圈驱虫液,确保万无一失。 摘取还颜果,绕不开周围包裹的一层层尖刺,除非万不得已,钟万手实在不愿用蛮力强行破除尖刺。为此,钟万手守了这果子十年,也思考了十年。 第26章 伤痛只为一枚果 一来,这还颜果树过于珍贵,轻易毁掉简直是暴殄天物,二来,在去除尖刺时,如果不小心伤到或震落药果就更得不偿失了,因此就只能忍受被割刺的痛楚,徒手摘取了。但那一层层尖刺,让茵儿的细皮嫩肉来承受,显然不合适。这个意思,钟万手提前就和仇九言明过,茵儿哪会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关节? 仇九来到崖壁近前。抬头看了看,只见离地面约五丈高处,有一蓬乔木,一根绳子悬垂之上,绳头离地面有约六尺距离。仇九曲腿,涨身,腾空跃起,伸手抓住了绳头。手上稍一借力,双脚在崖壁上交错蹬踏,身体鹞子般凌空而上,半途之中手脚在崖壁上再一借力,身子再度拔高,双脚便稳稳落在乔木的根部。这样的动作,在钟万手以比赛的名义安排下,仇九与茵儿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多少回,现在做出来自然轻巧稔熟,脸不涨红,气不长喘。 稍作停顿,仇九口中低啸一声,继续手脚并用攀上了第二个落脚之处。如此反复,也就是二盏茶的功夫,在约莫十余个起落之后,仇九已经来到了还颜果生长的地方。 老猿猴早已守候在此,看到仇九到来,手臂指着一个地方,兴奋地吱吱叫着。 顺着猿猴所指方向,仇九看到一团呈馒头形状的灌木丛,灌木丛的枝叉上,稀稀疏疏地生长有几片细碎的绿叶。枝条上布满寸长的尖刺,密密匝匝,狼牙交错。在灌木的正中心,靠近崖壁的地方,一枚鸽蛋大小的红果子,娇艳欲滴,正散发出浓郁诱人的清香。 仇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暗赞一声“真是好东西!” 仇九运用起《天山淬体功》中的缩体功,吸气,凝神,右手臂上的肌肉一阵虬结扭曲,骨头“咔咔”声中,右手连同手臂眼见得一分分变细,直至如足月婴儿手臂粗细才停下来。 仇九小心翼翼顺着尖刺的缝隙将手臂伸进去,但尖刺凌凌乱乱的纠缠在一起,空隙并非一条直线。手臂不可能像蛇一样拐弯,仇九只能忍痛把手臂硬塞进去。 “噗”的一声,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肉里。仇九“嘶嘶”抽着冷气,停顿了片刻,又咬牙将胳膊从乱刺丛中继续硬塞进去。没想到还颜果的尖刺比铁还坚硬,且极具韧性,仇九甚至听到了尖刺刮过骨头的“嘶啦”声,可就是弯曲不断。 仇九疼的呲牙咧嘴,脸上冷汗涔涔,黄豆般滚落。左手将衣襟掀起,咬在嘴里,继续硬塞。“噗,噗”之声迭起,一条右臂变成了刺猬,镶满尖刺。仇九不管不顾,咬牙继续坚持,终于到了。仇九小心翼翼托住果子的底部,朝上一抬,一枚红艳艳的还颜果落在了掌心,像一颗小小的心脏,仿佛还在微微跳动。 仇九手指微曲,小心翼翼地虚虚包住还颜果,迅速收回右臂。“滋滋啦啦”声大作,尖刺手术刀般不断刺入,再犁过皮肉,仇九的一条右臂血肉模糊,一条条贯通整条手臂的伤口,血肉翻卷,惨不忍睹。仇九用左手拿起果子,放入事先准备的小匣,揣入怀里,然后将上衣撕成布条,将整条右臂捆粽子般草草包扎了起来。服用了一粒钟万手事先交给的疗伤药,稍事喘息,这才揉身而下。猿猴老白一改以往手舞足蹈、吱哇乱叫的习性,默默跟在仇九后边,下了崖壁。 钟万手和茵儿仰着头往崖上观望,并看不清仇九的动作,却见一颗颗红色的液体下雨般滴落下来。两个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就好像受伤的是自己一样。 当仇九用左手从怀里掏出还颜果时,爷孙俩看都没看,注意力都放在仇九受伤的右臂上。老白安静地蹲在一块石头上,伸出毛茸茸的长臂轻轻触了触仇九;茵儿一只手挽着仇九的左臂,掂着脚尖用另一只手为仇九擦拭还在不断渗出的冷汗,却忘了为自己擦擦泪渍;钟万手一言不发,捧着仇九一条右臂,把布条一层层解开,迅速从药箱中取出金创药,撒在一条条伤口上,再用绷带包扎好。 钟万手不愧是一代神医,仇九先是感觉右臂伤口处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刺痛感,随即便是一片清凉,痛感登时大减。 做完这一切,钟万手伸手接过仇九从怀中掏出的小匣子,递给茵儿:“茵儿,赶紧服下。”茵儿盯着还颜果,像盯着一个仇人,就是倔强地不接。心中却想的是:“哼!为了一枚果子,把九哥哥伤成这样,早知道该自己上去才对。”对爷爷的安排隐隐有些埋怨。 钟万手知道小孙女在想什么,双手扶膝半蹲,偎在茵儿的脸前开导道:“你九哥哥的体质是爷爷改造过的,强过常人不知多少倍,这点伤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爷爷保证三天就没大碍,完全可以恢复到受伤前的样子。换成你就不行了,先不说你能不能忍得这份痛,把果子顺利采下来。即便采下来了,那治好了脸上的伤,手臂上再留下疤也不划算呀,是不是呀?乖孙女?” 以钟万手的手段,这么点伤,怎么会让茵儿留下疤痕,只不过是抓住了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这一点,对茵儿采取的攻心术罢了。茵儿的态度果然不再像刚才那么决绝,虽然依然嘟嘟着嘴,但还是迟迟疑疑地伸手接过了果子。 仇九乘机劝道:“好茵儿,吃了果子,治好了病,九哥哥就不会觉得疼了。”茵儿这才展颜一笑,背转身去,悄悄服用还颜果。 乘茵儿服用药果,钟万手伸手轻轻揉揉仇九的头发,由衷夸了一声:“真是个好孩子!” 这是第一回,钟万手情不自禁在仇九面前流露出浓浓的亲情。这次采药果,拼着仇九受伤,说是无奈,但其中未必就没有钟万手在故意对仇九进行考验的成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果为了茵儿,能忍受这般巨大的皮肉之苦,那钟万手对将茵儿托负给仇九的决定,就完全可以放心了。 “这种药果珍贵无比,对生长条件要求苛刻无比,必须同时具备天地灵气、水汽充盈、四季如春三个条件的地方才能生长。而且,这种果子只生长在岩石上,其本身只依靠天地灵气和纯净露水生长,并不从根部吸收养分,岩石也只是它的栖身之所和附着之地。只不过天地灵气再浓郁,相比于直接从土壤中汲取养分也差的远,所以这种果子才生长缓慢。但也正因为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特点,还颜果才具有了祛毒、净化身体,甚至返老还童的神奇功效。”钟万手娓娓道来,看得出,对仇九明显话多起来。 “爷爷,九哥哥,我脸上好痒痒。” 仇九和钟万手向茵儿脸上瞧去,只见茵儿脸上的黑气十挺已去五六,那些像要流脓水的肉包现在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些微印迹,而且脸上的黑色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缓缓褪去。仇九张大了嘴巴,钟万手则不断地搓手:“终于好了,终于好了!乖孙女儿,别用手挠哦,小心留下疤” 和当初大病初愈时,不知轻重的仇九一样,同样的尴尬,茵儿也体验了一把。茵儿如今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钟爷爷和仇九关注的焦点,当然也包括那头极端喜欢凑热闹,且唯恐天下不乱的猿猴老白。不同的是,仇九那时像一个刚刚蹒跚学步的熊宝宝,憨态可掬,茵儿则是一位美丽可爱的小精灵,光彩夺目。 仇九偷眼瞄一瞄茵儿,但只见玉脖粉面、螓首朱唇。举止间似欲语还羞,隐约中有幽兰之姿。仇九暗暗叹道:“真没想到,茵儿长的这么俊!” 钟万手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茵儿,但只见瓷器般精致的脸庞、光洁柔嫩的肌肤、修长如画的双眉、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双眸。文静优雅、超凡脱俗,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钟万手深感自豪:“嗯,老夫这孙女,真是个俊丫头!” 相比较还算含蓄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猿猴简直称得上老皮不羞。整天腻腻歪歪缠着茵儿,一双从来也没洗过的臭爪子一会儿抻抻茵儿的衣角,一会摸摸茵儿的秀发。稍有可乘之机,就撅起厚厚的嘴唇,冷不防在茵儿粉嫩的小脸上亲一口。每当这个时候,茵儿还没觉得什么,钟万手和仇九却早已为之侧目,一副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样子,全都恨不能把白猿的厚嘴唇割下来,当成下酒菜吃了。 天性善良乖巧的茵儿在众星捧月的氛围中,丝毫没有恃宠而娇,而是尽心竭力报答起仇九这个恩人来。 爷爷给仇九的手臂换药,茵儿看着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嘟嘟着小嘴一边在伤口上吹气,一边还安慰仇九:“九哥哥,不疼不疼,噢……。” 第27章 少年情怀淡如菊 一旁的钟万手见茵儿对仇九这般呵护,醋意略生,心里嘀咕:“女生外相啊!” 吃饭的时候,茵儿振振有词:九哥哥因我而伤,必须由我夹菜喂饭,不然我会不开心。我要不开心,就吃不下饭。我要不吃饭,就没力气做饭。我要不做饭,大家都得饿肚子。这一番推导严丝合缝,环环相扣,不容反驳,仇九只好妥协。 茵儿对仇九近乎宠溺的照顾,让钟万手怒目而视,醋意转盛,但在自己的宝贝孙女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低下头闷声吃饭。只在心里暗自深悔:“哼,当时爬上去摘药果的,为什么不是老夫呢?”全然忘记了自己老胳膊老腿,有心也无力的事实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老头子再也按捺不住了。除了两只瘦骨嶙峋的鸡爪,钟万手平时最爱吃的鸡脖子、鸡翅之类的,全被茵儿一筷子夹进了仇九的碗里。 仇九连连推辞,茵儿言之凿凿、理直气壮:“鸡脖子,鸡翅肉多,有营养,要优先病人!” 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鸡脖子,鸡翅肉多?还有营养?老夫啃了一辈子的鸡脖子,鸡翅,怎么就啃成了干瘪老头?这还有天理吗?钟老爷子为之气结,起身就向外走。 仇九实在过意不去,招呼道:“钟爷爷去哪?饭还没吃完呢。” 钟万手气不打一处来:“开春了,我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冬天剩下的西北风,凑合着喝点,垫巴垫巴。” 仇九不好意思劝钟爷爷,催着茵儿跟了出来。 “爷爷,您老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和病人抢饭吃呀?” 挽起爷爷的胳膊,边摇晃边道:“好爷爷,乖爷爷,莫生气了,诺……茵儿还给您留着好东西呢,快瞧瞧。” 一直背对着茵儿负手而立,仰脸看天的钟万手,赶紧见台阶就下,立马转身:“就知道孙女最乖了,知道疼爷爷。来,让爷爷看看留什么好吃的了呀?啊……”钟万手直接晕倒。 一只肥嘟嘟,油汪汪的----鸡屁股! 直到晚上,直到茵儿双手捧着一只整鸡给钟老爷子送来,钟万手憋了半天的气才算彻底消了。 说实话,茵儿还真是逗老爷子开心呢。茵儿天性活泼,只因长时间忧虑脸上的病而难免有些压抑。如今沉疴尽去,心病得除,那活泼的天性自然要小小地爆发一下。只是很不幸,钟老爷子成了爆发下的炮灰。 从茵儿嬉皮笑脸端着鸡进门的一刹那,钟老爷子就意识到自己被这刁钻的小丫头耍了。耍就耍了吧,只要自己的宝贝孙女每天都能这么开心,那还是很值得的。可问题是,这小丫头片子怎么演得跟真的一样,害得老夫还就投入地配合起来,当时居然还真的有些生气!这,这……。这让我老人家在俩小辈面前,一张老脸今后还往哪放呀? “哼!你爷爷我啃了一辈子鸡脖子,你以为我真稀罕啊!拿走拿走,给那小子送去,让他多加点营养。”心道,反正这张老脸是丢尽了,借着发火,能捞回多少是多少吧。 茵儿倒也不客气,转身就向外走。 “等等,要不把那鸡脖子给爷爷留下吧,说实话,那东西骨头比肉还多,还真没什么营养。” 茵儿返转回来,想笑又不敢笑,使劲绷着脸,一下子把藏在整鸡下面的鸡脖子,鸡翅都亮了出来,往爷爷眼前一送:“诺,这几天的都在这儿啦,谁敢在您老人家嘴里抢食呀?” 直到出了门,茵儿终于忍俊不禁,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仇万手瞠目结舌,又被这小丫头片子耍了一回! 不过钟万手还是很心慰:以前怎么愣没瞧出来,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把老夫都哄的一愣一愣的,这要是再长大点,可怜天下智谋们,哪还有脸再出来混饭吃。 放下钟老爷子在这边大发感慨不提,那边厢茵儿已经如蝶儿般飞到了九哥哥屋里。 “鸡来喽!”人未到,声音先到了,“九哥哥,想不想吃鸡呀?”话音未落,茵儿轻盈的身子从门中挤了进来。 茵儿似一朵含苞待发的花蕾,站在仇九面前。手托烧鸡,挑动秀眉,圈起小嘴的表情,让仇九脑海之中冒出了“秀色可餐”这个词。 当年仇九读到这个词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现在面对此情此景,竟是豁然而解。眼里心中满满装着的都是茵儿那张可爱的俏脸,已然放不下别的了。美食当前,竟像视若无睹,这不是“秀色可餐”又是什么? 仇九很不好意思,表情讪讪,舌头打结:“啊,啊……。”啊了半天,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茵儿对于仇九的尴尬浑不在意,一门心思都是要让九哥哥赶紧把鸡消灭掉,好补补身子。 直到把夹着鸡肉的筷子伸到了仇九鼻子底子,茵儿才发现了仇九魂不守舍的样子:“九哥哥,张嘴呀!” “噢,噢……”仇九一边食不知味的咽着,一边掩饰尴尬地说道:“嗯,那个,那个妹妹你也吃。嗯,那个,那个钟爷爷吃了没有?” 茵儿“卟哧”笑出了声:“都有了,九哥哥快吃吧,这一整只都是你的。”仰了仰脸,似在命令,“必须都吃完哦!” 仇九嘴里含了一大块鸡肉,含混不清地问道:“茵儿,你和爷爷在谷中住了这么久,九哥哥只见谷中种得有菜,那这些鸡,还有平时吃的米面从哪里来的?” “九哥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一户姓曾的人家,全家都染了瘟疫,后来被爷爷医好了,分文未取。那姓曾的家主感激爷爷,经常给爷爷送些新鲜果蔬。时间一长,爷爷见那人忠厚老实,引为莫逆。爷爷隐居锁龙谷一事,就只告诉了他一人,所以曾家主隔三差五就会送些吃食过来,用绳子垂吊进谷。” 仇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在谷中也住得快两年了,怎么从来也没碰到过?” “别说是你,连我都没见过,每次都是约定在子时,那时你早已睡着了。” “别尽顾着说话了,快吃快吃,再不吃可就凉了。” 在茵儿半是威胁利诱,半是温言软语的攻势下,仇九终于把一只整鸡吞进了肚子。 伺候仇九吃完,茵儿旋风般飞出去,又旋风般飞了回来。纤瘦的身子,纤细的胳膊,稍显吃力地端着一大盆烫脚水。仇九着忙跳下床,却被茵儿一叠声的赶了回去,乖乖重新坐好,任由茵儿摆布。 茵儿侧着小脑袋,躲得远远的,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为仇九褪下袜子,用两根手指拎着扔出了门外。回转身把仇九的双脚按进洗脚盆,这才长出一口气:“呼!太味了!九哥哥,乖乖忍着噢,看我不把你脚上的皮搓下来。” 仇九自己也纳闷,修炼了一年多的淬体功,身上的杂质也排的差不过了,可这双臭脚却顽固的很,依然臭如故。臭男人,臭男人,估计就应在这双臭脚上了,仇九如是想。 茵儿时而埋头洗脚,一截修长的玉颈就露出来;时而抬头巧笑嫣然地看着仇九,轻声道:“九哥哥,你现在是病人,我是医生,要听医生的话噢!” 仇九自出生以来,还从未被人这么体贴地服侍过,何况是茵儿一双光滑细腻,柔若无骨的柔荑在脚上揉来搓去。仇九只感觉心头好似生起了一笼火,又好像爬了一条虫,暖暖的,酥酥的。热水的蒸气腾上来,烛火的光韵四散氤氲,除了茵儿的撩水声,此刻是这样安静和温暖,仇九状似微醺,不由低吟道:“夜阑初更谷静好,朱烛一点人添娇,但愿年年似今日,不入江湖不上朝。” 茵儿抬起头:“九哥哥,你刚才是在作诗吗?再读一遍让茵儿听听好吗?” 茵儿和仇九一样,打小就在严苛监督下博阅群书,再加上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天赋,那也是识得文,断得字,文采熠熠的女才子。听得仇九口中低吟,虽不甚清楚,但诗中那种特有的韵味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哪有啊,哪有啊!我那是,那是……”仇九脸上腾起了红云,矢口否认,但“那是”了半天也没接出下文来。 茵儿在仇九脚跟处轻轻捏了一把:“哼!骗人!明明听见你吟诗了。” 仇九被茵儿催逼的紧了,又深恐唐突了茵儿,一时手足无措,只好搪塞道:“嗯,那诗写的不好,等九哥哥改得好些了,再读给茵儿妹妹听。” 仇九满腹的惭愧,暗暗把自己骂了个狠的。茵儿小小年龄,还是个孩子,自己居然还“人添娇”,如此羞辱茵儿,与禽兽何异?其实仇九倒是冤枉了自己,实质内心纯净的很。只不过因母亲早丧,守着一生倥偬戎马,性格粗豪的父亲长到十二岁,从未体验过只有女性才有的细腻温柔照顾罢了。 第28章 苦心孤诣为一果 仇九自幼孤苦伶仃,由父亲一手带大。但行武出身的父亲,那是管吃不问咸淡,管穿不知寒暑,那有茵儿半分的体贴入微。因此仇九大受触动,一颗心像要化掉一样,只觉胸中感情涌动,又无处排遣,仗着有些文采,便情不自禁诌诗一首,聊以抒怀,却丝毫没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仇九的难堪,让茵儿有些不忍,小鼻子皱皱着,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饶过了仇九。 如是,仇九被茵儿强行服侍了半个月时间,直到仇九被“逼”得东躲西藏,坚决拒绝再享受特殊照顾,茵儿才悻悻作罢。 这天,二人练功已毕,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休息。 茵儿道:“九哥哥,如今大河又涨起来了。我爷爷说,既然我的病已经好了,就准备明年枯水期的时候,带我们离开锁龙谷。唉!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坏人是不是很多?想想就有些害怕。” “茵儿别怕,有九哥哥在,不会让坏人欺负你。” “其实我也想快点离开锁龙谷,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茵儿和爷爷这些年一直呆在锁龙谷,也没地方买新衣服,只好穿妈妈的。唉!多想有自己的衣服啊,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对了九哥哥,我最喜欢红衣服了,我妈妈也是。妈妈留下的那些衣服,好多都是红色的,就可惜都太大了。” “没事,以后茵儿想穿什么就买什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茵儿穿上肯定好看。” 茵儿表情神往:“九哥哥,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别急别急,十年都过来了,左右也不过再等个一年而已。” “唉!可是那时候九哥哥年纪还是太小,打不过那些坏人的,要不茵儿和爷爷说说,等我们练好了功夫再出去吧?” “无妨,世人有坏人也有好人,只要我们小心点,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们俩个,都有杀父杀母的仇人逍遥在外,不出去,怎么报仇?你没听爷爷说吗,他老人家准备带我们投奔青城派,到时我们就先安顿下来,再徐图报仇不迟。” 茵儿幽幽叹道:“唉!爷爷老了,那时我就只有九哥哥一个亲人了,以后九哥哥去哪,茵儿就去哪,九哥哥若死了,茵儿也就活不成了。” 仇九闻言心中刺痛,故作轻松的拍了拍茵儿的小脸:“傻丫头,胡说什么呢!天佑好人,我们都会没事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兄妹俩就死到一块。” 茵儿知道自己说得过于沉重了,叉开话题到:“九哥哥,你能保证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对茵儿好吗?” “永远永远待茵儿好,比亲人还亲!” “哼!我不信!你现在就开始骗我了,还说?” “哪里有?哥哥何曾骗过茵儿?” “还说没有?那天晚上,我明明听见你在吟诗,可你就是不肯告诉我,哼!”说完这句话,茵儿故意把脸扭在一旁,两只小鼻孔朝天,哼哼连声。 仇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急的抓耳挠腮,憋了好半天,才低声道:“好吧,那我说了茵儿可不准生气,也不准笑话哥哥。” “快说快说,茵儿保证不生气就是。” “那好吧,你可保证不生气的。我这就念给你听:夜阑初更谷静好,朱烛一点人添娇,但愿年年似今日,不入江湖不上朝。” 茵儿听出来诗中说的是自己,一张小脸连带着粉颈变得通红,当真是娇羞无很,低下头半响没说话。 仇九以为茵儿生气了,大急:“茵儿,九哥哥发誓,绝没有亵渎你的意思,只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顺嘴就咧咧出来了。” 站起身来,冲茵儿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好妹妹,若觉得九哥哥冒犯了你,哥哥任打任罚,只是茵儿千千万万别生气。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茵儿扬起红艳艳的脸,眼中分明喜笑盈盈:“谁说我生气了?不过九哥哥,你这首诗文采真的很好,能不能给我抄录下来?” “这个……” 仇九尚自沉吟,茵儿已经撅起小嘴开始威胁:“哼!要不然我就真生气了。” “好好好!哥哥抄就是了。”腆着脸凑近茵儿,“这回不生气了?” 茵儿咯咯笑着跑开,声音远远传来:“九哥哥,午饭想吃什么?快点回来吃饭哦。” …… 茵儿服用还颜果的时候,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京师皇宫,圣上正坐在榻侧的锦凳上,细心地给一枚鸽蛋大的葡萄剥皮。杨贵妃倚榻斜卧,面遮丝巾,藕臂支颐,微启檀口,将去皮的葡萄轻轻含入口中,享受着天子的服侍。 可惜,纵然是天子亲赐,也不过是一枚葡萄,纵然将天下所有的奇珍异果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枚还颜果更能赢得美人心。更可惜的是,那仅有的一枚还颜果刚刚被茵儿一点不剩地吃了个净光。 杨贵妃虽不知道念兹在兹的还颜果正被茵儿服用,但一颗心却感觉像被人剜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甜津津的葡萄汁入在口里,顿觉比药还苦上几分。杨贵妃“噗”的一声将半颗葡萄吐在地上,向里翻了个身,将曲线玲珑的背身朝向了天子。 圣上软语相询:“爱妃,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天子空有三宫六院,却独将万千宠爱加于杨贵妃一人,即便杨贵妃遭人下毒毁容,一片痴情却未消减半分,也的确难得。 “哼!”杨贵妃扭了扭身子,却仍背朝天子。 “爱妃,扭过身来嘛,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朕讲来,朕为你做主便是。” 杨贵妃这才回转身来,艾怨的眼睛里薄雾笼罩:“哼,亏得你还是真龙天子,整个大汉朝都是你的,却连一枚还颜果也求不来。” “爱妃,这果子当真是珍稀得很,朕屡次派人寻常,却始终未有结果。” “哼!只怕是圣上被哪个妖女迷了心窍,喜新厌旧,敷衍奴家吧?” “朕的一片拳拳赤诚之心,难道爱妃体会不到吗?” “人心隔着肚皮,叫奴家如何知道?再或者,就是你那些庸臣们不忠君命,敷衍塞责。若不然,即便找不到果子,难道连生长果子的树也找不到?圣上,奴家求你了,找到了还颜果树,也好叫奴家放下这颗悬着的心,就别再让奴家整天度日如年啦,好吗?” 杨贵妃虽说容貌尽毁,那一副莺歌燕语,勾魂摄魄的嗓子却还在,只听得圣上骨酥筋麻,柔声道:“朕这就吩咐下去,叫这帮奴才拿命换也得给爱妃找到果子。”一叠声地向外传旨:“宣!着大司徒立刻觐见!” “诺!”太监答应一声,传旨去了。 隔着丝巾,圣上虽看不到杨贵妃脸上的表情,但那双剪水瞳,却是秋波流转,浅笑嫣然。 司徒巷长约五里,金玉行、当铺、酒肆林立,是西汉国都长安城之中,最繁华的一条街。大司徒汪品浩的府邸就坐落于此。 汉朝基本沿用了秦朝体制,同样实行三公九卿的官僚制度,三公指司马、司徒、司空,司马掌兵权,司徒掌**,司空掌财权,其级别相当于后来的宰相,位高权重。汪品浩的女儿乃是当朝汪皇后,正是凭借皇亲国戚的身份,和善于钻营,攻于权谋的天赋,一步步坐上了大司徒的高位,掌管大汉朝的科举考试和官员的考核任免,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权倾朝野。 如今算来,汪司徒占据高位已近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汪司徒利用手中职权,苦心经营,不着痕迹的安插亲信,排除异己。近二十年孜孜不倦的浸yin,让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经有三分之一以上换成了汪氏人马。在地方上,属于汪司徒心腹的更是多如牛毛。 俗话说,形势比人强。上有皇后圣上罩着,中有朋党友臣托盘,下有心腹属下相挺,如此好局,汪品浩想没有野心都难。更何况,汪司徒本非甘愿久居人下之人,那颗野心,蠢蠢欲动已非一日。 汪品浩的野心就是:先架空司马和司空,在朝堂上一人独大,再谋上位。 美中不足的是,三公之中的司马和司空处处与自己掣肘。这二人,一个掌军权,一个掌财权,是汪品浩实现野心之途上最大的障碍。尤其是大司马刘挚,手握兵权,外御边疆,内拱皇城,对汪品浩觊觎九五之尊的野心似有察觉,时时牵制,处处设防。比如,前段时间汪皇后刚刚找借口把内宫侍卫统领撤职,刘司马后脚就派自己的心腹杨俊补了缺,对皇后举荐之人根本未予考虑。 对此,汪品浩少见地感到了无能为力。这一来,是因为刘司马乃是当朝三王爷,皇上都得称一声皇叔;二来,尽管汪司徒执掌官宦的任免大权,无奈这个权力唯独不能伸进军队;三来,当今皇上虽说昏愦荒yin,但却坚守一条高明之策,那就是牢牢把持着三公的任免权,在这一条上,任谁的谏言都不听,仅凭个人意愿决断,让汪大人多少回都是徒唤奈何。 第29章 密谋 事有缓急,刘司马这棵大树,经自己几番削伐,如今枝残叶疏,已经很难构成实质性威胁。汪大人目前深感头痛是还颜果,刚刚才被圣上召见,圣上疾言厉色,恩威并施,限自己半年内务必查找到还颜果的踪迹。说实话,汪司徒对查找还颜果相当上心,这几年投入在此事上的精力可不少。问题是,还颜果,汪司徒是给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汪皇后预留的,圣上却是为了杨贵妃。这是个矛盾,处于矛盾夹缝中的,正是汪司徒。 汪皇后十三岁进宫,十五岁被册封为皇后,母仪天下二十四年,如今已届四十。随着昔日如花容貌一点点的逝去,近来已隐隐有失宠之势。一旦这颗大树倒下,那栖身于树荫之下的汪品浩势必将首先遭受风雨的侵袭。 想当初,为解汪司徒心疾,被汪品浩豢养的谋士蒋菀曾进言:“滇南之地,生长一种名为还颜果的药果,食之可洗筋伐髓、返老还童、驻颜延寿,妙用无穷。如果能寻到这样一枚药果,让汪皇后服用,何愁不能独享圣上三千宠爱于一身。”为此,汪司徒每年都派人远赴滇南寻找还颜果,怎奈始终一无所获。 如果万幸找到还颜果,该怎么处置呢?给了女儿,自可保汪皇后专美于圣上一人,但圣上若知道这件事,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给了杨贵妃,汪皇后失宠必成定局,难保圣上哪天心血来潮,废汪皇后而册立杨贵妃。大树之倾,安有完卵,到时同样会小命不保。 思虑至此,汪品浩心似油烹,烦燥不安,低喝一声:“来人!” 语音刚落,贴身护卫吴轲应声而入,微一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去!立刻传本府食客蒋菀先生、本府总管崔枫崔大人、内宫侍卫赵能赵大人,还有御医冯宪先生,速来本府一叙。” “是!大人。”吴轲领命而去。 约顿饭的工夫,吴轲推门而入:“回秉司徒大人,蒋菀等大人已在客厅恭候。” “知道了,下去罢。” 汪大人好整以暇地把一盏茶慢慢饮完,弹了弹纤尘不染的长衫,这才不疾不徐地向客厅缓步而去。汪大人浸yin官场多年,深知让属下久等的必要性。摆架子也好,吊胃口也罢,这些还不是主要的,重要的就是要让下属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慢慢培养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不过今天不同,汪大人此刻正值火烧眉毛,所以破例只让他们等了一盏茶的工夫。 “嗯吭!”进门之前,汪大人先清了清嗓子。这是汪大人为官之道的又一个心得。目的就是让下属整肃仪表,迎接自己的驾临,营造一种微妙的气场。 “大人!大人!”四人早已起立,见汪大人推门而入,纷纷抱拳作揖,礼恭至极。 汪司徒白净的脸上如沐春风,弯月似的眉毛在微微发胖、保养良好、面团似的脸上轻轻挑动,显得生动活泼。所有看到这副和煦亲切表情的人,都极易被感染,被吸引。 汪司徒施施然在居中的太师椅上落座,这才轻轻摆了摆绵软的手:“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都坐吧。” “大人,不知道此番召集我等前来,所为何事?还请大人示下。” 蒋菀约五十岁,面容癯黑干瘦,三角眼,鹰钩鼻,稀稀疏疏的细黄头发,头顶寸草不生,形象猥琐、身材矮小。作为汪司徒最器重的谋士,自然要挑头先发声。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碗量。这句话,放在谋士蒋菀身上是再合适不过。蒋菀此人,一生饱读诗书,有经天纬地之才,奇思妙想之谋。当年科举,高中三甲,只因皇上嫌其相貌丑陋,有碍朝堂观瞻,弃而不用,转而被汪品浩揽入门下。有感于汪司徒的知遇之恩,蒋菀多年来一直表现得衷心耿耿、鞠躬尽瘁,为汪大人出谋划策,屡建奇功。 汪品浩先向蒋菀轻轻点了点头,从宽袖从取出圣旨,递给蒋菀:“蒋先生,给大伙念念。” 蒋菀接过圣旨,展开一看,见诏书上用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当即肃容起身,清了清嗓子,宣读圣旨。 大致意思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人有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今杨贵妃身中奇毒,致面容尽毁,幸闻还颜果可以根治,无奈久觅无踪。着,大司徒汪品浩即刻勉力查寻,各府衙地方通力协查,务于半年内找到。若有所查获,所有人等一律加官进爵,赐金赏帛;若贻误君命,所有人等或开革,或收监,或枭首,一律严处重罚。 汪品浩道:“大伙都听到了吧?本官见皇上时,圣上罕见地龙颜大怒,看来这回圣上是动真格的了。若我等不能尽快找到还颜果,本官也难保各位大人可以再像之前那样全身而退。不过,还颜果一事,事关国体正统,绝非等闲。诸位都非外人,本官今天就说几句大不敬的话,汪皇后乃我大汉国母,而那杨贵妃虽得圣上恩宠,其尊贵却怎么也压不过皇后吧?杨贵妃需用还颜果医毒,但汪皇后又何尝不需要用还颜果驻颜养体。这其中孰重孰轻,诸位想必都掂量得清,但一方是圣上严诏,一方是国体正统,这二者如何兼顾,却需要诸位拿个主意出来。” 汪品浩一番开场白讲完,和煦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示意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一阵沉静,各人都在打腹稿,暗自酝酿将要说出的话。蒋菀第一个打破沉默:“汪大人,以属下看来,当务之急尚不是如何处理还颜果,而是要首先查找还颜果的线索。毕竟果子未得,其它的都在虚处。” 御医冯宪接话道:“是呀,还颜果五年开花,五年长成,前后长达十年之期。以本御医所料,将来找到的很可能是树,而非果。等候还颜果成熟的这段时间,相信吾等有充裕的时间想出如何处理还颜果的对策。” 汪品浩突然想起对杨贵妃下毒一事,虽被她侥幸躲过一劫,但有一就有二,在还颜果成熟之前,未尝就不可以再来一次,到时看一个死人还如何争?眼中戾色一现即隐,道:“二位所言,甚有道理。有一句话还得说清楚,吾等所议,皆出于对我大汉朝耿耿忠心,决非暗室之谋。本官忝居高位,靠的是克己奉公、鞠躬尽瘁的操守,决非像那居心叵测的人所言,依仗的是皇后的庇佑,但话说回来,在座的各位这几年树敌颇多,若不闻不问,放任皇后失宠,则难保将来会有宵小之辈乘机落井下石,若当真有那一天,本官的身家性命尚且难保,更别说在座的诸位了,所以,依本官之愚见,果子要找,处理果子的法子也要想。” 汪品浩话里的威胁意味,赵能等如何听不出来,无奈众人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无法脱身事外。众人一起起身,恭手道:“汪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敢不尊命?” 汪品浩摆摆手,示意大家落座,道:“今天冯御医也在,他最了解还颜果的习性,大家都听听冯大人怎么说。” 冯宪道:“下官以为,寻找还颜果,紧要的一点是先要了解这种药果的特点,才不至于漫无目的做白功。前几次寻觅未果,应与这一点关系极大。” 不愧是御用名医,刚开个头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汪品浩鼓励道:“愿闻其详,请先生解惑。” “这种药果,之所以稀缺珍贵,原因有三。其一,对环境要求苛刻,必须是常年四季如春,水气充足,且只扎根于岩石缝隙之中,以吸收天地灵气生长;其二,这种药果,五年开花,五年结果,且每次只成熟一枚,自然珍贵的很;其三,从开花至果熟,都会散发一种嗅之则开窍目明的香气,且这种香气越来越浓郁,对飞禽走兽、蛇虫蝼蚁有着致命的诱惑,很难自然长成。” 冯御医抿了口茶,继续道:“正因如此,天地之大,也只有滇南才产这种药果。另外,要找到还颜果,要做到两条,第一,必须是水气充足,人迹罕至,甚至连动物都难以接近的地方,才有可能有还颜果树的存在。比如悬崖、深谷,一般来说附近还会有河流湖泊,以保持水气充足。第二,找果先找树,找到还颜果树,然后派人看守,直至果熟。不然,果熟之后那种浓郁的香气,片刻就会吸引无数生物,瞬间被采食贻尽。” 汪大人好不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听听这位冯御医的意见呢?害自己这些年来枉费心力,却一无所获。 轻轻鼓了几下掌,道:“冯御医分析的好!按图才好索骥,高崖、深谷、河流、湖泊,这几项条件就大大缩小了查找的范围。赵大人,崔总管,你们二位曾多次去过滇南,可否知道类似的地方?” 第30章 仇人相见 獐头鼠目的崔总管拍了拍自己整瓣蒜的尖脑门,一副刚刚想起什么事的表情:“司徒大人,约十年前,属下远赴云南为二公子求医时,被钟万手拒医,二公子因而不幸身故。为报复钟老贼,属下将其儿子、儿媳尽数毒杀,让钟万手也尝了尝丧子之痛。属下猜想,钟老贼久居滇南,对还颜果应知道一二,如果其人尚在人世,或者从他的身上能找到点线索。” 汪品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看向赵能。赵能是最后一批赴云南寻找还颜果的人,汪品浩想听听他的意见。 “大人!这个……。那,那……。”赵能略一抱拳,嗫嚅了半天,却没了下文。 赵能想到了仇九坠崖的深谷,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冯御医所说的还颜果的最佳生长之地。不过,这件事涉及十几年前张家一案,却也不便当着众人说出口。 汪品浩看出了赵能的迟疑,淡淡道:“赵大人有话旦说无妨,在座的都不是外人。” 汪品浩有这个底气,在座诸人,哪个没有受过自己的莫大恩惠,又有哪个的生死荣辱不是系于自己一身,可以说是心腹之中的心腹。当然,聪明如汪司徒并不相信感恩戴德之类人性,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下,出不了二心的蚂蚱,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大人既这样说,那下官自当据实尽言。约一年多前,下官奉皇上之命,前往滇南寻找传说中的还颜果……。” 当下,赵能把上次巧遇张世卿,并追杀其后人一事娓娓道来,直至仇九坠崖,并无一丝隐瞒。 汪品浩清楚,赵能讲这段经历,看似与还颜果风马牛不相及,实质关系大得很。仇九坠崖的地方,大河垂瀑,危崖高耸,人迹罕至,禽兽难渡,恰恰符合还颜果的生长条件,说不定在那里可以发现还颜果的线索。但汪司徒并没急于表态,而是转向谋士蒋菀:“蒋先生,你怎么看?” 蒋菀手拈稀疏的山头胡,声间尖细,犹如鼠叫,教人乍听之下忍俊不禁:“在下以为,这次当派赵大人、崔大人、冯御医一同过去。赵大人负责找那处山谷,崔大人负责找钟万手,冯御医则居中协调,并在找到还颜果后妥为安排。不过……” 沉吟片刻,蒋菀续道:“据冯御医讲,那药果十年才能成果。即便上托皇上、皇后洪福齐天之佑,下赖众位不辞辛苦,侥幸找到,可万一需要等个十年,八年的,却是缓不济急。所以,为今之计,应该双管齐下,寻找药果只是其一。其二,在下以为应该尽快为当今圣上物色一名色艺俱佳的妃子,以免圣上沉湎于杨贵妃的病休,贻误国事,以保我大汉社稷永昌,吾等永享皇恩浩荡。” 汪司徒频频点头,最后拍板定案:“蒋先生所言,字字珠玑。就这么定了!冯御医、赵大人、崔总管,还请三位抓紧安排好家事,三日后启程。至于选妃一事,就由本官安排了。”又冲赵能道,“赵大人,此番云南一行,务情查找张家余孽线索,是死是活,都须着落在你身上。” 赵能躬身答应。 锁龙谷东崖顶,一行十余人探头探脑向谷底察看。这时太阳刚刚升起,锁龙谷内覆盖着一层淡淡的云雾,缭缭绕绕,教人难以窥清下面的状况。 这些人,正是受汪品浩差遣,前来云南寻找还颜果的。与云南刺史王隆接洽后,刺史大人又抽调了十名拳脚功夫不错的府衙高手,配合赵能等人此番行动。 “不必等雾散了,即刻放绳。”赵能艺高人胆大,发话道。 随行的衙役得令,手脚麻利地把长长的麻绳一端系在崖顶一棵粗大的树上,拎起另一端向崖壁下甩去。 “我先下去探路,顺利的话,以摇绳为号,你们随后再下来。” 众人点头,崔总管嘱咐到:“赵大人小心些。” “不妨事。”赵能答应着,抓起绳子,双脚一蹬崖壁,身子一起一伏,一落十丈,飞身而下。 赵能丝毫不敢大意,密切观察着脚下情况,动作却没有一点停顿,行云流水般几个起纵,已经下落百丈不止。 又下降了近百丈,还是深不见底,赵能不禁暗暗咋舌:“这么高哇!当初那小子估计已经摔成一滩肉泥了。” 又下落一段不近的距离,赵能的双脚才触到地面。四面观察了一番,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便大力摇晃起绳子。 崔总管在崖顶收到赵能发来的信号,吩咐到:“我护着冯御医先下去,你们随后跟上。”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一行十三人才全部下到谷底。这时,弥漫在谷中的云雾已经被众人抛在了头顶,谷中的景象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位眼尖的衙役指着二里之外的一处林子,道:“赵大人,崔总管,谷中似乎有人。看,那边似乎有房子。”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望过去,见一处密林的缝隙间,露出了蓬屋的一角。 赵能和崔总管最先到达谷底,早已发现了远处的房舍。二人同时挥了挥手,低喝一声:“走!过去瞧瞧。” 赵能一马当先,其余人紧跟在后。前行约七八十丈,赵能眼一瞥,见百余丈外的一大片开阔地上,有一高两矮三个人,旁边还有一只白猿,拐了个方向,向那处行来。 仇九和茵儿此时正在河边练功,钟万手和白猿当起了观众。钟万手已经把手头的珍贵药材全部变成了一粒粒丹药,郑重交与仇九和茵儿二人,并嘱咐慎重保管。这批丹药,汇集老人一生的技艺和珍藏,对任何武者来说,都是眼红到愿意拿命换的好东西,必须秘而不宣。钟万手现在闲来无事,除了偶尔指点一下两个孩子药理知识外,最大的消遣就是做二人的观众,并俨然成了一人一猿组合的啦啦队队长。白猿自从卸下看守药果的担子后,每日跟屁虫一样跟在两个孩子屁股后,插科打诨,乐此不疲。 “爷爷,有人来了。”仇九最先察觉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自从修炼淬体功后,仇九的感觉越来越敏锐,若不是猿猴在旁边一刻不停地喧闹,或者多一些江湖历练的话,应该在赵能等人入谷时就会发现。茵儿随后也听到了动静,三人一猿抬头观望时,已能影影绰绰看到很多人正飞速向这边赶过来。 钟万手惊诧莫名,水势已经很大了,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看这伙人凶霸霸欺近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人。小声嘱咐两个孩子道:“一切听爷爷的,你们千万别乱动,千万千万!” 话音刚落,一群人已到近前,当先两人正是赵能和崔总管。 “我道是谁,这不是钟大神医吗?真是太好了!一别十年,老先生仙风道骨,风采依旧,幸甚!幸甚!” 十余年前,崔总管曾为汪府二公子向钟万手求医,遭拒医后,下毒杀害了茵儿父母,并造成茵儿毁容。如今仇人相见,当即阴阳怪气打起了招呼。 “你来此做甚?”钟万手冷冷问道,眼中喷火。 “故人相见,老先生不必如此寡情吧?过去的事,大家都有所损失,就不要再计较它了吧?在下这次冒昧前来,是想向神医打听一件事。” 钟万手本想来个置之不理,但碍着俩孩子的安危,只好强忍心头怒火,淡淡道:“有话就赶紧问,问了赶紧走人,这里不欢迎你们。” “这样讲就不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先生既然来得,难道我们就来不得?算了,还是说正事吧!老先生久居滇南,从医多年,该听说过还颜果吧,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阴冷的眼光扫了扫仇九和茵儿,打了声“哈哈”,道:“这两孩子是钟老爷子的后人吧?瞧瞧瞧瞧,好一对儿金童玉女,钟神医好神气啊!还万望钟神医看在这俩孩子的份上,知必言,言必尽,不要有所隐瞒才好。”话中威胁意味尽显。 “哼!”钟万手冷哼一声。 在崔总管与钟万手对话的时候,赵能两眼紧紧盯在仇九身上,此时方道:“小子,你命好大!居然大难不死,可惜,你没后福可享了。”说罢,冲一名衙役微一点头。 赵能笃信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之说,生恐造恶太多,来世当牛做马,为娼为妓,曾发誓不杀妇孺。上次追杀仇九,那也是迫不得已。刚才远远的看见仇九,心道:“汪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小子竟真的没死。既如此,也顾不了许多了,今天先除此余孽,了却后患再说。” 刚才乘崔总管与钟万手对话时,赵能已经偷偷交代一名衙役靠近仇九,只等自己发出信号便动手。那衙役名叫孙继祖,生的五大三粗,手提单刀,守在仇九身后,足足比仇九高出了两头。此刻,正斜眼向下瞄着仇九的后脖梗,只待赵能稍有暗示,便待挥刀斩落。 孙继祖正等得心焦,忽见赵能冲自己点头示意,当下更不迟疑,嘴角挑起一抹狰狞的冷笑,单刀高高扬起,“刷”的一声,刀刃闪着寒光,向仇九脖梗上劈落。 第31章 投鼠忌器 茵儿就在仇九身侧,查觉有疑,扭头一瞧,“哎呀!”惊呼出声,小脸变得煞白。与此同时,钟万手也看到了这一幕,也是“啊!”的一声惊呼,几乎晕厥。 大多数人都会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感知能力。当孙猛提刀站向身后的时候,仇九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这种空前的压力,脊梁骨嗖嗖冒凉气。虽看不到身后那人脸上的表情,但依然能感觉到,有两道仿佛凝成实质的凶狠目光,在后脖梗上扫来扫去。仇九凝神戒备,全神贯注防备来自身后的偷袭,连眼前的大仇人赵能,都化成了虚影,从仇九的视线中消失。 当钢刀挟风夹势,猛劈而至时,仇九一挫身,顺势向后坐去。那钢刀在仇九头顶半尺处划出一道寒光闪闪的弧线,劈了个空。孙猛立意一刀斩落仇九的人头,用力至威至猛,刀锋走空,力却没有卸去,孙猛被自己所发大力的惯性带着,身子猛然前倾,为保持平衡,脚下跟着向前迈进,却不料此时仇九正向后坐,一屁股顶在孙猛的腿上,随即弓背前引。上下夹攻之下,孙猛沉重的身躯从仇九背上飞了出去,“扑嗵”一声,脸朝下摔出一丈开外,腾起老大一团灰尘。 孙猛单刀拄地,站起身来,噗噗吐着嘴里的泥沙,虽仗着皮糙肉厚,没受什么大伤,但一张黑脸已经涨成了紫茄色。在京师来的大人面前,被一个孩童戏耍,孙猛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不由得恼羞成怒,提刀向仇九欺近。 茵儿虽惊魂未定,但护仇九心切,擎出玉女剑,脆声喊道:“不要伤我哥哥!” 仇九轻声道:“茵儿,乾坤剑法。” 仇九语气平缓,茵儿闻言,从慌乱中镇定下来,轻移脚步,站好方位。正此时,只听到钟万手一声大喝:“住手!” 崔总管阴恻恻道:“噢……钟神医有话要说?” “我问你们,你们是来找还颜果的吧?如果你们敢伤害这俩孩子,老夫保证,你们再也休想得到那果子!” 赵能等人同时一愣,旋即又是暗喜,喝问道:“你知道那药果在什么地方?快说,不然就先宰了这俩孩子。” 说着话,向其中一名衙役一使眼色,那人拔刀在手,与孙猛一左一右将俩孩子夹在中间。 仇九焉能认不出仇人赵能,只是爷爷的告诫言犹在耳,双方实力也过于悬殊,只得强忍着没动,一双眼睛怒目圆睁,紧紧盯着赵能。此时见衙役欲对自己不利,便欲反抗。 “孩子,别动!有爷爷呢。”钟万手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生怕仇九冲动,急得冲仇九连连摆手,暗暗使眼色。 “找到那果子并不难,但你们必须保证不伤害这俩孩子。” 赵能和崔总管还没说话,冯御医已急忙道:“我保证,只要你告诉我们那果子在什么地方,我们保证不会碰这俩个孩子一指头。” “你是谁,凭什么让老夫相信你?” “敝人姓冯,是皇宫御医。此次寻找药果由我负责,他们都得听我的。所以,我的保证绝对管用。”冯御医一番话倒是出于真心,在他心里,找到药果乃是第一要务,只要能完成任务,何苦要伤害俩个无辜的孩子。但赵能和崔总管可不这样想。这俩孩子都是仇人之后,留着后患无穷,必欲先除才能心安。不过俩人都没说话。 两个人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这深谷之中,进,进不得,出,又出不去,实不亚于一座牢狱。就凭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二少,在自己等人的严密看守下,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如今眼前这仨人,已是砧上之鱼,镬中之肉,何必急在一时?等药果到手后,再下杀手,那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岂不一举两得?至于冯御医的保证,两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保证是冯御医做出的,关我们什么事?所以,两个都是一副笃定的表情,看着冯御医和钟万手交涉,谁也没说话。 钟万手活了将近百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焉能不知在场诸人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过河拆桥的事,不是有没有可能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不过,钟万手有自己的底牌,只要这张牌打出去,这帮人暂时还不敢动茵儿和仇九。虽说只是暂时,但现在这种被动局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也许将来会有转机。 见老人沉吟,冯御医追问一句:“怎么,不相信本御医?” “信,但找到之后呢?谁能保证你们不会对俩孩子下杀手?” 赵能早已不耐烦:“老头儿,今天这事,你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逃得出我们的手心。” “是吗?那你现在就可以把我们一刀杀了。反正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任你们摆布。” 依赵能阴损刻薄的性子,被人当面顶撞,如何能按捺得住,恨不能立时将眼前三个斩于刀下,一按剑簧,宝剑弹出尺许。冯御医提醒道:“赵大人还请息怒,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眼前这三人不是老,就是小,自己还真不便亲自下杀手,虚抽宝剑也不过是连吓唬带发泄罢了,冯御医一开口,赵能就坡下驴,“哼”了一声,还剑入鞘。 冯御医转向钟万手:“老先生年高德邵,杏林春满,又何必同我们这些俗人较真呢?在下只想请问老先生,要如何才肯相信在下所做的保证。” “老夫不是三岁孩童,你们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会相信。不过,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阁下。” “请讲。” “这第一,还颜果五年开花,五年结果。在此期间,你如何能保证药果不被蝼蚁蚊虫啃食而顺利长到成熟?” “我们可以派人日夜看守。” “真是笑话!你们看得住吗?休论那药果生于绝险之地,出入困难,就即便这一点你们可以做到。但那药果乃是生长于一团尖刺中间,蝼蚁之类,来去无声无息,可以轻易突入,防不胜防,你们防得住吗?试问,如果那虫蚁已经进入尖刺团中,即便被你们及时发现,又如何在药花、药果被啄食之前第一时间驱除?还有,晚上呢?看守之人偶尔困倦呢?要知道,十年之期啊,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还颜果被毁。” 冯御医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是没想到用药驱虫的办法,可是在那绝险之地布洒驱虫药水何其困难,若一个不小心将药水滴落在还颜果树上,那罪过可就大了,更何况自己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一点经验,很难说有十足把握。 “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冯御医也没回答上来。 “还有第二,药果成熟后,如何炮制?如何服用?你懂吗?” 冯御医又是一叠声“这个,这个”,嗫嚅了半天,还是吐不出一句囫囵话。 “这些,老夫懂。因为就在不久前,老夫我刚刚采下了一枚药果。”说着看了看茵儿,又指了指崔总管,“十多年前,拜这位崔总管所赐,我这孙女中了古蛊毒,容颜尽毁,万幸有了这枚药果,才得以康复。” 冯御医等注视着茵儿光洁鲜嫩,白里透红的脸,想起杨贵妃也是因中这此毒而导致毁容,由不得不相信,对还颜果的神奇更是充满好奇和期待。受人要挟的赵能、崔总管,还有当众出丑的孙猛等少数几人,心中杀人的戾气也不得不暂时压制下来。 “想要老夫合作倒也不难,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若不然,拼得我爷仨今天命丧当场,老夫绝不再多一言,献一策!” 赵能和崔总管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老人的条件是什么。可是仇家之后一日不除,就一日寝食难安,想想都会后脊梁发凉。可是事已至此,若不答应,似乎又无转寰余地。 赵能拉着崔总管和冯御医走到一边商量。 赵能:“我觉得答应钟老儿也无妨,毕竟还颜果事关汪皇后健康和吾等今后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这两个小泥鳅,谅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lang花来,就让他们多活几日又有何妨?” 崔总管:“老夫不回京了,就在这谷中守着。这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在这绝地,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将来一旦果子到手,再通通杀了也不迟。” 冯御医:“只要药果不出什么意外,你们的事我不管。” 一番商量后,仨人返了回来,冯御医道:“钟老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答应就是。” “只一条,那就是对这俩孩子不能打,不能骂,不能虐待,不能关押,更不能伤害,总之,只要俩孩子好好的,老夫自会全力帮你们得到那枚果子。” “好,我们答应就是,还望老先生信守诺言。” 第32章 酝酿出逃 钟万手暗自长出一口气,冷声道:“这个自然,老夫不会拿俩孩子的命开玩笑的。”钟万手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至少可保得孩子们十年平安,十年之后,又是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钟万手倒也痛快,第一时间带着这帮人找到了还颜果树。这个必须做,而且不容有片刻迟疑。如此一来,表明老人已经在履行承诺,更是表明说过的威胁之语绝非妄言。 在冯御医坚决要求下,由赵能护持,亲自上崖做了验证。下得崖来,气未喘匀,就激动万分表示:“是了是了,和药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真是那果树!” “皇恩浩荡,天佑吾等啊!”赵能和崔总管长出一口气。 此次远来云南,两件事都有了着落,石头落地,心情大好,赵能看着钟万手爷孙的眼光不知不觉有了稍许和善:“钟神医,你很守信。放心,没人会动这俩孩子,只要你肯合作,赵某岂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崔总管则吩咐带来的一帮衙役,表情严肃:“听到没有?还颜果不容有失,谁也不准打这俩孩子的主意,如有违者,定当不饶!” 赵能一伙就地收集石块木头,在锁龙谷另行搭建了吃住的地方,从此大家各吃各的饭,各进各的门,倒也相安无事。但其实皆把对方当成了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只不过宥于情势,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一团和气。 冯御医每天都会找钟万手切磋医术,对钟老爷子神乎其神的医术佩服得无体投地。 仇九和茵儿自是每日练功不缀,不过俩孩子都有所保留,只练习内功淬体等基础性的功夫,不敢将真真的实力展现出来。如此入门般的功夫,让一帮外来高手呲之以鼻,丝毫没放在眼里。生逢乱生,谷外十三、四岁的孩子,习武之人多如牛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其余诸人则除了每日练功,然后就是狂饮豪赌,把个原本静谧如世外桃源般的锁龙谷搞的乌烟瘴气。 这段时间,崔总管将这里的情况用飞鹆传书向汪大人做了汇报,得到汪品浩首肯和表彰,一帮人更是心安理,在谷中纵情姿意。 堪堪一个月刚过,云南刺史王大人传来圣旨,宣赵能和冯御医回宫。皇命难违,赵能和冯御医只好动身返京。二人估计,皇上此次宣诏,可能也是为还颜果一事。赵能曾奉皇上旨意前来云南找过还颜果,而冯御医也是宫中少有的几位对这种药果略知一二的人。临走,二人都有一番交待。 冯御医对钟万手道:“这段时间以来,与老先生相处甚欢,受益匪浅,实在有些舍不得离开。不过,山水有相逢,相信不日就会重返,届时还万望钟老先生继续不吝赐教,对晚生多多提携。”大有相见恨晚,不忍分别之态。 钟万手拱拱手,没说话。冯御医兀自哈哈干笑,装出一副浑不介意的样子。心道:这老头子,心里不痛快啊! 赵能对崔总管道:“总管大人,这谷中之事,今后就全得仰仗你了。” “赵大人尽管放心去吧,不过是俩孩子罢了,能整出多大动静来?至于钟老儿,只要这两个孩子控制在咱们手里,还不是得乖乖听咱们的?” 赵能和冯御医从原路攀绳而出,随之一并离谷的,还有五名衙役。锁龙谷地处偏僻,进出困难,后勤补给极为不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用耗。眼看随身带来的吃食已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拔出这五人来专门负责向谷中运输补给。 崔总管对剩下的五个衙役做了一番分工,三个人负责看人,钟万手爷孙仨,每人负责盯一个;剩下的一个打杂,另一个专门负责夜间值守。崔大人自此每日高枕安卧,闲暇时就在谷中打点野味,拿来下酒,倒也十分自在。 负责监视俩孩子的王五和赵六,都是四十上下的精壮汉子。仇九和茵儿两个人除了睡觉,白天几乎一直待在河边练功,形影不离,这两个人自然也是萧规曹随,亦步亦驱。 这天,两个人坐在离俩孩子练功之处三丈开外的河边,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后,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王五说:“赵老哥,咱哥俩点子可真够背的,原本想着跟着京师来的大人能捞点好处,没承想却揽了这么一趟破差事。想我弟兄在云南府衙的时候,何等自在,何等风光?每天茶楼酒肆,戏院妓院的,哪个见了咱哥俩,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何苦跑到这么个鬼都见不到一个的地方,每天还得受那姓崔的鸟气。唉……听说那药果十年才能长成,这苦日子熬到哪天才是个头哇?再这样下去,咱哥俩可真要闷得发霉了。” “谁说不是呢老弟。别人是老婆孩子热坑头,可咱们倒好,跑到这深山老林中,替别人看起孩子来了,没有个十年八年的,休想离开。老哥估计,等我们出去时,老婆都说不定跟着别人跑了。” 赵六不提老婆不打紧,一提这个话题,惹得王五长吁短叹:“唉!可怜我那刚进门的小妾啊,如花似玉的,年纪轻轻就守上了活寡。赵老哥你说,她会不会耐不住寂莫给老子戴顶绿帽子啊?” “短时间内嘛大概不会,王老弟好歹也是个堂堂衙役,谁敢?但时间长了,可就难说了。你那新婆姨,老哥是见过的,眉目间那叫一个风情万钟啊,哈哈哈哈……。这种女人,身边不能一直缺男人啊。” 赵能的话捅到了王五的痛处,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般,一颗心火烧火燎的再也冷静不下来,不由得破口大骂:“我日他仙人的,老子这是作了哪辈子的孽?来这里看顾俩毛孩子。” 说着怨恨地瞅了眼仇九和茵儿:“若不是崔总管迁就着钟老儿,老子现在就把这俩小王八做了,死人就不用看了,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仇九和茵儿练功告一段落,此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王五和赵六并没有刻意压低谈话的声音,两人的交谈内容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两个孩子的耳中。要知道,仇九和茵儿都修炼了淬体功,身体的视觉听觉等各种感官格外敏锐,五丈之内正常音调的谈话,想不听清也难。 仇九皱起了眉头,隐忍着没有发作,心里却在想:“这么一直下去,终非了局,时间久了,难保这帮人不会暗施诡计害人,必须得想个法子才好。”想是想,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拉了拉茵儿,更远离了王五二人一些。 背后王五故意放大的声音犹自传来:“老哥快看快看,这小丫头,那身段,细蜂腰,小翘臀,走起路来风摆杨柳的,活脱脱个小美人啊。这要是哪天归了咱哥俩,那也不枉受这场鸟气了。” “哈哈哈哈!”王五和赵六yin邪的笑声清晰地传过来。 茵儿只气得小脸通红,仇九攥紧了拳头,太阳穴处青筋暴突,使劲咬着牙,沉默! 仇九开始酝酿一个新计划。 第二天,王五和赵六有了新发现。俩孩子一人砍了根两丈多长的竹子,玩命练起了撑杆跳。说练似乎也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是玩起了撑杆跳。因为两个孩子互相较着劲,谁也不服谁,隔一会儿就量一量哪个人跳到远,输得次数多的一方就多了项任务:做饭。 顺便交待一句,崔总管忌惮钟万手神医之名,担心一不小心着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就像当年自己毒杀钟万手儿子儿媳那样被钟万手在饭菜中下毒。因此两边人是各起各的灶,各吃各的饭。 毕竟是枯燥的谷中生活平添了项新鲜事物,王五和赵六两个人竟也对此兴趣盎然,义务担任起了啦啦队、裁判员和统计员的角色,忙得不亦乐乎。 王五支持茵儿,赵六支持仇九。每当茵儿在空中滑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撑着竹杆轻盈地落在远方,王五就拼命鼓掌,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丈量距离。赵六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监督,严防王五作弊,多量出一寸二寸的。 一天比赛结束的时候,王五和赵六会共同宣布获胜方。俩孩子的失败方就会自觉担当起一天的做饭任务,两个大人之间的失败方就会自动交给另一方若干赌资。 茵儿胜在轻盈,如飞羽;仇九胜在力沉,似雷石。俩孩子之间的比拼互相不遑多让,各有胜负。两个大人之间的赌局输赢因而也是不分伯仲。也正因为如此,都比了一个月了,仍是谁也不服谁,四人的兴趣竟不见丝毫褪色。十丈、十一丈、十二丈……直至二十五丈,在这样热烈的比赛氛围中,仇九和茵儿的跳跃距离与日俱增。 至此,仇九酝酿已久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仇九的计划是:待茵儿和自己“撑杆跳”式的轻功达到一定火候后,俩人就撑着竹杆跳过大河,重返山洞中的葫芦谷。 形格势禁,这个计划,已不得不实施。 第33章 重返葫芦谷 这个计划是逼出来的,即便冒险,也必须做!一则,两方人互为生死寇仇,碍于还颜果,才暂时维持相安无事,但既然是暂时维持,终究会有刀刃相见的那一天。再则,茵儿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身材高挑,隐隐然已经显出了少女身段。茵儿本来就是天生丽质,服用还颜果后,原本光洁的肌肤更添了一层仙桃似的粉红色,让人眼前一亮。谷中进来的这些人,平时欺男霸女,无恶不做,全因投鼠忌器,才不得不有所收敛和克制。 对于钟万手骨子里的强硬,十几年前崔总管就领教过,绝对不想再领教一回。手下这帮人,平时里珠围翠绕,一日也缺不得女人。如今倒好,一个个憋在这谷中,进出不得,早已是猴急猴急的。对于茵儿的沉鱼落雁之姿,岂有不生觊觎之心的,所以崔总管才会声色俱厉三番五次地发出警告。 但束住了手脚,却束不住这帮人一张张污言秽语的臭嘴,更束不住一双双对茵儿上下扫描的肆无忌惮的贼眼。仇九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提心掉胆,忧心如焚。迫不得已想了个躲入葫芦谷的计划。 与狼共舞终遭噬,如果没能力杀死恶狼,最好的对策就是远远避开。为保护茵儿,也为保护自己,这个计划,仇九不得不为,即便冒险,也比坐以待毙要好。 这个计划,仇九和钟万手爷女俩悄悄商量过。钟万手对崔总管一帮人的虎狼之心早有警觉,对仇九的人小计高和对茵儿的拳拳护佑之心由衷感到心慰,自然无不同意。俩孩子并不十分担心爷爷的安全,毕竟老人对这帮人来说,作用无可替代。 这天早晨,茵儿和仇九在告知爷爷今天就要实施计划后,像往常一样来到瀑布前继续练习“撑杆跳”。 茵儿助跑、撑杆、起跳……。轻盈的身子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似乎比平时跃得都要高,飞得都要远。引得王五和赵六一阵更加热烈的喝彩声。 茵儿白衣胜雪,如仙女下凡般飘然落地,动作一如既往地完美。但也不知怎么了,茵儿口中“唉呦”一声,身子一扭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仇九第一时间跑过来,作势欲扶茵儿起来。 “我扭到脚了,恐怕伤到了骨头。啊啊啊,痛痛痛,起不来。”茵儿痛不堪言,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声音中已带出了哭腔。 “扭脚了吗?小姑娘别怕别怕,我给你按摩按摩,再敷点跌打药就没事了。” 对于此等千载难逢,可以借机揩油的机会,王五赵六自然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围了过来。 “那就有劳两位叔叔了。”茵儿痛楚难忍,可怜惜惜地说到。居然还冲王五和赵六二人苦笑了笑。 王五和赵六难以置信地一怔,哎呀呀,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平时可是连正眼都不会瞧自己二人一眼的,今天不仅第一次冲二人开口,而且居然还笑了。虽说是苦笑,但瞧在二人眼中,不啻于沐了一场君恩,顿时表现出一副色魂相授的丑态,抢着俯身查看茵儿的伤,把仇九倒挤到了身后。 就在二人推搡着抢占利位置时,变生肘腋,一直蓄势待发的仇九出手了! 仇九立掌如刀,一左一右猛力劈在二人后脖梗上。力道之大,甚至让坐在地上的茵儿都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背后突遭突袭,二人身子朝向茵儿脚下扑身栽倒。“受伤”的茵儿以手拄地,闪电般抬脚踢向王五赵六面门。二人身前受力,身子侧翻,改栽倒为仰面朝天。仇九看准了部位,高高跃起,手肘铁锤般砸落在二人胸口。 连番重击之下,二人委顿在地,脖子已断,心脏严重受损,脸上鲜血长流,口中“嗬嗬”有声,却已发不出声音。 仇九毫不迟疑,在王王赵六脖子上一人补上一脚,二人的头顿时软软的耷拉下来,只有皮肉与胸腔相连,已然完全折断,彻底失去了生机。 两个孩子第一次杀人,小心脏擂鼓样“咚咚”作响。仇九在发红略肿的掌缘上轻轻吹几口气,刚才发力过猛,双掌隐隐作疼。茵儿不断揉着脚腕和脚指,看着横身倒在地上的二人,又是惊恐,又是恶心。 仇九利索地把二人上衣掀起,兜头盖脸绑上,防止血流到外面,然后一手一个拎起两具尸体,走到河边,“扑嗵,扑嗵”扔进了河里。尸体随水流载浮载沉,周围是一圈红色的血迹。仇九在岸边略一停顿,尚未转身,就见水lang翻涌,一条条体形硕大,通身鳞甲的长形爬虫向两具尸身快速游来。片刻后水花四溅,那些爬虫翻滚着、撕咬着、低吼着分食二人的尸身。仇九骇然,估计这些爬虫就是钟爷爷曾经提及的水中大鳄。不忍再看,转身离了河岸。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也不过顷刻间的事,二人就已经命丧于仇九和茵儿的手下,可说是死的窝囊至极,自始至终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来得及做一个,甚至除了惊惧,连反抗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来。 这与二人遭遇突袭,毫无防备固然关系很大,但也印证出了仇九实力的恐怖与强大。试想,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手上没有千钧之力,那么即便摆好了姿势让你劈,焉能一击而致脖胫骨头断裂,从而使二人彻底丧失反抗的能力? 还有,整个过程与仇九事先的计划可说是分毫不差,甚至每个人要说什么话,将做什么动作,乃至各自所处方位都一一两相印证,直如演练过无数遍一样。计划之周全,谋事之缜密,行动之果敢,都让人不得不对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刮目相看。 察看了一番地上的痕迹,确定无人能看出这里曾经发生的事之后,仇九招呼茵儿道:“茵妹妹,咱们该走了。” 茵儿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难以适应其对心理上造成的巨大冲击,哇哇呕吐不止。 仇九走过来,拍拍茵儿的肩,安慰道:“别怕别怕,现在没事了。他们都是该杀的人,我们若不杀他们,迟早会被他们所杀。” 茵儿把头埋在仇九肩头,小声啜泣着,良久才道:“九哥哥,你要答应茵儿一件事。” “茵儿你说,无论是什么,九哥哥都会答应的。” “九哥哥,你要保证,不要滥杀无辜。”仇九杀人时的狠辣,让茵儿感到害怕。 “茵儿放心,九哥哥手上,只死该死之人,绝不会滥杀。对那些大奸大恶的人,绝不能存丝毫的妇人之仁,否则只能使好人遭秧,坏人遂心。” 茵儿抬起头,轻轻颔首:“那咱们走吧。” “茵儿,准备好了吗?”两人在河边站定,仇九瞄了瞄对岸。茵儿轻轻点头。 “那我先来,茵儿,看准竹子在水中的着力点。” 仇九先是后退十几步,随即又向河岸冲来,堪堪已到河边时,口中一声轻啸,双脚一错,交替蹬踏,身形拔起二丈有余,身体平展,如大鹏展翅,向河中心掠去。看着已接近河中心,仇九瞄准水中某处,竹杆前出,斜插入水中,双手一借力,本是呈下落之势的身子又一次跃起,飘飘掠过河面,在对岸落下身形。 看着仇九已经到了对岸,茵儿更不迟疑。助跑,起跳,撑杆,借力,再次飞掠,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仇九身边。 与仇九所展现出来的威猛至刚的力之美不同,茵儿一整套动作身姿轻盈灵动,如飞燕,似飘柳,淋漓尽致地呈现出一种柔之美。 仇九和茵儿曾无数次进出溶洞,对于河底地势那是闭着眼睛也一清二楚,所以才能找准借力点。仇九轻扶一下茵儿有些微晃的身体,两人随即一前一后钻入瀑布,进入溶洞。 “仇哥哥,你说咱们俩个跑了,那些人会不会找到我们呀,会不会对爷爷不利呀?” “没事的。第一,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所以除了我们和爷爷外,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帮人一时半会儿还猜不到我们俩个孩子有能力杀掉那两个大人。第二,如今河水正势大,船筏难渡,他们绝想不到我们有能力进到瀑布后。第三,即使他们发现了溶洞,但要想找到这个葫芦谷却基本没可能。” “至于爷爷,茵儿更不必担心了。爷爷对他们有用,而我们只是他们要挟爷爷的筹码,我们躲起来了,被动的只能是他们。爷爷不找他们要人就不错了,他们哪敢再威胁爷爷?” 仇九的一番分析,让小茵儿彻底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自崔总管一伙进谷以来身上的压力一下了卸了个干净,活泼的天性马上又回来了。 “九哥哥,在外面听爷爷的,在里面要听我的哦。” “行,都听你的!”身处险境,面对柔弱的茵儿,仇九的保护欲空前高涨,焉有不应的道理。 最近事多,今明两天各发一章,对不住大家! 第34章 掘地三尺 在京的时候,崔枫崔总管每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神经都快崩断了。时刻都得注意着汪大司徒的脸色,一颗心仿佛总提在嗓子眼,连做梦都得捋捋司徒府内一大团杂乱如麻的大小事务,生怕汪大人不满意。别看汪大人平日里笑眯眯的,但崔枫心里清楚,汪司徒对每个人都揣着一本帐,那帐本上记着每个人的功过,是功是过,总有算总帐的一天。崔总管所接手的上一任总管,屡屡出错,却倚老卖老,敷衍塞责,还当面顶撞汪大人。终有一天,汪大人晚上还笑容可掬拍着他的肩膀以示亲近,早晨就被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了尸体。 入谷以来,崔枫倍感悠哉。每日里小曲哼着,小酒喝着,闲散时练练功,看看景,高兴了就和五个手下赌一把,赢个小钱,不高兴了就挨个轮番训斥一遍。崔总管时不时的感慨:“这小日子过的,嗯嗯!神仙不过如此。等那药果成熟,差不得还有十年的好日子,美呀!滋润呀!” 可毫无征兆的,好日子就过到了头,王五、赵六,还有那两个小崽子失踪了!莫名其妙啊,实在他奶奶的,莫名其妙啊!这谷中,进,进不得;出,出不去(那绳子在赵能他们出谷的时候已经被收起来了)。难道被狼叼去了?被虎生吃了?可也没见有虎狼呀。可事实就是这么奇怪,九个人剩了五个人,另外四个人,蒸发了,踪迹全无! 崔总管急怒攻心,一边气冲牛斗,一边头大如斗。 四个人常去的河边,自己亲自去查看过,无痕迹,无血迹。沿着锁龙谷四壁转了无数圈,无裂缝、无山洞,崖壁高耸滑溜,无从攀爬。每一丛草里,每一棵树上,每一块石头下,都翻了个遍,结果就一个:没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崔枫一把把揪着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苦思冥想,实在太伤脑筋啊! 钟万手没少来找崔枫要人,把崔总管缠得恨不能一头撞死。不过钟万手的责难声中,倒是提出一种可能:“定是那两个御役耐不得谷中的寂寞,拐带着俩孩子逃出去了。你快找,快把俩孩子还给老夫,否则休怪老夫不合作,从此不管那还颜果的破事了!” 拐带,崔总管相信。那两贷谈到茵儿时,那些污言秽语,自己没少听到。 可是逃出去?怎么可能!变成鸟飞出去了?变成鱼游出去了?还是变成老鼠钻地洞出去了?开什么玩笑! 找!掘地三尺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崔总管对着剩下的三名御役摞了狠话:“找不到,老夫把你们一个个剁碎了,塞缸里淹成酸菜。” 三个御役心里把崔总管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表面上却每天轮流抽出两个人来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谷中乱转,眼瞅着三个月过去了,连根毛也没找到。 这天,钱小七和成不贡坐在河边磨洋工,也不是不想找,实在是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不下百遍了。两人唉声叹气,牢骚不断。 钱小七:“成老哥,小弟一直就看不惯这俩贷色,尤其是那个王五,仗着表妹是王大人的七姨太,平日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你说,多少好人家的闺女都被他糟蹋了。” “可不是?那小子就是色坯一个,他新娶的那个三姨太,本来是大哥先看上的,愣是被他横抢了去。唉!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的气。” “老哥,你说,王五那小子会不会是看上了小丫头,真像钟老头说的那样,给拐上逃出去了。” “逃?他能逃到哪去?难不成还能躲到那瀑布后去享艳福?” 钱小七忽然福至心灵,指着河对岸的瀑布说:“这个,还真说不准。这几个月,咱哥几个把锁龙谷都翻遍了,就剩瀑布后没找过了。” 这个问题,成不贡无从回答。关于这个可能性,几个人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觉得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二十多丈宽的河,水急lang高,深不可测,上千斤的石头都能冲跑,游过去直接不可能。跳过去?简直开玩笑!崔总管也算轻功中的高手了,却也只能一个跃纵七八丈,连跃到河心都吃力,就凭武功平平的那四个人,能跳过去?打死都没人信!摆渡?别说这谷中没船了,就是有,那河里恶lang滔天的,行得船?所以,到后来,连最开始提到这种可能的人,都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但死马也只能当成活马医了,不然每天面对崔总管的雷霆之怒,哪个吃的消?两个人一合计。嗯,就这么办!把自己的想法禀告给崔大人,至于那老儿信不信,由他罢了。 崔总管手捻稀稀疏疏的黄胡须,总感觉这种可能性实在匪夷所思,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还有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思忖半响,终于下了决心:“去!马上飞鸽传书云南刺史王隆。一、即刻筹集搭桥材料,派人来锁龙谷架桥;二、即刻筹备米面、酒肉补给送进来;三、继续在谷外搜查王五等四人,不得松懈。另外,告诉王大人,再补两个人的缺来。” 失踪的王五可是自己的大舅子,于公于私刺史王大人都不能懈怠,动作可谓少见的雷厉风行。 半个月后,一座连接瀑布的木桥已经建成。 ……。 仇九和茵儿重返葫芦谷已经四个多月了,每日练功不缀。也许是葫芦谷构造的奇特,仇九发现,里面灵气浓郁,很适合修炼内功,可谓事半功倍。 如今,两人之前修炼的几套功夫,包括乾坤剑法已烂熟于心,接近大成,就只是因年龄小,缺少对敌经验,尚不能发挥其全部威力而已。 至此,两人有了闲暇涉猎其它功夫。茵儿又修炼了一种暗器**,并选了一套合手暗器。这套暗器,名为玉女梭,共五十枚,每枚拇指大小,通体黝黑发亮,锋利无比,用一条蚕丝带串起,围在茵儿腰间稍显宽大,却也不觉得累赘。茵儿爱不释手,喜欢的了不得。 仇九则选了一张弓,这张弓名为潜鲛,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弓身乌黑,宽不过盈尺,入手沉重。弓弦呈棕灰色,两指粗细,极其强韧。仇九神力,尚需发力才能拉得满弓。 经过钟万手对身体的一番改造,虽还是个少年,但仇九如今双臂之力已顶得上两三个成年人,但想要拉开满弓,却也倍感吃力。饶是如此,尽管只是开了三分之二的弓,射出的箭却几乎钉进了石头里。 闭气、凝神、对焦、举弓、开弦、定弦、放箭,一套动作一丝不苟。仇九满意地看着发出去的箭钉在山石上,颤了几颤,才掉在地上。一旁的茵儿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角,素手一扬,一道乌光激射而出,“铮”的一声,玉女梭长了眼睛似的,击打在刚刚那支箭射中的同一位置。 “哼哼!”茵儿琼鼻微耸,嘴角上翘,斜扬着小脸看着仇九,“还是我厉害吧?” 仇九痛爱地看着茵儿,正想说话,突然洞口方向传来敲击声。仇九把食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两人轻手轻脚地靠近洞口,把耳朵贴在壁上细听。 只到一人说道:“成兄,你说咱俩这不是自找的吗?没事提什么瀑布啊,这可倒好,每天被催逼着,在这黑圪隆咚的溶洞里瞎转悠。这都一个月了,哪天是个头哇?” 成不贡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石头敲击着石壁,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钱老弟,能忍就忍着吧。” 说着说着轻“咦”一声:“我怎么听着这后面好象是空的。难到真被崔总管猜中了,有暗洞?” 钱小七拣了块石头敲了敲:“听着还真象呢,不过成兄,咱哥俩先不要告诉崔总管,先弄清楚再说,不然指不定那崔命鬼又要整什么幺娥子呢,最后还是苦咱们弟兄。” 成不贡道:“钱老弟,愚兄也是这么想的。万一暗洞里藏着宝贝,也不枉咱们兄弟辛苦一场。” 这段时间,崔总管每天催促着二人进洞查找。二人把这个溶洞大大小小的叉道都探了个遍,还是毫无发现。崔总管又命二人用石头一寸一寸地敲击石壁,并且威胁说:“若敢消极怠工,有所遗漏。则必将二人开革,并押入大牢。” yin威高压下,钱成二人焉敢含糊,只得遵命。不过二人却私下里给这位崔总管送了个崔命鬼的绰号。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这两名平时很少做体力活的御役。这溶洞之中,石壁面积巨大无比,两人手皮也破了,胳膊也肿了,敲击了半个月,看看还没完成三分之一,又是泄气又是牢骚,每天一边干活,一边唉声叹气。 这天,成不贡拿了块石头,正在有气无力,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石壁,眼袋肥厚的惺松睡眼偶尔扫向洞壁,突然轻察觉有异,“咦”一声,凑近细瞧,只见火烛映照下,一条线痕宛然。这条线痕,正是当初茵儿刚入洞时,因怕迷路,用短剑刻在叉洞拐角处的。 第35章 杀敌 “钱老弟,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钱小七手指轻轻抚过那条线痕,又将火把移近细瞧:“成兄,这条线,似乎是不久前被人刻上去的。时间太长的话,凹槽里会积满灰尘。你看,这条线的凹槽里却比较干净,仅有少许落尘,所以虽然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但应该不会超过两年。” “这么说,这条线索会与王五他们失踪有关?” “有没有关系现在还很难说,小弟猜线痕不会只这么一处,咱们先找找看再说。” 这一找,二人便发现了问题。线痕不仅不只一条,而且出现的地方都在叉洞的拐角处。二人一路循迹而进,便来到了那条进出葫芦谷的叉道。进入这条叉道,却是条死胡同,再没有别的出口。二人疑心其中有玄机,便在这条叉洞的石壁上依次以石相叩,最后便敲击在了进出葫芦谷中的暗门上,引起了仇九和茵儿的警觉。不过二人既想偷懒,又起了贪念,因此并不想把这个发现第一时间回报崔总管。 成不贡道:“老弟,愚兄觉得,先别管这个发现是不是与王五他们的失踪有关,但总可以拿来当一当应付崔命鬼的挡箭牌。这个发现先不要告诉他,等他逼得紧了,再拿出来交差。这两天咱们再进来的时候,带些酒菜,困了就睡,醒了就喝,也轻闲几日,你说如何?” 赵小七大喜:“甚好甚好!小弟听成兄的,乐得逍遥自在。” “走吧,不干了!找个平坦的地方歇歇。” 自此,这二位每天再进溶洞后,先摆上小酒小菜,酒酣耳热之后,就是海天阔地扯闲篇,或者大呼小喝掷骰子赌钱两。累了,倒头就睡。醒了,再喝、再唠、再赌,好不快活。 赵小七和成不贡神仙般的悠闲日子只过了五天,崔总管就发怒了。这两贷,每日携带酒菜,进洞出洞,早出晚归,乐此不疲,喜气洋洋的样子,让崔总管只犯嘀咕:“这哪里是在用心找人,分明是度假嘛!虽说刚刚补充了给养,吃点喝点没什么,可老夫心里一块大石头压着,你们总得拿出点成绩出来吧?” “赵小七、成不贡,我看你俩小子就几天挺得意啊,是不是觉得老夫好糊弄,就登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们,十日为限,再没有结果,老夫就传书王大人,先把你们俩小子的家眷下了大狱再说。” “总管大人,小的冤枉啊!我们这段时间,那可是尽心竭力,一刻也不敢懈怠,几乎把那溶洞壁敲了个遍。这不,昨天,我俩发现有个地方,听上去似乎是空的,只因为还不是太确定,所以才不敢回复大人。” “哼!老夫不逼,估计你们还得确定个把月吧?也罢,明天老夫亲自去查看查看,若有不实,有你俩好看!” 赵、成二人一边对崔总管腹诽不已,一边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老子留了一手,不然还真不好交待这老贷。” 溶洞中,崔总管站在葫芦谷的暗门前,却看不出有何异状。运气于指,在石壁上叩击,发出空空的闷响,暗自沉吟:“果然啊,后面有空间,不过怎么看不出一点暗门的痕迹?算了,管它是石缝还是暗室,先破开再说。” 崔总管掌上运气,大力轰在石门上,“咣咣”声在洞中回荡,震耳欲聋。力道之大,估计若是寻常石壁,恐怕当场就会被打裂。可说也奇怪,这道石壁,触之坚硬无比,也不知道是什么顽石,竟然连个渣都没掉下来。 崔总管心道:“这石壁,古怪得很啊!竟不像是自然之物,难到这背后真有文章?先不管了,这几天就让这俩小子来这里破破看。找到失踪之人当然好,若找不到,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宝贝。果真如此,也不枉老夫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了。” “你俩个听好了,限你们五天时间,把这石壁凿穿。凿穿后,不准进去,就守在这里,第一时间通知老夫,到时少不了你俩小子的好处。” 赵小七,成不贡二人暗道:“果然,苦差事来了,幸亏没有当时就告诉这老东西,才躲了几天轻闲。” 口中丝毫不敢迟疑:“是,崔大人。” 赵、成二人原本没把这个差事当回事,心道:“不就是出几天苦力吗?老子有的是力气,区区石壁,用手抠也给它掏出个洞来。”不过接下来的情况让二**吃一惊。俩人试过了各种手段,砸、凿、撬,甚至用火烧,用刀砍,那石壁却依然固我,连道浅印都没有。如实回报崔总管,崔命鬼这次倒很通融地没再威逼,把期限足足又延长了一个月。 崔总管心里自然清楚:“老夫的掌力足于开山裂石,但击打在那石壁上,尚且崩不下个石块来。就凭你俩个,哼哼!给老夫每天磨着吧。反正谷中日月长,有的是时间。” 崔总管有所不知,那道石门,乃是前世高人用整块的陨铁所制,刀剑不惧,水火不浸,岂是这两人能够破得开的? 既然崔总管这个土皇帝不急,那俩太监还急什么?所以接下来,赵成二人又过起了小酒天天醉,闲篇天天扯,银子天天赌的神仙日子。只不过地点改在了那道石壁前,每天被火把烟熏火燎的,有些美中不足。但也很无奈啊,那崔命鬼时不时就进来查看,若发现他们在外面舒坦,还不把二人活剥了皮?神仙日子确也是神仙日子,但哪个神仙是整天窝在老鼠都不屑进来,被烟呛的连呼吸都不能畅快的鬼地方?所以时间一长,赵、成二人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老子受不了啦,不干了!”成不贡把手中的锤子往地下一扔,满腹牢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这二人目瞪口呆。那锤子落地的时候恰巧砸在了第十一块圆石上,也就是进出葫芦谷的那道机关之上。 只听得“吱呀呀”一整轻响,原本浑然一体的石壁裂开了一道裂,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中激射而出。 二人都是猛吸一口气,嘴巴大张,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震惊过后,赵小七和成不贡二人暧昧地互相看看对方,彼此心领神会。成不贡率先发声:“我说老弟,这里边肯定有宝贝。要不咱哥俩先进去看看?若不然,等崔老儿来了,哪有咱哥俩的剩饭?” “就这么办,咱俩挑些值钱的拿出来,先藏在这溶洞中,哪个能发现?” “老弟高明啊!老天保佑啊!看来咱哥俩的好日子来了!”成不贡兴奋得浑身颤抖,率先迈进了洞口。 这段时间以来,外面的动静大得连聋子都能听见,仇九和茵儿二人怎会不知?换成寻常人家的孩子,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在连番持续不断的惊扰下,吓也被吓死了。但是仇九非村童巷儿可比,一直表现的很沉着。仇九不怕,茵儿也不怕。这个小男人,在经过钟万手一番改造后,发育似乎很快,个头接近成年人,浑身肌肉虬结,蜂腰阔肩,力气惊人。茵儿只觉得此刻就是天塌下来,九哥哥也能扛得起来。所以外面不管怎么闹腾,茵儿该说说,该笑笑,逗笑不断,练功不缀。时不时的还要安慰仇九:“九哥哥,茵儿不怕的,哥哥也不要怕哦。” 呵呵,这句话其实是茵儿卖乖,应该是仇九不怕,茵儿才不怕。不过仇九不会计较,反过来再安慰茵儿:“九哥哥不怕,茵妹也不要怕。他们敢进来,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有九哥哥在,这个世上,谁也别想伤害茵儿!” 不惧归不惧,但仇九不是莽夫,岂能不有所准备? 时时守着在门口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这伙人什么时候会闯进来?但每当外面有动静的时候,那道石门则一定处在二人的监视之下。仇九的潜鲛弓就摆在身边,箭已上弦,茵儿的玉女梭则时时握在手上。 成不贡一步踏进来的时候,仇九按住了茵儿的小手,轻轻摇了摇头。赵小七和成不贡二人在此地隔着石门已经陪着两个孩子一个月都多了,仇九哪能不知道来人有二个?因此必须出手便除干净,绝不能杀一个吓跑一个,留下后患。 赵小七紧随着成不贡进了葫芦谷,不过被最先进来的成不贡挡住了视线,所以往旁边迈了一步。赵小七在左,成不贡在右,呈并肩在石门内站立,两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向葫芦谷内四处巡睃。 蓦地,一黑一白两道光影激射而至。赵小七本就睁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眼中神色刚刚由好奇转成惊恐,就觉得脖子上被大力一撞,先是感觉脖胫上一片冰凉,有一股小风透体而过,当痛觉传导至大脑中时,一支乌黑的铁箭已经穿喉而过,直接从身后敞开的石门中穿出去,“铮”的钉在外面的洞壁上。 第36章 第七间石室 赵小七被那支箭大力带着,仰面而倒,后脑重重地磕着身后的石壁上。不过赵小七已经察觉不到痛感了,脖子上的血洞喷出一股血箭,口中“嗬嗬”有声,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不出片刻,头一歪,眼一直,便一动不动了。 赵小七也是久历江湖的人,对敌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初入未知之地,岂能毫无防备。但那时赵小七刚刚从成不贡身后错出身形,那支箭又速度奇快,箭到,所带起的啸声才至,让他如何防备? 与赵小七不同,成不贡是第一个进来的。仇九为了一网打尽,给他留出几息的准备时间,袭击骤至时,成不贡已然横刀在胸,做好了防备。 茵儿那支梭,原本就是瞄向成不贡心脏的。茵儿打小跟在爷爷身边,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认穴奇准,也更知道心脏才是人身上最脆弱的所在,头部因有一层硬骨保护,反而不容易一击致命。可是成不贡横刀当胸护着心脏,茵儿便临时调整了方向,像仇九一样改射咽喉。 玉女梭闪着寒光,激射而至,也是速度奇快。成不贡抬刀格挡已然不及,只能头一侧摆,再抬起左手企图一把抓在手里。但玉女梭锋利无比,岂是肉掌可以抵挡的,手掌直接被贯通,不过这样一来,玉女梭偏了方向,只在脖子上犁开一道深深的血槽,却没有伤及要害。饶是如此,成不贡却也稳不住身形,向后仰倒,在触地的一瞬间,以刀撑地,腾地翻身而起。 还不等成不贡再做其它动作,又是两道光影激荡而至,一支箭,一柄梭,先后从成不贡的心脏穿了过去,胸口血箭飞射,成不贡又仰面而倒。 成不贡想护着的心脏最后还是被射穿了,想站起来的身子最后还是倒了下去。假如成不贡当时就势躺下,向后翻滚出石门,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但这一站起来,仿佛给仇九和茵儿摆了个活靶子一样,仇九和茵儿本就预备着一击不中的话,立马再射箭和发梭。成不贡一重新站起来,怎会给他留出反抗的机会? 仇九先走到门外查看了一番,把赵、成二人遗留的工具收进来,再把石门合上。然后把两具尸身拖到环形沙带之中,准备拿铁锨埋了。做完这一切,才在茵儿身边蹲下来,一边轻声软语安慰,一边把哇哇呕吐不止的茵儿搀起来,向亭子走去。 突然一阵“嗽嗽”之声从停尸处传来,仇九惊骇,以为刚被自己打死的人又活了过来,与茵儿转头看过去。 一条长约二丈,尖吻长尾,通体覆盖厚厚鳞甲的爬行怪兽赫然出现在俩孩子的视线中,那怪兽口中衔着一具尸体正向葫芦谷中间拖去,一双冰冷的眼睛却朝仇九和茵儿瞪视着。 茵儿“哎呀”一声,拉了一把仇九,急忙向葫芦谷的石壁跑过去,准备躲进小石门之内。慌乱之中,脚下绊蒜,双膝跪倒在石壁前,面部所对,正好是第七道小石门。 茵儿感到膝下陷落,随后就听到一阵“吱呀呀”的声响。那道钟万手和仇九绞尽了脑汁始终没有打开的石门,竟然自动开启。仇九一把拉起茵儿,闪身冲进石门。 转身掩上石门时,仇九看到那条巨兽正在向小水塘拖拽尸体。靠在石门内,喘息片刻,两人这才好奇地打量起第七间石室。室内四壁,一人高的地方,分别安置了四颗夜明珠,即便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也能清楚视物。 石室内陈设相当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三两个**散放在一条石几旁。 石几旁,赫然有个人盘膝而坐,背对着二人,一动不动。 茵儿“嘤咛”一声,躲到了仇九的身后。仇九微一抱拳,沉声道:“晚辈误闯宝地,打扰前辈清修,还请前辈见谅!” 那人身不动,口不答,足足有十个呼吸。仇九又重复了一遍,那人还是毫无反应。 又静等了片刻,仇九告着打扰,慢慢向那人靠近,已到近旁,那人还是动也不动。仇九探过身去,看向那人正面,口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人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变成了一具骸骨。 茵儿紧走几步过来查看,带起的一点点气流扰动,竟使得那人身上的衣服起了一层细微波动,然后扑簌簌粉碎,化作粉尘和碎布慢慢洒落。 衣服一脱落,骸骨完全显现出来。茵儿以手捂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几缕残存的筋肉串起骸骨,使骸骨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坐姿----双腿盘膝,双手置于大腿上,指骨已开始脱落,所剩无几。 仇九道:“茵儿,莫非这人就是在葫芦谷中布设机关,开凿石室的那位前辈高人?” 茵儿点头:“应该是的,第七间石室除了他,别人都进不来,不正说明他是这里的主人吗?” “嗯,有理。对了,茵儿,你是怎么打开这间石室的?” “我当时猛然见到那头怪兽,心中慌乱,反身向外跑,结果脚下一绊,就跪倒在这间石室门前。那时候就觉得两个膝盖处向下塌陷,门就开了。” “我若猜的不差,那应该也是这位前辈布置下的机关,非跪不能开启。这位前辈应该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前来拜见他的人,若不是心怀挚诚的晚辈,谁肯门前下跪?不愿扎节跪拜的,则绝难寻门而入。那些武功高手,平辈之交,陌生人,尤其是敌人,怎肯轻易给人下跪,那也就永难踏进此门一步。如此看来,这位前辈心思也实在缜密,这个机关布置的这般巧妙,又设于这般隐密的所在,主要作用应该是防敌的。” “九哥哥,你可真厉害,分析得头头是道。” 仇九轻拉茵儿的手臂:“走,咱们出去印证印证。” “我不去,那个吃人的怪物好可怕啊!” “茵儿,别怕。看那个怪物的样子,应该就是爷爷所说的外面大河里的巨鳄,大概是嗅到了血腥味道,才从小水潭里爬出来的。爷爷曾经说过,爷爷在葫芦谷中栽种了驱除鳄鱼的艾草,鳄鱼除非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否则是绝不肯爬出来的,更不会躲在艾草下,它们受不了那气味。还有,鳄鱼在陆上行动缓慢,即便还在谷中,那也奈何不了我们。” “嗯,那,九哥哥,你可要小心些哦。” “没事没事。”仇九抽剑在手,和茵儿来到石门前,两手外分,先开了条巴掌宽的小缝,张眼向葫芦谷中打量,哪里还有鳄鱼的影子?连成不贡俩人的尸身都不见了踪影。 仇九将石门完全打开,向门外左右瞧瞧,确定没有鳄鱼藏身后,抬脚跨出石门,来在谷中。茵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四处巡睃,确定安全无虞后,才犹豫着来到谷中,却只敢背靠石壁,生怕鳄鱼从背后发动袭击。 仇九用手拂去石室门前的沙土,地面上赫然出现相距约一尺,手掌大的两个圆形石块,虽与周围地面颜色相差无几,但细心瞧去,还是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仇九用两手向下按了按,那两块圆石也随即向下沉陷,随即便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吱呀”声。“茵儿,你瞧,果不其然啊。”茵儿斜眼瞧了瞧,眼睛却依然不敢离了谷内。 仇九自顾道:“这个设计好巧妙啊,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即便两只脚恰好踏在圆石上,由于力量被地面架空,也难开启石门。” 重新用沙土将圆石遮盖好,仇九站起身来,触了触茵儿的手臂,摇头笑道:“我这妹妹,胆真小。走吧,咱们再瞧瞧前辈去。” 站在尸身前,想着一代武林高手凄惨落幕,死后竟不能入土为安,仇九颇多感慨。 “茵儿,葫芦谷中的机关、小石屋、凉亭,大概都是出自这位前辈之手,我们才能得以在此修炼,甚至避敌。我们应该感谢这位前辈才是。” “嗯,我猜也是,那咱们把这位前辈安葬了吧!” “好的!” 仇九拉着茵儿在尸骸前跪了下来,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即双手托住尸骸,轻轻往上一举,准备将前辈的尸体移到谷中安葬。 只听得“哗啦”一声轻响,尽管仇九十分小心,骸骨还是散了架。仇九摇了摇头,道:“茵儿,咱们只好一根根把这位前辈的遗骨拾出去了。” 茵儿蹲下来,和仇九一同整理骸骨,先把头骨端端正正置于一旁,再把肢骨堆放在一齐,最后是胸腔。等这些都做完了,茵儿在地上又细心搜索,以免有遗漏掉落下来的趾骨、指骨类的小骨头。突然茵儿看到一枚指肚大小的白色圆状物,伸手拿了起来,举到眼前细瞧,却不像是骨头。 “九哥哥,你瞧,这是什么?” 仇九接过白色圆球,细细查看,迟疑的道:“茵儿,你再瞧瞧,这像不像一枚蜡丸?” 茵儿道:“我看着也像,爷爷做丸药时常常会用到蜡丸,和这个挺像的。” 第37章 遗书与蛊毒宗 仇九翻转着蜡丸查看,通体浑圆,没有一丝缝隙。想了想,然后手上稍一用力,蜡丸裂成两半,露出了里面卷成一团的小羊皮纸。仇九慢慢地展开,羊皮纸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隐隐绰绰的,似乎写有字迹,只是字太小,看不甚清楚。仇九来到夜明珠下,将羊皮纸凑到近前,边看边轻声读上面的字:“葬吾身者,即吾弟子。凉亭,九七。” 仇九不明白“九七”是什么意思,问茵儿,茵儿也是一头雾水。亿九摇摇头,将羊皮纸揣入怀中,索性不再理会。 仇九在葫芦谷中选了块地方,用锨在地上掘坑。茵儿则守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葫芦谷丛生的植物,留意每一处空隙,仔细聆听植物丛中的动静,小心提防着那头怪兽。只到仇九挖好了墓穴,将前辈的骸骨放入,再掩埋好,堆了个小小的坟头,别说怪兽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真是虚惊一场,茵儿悄悄抬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一抹细汗。 仇九双手合十,在坟前拜了三拜,默默祷祝前辈灵魂安息。与茵儿来至凉亭中,在石凳上分坐下来,将羊皮纸铺在石桌上,研究那上面的字迹。 仇九道:“葬吾身者,即吾弟子。凉亭。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可这位前辈虽说有恩于我们,但既没告诉我们他的身世门派,也未教过我们一招一式,却要将我们列为弟子,这事未免难办。还有,这‘九七’两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九哥哥,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犯迷糊呢?你想啊,这位前辈设计出洞中的机关,开凿出这些石室,修建出这些设施,心思是多么缜密,手段又多么巧妙,怎么会做出稀里糊涂收弟子的事,而且还是在身后?茵儿猜来,这其中必有缘故,关键都在‘九七’二字上,只是我们还没参透而已。” “嗯嗯,茵儿说的在理,那,这‘九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位前辈若真想赐给我们一份福缘,相信绝不会太难为我们。” 茵儿一边上下巡睃凉亭,一边自言自语:“既然有‘凉亭’二字,那秘密应该就在凉亭中。一,二,三,不行,不是檐木,一,二,廊柱也不够数,是什么呢?什么才够九七?” 把凉亭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茵儿也没找到一处符合九七之数的地方,只好低头重新研究铺在石桌上的羊皮纸,猛然看到羊皮纸下,刻在桌面上的一条条纵横的棋盘线,心突地跳了一下,莫非答案就在这棋盘上? “九哥哥,你会下围棋吗?” “会呀,怎么了?”从六岁起,仇九就学会了围棋,并时常与父亲对弈一局,水平倒也说的过去。 “你找出棋盘上的‘九七’位来,秘密大概就在那里。” 仇九恍然大悟,暗道:“茵儿的推测大有可能,这座凉亭中,除了这个棋盘,哪里还有一处符合‘九七’之数的地方?” 仇九按照先竖后横的顺序,找到第九条竖线和第七条横线的交叉点,大拇指在上面轻轻抚摸,不见有何异状。仇九在“九七”点位上用力按下,只听“咔”的一声轻响,“九七”相交的那个点凹陷了下去,随后又是一阵“咔嚓”响动,一个方方正正的围棋盘,竟然整个缓缓升离了桌面,露出被围棋盘巧妙地遮掩起来的洞口。方方正正的洞口大小,与棋盘一般无二,二者结合的四个边严丝合缝,若不仔细看,很难瞧出端倪。 二人一惊之下,向后纵开,提防暗器从中射出,许久不见有何异状。仇九笑道:“我们又糊涂了,若非对前辈怀有敬意的人,怎么能发现那颗蜡丸,发现不了那颗蜡丸,又如何能开启得了这个暗洞?这说明,能找到这处暗洞的,都是前辈自己人。前辈又怎么可能设置机关,伤害自己人?” 茵儿接口道:“对呀对呀,九哥哥你好糊涂啊!” 仇九笑笑,与茵儿靠过来查看。仇九将棋盘取下,放在一旁,探头向洞口内张望,见里面空间有限,一眼就可见底,并非是暗窑之类的入口。里面摆放着物件,光线昏暗,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倒像是用来储物的。仇九探手入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仇九将棋盘还原,把取出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和茵儿一一检视。一把入手颇沉的宝剑,一件雪白的蚕丝衣,一个碧绿的板指,四本羊皮纸装订的书,还有一张羊皮纸。此外,再无它物。 茵儿道:“九哥哥,先看看羊皮纸上写些什么,也许是那位前辈的遗言。” 仇九把那张羊皮纸递给茵儿,道:“你来读。” 茵儿接过,开口读道:“余姓杨名笑天,字逸生,天山派掌门人。四年前,天山派宗门上下不幸遭奸人投毒,虽百般延医诊治,无奈此毒甚是罕见,竟无药可解,终致吾天山派自夫人杨柳氏以下满宗尽灭,甚是凄惨。据滇南一神医讲,吾所中之毒,或许还颜果可解,奈何此药果犹似龙鳞凤毛,极其珍稀难觅,唯滇南一地出产过一枚。余按神医指点,足迹几乎踏遍滇南。一日,行至锁龙谷时,忽嗅到一股清香,顿觉神清气爽,仿佛身上的毒也减轻了几分。余寻味而行,在崖壁上发现一状似馒头,遍生尖刺的乔木,乔木正中生有一粉色花蕾,尚未开放。余即返回神医处,将此乔木性状一一相告,神医断定那就是还颜果树。余临行之时,钟神医相赠驱虫药水,并嘱余在此谷定居看护,日日嗅之,可使毒性缓发,待还颜果成熟后服之,则可尽除吾所中之毒。余喜不自胜,犹如重生。在锁龙谷中日久,便发现瀑布后有溶洞,溶洞中有一处状似葫芦的凹谷,遂对葫芦谷几经改造后,移居到此隐居。自此以后,每日嗅还颜花香三次,犹如饮食,倒也十分逍遥快活。只是,为了压制毒药发作,余不能久离此谷,深感不便。如此又过了两年有余,那药花已至大放,即将坐果。不料一日晚间,骤雨如注,一夜未歇,余担心驱虫药被冲毁,前往查看,无奈崖壁湿滑,难以攀援。雨歇后,余登崖查看,见那药花已被虫蚁噬咬尽净。无有花香压制毒性,吾自知命不久远,奈何灭宗之仇不报,余死不瞑目。故留字,以待有缘人……。” 茵儿脆生生的嗓音,吐字清晰,仇九听得全神贯注,仿佛自己就是留信的杨笑天,随着这位前辈命运的起伏而感同身受,愤怒、惊喜、失望,各种情绪交集跌宕。 接下来的大致意思是:天山派建于新疆天山之上,弟子众多,英杰辈出,更兼天山派天龙剑法独步天下,乃当世不二出的第一**。因此,天山派实力冠绝当时武林,为天下第一宗门。几百年来,天山派秉持铲恶锄强、匡扶正义的宗派教义,为天下武者所敬仰,隐隐被推祟为当时的武林共主。 约三十年前,云南玉龙山突然崛起了一个名为蛊毒宗的帮派。该宗派于武技一道乏善可陈,却极擅用毒和易容两术,蛊毒宗依仗这两项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秘术,开始疯狂扩张势力,称霸当地武林。 西南一隅,曾有一门宗派,名为双绝宗,意指武功与毒功双绝于天下。不知何故,该宗门与当时刚刚立派的蛊毒宗结下了梁子。于是双绝宗派出了两大长老、四大弟子登门寻仇,这六人倚仗着登峰造极的武功和毒功,根本就没把新崛起的蛊毒宗放在眼里,一路行来,不断放出口风,要蛊毒派宗主前来迎接领罪,否则满门尽诛。 蛊毒宗得知消息,仅派出两名弟子前出应敌。这二人一路尾随,伺机毒杀双绝宗两名外出购物的弟子,然后装扮成被杀二人,于客店中,借用餐之时,将双绝宗另外四人一并毒杀。双绝宗号称毒功与武功双绝,却被人无声无息以下毒的方式一连毒杀六人,其中高下立判。尤其被人假冒弟子一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按说朝夕相处,对于相互之间的音容相貌、抬手投足的习惯自然是熟悉无比。相貌化装上做到鱼龙混珠已然不容易,可蛊毒宗的两个弟子竟然把声音和动作也模仿到了令人浑然不觉的地步,其恐怖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就在这六人被毒杀之后不久,一则消息震动武林:双绝宗上上下下二百多人,一夜之间被人尽数毒杀,就连该宗外出的弟子也未能有一人幸免。 本来,武林之中恩怨寻仇、打打杀杀之事,每时每刻都有发生,稀松平常,天山派自是不会过问。而且毒功也是功夫的一种,可用来毒人也可用来医人,千百年来源远流长,本也无可厚非。正所谓**无对错,人间有正邪。天山派对此自然也不会多加干涉。 第38章 天龙剑 但蛊毒宗的一些灭绝人性的做法让远在新疆的天山派看不下去了。蛊毒宗在云南瘴气浓郁的深山老林之中收集各种巨毒的蛇蝎虫蚁、毒草毒果,然后四处秘密大肆绑架流lang儿童,在他们身上试验这些未知的毒物。此事一开始还是秘密进行,到后来干脆明码标价,公开收购无家可归的孩子,用于试毒。 更有甚者,蛊毒宗周边那些富绅之家的嫡传公子,一起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怪病,名医大拿们对这种怪病竟是从未听闻,束手无策。蛊毒宗就在此时散布消息,声称可以医治,但索取的诊费之高令人咂舌。但凡有公子染病的,若不付出全部身家,休想央得蛊毒宗出手。为了不致绝后,这些富绅大户只好忍痛把全部家产双手奉上,一时间蛊毒宗日进万金,暴敛了无数财产。 这还没完,蛊毒宗若是看上了谁家女子,谁家的嫡传公子就会患上同样的病。蛊毒宗对这些家庭,一文钱诊费不收,只索求该女子。没奈何,这些家庭只好把亲生闺女亲手推进火海。 发展到后来,蛊毒宗只需递出消息,那些受威胁的家庭就只能乖乖送钱送物送女。如此滔天恶行,官府岂能不管不问,只是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所有心存仁善,企图过问此事的官员都会患上一种怪病,全身搔痒,皮肤溃烂,无药可医。蛊毒宗声称这是一种地方病,爱莫能助,只要离开此地,自可痊愈。就这样,那些企图与蛊毒宗作对的官员,一个个被逼走。而那些继任的官员学乖了,干脆与蛊毒宗沆瀣一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推说医患之间酬劳之事,那是各方自觉自愿的,官府不便干涉,从此再也不问。 没奈何,这些受害者就找到了当时公认的武林共主天山派,要求天山派出手,除暴安良,解民于倒悬。于是,当时的天山派掌门杨笑天,派出五大长者并十大弟子北上,铲除蛊毒宗。 天山派十五人全身用桐油涂抹,从头至脚再用鱼皮包裹的严严实实,一丝皮肤也不外露,甚至连眼睛都用透明的晶石片遮盖。准备停当,一行十五人进入蛊毒宗的玉龙山,倚仗高深的内功修为,屏闭呼吸,只用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蛊毒宗满门屠戮。然后放了一把火,把蛊毒宗烧成了一片白地。 蛊毒宗被灭门的时候,该宗尚有二名长老,十三名弟子在外游历,侥幸逃得性命。之后,天山派向天下各门各派广发缉杀帖,又诛杀蛊毒宗漏网之鱼一十一名,分别为一长老和十弟子。而另外的一名长老和三名弟子则依仗着高超的易容术,从此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天山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年后,蛊毒宗漏网的四人,易容之后,来到了距天山派最近的一处集市,由其中的两名弟子出面,开了一间名叫神农的米面店。而蛊毒宗的另二名漏网之鱼,即长老苗宪和弟子杜安,则就近隐藏了起来。 神农米面店价格公道,商品质量好,童叟无欺,很快在集市中形成好口碑,久而久之,发展成了天山派的专供商。天山派隔段时间就派一名弟子和一名厨师前去采购一番。而神农米面店的二人,则每隔一段时间来天山派结一回帐。一来二去,也就是一年时间,蛊毒宗的二名弟子已经对天山派上上下下了如指掌。 随后,他们乘机暗杀了天山派外出采购粮食的一名弟子和一名厨师,又化装成被害者的模样,悄悄潜入天山派,开始实施酝酿已久的报复计划。而就近隐藏的苗宪和杜安二人,则易容成开店的那二人模样,接手了他们的工作。之所以派先前开店的两名弟子上天山下毒,是因为此二人对天山派上下,尤其是负责采购米粮的两名弟子摸了个透透,更容易鱼目混珠,混进天山派。而由苗宪和杜安化装成先前开店的二人模样接手米店,是为了防止开米粮店的人凭空消失而启人疑窦。其计划之周密,教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之后,天山派门下弟子,从底层开始,按照功力由低到高,开始患一种类似癫痫症状的头痛病。发作时,先时口吐白沫,抱头满地打滚,发展到后来就是以头撞墙,直至昏死过去。 这种病,无人能医,只要患上,就只能一天天等死。最惨的是临死之前的挣扎,状如疯魔,惨不忍睹。所有濒死的病人,都开始神智不清,并且变得力大无比,三五个人近不得身。先是撕烂全身衣服,赤身**又跑又跳,然后开始撕咬自己很够咬得到的身体组织,往往是四肢被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时,病人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以至于到后来,每当患病的弟子快疯狂时,其他人则不得不狠心先结果了他的性命。 天山派出了这样咄咄怪事,宗主杨笑天和众长老开始插手进行调查,而最初的调查就是从水源和食源入手的。对所有相关司职人员一一问话,这一问话,就发现了一名潜入天山派的蛊毒派弟子。因为虽相貌、声音甚至动作都可以模仿,但只有本人知道的一些事,模仿者却不能尽知。 宗主杨笑天亲自审问,凭借深厚的内功修为,祭出搜魂**,这名下毒的蛊毒宗弟子内功平平,根本招架不住,把如何谋划,如何实施,几人参与等,悉数供出。杨笑天在诛杀了混进天山派的两名蛊毒宗弟子后,第一时间带人下山直奔神农米面店。哪承想苗宪和杜安早已闻风而逃。只在米面店的墙上留下了一句话:“两年前玉龙山挥刀,可曾想天山派今朝啼血。” 从此以后,这二人就象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凶手查出来了,可是天山派的噩梦却远远没有结束。又是一年后,天山派长老以下,除那段时间不在宗门的弟子外,尽数毒发身亡。 杨笑天自忖,自己与各位长者等人,虽然仗着自身修为强制将毒压制了下来,但时间一长,终是难免一死。所以和各位长老一商量,索性一同下山游历江湖,一方面寻找蛊毒宗余孽,另一方面遍访名医,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接下来的两年,仇人没找到,杨笑天的夫人和十大长老却一个个毒发而亡。杨笑天万念俱灰,原本想将十大长老和夫人的骸骨送回天山安葬后,便在妻女坟前自行了断,后因偶然找到可以祛毒的还颜果树,想到仇人尚在,天山未兴,不能轻言弃世,这才在锁龙谷定居下来。再后来,还颜果花被虫蚁所噬,杨笑天感觉体内之毒已然越来越难以压制,意识到大限将至,又不愿受临死时那种痛苦,这才巧布机关,留下遗书,将天山派的几件至宝赠于有缘人,然后咬舌自尽。 杨笑天生怕天山派的至宝会落到奸人恶徒之手,因此颇花了一番心思。先是将宝物藏于凉亭石桌之下,又将藏宝地写在一张小羊皮纸上,封于蜡丸中,然后吞入腹中。但凡奸恶之人,对活人尚且没有怜悯之心,又如何会敬一具尸骨?即便他们发现杨笑天的遗骸,至多因寻找宝物而损毁尸骨,却绝不会为了安葬死者而一根根拣拾尸骨,而不细心拣拾的话,则绝无可能发现那枚小小的蜡丸。杨前辈心思之缜密,用心之良苦,由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杨笑天写到:“吾妻杨柳氏,吾女杨妍,亦因中毒,先吾而亡,已安葬于天山上。吾归天后,相托有缘之人,将吾遗骸运回天山,与吾妻同穴安葬,吾之愿也。” 对于这些宝物,杨笑天遗书中有专门交待:那把剑名为“天龙”,意指此剑非人间之物,乃是天上之龙降临人间的化身。实际上是天山派开派祖师机缘巧合下寻得的一块陨铁,该陨铁奇重无比,韧而弥坚。这位天山派开派祖师于是遍访天下铸剑名师,将其打造成一把剑,也就是这把“天龙”剑,更是根据这把剑的特点,创出了《天龙剑谱》,也即那包裹之中的秘籍。这位天山派祖师练成“天龙”剑后,一人一剑,行走江湖,天下无有敌手,难求一败。在天下武林都臣服于自己一剑之下后,这位祖师意兴索然,索性在天山定居下来,并创立了后来的天山派。 四本书为四本武功秘籍,乃天山派的镇宗之宝,故此杨笑天才会慎而重之地随身携带。分别是:《天龙剑谱》、《天山剑法》、《天山内功心法》、《天山摄魂**》,其中《天龙剑谱》专供御使天龙剑的人修炼。 那件雪白的蚕丝衣乃是用产于天山的雪蚕丝所织的护身宝衣,刀枪不入,非常珍贵稀有。这件宝衣,先后由杨笑天的夫人和女儿所有,妻女入土安葬时,杨笑天不忍宝物湮灭地下,故尔留在了身边。 第39章 《天龙剑谱》 那个碧绿的板指,产自和田,名曰祖母绿。和田玉一般是黄中带绿,独此板指像初生的绿叶般晶莹纯净,非常珍贵。天山派开派祖师得到这枚板指后,在其上镌刻“天山永昌”四字,作为掌门人信物,代代相传。此板指,唯掌门人可持,若假手于人,则见板指如见掌门。后铸成天龙剑后,又在板指上添刻了一条飞龙。 交代完天山派镇宗之宝后,杨笑天写道:“余一生叱咤风云,纵横南北,经略东西,何等潇洒。生既为英雄,死亦要做鬼雄,岂能在临死再承受毒发的凄惨与痛楚?是故决计于今日自行了断。唯宗门神功,无有传人;灭门大仇,无以相托,此二事索绕于怀,虽死不能瞑目。然久觅传人,奈何所遇皆是资质愚钝或奸滑残暴之徒,不堪相授。故将镇宗之宝托付于天,由天意择人相授。” 遗书末尾,杨笑天竟然割破手指,以指代笔,以血作墨,写到:“得吾衣钵者,誓为天山人,未报师门仇,不得归宗门!” 读到这里,仇九和茵儿唏嘘不已,良久之后,心情才平复下来。仇九暗暗发誓,一定遍寻天下,手刃仇人,重建天山派。 葫芦谷,凉亭下,杨笑天前辈遗留的那把剑静静躺在石几上。从外表看,剑鞘古朴,毫不起眼。但仇九很清楚,这把剑绝非凡品。先前仇九从石桌的洞中往外取剑时,右手腕突地一沉,感觉有四五十斤重,竟比一把寻常宝剑超出了六七倍。 仇九缓缓抽出宝剑,仔细端详。剑身通体乌黑,表面光韵流动,中间一道血槽,在接近剑柄处镌刻“天龙”二字。仇九在手上掂了掂,又上下左右挥动了几下,感觉合手极了,就像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仇九将天龙剑递给茵儿:“茵儿,你来瞧瞧。” “哎呀!这么重!”剑一入手,茵儿手腕下沉,剑尖触到了桌面。 茵儿将天龙剑交还给仇九,咯咯笑道:“九哥哥,茵儿本来想和你争这把剑的,现在看来只得作罢了。九哥哥,你的运气可真好!天下能使得动这把剑的,除了你,恐怕也没有别人啦。” 仇九如今力大无比,对寻常兵器总觉得重量不够,但重量太大的兵器又显得笨拙。除弩箭外,仇九之前一直没专门练习过器械,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找不到合手的兵器。如今得了一件乘手的兵器,仇九心情大好,笑道:“茵儿,以后你该改口称九哥哥师兄了。” “好啊,师兄就师兄,不过你这个做师兄的,以后还得继续听我这个做师妹的。这你可是答应过的,不许反悔哦。” 仇九道:“茵儿,咱们俩个都受了杨前辈的莫大恩惠。你那把玉女剑,本就得自杨前辈的夫人。现在,我们又得天山派镇宗之宝。哥哥已经有了件乌蚕衣,这件雪蚕衣,又是杨夫人遗物,自然也归你。至于这个板指,就由哥哥先收着。” 茵儿道:“九哥哥,你还‘前辈,前辈’的称呼啊。先师说,‘得吾衣钵者,誓为天山人’,我们既然得了天山派的衣钵,从此以后自然就得称杨前辈为师父啦。” “嗯,茵儿说的对。走,咱们去祭拜祭拜先师,从此以后就算是正式列入天山派门墙啦。” 接下来的日子,仇九和茵儿开始修炼天山派的**。茵儿修炼《天山剑法》,仇九修炼《天龙剑谱》,《天山内功心法》则是俩个人都要修炼的。 至于《天山摄魂**》,该秘籍开篇有言:“欲修法,先炼气,气不达,则功不成。”而且注明摄魂**只能由内功修为高者向修为低的人施法,否则很可能遭到反噬。所以,俩人决定等提高了内功修为后,再行修炼。 《天龙剑谱》共九层七十二式,每一层各成一篇,由低到高分别冠名为:物、人、地、天、风、雷、月、日、混沌。每一层都是八式,每一式又蕴含了无穷变化。每一页上都有一幅图,每幅图都标着真气运行线路和剑招拆解样式,每幅图都配有文字注解,一目了然。 仇九先研究剑谱第一层《物篇》,该篇共八式,分别是:御狼驱虎、仪态万千、风云际会、关山万里、弄花舞影、开山裂石、剑指苍穹、夕阳映红。这八式每一式都附有剑诀,合起来就是: 驱虎逐狼深难测,蝼蚁低伏出奇兵。 松际风涛犹不住,清涧已然出重山。 弄花舞影暗香氤,青苔无痕石有情。 东风尚未出深谷,西山鸾鹤已染金。 仇九口中默念,心中冥想,只觉忽尔晦涩难明,忽尔又灵犀于心。拔剑在手,照着图解一招一式拆解。天龙剑法,需要运气于臂,于指,并加诸剑身。仇九内功修为低劣,堪堪只照着比划了三式,已是满头大汗,身子酸困,再也难以为继。只好再从第一式开始,依然是练到第三式,就再也不能往前推进。 这三式反反复复,如此练了九遍后,仇九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气喘如牛,再也爬不起来,连茵儿递过来的毛巾和水杯都无力抬臂接住。足足坐在地上喘息了三盏茶功夫,仇九才缓过劲来。天龙剑法如此难练,仇九却不忧反喜,直觉这套剑法博大精深,威力巨大,一旦练成,世间罕有匹敌。 仇九虽只修练了三式,不过是踏进了一只脚,但对这套《天龙剑谱》,却颇有些心得。 首先,与一般剑谱不同,这套剑谱就像一个市井俚俗之人,讲究实用到可怕的地步,一招一式,完全没有花架子,招招都是直奔敌人要害而去。 第二,这套剑谱还有一个更加奇特,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剑出必有物,绝不刺虚空。敌人的身体也好,敌人的兵器也罢,直接就是硬碰硬、实打实,大有剑出风云起,泰山莫敢当的气势。 其实,这套剑谱就是专为天龙剑所创。天龙剑一则沉重,二则削铁如泥,由剑而谱,所以才创出一套硬碰硬的功夫。天龙神器下,其它兵器都是豆腐,若换成寻常宝剑,再用这套**,那就不是搏击,而成了以命换命的莽夫了。 第三,仇九照着《天龙剑谱》运转真气时,能清楚地感觉到丹田乃至全身真气向手臂汇集,然后注入剑身,以至于剑身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第四,仇九从小生活在深山老林,对狼豺虎豹、花鸟鱼虫和各种植物,可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套剑谱之《物篇》,完全就是模仿了仇九所熟知的这些东西,仇九自然能领会出来。虎之威猛、狼之凶狠、鸟之灵动、风之飘逸、草之柔韧、叶之翻飞,甚至苔藓之静隐,一一都能在剑招中得到印证。 这番透澈的领悟,对于仇九今后修练《天龙剑谱》,可说是受益匪浅。 起式,出剑,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到第四式,就象面前横了一座山,无论如何也突不过去。 重来,起式,出剑,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第四式……。 再来……。 仇九一遍遍重复着,足足二个多时辰,枯燥至极却乐此不疲。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蓦地,横亘于面前的那座无形大山被一劈两半,丹田之气化成剑气沛然而出,剑尖前尺许远的一丛树叶似乎也颤了几颤,第四式终于一气呵成。仇九大汗淋漓,一口浊气长出,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这才缓缓收式。 第四式的威力,令茵儿大感震憾,小嘴圆圆的,“呀”的一声轻呼。“师哥,这剑谱威力好大呀!” 赵小七,成不贡二人失踪了!就像王五、赵六和那两个孩子一样,凭空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崔大人感觉自己要彻底崩溃了,自从出了王五、赵六那档子事后,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呀,难道又出事了?崔大总管再一次气冲牛斗,头大如斗。 “那条大河里,鳄鱼可不少,这两货会不会被大鳄拖下水里吃掉了?”衙役孙猛分析道。 “放你娘的屁,两大活人,都是一身的功夫,会被鳄鱼跑到岸上拖水里,而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搁你身上你会吗?还有,我们在河边可不是查了一回两回了,你见过有拖拽的印迹吗?简直就是个猪脑袋。” 崔总管右眼直跳,实在坐不住了,叮嘱另三个衙役看好钟万手后,亲自进溶洞中来找人。 主洞中没人,那道发出“咣咣”声的石壁前没人,工具也不见了。又挨个一条条到叉洞中找,还是没人! “死哪去了呢?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回到屋中,坐在桌前的崔大总管想破了头,郁闷至极!暗叹命运多舛,原本想着在这锁龙谷当几年土皇帝,哪曾想会接二连三的出事。真是咄咄怪事!崔总管一巴掌大力拍在桌上,“咔嚓”声中,桌角断落,木屑飞溅。 第40章 大战崔独狼 “呲……”崔总管痛的往手掌上吹了口气,心道:“该怎么办呢?要不要报告汪大人?要不要再让云南府补几个人来?”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暂且不要张扬。前任管家的死,让崔枫相信,汪大人不会有耐心给自己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狠了狠心,咬牙道:“来人!” 待衙役进来,崔大人吩咐:“速速飞鸽传书,通知云南府送五十斤炸药来。” 五日后,炸药运到。崔大人亲自带着两个衙役,把炸药安放在石壁前,也就是赵小七和成不贡每日磨洋工,凿了很久也没破开的石壁。 “点火!给老夫炸!” 引信发出“哧哧”声,片刻之后,轰然炸响,通向葫芦谷的石洞登时塌下来半边。 “给老夫搬!我倒要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鬼!” 从没见过崔大总管如此雷霆大怒的俩衙役,一声也不敢吭,“吭哧吭哧”喘着大气往外清理石块。半个时辰后,衙役甲用力搬开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中射出,刺破了火烛映照下暗红的洞窟。衙役乙见状也一同过来查看,二人四手加快清理周围的碎石,未几,出现了一个三尺来宽,四五尺高的大洞。一块通体黝黑的大石板躺在洞前,二人视之,完好无损,知道是先前怎么也破不开的那道石门,因周围石壁被破坏,整体倒了下来。 二人在洞口向内探头探脑,犹豫该不该进去看看,甲对乙说:“这里恐怕有蹊跷,咱们还是通知崔大人吧。” 乙向洞外高声喊道:“大人快来看!后面果然有暗……” 话音未落,只听得“咻咻”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梭一箭激射而至,两衙役咽喉被贯通,仰面而倒。 在洞外等候的崔总管听到呼唤,闪身而入,尚未到得跟前,就看到两个衙役跌倒在地。崔总管心知有变,“噌”地拔出了佩剑,血液腾的加速,全身股肉紧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被炸开的洞口挪来。堪堪探到洞口,崔大人的一只脚欲抬未抬,正迟疑间,“咻咻”的破空之声响起。 崔总管一侧头,一支梭擦着脖子一掠而过。与此同时,宝剑上扬,磕飞了射向胸腹的一支铁箭。乘洞内未知的敌人来不及再发动第二波攻击的空档,崔总管一个纵跳,人已然突进了葫芦谷。 被汪大人招揽进司徒府之前,崔总管独身在江湖闯荡,被人称作“独狼”,无数次与人搏击,杀人无算,武功高强不说,论到临机应变的对敌经验,那是丰富到了奢侈的地步。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合理,精准,无懈可击。连续躲过两道暗器的同时,进身入洞,瞬时扭转了敌在暗,我在明的被动局面。崔总管目光扫过锁龙谷,发现对面双双而立的仇九和茵儿,正满目怒火的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相距不过三丈。 “嘿嘿”,崔总管一声冷笑,“果然是你俩搞的鬼,本事不小哇!说!成不贡他们四个人哪去了?别告诉我是你们俩娃娃杀了昂,老夫谅你们俩个小娃娃,还没这份能耐。” 茵儿小脸紧绷,面色通红,一手执剑,一手握梭,像只小斗鸡,严阵以待。仇九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猥猥琐琐的老者,实在是劲敌,伸手将茵儿护在背后,横剑当胸,大声道:“那四个人,已经被我们送去见阎王了。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不介意再送你一程。” “小小年纪,出言不逊,一会儿便让你知道好歹!”说着摇头不止,“不过可惜了呀,玉壁般的一对人儿,真真可惜了!” 崔独狼的狼性大发,两眼通红,如要噬人,一个纵跳已经来在一丈远处。“嗯?”崔总管两眼盯在了仇九手中的天龙剑上,心中一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 当年,崔独狼闯荡江湖时,杀人掠货,**妇女,无恶不作,被杨笑天盯上,千里追踪,欲斩崔独狼于剑下。崔总管那时候慌不择路,万般无奈之下闯进司徒府,被司徒大人收留,再也不敢出府。只到天山派被灭门,宗主杨笑天失踪之后,崔总管才敢露面。剑下惊魂之余,对这把剑如何不识? 崔独狼心生狐疑:“小子,福份不浅哪!说!你和那杨笑天是什么关系?” 一边问话,一边左右顾盼,当看到洞壁之上那一溜七道石门时,越发心虚起来,额头微微渗汗,扬声道:“杨前辈,在下无意闯入,打扰了前辈清修,实在是罪过,在下给前辈赔礼了。当年一别,在下牢记前辈教诲,已然改过向善,这些年可没再做过恶事。既然前辈在此清修,在下这就退出去。” 等了片刻,不见回答,崔总管迟疑不决,又扬声道:“前辈,在下这些年来,日日思念前辈,今天得此机缘,不知可否让在下一瞻前辈风采?” 一步步挪至石壁前,在第一道石门前轻叩:“前辈,在下唐突,要进来了。”如此反复,崔总管一一打开了六道石门,不见人迹。又伸手推第七道门,石门纹丝不动,手上用力,依然如故。心中惧意渐浓,越发怀疑杨笑天是在第七间石室中隐身。 在石门前静立片刻后,转身向仇九打量过来,想从仇九这里打到点线索。这一转身,登时看到了谷中刚起的新坟,坟上竖着墓碑,定睛细瞧。“先师杨笑天千古。”七个大字一个个跳入崔总管眼中。 “哈哈!死了?哈哈!死了!哈哈……。”崔独狼得意忘形,笑声如夜枭,异常刺耳。 笑声甫毕,贪念又生,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实不愿多造冤孽。小子,你若肯将这把天龙剑和剑谱乖乖交出来,老夫未尝不能饶了你俩娃娃的小命。”几十年前,崔总管就领教过天龙剑和剑招的厉害。如今神物再现,心悸之余,便生出觊觎之心。 仇九不知道这段旧事,只当是崔总管见猎心喜,嘲弄到:“好啊,就是不知该如何奉送?” 崔总管心道:“这小子倒也知进退,也罢,等老夫宝物到手,再慢慢炮制你。”牵动皮肉,努力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道:“这个好说,你把剑和剑谱一同交到老夫手上即可。” “那也显得小爷我太不心诚了,小爷从师父那里学得几式妙招,崔总管不想要吗?” 崔总管一身习武,知道那些孤本级的武功秘籍,如果没人从旁指点,想要独自参悟透澈的确不易。仇九既如此说,可谓正中下怀,对仇九以“小爷,小爷”自称的冒犯之举也就毫不为忤,道:“看不出,你小子倒也知趣,那就一同交给老夫罢,若真有些门道,老夫一高兴,说不定还会收你为徒,那可是你天大的造化。” 仇九嘲弄到:“既然崔总管如此迫切,那小爷现在就演示给你看。总管大人站着可别动,等小爷用这把剑在你身上戳它七八个血窟窿,那岂不是剑也收了,招也学了?” 崔总管闻言,怒极反笑:“哼,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不知死活的黄口小儿!”浑身杀气迸现,踏步来到仇九面前,“小子,纳命来吧!想当年,老夫没少受杨死鬼的鸟气,今天就悉数还给他徒儿吧!哈哈哈,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哪,痛快啊,痛快!” 得意之余,一双精光四射的老鼠眼又盯在了茵儿身上,上下打量,不由yin心大炽:“嘿嘿,小美人,这才几天不见呀,怎么越发出溜了。以前有钟老儿护着你,老夫不得不强自忍耐。今天,哼哼!待会儿完事后,老夫把你俩个小杂种一埋,神不知鬼不觉的,老夫倒要看看,那钟老儿再如何威胁老夫?!” 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不由又是一阵怪笑。 崔总管在谷中蹿来蹿去的时候,仇九冷眼盯着,心里却转了无数个念头,想了四五套对策。茵儿几次欲出手发梭,都被仇九阻止了。这一来,仇九知道,崔老儿全身戒备,时时提防,此时发暗器,根本伤不到他,徒然打草惊蛇。二来,仇九心里已有计较,同时也想将从《天龙剑谱》学得的几招,在崔总管身上拭一拭身手。 直到后来,双方言词交锋,崔总管对茵儿出言不逊,捋到了仇九的逆鳞,“铮”的一声,天龙剑递出,一上手便是一招“御狼驱虎”,如饿狼扑食,似猛虎下山,势大力沉,威猛至极,向崔独狼身上招呼过去。 崔总管没想到仇九一言未发便即出手,完全没有提防。但毕竟临敌经验丰富,知道对方是一把神兵利器,不敢以兵器硬磕,当即侧身一让,避开当胸而至的天龙剑。空着的左手五指箕张,向仇九握剑的右腕抓去。仇九一招未尽,第二招“仪态万千”沛然而出,天龙剑改刺为扫,切向崔总管小腹。 第41章 致命鳄吻 崔总管再要避让已然不及,情急之下,使一招“竖琴横弹”,举剑自身侧向外推挡,同时身子向旁跃出。只听“铮”的一声轻响,崔总管所持宝剑被天龙剑一削而断,剑尖“当啷”一声落地。 崔总管退后几步,将手中断剑扬手掷出,被仇九挥剑打落。崔独狼深吸一口气,双掌上抬过顶,又向丹田处缓缓压下,浑身骨节“咔咔”作响,一双大手青筋暴突,凭空涨大了一圈。“嘿!”的一声大喝,崔总管催动起三层功力,一双铁掌朝仇九当胸印来。 崔总管眼见着仇九使出了三招天龙剑式,料定仇九所说的杨笑天传授剑法之言不虚,是故出手留情,意图先制服仇九,套问出剑法关窍,再下杀手不迟。 仇九仗着宝衣护身,拼着受掌,不闪不避,天龙剑向斜下挥斩,迎着崔总管双臂切去。崔独狼对自己的内功修为颇有些自负,若是寻常兵器,仗着有元气护体,定然会不闪不避,拼着受点小伤,也要将铁掌印实。对方一旦被自己一双铁掌打实,不死也得重伤,失去反抗能力,那时候自己便可以欲取欲求,受一点小伤又算得什么? 不过崔总管深知天龙剑的厉害,不敢硬抗,双臂一收,顺势上抬,再一送,击在仇九面门上。虽说崔独狼变招之下,力道变弱,且双掌上扬击到仇九的面门时,距离变远,力道发虚,不能击实,但仇九口鼻中已是鲜血长流。 “噗……”仇九一口血喷在崔总管脸上。崔总管双眼糊血,抬手去擦。就在此时,一直蓄势待发的茵儿手中玉女梭脱手而出,射向崔总管心脏。 崔总管双眼不能视物,听得风声,侧身闪避,但这么近的距离如何避的干净?只听“咻”的一声,玉女梭从崔总管腋下穿过,在左臂内侧拉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这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崔独狼,换作一般庸手,恐怕早就被玉女梭贯胸而过。 与此同时,仇九天龙剑第三式已经袭至身前,崔总管顾不得点穴止血,身子后仰,使了招“铁板桥”,险险避开,又腰上发力,迅速一弹而起,右手单掌朝仇九打去。仇九天山剑收至半途,来不及格挡,抬左掌迎上。 “嘣”的一声闷响,仇九手臂生疼,踉跄着退后,靠在了石壁上。崔总管只觉身子一震,一股大力传来,不由退后两步。伤口受震,出血更多,鲜血淋漓而滴,谷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咦?”崔总管万万想不到,一个ru臭未干的少年,手上力量竟会这么大,当下猛地甩了甩头,提一口真气,双掌上又加了二层功力。 仇九后背在石壁上用力一靠,借力猛的仗剑冲向崔总管,状若疯虎,“关山万里”,天山剑第四式以前所未有的气势,沛然而至。天龙剑受元力所驱,剑身上剑气氤氲,隐有风雷之声。崔总管觉察到了这一招的威力,不敢硬接,向后连退,避开锋芒,身子已经完全退入了树丛。 茵儿手握暗器在旁边虎视眈眈,仇九手持一把莫之能御天龙剑,这些都令崔总管颇为忌惮。崔总管看似被逼的步步后退,实质也是有意为之。意图将仇九引入树丛,利用树木枝杈的阻碍遮挡,制约天龙剑的发挥,并使茵儿失去目标。那时先拿下仇九,再对付茵儿不迟。 仇九没有乘势再进,而是立于树丛边缘,表情犹豫不决,似乎不知该不该冒险深入。 崔总管暗自冷笑不止:“小子,你还是嫩了点,若容你再使出第五招,老夫不死也会受重伤。”崔总管当年被杨笑天千里追杀,深知这天龙剑最是凶狠,全是进手招,以攻代防,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后招更比前招威力大,如lang叠涌,难以招架。 崔总管伸手点了左臂伤口周围几处穴道,止了流血,又扯下一块衣襟,正准备把伤口包扎一下,忽听得身后草丛中一阵“嗽嗽”之声,扭头看去,就见一条丈余长的巨鳄正摇摆着四肢,快速向自己爬来。 崔总管“啊”的一声惊呼,顾不得再包扎伤口,身子一屈,就欲向树丛外蹿出。正在此时,耳听得“嗖嗖”数声,仇九的潜鲛铁箭,茵儿的玉女梭接二连三疾射而来,封住了崔总管的去路。崔总管手上没有兵器,只好一边左闪右避,一边向树丛外挪动脚步,速度却被逼放慢了许多。眼瞅着再跨出一步就出了树丛,忽然眼前寒光一片,却原来是仇九站在树丛边缘,见崔总管就要退出树丛,直接就是一招“关山万里”祭出。崔总管宝剑被毁,仅凭一双肉掌如何招架,只好退后几步,避开锋锐。刚刚脱离了天龙剑的打击范围,忽觉腿上巨疼,却原来右小腿已经被鳄鱼叼入了巨口。 崔大总管惊恐万状,双拳连续不断向鳄鱼身上轰去。鳄鱼通身覆盖着厚厚的鳞甲,虽被崔总管的双拳打得身子不住晃动,却不松口,头猛地一甩,崔总管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鳄鱼不住狂摆吻部,崔总管的身子也随之摆来摆去,一时间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双手在空中乱舞。终于,崔总管右手搭在一截树干上,立即死死抓牢,籍此稳定住身子。 崔总管和鳄鱼之间形成了僵持,一个拼命甩头,一个死劲攥紧树干,一时间,那棵不幸被攥住的树,树干狂摆不止,断枝落叶簌簌而下。这种僵持局面只维持得十息工夫,就听到“咔嚓”一声,崔总管的右小腿终于承受不住撕咬拉扯,齐膝而断,一股血箭从断裂处激涌而出,直射出三尺开外。鳄鱼巨口张合间,把崔总管一条右小腿连脚带鞋,囫囵吞进了肚子。 崔总管此时痛的几乎昏厥,但生死关头,容不得他有一丝懈怠,只得激发起身上仅余的一点力气,双手握住小树横生的枝杈,拼命上拉,将身子提到了树叉上。断腿垂下,鲜血还在向外喷涌,顺着树身流淌而下。崔总管伸指急点,止了出血。 疼痛还是其次,小腿动脉断裂,血喷如箭,短短的工夫失血不少。做完了这一切,崔总管双眼紧闭,大口喘息,虚弱不堪,几乎稳不住树上的身子。但崔总管知道自己尚未安全,只得用颤抖的手解下腰带,欲将自己固定在树干上。正此时,树身猛烈晃动,崔总管右手拿着腰带正在打结,几乎在冷不防间跌下树去,赶紧用受伤的左臂死劲挽紧树干。 却原来是那条大鳄,已经把崔总管的小腿吃完,兀自意犹未尽,用眼一扫,却不见了猎物。鳄鱼对血腥味格外敏感,先是嗅到树下的一滩血迹,后顺着树干上的血迹,就发现了树上的崔总管。鳄鱼哪肯甘心到嘴的猎物飞了,甩动巨尾就向树上撞去。葫芦谷内的树都不甚粗大,被鳄鱼大力一撞,登时大幅度摇晃,把个油尽灯枯的崔总管几乎闪了下来。鳄鱼见一击未有凑效,狂性大发,再次抡动巨尾,连续击打树干。只听“砰砰”巨响,树叶断枝下雨一般飘落下来。崔总管被晃得头晕目眩,加之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松脱,掉下树来。鳄鱼吻部大张,就好像家狗凌空接食一样,一口咬在了崔总管的腰胯上。 崔总管的脸由于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声音凄厉:“救命!救命!救……”鳄鱼又一猛甩,崔总管的脑袋撞在树干上,声音嘎然而止,昏了过去,算是从临死的恐惧中解脱了。感觉猎物不再挣扎,鳄鱼停止了甩头,拖着崔总管残缺的身体,缓缓向树丛深处退去,“扑嗵”一声,没入了小水潭。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仇九一直站在树丛边缘,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觉得世间最悲惨的结局,莫过于此。几次冲动着想要把崔总管从鳄吻中解救出来,但一想到崔总管恶毒愈蛇蝎,茵儿十年毁容,更兼父母早丧,全都是拜此人所赐,实在是罪孽深重,只有作罢。茵儿就在仇九身后一丈远处,双手捂眼,不忍猝睹。但鳄鱼的撕咬声,崔总管凄惨的叫声,依然清晰地传至耳中,脑中想像着那惨烈的一幕,不由浑身发抖,目中泪下,全然忘了崔总管就是杀父杀母仇人这档子事。 仇九走过来,将手臂环在茵儿肩头,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了。”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仇九也是后怕不已。若不是自己巧妙利用了鳄鱼这条暗线,鹿死谁手还真是未定之数。 之前崔总管在锁龙谷中转悠时,仇九已经想到了这条计策。所以无论崔总管身处何位,仇九和茵儿俩人就是背靠石壁,面朝锁龙谷中间,不动如山。甚至在茵儿蠢蠢欲动,想偷袭崔总管时,都被仇九阻止了,为的就是保持住这地利的优势,依仗神兵天龙剑和暗器玉女梭,将崔独狼逼进树丛。 不好意思,暂更一章,今天若得空,会再更一章。 第42章 往事如烟烟如尘 仇九面门受伤,向崔总管面目喷血,茵儿掷梭,伤崔总管,俩孩子的意图都不在杀敌,只求见血。到后来,仇九和崔总管对掌,向崔总管出剑,就是想仗着自己一身大力和天龙剑的锋锐,把崔总管再向树丛之中多“推”几步。 当仇九和茵儿听到鳄鱼爬动的“嗽嗽”声时,梭、箭齐发,逼得崔总管不能从容撤出。再后来,仇九更是直接使出“关山万里”,这招自己所会的最厉害的招数,终于帮鳄鱼“拖”住了逃跑的崔总管。 可谓算无遗策!但仇九并不满意。对付几个衙役的两次,实际上都是偷袭,这次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敌。仇九从中悟到了自己的不足。速度!与崔总管相比,自己的速度太慢了,那击在面门的一拳,迅如闪电,自己竟然来不及避开。而且崔总管扣向自己手腕的一招,手臂一伸一缩之间,犹如电光石火,若不是崔总管顾忌受伤,自己的手腕定然也避不开他的虎爪。若是自己出剑的速度能赶上崔总管的速度,早已用剑就解决了问题,哪还需要借助鳄鱼之力?还有应变!自己的应变能力太差了。崔总管击向自己面门时,若剑招改下切为前刺,即便杀不死敌人,至少也是攻敌之必救的一招,崔总管或者后退,或者回臂格挡,或者侧身相让,都不可能打中自己。 也算是仇九初生牛犊不怕虎,崔总管“独狼”的外号岂是白给的。崔总管三十年前便已成名,千里独行,无恶不作,加上为人机警,善于易容隐形之术,江湖人虽恨得牙痒,却奈何不得,才送了个“独狼”的绰号。若不是杨笑天出手,何人能制得住他?若不是崔独狼低估了仇九几乎逆天的天赋异体,以及有所图谋,自降功力,休说一个仇九,便是十个仇九,也不过白白多搭上九条性命。 茵儿打来热水,仔细擦拭仇九脸上的血迹。 “茵儿,这个崔总管,就是当年下毒的人,你父母的仇终于报了” “嗯!”茵儿并没显得有多兴奋“多亏了九哥哥。” “怎么,不开心吗?” “不是,只是觉得那人太惨了,就这么活活被鳄鱼吃了。九哥哥,世人的人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像我们现在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是挺好吗?” 崔总管的惨死,让茵儿大为不忍,尽管对方是不共戴天大仇。仇九开导道:“茵儿,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己之欲,不择手段,视他人性命为草芥。对待这些坏人,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以暴制暴,以牙还牙,否则天下之大,又哪里还有好人的立锥之地。我们将来可能还会杀很多很多的人,杀很多很多的坏人,但只要我们做事对得住良心,我们就是在替天行道,就是在为天下受压迫的人争取公道,就会问心无愧。” “嗯,道理我也懂,只是一时难以适应,太血腥了。” “如今这个世道,天子羸弱,强梁横行,百姓遭殃,正是我辈纵横四海,扶危济困,除暴安良之时,所以才须学一身好本事,不然面对世间不平,也只能徒唤奈何,又顶得了什么?”说到激动处,仇九踌躇满志,恨不能发一声长啸。 茵儿看着脸上微微涨红的仇九,只觉得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胸襟是那么宽广,身形是那么高大,心里好生敬佩。 仇九道:“茵儿,估计外面也没剩多少官府的人啦,走,咱们救爷爷去!” “嗯嗯,快走快走!”和爷爷分开这么久,茵儿想念得什么似的。 小屋里弥漫着氤氲的药香气,钟万手正在炼今天的第二炉丹。这段时间以来,老人的心中满是思念和担忧,不知道俩孩子怎么样了,出没出什么意外?也只有让自己沉浸在炼丹中,时时保持忙碌,才能稍稍转移点注意力。 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已被老人悉数炼成了补元丹、祛毒丹、续命丹等各种丹药,并交给了仇九和茵儿妥善保管。受药材所限,如今老人所炼之丹,只是一些普通的强身疗伤丹药。但即便如此,这些看似普通的丹药,毕竟出自名家之手,品质奇高,仍能让武者趋之若鹜,孜孜以求。不过这些丹药,老人是为俩孩子准备的,必须瞒着谷中崔总管一伙人,因此钟万手对外声称只是些治病的药。崔总管等人自然不信,老人把一些泻药、清火药给他们服用,才彻底断绝了他们的觊觎心。 葫芦谷被发现一事,钟万手是知道的,一开始并不怎么担心。毕竟如果不知道机关,那道暗门是很难打开的。但今天崔总管带了两名衙役背着炸药进了溶洞,这让老人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他们一大早出去的,这都过午了,怎么还没回来?这帮人虎狼一般,万一被他们炸开了洞口,那俩孩子如何能打得过他们?打不过,就又会被带回来,以后想要再逃跑就难了。 还有,这要是……。这要是崔独狼把俩孩子害了,回来却说没有找到,那可如何是好?毕竟保证俩孩子的安全,原本就是自己答应与他们合作的一个条件,或者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威胁。以那姓崔的狠毒性格,完全可能为了消除这个威胁,对俩孩子下毒手。 想到最坏的结果,老人出了一声冷汗,连丹炉中传出的焦糊味也浑然不觉。老人再也坐不住了,腾的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老人以为是那个负责看守自己的衙役,脸黑了下来,没好气地一把拉开了木门。门一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旋风般扑进怀里,“爷爷,爷爷”喊个不停。老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眼泪扑漱漱地滚落下来。 “茵……儿,仇九?”老人念叨着二人的名字,嘴唇颤抖。俩孩子一个脑袋拱在老人怀里,一个环抱着老人,都是拼命地点头。 老人一双手摸摸这个的头,抚抚那个的脸,这才确定是真的,一肚子的话要问,就是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茵儿从老人怀里仰起小脸,伸手为老人擦了擦泪。“好孩子!好孩子!”老人总算缓过神来,一手挽起一个孩子,到床边坐下。 “那崔老儿没把你们怎么样吧?那些衙役呢?爷爷好像没听到他们回来。” “爷爷,那崔老儿和六个衙役都被我们杀了,我们回来,就是为了救你,然后逃出去。” “全杀了?怎么可能?你们还只是个孩子,怎么能做到?” “爷爷,九哥哥可厉害了,他们都不是对手。”茵儿叽叽喳喳把俩人出逃以来所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向老人描述了一番。 钟万手深感震惊,又老怀大慰,既没想到仇九和茵儿能在巧合中闯进第七间石室,得到杨笑天衣钵,更没料到俩孩子竟能斗败六个凶神恶煞的大人,尤其是计杀阴险狡诈,凶残成性的崔独狼,报了爷女俩的大仇。老人摸摸仇九的脸,又把茵儿的头向怀中搂得紧了紧:“长大了,真是长大了!好孩子,爷爷可以放心了。” 又道:“你们刚才说起杨笑天,还得到了一把剑?让爷爷看看。” 仇九从腰间解下宝剑,双手递给老人。钟万手接过天龙剑,右手在剑鞘上轻轻滑过,一按崩簧,弹出半尺剑刃,剑身上光韵流动。老人声音发颤:“这真是天意啊!茵儿得了杨夫人的玉女剑和玉女梭,仇九得了杨前辈的天龙剑。天山派于咱们爷仨有恩啊!” 当初茵儿得到玉女剑时,钟万手曾经给俩孩子讲过自己与天山派过往的一段渊缘,只是不甚详尽。 茵儿道:“爷爷,你见过这把剑?” “的确见过!二三十年前,前来求医的天山派掌门人杨笑天杨大侠,正是这把剑的主人,没想到他后来隐居在锁龙谷,更没想到天山派的宗门衣钵最终被你们俩个得到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老人缓缓道来:“杨笑天当初带着很多人前来求医,那些人,都被人下了同一种毒。这种毒,邪门的很,也恶毒的很,爷爷从未见过,自然也是束手无策。” “当时杨掌门他们执礼甚恭,且奉上了不菲的药资。爷爷既然医治不了,又久闻杨掌门行侠仗义的大名,自然分文未取。但杨掌门说,既然天下第一神医都治不了,那再寻旁人也是枉然,所以就留了下来。爷爷只能勉强用药物调理,尽量减缓毒性的发作,延长他们的生命,并减轻毒性发作时的痛苦。” “可怜啊,杨笑天的夫人是多好的人哪!知书达礼的,人又长的好看,但在这批人之中却是第一个毒发身亡的。爷爷为了减轻杨夫人临终时的痛苦,给她服用了睡药。杨掌门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抱着夫人睡着的身子,整整一天一夜,才把夫人送回天山安葬了。临走的时候,把杨夫人所佩的宝剑和玉女梭留了下来,也这是茵儿这把玉女剑。爷爷当时说什么都不肯收,奈何杨掌门态度坚决,推不过才收下了。” 第43章 告别锁龙谷 “后来,天山派来求医的一干人,陆陆续续毒发身亡,最后仅剩内功深厚的杨掌门一人。杨掌门将这些人的尸身火化,送回天山安葬后,才又返了回来。后来,听我提到还颜果,便四处外出寻找。约莫两年后,杨大侠找到我,说是在锁龙谷找到了还颜果树,已经开花。爷爷那时离不开,就送了他一些驱虫药,由他亲自看护还颜果,自那以后,爷爷就再没见过杨大侠。后来茵儿中毒,容颜尽毁,爷爷想起杨大侠提到过的锁龙谷,就带着茵儿到这里隐居下来。这些年来,爷爷时常想起杨大侠,不知他后来怎么样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种结局。真是可怜啊,天不佑好人哪!” “你们俩个,既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切不可忘恩,要完成先师的遗愿,也好使杨大侠在天之灵能够瞑目。” 俩孩子点头答应。仇九道:“爷爷,除了被我们杀死的那些人,谷中还有多少官府的人?” “就剩一个了。此人名叫孙猛,就是当初那个和你交过手的衙役。” 仇九脑中闪现出那个五大三粗,一身蛮力,受赵能所使,欲在背后斩杀自己的衙役,恨意顿生,道:“爷爷,茵儿,你们坐着,我先去把他结果了再说。” 茵儿道:“九哥哥,还要杀人吗?能不能把他制住就算了。” 钟万手道:“是啊,此人虽说不懂是非,却也天良未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仇九道:“爷爷,茵儿,不是仇九喜欢杀人,此人实在是留他不得。试想,若容他活命,那崔总管一伙已死,我和茵儿尚在人世这些事势必就瞒不住官府了,这对我们今后极为不利啊。” 钟万手道:“也罢,那你就见机行事吧。” 仇九起身欲去,茵儿跟着站起:“我也去瞧瞧。”仇九笑笑,没说话,知道茵儿不放心自己独斗孙猛。 谷中日短,此时虽刚进酉时,日头却已落下崖顶树梢,谷中氤氲起一片暗红。仇九见十余丈远近,新起了六七间蓬屋,和茵儿蹑足隐声,慢慢靠了过去。正不知孙猛在哪间屋中存身,耳中突然传来一阵粗砺的哭嚎声。 寻声过去,见小屋门大开,二人并未直接闯进去,而是绕到窗户下,手沾唾液,捅破窗户纸向里张望。只见昏暗的小屋内,左墙角用两个柱子吊着一张兽皮床,右墙角用石头和木板垒了一张简易饭桌,饭桌上杯盘狼籍,周围摆了几个木墩当凳子。孙猛背对门窗,坐在木墩上,左手执壶,右手拿怀,正在自斟自饮。饮一杯,嚎一声,状甚凄惨。 想到一个满脸虬髯,豹眼鼓凸,身形粗壮的大汉,竟背地里哭哭啼啼,仇九不觉莞尔。正准备有所行动,忽听孙猛连哭带诉,说起话来:“娘哎!儿离开这么久,实在不放心啊,也不知道你老人家吃饱没有。” “咕咚”一声,说一句喝一杯:“呜呜,什么狗屁还颜果,干老子屁事,害的老子几个月也见不到娘亲。” “咕咚”,“呜呜”,“那个懒婆姨,也不知把娘喂饱没有?哼哼,倘若把老娘饿瘦了,等老子回去,少一斤老子就割那懒婆娘一斤肉,炖了给老娘补身子。” 茵儿听得毛骨悚然,心道真是貌如其人,怎么这么野蛮?仇九倒暗自重新做了一番计较,自己原本是打算斩草除根的,但看来此人竟是个孝子,那就杀不得了。仇九冲茵儿打个手势,二人悄没声来至屋内。孙猛看来是真的大醉了,茵儿将玉女剑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冰凉的剑刃贴着皮肉,孙猛竟然兀自不觉,自顾喝酒,哭诉。仇九一拳打在孙猛昏睡穴上,孙猛手中的酒壶、酒杯“咣啷,咣啷”掉在地上,人却趴到了饭桌上。仇九在屋中找了一截麻绳,将孙猛捆了个结结实实。 茵儿道:“这人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有多少内功,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兀自牛饮,真是可笑。” 仇九道:“这些在衙门混饭吃的角,武功大都平平。但凡内外兼修的高手,心气都高,怎肯受这种约束?” 钟万手听完茵儿绘声绘色的汇报,手捋长髯,颔首笑道:“既如此,我看也不必绑着了,这里有颗药,去给他服下去,爷爷保证他三天内醒不过来,等他醒的时候,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 茵儿拍手道:“是呀是呀,这样就不用再杀人了。等官府的人进谷一看,这么多人莫名其妙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姓孙的那人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也只能用灵异事件做解了。” 仇九笑道:“等明日再给他们弄出点花样来,整件事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第二日,仇九找到养信鸽的窝棚,喂两只信鸽吃了爷爷配置的迷药,如此一来,即便孙猛放出信鸽报信,信鸽也找不到归途。 接下来,三个人进到锁龙谷中,先把杨笑天的墓牌埋入地下,又将坟头抹平,再用水清洗掉地上的血迹,尽量抹去打斗和鳄鱼出没的痕迹,最后把葫芦谷中秘籍、玉玩、金银等宝贝除挑练出少量随身携带外,剩下的全部做防水处理后埋到了一个隐避所在。做完这一切,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这期间,钟万手把手上的丹药分门别类装入不同颜色的药瓶中,向俩孩子一一交待了功用,一同打入了包裹。 第二日,由仇九为主,茵儿打下手,附藤攀岩,一段段结绳,布出了一条进出锁龙谷的绳道。第三日,爷孙仨早早用罢饭,仇九和茵儿先缘绳攀上崖顶,二人共同努力,终于在正午前把坐在萝筐中的钟万手吊了上去。而此时,因拳拳孝心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孙猛,尚处在深度昏睡中,对于谷中的巨变浑然不知。 云南之北的川渝之地,有一座青城山,山上有一个名叫玄阳指的宗派,宗主尚武与钟万手交厚,老爷子准备先投奔此处,找个落脚之地再做打算。 锁龙谷周遭,山峦连纵,沟深林密,渺无人迹。仇九收了绳子,三个人站在危崖上四处巡睃,不知该行向何方。钟手爷女俩将询问的目光锁定在仇九脸上。仇九虽在少年,但茵儿柔弱,爷爷老迈,此时俨然成了二人的主心骨。仇九记着爹爹说过的“沿溪而行,终可出山”的话,决定先沿山脊下行,找到水源,逐水而行,寻到道路人家,再行北上。 钟万手调理得法,身体康健,精神瞿铄,但毕竟已是鲐背老人,不堪跋山涉水之苦,是故几人走的极慢。所幸仇九和茵儿自小长在山中,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寻找食物水源、起灶生火做饭、钻洞搭蓬避雨,样样来得,倒也免了老人许多风餐露宿之苦。 在山中足足闯了七八天,这一日行来,眼见得山势渐缓,溪流成河,沿途草木渐疏,已能看到进山打猎采药的人踩出的小道。三人知道出山不远,又近黄昏,在河边找了一处平坦之地,决定打尖休息。 晨光熹微,当林中第一声鸟鸣婉啭啼响的时候,一行三人出了林子,向东而行。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三人脸上,三人模样已是大变。钟万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形高瘦,弓腰驼背的老妪,脸上褶皱纵横,身上鸠衣百结,全然没有了往日仙风道骨的风采。仇九化装成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大汉,脸上钢针一般的胡须,根根直竖。茵儿则是一个瘦削少年,一付营养不良,病怏怏的模样。 乱世之秋,江湖险恶,劫财害命之徒不绝于途,且一旦官府发现锁龙谷中发生的事,用不了多久,官府的通缉文书就会遍布府衙州县和集镇。为避免麻烦,茵儿大大卖弄了一番在《易容秘术》学得的本事,将三人改造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天近正午的时候,三人上了官道。钟万手气喘嘘嘘,连日的奔波劳顿,让老人体力透支,实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仇九让茵儿陪爷爷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独自一个继续向前,打算买一辆牛车代步。正值爷女俩等得心焦时,仇九牵了一头驴,驴后拉着一架木轮车返了回来。看得出仇九在这架驴车身上下了一番功夫,驴车上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着厚厚的褥子,驴车四角各绑了一根木桩,四周用粗棉布围着,顶上也蒙了一块遮风挡雨的油毡布。钟万手对这顶“准轿子”十分满意,坐在上面,满心惬意地长舒一口气,似乎连日来的疲惫也烟消云散。 茵儿乜斜着眼,压低了声音道:“看不出,你这个乡下汉子虽粗俗不堪,心倒挺细的,难怪让我们等这么久。” 钟万手隔着棉布笑道:“别挑你九哥哥的眼啦,你能有这孩子的半分孝心,爷爷也可以多活两年。” 茵儿一跺脚:“哼!爷爷偏心。你老人家可没少吃孙女做的鸡翅、鸡脖,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吃得着?哼!” 第44章 清酒论江湖 钟万手只觉十多年来,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舒心畅快,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乖孙女,是爷爷说错了,看在爷爷这么些天忍饥挨饿的份上,到了地方,就让爷爷打打牙祭吧!” 茵儿撅着嘴,“哼哼”两声,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眼角眉梢却漾着笑意,冲仇九扮了个鬼脸。仇九被爷女俩逗得忍俊不禁,打趣道:“我说你这个乡下来的傻小子,瘦里吧几的,好似饿大的一样,有力气走道吗?快上车吧!” 黑驴似乎也被爷孙仨的欢乐心情所感染,扬脖“昂昂”叫了几声,蹄声得得,小跑了起来。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村子。仇九轻车熟路,直接赶着驴车进了一户农家。却原来,这户农家正是仇九购买驴车的那户人家,仇九先前已说好要在这里歇脚。经过一天多的休整,三人疲累尽去,这才赶着驴车继续上路。 仇九和茵儿何曾见过这么多人,这么样的花花世界。一朝出了锁龙谷,就像脱了笼子的小鸟,那真是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惊奇。尤其是茵儿,一路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大呼小叫,看不完的景,问不完的问题。 仇九和茵儿心疼爷爷的身体,并不急于赶路,每天只行出几十里,就寻店住下。如此半个月已过,才堪堪走出五百里,离滇渝边界还有七百里路程。这半个月,一路走村过镇,并未见到官府的通缉布告,不觉放下心来,钟万手和仇九也就恢复了原貌。只有茵儿,由于五官清秀,肌肤胜雪,太过扎眼,为避免登徒子的骚扰,便将裸露在外的肌肤用药水涂黑。茵儿为此多次提出抗议,但每次抗议都以无效收场。 这日,三人来到一个名叫柳树口的集镇。柳树口地处东西向和南北向要冲,因交叉路口有一棵千年古柳而得名,上万的人口,算得方圆百里内的一个大镇。眼瞅着太阳即将落山,三人决定在此住下。问了问路人,三人选了家档次较低的,叫仙客来的客栈入住。仇九他们随身携带了价值不菲的金银和钱钞,吃住搞的奢侈些,倒完全不是问题。不过黄白之物,世所觊觎,实是招惹是非的祸端,一老二少,自保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敢轻易露富? 三个人开了二间中档客房,钟万手和茵儿一间,仇九单独一间。仇九先去端了一盆热水,给爷爷烫脚。茵儿小嘴撅的高高的,口中不住的埋怨脏死了,一个人关进房中,哗啦啦洗了关天。出来时,茵儿仍然不满意,因为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药液是洗不掉的,除非配上专门的药水,但事出无奈,又不得不忍着。 茵儿洗漱完毕,服侍爷爷在客房休息,和仇九一路打听再打听,来到柳树口最繁华的所在,逛起了集市。仇九一直惦记着在锁龙谷时向茵儿许下的承诺,每到一个地方,总要陪着茵儿逛逛集市,为茵儿挑选好看的衣服。集市上人来人往,开门市的,摆地摊的,耍把式卖艺的,叫卖各种吃食的,应有尽有,倒也热闹。 二人进了一家成衣铺,先拿眼扫了一遍。仇九开口道:“店家,相烦拿那件红裙子看看。” 店铺老板顺着仇九手指的方向用木棍点着那件衣服,疑惑地问:“小哥是说这件吗?没闹错吧?这可是女孩子穿的衣服。” 茵儿在一旁撇了撇嘴,仇九道:“无妨,我们给妹妹买衣服,让我这弟弟试试大小就成,俩人身量差不多,” “噢,原来是这样。这位小哥真是好眼光,这件衣服,用的可全是上好的蚕丝,外加寇丹着色,不起皱,不掉色,而且也不贵,只要两贯铜钱。” “老板真会做生意,先试试吧。” 茵儿穿上身,先原地转了个圈,再掀起左右裙摆看了看,难掩满脸喜色,对仇九道:“好看吗?” 仇九打趣道:“好看是好看,可惜是给你妹妹的。店家,打包吧,就它了!” 把个店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一副病怏子的瘦小子,除了脸上像个男的,这身材,这动作,分明就是个女娃嘛!” 仇九如数会了钱钞,出了店门,感觉光线昏暗。抬头上看,只见刚才还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此刻已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二人出门时未带得雨具,连忙催动脚程,向客栈折返。二人刚刚跨过那道悬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仙客来”匾额,头顶兀地响起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簌簌地砸落在地上,溅起一蓬蓬黄色的土雾。这时已到用晚饭的时间,二人稍作洗漱,和爷爷直奔酒馆而来。说是酒馆,其实就是客栈内部开设的大食堂,从客房到食堂之间有带盖的长廊连通,倒不虞会淋雨。饭厅是通长的三间大屋,里面摆着十来张粗糙的木桌子,并无隔断、雅间之类的豪华设施。进食时,食客彼此间容貌可见,声音可闻。寻常百姓和底层的武林人士最喜欢在这种地方打发时间,尤其是晚上,一顿饭吃上它两三个时辰也很正常。 仇九三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点了些普通吃食,等着店小二上菜。 临近的一张大桌上,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尽皆短衣打扮,一看便是常年在江湖中行走的武者。这些底层武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打把式卖艺的,有替人讨债的,有做临时保镖的,有替人占桩助威的,有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甚至有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不一而足,各人有各人的谋生手段。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武林中各种小道消息出奇的关注。这倒也难怪,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帮人做的都是刀头tian血的营生,若不清楚哪家背景深,哪人武功好,哪个是官府之人,哪位又是地方豪强这些基本的保命符,那指不定哪天就会惹上杀身之祸。 看得出,那张桌子的人已经酒至微酣,正是神经兴奋的时候。只听得其中一人道:“包兄,最近又打听到了什么江湖秘辛,给兄弟们说道说道。” 这句话顿时引来同桌一片符和声:“是呀,是呀!外面正下大雨,左右兄弟们也无处可去,包兄就给大伙讲讲吧。来,小弟先敬老哥一杯,润润嗓子。” 被人称做包兄的,面团一样的脸庞,肤色发白,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弯曲成笑纹,一看便是个左右逢缘,老于世故的人。姓包的呵呵浅笑着,口中兀自谦逊不止:“诸位客气了,客气了,包某感激不尽。”将空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扬声道:“诸位,不是在下卖关子,实在是包某也没打听到什么新消息,值得奉上各位。” 旁边一位年龄稍长的人道:“包老弟也忒谦虚了,在坐诸位哪一个不知道包老弟被人送了个外号叫包打听,天下之事,又有哪一桩瞒得了老弟?” “不怕诸位见笑,那些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听来的,哪一个不是包某舍命舍财换来的?别的不说,就凭在下与诸位的交情,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奈何祸从口出,就只怕言语有失,这万一得罪了哪位高人,小弟就是有十条命也吃罪不起啊!” “这个自然晓得,我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绝然不会让包兄弟白说。这样吧,包老弟今天的酒菜钱老哥哥包了,管够就是!相信其余诸位自然也不会白让包老弟白lang费吐沫星子的,大伙儿说是吧?” 众人被包打听吊起了胃口,急得猫爪挠心一般,连忙轰然附和道:“裴老哥说的是,若包兄说得好,我等自会有银子奉上。” 包打听故作姿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时不再推托:“既然大家看得起在下,那我就不买关子了。诸位可曾听到过最近流传的一首诗?” “包大哥刚说不卖关子,怎么就又卖上了?您老就直接说吧。”一位红脸膛,豹子眼,硬扎扎络腮胡子,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断定是位脾气暴躁,性子直爽的中年汉子,“铛”的一声把一块碎银子扔在包打听面前,仰脸就是一口闷酒,把酒杯在桌子上一蹲,“在下最喜欢直来直去,还请包大哥痛快些!” “好好,卫老弟真是性情中人,够意思!老哥受之有愧,既如此,各位听真了,这是首七言律诗,是这么写的……。” 春雨冬雪偶相逢,行云流水任西东。 独取萧瑟轻寒处,烟柳翩飞披凌红。 龙鳞高卧乌巾巷,横笛几度出奇峰。 樽酒和乐宜浅饮,屠尽荆楚玉山雄。 仇九只觉得这首诗合仄押韵,用词讲究,隐隐有一种雄浑之气,却有些似懂非懂。 正疑惑间,只听得那姓卫的道:“这他娘的文绉绉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老弟别急嘛,听老哥慢慢道来。这首七言诗,四段八句,每句都暗含着两个人名,共十六人。这十六人,个顶个的都是当今武中尊者,人中翘楚。诸位最好记仔细了,别将来稀里糊涂捋到虎须上,让老虎咬了手,那时可休怪老哥今天没告诉你。” 第45章 风雨夜来人 众人知道已说到紧要处,顿时凝精聚神,那些已经将酒杯举到嘴边的,就像一瞬间变成了泥雕木塑,杯贴在唇上,却停杯不饮。 “先说第一段:春雨冬雪偶相逢,行云流水任西东。诸位可能猜出指哪四位?” “难道是暮春雨、董吟雪两位前辈?另两位就不知道了,还请包兄指教一二。” “不错!前一句正是指暮春雨、董吟雪两位前辈。想当年这二人郎才女貌,你情我愿,本该成就一双神仙眷侣。奈何造化弄人,最终演了出错点鸳鸯谱,失之交臂,令人唏嘘,据说乃是男方暮春雨之过。董吟雪何等人物,岂能咽下这口恶气,自此以后,每次见到暮春雨,必定大打出手,三十年不眠不休。倒是那暮春雨,虽说修为要稍高于董吟雪,但也许心中有愧,每回都手下留情,所以二人虽然几十年相斗无数,却也从未有人受伤。” 仇九和茵儿俱是心头一震,没想到包打听第一个提到的江湖大人物,就是行了拜师礼,还传授了一套《乾坤剑法》的西岳派第一代弟子暮春雨和董吟雪。 “那句‘行云流水任西东’指的是布行云、洪流水两位前辈。这二位一西一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了仇家。两家之人每一次偶遇都会发生械斗,直到一方尽数丧命才会罢休。所幸相距甚远,相遇的机会可说是少之又少。不过,正因如此,两家人都很少在江湖走动,所以我等才鲜闻其名。” 包某讲的卖力,大伙听得投入,皆停杯不饮。 只到此时告一段落,才有人端着酒杯站起来说道:“我说几位,包老弟讲的如何?” 众人轰然道:“好!” “既如此,那咱们一齐敬包老弟一个怎么样?” 众人纷纷站起,举杯和包打听喝了个对饮。 刚才说话那人继续道:“蔡某今天托个大,哥几个还没有孝敬的,就把银子一并拿出来,咱们听包老弟一口气讲完好不好?” 一阵咣咣之声响起,包打听一边划拉银子,一边道:“不好意思,让各位破费了,包某惭愧,惭愧啊!” “那‘独取萧瑟轻寒处,烟柳翩飞披凌红’却也是说的四个人,前一句是南宫萧瑟、凌轻寒两位前辈,后一句是柳轻烟、蔚迟凌红。那南宫和凌前辈常年生活在极寒之北地,鲜少踏足中原,诸位想必都没听说过。至于柳轻烟和蔚迟凌红夫妇,在座诸位即便没有受过他们的恩惠,恐怕也都熟悉的很,在下就不缀言了。” 坐中有人接住话头道:“是呀是呀,提起柳家夫妻,在坐的谁不挑大拇哥!那可真当得起侠义二字。想当年老弟在四川道上走镖,被蒙山寨的马匪劫了镖去,若不是求得柳家夫妻出手相助,小弟即使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人家啊。从那以后,小弟自知修为低微,索性退出了镖行。” 钟万手微微颔首,轻声道:“此人说的不错,柳家夫妇的确当得起侠义二字。” 仇九猜爷爷大概识得柳家夫妇,正想向老人探问这二人底细,突见爷爷捂着嘴巴打了个大的哈欠。他既心疼爷爷,又想再多听听这些江湖逸闻,便道:“茵儿,你和爷爷先回客房歇着吧,我再坐会儿也就回去了。” 茵儿也是困意甚浓,叮嘱了仇九几句,扶着爷爷先回了客房。 仇九让店小二又添了茶,又温了壶酒,浅斟慢饮,其意并不在吃喝,注意力全放在正纵论江湖的临桌上。只听其中一人打了声“呵呵”,道:“包兄,你现在列举的这几位,有的尚是弟子身份,有的年纪尚轻,似乎都不足以服众。况且据小弟所知,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可不止你说的这几位,人家的名头或许还要比你说的这几位高出许多。不知这是为何?” 包打听到:“不瞒老弟,愚兄听到这首诗时,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如今细细想来,或许写这首诗的人所知有限,或者受篇幅所限,无法涵盖尽天下英雄,却也不足为奇。” 见包打听的话头被打断,姓卫的汉子显得颇不耐烦,大声道:“我说姓金的,别那么多废话好不好?你管他有谁没谁,总之比你本事大就行。我们在座的各位,不就是想知道什么主惹不起,什么人得躲着走吗?既如此,管他娘那么多干嘛?” “好吧好吧,算小弟多嘴,包兄请继续。” “那就再说说‘龙鳞高卧乌巾巷,横笛几度出奇峰。’这‘龙鳞高卧乌巾巷’说的是龙霖前辈和乌驮前辈。金老弟,这两位隐世高人,可能入得你的耳吗?” 姓金的连连摆手:“见笑了,见笑了,金某和人家比起来,那是天上地下,连提鞋都不够格,呵呵。” 包打听抿了一口酒,接着道:“这二位,成名已久,都是传说般的人物,隐居多年,实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龙霖前辈自打十多年前自漠北军中隐退后,就好像平空消失了一般,再无人看到过。那乌驮前辈,虽久居江南繁华胜地,却也神秘得紧,鲜少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每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必黑袍罩身,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正暗合着姓名中那个‘乌’字。” 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壮汉忍不住接口道:“在下孤陋寡闻,头一回听到龙、乌二位前辈的名字。那龙前辈既然销声匿迹十多年,想必早已仙逝,为何还会出现在诗中?此其一。其二,听包兄说起乌驮前辈的神秘,小弟实在感兴趣的很。不瞒诸位,小弟不日将远赴江南一遭,届时总不能遇到黑袍罩身的,便都当作是乌前辈而退避三舍吧?” “钱兄弟,且耐心听愚兄说完。龙霖前辈既然出现在诗中,自有缘故,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们又不是写这首诗的人,如何能知。至于乌前辈,你现如今只知他的姓名中为何有个‘乌’字,可那个‘驮’字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莫非是说这位前辈是个驮子?还请包兄赐教!” “非也非也。驮子不假,却非驮子。”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驮子却非驮子”?疑惑归疑惑,却皆知趣闭口,静待下文。 果然,包打听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甚是得意,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才接着说下去:“乌驮前辈绝非驮子,相反,倒是身高八尺有余,但每次公开露面时,除黑袍罩身外,必以驮背示人,身高缩到不足六尺。此是为何?” 见仍是无人接腔,包打听有些悻悻,就好似逗哏的缺了捧哏的一样不痛快,只好自问自答:“这乌前辈,精通缩骨术,每次将身高缩小时,脊背隆起,就好像驮背一般。” “基于这两个特征,江湖人送了乌前辈一个‘乌驮’的名号,乌前辈对这个外号不以为忤,反以为喜,索性以后便以‘乌驮’自称,原来的名字也干脆弃之不用了。这位乌前辈,一身缩骨术十分了得,对敌时,身形暴涨暴缩,避袭远击,端的是防不胜防,让人闻之胆丧。乌前辈平时待人接物,外出办事,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只有事涉杀人做案,江湖纷争时,才会黑袍罩身,驮背示人,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家虽知道乌前辈就住在江南,却无人识得乌前辈的庐山真面目。” 包打听在乌驮身上着墨很多,实质是因为他偶尔听人论起乌驮时,所获信息甚是详细,所以才在此特意卖弄一番,以抬高自己“包打听”的价值,让在座花费了钱财的诸人感觉所废不虚。仇九则听得心神激荡,先是想到爷爷的“万手”名字由来,又想到曾在锁龙谷中修炼过的“缩骨涨身术”,不由心痒难耐,恨不能立时就再修炼一番。 “诗中‘横笛几度出奇峰’,说的乃是两位后进高人,一位是……” 正此时,饭厅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两扇木门磕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咣当,咣当”作响,随后四个浑身湿漉漉的人闯了进来。包打听住口不讲,大伙齐齐扭头向门口看去,想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只见进来的四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大幅度抖动身上的雨水,弄得水花四溅,相邻的客人顿时遭了殃,身子上,酒菜上都落了不少水滴。众人怒目而视,但见这四人面相凶恶,却也无人敢出言相斥。 这几个人一边抖落雨水,一边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发着牢骚。 高者道:“乃球个鬼天气,说下就下,把老子淋得湿圪查查得。” 矮者道:“*他娘,让乍几个跑的么远,可受痛罪了。” 胖子道“赵师兄,钱师兄,别埋怨了,赶紧弄点酒喝,先暖和暖和再说。” 瘦子道:“对对,孙师兄说的对,真是饿坏了。” 第46章 以一敌四 凶霸霸闯进来的四人,满嘴山西口音,站在门口向屋内巡睃,昏暗的灯光下,见十几张饭桌坐的满满登登,唯独仇九独自占了一张桌子。四人沿路泥水淋漓,走到仇九所在桌前,大刺刺径自坐下,旁若无人,连正眼也没瞧一眼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四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皆是黑衣短襟打扮,左胸衣襟上绣着一个血红的“五”字,这个“五”字每一笔都似浓醮血水写就,笔划边缘参差剑凸,像极了一张张尖牙血嘴,甚是诡异。仇九猜想这些**概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外出办事夜遇风雨,便进店来避雨打尖。尽管人家把自己当成了空气,视若不见,仇九仍微笑颔首致意。 这些人也许是饿的急了,也渴的急了,见桌上有现成的洒菜,伸手便吃,举杯便喝。仇九浑不介意,继续保持微笑。充饥裹腹之物只能用来充饥裹腹,仅此而已。自己既然吃饱喝足,让给别人倒也无妨。 店小二过来张罗,那被人唤作钱师兄的矮小汉子挥挥手,表情颇为不耐:“有甚好吃的,好喝的,快快上来,大爷们甚是饿的慌。” 店小二躬身一诺,退下去准备。四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小的瘦子道:“赵师兄,姓柳的那对狗男女,竟敢不接请帖,也太不给咱五台圣宗面子了。” 那个身形长大的赵师兄道:“李师弟,咱们师兄弟临行时,师傅曾有交代,只需将请帖送到被邀请人手上,就算完成任务。至于他们赴不赴约,宗门自有处置,非是你我师兄弟操心的事。” 仇九从四人对话中猜出,这四人是师兄弟的关系,大概是受一个叫五台圣宗的门派所命,远来滇南给什么人送请帖,依师兄弟之间的排序,分别是高矮胖瘦四个人,各姓赵钱孙李。 二师兄斜眉吊眼,面色阴冷,一看便是个狠角色,压低声音道:“赵师兄,依着师弟的意思,既然姓柳的不给宗门面子,就该施毒取了他二人的性命,也教天下人知道五台圣宗不好惹。” 赵师兄看来在四人中排行最大,闻言“嘘”了一声,同样压低声音道:“钱师弟你忘了吗?临行前,师傅千叮咛,万嘱咐的,教咱们千万别轻举妄动,以免坏了大事。” 姓李的瘦子,也就是排行最末的四师弟道:“也是昂,反正离会期还有二年时间呢,急甚呢?咱们宗门后台那么硬,届时看谁敢……” “吭,吭!”赵师兄几声咳嗽,打断了李师弟的话头。 二师兄领会了大师兄的意思,眉毛吊起,冲仇九一瞪眼,喝道:“小子,贼头贼脑的,偷听什么?滚一边去!” 上一刻,仇九当这四人为草莽英雄,人虽粗卤,但多半性情使然,所以尽管他们状甚无礼,也并不计较,始终微笑以对。从姓钱的喝骂出口的一瞬间起,仇九将这四人看成了一堆垃圾,所以面无表情。是的,不仅没了笑纹,甚至连冰冷都见不到一丝。对于垃圾,你只能无视,与垃圾枉呈口舌之争,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自降身份。这番话是爹爹说的,仇九记着,所以仇九此刻坐姿不变,不带感情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体里穿过去,投向远方。 二师兄见仇九泥雕木塑般,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心头火起,劈手向仇九肩膀抓去,欲将仇九直摔出去。 仇九的拳脚功夫,已在锁龙谷中练得熟稔至极,本是放在桌上的左手五指箕张,簌的上抬,使一招“翻云覆雨”,一把便扣在了姓钱的右手脉门上。二师兄原本没把仇九这个少年放在心上,却万没料到一招即受制于人。情急之下,不顾脉门要害被制,拼着右手被废,使力回挣。却没想到仇九一只左手竟像虎钳一般,力大无穷,牢牢卡在自己的手腕上,连挣几挣,别说挣脱了,竟连半分也未移动。二师兄心头大骇,左手握拳直出,击向仇九面门。仇九不闪不避,左手大拇指用力一按,二师兄只觉得全身一麻,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左臂在半途上软绵绵垂了下来,口中不由得发出“啊,啊”的呼痛声。 五台圣宗旁观的三人一开始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双臂叉在胸前,面带微笑,准备看仇九的笑话。直到此时,直到钱师兄发出惨呼,才意识到不对劲,纷纷亮出兵刃,向仇九身上招呼过来。仇九左手一拧,将二师兄带得横躺在桌面上,与此同时,抬膝盖猛力顶向饭桌底部,整张桌子凌空飞起,连同二师兄一同迎向三把钢刀。 三人骤遇大变,仓促间撤刀后纵,倒也算应对及时,没伤到自家的师兄弟。几间不大的饭厅满满登登摆着十几张大桌子,空间本就逼仄,几人慌乱中无暇顾及,登时把身后的两张饭桌撞翻在地。一时间,只听“垮嚓,哗啦,扑嗵”一阵乱响,盘盏酒具、断桌破椅、人的身体,还有残汁剩菜,滚乱了一地。 五台圣宗的四名弟子狼狈起身,高声爆着粗口。那些被殃及的食客,亦是骂骂咧咧。不过两拔人骂的对象却是不同,五台圣宗弟子骂的自然是仇九,那些倒霉的食客本来一开始就看举止粗卤的四人不顺眼,经此一闹,更是将口诛的矛头纷纷对准了四人。 “从哪里冒出来的蛮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呀是呀,竟然以大欺小,没皮没骚吗?” “懂不懂江湖规矩,还要不要脸皮,倚多欺少吗?” …… 四人在众人的斥责喝骂声中,尴尬万分,脸上变颜变色,通通涨成了猪肝色。领头的赵师兄恼羞成怒,双手握刀,双目尽赤,猛一摇头,甩掉挂在前额的一片菜叶,凶狠道:“一起上!剁了这小兔崽子再说!” 四人训练有素,临阵经验丰富,绝非好相与之辈。身形悠然闪动间,早已各倨方位,赵钱在前,孙李倨后,瞬间将仇九团团围定。 四名凶神恶煞壮汉,四把寒光闪闪钢刀,八只直欲噬血的眼睛,将一个小小少年围定,情势端的凶险万分。 站在仇九背后的姓孙的三师兄率先发难,跨上一步,钢刀一举,挟风夹势,当头劈落。只为微隙小怨,下手毫不容情,竟要将仇九一刀劈为两半。姓李的四师弟见师兄出手,更不迟疑,使一招“推窗望月”,钢刀向仇九腰间横斩而来。孙李二人配合默契,一个自上而下,一个从右往左,一出手就封住了仇九上下左右四个方位。按常理,仇九只需向前纵身,脱离攻击,就可化解孙李的二记杀招,但赵钱二人在身前环伺待敌,此路不通!在饭堂之内的食客,离的近的,纷纷退后闪避,离的远的,尽皆停箸不饮,注目观瞧,见仇九骤然遇险,避无可避,即刻就要血溅当场,纷纷惊呼出声,替这个少年捏了好大的一把汗。 仇九心念电转,瞬间便对场上形势做出了判断,做了三个动作。 第一个动作:背身举剑上迎,“铮”的一声刺鸣,刀剑相交,火花四溅(仇九修炼淬体功已有时日,身体柔软似柳,能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就比如这招背剑)。二师兄连退三步,只觉虎口发麻,一柄钢刀向上崩起,几乎拿捏不住,连忙手上用力,才避免了钢刀脱手之耻。二师兄悚然大惊,暗抽一口冷气,想不通为何这个少年竟有如此大的神力。这里要交代一句,在锁龙谷时与崔独狼的那一战,让仇九明白,天龙剑乃不世之神兵,世所觊觎,自己艺业未成,难以保全,所以随身携带的不过是一把寻常宝剑,那把天龙剑,则收进了包裹中。若不然,刀剑相交时,姓孙的手中宝刀,已然被削断。 第二个动作:脚掌在地上猛蹬,身体呈虾状向后疾退,撞进了四师弟的怀里,那钢刀也就扫了一个空。四师弟收势不住,右手连同钢刀圈了回来,手腕却正好迎上了仇九空着的左手。 第三个动作:仇九左手一张一合,扣在四师弟的右手腕上,再一用力,四师弟只觉手腕上巨痛传来,耳中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胳膊一软,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钢刀的刀尖朝下,落向地面,“噗”的一声钉在可怜的四师弟脚面上,钢刀晃得几晃,歪倒在地上。 这一切的发生,写出来话长,其实只是电花石火间便已结束,当钢刀扎在姓李的脚面上时,众人为仇九担心的那一声惊呼刚刚落定。钢刀委地之时,旋即便又是更大的惊呼声响起。这声惊呼既有为仇九有惊无险长出一口气,更多的却是震惊。仇九和爷爷、茵儿一同进来时,大伙都瞧见了,虽仇九比之普通少年身形稍显高猛,却是面相端正,举止平和,大伙也只以寻常人看待,并未特别注意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默默喝酒吃菜,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竟身负惊人技业,一招之内便挫败了对方两个名门弟子。 第47章 妙空道人 众食客讶然,五台圣宗的四个弟子更是吃惊。师兄弟四个一路南来,不是山高林密,毒虫瘴气肆虐,便是河阔lang高,湖泊沼泽遍地。所过之处飞禽走兽到处都是,人却难以见到几个。因此上便像城里人游览乡下,自觉高人一等,一路上趾高气扬,不可一视。 四人万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简陋不堪的小客栈中,一个吃着最下等的菜,喝着最劣质的酒,穿着最粗陋的衣服,相貌普通、举止低调的少年,仅用一个照面,便重创了自己一人。赵钱孙三人当即收敛心神,再不敢有半分小觑天下英雄之心。姓赵的使一个眼色,姓钱的往左横移几步,与姓孙的一起重新形成犄角之势。那个姓李的四师弟,右手腕骨折,左脚被刀刃刺穿,伤得不轻,只得退至一旁自行疗伤。 大师兄运气于臂,眼见得袍袖下肌肉一块块波lang起伏,甚是骇人,众食客见此情景,尽皆悚然。尚未定下神来,就见他弓步向前,原本横在胸前的宝刀,猛地自左上向右下斜着劈向仇九腰腹,声势惊人。仇九撩剑相迎,宝刀却半途变向,向下削向仇九右腿。仇九来不及用剑招架,情急之下,急忙向左错身,避开这凶险的一击,却不料早已虎视眈眈守在一旁的姓钱的矮子,使一招“野猪拱地”,扫向仇九的下盘,仇九此时立足未稳,想要避开乘隙而出的这一击,端的很难。四下的食客心头也是一凉,胆小的干脆把眼一闭,不忍见这少年断腿的惨剧。 仇九也是临危不惧,机变百出,宝剑在地上一点,使出“枯叶御风”的轻功,身子横着凌空飞出,避过了这险之又险的一记偷袭。赵钱孙三人也是见机的快,见仇九凌空,无处借力,三把宝刀齐下,一攻中路,其余两刀分击头脚。仇九身子无处借力,无法靠移位来躲避,虽有宝剑,却也至多格开一柄宝刀。仇九心说完了,索性眼一闭,运元气于胸腹护住要害,宝剑则迎向袭向头部的钢刀,拼着重伤,好歹先保住命再说。 只听“铮,叮当,簌簌”之声不绝,仇九预料中被刀砍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睁开眼睛一瞧,身上好端端的,连根头发也没少。仇九从地上跃起,心中狐疑不定,不知怎么回事。 五台圣宗的三名弟子却住手不攻,赵师兄横刀在胸,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高声道:“是哪位朋友发的暗器?请亮出万儿来,咱们真枪明刀地斗一斗,像这样只敢躲在暗处下黑手的,却也算不得好汉。” 仇九见钱孙二人两手空空,钢刀掉落在地上,地上还有两盏已经扭曲变形的铜酒杯,旋即明白刚才是有人暗中掷酒杯出手相助,自己才免了一场大祸。 只听屋角一人“嘿嘿”冷笑,众人闻声望去,见东南角上,一人倨桌而坐。那里是屋内光线最暗的所在,所以并看不清那人长相如何。 那人冷笑几声后,开口道:“小友,过来。”仇九兀自惊魂未定,呆愣着没动,就好像没听见似的。 那人声音尖细,如锥刮铁,语气中已有几分不耐:“小子,这帮疯狗你是打不过的,若不想被疯狗咬,就赶紧到老夫这里来!” 此刻情形,那两只铜酒杯很可能就是这个自称“老夫”的人掷出的,是友非敌。仇九紧走几步,跨过一地的残桌断椅,隐入了那人所在的角落中。在这期间,四名惊骇万分的五台圣宗弟子,一动不动,竟忘了出手阻拦。又或许并非是忘了,而是不能,是不敢,是忌惮。 于剑术一道,仇九修习过《天龙剑法》,但手中少了天龙剑,施展不出剑法的威力;修习过《乾坤剑法》,但少了茵儿的配合,竟连两层的功力也发挥不出来。也是仇九应变极快,对敌时东一招天龙剑法,西一式乾坤剑法,有的还是临场自创,才在三名刀法上浸yin多年的五台圣宗弟子围攻下走得几招。其实虽败有荣! “小子,吃块狗肉压压惊。”仇九甫一坐定,一只干枯的手便伸了过来,手上赫然拿着一块狗肉。 仇九凝目看去,黑暗的光线下,见这人高冠长袍,看不清颜色,显然是个道人。道人脸上线条清癯,光线昏暗,五官不甚清楚,那两只眼睛却是炯炯泛光。“谢谢前辈赐食。”仇九也不客气,接过狗肉,张口大嚼。 “不谢救命谢赐食,小子有个性。好好,老夫喜欢,喜欢!” “大恩不言谢,小子存在心上也就是了,又何必挂在嘴上?” 道人拊掌大笑:“妙极,妙极!”话毕,将桌上一人头大葫芦擎起,“咕咚”一声,自己先猛灌了一大口,又递于仇九,“可惜那两只酒杯打了疯狗了,小友若不嫌老道嘴脏,将就着喝点。” 仇九依言接过葫芦,仰脖喝了一大口,只觉入口极辣,一条热线顺喉咙一直流向胃里,被呛的咳嗽不止。 “妙极妙极,小友果是性情中人。”道人一连说了四个“妙极”,显是对仇九十分欣赏。 “嘿嘿,老道,我看你倒是不妙的很。”在老少二人喝酒对话之时,五台圣宗四人各擎兵刃,慢慢围拢过来,连被仇九重伤的李姓弟子也不例外。这一切当然被仇九看了个清楚,但见道人浑不在意,自己也就安之若素,任由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道人恍若未闻,也不用筷子,自顾在盘子里抓了块狗肉扔进嘴里,咀嚼有声,看着仇九道:“贫道最喜欢吃的,就是狗肉,不过疯狗的肉有毒,老夫却是不吃的。” 四人刚才见识过道人掷铜酒杯的功夫,力道之大,认穴之准,实在匪夷所思,又见道人说话时中气十足,不免心悸。赵师兄言语间也多了份恭敬:“这位道士,这个少年伤了在下的师弟,我们只找他讨还这笔帐,还请道人行个方便。” 道人却不答腔,仍冲仇九道:“若有一群疯狗,在你面前狂吠不止,你该如何?” 仇九知道道士意有所指,答道:“这个好办,直接赶跑就是,若疯狗不识趣,那也就只好打死打残了。” “妙极妙极,贫道虽不吃疯狗肉,但也不介意打死几只。” 四人见这一老一少对答间,尽是嘲讽,全没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不由火起,心中原本的忌惮被这怒气一攻,不免减了几分。姓孙的率先发难,其余三人也是纷纷跟进。四把钢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四道弧光,映在四张狰狞变形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道人兀自不觉,将夹在筷子上的一粒花生送入中,“咯嘣,咯嘣”嚼的津津有味。这时姓孙的钢刀的刀锋离道士头顶不过几寸,眼见道士这一场开颅破脑的血光之灾,已然避无可避,仇九不由惊“啊”出声。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道士动了,或者说微微动了一下,是的,就一下。右手看似不经意一抬,一双筷子迎上了姓孙的钢刀,那把钢刀“嗖”的被崩飞了出去,道士手中的一双筷子也被斩成四截,四下飞溅。紧接着便是四声惨呼响起,只见五台圣宗的四名弟子,人人掩面痛呼。再一细瞧,四只手却都是捂在右眼上,指缝间渗出洇洇血迹,显见是右眼已瞎。 从道士抬手用筷架刀,到四人右眼被断筷所废,仇九那声惊呼也才刚刚吐气完毕。借刀断筷、崩飞钢刀、掷筷伤人,几下动作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接,力道与分寸的拿捏恰到好处。仇九对道士出神入化般的手段佩服莫名,嘴巴因惊骇而圆张,连四名五台圣宗弟子狼狈离开,都未意识到。 直到道士开口说话,仇九的意识才返回到现实中:“小友,老道观你根骨奇正,应变机警,若假以时日,未来成就未必就比老夫差,切不可妄自菲薄。只是,你刚才对敌的那几下,招数不是招数,套路不是套路,实在不怎么样。”说完摇头不止。 仇九对道士这一手漂亮的掷暗器功夫心痒难耐,起身一揖到地:“小子仇九,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人道:“仇九……?不是姓钟吗?仇小子,你也不必问我,只回去向那钟老儿打听‘妙空’其人即可。” 仇九暗暗奇怪,怎么这名字听着倒像是道姑的名号?仍揖地不起,道:“原来是妙空前辈,小子失敬了。小子对前辈那一手掷暗器的功夫实在喜欢得紧,不知前辈是否肯指教晚辈一二?” 妙空道:“小子,起来说话,刚才见你还蛮洒脱的,怎么突然间酸腐起来啦?” 仇九不敢有违,依言起身坐好,因为有求于人,有些手足无措。心道:“若茵儿在这里就好了,那丫头精灵鬼怪的,最擅长讨人欢喜了,说不定可以求得这位妙空道士愿意传授施暗器的手法。” 第48章 乾坤合璧战圣宗 “小子,老夫问你,你与那钟老儿是什么关系?” 仇九猜想妙空大概早就坐在这里了,不仅看到了钟爷爷,而且似乎还是旧识,但绝对是友非敌,否则不可能出手救自己。人家有恩于己,这类问题倒也没必要隐瞒,仇九恭声道:“小子是他老人家收的干孙儿。” “哦……原来如此,那个小丫头又是哪个?” “那是钟爷爷的亲孙女,名叫钟茵。”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这哪是认干孙儿呀?分明是招孙女婿嘛。钟老儿这算盘打得蛮精嘛,见到好的,便抢先下手。哈哈哈哈。”妙空说到好笑处,全然不顾尴尬万分的仇九,自顾哈哈大笑。 笑毕,扬脖喝了一大口酒,将酒壶递以仇九。仇九这次学乖了,没敢大口喝,小口抿了几口。只听妙空道士接着道:“说起来,老夫倒是欠着那钟老儿好大一个人情。原本想,钟老儿早已死成灰了,这笔人情也就不用还了。看来无巧还真写不成书,没想到竟在这个小酒馆撞上了,刚才吓得老夫躲在暗处,都不好意思出来相见,哈哈。如今看来,这笔帐倒不宜再赖着了,干脆还了吧,也好就此消了老夫一个心魔。” 说着,妙空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皮小包,递到仇九手上:“小子,你不是想学暗器吗?照着上面参练就行。不过,若想有老夫这等本事,你的内功却还差的远。嘿嘿,老夫也是瞎操心,你守着钟老儿,有大把的丹药,修炼内功又有何愁?” 饭厅中的食客经刚才一番打斗,胆小的早已脱身而去,剩下不多的几个也躲得远远的。二人说话时声音极低,旁人倒也休想听到半个字去。 不多的食客中,就包括好奇心极重的包打听。自打道人亮了一手暗器功夫起,包打听一双眼睛就从未离开过这个昏暗的角落,脑中也在不住搜索着江湖中成名的高人,想来想去,竟无一契合。此时,忍不住发问:“前辈,在下包打听,对前辈一手神鬼莫测的暗器功夫实在是佩服的很。请教前辈高姓,也好让在下将来在江湖上为前辈扬名立万。” 妙空此时口中含着一粒花生,尚未咀嚼,闻言“扑”的一口吐出,那花生去势甚疾,将包打听两颗门牙打落,喝骂道:“什么狗屁包打听,若还想留着那颗脑袋骗吃骗喝,就乘早给道爷滚蛋。若敢再吐半个字,道爷让你变成一张包袱皮!” 包打听是见风使舵的江湖老油条,虽受折辱,却连句告饶的话都不敢再说,以手掩口,弓身一揖,先是退行三步,才转身狼狈出了酒馆。 仇九虽不知道该如何把一个人做成包袱皮,但妙空道人神威凛凛的样子仍让仇九羡慕不已。此时,外面的雨已经住了,一轮圆月悬在道人身后的窗外,月光倾泄而入,反而让仇九更看不清妙空是何长相。 妙空道人意似阑珊,淡然道:“小友,把老夫的酒菜钱一并结了。” 仇九未及作答,妙空一长身形,也不走正门,身子越窗而出,消失在月夜中。 回至客房时,已届亥末,爷爷和茵儿早已安歇,仇九只打消向爷爷打听妙空道人的想法,留待明天再说。 第二天,三人用罢早饭,赶起简易驴车,继续上路。昨晚的一场大雨,致道路泥泞湿滑,极难行走。仇九在驴车旁又扶又推,小心护持,一时竟无暇分说昨晚发生的事。如此艰难行进了约二个时辰,前面忽有山洪阻路,三人只好停了下来,找了块平整干燥的地方打尖休息,静待洪水退去。此时日头已快到正顶,估莫着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下一站用餐了,三人取出干粮,决定吃点干粮压压饥。 仇九将一个煎饼举至嘴边,将咬未咬之时,忽听到来路方向传来杂沓的马蹄声。仇九将煎饼放回包裹,找了块地势高的土坎,站上去查看动静。大雨刚过,天空一碧如洗,视线极好,只见约一里外,四骑马蹄翻飞,正向这里疾驰而来。又过了一会儿,仇九看得分明,马上之人赫然便是昨晚被道士妙空各打瞎一只右眼的五台圣宗的四名弟子。仇九暗道一声糟糕,奔下土坎,冲茵儿道:“有敌人,亮兵器。” 既然天龙剑不能轻易示人,就只能和茵儿联合施展《乾坤剑法》应敌。仇九与这四人交过手,知道根底,自忖乾坤剑合璧之下,未尝便没有胜算。 蹄声急骤处,四人四骑已越过低冈,径自来到山洪边。四人驻马勘测一番后,大概也拿不准贸然涉水有多大风险,兜转马头,直奔三人歇息处而来。 高矮胖瘦的四名五台圣宗弟子,即便坐在马上,身形也是明显有异,只有右眼上蒙的黑色眼罩倒是整齐划一。乍一看上去,状甚凶恶,颇像是响马山匪。茵儿不识得这些人,更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统一在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脸上作色,心中发悚,不由将身子向仇九身侧靠来。仇九轻轻捅捅茵儿的手臂,示意别怕。 马上四人兀地看到仗剑而立的仇九,尽皆一愣。四人昨晚被伤致残,极度的怨毒恚恼,无奈一则任务在身,不敢横生枝节,二则也实在是技不如人,根本无力报复,只得隐忍不发,另寻了一家客栈疗伤休息。昨晚重伤之下,四人又是医治,又是调理,闹腾到寅时方才睡下,今早也就起的晚了,所以虽然骑马,却落在了仇九三人的后面。也是巧合,这两拨人,一个要返回山西,一个要前往渝川,皆往北行,再加山洪阻路,这才最终冤家相聚。 四人催动坐骑,至仇九三丈处跃下马来,各擎兵刃在手,不住地嘿嘿冷笑着,欺上前来。 姓孙的三师兄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你伤了老子一只眼,老子须得也在你身上捅上十七八只透明的窟窿,方才解得我心头之恨!” 赵师兄想努力挤出一丝笑纹,却不料牵动了右眼的伤口,“滋”地抽了口冷气,道:“孙师弟且慢。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打伤我们的乃是个道士,并非这个少年。小兄弟,只要你告诉我们,昨黑那个道士姓甚,叫甚,甚地方人,我们兄弟几个未尝不可饶你一命。” 昨晚四人骤遇飞来横祸,却未来得及请教仇人的名姓,及至后来被筷子刺瞎右眼,惊悚疑惧之下,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只得落荒而逃。今天巧遇仇九,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定然识得昨晚那个道士,就想套问出仇人的身份,也好日后按图索骥,伺机报复。 至于饶了仇九性命之类云云,赵师兄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却并不会对这个差点命丧自己刀下的少年,生出什么守信重诺之心。对于这一节,仇九完全能想到,当然更不会上了这个恶当,但既然赵师兄提到了妙空道人,而且言语间颇为忌惮,仇九倒不会放过拉大旗扯虎皮的机会。 仇九面色冰冷,语气更冷:“那位前辈的姓名,你还不配知道。但那位前辈说过的话,小爷并不介意再重复一次。” “他都说了些甚?” “前辈说:虽然疯狗的肉有毒不宜食用,但对于乱咬乱吠的疯狗,却尽可以打残乃至打死。” 赵师兄勃然大怒:“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羞辱大爷!小子,本想放你一条生路,看来倒是爷有些儿自作多情了。”冲三名师弟一挥手,“也别管甚么江湖规矩了,大家伙一起上,赶紧料理了这小子好上路,免得夜长梦多。”赵师兄口中的夜长梦多,自然是指神秘莫测的妙空道人这个变数,生怕那道士就在左近,想早些把此间事了,也好尽快抽身远遁,去执行宗门交派的余下的几件任务。 四人状若疯虎,挥刀便上,浑没把一个风竹残年的老者、一个瘦瘦柔柔的少女和一个ru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得交待一句,茵儿忍受不了每天脸上涂满药膏的那种腻歪感,已经除去易容,恢复了本来相貌。 仇九和茵儿各倨方位,一动不动,凝神以待。看在四人眼里,就好似两个娃娃被四把挥舞的霍霍钢刀激起的无形戾气吓傻了一般。说时迟,那时快,四把钢刀裹挟着团团光影,已接近至二人身前二尺以内。眼见就要得手,四人脸上肌肉扭曲变形,狞笑不止,配上黑色的眼罩,四只独眼凶光毕露,赤红如血,更显狰狞可怖。 间不容发的瞬间,仇九出手了,一招“毒蛇出洞”,突刺当先扑至的赵师兄胸前,赵师兄顾不得伤敌,抬刀格挡。仇九不等招式使老,臂如蛇身弯曲,剑尖如蛇信吞吐,忽攻左右两侧的钱孙二人。仇九出手的同时,茵儿也行动了,一招“横山如带”,玉女剑如梭织绵,匹练而出,在仇九和自己身前舞出一朵朵碗大的剑花,二人招式,一攻一守,正是“乾坤剑法”。 第49章 初境和化境 茵儿剑招一出,便将四人攻来的招式悉数拦截在外,仇九毋需它顾,全力攻向四人,登时将四人逼的连连后退。四人提刀环立,一脸怔忡,满腹疑惑。没想到昨晚的手下败将,一夜间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功力大增,即便加了个瘦小的助手,可如此天差地别一般的变化实在也太过诡异。四人收敛心神,齐齐低吼一声,揉身再上。仇九和茵儿瞬息间攻守易位,茵儿主攻,仇九主守,甫一接触,四人便又被逼退。钱姓弟子手捂大腿,指缝间鲜血丝丝渗出,滴落在潮湿的地上,涸成一朵朵血花。 双方刚战得两回合,姓钱的便即着伤。四人吃了个小亏,进招时更加小心翼翼。未斗得几招,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只见一直游走于战圈外,伺机而动的李姓弟子手捂左胸,栽倒在地,手脚挣了几挣,便没了动静,显见得已然一命乌呼。却原来是圣宗门的李姓弟子,见大家激斗正酣,偷偷向钟万手靠拢,意图将老人控制后,作为人质逼仇九二人就范。不料却被茵儿识破,手一扬,一直暗扣于左手的玉女梭激射而出,从后背射入,正中李姓弟子心脏,顷刻间取了他的性命。 赵师兄见事不可为,又忌惮左近的妙空道人,又生怕耽搁宗门之命,嘬唇呼哨一声。其余二人收到信号,与赵师兄退至马前,翻身上了坐骑,也不理会李姓弟子死活,扬鞭催马,跨过山洪,径向北飞驰而去。 仇九和茵儿相顾愕然,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如此狠戾,全然不顾同门师兄弟死活。仇九过去探了探李姓弟子的鼻息,见那人已然气绝。茵儿打斗时精神高度紧张,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见那人被自己亲手所杀,一时难以适应,蹲在一旁呕吐不止。仇九好言安慰,爷爷在一旁频打边鼓,茵儿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死者为大,仇九就近挖了个浅坑,将姓李的尸身埋了。面对低低的坟头,想着原本互不相识的人,却要争强斗狠,甚至不死不休,直至抛妻弃子,客死它乡,不由轻叹一声,道:“但愿你能在阴间做个聪明鬼,再也别打老人的主意了。” 三人稍事休息,见山洪已经变成了混浊的溪流,决定继续上路。过了溪流,地势渐趋平坦,沙石质地的路面也不再泥泞,已不需仇九和茵儿左推右扶护着驴车前进了。 道路两边,一蓬蓬不知名的野花摇曳生姿,雨洗的绿树青草在和煦的阳光下散发出令人愉悦的清香。在驴车轱辘有节奏的“吱呀”声中,水塘里青蛙的欢唱会嘎然而止,栖息在高树上的一只鹦鹉却旁若无人,继续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 茵儿渐渐高兴起来,想到了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九哥哥,刚才那四个人,好像认识你,而且似乎与你还有过节,他们说的那个道士又是谁?” 茵儿满腹疑窦,仇九又何尝不是有疑问待解?当即将昨晚茵儿和爷爷离开饭厅后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问道:“爷爷,那道士说,只要向你老人家说出‘妙空’二字,你便知道他是谁。” 在仇九讲述的过程中,茵儿的一张小嘴惊得就没合拢过,既为仇九迭遭险情担忧不已,又为仇九的一番奇遇惊诧不已,连连跺脚后悔不迭,深悔自己不该早早离开。 钟万手舒舒服服地斜靠在驴车上的一大摞被褥上,眼睛瞄着湛蓝的天空上一朵缓缓飘动的白云,声音因为回忆而变得空远:“那道士,是不是身形颀长,生着一张驴脸,眉若卧蚕,两只眼睛就好似两条裂缝?” 仇九摇头道:“当时光线昏暗,我们又正好坐在油灯照不到的暗处,所以看的不甚清楚,不过那个前辈的脸倒的确像是很长。” “那么这个道士的声音呢,是不是分外刺耳?” “是呀,孙儿就觉得那人中气十足,他当时放开声音,叫孙儿过去时,孙儿不仅耳朵被刺的生疼,而且牙都好像被麻倒了。” “哼哼,果然是这个臭道士,贼道士!也算一大奇闻啊,原本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居然知道害羞了,竟然不敢和老夫朝相。” 茵儿好奇心起,道:“这个妙空道士好有意思呀,不仅取了个道姑的名号,而且竟还是个偷儿,爷爷,你快说说。” 钟万手欠起身子,改卧为坐,仇九赶紧将被褥塞到老人的背后,让老人靠得舒服些。钟万手道:“说起妙空其人,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们知道妙空为什么取了个妙空的道号?”旋即自问自答,“这人擅使暗器,认穴打穴功夫当时罕有敌手,且从不携带梭镖飞刀铁蒺藜之类的暗器,每次发射暗器时,信手拈来,手抓到什么就用什么。因其道士身份,暗器功夫既精妙又不拘器械,所以世人就送了他个‘妙空’的道号。” 仇九道:“那爷爷是怎么结识这位妙空前辈的?而且听那位前辈的意思,爷爷还曾经有恩于他。” “结识?如果可以,爷爷倒愿意有多远躲他多远,这个贼偷,实在是防不胜防,谁沾谁倒霉。这个妙空,个子高不说,双臂奇长,手可过膝,真是天生的一副贼骨头,即便人在屋外隔着窗户,屋内的东西他也是欲取欲求,浑不废力。不过,这副贼骨头,倒也成就了他一身惊人的暗器技业。那一双长臂,抬手一片瓦,低手一块石,左摘一片叶,右折一节枝,随取随掷,无物不可伤人,端的配得上‘妙空’这个名号。有一年,贼道士来找爷爷,所为的却不是求医治病,而是修炼内功。无它,只因妙空内功修炼到某一境界后,再难以增进,而暗器的修为,到达某一程度后,能否再有所增益,却全凭内功支撑。” 茵儿打小学习暗器,对这方面的知识自然求之若渴,忍不住打断爷爷的话头,问道:“爷爷你真懒,从前怎么从未听你讲过这件事,修炼暗器与内功修为又有什么关系?” 钟万手“呵呵”轻笑,接着道:“茵儿,不是爷爷懒,实在是以你的体质,若没有逆天的机遇,内功修为别说臻至大境界了,即便达到妙空当年找爷爷求医之时的水准,那也是比登天还难,既然如此,爷爷给你讲这些,不是徒增你的烦恼吗?” “我不管,我就要爷爷讲讲,你老人家别管茵儿内功修为能达到多大程度,孙女多知道点总是没有错的,你说对吧?爷爷。” 茵儿仰着小脸,满含期待之色。仇九也是兴趣盎然,全神贯注倾听老人接下来的话。 “好好,爷爷讲便是了。其实这个道理,爷爷也是从妙空那贼偷处听来的。据妙空讲,修炼暗器其实分两个大境界,他把这两个境界命名为初境和化境。初境者,修炼的是认穴打穴的准头,连射、多射的技法,躲避和空手接暗器的功力这类基础性的功底,想要达初境大成,除开本人天赋外,唯一的一条要求就是勤学苦练。这个世上,并不乏暗器高手,但真正能达到初境大成的,却是有限的很。为何?天赋既然被称为天赋,也就是说能有这个天生之利的人本来就很少,其次在这些具有天赋的极少人群中,能勤学苦练的或许大有人在,但能专攻一术的恐怕就很少了。茵儿,爷爷瞧你倒是有这个天赋,可惜内功修为跟不上,但若你修炼到初境大成,那也足可傲视天下了。” “爷爷,你怎么这么没志气?学医的时候若也是现在的想法,你能挣到‘万手’这个名号?” 钟万手假装嗔怒:“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怎么敢直呼爷爷的名讳?” 茵儿一脸坏笑:“怎么就成你老人家的名讳了?那只是别人送的外号,你却偷来当成了名字,人家没怪你是什么‘贼道士,贼医生’,你倒责难起人家来啦,哼!” 此刻,官道两边山花烂漫,草木葱茏,犹如仙境。七彩的阳光洒下来,映上茵儿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那精致的小鼻头,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两汪清澈无邪,笑成了月牙的眸瞳,都氤氲着淡淡的光辉,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一口,摸一下。钟万手目睹此情此景,休说本来就是假装嗔怪,即便是真的生气,那也会像气球一般,被此时心头那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触角,轻轻扎出一个小洞,然后一泄千里。无论气有多少。气有多大,绝对的消于无形,概莫能外。 “呵呵,是爷爷错了,爷爷错了还不成吗?你这小丫头。”钟万手皓首频摇,沟壑纵横的皱纹拼结成一个开心的笑容图案。 “哼哼,真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 “错了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再讲讲化境是怎么回事?”茵儿两臂上下扑飞,口中“咕咕”有声,“不听的话,小心没这个吃哦!” 第50章 《摘叶飞花》 钟万手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奈何不得这个宝贝丫头,只得故做严肃咳嗽两声:“咳咳,初境虽已难得,但其缺点却也很多很明显。这一来,初境者对于树枝、石块、筷子、茶杯这类可以信手拈来,形状却不规则的东西,很难控制准头,所以一般都会随身携带成型暗器。二来,对于树叶、毫针这类柔软而轻飘的东西,初境者根本无法施为,所谓摘叶伤人这类功夫,对他们来说不谛为传说。三来,所谓洞若观火、听声辩器、远距伤敌这类暗器基本功夫,初境者虽也可做到,但与化境相比,其高下之别直如云泥。凡此种种。但正如爷爷刚才讲过的,想要臻致化境,除了天赋外,还需要有强大的内功修为做支撑。那妙空道人,因为内功修为不足,卡在初境修为巅峰多年,却迟迟无法跨入化境的门槛,所以便来求爷爷帮忙。” “可是爷爷,你又不会武功,如何帮得了他?” “爷爷不会武功不假,可是爷爷会炼丹啊。有一种丹药名叫济元丹,可以帮助武者提高内功修为,不过济元丹可不是什么寻常丹药,珍稀得很!其中有一味药材名叫凝元草,需百年药龄方可入药,天下难寻,所以济元丹就成了千金难求的抢手货,实在是有价无市。” 济元丹仇九和茵儿手上就各有二枚,就是爷爷送的,不过爷爷当时并没多讲,因而听到爷爷说起此节,也是大感兴趣。 “爷爷一生帮人炼丹,手上倒存有几枚,可如此珍贵的丹药,即便那妙空说出天花来,爷爷也是断不肯相售的。那妙空倒也颇有耐心,索性在附近住了下来,每日给爷爷砍柴烧水,洒扫庭院,伺弄药田,总之什么脏累的活他都乐此不疲。爷爷最初还以为妙空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打动爷爷,让我主动相让济元丹,所以任其劳作,并不加阻止,只是暗地冷笑他的幼稚。如此过了一年,直到有一天妙空不辞而别,临走时给爷爷留了张字条,那上面写着‘圣医高义,没齿难忘,但有驱使,万死不辞’十六个字。爷爷察觉有异,便打开存放丹药的匣柜查看,果见盛放济元丹的药瓶少了一只。那药瓶原本有两只,每只存放着四枚济元丹,共八枚,如今只剩了四枚,显见得是被那贼道士偷去了。” “爷爷这才明白,妙空大献殷勤,为的就是接近爷爷,好摸清济元丹的存在之处,暗中下手偷走。这贼道士、臭道士、狗道士、驴脸道士!” 仇九和茵儿手上各有二枚济元丹,经爷爷一说,这才了然,对妙空当年的行为倒没有多少气愤,听爷爷一叠声的骂道士,看着爷爷那张忿忿难平的脸,忍俊不禁,捂嘴偷笑出声。 老人见状训斥到:“这事很可笑吗?你们俩个小娃娃又懂得什么?这济元丹,每一颗都可以买不止百条人命,四颗就是四百条人命。与这些相比,那贼道士区区一本暗器**又算得什么?” …… 俗话说,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若五台圣宗余下的三名弟子怀恨在心,一路尾随,伺机报复,这事的确会叫人头痛。因此,仇九等人向北行出一段距离后,便转而向东,至晚间,到了一处还算有些规模的集镇。三人一商量,一来钟万手连日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二来也为避开五台圣宗的寻仇,便决定在此盘桓数日。 其实五台圣宗余下的三人,与仇九两次交锋,都吃了大亏,早已肝胆俱丧,兼之宗门事大,哪里还有寻仇之心?一路纵马疾驰,此刻早在百里之外了。 至此,仇九和茵儿才得闲暇参看妙空所赠的暗器**。 仇九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层层防水油纸,里面是一本用羊皮材质制作、颜色黄中带黑、边缘磨损严重、比手掌稍大的小册子。册子封面烫着《摘叶飞花》四个黑字,此外再无其它多余装饰。小册子严整平实,页与页之间接合紧密,没有丝毫缝隙,似乎很久都未被人翻动过。 仇九笑道:“茵儿,妙空前辈看来也是一位不肯吃亏的主。这本书中的内容,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很久都不再翻阅。拿一本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的册子,还爷爷天大的人情,这笔帐算可真划算。” 茵儿道:“我倒觉得,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哦?”仇九一脸兴趣看着茵儿,想听听茵儿对此事的想法。 “九哥哥你想啊!这本秘籍应该是很珍贵、很难得的绝世孤本。妙空前辈照此修炼后,成为使暗器的高手,无人能出其右,搏了个‘妙空’的雅号。因此这本秘籍对妙空前辈无论是否有用,都会被他珍若生命。如今却转手赠给了我们,你能说他心不诚吗?还有,这本秘籍一旦外传,都可能在世上再增添几位足可与他比肩的暗器高手,而这些因他一念之仁出现的高手,有可能成为有能力取他性命的对手,但他依然无所顾忌,决然相赠,你能说他心不诚吗?再则,即便没有赠书一事,那人家救了九哥哥的性命,天大的债也该还了,咱们不得好好谢谢人家?” 仇九赧颜无地,由衷道:“茵儿,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茵儿“咯咯”声道:“九哥哥对爷爷,对先师知恩图报,仅凭这一条,九哥哥就当得起一个正人君子。何况死在九哥哥手上的人,不是该死之人,就是情势所迫,所以九哥哥也很善良啊!”说到这里,茵儿的语气渐转郑重,“九哥哥,是因为你的身世,你肩上的家仇责任才让你变得处事谨慎的,但这也不能就说你不善良啊?九哥哥,若你是个只知行善,不懂防人的菩萨,我们和爷爷三个人早在锁龙谷就被人家害了。所以,九哥哥,你千万别妄自菲薄,你现在的处世为人品行,茵儿就欣赏的很,觉得只要跟你在一起,多大的难关,多大的危险都能平安度过。” 仇九让茵儿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很开心,道:“我有那么好吗?都被你夸出花来了。呵呵,还是先别说这个了,赶紧看书是正经。” 打开扉页,一行字映入眼帘,茵儿小声读道:“天生万物,无物不可伤人;地有方圆,隔山亦能打虎。”二人想了想,暗暗称道,这段话,的确是道尽了暗器的玄妙。 二人花了近二个时辰,才把这篇《摘叶飞花》的暗器**大致浏览了一遍。 正如钟万手坐在驴车上所讲的,这本秘籍同样也分初境和化境上下两篇。上篇的初境**,又分为**、技法、打穴法和听风辩器法。**讲述的是修习暗器的基本功,讲授如何练习准头,如何运用手指手腕手臂腰腹的力量,如何在雨雪风夜各种天气中发射暗器以及各种暗器的使用方法等;技法则主要讲授技巧性的功夫,比如如何多发,如何连法,如何隐藏暗器掠空时的啸声,如何在身上存放暗器等,十分详尽;打穴法则讲的是全身经络穴位构造,打什么穴位可以使人手足无力,什么穴位可以使人全身瘫软,什么穴位可以使人成为瞎子聋子哑子,什么穴位可使人送命等等;听风辩器法讲的主要是通过听暗器破空时的啸鸣声,识别出暗器的种类、来向、速度、数量,并适时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 下篇的化境**则主要讲述了如何通过将自身元气输灌于花叶等轻软物体内,使之成为有足够杀伤力的暗器,又如何通过元气的运用来操纵暗器的速度缓急等,甚至还讲到如何将元气加注于飘落的雪花和雨滴中,使之成为可伤人于无形的暗器。凡此种种,无一不令令仇九和茵儿大感匪夷所思。 仇九和茵儿如获至宝,内心的狂喜自不必言说。茵儿自小修习暗器,学的都是求医的武者送给爷爷的**,却哪里有《摘叶飞花》上所载功夫玄妙之一二?仇九自坠崖以来,对为自保而被逼杀人这件事,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因而对**中所载的认穴打穴功夫和用雪花雨滴当暗器的功夫钟爱有加。因为这意味着,只要修炼成这种功夫,对敌时便多了一个选项,对那些非该死的人,届时只需将其瘫痪,而不必被逼取人性命。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犹如蚁入蜜巢,羊进草甸,被《摘叶飞花》中各种奇思妙想深深吸引。连续几天,仇九和茵儿都是夙夜匪懈,欲罢不能,口中所念,心中所想皆是《摘叶飞花》中所载的暗器**,让钟万手每次看到这俩个状似魔症的孩子,都摇头不止。二人的痴迷和沉湎,使得三人的行期一拖再拖,延宕了半个月才重新上路。皇天不负刻苦人,这半个月的苦功却也没有白下,效果直如沸汤沃雪,二人如今的暗器功夫,除了受困于内功修为,无法达到化境外,初境之下,已罕有对手。 第51章 《遭通缉》 这一日,三人行至一处所在,见对面远远过来俩个荷锄挑筐的农人,三人并不为意,直直迎了上去。待稍近些,仇九打量过去,见这一大一人俩个人,兼是破衣烂衫,一个风霜满面,皱纹丛生,一个稚气未脱,满脸污迹。两个人相貌仿佛,应该是一对下地做活的父子。 打老远开始,那稚气未脱的农人一双眼睛就定定锁在茵儿脸上。茵儿脸上泛起一抹羞红,捅捅仇九,轻声道:“九哥哥,你看那人,好讨厌!” 仇九轻轻笑了笑,同样轻声道:“能怪人家吗?谁叫咱家茵儿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乡下的孩子,几时见过茵儿这般仙女似的人儿,不看傻才怪呢!” 茵儿气得直要跳脚,却又无可奈何,面上冷了下来,却越发像是傲雪寒梅,凭添了几分高贵。仇九见此,只有摇头好笑。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时,仇九忽听那稚气农人口中轻“咦”一声,心中疑惑,却不知他为何这般。当即竖起耳朵,听那父子要交谈些什么。 双方错身而过,相距一丈有余时,仇九听得那稚气农人轻声道:“爹,这几个人和通缉布告上那三个人长得真像,人数也对,年龄性别也相符,不会就是他们吧?” 那老者闻言,偷偷回头又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十有**就是这几个,壮儿,别说话了,赶紧走,得了那赏钱,咱家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父子二人虽将声音刻意放低,但仇九的内功修为已有一定火候,凝神细听下,自是将父子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仇九大急,也顾不得与爷爷和茵儿说知,反身紧走几步,大呼道:“老丈请留步,晚辈打听个道。” 仇九不呼叫还好,这一呼叫,这一对父子把锄头,萝筐往地下一扔,往前快跑了起来。仇九见状,两个疾掠,便赶至父子身后,一纵身,来一招“鹞子穿云”,从父子二人头顶越过,轻轻落地,环臂抱胸,当路横立,笑道:“老人家,你们跑什么?晚辈不过是想问个道,难道还能打劫你吗?” 老者被仇九展露的轻功所震住,再不敢跑,脸上努力挤出笑来,道:“哪个跑了?老丈我突然想到家中有急事,所以走得紧了些。” “且少安毋躁,晚辈就问几句话,耽搁不了老人家多大工夫。” “老丈我还有要事在事,小哥就赶紧问吧,老丈据实相告便是。” “这就好,这就好。晚辈刚才听你们二位提到什么通缉,什么赏钱的话,晚辈也是个财迷,也想发点小财,不知何处可以看到通缉布告?” 老者瞪了儿子一眼,深怪他不够谨慎,面对仇九时,却又马上挤出笑纹,道:“小哥休听这蠢小子胡说,哪有这档子事!” “有没有倒也无妨。老丈,你这儿子叫壮儿吧?老丈且去忙家里的事,就烦壮儿陪我们到前面去看看不就成了?老丈放心,晚辈不会白使唤你的儿子的,完事当有钱财相送。” 在老者的思想里,深以为被官府通缉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哪肯让儿子成为人质?闻言用糊满泥土的粗手猛拍额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你瞧老汉我糊涂的,是咧是咧,我儿是说过前面镇口贴着一张通缉布告。”老者手指仇九去的北方,“诺,那镇子就在前面,离此也就五六里的路,小哥再往前面走走就能看到了。就一条道,没有叉路,走不错的。” 二人对话间,仇九看到壮儿脸上作颜作色,右手不经意的摸了摸裤兜。笑道:“我看不必了,你这儿子好像有一张布告,拿出来瞧瞧不就是了?” 壮儿闻言神色更见慌张,双手捂在裤兜上,侧着身子不住后退,口上兀自强辩道:“哪有?哪有?我这裤兜里什么也没有?” 看着比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壮儿,仇九心中好笑,脸上笑容更浓,冲早就过来站在一侧的茵儿努了努嘴。茵儿领会,走到壮儿身旁,伸出手掌,笑若明霞,声似燕语,轻声道:“拿来吧!” 壮儿几曾见过这么漂亮的仙女,如今不仅见到了,而且就在自己面前,明眸皓齿,吹气如兰。一时间呆呆怔怔,恍若梦里,不由自主从裤兜掏出揉成一团的布片,递给茵儿。茵儿接过,回至仇九身侧,与仇九一同展开观瞧。那壮儿像得了癔症,表情呆痴,手臂平举,仍保持着递物的姿势。一旁的老者气盈胸腹,抬腿照儿子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仇九展开布告,却不去看,直被这一幕逗得忍俊不禁,向茵儿耳语道:“美艳不可方物呼?美艳却可伤人!瞧你把人家害的,都魔症了。” 茵儿在仇九手臂上虚虚掐了一下,佯装嗔怒道:“九哥哥也来欺负人家,以后不理你了。” 仇九这才向布告上看去,见那布告上有图有字。从右至左先是一大段文字,大概意思是:兹有逃犯三名,一名耄耋老者,相貌清癯,皓首白须……云云云云。描述了爷孙仨个的年龄、性别、相貌、体态特征等,后面配了三人的画像。仇九看去,除了爷爷的画像有六七分相似外,自己和茵儿的画像,十分中倒只有三分想像。料想三人相伴而行,路人很容易从人数、年龄性别构成上产生怀疑,若三人分开的话,则很难被人对号入座。 正思忖间,见那父子悄悄后退,仇九道:“茵儿,让哥哥瞧瞧你的‘摘叶飞花’暗器功夫练得如何?” 茵儿心领神会,俯身从地上拣起二块鸽蛋大的石子,抖手射出,正中父子腿上的麻穴,二人“扑嗵,扑嗵”坐倒在地。 仇九和茵儿赶上前去,父子二人身上打颤,脸上蜡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噌噌”冒出来,又顺腮滚落。老者连连摆手:“小英雄饶命,我们都是老实庄稼人,不会向官府告发的。” 茵儿大是不忍,向仇九道:“九哥哥,你当真要杀了他们灭口吗?” 仇九笑道:“茵妹放心,九哥哥只是想给这对父子做个小手术,怎么会杀了他们?” “小手术?” “茵儿瞧着就是了。” 《天山摄魂**》中载有抹去记忆和摄取魂魄的**,其中抹去一小段记忆的功夫不需要太强的内功,只要求施为者内功强于被施为者就行。仇九和茵儿早已掌握,只是没试过手而已。仇九当然不可能忍心杀掉这对虽有点小狡猾,但仍不失憨厚的父子,所以就想在这对父子身上试试手,至于能不能保证他们真的忘了这段记忆,能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仇九把爷爷搀下驴车,与茵儿三人并排站在父子二人面前。仇九对茵儿道:“天山摄魂功,我负责小的,你负责老的。” 见茵儿点头,仇九对坐在地上,惊恐万状的父子二人道:“我来问个问题,你们二人只需回答‘不认识’就行。只要回答的好,就放你们回家。” 仇九指指自己,指指茵儿,又指指爷爷,问道:“认识我们吗?” 父子二人尚处在惊吓中,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仇九纠正了几次,才学会如何做。 仇九冲茵儿点头致意,二人把手掌心按在父子额头上,徐徐贯入内力,一遍遍问“认识我们吗?”然后父子俩一遍遍答“不认识”。如此反复,渐渐地,父子俩眼神涣散,进入被催眠状态。仇九和茵儿相视一笑,收了摄魂**。 再次上路后,茵儿和爷爷都坐在了驴车上,围幔也放了下来。 被官府通缉,又没有亲友可以投靠,前往青城山之路,定然步步惊心。仇九在心里筹划对策,却被车内爷女二人的对话再次逗乐了。 “爷爷,你看这些画像,我和九哥哥都不像,就你老人家,走在街上,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 “这不废话吗?认识爷爷的,多了去了,仅画到七分像,都只能说明那个画师没水平。你们俩个就不一样了,认识你们的就几个人,而且相处时间不长,你们又都在发育阶段,一天一个样,能画出三分像来倒也难为那画师了。” “三分像也叫像吗?亏爷爷还是医圣呢,这道理都不懂!你看这鼻子,这眉眼,这脸盘,难看死了,和孙女哪点像,我看倒与爷爷有三分相似。” “怎么说话呢?说爷爷和仇九那小子有三分像还差不多,起码都是男的。难道爷爷就这么没出息?越长越像女人了?” “你老人家怎么说话呢?长成女人就没出息吗?那你孙女成什么了?” “得!得!爷爷又说错话了还不成吗?” “错了不怕,只要态度端正就行,孙女就原谅你失言之过。” “端正?怎么个端正法?” “爷爷你想啊,这画像上就你最像,所以你必须易容改装,你要好好配合的话,那就算态度端正啦。” 第52章 身陷绝境 依钟万手对宝贝孙女的了解,知道茵儿又在给自己下套,不由警觉起来:“先说清楚,怎么才算好好配合?” “这个嘛很简单的。首先,爷爷满头银发,雪白雪白的,漂亮的有些扎眼,这个不好,必须弄得灰白些才行。第二呢,要在脸上多添几道皱纹,易容成乡下老婆婆的样子,像你现在长得像神仙一样,也太扎眼了。这第三呢,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把这蓬大胡子剃喽,爷爷见哪个老婆婆是生着胡子的,还这么长,这么雪白,这么漂亮,就数它最扎眼了,必须剃干净喽,连胡茬都不能剩。” 颌下三尺雪白飘髯,跟着老人都几十年了,俨然就是神医的标志,老人珍爱无比,每日清洗打理。听到要剔胡子,简直比剜肉还疼,钟万手语气中似乎都带出了哭腔:“我们宝贝孙女,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它可是你小时候的玩具,每次你生病了呀,跌痛了呀,或者哭的时候,哪次不扯下爷爷几根胡子来?好不容易熬得你长大了,不扯爷爷胡子玩了,爷爷这才千辛万苦地蓄起了这蓬胡子。现在可倒好,你一句话就要给剃喽,你还不如直接要了爷爷的命算了。” 茵儿抚摸着老人胸口:“好了好了,看把爷爷吓的!孙女逗你玩呢。茵儿就多受些麻烦,用胶水把胡子粘到假面皮下面算了。” 钟万手暗松一口气,假装拢头发,擦了擦额际的冷汗。 到达客栈时,钟万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勾腰弓背,老态龙钟的老妪,茵儿则成了个黑瘦小子。当晚,三人正在酒馆用餐,“咣当”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一群身着皂衣的衙役闯了进来。 当先一人在门内站定,高声喝道:“所有人乖乖呆在原地别动!吾等奉云南刺史王大人之命,缉查捉拿逃犯。” 说话的人看来是个头目,言毕一挥手,身后的七八个衙役一涌而入,从怀里掏出帛纸,挨个向在座的食客展看。 那个衙役头目堵在门口,继续道:“逃犯共三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大家看看画像,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即向官府报告。提供线索者,有赏!知情不报者,与逃犯同罪!” 不大一会儿,一名衙役来到仇九所在的桌子前。那名衙役大概觉得这几个与逃犯人数符合,仔细盯着三个人,又频频与画像比对,好半天才失望地摇摇头,奔向下一桌。 衙役们离开后,大家也没了喝酒聊天的兴趣,纷纷离座而去。三人返回客栈,仇九没有回自己的客房,直接进了钟爷爷那间客房。 仇九掩上门,三个人围坐在桌前,仇九小声说道:“爷爷,官府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们逃走了?” “爷爷也在奇怪,按说不应该这么快呀!” 他们哪里能想得道,那位冯御医,和钟万手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可谓受益良多。自从离去后,没一日不惦记着重返锁龙谷,以便向钟万手请教医道之术。因此,没过多久,就打着为杨贵妃找寻还颜果的名义,离京赴滇。 也就是钟万手他们逃出去的第四天,冯御医进了锁龙谷,这才发现谷中已是空无一人。冯御医大惊,立即向司徒汪大人、刺史王大人飞鸽传书,报告谷中的变故。 剌史王大人收到消息大吃一惊,亲自带人进谷勘查。怎奈仇九事先将所有想到的痕迹消灭的干干净净,王大人直直查了一周,还是云里雾里,弄不清状况。葫芦谷门口爆破的痕迹明显,万般无奈中,王大人将人马全部撒到葫芦谷中,一寸寸寻找线索。 到了第八天,一名衙役偶然在葫芦谷的树丛之中发现了一只衙役专用的皂靴,王大人才开始怀疑,崔大人和一干衙役大概都遇害了。而钟万手他们杀人的手段极有可能是使毒。不!不是大概,是肯定!除此之外,不作第二解。打死王大人也不会相信,崔总管一伙人尽皆被武力所杀。 而那只被偶然发现的皂靴,是鳄鱼拖动尸体时,被树丛挂掉的。 王大人雷厉风行,立即请画师,按照冯御医和几个曾见过钟万手等人的衙役的描述,画出了三个人的画像,立即用飞鸽传书,向下面的府衙州县发出通缉令。收到冯御医飞鸽传书的汪司徒,则第一时间派赵能赶赴云南,此时已经在半路上。 按说钟万手人老成精,这种危难时候自然应该是拿主意的人。可是不!钟万手什么也没说,反倒问起了仇九:“仇九啊,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仇九略微想了想,然后道:“爷爷,茵儿,刚才在饭店之中你们发现没有?当那衙役问到咱们这桌时,特意对着画像比对了半天,而在其它桌前,他们查的可没这么仔细,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咱们三个人有几个地方与通缉令上描述的一致。第一,人数相符;第二,我们能想到易容,敌人未必就想不到。如果我们不早做准备,我担心迟早会出事。” “说的在理,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准备?”钟万手继续发问。 “易容不变,但我们不能再相跟而行了。爷爷看这样如何?爷爷和茵儿坐驴车先走,我随后跟上,到事先约定的地方再汇合。汇合后,彼此也要装成不认识,各开各的房,各吃各的饭,如此直到目的地为止。这期间,如果爷爷遇到打劫之类的匪人,要尽量拖延时间,等我赶到,反正我们相距也不远。” “还有我呢,我可以保护爷爷!”茵儿信心满满。 又是五天过去了,这五天里,仇九三人发现官府的盘查愈来愈紧,所过之处,到处张贴着通缉三人的布告和画像。所有路口、渡口和关隘都设立了路障,检查往来行人,相貌可疑、人数一致的即行抓捕。钟万手后怕之余,暗自道:“仇九这小子,不简单哪!”茵儿倒没发感慨,在她的潜意识里,九哥哥本来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这天,三人来到金沙江边,过了江就进入了蜀地。 寻找还颜果一事,虽说打着朝廷的名号,但汪司徒由于另有所图,一些私底下的动作是不便让朝廷知晓的,比如派不具官家身份的自家总管主持寻果事宜就甚为不妥。因此锁龙谷中发生的事,是瞒着朝廷的,并不宜大张旗鼓。云南府并未行文各地,请求协助捉拿仇九等三人。这就意味着,只要过了江,就彻底摆脱了官府的威胁。 前面就是渡口了,仇九让钟爷爷和茵儿在茶棚等候。自己拿了一根扁担,装成挑夫,到渡口查看情况。 渡口上,气氛紧张,到处张贴着仇九三个人的画像。十多名带刀衙役,在挨个检查上船的人和货物,稍有点可疑的人,则被带到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接受盘问。仇九看到棚子里赫然摆着一个铜脸盆,每个人除受到盘问外,还被要求在铜盆中洗脸。仇九估计那脸盆中所盛的,十有**是用于清洗易容的药水。看来,想要从此处渡河是不可能了。 仇九与一个胖大的货主一番讨价还价后,挑着一担货物离开了码头。挑了约二里地,又转过一道小山梁,已经彻底看不见渡口了。这时仇九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痛苦地连声“哎哟”,对货主道:“老板,小的突然肚子痛,估计**病又犯了,哎哟,咝……。这,这,这连路都走不动了。实在对不住啊,你自己挑吧,钱我也不要了,扁担也送给你罢。” 在货主一叠声的骂骂咧咧中,仇九头也不回走掉了。 茶棚中,仇九小声地把渡口上的情况告诉了爷孙俩。三个人一商量,决定沿着江边走,想办法找渔民帮忙过江。 正值三人准备动身时,猛听得马蹄踏在沙砾地上的笃笃声、鸾铃因高速运动而发出的清越脆响声,急骤般响起。仇九等惊悚间抬头观瞧,见约二三十名汉军骁骑旋风扑来,转眼已至近前,然后四散开来,将茶棚围了个严严实实。马上军士张弓搭箭,指向茶棚内的客人。 军士头目一引坐骑,驱上前来,高声喝道:“奉命捉拿逃犯,所有人各安座位,有妄动者,杀!”说完,挥马刀在空中虚虚一斩,划出一条寒光闪闪的弧线。 几十乘剽悍的铁骑,虎视眈眈,几十张强弓劲驽,箭簇如林,将十来个茶客圈定。茶棚四面透风,只在顶上加了个盖子,茶棚内诸人一举一动皆逃不脱官兵的监视,哪个但有异动,第一时间就会被羽箭穿成刺猬,绝无幸免。众茶客见状噤若寒蝉,一个个仿若泥雕木塑,举杯正饮的臂至中途,正在胡侃的口呈半张,哪敢稍加妄动? 眼前形势端的凶恶,仇九心神电转,苦思脱身之计。官兵的目标很明确,正对着自己三人而来,而且依官兵如临大敌的阵势来看,似乎已发现自己等人行踪。 第53章 绝处逢生 如今虽强敌环伺,若对方没有高手坐阵,自己与茵儿脱身倒也不算难事,只是爷爷年事已高,又不会武功,想要同时保全三人,却是绝无可能。若顾忌爷爷的安全,选择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话,爷爷是有用之身,他们可能不会加害,仇九却绝难活命。而且,茵儿作为红颜女儿身,也必然难逃大劫。仇九手抚包裹,思忖道:“这包裹中的天龙剑和珍稀丹药,哪一样不是性命般的东西,怎可落入旁人之手?” 反抗不行,投降也不行。死局!绝境!仇九眉头深锁,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 正思忖间,只见二名官兵走进茶棚,一个站在茶桌左手,持刀戒备,另一个将一只大铜盘放在茶桌上后,持刀在右手站定。那官兵头目高声道:“所有人听着,轮流到铜盘前洗脸,若猪鼻子上没插葱的,自然放你们回家,倘若胆敢不从,格杀勿论!” 什么猪鼻子插葱?众茶客不知官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敢出言相询,轮流着规规矩矩上前洗脸。每洗完一个,守在茶桌前的两名官兵,就会揪着那人的发髻,迫其仰起脸,仔细打量一番后,一脚踹在屁股上,喝骂道:“滚!” 不多时,已有五人在铜盘中洗完脸,在又是深感屈辱的悻悻然,又是逃过一劫的欣欣然的复杂心情中相继离去。 眼瞅着就轮到仇九三人了,仇九额头见汗,却苦思无策。正准备上前,乘洗脸的时候先制住茶桌前的两名官兵再做打算,却听又是一阵马蹄鸾铃响动,抬头瞧去,见二骑迤逦而至,二骑之上,分别是一戎装官兵,一平民胖子。仇九瞧得明白,那个正吃力下得马来的胖子,正是之前自己假扮挑夫时的雇主。 却原来,仇九之前挑着胖子的货物从码头脱身后,因急于与爷爷和茵儿会合,在半途撂了挑子。那胖子商人虽说凭白拣了一根扁担,且省了一笔脚夫钱,但财大气粗,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吃过肩挑背扛的苦?一边挑着货物呲牙咧嘴前行,一边心里腹诽,口中乱骂,艰难行出十来丈远,只觉肩膀生疼,腰酸腿困,再也移动不得半步,索性撂下挑子,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息。 喘息稍定,不由嘀咕道:“那半大小子,莫非傻子不成?说走就走,工钱不要也就算了,怎么扁担也不要了?看那傻小子年龄,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和通缉布告上的那个少年倒也相仿,就不怕丢了扁担回家后,被他老子胖揍?嗯,这小子与布告上的少年透着三分神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年龄相仿!三分神似!”胖子不由一愣,莫非……莫非那傻小子其实就是被通缉的那个少年?正疑惑间,突听马蹄声骤然响起,几十名官兵眨眼已至近前,将胖子团团围了起来。马上一人展开通缉布告,手指其上的画像,喝问道:“兀那胖子,可曾见到这三个人?” 这个布告胖子在码头上就看过,知道赏钱不低,而且错举不纠。商人的本性驱使他脱口道:“不敢欺瞒官爷,刚才就见到个小子,与布告上那少年倒有几分相像。” “哦?”官兵头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喜。自打负责这一片盘查任务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接到举报,想着可能到来的立功擢升,便有些飘飘然,声音都带着惶急,“往哪去了?快快道来!” 胖子手指一个方向:“诺,他撂下挑子后,径往那边去了。” 头目眉头一皱,撂下挑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却也不及多问,冲一名官兵吩咐道:“你,带这个胖子随后赶来,其余人跟我去追!” 也是仇九命运多舛,胖子所处之地与茶棚之间,虽隔着七八里,却只有一条路相通,别无叉道,所以官兵轻易便追到了茶棚,见茶棚内茶客甚多,便将此处包围了起来。 胖子手扶兵士肩膀,半爬半滚下得马来,张眼向茶棚内打量,突然手指仇九,变声变调喊道:“就是他!” 不等胖子话音落地,仇九已经动了。仇九动了,茵儿也动了,甚至钟万手也动了! 仇九和茵儿抢至茶桌前,出指如风,点了桌旁两名士兵的穴道,将其扳至身前,当作抵挡驽箭的盾牌。钟万手动作丝毫不见老态龙钟,泥鳅般滑到了茶桌下。 仇九和茵儿右手持剑,左手暗器抖手而出,离着近的七八名马上官兵登时手腕中招,手中弓驽“哗啷啷”落地。与此同时,仇九和茵儿脚尖点地,身子拔在空中,凌空扑至一丈余处的两匹马前,手中剑簌地向马背上刺到。马上的那二人,皆普通士兵,武功平平,若论阵前厮杀也算好手,但说到单打独斗,又哪里是仇九和茵儿的对手?况且二人均是一只手腕受伤,一只手空无兵刃,无物招架,只得侧身闪避。仇九和茵儿本意便是要逼得他们闪避时失去重心,剑虽走空,脚掌却结结实实踢在那两名士兵胸口。两名官兵仰面翻跌下马,仇九和茵儿那只踢出去的腿并未收回,左手向鞍桥上按落,轻轻巧巧落在了马背上。右手剑向后,在马臀上轻轻一刺,战马吃疼,“嘶聿聿”一声嘶鸣,四蹄翻飞,载着二人蹿了出去。 仇九和茵儿先是制住茶桌前的两名官兵,使对方投忌鼠器,未敢在第一时间放箭,然后乘敌人犹疑的瞬间,纵身凌空、出剑袭敌、踹敌落马、飞身上马、打马蹿逃,这一系列动作,只在电花石火的瞬间便已完成。 但官兵训练有素,却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仇九和茵儿从容行事。只是这一切变生肘腋,来的快,结束的也快,二十余只弓驽,却只有不到十支箭赶在仇九和茵儿跨上坐骑前射了出去,剩下的一大半官兵竟然来不及做出反应。那**支羽箭,一半射马,一半射人,但说来奇怪,逃走的二人对射向背心的羽箭竟然不管不顾,只击打射向马匹和其它身体要害的铁箭。官兵不明白,躲在茶桌上的钟万手老人却是心知肚明,俩孩子都身穿刀枪不入的护身宝衣,除了巨驽,岂惧寻常羽箭?三四支射在背心处的羽箭并未像官兵料想的那样扎进二人的身体,而是如击败革,轻轻“噗”响声中,纷纷落地。 箭与暗器都是远距杀敌的兵器,都会发出破空的轻啸声。仇九和茵儿修炼《摘叶飞花》暗器功后,已能做到听声辩器。挥剑打落箭羽时,虽未回头,却如亲见一般。 二人骑在马上,耳旁风声呼啸,背后箭雨嗖嗖,一开始二人还不时用剑拔打,渐渐的,那些射来的羽箭还没到达,便已势竭力尽,纷纷坠地。 二人身轻,又启动在先,身后那些追兵皆穿甲戴胄,身躯沉重,马不堪负,慢慢地就被二人甩开了距离。再转过两道林子,身后马蹄声渐息,已看不见追兵。 茵儿一路忧心爷爷安危,见已脱离险地,惶声问道:“九哥哥,爷爷怎么办?” 仇九安慰道:“因锁龙谷事发,官府才会遍地通缉捉拿我们。他们的目的只有二个,一是还颜果,二是我。爷爷对他们来说是有用之身,不会加害的,反而是我们,若留下来,便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只有先求脱身,再能想办法救爷爷出来。” 茵儿听得爷爷没性命之忧,心下稍安,但毕竟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爷爷分开,骑在马上泫然泪下,哽咽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仇九道:“茵儿别担心,咱们先找个休息的地方,吃点东西养养精神,随后先打听清爷爷的下落,待到晚上,再想办法将爷爷救出来。” 二人担忧爷爷时,钟万手已被官兵查获真实身份。那官兵头目姓董,名刚,久经阵仗,心思敏捷,绝非易与之辈。当时仇九眼见事不可为,与茵儿暴起发难,董刚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间难以组织有效阻击,致使二人得脱。董刚后悔不迭,暗怪自己轻敌大意,以至于让煮熟的鸭子生生从手掌心飞走了。这其实也怨不得董刚,再换个精明的人,也全然想不到仇九和茵儿机缘逆天,屡得高手点拨,小小年轻已身负绝世武功。 后悔归后悔,董刚却绝不会乱了方寸。通缉令上共有三名逃犯,逃走俩个小的,那剩下的一个老者,必定还在茶棚之内。思索明白,董刚当即留下五人继续在剩下的茶客中查找钟万手,其余人沿仇九和茵儿逃跑的路线衔尾而追。钟万手心知已躲不过去,又见俩孩子已然脱身,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陡然一松,“哈哈”大笑声中,也不用官兵盘查,自承家门:“来吧,不用麻烦了,老夫便是钟万手!” 第54章 余家父子 一个时辰后,正值人马困乏,遥见前方一片密匝匝的林子,一角红瓦影影绰绰,二人心头一松,打马直奔而去。 跨过一道石桥,沿着江边一排高大的垂柳前行,走出约莫百余丈,只听得有闷雷似的喊声响起:“你给我上来!上来不上来?你给我上来!”然后是“嗨、嗨”的发力之声,间或还有“哞哞”的牛叫声。 二人寻声过去,赫然看到一人一牛正在角力。牛在江里,人在岸上,正面相对。那人的双手正抓在牛角上,拼命地往岸上拽,那头黄牛贪恋水中清凉,使劲后坐,死也不肯出水。一时间,一人一牛,谁也奈何不得谁,就这么僵持住了。 仇九和茵儿翻身下马,深感诧异,那人虽生的威猛,但唇髯未发,颌下无须,与自己年龄相仿,哪来这么大的神力,竟能与一头大黄牛形成拉据? 威猛少年瞥了二人一眼,未加理会,继续拽着牛角,“吭哧吭哧”向岸上拉那头大黄牛。仇九紧走几步赶到近前,一只手抓在牛角上,向上拉拽。那头倔牛再也抵不住二人的合力,被一步步拉到了岸上。 健牛体形硕大,肉滚滚的,足有两三千斤重,上得岸来,似乎颇为不满,鼻中“咻咻”作声,猛抖几抖,一身健子肉波滚lang涌,一时间水花四溅。健牛身旁的仇九和那少年被弄了个满身满脸,一时间狼狈不堪。守在一旁的茵儿因担忧爷爷,本是眉头深锁,见状也忍不住手指二人,“咯咯”娇笑。那健牛大概是在水中泡的久了,有点着凉,鼻翼搧动,“咻哧”打了个大大的响鼻。也算凑巧,激射而出的鼻液,正正喷在茵儿的脸上。“咯咯”的娇笑声嘎然而止,茵儿“呸呸”吐着口中的鼻液,奔到江边拼命向脸上撩水清洗。身后的仇九和少年顾不得一身淋漓,指着茵儿哈哈大笑。茵儿洗罢脸,上得堤岸,气咻咻地一跺脚,背转身去,不再搭理幸灾乐祸的二人,却反而逗得二人笑得更猛了。 三人皆在少年,少年心性本就纯洁无瑕,不设城府,经此一剧,初遇的陌生感顿消,彼此间怎么看怎么顺眼。 那少年上下打量仇九一番,嗡声嗡气道:“你是谁?好大的力气啊!” 仇九道:“兄弟,你的力气也不小哇!竟能拉动一头牛。”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尚背转着身的茵儿,向那少年通报了二人名字,并告诉了借宿的打算。 那少年指了指村子的方向,道:“我叫余童,就在前面村子里住,你们跟着我就是了,管吃管住不要钱。” 仇九见余童虽在少年,稚气未脱,却生着一副铁塔一般的身材,肩宽体阔,虎背熊腰,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来。余童言语间甚是豪爽,配上一副重眉大眼,脸阔腮圆,宽额厚唇的相貌,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这时茵儿也转过身来,问道:“这位哥哥,我们来的路上,见官府到处抓人,不知道那些被抓的人,都关在什么地方?” “这个只要问问我爹就成,他老人家肯定知道。”余童言罢,突然指着茵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好久才直起身子,却犹自语不成句:“原,原来,你不,不,不是傻小子啊!” 茵儿跺脚道:“好好的说着话,为什么来笑人家?” 仇九望去,见茵儿脸上那些易容的药水斑斑驳驳的脱落了好多,露出娇嫩的肌肤,黑一片,白一片的,成了一张大花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茵儿,快去把脸上的药水洗了罢。” 原来,唾液中含有一种分解酶,正好是易容药水的克星。茵儿被健牛喷了一脸唾液,再用水一冲洗,登时成了一张花猫脸。 茵儿从包裹中取出清洗药,到江边将脸上的药水冲洗干净。再返回二人身边时,已变身成一位肌肤粉白,明眸皓齿的小美女,把余童惊诧得圆张嘴巴,半天没缓过神来。 余家屯并不太远,三人扯马拽牛,越过仇九和茵儿最初看到的那片林子后,一大片疏密有致的房子出现在眼前,看上去大约有百多户人家。余童领着二人径自进了一座有三进院落的大宅前,将牛马牵入马棚后,直奔第三进小院而来。跨进月亮门,余童高声嚷道:“爹,娘,来客人啦。” 话音甫落,从堂屋迎出男女二人,皆四五十岁年龄。男的与余童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身形高大,面相粗犷,所不同的是神色间气度不凡,让人不由心生敬畏。女的虽至徐娘半老,却是面相甜润,风姿犹存。 仇九和茵儿猜测这二**概便是余童的父母,紧走几步,驱前见礼,躬身道:“小侄见过伯父伯母,偶经贵地,不请自来,还请包涵小侄冒昧打扰之过。” 余父见仇九谈吐不凡,执礼甚恭,不由心生好感,语态间颇显豪爽:“哈哈,好说好说,谁也不能背着房子出门不是?贤侄尽管安心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是。” 余父说话的时候,茵儿被余母拉着手便不肯松开,口中啧啧称奇:“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细皮嫩肉,长得仙人似的,教人看着就心疼。” 余父再向仇九脸上打量时,神色忽变,口中轻“咦”一声,却没再说话,将仇九和茵儿让入了客厅。仇九见余父神色有疑,以为识破了自己和茵儿通缉犯的身份,却也只能是冷眼观瞧。 大家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茶点。余母搂着茵儿嘘寒问暖,余童父子和仇九对坐饮茶,余父表情严肃,时而抬头向仇九脸上端详片刻,又自顾饮茶,却不说话,连句寒暄客套的话都没有。余父作为一家之主不说话,大家自然也不便说什么,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仇九猜到这是余父刻意营造出的一种气氛,却猜不出原因,只好静观其变。 兀地,余父将右手茶杯向几上重重一蹲,左手大力拍在茶几上,喝道:“小兄弟,还不从实招来?” 仇九冷不防被余父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按剑柄,作势就欲起身。余父双手隔着条几分别按在仇九左右肩头,仇九虽说力大,毕竟尚在年幼,挣了几挣,竟未挣脱,颓然落回原位,双目瞪着余父。 余母见状嗔怪到:“你干什么?小心吓着孩子!”又拍拍茵儿,“闺女别怕,你这伯父性子虽说粗鲁,心肠却委实很好的。” 余父怒道:“妇道人家别乱参合!小兄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听怎么样?我放手了,你可别莽撞。”说着一伸手从身后拖过一根大戟,往地下重重一放,尾端搁在地上,戟尖却架在条几上,正正朝着仇九,“这根戟,杀过的匈奴兵不下百人,你若觉得胜得了它,便动手好了。” 仇九是真的想要动手的!如今情势,余父似乎已识破自己的身份,若不乘其不备,先发制人,一旦被人所制,则一切晚矣。但余父那句“这根戟,杀过的匈奴兵不下百人”的话,却硬生生打消了仇九反抗的念头。仇九的父亲和爷爷生前曾在漠北带兵与匈奴作战,这事仇九是知道的。 余父见仇九安分下来,面色稍霁,道:“那么好好听着,我现在就开始讲故事了。这段时间,官府到处张贴布告,通缉三个人。那张布告我也看到了,布告上的三个人,一个姓钟,是个神医,另外二个则是一对儿少男少女。今天一大早,我到码头买鱼,返回的路上遇到一队官兵,押着一名须眉皆白的老者。那个官兵头目我却认得,叫董刚。一打听,才知道这个被抓住的长者,正是那个神医,名叫钟万手,而那少男少女却逃走了,不知所踪。” 茵儿听着余父讲述,获悉爷爷被擒,心头大急,眼圈都红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是我爷爷!” 余童一脸怔忡,仇九却异常冷静,听余父讲下去:“哦?小姑娘还算实诚,我就猜到是你们俩个。” 仇九道:“说罢,伯父计划把我们俩个怎么样?送官吗?” 余父尚未作答,茵儿已经挣脱父母的搂抱,抢到余父面前,双膝跪了下来,两泡热泪顺颊而下,悲声道:“伯父,救救我爷爷吧!” 余童道:“爹,您老人家千万别报官,他们俩个和孩儿已经是好朋友了。” 余母亦道:“当家的,这俩孩子面善的很,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别中间有什么冤屈,还是问清楚了再说吧。” 余父道:“你们都坐回去,听我讲完,事不明则理不通,理不通则事难为,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总得弄清楚状况再说吧。” 余母上前拉起茵儿,回归座位,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有伯母为你做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茵儿出生以来,从未体验过母爱的滋味,余母释放出的母爱让茵儿倍感温暖,闻言乖巧地点点头,偎进余母怀里。 第55章 叔侄相认 见大家安静下来,余父接着道:“伯父虽说赋闲在家,但好歹也是吃官家饭的人,拿着我大汉的俸禄,自得遵我大汉的律法。只是伯父心里有个疑问,这个疑问若不解开,或非我所想,那也只好将你们俩孩子送官了。若你们当真清白,便要相信官府自会还你们个公道。” 在座的其余四人闻听都是大惹不解,不知余父倒底想要知道什么,只好静静的听下去。 “最初看到那张通缉令时,就觉得姓仇的这个小兄弟眉眼仿佛,似曾相识,当时倒也没十分在意。孰料今天见到本人,却依稀让我想起个人来,你们俩个像,实在是太像了!所以小兄弟,我想问你,你真的姓仇吗?或者你的祖上血亲中有姓张的吗?还请你据实讲来,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 仇九心念电转,直到此时方明白,余父为何初见自己时会发出“咦”的惊疑声,又为何刚才会像审贼一般盯着自己反复审视。看来,余父定然与父亲是旧相识,只是不知道,他二人是友是敌。 见仇九迟疑不答,余父猜测仇九是有所顾忌,索性提醒道:“小兄弟,当年我在漠北打仗时,有一个姓张的,那是我的结拜大哥,我瞧小兄弟与我那大哥面貌颇为相似,只是不知你们是否真有血缘关系。若真是我大哥一脉之子孙,我余江即便拼了性命,也要护得你们周全。所以,小兄弟,但讲无妨。若是假的,你却也休想欺瞒得了我。” 仇九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但等余父亲口说出来,仍感极大震撼。仇九记得,父亲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半张藏宝图的背面,记着他另外九个兄弟的名字,其中第一个便是姓余,名余江。看来,便是眼前这人了! 仇九起身来至余父面前,双膝跪倒,语放悲声:“余叔叔,给侄儿做主哇!” 余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手相搀,道:“起来起来,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先把话说明白。” 仇九依言归座,将家父遇害,自己被打落悬崖、被钟万手爷女所救、搏杀崔总管及一干衙役、逃出锁龙谷,直至被官府通缉及爷爷被官府擒拿,自己和茵儿如何逃走等,拣紧要的大致讲了一遍,至于杨笑天,暮春雨等无干的话题则略去未讲。回顾这一段经历,让仇九情绪甚为波动,几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直讲了大半个时辰才讲完。这大半个时辰里,余江等人随着仇九的讲述也是唏嘘不已。余江军人出身,生离死别的场面见得多了,倒还控制得住,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叫它流下来。余母却难以自禁,搂着泪渍花花的茵儿哭作了一团,即便是外表粗豪的余童,亦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流落,滴在条几上“啪啪”作响。 仇九讲罢,余江抬起大手在双眼上抹了抹,再说话时,却已语带颤音:“小兄弟,你爹临死时,就没留给你什么东西吗?” 仇九道:“那晚家父将一件护体宝衣和半幅藏宝图交给了小侄。”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半幅藏宝图,递在余江手上,“诺,就是这个。” 余江接图在手,拿眼略扫,已然确定无异,这便是大哥当年随身携带,自己众兄弟曾经参研过无数遍的藏宝图。待得翻过背面,见到“余江……”等当年十兄弟的名字,那字迹分明便是自己的大哥张世卿亲手所书。当下再无半分怀疑,一把将仇九拉在自己身边,右手环住仇九肩膀,左手抚着仇九的头发,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哗哗而下,把仇九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弄湿了好大的一片。 定了定神,余江长叹一声,道:“唉!自大哥出事后隐居以来,我曾经多方寻找,终无所获,没想到……唉!竟再也见不着了。大哥,一路走好哇!”说到这里,余江虎目盈泪,似乎忍不住便要大放悲声。 余母道:“当家的,别尽着伤心了,这孩子的爷爷被官府抓走了,快想想怎么办才好。” 余江抹了把脸,强作笑颜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尽顾着伤心了。我大哥虽走了,但总算是老天有眼,还给张家留了一息血脉。孩子,到了这里,你就放心吧,一切有叔叔替你做主。”知道仇九乃大哥之后,余江在仇九面前便以叔叔自称了。 当年大哥出事后,余江心灰意冷,以身体染疾为由,从军中退役。汉朝尚武成风,向来尊重军人,余江虽退出了军籍,却也照样享有减半的俸禄,地方官府也是常来嘘寒问暖,时时给予各种体恤,是故余江在官府及滇南当地的驻军中倒也有些人脉,也些还是过命的交情。 爷爷的事,一直是压在仇九和茵儿心头的一块巨石,既知余江身份,顿时生出一种流lang的孩子找到家的感觉,双双来至余江面前,便要下跪。余江急忙伸手拦住道:“如今我们成为一家人,再要多礼,倒生分了。叔叔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别担心,叔叔和那董刚关系匪浅,救你们爷爷的事包在叔叔身上便是。” 二人闻言大喜,仇九道:“余叔叔,什么时候救人,我和茵儿去搭把手。” 余江道:“不必,此事只能智取,不宜强攻,不需要那么多人,而且你们俩个身份敏感,去了反而不便。” 再说董刚,为驻当地汉军的一个队长,手下有五十名士兵,这次被派来协助官府捉拿逃犯,所负责的地段正是余家村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董队长鸿运当头,得人报信,当日捉住了钟万手,却跑了仇九和茵儿。返回军营的路上,手下士兵建议到:“董队长,要不要把这件事向上级报告?” 董刚骂道:“你是猪脑呀?还是不识字?通缉布告明明写了,谁捉到逃犯,每名人犯赏五两黄金。咱们现在不过逮到一个人,怎么,区区五两金子就撑饱你了?” 士兵点头哈腰:“是是是,董队长高见,小的糊涂。” 董刚甚是得意,道:“逃走的,不过是俩孩子。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每个道口、码头都布下了检查岗,一但发现,鸣锣燃烟为号。他们逃不掉的,到时就等着拿赏金吧!” 刚才追击仇九和茵儿的十几名士兵,眼瞅着追不上,又忌惮仇九和茵儿神出鬼没的暗器,索性放弃了追捕,返回向董队长报告,却又被董队长安排下去把守各个道口和码头。 至晚,董刚一边独饮,一边等着手下报告发现逃犯的消息。一名士兵进来报告:“报告董队长,余将军求见。” “余将军?他这会儿来干什么?”董刚心中起疑,却又不好回绝,淡淡吩咐,“请他进来吧!” 董刚协助地方负责这片地方的治安,平时没少叨扰余江。每次到余家村公务,余江都是好酒好菜招待,临走还有礼物相赠。董刚原本不过是个什长,原来的队长升为屯长后,余江运用军中的人脉,拔擢他当上了队长。董刚由此对余江感恩戴德,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 少顷,余江人未至,那标志性的大笑已然在门外响起:“哈哈哈哈,董队长,好雅兴啊,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董刚起身相迎:“余将军,哪阵香风把你老吹来了?快请快请。” 余江将拎来的熟牛肉和两坛好酒摆到桌上,笑道:“多日不见,老哥哥想兄弟你了,来来来,今天陪老哥哥好好喝两杯。” “这这这,又让余将军破费,小弟真是惭愧!” 二人边唠闲嗑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不知不觉一坛酒下了肚。董刚拎起另一坛酒,却不拍开封泥,道:“余将军,你我都不是外人,这次来恐怕不是专程找小弟喝酒的吧?有什么事乘你我现在清醒,尽管讲来,小弟但凭余将军驱策就是。若不然,耽搁了余将军的事,小弟的罪过就大了。” “余队长痛快,既如此,老哥哥也就不扭扭捏捏了。”余江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羊皮纸包,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羊皮纸随后散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金子,而那张羊皮纸,赫然便是通缉钟万手三人的布告。 董队长的脸上,被酒精刺激起的那抹红色,快速加深,涨成了紫茄色,或许是被惊吓住了,在桐油灯的映照下,带出丝病态的蜡黄。董队长不傻,看到用通缉布告包裹着的黄金,瞬间便明白了余江是什么意思。 金子是人见人爱的好东西,可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成;知恩图报是做人的起码标准,可那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至于要以命相报吧?私放犯人,这是掉脑袋的重罪,更何况钟万手还是被云南府通缉的重犯。 董队长酒醒了一大半,连连摆手:“董将军,这可不成,这不是要兄弟的命吗?” 第56章 囹圄脱困 余江低声道:“董队长,且听我把话说完。在我说完之后,放不放人,全凭老弟决断,余某决不再强求。” 董刚点点头,听余江说下去。 “今日白天一场偶遇,见到钟神医被董队长拿获。归家后与内人议论此事,方知余某当年尚在漠北时,内人得了一种怪病,怎奈多方延医诊治,却是毫无起色。到得后来,病情日渐加重,眼瞅着时日无多,便将后事都料理好了。正这时,幸得钟神医医治,内人方从鬼门关拣了条命回来。董兄弟你说,救命之恩,该不该报答?大哥我的为人,兄弟你也是知道的,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现如今眼见钟神医遭难,大哥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董队长觉得余江的话似有所指,却不好反驳,只能轻轻点点头,心道:“究竟有没有救命之恩,还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即便你说出天花了,董某的命却只有一条,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的。” 余江接着道:“董兄弟所顾虑的,无非是两条,赏金和性命。大哥这包金子有二十两重,据我所知,比那三个人犯的悬赏金加起来都多,董兄弟是不会吃亏的。至于董兄弟的身家性命,大哥有一计,可保兄弟无虞。” “哦?”董刚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余江,“愿闻其详。” 余江道:“你的手下有个小伍长,名叫陈平。这人是我打小收留的一个孤儿,后来便送来你这里当兵,这事你是知道的。今晚,你可安排由他来看守钟神医,他会在子时,先打昏把守营寨大门的岗哨,然后救出钟万手。我会事先安排人手马匹在营门外接应,一旦救出人,即刻骑马返回余家村躲藏。你可在半个时辰后,以查岗哨为名,装做发现钟万手被人救走,然后派人连夜到周边搜查,包括余家村。” “包括余家村?” “放心,他们搜不到的。如此一来,你顶多被治个失职失察之罪,却绝不会背负私放要犯的重罪。至于陈平,我也已经为他找好了退路,这个你不用担心。” 余江见董刚面色缓和下来,似有所心动,乘热打铁道:“董队长,我与你们卫军侯的关系,你是知道的。这件事后,你可能会被降职,但老哥哥保你半年后即可恢复原职,不出一年,便可给你谋个屯长当当。” 余江的话,董刚是信的。余江虽然是个赋闲在家的将军,但虎威尚存,人脉广布,能量不容小觑。董队长之所以迟疑不决,完全是担心会因此送了性命,如今看来,若依余江之计,性命可保无虞。而且,有大把的金子好拿,有锦绣前程可期,顺手还可以报答余江的恩。这种冒很小的风险,便可一举三得的好事,董队长哪还有半点犹豫,当即拍胸脯道:“余将军,你把小弟忒也看的扁了,我董刚岂是不识好歹之人。余将军有恩于我,小的正愁找不到报恩的机会呢。余将军请放心,你的事便是兄弟我的事,董某赴汤蹈火也得替余将军把这件事办漂亮了。” “那就有劳董兄弟了,此地不宜久留,余某这便告辞,在外面静候佳音。” “也好,余将军慢走。改日兄弟作东,与余将军一醉方休。” 无风,夜晚格外闷热潮湿,知了无休无止的呱噪声,像一层层棉被裹紧人的心脏,捂得人喘不过气了。仇九心头烦躁,干脆披衣起床,轻轻推开院门,行至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静静的想着心思。 家仇如山,躲在背后的黑手已经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目,急欲斩草除根而后快,这次所遇的遍发通缉布告,致使爷爷失陷一事便是明证。爹爹原本是让自己隐匿身份,暗中查访当年张家一案内幕,并顺藤摸瓜找到当年操纵此案的幕后人,报仇雪恨。可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反而成了敌在暗,我在明。敌人都是谁?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敌人很强大!强大到难以想像的程度,情势真的很险恶,前路不明,接下来该怎么办? 河面在月光映照下波光粼粼,知了累了,潺潺的水声是此刻世间唯一的声音,反而让这静谧的夜显得更加孤独不堪。一片落叶在水中浮沉,飘入仇九倒映在河面上的黑影中。仇九觉得,自己便像那片枯叶,未来的命运并不操在自己手上,只能随波逐流,好凄凉,好无奈。仇九眼中氤氲生雾,揉了揉眼,却再也找不到那片叶子的归宿地。 夜风起了,掠过河面的风裹起清冷,浇落在仇九的身上,仇九打了个哆嗦,一声悠悠的叹息荡进夜色里,落在水中,融进潺潺的流水声里。 一件衣服披在仇九身上,仇九知道是谁来了,没说话,抬手握住搭在肩头的小手,心里感觉暖和了好多。 “过来坐吧!河边的夜,好美,好安静。”仇九拍拍身下的石头,往旁边挪了挪。 “可是今晚的夜如果有味道,那一定是苦涩的。” 茵儿的到来,让仇九心上一暖,瞬间恢复了自信,无声地笑了笑,道:“不!我此刻品尝出的,是大战前的血腥味!未来的路,谁也不知通向哪里。我们所有的,只有这一腔热血,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一路向前,不问归宿!” 茵儿歪着脑袋,侧脸打量着一脸刚毅的仇九,露出一抹促狭的笑纹,轻声道:“可是,我好像听到一声叹息,那声叹息,叫人听得心都要碎了。” “有吗?如果有,那是我在感慨老天待我不薄。” “哦?那九哥哥说说,怎么不薄了?” “虽说张家满门被奸人所害,但老天毕竟为张家留了一息血脉。虽说我孑然一身,又命悬一线,但老天垂怜,让我遇到了你和爷爷,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又重新给了我个家。再后来,师傅杨笑天、景暮二侠、妙空道人,这一系列奇遇,虽是托了爷爷他老人家的福荫,但难道不是上天有意安排?再后来,爷爷被抓,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又遇到了余叔叔,这不是说明,就连爹爹的在天之灵也在保佑着我们吗?所以我觉得,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虽然现在看起来,我们的敌人强大无比,而我们势单力孤,但皇天绝不负好人,只要我们坚持不放弃,则总会有沉冤昭雪,再造乾坤的那一天!” 仇九语气铿锵、坚定,茵儿大受感染,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雾霾仿佛也为之一清。 茵儿道:“九哥哥,我一直担心你压力太大,会受不了的,你能这么想,自然很好。这时辰,恐怕已过子时了吧?余叔叔那边如果顺利的话,爷爷这会儿大概已经救出来了,咱们回去吧,回去等等消息。” 二人起身,即将到家时,忽听得村外的路上响起急骤的马蹄声。二人不知是余叔叔回来了,还是官兵搜查,隐身树后,查看动静。 少顷,两匹马一前一后从月下的夜色里冒出来,直奔余府而来。待得近前,仇九和茵儿见前面马上之人正是余叔叔,后面却是二人共乘一骑,其中之一正是钟爷爷。二**喜,从隐身处跑出来,仇九迎向余叔叔,茵儿迎向爷爷,口中“余叔叔,爷爷”呼叫不止。 余江偏鞍下马,将两匹马缰绳交于随行的族人,吩咐将马匹牵于余家祠堂安顿。招呼钟万手三人道:“走,先回屋。” 余童和余母已被院外的动静吵醒,几个人进院时,正好迎出来,六个人至客厅,点亮油灯。余江吩咐道:“官府不久便会进村搜查,你们几个不便再在客房休息,后院有个暗窖,里面还算齐整,你们三个今晚便在那里凑合凑合吧。” 钟万手还想再说什么,余江干脆利索的军人作风尽显,摆摆手,接着道:“事不宜迟,余童你现在就带你钟爷爷几人下地窖休息。有话,明天再叙不迟。” 仇九等人将感谢的话咽回肚里,静静跟在余童身后,向后院而去。即将钻入地窖时,仇九就听得村外远远传来群马急驰而发出的“隆隆”之声,估计不下十余骑。 余童道:“钟爷爷,仇大哥,茵儿,你们进去吧,官府的人已经进村了,我得赶紧回去。” 待三人进入暗窖,余童用石臼重新将入口堵上,检查了一番,确认看不出异常后,才转身离去。 仇九打亮火褶,三人顺梯子下到暗窖底部,见下面是一个不足一丈方圆的空间,地板上放置有被褥、枕头之类的寝具,此外还有一张饭桌,上面置有饮水和新鲜食品,显见是余江在起身搭救钟万手前,预先放入的。 茵儿扶爷爷坐在褥上,端了碗水递到爷爷嘴边,问道:“爷爷,他们没打你吧?” “那些官兵倒没有为难爷爷,这个余江是谁?他只告诉了我名字,说你们俩就在他府上,其它的却没来得及说。” 仇九正想告诉爷爷,突听上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忙“噗”地吹灭了油灯。 第57章 兄弟角力 三人躲在地窖里,屏气凝息,注意听上面的动静。盏茶功夫后,听得一人道:“这里没有,余将军,打扰了,告辞。”随后是余江爽朗的声音:“好说好说,各位官爷走好。”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过后,地面上再没了声音。茵儿手抚“砰砰”狂跳的胸口,与爷爷互道别后情景。 第二日午间,余江大张宴席,为钟万手三人接风压惊。三杯酒下肚,席间的气氛马上热烈起来。旧话重提,大家又谈起仇九和茵儿在锁龙谷中,智斗崔总管一帮人,最终利用鳄鱼,杀死大名鼎鼎的崔独狼,为茵儿报了杀父杀母之仇一事。余江听到高兴处,眉飞色舞,手举酒杯在空中乱晃,酒液淋漓四溅,洒了众人一身,也浑然不觉,就好似自己亲为一般。 “哈哈,老子英雄儿好汉,我大哥有此虎子,也不枉一生了!” 哈哈,吱溜。余江打一个哈哈喝一杯酒,夸完仇九又夸茵儿:“啧啧,瞧人家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多好!哪像我这傻儿子,皮也糙肉也厚,五大三粗的。” 当着茵儿的面,余童被父亲形容得如此不堪,一张黑脸涨成了紫红色,又不敢顶撞父亲。余母替儿子不忿,笑道:“当家的,你喝多了吧?儿子怎么了,还不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损儿子不要紧,那可是把你自己也贬低了。” 余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圆场道:“哈哈,对对,我这儿子,虽说其貌不扬,可在这附近的十里八乡,还无人是他的对手。” 余童猛撇嘴,什么“其貌不扬”?有这么夸人的?倒是钟爷爷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余童很受用。 钟万手根本插不进话,此时才接住话茬道:“是呀,令公子生的英伟神武,相貌堂堂,将来也定会和余将军一样,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余江虽说大大咧咧惯了,但有人夸自己的儿子,做父亲的自然脸上有光,心里高兴,冲钟万手一抱拳:“哈哈,钟老先生仙风道骨,余某仰慕得很,只恨无缘见面。老哥哥,吃过饭后,咱俩可得接着亲热亲热。” 整个宴席,到得后来,成了余江一个人的独角戏,钟万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接接话茬,仇九面带微笑,余童大快朵颐,茵儿半依在余母怀中,昏昏欲睡。 饭后,余江意犹未尽,拉着钟万手去喝茶闲聊。仇九和茵儿怜悯地看了爷爷一眼,和余童相跟着出了屋子,来到后院。 “哈哈哈哈……”余江爽朗的大笑声不时传到后院。后院摆着刀枪剑戟等练武器械,除此别无它物。在茵儿的撺掇之下,俩小男子汉比拼起了力气。此时,第一项的扳手腕比赛正处在胶着状态。 虽说比拼力气是茵儿最先提议的,但也正中俩孩子的下怀,因而一拍即合。仇九非常想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检验一下钟爷爷对自己身体改造的成果。仇九知道余童天生神力,在河边曾与一头成年黄牛角力形成拉据,而且刚才吃饭时,余童一个人的饭量足足比钟万手爷孙仨的加起来吃的还多,仇九感慨之余,更想知道这么大饭量的人力气到底有多大。从余童这方面来讲,仇九一搭手,黄牛便被乖乖从水里拉了出里,倒显得仇九比自己力气还大似的,这让从未遇到过对手的余童心生不服,一心想找机会轻量一番。 余童口中“嗨嗨”声不绝,仇九则闷声发力,两条手臂纠缠在一起,一会向东倒过去,一会又向西倾过来。已盏茶功夫,仍未决出胜负,二人均是憋得满脸通红。 一旁观战的茵儿算是看出来了,若是再不叫停,这两位恐怕宁肯把手腕生生扳折了,也不肯低头认输。一念至此,茵儿口中娇喝:“停!第一回合,双方战平。” 仇九和余童同时放手,站起身来,重重地喘息片刻后,相视而笑,生出惺惺相惜之感,随即便是一阵畅快的大笑从两人口中同时爆发出来。栖身于院墙根老榆树上的一群麻雀,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吓,扑啦啦尽数高高飞离。 屋内,钟万手正说到仇九和茵儿双斗敌人,智进葫芦谷那一段,余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痛快处不时就会放声大笑。院中俩浑小子肆无忌惮的笑声,令余江的笑声嘎然而止。 心中狐疑不定,道:“这俩小子,闹甚呢?”接着又挥挥手,“别管他们,老哥哥,咱们继续。” 身兼裁判一职的茵儿点燃一支信香,宣布道:“第二局,单手举石锁。以半柱香为限,在规定时间内举起石锁次数多者为胜。” 仇九先来,扎一个马步,右手握住石锁,“嗨”地一声轮臂举过头顶,再从身前落下,然后再发力上举……,动作飞快。茵儿在旁边大声计数。半柱香的时间,竟然举了一百零一下。 余童象看怪物一样打量着仇九,心道:“这小子,身子没自己壮实,饭量也没自己大,哪来这把子力气?自己可是天生神力啊,连爹爹都说自己这副身板那是百万人之中,也不出一的。”哪敢再存大意,全身运力,全神贯注举起石锁来。说也凑巧,当茵儿数到第一百零一下时,半柱香刚好燃尽。 茵儿示意余童和仇九分别站在自己两侧,每人握住一只手,然后高高举起,宣布道:“第二回合,双方……哎哟!” 茵儿本想高举两位“巨人”的手臂宣布平局,却忘了自己身材娇小,被二人配合着直接拎了起来。 余童嗡声嗡气的宣布道:“我宣布,第二回合,仇九和余童战平,钟茵儿获胜。” 仇九和余童哈哈大笑,这才把茵儿轻轻放了下来。 茵儿琼鼻一耸,嘴唇一撇,在地上跺了一脚:“哼,你们俩个欺负人,不给你们裁判了!” 记事以来,仇九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和父亲在一起、和茵儿在一起固然也很开心。但余童这个玩伴带给自己的快乐,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仇九将手臂搭在茵儿肩头,安慰道:“茵儿乖,别生气,有九哥哥在,看这蛮小子敢欺负你!” 余童赶过来,也将手臂从另一边搭在茵儿肩头,腆着脸:“茵儿,以后余哥哥也保护你,看这小子敢欺负你!” 仇九和余童又是一阵相视大声,老榆树上刚刚回落的麻雀再度受惊,在一片“朴簌簌”声中急惶惶飞远。 第三回合是拔河比赛。前两回合战平,谁是最终的胜者就看这一局了。这一回合足足进行了盏茶功夫,地上被二人的脚掌磨出一道道土槽,犹自未决出胜负。仇九如今的体质,那是骨骼筋络宽大而坚韧,后力之悠长,放眼天下无人能比。二盏茶过后,高下立判,余童已是强弩之末,仇九却还尚有余力。 茵儿适时喊停,两个人凑过来,准备伸出手让茵儿握着宣布结果。茵儿却吃一堑长一智,灵巧躲开,跳至一旁宣布道:“第三回合,还是平局。” 茵儿惊弓之鸟的样子,让仇九和余童再次爆发大笑,老榆树的叶子轻轻晃了晃,却是一只麻雀也没了。 吃罢饭晚,余江命儿子撤去碗筷,又沏了壶茶,与仇九爷孙仨喝茶叙话。等茶泡开,仇九起身为每个人沏了杯茶,到余江面前时,特意双手恭恭敬敬捧杯道:“余叔叔,请用茶。” 从仇九起身沏茶开始,余江一双眼睛一直盯在仇九身上,此时心慰地点点头,转向茵儿道:“小茵儿,今天你们在外面闹什么呢,怎么那么热闹?余童欺负你没有?告诉叔叔,叔叔替你收拾这兔崽子。” 茵儿略含羞涩地把仇九和余童角力的事描说了一遍,声音清脆悦耳。 “真是个乖巧可爱,口齿伶俐的孩子!”余江一边赞叹,一边又把目光转向仇九,“仇九,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能与童儿拼力气,而且不落下风?” 余江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天生的一副神力,简直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虽说现在未满十五,但如果单是比拼力气,那么余江所见之人中,已经无人能敌,甚至都得算上自己。要知道,当年在军中时,余江的一把子神力,那也是鲜有对手的。 “余叔叔谬赞,全是余大哥承让。” “我可没让!这位仇大哥当真很厉害!” 仇九和余童互称大哥,辈分似乎有些凌乱。余江听着别扭,心中一动,问到:“仇九啊,不知你今年多大了?” “余叔叔,侄儿快十五了。” “噢?真巧,和童儿一般大。可记得生月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爹爹说,我出身的时候,他老人家正在前线打仗,恍惚记得好像是在秋天,确切的日子不记得了。可惜我娘忽遭杀害,我爹受军务所绊,也没机会问清。” 余江长叹一声,转向钟万手:“多亏老人家援手,才为我大哥保下这根独苗。今天,余某就代表我那惨死的哥哥当面向老哥哥说一声谢谢。” 第58章 兄弟结拜 余江为了感谢钟万手对仇九的救命之恩,郑重起身,向钟万手一揖到地。 钟万手慌忙起身相搀:“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老夫本就是个医生,所谓医者父母心,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仇九的确是个好孩子,老夫能有机会出手救下他,那也是一段福缘!” 余江端起钟万手面前的茶杯,双手奉上:“老人家请坐,请喝茶。余某还有话要说。” “老人家,我也看出来了,仇九这孩子待您甚是孝顺。他如今亲人尽丧,您老人家对他又有再造之恩,算得上是他至亲之人,他有些事您老也是做得了主的。” 钟万手一头雾水,不知道余江如此慎重,到底要同自己商量什么大事,只好回道:“余家主有什么话,尽管讲来无妨。” “刚才听这俩小子彼此的称呼,甚感别扭,却也令余某猛然间想到一件事。想当年我和仇九爹等十人结为生死兄弟,那是何等畅快!难得这俩小子一见如故,如此投缘,余某就想着让他俩也来个义结金兰,成为生死兄弟。这种事虽说小辈们自己就可做主,但既然长辈就在跟前,无论如何也得先听听您老人家的意见。” “这是好事呀!只要这俩浑小子愿意,老夫岂能拦着?”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喂,你们俩个小子,可愿意么?” “愿意!愿意!”俩孩子回答的痛快干脆,彼此相视,憨憨一笑。 仇九和余童俩个均是一身神力,只在伯仲之间,仇九只是比余童气力悠长些。彼此早已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短暂的相处时间里,彼此意气相投,仇九敬重余童的憨直爽快,少年英雄。而仇九在锁龙谷中的所经、所历、所为,经钟万手和余江之口,已经被余童听了个明明白白,也是把仇九佩服得了不得。况且二人的长辈本是结义兄弟,有这层关系,这俩孩子不是兄弟也甚是兄弟了。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既如此,叔叔就给你们做个主。想当年,张世卿是我们十兄弟的老大,如今,你们也体论年龄了,就以仇九为兄,余童为弟。好事别挑日子,明天就为你们办了!” 挠了挠后脑勺,铁塔般的汉子,余江居然不好意思起来:“这个,这个,余某一高兴就想喝点酒,又要打扰老人家休息了。” 钟万手连连摆手:“余家主随意,正该如此!老夫也为俩孩子高兴呢!” 第二天,众人都还在睡梦中,余江已经起来了。着手准备结拜礼仪的一应所需,从这份慎重中,就可看出他对俩孩子的结拜是如何重视。 先是去集市割了一刀牛肉、一刀猪肉、一刀羊肉,买了一只活鸡。回来后又请族中的教书先生写了金兰谱。金兰谱上,余江为仇九虚定了个生日,排在余童之前。然后又派人洒扫祠堂,预备好香案、香烛、红酒,摆上猪、牛、羊肉三牲祭品。忙完这一切,已是巳时。 余江忙碌的时候,以茵儿为主厨,仇九和余童打下手,做了一锅香喷喷的早饭。茵儿虽说只有十三岁,看上去娇滴滴的,可论起做饭,在锁龙谷时早已锻炼成了一把好手。 余童食欲大振,那么一大锅,好险没一个人包圆。只因为爹爹还没吃,才不得不放下了碗筷。饶是如此,还是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茵儿偷偷抿嘴一乐,这个余童哥哥,怎么就这么地率性可爱呢! 众人等余江匆匆吃了饭,相跟着来到余家祠堂。 祠堂中,结拜的一应所需已准备停当。接下来就是仇九和余童这两位主角出场了。仪式开始,仇九和余童分别上香,各取一本“金兰谱”。然后,仇九执刀在鸡脖子上拉了道口子,将鸡血滴入红酒中。二人又用刀划破左手中指,把血也滴入酒中,搅拌均匀。仇九余童把血酒先洒在地上,以敬神明。仇九先喝了一口,余童接过来也喝了一口。至此,“歃血”仪式结束。 接下来是盟誓。仇九和余童在神像前跪下来,二人双掌合十,盟誓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仇九(我余童),今天与余童弟(仇九兄)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之!地灭之!” “仇九大哥!” “余童兄弟!” 二人情不自禁抱在一起,都是兴奋莫名,心里暖暖的。从此不再孤单!从此多了个兄弟!从此再也不会孤身奋战! 钟万手、茵儿和余江静静地站在一旁,由衷地为二人感到高兴。高兴是高兴,但茵儿有话要说。在只有仨孩子的时候,茵儿问仇九:“我们没有结拜成兄弟,那以后我说的话你还听不听?” “听!” “我有了困难,你还会不会帮我?” “帮!” “我有了危险,你还会不会保护我?” “保护!” “我有仇人呢?” “我帮你报!” “那要是,要是我受伤了,走不了路啦呢?” “我背你!” “那要是,要是……” 无论茵儿问什么,仇九都是一口答应,哪能不答应呢?! 茵儿这才转向余童,脸上恼怒与委屈的表情兼而有之,静静地看在余童的脸上,就是不说话。在茵儿那种目光注视下,余童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手足无措,一张大脸涨成了茄子的颜色,像个做了错事的坏人,等待接受上位者的审判。 茵儿轻启朱唇,问道:“九哥哥是你大哥吧?” “什么?”茵儿终于肯说话了,余童如蒙大赦,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仇九有些不忍心,提醒到:“茵儿是在问你,我是你大哥吗?” 心中感慨道:“自己这个兄弟,估计面对虎狼也不会有丝毫惧色,怎么在个小女孩面前就紧张成这样?唉!这真是英雄气短啊,古人诚不欺我!” “当然,当然是我大哥!”余童点头如琢米。 “那,你大哥说的话,你要不要听?” “当然,当然要听!”点头如琢米。 “你刚才也听见了,九哥哥会听我的。那,你该不该听我的?” “该,该!当然该!”琢米,还是琢米。 “那我和九哥哥,你听哪个的?” “当然是茵儿妹妹的!” 仇九无语。这货,刚结拜就把大哥卖了,你把大哥置于何地啊!看在茵儿是我妹妹的份上,大哥就不和你计较了。 “看你俩表现还可以,晚上我给你们烧好菜吃。” “我帮厨!”余童想到今天结拜时供桌上一大堆的猪牛羊肉,想到茵儿那堪称一绝的厨艺,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好像里面装了只青蛙。 茵儿鄙夷地瞅瞅余童的鼓鼓囊囊的大肚子,小鼻子轻哼一声,道:“没出息!”转身往回走。 余童紧跟在茵儿身后,刻意放慢了两条长腿的速度。生怕一不小心超过茵儿,惹得这位小姑奶奶不高兴,罢了自己的灶。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跟班。 仇九又一次无语:这贷,为了口吃的,至于这样低三下四吗? 余童在茵儿面前的低三下四换来了巨额的回报,起码从余童的角度看是这样的。这一顿饭,余童吃的岂只是狼吞虎咽,简直就是昏天黑地。但只见余童大嘴一张,腮帮鼓得二鼓,一块足有巴掌大的肉就下了肚子。一边大嚼,一边不等下咽,筷子已经搭在了下一块肉上。另外几人瞄准了一块吃食,刚伸出筷子,便被余童那双横空出世的筷子,半路打劫了去。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原本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就只剩得肉沫和菜汤了。 余童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打出一串饱嗝:“哎哟,呀哟,饱了饱了,不行了不行了,我都去趟茅房。”摇摇晃晃、旁若无人出门而去。 余江老脸臊得通红:“这,这,这成何体统?钟老爷子稍安勿躁,孩子他娘,快再去张罗些来。” 仇九,茵儿含笑起身:“余婶婶请安坐,包给我们就是了。” 仇九和茵儿走到院中,正遇到余童刚从茅房出来,尚自一点觉悟没有地打招呼:“大哥,茵儿,你们这是去哪?吃饱了?” 茵儿翘起脚尖,在余童的头上轻拍了一下:“还问!一桌子菜都让你一个人吃了,我再去做点。” 余童顿时来了兴致:“还有?那我待会儿再补垫点,去了趟茅房,腾出地儿来了。” 仇九对刚结拜的这个率性兄弟又爱又恨又无奈,闻言抬脚虚踢:“还吃?也不怕撑爆你?去!先到河边溜哒溜哒,消消食。回来后只准你喝汤吃素。实在想吃的话,等明天去打些鱼来,让茵儿再做给你吃就是了,但今天可别想再吃肉了!” 余童实诚:“小弟听大哥的,大哥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做。茵儿可得记着哦!”果然一摇三晃,溜溜哒哒出了院子。 第59章 避祸山中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余童喘着粗气返了回来,满脸通红,象是一路跑着回来的。 仇九心道:“看来,我这兄弟贪吃的毛病是治不了啦。这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就又想着吃了,而且居然还跑上了!” 余童并没落座,而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不好了!刚才我刚溜哒到村口,正好碰上表哥余胜从外面回来。表哥告诉我,官府今天在邻村挨户搜查一老二少三个人,而且张贴了通缉的布告,他知道我们家刚巧来了三个客人,与布告上的画像很像,所以要我赶紧回来告诉爹爹防着点。” 余江闻言,拍着胸脯道:“钟老爷子尽管放宽心,只要有余某在,保你们无事!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想当年,余某于千军万马之中,纵横来去,杀人无算,岂惧几个狗官?” 钟万手道:“钟某深感余家主大义,在座的都有一身好功夫,杀几十个衙役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此一来,余家主一家人便会受到牵连,钟某岂不成了罪人?” 余母道:“是呀当家的,这也不是个法儿呀,你一个人拼命不要紧,难道想陪上钟老爷子和全家人的性命?”说着用脸偎着茵儿的秀发,“多好的孩子,落到那帮虎狼人手里,还能讨得了好去?” “怕什么?大不了陪着我大哥的孩子重入江湖,啸聚山林,快意恩仇,倒也痛快。” “可余家主想过没有?你父子走了,这余家村中可都是你的族人,他们怎么办?” 余江眉头紧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便如何是好?” 仇九道:“余叔叔,可不可以连夜送我们过金沙江?” “不成啊,金沙江水急lang高,水势稍微平缓点的地方,无一不被官府把守着,想要从别的地方过江,风险委实又太大了。” “要不,我们再去地窖躲躲?” 大伙正商量着,忽听马蹄声由远而近,跑得甚急。余江等情知不妙,各操兵器,准备御敌。 余江听得那马蹄声似乎只有一骑,到了余府大门口便停了下来,道:“你们且别动,我出去瞧瞧。” 少顷,余江返回,道:“是董刚遣人来报信的。据他讲,官府已经知道钟先生被擒后逃走一事,正派出大量兵马向这里集结,不日便会展开大搜查,叫我们避避风头。” “看来地窖是藏不住了,我们还是离开吧,绝不能连累了余叔叔一家人。” 余江恼火道:“我大哥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我岂能只顾着自家性命而袖手旁观?” 余母道:“当家的,你糊涂了?在龙王山的深处,你们父子不是曾经搭了个打猎的窝蓬吗?窝蓬中一应生活所需俱全,何不让钟先生他们到那里暂避一时?” 余江一拍额头:“可是我老糊涂了,夫人不提起我倒给忘了。是有这么一个地方,离此大约有二天的脚程。传说那个地方有吃人的恶魔,所以很少有人敢进去。不过那个地方,野兽、野果、药材之类的好东西不少,余某不信邪,带着余童经常到那里打猎,每次都收获颇丰。为了方便,就搭了个窝蓬,有时候还会在那里小住半月一月的,却也从来没见过什么怪兽,更别说恶魔了。那里猎物山茹野菜到处都是,即便住一辈子,也不会饿着。要不,就先到那里躲躲?等风声过去后,余某再接你们回来。” “好,如此甚好!”钟万手、茵儿,包括仇九,曾经在锁龙谷生活过相当长的时间,丝毫不乏野外生存经验,都非常乐意前往。 “爹爹,大哥既然要去,我这个做兄弟的,哪能不去?” “不用你说,自然要让你陪着的。” 余童闻言那个兴奋啊,恨不能一蹦三尺高。可以陪在大哥身边当然不错,最主要的,还可以随时吃到茵儿做的菜,太美了! “事不宜迟,看看需要带些什么生活用品,现在就准备,连夜出发。”余江当机立断。 余母想到要和乖巧可爱的茵儿分开,很是不舍,抚摸着茵儿的秀发,叹了一声气,道:“这孩子,乖巧漂亮,又做得一手好菜,我还真舍不得和这孩子分开。怎么感觉比亲闺女还亲呢?” 钟万手闻弦音而知雅意,道:“这孩子打小没爹没娘,若有幸被余将军夫妇收为义女,那是她的福气。如此一来,老夫百年之后,茵儿有人照顾,走的也就心安了。” 余母侧脸看着怀中的茵儿,问道:“茵儿,你爷爷都愿意了,就不知道你是否肯认我这个不中用的义母。” 茵儿从余母怀中挣脱出来,扶着余母与余江并排而坐,纳头便拜:“义父义母大人在上,茵儿给您老磕头了。”说着便螓首频点,磕了三个头。 余父余母赶忙起身相扶:“好闺女!快起来,有这份心就行了,地下脏的很。” 余江开心至极,一张嘴再也合不拢。余母在身上一阵乱摸,掏出个晶莹剔透,奶白色的镯子来,戴在茵儿右手腕上,道:“好闺女,这个镯子,是童儿的奶奶传给义母的,今天就送给你了。”说着左右瞧瞧,叹息连连,“啧啧,瞧我这闺女的皮肤,粉白细腻,戴上这个,越发衬的娇嫩了。” 这一天,余母体贴细腻的母性来一次大爆发,为钟万手几个人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什么铺的盖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都堆成了小山,用三匹马才堪堪驮完。余江父子和钟万手三人乘天黑无人时向山中进发,天快亮的时候,一行人来到山脚下。 余江停下脚步:“钟老先生,顺着这条道,再往前走就进山了,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又冲几个孩子道:“你们几个,要照顾好钟先生,听老人家的话。尤其是余童,敢调皮捣蛋,老子揍扁你小子!” 又冲仇九道:“好孩子,余叔叔的家就是你的家。张家的仇就是余叔叔的仇,有用到着我父子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冲钟万手一抱拳:“老先生,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一老三少自此上山,刚开始的时候,虽然难走,可总算还有路。走到正午的时候,已经一点路也没有了。余童饭量的确是大,但也不是白给的,这一进山,一路行来,还多亏了余童。余童在前开路,茵儿第二,仇九扶着钟万手缀后。余童逢山开路,遇河垫石,劳动量相当大,但始终没显出疲态,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除非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才会停下来。 这时候,余童会先找个平坦,少树,最好靠河的地方休息。仇九去拣拾干柴,余童去打猎,茵儿则会先烧一锅开水,再准备好烧烤用具。钟万手老神在在,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喝着茵儿端过来的热水,一边等着开饭。 余童打回来的猎物什么都有,兔子、蛇、山鸡、狍子,运气好点,还能打到梅花鹿、野山羊之类的大型猎物。 茵儿菜烧的好吃,烧烤却也拿手。余童一边打下手,一边飞快地呼扇着大鼻子,使劲嗅着四处弥漫的烤肉香味。 “茵妹妹,好妹妹,还不好吗?”茵儿估计这个吃货哥哥问了有一百遍了,巨烦无比,一巴掌打在某人伸过来的脏乎乎的手背上:“别动!吃了不熟的,会生病的。” 余童纳闷无比,以前和爹爹打猎时,几乎顿顿都是烧烤,怎么就没有一回有这次的一半香。不!不是一半,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余童不知道,茵儿固然心灵手巧,但茵儿曾在爷爷收藏的书籍中读过一本《天下美食》,论到厨艺,已经顶得半个专家了。 越往山的深处走,林子越密,很多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余童浑不在意,照旧一马当先,披荆斩棘,而且还有余力沿路收集食材。 不得不说,余童对食材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不用眼看,只凭着呼扇几下大鼻子,就能对存在食材的地方准确定位。 走着走走,余童就忽地蹿了出去,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决不落空,猴头、山菇、野菜等等,不一而足。 尤其是蛇。云南常年高温潮湿,适宜蛇类生长,在这大山里,更是走出几丈就会有发现。往往还不到下一个宿营地,余童已经东一条,西一只缠了一身的蛇,害得跟在身后的茵儿躲得远远的。这蛇肉,看着疹人,实则大补,是绝好的野味。不得不说,余童虽说饭量大,但身负这项异秉,走到哪倒也不怕饿肚子。 原本预计两天的路程,因钟万手老迈,辎重又多,四人又是赏景,又是烧烤的,足足走了四天,直到第四天接近中午时才到。 余江父子搭建的窝栅在一处石壁的凹洞里,挡风避雨,十分干燥。石壁前十余丈外,就有一道山泉,取用十分方便。的确是个好地方。 题外话:怎一个忙字了得!推掉了挚爱的酒场,就为了赶回来更新。今天更新两章,庆祝成功签约,呼唤鲜花、收藏、点击! 第60章 鹰崖探秘 看得出来,余江父子是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经过多年陆陆续续的建设,条件已经相当好了。一溜五间的窝棚,不过说是窝棚,却有一人半高,让生活在里面的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压抑。 余童介绍道:“这五间窝棚,二间卧房,二间储物,还有一间专门用来做饭。” 几个人一商量,干脆把二个储物间腾出来,用做卧房,这样每个人都有了睡觉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就堆到外面,反正在凹洞里雨水也淋不着,倒也不怕损坏。被褥原本就有,来的时候又带过来几条。至于床,只有两张,归了茵儿和钟爷爷,仇九和余童在地上铺了层厚厚的枯草,打地了地铺。在茵儿的提议下,这处宿营地被命名为洞天福地。 “九哥哥是洞天福地的洞主,我是副洞主。”茵儿宣布。 “那我呢?”余童脸上尽是不忿。 对于这种公然的,**裸的鸠占鹊巢的行为,余童的无奈要多过愤怒。唉!都是为了这张嘴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谁让人家茵儿烧得一手好菜呢?忍得一时气,挣得一世饱,委屈到死也要做个撑死鬼,更何况,有多少人是受委屈死的?倒是活活饿死的人不少。 “你嘛,本副洞主任命你为,洞天福地的护卫队队长。” 余童腹诽不已,还队长?直接说我是看家护院的不就结了,就我一个人,当谁的队长?嘴上却答应的很痛快:“谢副洞主提拨!”居然还行了个军礼。仇九看得目瞪口呆,这家伙,为了口吃的,还真是能忍。 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对什么都新鲜,对什么都好奇,三个孩子哪有一点像是来避难的,说是度假更合适。三天后,仇九端起了大哥的架子,督促余童和茵儿每天必须练功达到四个时辰。 余童修炼的是祖传的《余家锤》,两把重愈五十斤的铜锤,竟然使得泼风一般,只见锤影不见人。除此之外,也在仇九和茵儿的口口相授下,开始修炼《天山淬体功》、《华山凝气功》和《飘渺功》。 茵儿则继续巩固在锁龙谷所学,武学、医术兼修。 仇九则沉浸在杨笑天所传的《天龙剑谱》中。 驱虎逐狼深难测,蝼蚁低伏出奇兵。 松际风涛犹不住,清涧已然出重山。 从锁龙谷逃出来,一路之上,仇九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每天总要抽出时间修炼《天龙剑谱》,如今《物篇》前四式,挥洒出来已是炉火纯青,风升水起,颇有一番气势,引得一旁练功的余童时常走神,时不时的叫声好! 但第五式“弄花舞影暗香氤”,仇九始终不得要领。说不得要领并不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心中有招,手上无式。字面理解不难,画像上一招一式、行经运气的法门也标注的很清楚,但就是使不出来。那繁复的剑式,直如蝶飞蜂狂,似乎根本不是人力所能为。那运气行经的线路,或正或逆,直至根本无路可走。 仇九把《天山剑谱》放置一旁,不再执着。转而开始修炼气功、轻功、淬体功,间或练一练箭术。爹爹曾经告诫过他:“修炼最忌急功近利,勉强冒进,容易走火入魔不说,即便勉强成功,却不免导致根基不稳。”就种道理,就好比修房盖屋,那是要一块砖一块砖垒砌的,少一块也不行。若砌成花格状,速度是会很快,但基础不牢,终究避免不了屋倒人亡的悲剧。 山中光阴速,人间日月长,转眼已是一个月多月过去了,这段时间以来,几个孩子时不时就会来一次探险,不过那些地方大都是余童跟着爹爹打猎时去过的,所以钟万手也不是太担心,并没拦着,每次照例叮嘱一番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而已。 这一日,三个孩子决定来一次远足,探探鹰崖。鹰崖,为一道高不见顶的崖壁,因鹰雕喜欢在其上栖息而得名。另一种说法是,因其高险,只有雄鹰才能上得去而得名。 崖壁位于东南方向,其下沟壑纵横,深不见底,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是各种爬虫类生物最喜欢的生存环境。崖壁上的潇潇落木和不小心跌落的小动物在崖底积了一层厚厚的,营养丰富的腐植层,为这些爬虫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因而这里的爬虫体形甚大,可长至正常的几倍甚至十倍以上。 经余童一路讲解,仇九终于明白龙王山的怪异传说的由来。归纳下来,不外二条。其一,曾经有人看到翼展足有三丈,貌似巨鹰的猛禽。从鹰崖上俯冲而下,没入某一道沟壑之中,约半盏茶的功夫后,又叼着一头身长达四五尺的肉滚滚的虫子,卷起一阵狂风,疾掠而去,飞上崖顶不见了。那人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屁滚尿流地下了山,据说在家中足足将养了半个来月,才恢复元气。从此,鹰崖方圆十几里之内,无人再敢靠近。 其二,一位人送外号“好大胆”的郝姓男子,偏不信邪,与人打了十两银子的赌约。约定单身一人进入鹰崖,以采回还魂草为证。还魂草是一种名贵的药材,本地只有鹰崖才有生长。“好大胆”独自进入,约赌的另一方和证人在距鹰崖十余里外等候。也就是顿饭的工夫,“好大胆”惶惶如丧家犬一般连滚带爬地返了回来。浑身臭烘烘的,令人闻之欲呕。却原来不知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竟被吓得屎尿齐下,逃了回来,两只手空空如也,哪里有还魂草的影子? 据“好大胆”事后讲述,至从进入鹰崖十里范围后,耳边时不时就能听到阴恻恻的桀桀怪笑声,一开始还以为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才形成的错觉。可越往里深入,怪笑声越大,而且怪事连连。比如身边的树叶,草丛会无风自动,而稍远一点的则没有丝毫异样。又或者半空中突然飞下一条五彩斑斓的巨毒蛇,冲自己张开血盆大口,却又转眼没人草丛中不见了踪影。还有,前端一棵粗大的树,好端端折断,倒在自己前进的路上。树身断口簇新,分明没有旧伤,就这么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不可思议的折断了。 这件事之后,“好大胆”变成了“耗子胆”。前世之事,后世之师,敢靠近鹰崖的人,从此绝迹。当然,余江父子是个例外。余江军人出身,各种血腥场面见的多了,对于这种以讹传讹的事一贯嗤之以鼻,时常便会带着余童到鹰崖采药打猎,却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异常现象。 三人一路说一路走,果见各种猎物在山间林中蹿来蹿去,显然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至,原始生态未受破坏,因而成了各种动植物的乐园。不过,三人的兴趣并不在这些猎物身上,洞天福地附近便可轻易打到猎物,又何必舍近求远?因而三人一门心思赶着山路,对这些猎物毫不理会。 正当仇九和茵儿沉浸在余童的讲述中,忽觉光线一暗,抬头一瞧,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高高的崖壁。其上云遮雾绕,衬托得墨绿的山体愈发神秘。鹰崖上半截没入云雾中,高不见顶。往两边看,视线所及,不知其宽。 前头带路的余童停下脚步,说声:“到了。前面就是鹰崖了,那附近生长有很多珍贵药材,我和爹爹曾来采过几次,只可惜我们所识有限,每次只能采不过三五种。” 又告诫道:“在近崖处的那些深沟里,有很多体形巨大的爬虫。这些大虫,一个个尖牙利爪,钢钩坚刺,大都含有巨毒,很危险,我和爹爹每次都不敢靠的太近。” 茵儿想像着那些或肉圆滚滚,或奇形怪状,或色彩斑斓的各色大虫,心里发悚,瘮得头皮都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嗫嚅着道:“那我们还是别下去了,这就回去吧。” 余童道:“那些怪虫虽然可怕,好在速度都不是太快,只要我们小心提防着,别进的太深,应该没事的。” 仇九也道:“是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里既然有那么多珍贵药材,我们采些回去,爷爷见了肯定会很高兴。要不茵儿你在上面等着我们,就别下去了。” 仇九的话反而激起了茵儿的好胜心,“哼”了一声道:“谁害怕了?我不过嫌那些怪虫恶心罢了。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下去,九哥哥,那些药材,你认的全吗?” 仇九道:“那就走吧,茵儿,有哥哥在,保你没事。” 余童也道:“还有我呢!我会保护茵儿平安的。” 茵儿佯嗔道:“谁要你们保护?我就那么没出息吗?” 仇九和余童相视一笑,各擎出兵器,一左一右将茵儿护在中间,小心戒备着向崖前靠近。前面一丈余处就是一道深沟,站在沟沿上往里看,这道沟壑约十来丈深的样子,其下驳驳杂杂生长着各种植物,鲜有高大树木。空隙中可看到一潭潭水洼,闪着墨绿色的暗光。 第61章 命悬一线 站在沟沿上,一股潮湿的,夹杂着腐烂味、发酵味、沼气味的混合气味扑鼻而来,让这道深沟越发显得神秘和诡异。 茵儿惧意顿生,用手掩着口鼻,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君子不立危墙,仇九也生去意,唯独浑不吝的余童嗡声嗡气道:“来都来了,咱们就在沟沿上多看看,也不枉咱们大老远的跑一遭。如果能看到那些被老鹰叼上鹰崖的肉滚滚的大虫,就更好了,我也可以回去吓唬吓唬好大胆。” 孩子心性,天生好奇,对余童的提议一拍即合。三人用手抓着沟沿的小树,向沟内倾出身子向下打量。肉滚滚的巨虫没有看到,眼尖的茵儿却发现了宝贝,小手遥指,低声惊呼:“呀!那里有株软骨草。呀!灵芝。呀!还有还魂草……” 鹰崖下的沟壑中,阴暗潮湿,土质肥沃,常年不见阳光,更难得鲜少人迹,最适合各种珍贵药材的生长。名医世家出身的茵儿能老远便发现它们,也不足为奇。 这些爷爷求之若渴,念叨了无数遍的珍贵药材,让茵儿兴奋莫名,瞬间就把对沟底怪虫的的恐惧抛到了脑后,眼睛盯着药材,脚下却不由自主向沟底行去。行至半途,茵儿又有了新的发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九哥哥快看,那不是爷爷说的凝元草吗?用来炼制济元丹的。” 仇九和余童知道,那些碧绿的潭水里,浓密的草丛下,幽暗的沟坎石缝中,一定隐伏着不知名的危险生物,哪能让茵儿独自犯险,在茵儿向沟底冲下时,已经亦步亦驱跟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茵儿轻盈地纵身一处所在,回转身时,掌中托着一枚鸡蛋大的果子,声音拔高了八度,嗓音尖细,显得很激动:“九转还阳果!九哥哥,真的是九转还阳果呀!” 茵儿提到的还魂草、济元丹和九转还阳果之类药材,仇九当然知道都是些一世难求的好东西,受茵儿情绪的感染,也有些兴奋起来,因而并未阻止茵儿的冒险,只紧紧跟随进行保护。余童唯大哥和茵儿马首是瞻,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更不可能阻止了,与仇九一左一右护着茵儿采药。 三人一路而下,沟的坡度不是很徒,倒也没有坠落之虞。下降了四五丈的样子,余童忽听得左手草丛之中有“簌簌”之声,凝神一瞧,是一条尺余长的巨蝎,正挥舞着锃亮的黑色巨螯快速扑过来。余童一声大喝,大锤一挥,巨蝎被拍成了肉泥。右手边,仇九也察觉到头顶似乎有动静,抬头一看,一只比成年人巴掌还要大的毒寡妇,尾巴上悬吊着长长的丝线,从枝头快速垂向地面。毒寡妇蛛口吐着长长的针刺,在蛛丝上凌空变向,向茵儿背上刺来。仇九天龙剑上撩,毒寡妇化成了一蓬腥臭的绿色肉酱。茵儿也没闲着,娇喝一声,玉女梭激射草丛,正中身前一条巨蟒七寸,巨蟒痛苦地扭动着粗大的身体,一路翻翻滚滚落入沟底。 三人一路深入,一路斩杀,一路左右横向移动,收集坡上琳琅满目的珍贵药材,短短的**丈距离,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下到沟底,茵儿收回插在巨蟒七寸上的玉女梭,取下蛇胆。三人呈猗角而立,警惕地四下打量,那些怪虫异豸似乎慑于三人的凶狠,踪迹全无。 茵儿这才有机会说话:“九哥哥,余童哥哥,再见到怪虫时,杀死就行,千万别斩的稀烂。这些虫子,体形巨大,身上的毒囊又大又珍贵,这可是制毒解毒的好东西,lang费掉就太可惜了。”仇九和余童点头答应。 沟底长不知几许,沟坡与崖壁之间,宽约二十余丈。三人稍事休整,继续向崖壁靠近,那些最珍贵的药材大都生长在崖壁上。 茵儿因采到珍贵药材不时发出欢呼声,仇九和余童也沉浸在不虚此行的喜悦中。仇九忽然听到一阵犹如泥土剥落的扑簌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茵儿和余童闻言侧耳细听,只听得三人所在方位的四周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声,声音惭大,到得后来,竟像是有一支小型军队正在快速靠近。这沟中的爬虫虽说巨大,智商却并不高,应该不懂得集团作战。三人不明所以,心头大骇,相互背靠背守成三角形,凝神戒备。 少顷,一张张只有鳄鱼才特有的尖吻从四周浓密的草丛中露了出来,密匝匝的,数量之多,数也数不过来,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靠得近的鳄鱼,已经完全露出了全身。这些鳄鱼,体形硕大,最大的一条,长达四丈开外。这条体形最大的鳄鱼,似乎是鳄鱼首领,只见它猛地抖动厚重的鳞甲,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响。其它鳄鱼仿佛得到命令一般,在离三人二丈之外停了下来,一只只褐黄色的圆眼睛里,不带丝毫感情,泛着冰冷的寒光,紧盯着三人,似乎在等待援军的到来。还有一小部分鳄鱼,缓缓在三人周围移动,似乎要将包围圈做的更密实些。 鳄鱼的凶残,仇九早在葫芦谷中就见识过,这么多鳄鱼集中到一起,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高声道:“快退!所有靠近一丈之内的鳄鱼立即斩杀,其它的别管。在它们形成包围前,立即从沟中退出去!只要退到坡上,就没事了。鳄鱼离开水后,移动缓慢,在坡上运动更加困难。”仇九观察之下,见靠近崖壁方向鳄鱼最多,靠近沟坡这段鳄鱼最少,不过正有无数条鳄鱼运动过来,企图填补这个漏洞。 看到三人退走,鳄鱼头领张开巨吻,“咔咔咔”猛地连磕三次,鳄鱼群顿时一阵骚动,向三人凶猛扑来。 在仇九的指挥下,三人呈倚角之势,仇九和余童正面对敌,兼顾两侧袭来的鳄鱼,茵儿背靠二人,向沟外移动,负责斩杀少量正包抄过来的鳄鱼。 余童这两柄铜锤是特制的,仅锤柄就长达四尺,平时手握于二尺处,乃是其父当年打仗时所用之物。对敌时,前砸后戳,横扫竖架,一划拉一大片,最宜群战,端的厉害非常。不过也就是余童这样天生神力的人能使,换作旁人,气力不足,反而首尾不能两顾。 余童握住铜锤的柄端,加上臂展,铜锤顶端伸出去,打击范围能达到两丈有余。身处群鳄的包围中,余童丝毫不惧,奋起神威,锤起锤落间,就有几条鳄鱼被击碎头颅而亡,弹指间已有十几条鳄鱼丧命在铜锤下。 仇九也不含糊,天龙剑乃天下神器,再辅以《天龙剑谱》和仇九的一身神力,鳄鱼虽然皮糙肉厚,在天龙剑下却犹如砍瓜切菜一样不堪一击,所有接近仇九一丈方圆的鳄鱼无不被一剑穿脑,所过之处留下一地鳄鱼尸体。 茵儿的女玉梭乃是天山派掌门扬笑天夫人的遗物,锋利无比,每一梭发出,只向鳄鱼要害处招呼,梭梭入脑。但茵儿娇柔,气力不济,时间一长,就觉得手臂酸麻。击毙一条鳄鱼后,茵儿甩了甩酸困的右手,刚想喘息下,忽然一条隐藏在草丛间的巨鳄一跃而出,张着血盆大口迎面扑来,距离茵儿已不足两尺。匆忙间,茵儿发出一枚玉女梭,直贯入鳄鱼张开的大口中,却没有伤到要害。鳄鱼负痛之下,也只是稍稍迟疑片刻,又狂摆着庞大而臃肿的身躯,昂头扑来。茵儿急忙擎剑刺向鳄鱼头部,“噗”的一声轻响,玉女剑如击败革,只深入三寸,就难以再进。茵儿惊恐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仇九时刻关注着背后茵儿这边的动静,见茵儿危急,天龙剑脱手而出,激射入鳄鱼脑部,只露出剑柄微微发颤。鳄鱼翻身滚地而亡时,尖尖的吻部距茵儿的双腿已不足半尺,正张嘴欲咬,腐尸般的热臭气“咻咻”扑面而至,正是千钧一发之时。仇九纵身至鳄鱼尸体旁,拔出剑,急道:“茵儿,剌它的眼睛。” 仇九援助茵儿,那一边门户大开。余童一阵的手忙脚乱,左支右绌。这个时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了几十具鳄鱼尸体,但余下的鳄鱼悍不畏死,志在必得。远处“哗哗”的水声中,还有无数条鳄鱼正爬出水潭,黑压压一片,向这边赶过来。 尽管鳄鱼陆上行动迟缓,但毕竟皮糙肉厚,防御强悍,三人每一次斩杀,都必须用尽全力,丝毫不敢惜力。时间一久,三个疲态渐显,却作越来越慢,在鳄鱼闪电般狂摆的吻部和巨尾的袭击下,三人左去右拙,迭遇险情,好在相互适时救援,才不致有人重伤或送命。饶是如此,除茵儿外,仇九和余童已身上挂彩,鲜血长流。那些凶恶的鳄鱼,一个个悍不畏死,尽管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同类尸体,仍是前赴后继而来,源源不绝。 此时情形,三人已经是命悬一线,随时可能丧命在鳄鱼之口。 第62章 高处有大隐 正值危急关头,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高亢的鹰唳。伴随着这声鹰唳,从鹰崖缭绕的浓白云雾中,冒出一片伞盖般的黑色乌云,凌空向下扑来,黑云罩顶,连沟底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自那声鹰唳响起,原本穷凶极恶的鳄鱼,如丧考妣,巨口齐齐合拢,低伏下了硕大的脑袋。仇九三人惊讶间抬头上看,见一只翼展三丈有余的巨鹰,正从鹰崖上凌空扑落,异常迅速,带起一阵狂风,瞬间便到了近前。那只巨鹰直接扑向茵儿近前的两只鳄鱼,二尺多长的的鹰爪深深扎入鳄鱼的身体,一提,又一甩,砸向另两条鳄鱼。一合之下,四条鳄鱼,两死两伤。 鳄鱼似乎对这头巨鹰格外害怕,首领俯首低吼,鳄鱼纷纷掉头甩尾,飞速爬离,“扑通,扑通”声中,潜入了碧绿幽深的水潭。转眼间,除了一地的鳄鱼尸体,再也看不到一只活物。 巨鹰落在地上,高达丈余的身子缓缓卧下,三人这才发现,鹰背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并不见那人如何动作,仿佛只是抬了抬腿,便施施然飘落在地上。 来人鹤发童颜,剑眉入鬓,眼射寒星,给人一种神仙下凡的感觉,或者说至少三个孩子此刻就产生了这种错觉。从天而降的这位神仙,负手立于三人面前,表情肃穆,颀长的身材罩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灰袍,隐隐透出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气息。 “吠!你三个娃娃好大的胆子!私闯老夫的禁地不说,竟敢杀了老夫豢养的大蛇。那可是御风的食物,既如此,说不得了,也只好把你们几个娃娃喂鹰了。” 从灰袍老者的话中,仇九猜出这头巨鹰大概叫御风,被茵儿击杀的那条大蛇是御风的食物,来人是要用三人抵充那大蛇,喂了巨鹰。仇九情知不妙,心脏狂跳,但危难时刻他这个做兄长的却不允许乱了阵脚,向灰袍老人深施一礼,道:“我们并不知前辈在此清修,才会误入宝地,错杀前辈豢养的家畜。不知者不治罪,还请前辈原宥。” “废话少说,老夫没工夫听你鼓弄巧舌。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你们三个娃娃推出一个人来,以身饲喂我的鹰儿御风,可愿意?” “这个断然不行,请前辈说说第二个选择。” “唔,第一个选择的确有点强人所难,就好像老夫我以大欺小似的。那就给你们第二种选择,你们三个娃娃和老夫比武,赢了的自然可以离去,输了的全都得去喂鹰,你们一齐上也行。” 第一种选择,三人中有一人必死,仇九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第二种选择,看似是一个公平活命的机会,但实质上无异于让三人一齐送命。灰袍老人既然能训服这么一头巨鹰,必有一身非凡功夫。并且来人跳下鹰背时,轻描淡写,如羽飘落,动作潇洒至极,显然是有着极高的内功造诣,与这样的人物过招,仇九三人连半分的机会也不会有。 “前辈,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如果两个都不选呢?”既然两种选择都是死路,仇九索性放弃,横下一条心来,倒要看看灰袍老者如何处置。 “不选?好说好说,那老夫就把你们三个娃娃全都擒上崖去,每天任意挑出一个人来喂鹰好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选择第一种,就用我来喂这头鹰好了。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先放了我的兄弟和妹妹。前辈乃隐士高人,但愿能一诺千金。”仇九心生绝望,决定以自己的一条命给茵儿和余童换一条生路。 不等仇九说完,余童和茵儿已双双挡在仇九身前:“我来,我来!放了我哥哥。” 仇九双手拔拉开挡在身前的余童和茵儿:“都别争了,做哥哥的,理应保护你们!钟爷爷和余叔叔还等着你们回去呢,哥哥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就让做哥的替你们死一回吧!” 余童和茵儿情急而泣:“不行!呜呜,不行!呜呜,要死一起死,要活一齐活。” “三个小娃娃,争来争去的有完没完了?快点!给你们三息时间做决定,不然一齐死。一……” 茵儿急得哭声不止:“呜呜,九哥哥,你要死了,我就自杀!” 余童急得额间见汗:“大哥,你要死了,兄弟也不活了。” 仇九长叹一声:“唉!既如此,余童兄弟,茵儿妹妹,那就和他拼了吧!咱们三个人一齐上,一齐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说着,“铮”的一声,刚刚入鞘的天龙剑已经擎在手上。 老人眼中寒芒一闪,紧盯着仇九手上的宝剑:“小子,说!杨笑天是你什么人?”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仇九一招“御狼驱虎”,攻向灰袍老者,正是《天龙剑谱》第一式。老者一抬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天龙剑,仇九用力回撤,却哪里动得了半分?见大哥受制,余童摆动双锤,状若疯虎扑上来。灰袍老者一挥袍袖,余童只觉一股大力击在自己身上,倒身飞出一丈多远,跌倒在地,茵儿赶紧过去相扶。 老者显然认得这招,手指夹着天龙剑,眼睛定定瞧在仇九脸上:“咦?还会用‘御狼驱虎’?小子,你最好乖乖说实话,老夫一高兴,看这小丫头生得伶俐,或许可以饶她不死。” 仇九脑中闪现出钟万手身抚茵儿尸身痛哭的样子,心尖好像要滴下血来。希望老者饶过茵儿,语气都客气起来:“那好,我就告诉你,希望你记得你说过的话。杨笑天他老人家乃是晚辈的先师。” “是你师傅?他现在人在哪里?” “前辈心肠坏掉了,难道耳朵也不好使吗?我说的是先师,那自然是说他老人家已然仙逝了。” “什么?去逝了?小子,说清楚点!怎么死的?” 仇九正值气头上,何况其中牵涉着神兵天龙剑和《天龙剑谱》,这些都是为世人所觊觎的武界至宝,哪里肯据实相告,脖梗一挺,道:“前辈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是用来换茵儿的命的。至于其它的,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多言,前辈出招便是!” “看不出,小小年纪,骨头却硬得很,和老夫当年一位张姓故交不仅相貌仿佛,臭脾气都一模一样,小子,你姓张吗?” 仇九心生疑惑,却不知他何故有此一问,负气道:“要杀要刮随你的便,休想和我攀亲问故!” 老者手指一松,放开了天龙剑,负手而立,语气淡漠,不带丝毫感情:“小子,既然你嫌命长,老夫就空手接你几招。” 仇九抬剑当胸,剑尖微颤,仿佛在向对手点头致意,尽显天山剑侠义风度。灰袍老者渊渟岳峙,身子不动,神色不变:“小子,进招吧!” 仇九屏气凝神,全身元气运转至臂,至剑,剑身上氤氲起一层光晕。低喝一声:“前辈,小心了!” 驱虎逐狼深难测,蝼蚁低伏出奇兵。 松际风涛犹不住,清涧已然出重山。 《天龙剑谱》的第一层《物篇》前四式沛然而出,一式紧似一式,一招狠似一招,如狂涛巨lang,涌向老者,至第四式时,丹田元气化成剑气轰然而出。一开始,龙姓老者负手而立,双脚生了根般,一动不动,只有身子如风摆杨柳,左摇右晃,把仇九攻来的剑招全然化解于无形。仇九使出第四式时,老者双脚依旧不动,只抬臂连指轻弹,仇九感觉剑身上一股大力传来,几乎把握不住,剑的去向就了偏出了很多,那道剑气从老者身侧一掠而过。 “嗯,不错,还有点味道,再来!” 驱虎逐狼深难测……。第一层前四式再一次连续发出。 “停!” 仇九闻言收势,龙姓老者接着道:“小子,你难道就只会这两下子?真正辱没了这把天龙剑!当烧火棍了?!” 仇九羞愧难当:“前辈,小子的确就只会这四招,那第五招难学的很,晚辈无论如何努力,都使不出来。” “看你资质不错,竟可惜了这副好身子骨。这天龙剑乃天降神兵,岂是什么人都能使得的?老夫告诉你,要发挥这把剑的威力,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仇九闻言心头一突,一直以来,自己虽际遇逆天,得宝剑,得神功,无奈一直缺少明师指点。就好比一个人拥有一大堆珍贵食材,却因厨艺不堪而无法变成美味一样,那种焦躁之感令仇九每日修炼时都是如梗在喉,难受至极。这段时间以来,修炼《天山剑谱》,到第五式时即受困于瓶颈,再难寸进,心中郁闷,难以言说。若有人肯指点迷津,即便将死,也是无憾!当即神色一肃,语态甚恭:“前辈请讲,晚辈感激不尽!” 灰袍老者语带讥讽:“一个将死之人,多知何益?”竟像是在报复仇九刚才的“将死之人,何必多言”的话。 第63章 食诱 仇九详装不知,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吾辈习武之人,对武道自该孜孜以求,岂能因生死之事而有所懈怠?” 灰袍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道:“说的好!没想到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倒从一个后生晚辈口中听到了这么一段至理之言。天下武者若人人皆明白这个道理,一心向道,又哪来那么多的碌碌庸者?”神色转而凝重,“也罢,冲你这段话,老夫就讲给你听好了。” “第一,这柄天龙剑,重量是普通剑的十倍,使剑之人,必具天生神力。这一条,我观小子你刚才运剑如风,应该符合。第二条,据老夫所知,这把天龙剑的招谱,乃是量身打造,无剑则无谱。这剑谱,师法自然,招式神出鬼没,一招一式都是决然想不到的角度,研习之人,必须修炼出一身柔骨,才能使得出剑谱所载招式。第三,这天龙剑式,讲究以气御剑,剑气伤人,越至后来,对内功修为的要求越高。修炼天龙剑谱如同登山,内功就是登山的双脚,若非内功大成者难以登顶。小子,我告诉你,你的师傅杨笑天,凭着一把天龙剑,纵横江湖,鲜有敌手,但他也只不过是练到第八篇而已。就是因为受限于他的内功修为,而难以冲到剑谱的第九层。” 仇九听灰袍老者言语间对天龙剑和《天龙剑谱》相当了解,到后来更是道出了杨笑天的武功修为,显见得与自己的师傅相当熟悉。茅塞顿开之下,仇九难掩兴奋,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终于冰消云散了。 仇九还剑入鞘,双手抱拳,躬身施礼,道:“谢谢前辈指点。” 灰袍老者道:“小子,不要以为装出一副恭敬态度的样子,老夫就会饶了你。” 仇九慨然道:“晚辈虽然修业不精,但绝非摇尾乞怜之徒。但大丈夫行事,自当恩怨分明,晚辈谢的是前辈的教诲之恩。至于要用晚辈喂鹰一事,晚辈只是苦于毫无无反抗之力,否则定然要与你拼个生死。” “小子倒有几分气节,老夫现在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只可惜,老夫向来言出法随,认命吧,老夫保证让你死得痛快点便是。” 大仇未报身先死,仇九当然十万个不愿意,但自己若惜命的话,自己的兄弟以及比亲人还亲的妹妹就得替自己去死。仇九别无选择,决然道:“说来说去都是废话,我现在就跟你走,还请你别食言自肥,放他们俩个走才是。” 灰袍老者斜眼看了看余童和茵儿,道:“听到了吗?乘老夫没改主意,你们现在赶紧滚!” 眼见事无转圜余地,余童和茵儿大急,抢上身去,一个擎锤,一个持剑,护在仇九身前,大声道:“谁敢伤我大哥(九哥哥),我就和他拼命!” 灰袍老者正待发作,仇九将二人拉至身后,道:“兄弟,茵儿,没用的,何苦再搭上你二人的性命?” 茵儿急声道:“可是……可是,九哥哥,说好晚上要吃花雕鹿肉的,我都用果酒腌好了。呜呜……”说到后来,便再也忍不住,索性哭了起来。 想想与茵儿分别在即,仇九也很伤心,却不敢哭出声来,怕引得余童和茵儿更伤心。想要劝劝恸哭不止的茵儿,张了张嘴,却是哽咽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正此时,只听灰袍老者道:“什么?你说什么?是花雕鹿肉么?” 天下吃货一条心,吃货余童听老者言语神态,似乎也是同道中人,不由福至心灵,故意用舌头tian了tian嘴唇,大声吞咽着口水,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道:“哎呀,茵儿,你做的那道花雕鹿肉,甘脆爽口,香飘十里,你这一说,可把我的馋虫给勾起来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看这位前辈,长得慈眉善目,绝不会把我大哥怎么样的。” 这就是兄弟?茵儿对余童的评价瞬间降到了冰点,用充满鄙夷的眼神瞥了眼余童,向旁边挪了下身子,离得余童更远了些,意甚嫌弃。 余童心道坏事了!却苦于无法解释,只乞求自己的苦心能见到效果,庶几将来还有洗脱自己的机会。 灰袍老者没有让余童失望,适时道:“这小丫头会做花雕鹿肉?而且做的还相当不错?” 余童乘热打铁,道:“什么叫还不错?我这茵儿妹妹做的这道菜,真可谓是天下一绝,人间独一份,便是皇宫里,也休想做出这样的美味来。上一次,我吃这个花雕鹿肉时,差一点把舌头都咬掉了,那是满嘴溢香,害得我第二天都不敢嗽口,担心把那香味冲跑喽。不过……”余童拖了个长音,老神在在地看着老者,“不过,你要害我们的大哥,我们就偏不给你吃。” 茵儿哼了一声:“哼!一个没有兄弟道义的人,就连你,从此以后也休想再吃到,连糠都没你吃的!” 余童正值叫苦不迭,只听灰袍老者道:“咱们打个商量吧?” 余童为了食诱老者,不惜陪上名节,深感委屈,闻言恨声道:“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 老者不宵地瞥一眼余童,道:“哪个和你商量,你也就是个吃货,会做鹿肉吗?”继而转向茵儿,双手扶膝,低下身来,脸展笑颜,轻声道:“小姑娘,给爷爷做那道花雕鹿肉吃,好不好?” 茵儿道:“好是好,不过你得放了九哥哥。” 老者道:“这有何难?难道御风的肠胃比老夫还重要?左右不过饿它一顿罢了,老夫可是十几年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茵儿闻言大喜:“老爷爷,茵儿保证给你做一道天下最最好吃的鹿肉,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者道:“但老夫却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这样吧,这里有三颗药丸,你们三个乖乖服下,若那道菜让我满意的话,老夫自然会给你们解药的。怎么样?” 仇九对茵儿的手艺有绝对的信心,心头一松,脱口而出:“成交!” 药丸一入肚,三人顿感一股热气从丹田之处升起,浑身说不尽的舒坦。三人都是疑惑不解,这是毒丸吗?怎么感觉倒像是补药? 回去的路上,三个孩子心有余悸,好一阵不说话,直到走出去好远,茵儿才回头偷偷瞧了一眼,小声道:“哎呀!九哥哥,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他真会把你喂了鹰吃。那鹰,那么老大,鸟喙乌黑发亮,有一尺长,看着就怪瘮人的。” 仇九道:“现在平心静气地想想,我们也许还得感谢那个前辈呢。当时几百条鳄鱼包围着我们,如果不是前辈及时赶到,我们肯定已经命丧鳄鱼之口了。” 余童道:“看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我和父亲之前也去那里有三五次了,怎么就没见过这位前辈呢?” 茵儿斜眼看了余童一眼,道:“没有你说话的份。软骨头!没义气!馋痨!饭桶!草包!哼!” 茵儿一连串的喝斥,让余童羞愧难当,额头见汗,语带哭腔:“大哥,你可得为小弟做主哇,我是那样的人吗?” 仇九笑道:“茵儿,你这可是错怪余童兄弟了。当时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故意用美食引诱那位前辈,他怎么肯放了大哥?” 余童双手相握,对着仇九作揖不止:“大哥,好大哥,亲大哥!你若不说话,那小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起身转向茵儿,“茵儿,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可怕吗?” 茵儿虽知道误会了余童,只不过一时还调整不过心情来,哼了一声道:“谁耐烦答理你?哪个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用计?也许你心里也想着自己先逃命呢。” 余童腆着脸道:“茵儿,我敢对着我爹发誓,当时我真的是恨不能替大哥去死的。” 茵儿恨声道:“那是你爹,可也是我义父,谁让你用他老人家的名义发誓的?”不过茵儿这会儿倒也明白自己的确是误会了余童,口气转缓,“那你最害怕的是什么?是那些怪虫,鳄鱼,还是那只鹰?” 余童道:“都不是,我最害怕的,就是被你断了我的口粮。” 仇九忍不住大笑,拍拍余童鼓鼓的肚子,道:“你这吃货,将来吃亏就吃在这肚子上。” 余童和茵儿也笑了起来,从鹰崖逃生后的压抑心情在笑声中慢慢消散。 仨孩子这次外出,走的时间可不短。钟万手见到茵儿带回来的凝元草等珍贵药材,眼珠子瞪出了眶外,震惊之余,准备得好好的,诸如“去哪儿了”、“别到处乱跑”、“要早点回来”之类的说词全然忘了个干干净净。哆嗦着两只手,在每株药材表面轻轻抚过,对仨孩子完全不再理会。 三孩子悄悄退出来,去准备“花雕鹿肉”。身上被人下毒,命在顷刻,不可不慎,茵儿拿出了浑身解数,精心烹制,终于做好了这道救命用的佳肴。至于菜的品质,用余童的话来形容,便是“香飘百里,嗅之醺陶陶欲醉”。在茵儿的监视下,余童并未亲口一尝,这句评论,完全是靠鼻子嗅出来的,所以仇九认为相当到位且相当难得。余童虽性子粗犷,但每每美食当前时,便会智计百出,舌绽莲花,也算一个异数。 第64章 茵儿拜师 “前辈,花雕鹿肉来了!”当余童站在沟沿,双手圈成喇叭状,朝着鹰崖顶喊出第三遍时,“忽啦啦”声中,巨鹰御风呼扇着翅膀,从崖壁的奶白色雾中冒出来,向三个孩子站立的地方俯冲过来。 眨眼之间,三个孩子只觉得眼前一暗,巨鹰已来至头顶。御风收拢翅膀,落在近旁,被树枝筛成梅花状的阳光重新沐浴在三人身上。 “嗅嗅……果然是香,果然是香飘百里!”老者不停地抽抽着鼻子从鹰背上飘落,还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灰袍,还是一副神仙下凡的模样,所不同的是每只手上都拎着一个坛子。 灰袍老者先看了一眼余童脚边的食盒,又四顾一圈,“哈哈”一笑道:“可惜,可惜,没有桌椅,若席地而坐的话,也太唐突美酒佳肴了。也罢!” “也罢!”两字还未落地,老者右手一伸,手臂凭空暴长尺许,将仇九腰间的天龙剑抽了出来,笑道:“只能先借这宝物一用了。” 仇九还来不及抗议,或者说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老者出手如电,天龙剑连挥,向身旁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斩落。三人见天龙剑在树干中悠进悠出,大树却纹丝不动,甚至连道伤痕都见不到。也不知灰袍老者是何用意,只得老老实实在一旁观瞧。 灰袍老者右手一扬,天龙剑便像长了眼睛一样,隔着三尺远近,嗖的插进了仇九悬在腰间的剑鞘中。仇九目瞪口呆,这等御物如指的功夫,自己连想都不敢想,若用来发射暗器,相信这天底下,能躲避开的还真没有几人。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三个人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那灰袍老者在树身上连拍五掌,每拍一掌便有一截树身飞出,五掌便是五截树身飞出。每一截树身飞出,大树就悠地向下一沉,树身就矮了几分。连续五次沉降后,大树的高度便矮了两丈有余,上半截相对窄细的树干连同硕大无朋的树冠,最终蹲落在下半截粗大的树墩上。更为难得的是,也不知老者如何做到的,重愈几千斤的树身向下依次降落时,甚是平稳,竟连一片叶子也没有被震落。 老者运掌用刀,斩削了几根树枝,筷子插豆腐般紧贴着上半截树身插在下半截树墩上,将上下两截树身牢牢固定在一起。仰脸看看形似华盖的树冠,拍拍手,淡然道:“这把大树伞,有点差强人意,凑合着用吧,不被日晒雨淋就好。” 灰袍老者的几句话,让三个孩子惊骇莫名。用三人合抱的大树做大伞,这件事本已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居然还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什么“差强人意”!还“凑合着用吧”! 见过装酷的,没见过装酷它祖宗的!见过把活人气死的,没见过把死人气活的! “愣着干什么?赶紧入座吧!美酒佳肴当前,老夫我可等不及了。” 原来,老者从树身上拍飞的五截树桩,便好似有灵性一般,自动各归其位。那五截树桩,共是一长四短。那一截长的紧挨树伞偏中而置,做了餐桌。那四截短的,则两两分列在临时餐桌的两侧,便好像四只宽大的凳子。五截木桩做成的桌凳正好处于老者口中的“大伞”下面。桌凳与“大伞”的组合,俨然便是一个临时的饭厅。 这些,三个人不是没看到,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太让人震惊!太不合常理!一时接受不了,直觉得脑袋晕糊糊的,恍若置身梦中。 三个人懵懵懂懂,陪着灰袍老者落座。鹿肉上桌,陈酿上桌,将四只木碗中斟满酒。老者自顾抓起条鹿腿,“吭哧”一口咬下,登觉酱香四溢,满口生鲜。迫不急待鼓腮大嚼,那鹿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老者吃得兴起,馋态毕现,只见汤汁淋漓,肉屑横飞,一时间,脸上、颌下长髯上、灰袍上,沾满了汤汁。此时的灰袍老者,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风采,倒十足像一个饿了三顿水米未进的小儿。 仇九等三人心系身中之毒,把性命都交付在这道花雕鹿肉上,能否活命,全得看老者是否吃得满意。老者大嚼时,皆停箸不食,停盏不饮,全神贯注于老人的反应,此时见老者状若疯虎的吃相,不觉心头一松。此时,灰袍老者已将大半条鹿腿风卷残云般扫进了肚子,右手举着腿骨,骨头上齿印宛然,伸出左手端杯欲饮,见三人怔忡的模样,深感奇怪,满嘴食物含混道:“这么好吃的鹿肉,你们不吃吗?” 仇九道:“这鹿肉是孝敬前辈的,前辈吃得满意就行,我们就不必了。” 老者将口中的食物吞进肚子,满饮了一杯酒,瞪着眼道:“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老人家也觉得:独食食不如众食食,吃吃,都吃!这几十斤的鹿肉,老夫一个人如何吃的完?有这个小丫头在,还怕以后吃不上吗?” 看向茵儿,两眼笑眯成了一条缝:“这小丫头生得乖巧灵俐的,偏生还有一手好厨艺,不错,不错!老夫十几年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过赢,过赢!” 看向余童,道:“还是这小子实诚!”却原来是余童不知什么时候抓了块鹿肉,正低头大嚼。 老者将吃剩的鹿腿掷向巨鹰御风,御风用喙接了,脖子一仰,囫囵吞了下去。老者满意的拍掉手上的汤汁肉末,道:“这道花雕鹿肉果然是好,老夫吃得过赢!既然如此,老夫就饶了你们几个小娃娃,把面前的酒喝了罢,那便是解药。” 仇九和余童忙不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茵儿不胜酒力,小口抿着,状甚苦楚。老者见状,“哈哈”一笑,道:“小丫头,不能喝就别喝了,老夫给你们服下的,其实是用来修炼内功的丹药,并非毒药。”言罢,看着三个一脸黑线的孩子,甚是得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整肃表情,换成一副谗媚讨好的笑脸,向茵儿欠过身子,道:“小丫头,以后你每天给爷爷做一道菜,好不好?” 茵儿按照仇九事先的吩咐,侧脸看着草丛中一只上下翩飞的蝴蝶,神情专注,仿佛没听到似的,对老人的讨好丝毫不加理会。 老人强压火气,脸上讨好的神态却做的更足了,道:“丫头,好不好么?”仇九听得大跌眼镜,觉得老人差点就要像个孩子一样,扭摆腰肢来撒娇了。 茵儿轻“哼”一声道:“老爷爷,你都说过,从此饶过我们了。既然如此,咱们已经两不相欠,那我凭什么还要给你做吃的?” 老人怔住:“是呀,凭什么?”沉吟良久,方道:“你说,爷爷的武功好不好?” “当然好了,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打得过爷爷了。” “那想不想学?” “当然想了!” “这不就成了么,你拜我为师,我教给你功夫。从此以后,你烧菜给我吃,那是徒弟孝敬师傅,岂不是天经地义?” “好是好,那我这两个哥哥呢?”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事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老夫天性惫懒,最怕麻烦,曾经发誓不收徒的,今天为你破了誓,怎么还得陇望蜀呢?” “他们俩个,一个是我爷爷的干孙儿,一个是我义父义母的儿子,我们避敌在这山中,相依为命,情同手足,我怎么能不顾着他们呢?” 老者听了状甚为难,思忖片刻,道:“我这徒儿,倒是个重情义的人,今后定然也不会慢待了师傅。但收他们为徒是万万不能的,也罢,老夫就时常指点指点他们好不好?” 听老者的口气,茵儿也知道事不可为,心道:“哼,反正我学会了,一样可以传给两位哥哥。” 展颜一笑,道:“都要当师傅了,可是茵儿还不知道你老人家姓什么呢,叫我以后在江湖上怎么自报家门?” 迎着茵儿灿若明霞的笑脸,老者只觉眼前像绽开了一朵白玉兰,哪还忍心拒绝,道:“老夫姓龙,你们可别给我传出去哦。老夫最怕麻烦,若让那些报仇的,报恩的知道老夫隐居在此,大为不便。” “放心罢,师傅,我们保证不说就是了。”茵儿已经乖巧的称起了师傅“这么说,小丫头,你是答应喽?哈哈,明**再给师傅做一道好菜来,咱们正式举行个拜师宴。” 余童突地从埋头大嚼中抬起头来,带着满嘴的酱汁,貌似憨傻地问道:“当徒弟还需要先学会烧菜么?” 余童的话问的大有意思,便好像龙姓老者收茵儿为徒,只为图口吃的似的,与沿街讨饭的乞儿又有何区别?不过,这样分析倒也没冤枉他,龙前辈一生别无所好,唯对美食和武功孜孜以求。想当年,龙前辈对进嘴的东西挑剔到苛刻的程度,每日餐饭,不说是龙肝凤胆,也必有山珍海味。到后来,由于各种原因隐居鹰崖后,十几年来与御风为伴,周围百里无有大集镇,无处可觅美食,自己又不擅厨艺,每日以野果野菜野味草草裹腹,过的日子倒与出家的僧侣无异。再后来,时间一久也慢慢习惯了,对食物的要求也就淡了。如今,被茵儿的一道花雕鹿肉唤醒了前世的味蕾,为了能今后名正言顺满足口腹之欲,便生出了收茵儿为徒的心思。 但余童的问话显然是戳到了龙姓老者的短处,闻言不由大怒。 第65章 点拔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揭人休揭短,但余童偏偏掳到了虎须上,惹的龙姓老者怫然不悦,对着余童喝斥道:“小子你住嘴!老夫有那么下作吗?哼!若不是看在你父亲余江的份上,你小子以为,那么多的人,就你余家父子能耐最大?可以在鹰崖自由来去?” 龙前辈后来说的所谓“余家父子自由来去”的话,余童脑子饶不过圈来,一时听不明白。仇九却是恍然大悟,原来关于鹰崖的种种诡异传说,都是眼前这位龙姓前辈在故布疑阵,目的就是阻吓世俗人前来打扰自己的清修啊! 见龙前辈面色不善,茵儿适时道:“师傅,我这余哥哥性情憨直,说话口无遮拦,你老人家千万莫要与他一般计较。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既然会烧菜,那每天为师傅打理做些可口的饭食就完全是应该的。况且师傅吃的好,身体就棒,就有精力好好教导徒弟,所以伺候好师傅那也是做徒儿的福份啊!” 茵儿体贴入微的话让龙姓老者如沐春风,加之脆生生的嗓声,让人听了心情愉悦。龙前辈的怒气一扫而空,大声笑道:“哈哈,还是我这徒儿乖,懂得疼师傅,好好!人常道得一知己足矣,如今看来,收一个好徒弟也可称做一生无憾!” 至此,龙前辈对收茵儿为徒的五分情愿变成了十分。心里高兴,扬脖将木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仇九和余童也为茵儿得遇名师深感高兴,先前的拘谨已然尽去,当下也不客气,四人推杯换盏,风卷残云,不大一会儿便将一桌酒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龙姓老者意犹未尽,道:“老夫既然答应茵儿指教你们武功,便在此时罢。”指指仇九,“这小子的天龙剑法老夫已经指点过了,不必赘言。茵儿,你和这个姓余的小子便在这里练练,让师傅给你们点评点评。” 指了指余童,道:“你先来,老夫徒手接你几招。” 余童也不废话,深鞠一躬,抡锺便上。余童将两柄各重愈五十斤的铜锤抡动开,风车般环绕全身,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双脚在舞动的铜锤带领下,交错踏进,向龙姓老者靠近。 余童粗中有细,龙姓老者实力强横,若不出奇招,绝难讨到半点便宜,因此一上来便使出了平生最得意的一招。余童现在使出的这招,乃是余家锤法中的一招杀手锏,名为“卷地旋风”。意即这招使出后,外面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自保无虞。但“旋风”所过之地,摧毁一切阻挡之物,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龙姓老者轻轻颔首,顺手摘下两片叶子,静候急速舞动的锤影近身。说时迟,那时快,只是刹那间,余童卷动的锤影距离老者已经不足一尺,但老人浑似不觉,身子不动如山。 “呀!”茵儿在惊呼出口的同时,捂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老人血溅当场的恐怖场面。休说茵儿,即便是余童,在重愈五十斤的铜锤旋转的惯性下,也已经收势不住,吓得冷汗涔涔而下。 几乎在茵儿惊呼的同时,老人动了。准确地说,是稍稍动了二下,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第一个动作:手腕轻轻一抖,手上的两片叶子劲射而出,正中余童双腿的中渎穴。余童“扑通”摔倒,两柄铜锤脱手飞出。一柄冲前,击向老人面门,另一柄冲后,飞向在一旁观战的仇九和茵儿。 第二个动作:老人身子微微后仰,铜锤贴着面门一掠而过。几乎同时,仇九剑鞘一点,铜锤落地。也就是这一点,仇九并没看到老人第二个动作。 这惊险的一幕,从老人开始动作,到结束,其实就发生在电花石火的瞬间,绝对要比事后三个孩子后怕愣神的时间要短。看到老人没事,三个孩子都是长出一口气,茵儿更是手抚胸口,连连轻拍。以老人的身手,其实根本没必要点倒余童,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对余童的出言不逊略惩小诫龙姓老者表情古井不波,口气冰冷:“余家锤法,不过如此,简直狗屎不如!” 这句评论其实有些偏颇,余家祖上皆行武出身,这套锤法乃是专为上阵杀敌所创,最宜群战。余家锤既出,休说普通士兵,便是普通武者也难以抵敌。听到老人蔑视自己的祖传功夫,余童刚刚升起的对老人的敬佩之情,顿时被心头腾起的火气烧的一干二净。欲要站起,腿上却一点劲也使不出来,只好坐在地上,大脸涨成了紫红色:“前辈,晚辈纵然不济,也只能怪小子学艺不精,缘何要污辱我余家祖传锤法?” “污辱?老夫问你,刚才你的铜锤近到我身时,你可曾担忧会伤到老夫?” “是又怎样?” “那你定然会试图收手,但你收得住吗?” “铜锤舞动起来,惯性何等巨大,岂是说收就能收得住的?” “这不结了?功夫功夫,不能做到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算得什么功夫?莽夫还差不多。” 老人的一番话,直如醍醐灌顶,余童脸上虽还是不服不忿的,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老人说的在理。 “如果觉得龙某污辱了你余家锤法,老夫不妨另传你一套锤法,练好了再来寻老夫报今日之仇吧。” 不等余童回答,老人抬掌一挥,一阵狂风将瘫坐在地的余童卷至一旁,仇九赶过去查看,得知只是穴道被封,才放下心来。 龙姓老者换上一副笑脸,道:“乖徒儿,该你上了。” 老人前倨后恭的态度让余童一个劲撇嘴,心道:“哼!什么前辈高人?不过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吃货。” 茵儿拔出玉女剑,龙姓老者阻止道:“这个就罢了,老夫以后传你一套剑法便是。师傅见你腰缠梭带,还是出梭吧,让师傅看你暗器功夫如何。” 茵儿依言将一枚玉女梭扣于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师傅小心,梭去也!” 话音未落,“咻”的破空之声响起,一道寒光已当胸袭来,老人稍一侧身,轻盈避开,说道:“这个没意思,乖徒儿,你一次可发几枚?” “每只手四枚,不过左手准头差点。” “那就先射四枚,用右手。然后左右手再一齐射八枚。” 从余童出手到现在,老人双脚始终不丁不八,就像钉在地上一般,始终未动分毫。因此茵儿这次多了个小心眼,将四枚玉女梭扣于右手五指间,娇喝一声,四梭齐出,两支射大腿,两支射小腿,竟全是奔着双腿而去。 茵儿的这一招,确也难应付的很。若俯身用手去操梭镖,玉女梭速度奇快,就怕赶不急。若用铁板桥功,大腿是躲过了,但射向小腿的两支梭方位太低,难保万全。除此之外,若想不受伤,双腿就必须移动了,这也是茵儿的想法。 老人一生对敌无数,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都是经验和计谋。茵儿的这点小心思,老人明镜似的。茵儿发梭时,眼神向下一扫,老人已经猜到了小丫头的意图,早想好了应对之策。四道寒光激射而至,老人不疾不徐,双腿向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撇,玉女梭从两腿之间穿档而过。 “丫头,人小鬼大啊!这次,八支梭一齐发,看能动得了师傅这双腿吗?” 茵儿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双手一扬,八道寒光激射而出。这一次,四支梭依旧射向大腿和小腿。文章却在另四支梭上,竟左右各两支,分射老人双腿外侧一寸处,老人如果仍用之前的方法,则躲得了里面的,躲不开外面的。 这一次,龙姓老者没有逞强,双腿一蹬地,双臂平展,整个人竟平平地俯身凌空,八支梭从身下飞掠而过。 一代高人,竟被逼得动了双腿,实在是太没面子!仨人都以为老人这下肯定要恼羞成怒了。没想到老人浑不为杵,不恼反喜,夸赞道:“嗯,不错!乖徒儿悟性挺高,挺机灵,的确是不错!” 三人错愕当场,这位前辈,真是不简单哪!武功奇高不说,单看这份心性修为,胜不骄,败不馁,换成寻常人还真做不到。三个人对老人的好感顿时呈几何级数倍增。尤其是茵儿,用计逼老人移动双腿,小心脏“扑通,扑通”又是害怕,又是后悔。见老人如此大度,才放下心来。 “乖徒儿,你的体质,偏于柔弱,固然不宜修炼笨重兵器,这是其一。其二,要尽量避免和人近身肉搏,即使避不开,也要一击而走。所谓一力降十会,在对手强横的力量面对,你坚持不了多久。其三,今后,你的修炼要以暗器和轻功为主,再辅以剑术。暗器可以远距离杀敌,迫不得已近身搏斗时,先以剑术自保,俟得机会,便用轻功逃命。” 老人并未在招式上点拨茵儿,却似在为茵儿规划习武的路线图,但莫说是茵儿,连仇九和余童听了老人一番言语,都觉得受益非浅。余童此时穴道已解,早已站了起来,浑然忘记了刚才所受的“污辱”,忍不住猛挑大拇指。 第66章 勤学苦练 老人又冲仇九道:“本以为天龙剑传人,身手定然不俗,没想到竟这般不堪。也罢!老夫就再传你一套修炼气功和淬体的**,练好了这两样功夫,天龙剑法才可以再有所精进。” 仇九羞愧之余,不由大喜,一揖到地:“多谢前辈!”起身道,“前辈昨日问到晚辈的先师,晚辈惭愧,当时没有据实相告,如果龙前辈感兴趣,晚辈现在就可以讲。” 老人摆摆手:“算了,以后再讲不迟,老夫今天累了,你们走吧。乖徒儿,记着师傅的拜师宴。” 老人跃身跨上鹰背,鹰唳声中,鹰儿御风展翅而起,转眼没入了云雾缭绕的崖壁之上。 三个孩子肃然而立,以目相送,直到看不见御风的影子,又查看老人造的树伞,咂咂称奇。正欲离去,猛听到半空中一声大喝:“接着!” 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从鹰崖凌空飞来,落在三人脚边。三人拣起查看,却原来是个包袱,里面包着几本羊皮纸材质的书。 路上,茵儿道:“九哥哥,这位前辈可真怪,从昨日到今天,明明是在帮我们,却偏偏装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他要将我们喂鹰的时候,我都快被吓死了。今天听他自称姓龙,就不知道是哪个隐士高人?” 茵儿提到老人自称姓龙时,仇九心中也是一动,猛然联想起一件事。想当初,和爷爷、茵儿三人在逃亡的路上,曾经在一个小酒馆听到一群武者谈论武林逸事,其中有个包姓武者吟起过一首诗,那首诗包含了当今武林***知名高手,其中就提到过一位龙姓高人,难道是他? “茵儿,当初咱们逃难时,曾经在一个小酒馆中听得别人吟过一首诗,你可曾记得?” “当然记得呀,诗是这样的写的。春雨冬雪偶相逢……龙鳞高卧乌巾巷,横笛几度出奇峰……”。 “就是这句‘龙鳞高卧乌巾巷’。我记得当初那个叫包打听的人解说这句时,说的是龙霖前辈和乌驮前辈两位隐世高人,难道咱们巧遇的这位老人,就是龙霖前辈?”听到茵儿用脆生生的嗓音吟出的那句“龙鳞高卧乌巾巷,横笛几度出奇峰。”时,仇九开口插话。 “九哥哥,我看就是。不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两位龙姓高人,而且都是隐世不出?” “嗯,可能性很大,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龙前辈竟生出了厌世之心,空负一身本事,却选择在这里隐居终了。” 仇九和茵儿张嘴诗,闭口赋,让一旁的余童如坠雾里,不过俩人得出的结论余童还是听懂了。 “依我看,这位龙前辈也不纯粹就是好人。他虽然又是点拨我们功夫,又是以武功秘籍相赠,不过我觉得他就是个吃货,为了讨好茵儿才这样做的。之前他可是又想把大哥喂鹰,又曾给我们使毒的。”余童对老人将自己点穴放倒的事有些耿耿于怀。 仇九看看自己的憨兄弟,摇头苦笑。这货,榆木疙瘩脑袋都实心成什么样了?还能找到空窍不? “余童哥哥,你咋这么笨呢?九哥哥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也没被毒死呀!当时我师傅赐给我们‘毒药’时,可不知道我会烧菜的,他老人家纯粹就是吓唬咱们。哼哼,再说了,我师傅说,若不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岂能容你在鹰崖自由来去?我师傅对你可是有恩在先的。余童哥哥,你羞也不羞?”茵儿说完还有指头刮了刮自己粉嘟嘟的小脸。 余童被茵儿一口一个“我师傅”闹得心慌,想想自己也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张大脸不由涨成了紫红色,嗫嚅道:“反正有你们俩聪明人动脑子,我只管冲锋陷阵,想那么多做什么?” 三人回至洞天福地,茵儿本想将龙霖收徒一事禀告爷爷得知,还没开口,便被爷爷赶了出来。钟万手正忙着将仨孩子从鹰崖采回来珍贵药材炼化成丹,心无旁鹜,哪有闲心管孩子们的破事。 茵儿嘟着小嘴:“别理爷爷,咱们去看看我师傅都给了咱们什么好东西。” 茵儿解开包裹,里面是一摞书,每一本书的封皮都磨损的很严重,透着一种古朴的气息。茵儿逐本念着书名:“柔身**、凝气诀、提纵术、天女散花功、霸王锤、遁形术。” 仇九沉吟到:“听茵儿读的书名,这些秘籍分别是用来修炼柔身术、气功、轻功、暗器、锤功和隐身术的,应该是龙前辈专门为我们挑选的几样功夫。这几样功夫,除了锤功只适合余弟外,其它的我们应该都可以练。” 余童实诚,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咱们兄弟一场,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凭什么我就能多练一种,我坚决不练!除非你们也练。” “让你练你就练,废什么话?我是你大哥,大哥之命不可违!还想让我们陪着你练锤,我问你,茵儿能练吗?”仇九哭笑不得,和这个憨兄弟简直是没法交流,只能端起了大哥的架子。 “那,那我听大哥的还不成吗?那么凶干嘛?顶多我不学暗器,咱们扯平也就是了。” 大家都是江湖人,没那么讲究,拜师宴与昨日的大嚼鹿肉其实没多大分别。还是那把“树伞”下面,还是那些高矮树墩,还是一老三少四个人,所不同的不过是菜肴丰盛了些。茵儿恭恭敬敬地敬了师傅一杯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便算正式成为了龙霖的开门弟子。 除茵儿外,一老两少三个男人都有了些酒意。临别时,龙霖嘱咐道:“乖徒儿,回去好好练功,一个月后再来这里,让师傅看看你们修炼的如何。以后就别再给师傅送吃的了,来来回回的太耽搁修炼。师傅馋虫上来时,自会过去叨扰。” 仇九本来还担心,每天跑这么远的山路陪龙前辈吃吃喝喝。实在lang费光阴,闻言心头一松,觉得龙前辈也挺通情达理的。 如果龙霖到洞天福地巡视巡视,一定会被仨孩子练功时的拼命劲打动,庆幸自己的一番好心没有白废。 刻苦是同样刻苦,不过仨孩子的态度倒是迥然不同。 仇九是自觉的。父仇家冤,如大山压在肩头,仇九做梦都要提升实力。 茵儿是自愿的。九哥哥是自己最亲爱的,最敬爱的,最有本事的哥哥。九哥哥让练,那就得练,九哥哥让练多久,那就得练多久。 余童是被逼的。这个刚认的大哥和仙人般的妹妹,仿佛一副心思全在自己身上。稍有懈怠,大哥就会拖着长音,装出一副长辈的臭样子,训斥到:“余弟,难道不认我这个做大哥的了吗?大哥让你练,你居然敢偷懒?好好练着!” 茵儿在一旁帮腔:“哼!再对九哥哥的话阳奉阴违,晚上饿你肚子,再罚你重练它个十遍八遍。” 扣灶的话正中余童要害,因此余童表现的很乖,连一句犟嘴的话都不敢说,甚至不敢流露出丝毫不忿,立马全副身心投入到修炼的大业中。 茵儿冲仇九一眯眼,那意思就是表示:哼哼,我们俩个,一个正洞主,一个副洞主,你一个看家护院的,敢违抗? 余童并不知道二人的小九九,若不然,直接造反,哪怕饿死呢。不过这是我的想法,毕竟余童才是正宗的吃货,而吃贷们的世界,你永远不懂。 照着龙霖前辈给的秘籍修炼没多久,仇九就体会到了一种近乎恐怖的效果。整套柔身**,共六十四式,有谱有图,仇九用了一个旬日已能流畅地做下来,倒也不难学。修炼的过程中,每一处骨节犹如爆豆,咔吧咔吧响声不绝,全身每一处骨骼,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在燃烧,在熔化,在锻造。汗水涔涔而出,大颗大颗掉落,把地面打湿了一大片。六十四式做完,缓缓吸气,吐气,双手在身体前面由上至下划出两个圆圈,收功。仇九惊异地发现,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油腻腻的黑泥,腥臭难闻。仇九尴尬万分,偷眼打量余童和茵儿正在很投入地修炼,便悄悄溜到小溪下游,把全身彻底清洗了一遍。 看到仇九鬼鬼祟祟的去而复返,茵儿和余童投过来两道鄙视的目光,心道:“这家伙,逼着我们勤修苦炼,自己却偷偷到一旁躲清闲。” 仇九装作不知,盘膝打坐,手心脚心朝天,开始修炼凝气诀。吐气,吸气,缓缓引导全身元气在各处穴位运行,三个周天后,仇九只觉得自己仿佛变身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周围灵气不断向手上心常穴、脚底涌泉穴、头顶百会穴以及七窍之中涌入,在全身经络之中游走,聚向丹田,丹田逐渐变得滚烫,凝实。一个多时辰后,仇九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神清气爽,精气完足,浑有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仇九欣喜若狂! 第67章 龙霖 仇九照着龙霖所赠**修炼,收到奇效。其实这件事并不奇怪,毕竟当初各宗各派作为诊费送给钟万手的武功秘籍,绝不可能是什么不传之秘、镇宗秘典之类,至多也就属二流功夫。而龙霖武功出神入化,寻常**不可能入得了他的法眼。这次赠予的秘籍,很多都是他曾经修炼过,像仇九刚才修炼的柔身**,更属孤本,举世也无第二本。所以,仇九照此修炼,所得到的益处之多,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稍事喘息,仇九擎出了天龙剑。 驱虎逐狼深难测,蝼蚁低伏出奇兵……。《天龙剑谱》第一层前四式连贯而出,丝毫没有阻滞。 仇九做梦也未曾想到,至第五式“弄花舞影暗香氤”、第六式“青苔无痕石有情”时,竟是收不住势,一气呵成。以往的瓶颈变成了通衢,以往绝难做出的动作也变得轻而易举。 第五式一使出来,就只见天龙剑的剑尖处似有一道短短的寒芒,嗡嗡作响,或者又好像剑尖加长了那么一点点。而且随着剑招的展开,这道寒芒挽出一朵朵剑花,冷艳且绝美! 第六式剑招一出,那道剑气凝成的寒芒似乎又长出了少许,剑尖所指,一片树叶在剑气的冲击下,霍然洞开。 仇九收势,将天龙剑举到眼前,满腹狐疑地看着剑尖,思索良久。 天龙剑谱讲究以气驭剑,气贯剑身,这一点仇九是知道的。但绝然想不到威力竟如此匪夷所思,竟能使剑身凭空加长,虽说多出来的部分乃是剑气,但若所猜不差,杀敌效果与剑本身并无多大区别。这就意味着,修炼的层级越高,剑气所凝结的寒芒便会越长越强,而天龙剑的攻击范围就会越大。剑加长了,却毫无超长兵器善远攻不善近防的弊端。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只要把这套《天龙剑谱》学成,就足可仗剑走江湖,快意泯恩仇。仇九心道:“怪不得师傅当年凭着一把天龙剑纵横天下,所向披靡,这把宝剑的确很厉害。” 而且,仇九一直对第六式“青苔无痕石有情”的剑诀参悟不透。这次使出来,水到渠成,毫不费力,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这一式剑招的威力一出来,却也让仇九对这式剑诀的意思霍然明了。青苔附着于石头上,与剑气加持在剑身上是同一个道理。青苔即是剑气,石头即是剑身。一主一仆,一虚一实,无痕乃虚,有情乃实。 “九哥哥,你没事吧?” 仇九这边的动静,自然被茵儿和余童觉察到了,二人关切地围了上来。 “茵妹,余弟,哥哥好得很!从未这么好过,哈哈哈哈。” “喂!你们几个,过来过来!” 茵儿和余童正想再问个明白,忽听得钟万手在远处招呼。 “咦,九哥哥,你身上什么味啊,臭死了!” 仇九刚才练罢柔身**,只把身子清洗了一遍,衣服却没洗,那上面散发出来的腥臭味便被茵儿捕捉到了。 仇九尴尬万分,笑道:“这个嘛,呵呵,茵妹妹,等你修炼柔身**时,自然就明白了。” 三个人说着话,已经进了屋。 “都过来,都过来。”钟万手坐在桌边,招呼众人。 三个人围拢过来。钟万手指着桌上的一排各种颜色的小瓷瓶,道:“以前一直想再为你们几个炼点帮助修炼的丹药,怎奈一直缺几味药,只能作罢。你们这次在鹰崖采回的药,刚好帮爷爷凑齐了。” 钟万手一边指点着不同的瓷瓶,一边道:“这里面是装的是清浊丹,帮助武者排除体内杂质,改善体质。这个是补元丹,能让武者极快地恢复消耗的元气。这个是济元丹,服之,可突破修炼内功时的瓶颈,甚是珍贵。这个是祛毒丹,专解各种毒药。最珍贵的当属这个续命丹,能活死人,肉白骨。” “这些丹药你们拿去,以备不时之需。以后如果再到鹰崖,多采些药来,爷爷再帮你们多炼些丹。” 上次在鹰崖历险,为免爷爷担心,孩子们在爷爷面前绝口没提,要不然钟万手断不会再让他们前往。 自从鹰崖归来,不知不觉已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仇九三人每天都沉浸在修炼中。龙霖不愧是前辈高人,赠予三人的武功秘籍,每一本都不是凡品。再加上服用丹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三个人都是进展神速。 这天,三个人惦记着与龙前辈一月之期的约定,整个下午都在准备明天带到鹰崖的吃食,天将进晚,才收拾停当。 三个人刚喘了口气,余童的父亲突然来了。钟万手,仇九和茵儿分别与余江见过礼。余江一把揪起余童的一只耳朵:“臭小子,说!这段时间是不是欺负你义妹了?” “哎呀!疼疼疼,爹,爹,快放手。” 茵儿心里好笑,嘴上却在扇风点火:“义父,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余江理直气壮:“这还用说?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若不是这小子欺负人,茵儿怎么会瘦了一圈?” 余童歪着脑袋,呲着牙,声如蚊蚋:“那是因为你老人家根本就没脑子!” 余江手上紧了紧,瞪眼道:“你说什么?!” “哎呀!你老人家下手轻点好不好,我可是你亲生儿子!” 余江猜道儿子刚才绝非善言,不然怎会唯恐被人听到,手上并没松劲,喝道:“说!” 老爹下手没轻没重,余童领教了一止十回八回,因此哪敢直承,只得叉开话头,搪塞道:“他们一个是洞主,一个是副洞主,儿子就一看家护院的,不被欺负就不错了,哪还敢欺负他们?” 余江听得一头雾水,正想细问,仇九上来打圆场道:“余叔叔,你冤枉余童弟了,他真的很好,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余江这才放手,转眼便像没事人一样,和钟万手寒暄起来。余童捂着耳朵,看着一旁猛扮鬼脸的茵儿,满腹委屈,却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茵儿傍过身来,在余童耳边小声道:“余哥哥,你想吃什么,我便给你做什么,好不好?” 余童脸上瞬间阴转晴,道:“说话算数!我要吃红烧鳝段,清蒸河蟹,闷烧野鸡,还有,还有……” 茵儿一把将余童正挠头思考的手臂打落,嗔道:“行了行了,你也太贪心了,怎么不说还想吃龙肝凤髓呢?” 余童一拍大脑袋,状似刚被醍醐灌顶:“对了对了,还有龙肝凤,凤,凤那什么……” 茵儿一扭身,跑到正含笑看二人闹腾的仇九身边,躲瘟神一样藏到了仇九身后。 用饭期间,余江问起了三人最近的状况。 茵儿嘴巧,就由茵儿从三人第一次进鹰崖说起,当中如何采药,如何斩杀怪虫,如何被鳄鱼袭击,又如何被龙前辈所救,茵儿如何拜龙前辈为师,前辈又如何考较指点三人功夫,三人又如何勤修前辈所授武功秘籍,明日便是与龙前辈的一月之期,等等,绘声绘色,娓娓道来,只听得余江和钟万手二人不断咋舌。 余江在听茵儿说完之后,沉吟道:“竟有这等事?莫非这龙姓之人,竟是他?!” 茵儿所讲述的,有些是钟万手知道的,有些却并不知道,尤其是遭遇鳄鱼袭击那一节,三个孩子一个字也不曾讲过。此时听得他们曾如此九死一生的劫难,后怕的脊梁直冒冷汗,嗔怪道:“你们几个孩子,冒这么大的险,竟不告诉爷爷!哼!” 茵儿搂着爷爷的胳膊,摇得几摇,晃得几晃,娇声软语:“爷爷,这不是怕您老人家担心吗?再说了,危险都已经过去了,事后再告诉爷爷,不是白惹你老人家心烦吗?” “哼!”钟万手重重哼一声,不再说话,算是原谅了几个人。钟万手极其疼爱这几个孩子,别说打骂了,平时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不原谅还能咋办。 仇九注意到,刚才茵儿谈到龙前辈时,余江似乎有话要说,此时问道:“余叔叔,那位龙前辈曾经问到我的姓氏,说侄儿与他的一位张姓故人相貌相仿。当时侄儿未辩敌友,未敢告以真相。当年你老曾与侄儿的爷爷和爹爹共事,不知是否认识这位龙前辈。” “如果余某所猜不错,这位龙前辈,应该就是龙霖,乃是你爷爷的至交。此人祖籍雁门关,其父母和一双弟妹皆丧身在匈奴的屠刀下。为报家仇,龙霖拜入当时天下第一大宗门武当派,在学成一身非凡武艺后,只身返回雁门关,意图报仇。那时恰好你爷爷和爹爹领兵在这一带与匈奴作战,匈奴人乘汉军大部队都在前线作战,出动三千铁骑,千里奔袭,包围了你爷爷所在的中军大帐。当时拱卫中军的只有区区五百人的亲兵护卫,情势岌岌可危到了极点。恰在此时,龙霖赶到,仗着一身绝世武功,救你爷爷突出重围,与大军会合。” 第68章 和盘托出 余江抿一口茶,续道:“龙霖的目标本来就是斩杀匈奴人,与你爷爷相同,所以此事过后,在你爷爷一再挽留下,龙霖也就留在了军中,不过并未列入军中名册。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你爷爷体恤军士、爱护百姓、骁勇善战、一心报国、清正廉洁的品格深深打动了龙霖,因此与你爷爷结为异姓兄弟,并自愿担任起了你爷爷的贴身侍卫。再后来,你爷爷遭奸人杀害,你爹爹亡命天涯,不知所踪。龙霖至此心灰意冷,从此避世隐居。没想到,他的隐居地,竟然就是鹰崖。” “此人心高气傲,除了你爷爷,对其他人丝毫不加辞色。因此那时,余叔叔虽也常见到他,可说实在的,并没多少交情。” “仇九贤侄,关于你张家的冤案,背后都是谁人指使,余叔叔所知并不多。那龙霖与你爷爷朝夕相处,估计应知道一些,再见到此人时,你可当面向其询问。还有,再见到龙前辈时,别忘了替余叔叔向他问个好,这人一贯心高气傲,孤芳自赏,估计并不愿意余叔叔前去打扰。” “侄儿记下了。余叔叔,您此来所为何事?山下没什么消息吗?” “都是余童这个孽障把叔叔气糊涂了,竟忘了说正事。” 余童在一旁又是瞪眼又是呲牙,嘴上虽不敢反驳,心里却委屈至极! “叔叔这次来,一方面想看看你们在山里住的惯不惯,给你们带了些米面粮油。另一方面也给你们带来了山下的消息。这都几个月了,官府的人丝毫也没放松对你们几个的搜捕,听说京里也来人了。不仅是码头,各个路口也安排了衙役,排查过往行人。就在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官府,说曾在余家村附近见到三个陌生人,官府因此几次派人进村搜查。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安心在山中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后,余叔叔会来接你们下山。在此期间,叔叔却不便再进山了,以免引起官府怀疑。” “还有,余叔叔连夜就要下山,叔叔担心若明天他们进村搜查,发现余某不见了,会有麻烦。” “余叔叔,那余童弟在这里,他们不会怀疑吗?” “这个无妨,余叔叔祖籍汴京,离此千万里之遥。余叔叔推说余童回乡探亲了,他们若想证实,却不容易。” 余江连夜返回了余家村,三人休息一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携带食盒前往鹰崖赴期月之约。 见到龙霖后,龙霖提议先考较三人修炼的成果。此提议正中仇九等人下怀,三人自觉功力精进良多,也想亲耳听到龙霖的肯定之词,一个个跃跃欲试。 仇九先来。仇九的柔身**和凝气诀,已有小成。为修炼《天龙剑谱》打下了根基,因而,早在十天前,仇九已经突破了第一层《物》篇最后两式。 铮的一声,天龙剑出鞘。驱虎逐狼深难测,蝼蚁低伏出奇兵……。《天龙剑谱》第一层《物》篇八式沛然而出,一气呵成。至最后两式“东风尚未出深谷,西山鸾鹤已染金”时,剑身光华氤氲,剑尖剑气如虹,已有寸来长短,隐隐有风雷之声。剑气所及,一棵手臂粗的树,直接被剑气贯穿。 龙霖点头称许:“天龙剑果然不是凡品,区区第一层,便有如斯威力,不错不错。” 余童的霸王锤使出来,前击后杵,上挡下撩,至刚至猛,威势逼人。招式慢时,双锤如山压下,力愈千钧,概莫能当。招式快时,狂风卷起,只见锤影不见人,三丈之内,寻常人根本无法近身。余童收势,气息平稳,并无乏力之兆。 龙霖微微点头:“不愧是将门之后,又是一员虎将。这若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定然所向披靡,莫可抵敌。” 两位哥哥都得到肯定,茵儿按捺不住,说一句“该我了”,施展开轻功,一个提纵,轻飘飘到了场子里。轻功和暗器,正合茵儿的体质,因而学的很快。轻功施展出来,就见一道小小的白色影子,飞崖走壁,过沟越壑,如履平地。一手暗器,更是出神入化,每次八梭齐发,指哪打哪,方圆十丈范围都成了打击范围。更加令人叫绝的是,茵儿换梭奇快,前一轮玉女梭尚未击中目标,茵儿手中已经又扣上了八枚。 从茵儿入场开始,龙霖就手抚颌下三绺长髯,清癯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眼中的欣赏意味越来越浓。等茵儿一收势,忍不住轻轻鼓了三下掌,称许道:“好好好!好徒儿,轻盈灵动,美不胜收。《摘叶飞花》尤其了得,别说寻常武者,就是高手也要疲于应付了。” 茵儿小脸红红的,微微娇喘,闻言兴奋地向两个哥哥示威性地耸耸翘鼻,清澈明亮的眼睛熠熠发光。 “你们三个,都很好,也不枉了老夫一番心思。这样,你们几个可愿意随老夫上鹰崖坐一坐?” 那鹰崖顶上之神秘,一直让三个孩子心向望之,闻听可以上去一看究竟,皆是欢呼雀跃,忙不迭表示愿意。 “既如此,你们三个乘御风上去,老夫自个攀上去。” 仇九和茵儿,轻轻一纵,上了鹰背。只有余童,身形笨重,仇九搭了把手,借力上了鹰背。 龙霖口中一声清啸,向崖壁掠去,灰袍迎风鼓荡,像壁虎一般附着在墨绿的石壁上。并不见有何动作,身子便向一片乘风的灰色树叶,快速向上升去。茵儿相信,即便是遗留在锁龙谷的猿猴老白,也绝赶不上老人的速度。 与此同时,御风长翅一展,腾空而起,一双巨大的翅膀上下翻飞,坐在鹰背上,只略微有些起起伏伏,却并不给人颠簸之感,平衡至极。 也就是二三十息的功夫,御风已经落了下来。落身之处,是一处三丈方圆,向内凹的平台,离崖顶尚有十余丈远近。 高台之上宜观景,果然不假!放眼远眺,只见千沟万壑,林木苍苍,像波涛起伏的绿色大海,蔚为壮观。更远处的金沙江宛若玉带,波光粼粼,在单调的绿海中勾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神来之笔,分外出彩。向下看,奶白色的山岚翻翻滚滚,崖壁上茂密的植物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一声清啸,一道灰影,龙霖从山岚中破雾而出,飘然落在平台上。脸不发红,气不长喘,攀爬几百丈的高崖,当真如履平地。 “跟我来吧!”老人也不多言,率先向平台上的一处洞口当先而行。 一进石洞,入眼像是一个灶房,摆着锅碗等简单的灶具,灶房石壁上有一道纤细的山泉渗出,不断注入下方一处石池中。前行丈余,出现两个六尺见方的洞口。其中一间无门无帘,一眼可见里面摆放在箱柜等物,像是杂物间。另一间洞口上挂着一道门帘,似是卧房。 老人取了杯盏、碗筷、几坛酒,招呼三人来到平台上,分坐在石桌旁。 茵儿把食物从篮中取出,盛放在食盘中。老人直接伸手,从篮中拽过一条鹿腿,大嚼起来。 又自斟了一杯酒,仰头一口而尽,这才来得及说话:“好好好,好徒儿!好手艺!好味道!” 说了一连串“好”后,又是一口酒一口肉,自顾自吃喝,转眼一条足有三斤重的鹿腿就只剩下了骨头。 仇九等虽不是第一次见识,但仍瞠目结舌!这狼吞虎咽的吃像,这风卷残云的气势,这旁若无人的作派,哪像是前辈高手,简单就是饿鬼再生,饕餮转世。 “咳咳,嗯啊。你们吃啊,这么多好吃的,先吃饱了再说话。” 余童本来规规矩矩坐着,一听老人放话,顿时屁股下仿佛安着弹簧一样,腾的欠起身子,抓了块鹿脯,“吭哧”就是一口,自顾自吃起来。半响功夫,篮子里,桌子上,除了一堆像刀剔过一般干净的骨头,什么也没剩下。 老人瞪了余童一眼:“饿鬼转生的?老夫的徒儿做的这些吃食,到底是孝敬我老人家的,还是孝敬你小子的?” 余童用油汪汪的大手摸着头发,讪讪憨笑与对。 “小子,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老人冲仇九突兀问道。 仇九起身,走到龙霖面前,恭恭敬敬给龙霖磕了三个头,龙霖也不拦着,听仇九起身说到:“还请前辈宽恕晚辈先前不告之罪,晚辈本姓张,张达是我爷爷,张世卿是我先父。仇九这个名字是爹爹取的,便是为让晚辈记着张家的血仇。” 仇九已知龙霖与自己爷爷颇有渊源,是友非敌,自然和盘托出。 “果然是我那义兄的后人,小子,其实你不说,我也早知道了。”见仇九表情讶意,龙霖接着道,“你的眉眼与你爷爷和你爹实在是太像了,初见你是,我便有所怀疑。昨晚余江进山,却瞒不过我,我便过去暗暗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果然证实了我的判断。” 第69章 任督二脉 老人仰面看着天空,似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接着道:“这世道,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我那义兄,多好的一个人哪!却遭贼人所害。老夫实在是心灰意冷,才在这鹰崖隐居了下来。” 看了眼仇九,“不过你小子倒挺谨慎的,先前老夫曾向你打听过杨笑天的下落,现在可以讲了吗?” 仇九道:“先师已然被奸人所害,就连晚辈也不曾见过他老人家的面。当年,晚辈为躲避官府的人,曾和茵儿在葫芦谷中藏身。葫芦谷中有一道无法开启的门……。”仇九将自己和茵儿在葫芦谷中的一番奇遇原原本本道了出来。 龙霖与杨笑天一样,都是那种淡泊于心,古道侠肠的人,因此虽说交集不多,却彼此欣赏,惺惺相惜,深以为知己。如今偶遇仇九,得知杨笑天已然作古,颇多感慨,连饮几杯闷酒,良久不发一言。 老人一口干掉了杯中酒,神情委顿,似有无限惆怅,摆摆手:“算了算了,老夫要休息了,让御风送你们回去吧。” 仇九既想打听张家一案的线索,又想引老人再多说说师傅生前的逸事,无奈龙霖已自顾起身,挥挥手,自顾进了山洞。 家仇毫无头绪,实力仍然很低,前路迷茫。在返回的路上,仇九默默想着心思。仇九的情绪感染到了余童和茵儿,一路之上话也少了很多。 与此同时,龙霖仰躲于置于洞口的藤椅上,眼望波涛涌动的绿色林海,回想过往一生,心潮起伏。 龙霖很小的时候,匈奴人袭击了村子。一夜之间,整个村子被夷为平地,财产被劫掠一空,男人和没用的老人残遭屠戮,年青妇女和孩子被掳去为奴。龙霖当时被父亲一脚踢入茅坑中,那时正值天寒地冻,粪液冰冻似铁,因而躲过一劫。龙霖发誓杀尽匈奴人,一路乞讨进入中原后,拜入武当门下学艺。艺成后,只身返回雁门关,意图报仇。无奈身单势孤,如何能杀尽千万人众的匈奴人?那时恰好张达带兵在雁门关外与匈奴人作战,接触之下,龙霖被张达的一片护家卫国的忱忱之心所打动,便投入了张达帐下效命,只是因自由自在惯了,所以并未列入军籍。再后来,张达遭奸人所害,龙霖心灰意冷,自此过起了隐居生活。龙霖隐居之初,机缘巧合间收养了御风,因御风喜食鹰崖的大虫,兼之龙霖也很喜欢这里原始清新的环境,便羁旅在此,一晃便是十五年。 余江父子多次出入鹰崖,龙霖是知道的,龙霖念旧,便未横加干涉,却也不愿相见。这次余童等鹰崖遇险,龙霖才不得不出手相救。但老人世外仙人,并无一丝施恩图报的俗念,反而把这些看成是一种累赘,因此当时并未点透。 休言雨露恩,且随轻风去。即便曾施恩于人,也只想如云彩那样,滋润了也便消散了。 最初以仇九喂鹰的说辞,其实只是想吓吓这几个孩子,让他们以后别再来打扰自己清休。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竟让老人越来越欣赏,越来越喜欢上了这几个孩子。 一开始,几个孩子在危险面前临危不惧,相互帮助,甚至甘愿为对方去死,这些确实让老人很感动,却也并未往心里去,反正今后便是路人,何苦多加纠缠。 后来,茵儿的一道花雕鹿肉勾起了龙霖沉寂了十几年的馋虫,让老人深悔这些年的隐居生活少啖了多少人间美味。都说因乌及屋,老人这回是因食及人。吃了茵儿做的美食,便怎么看这丫头怎么顺眼。乖巧可爱、活泼伶俐、心灵手巧……诸多溢美之词在老人心头过了一遍后,索性决定收茵儿为徒,从此放弃闲云野鹤的生活。 再后来,得知仇九乃生平挚交张达的孙子,更是平生知己杨笑天的徒弟,更生感慨。自己隐居至此,很大原因便是因张达一案,当时虽心中不服不忿,但面对强大的朝廷,唯有徒唤奈何。但这十几年来,每每想起此事,总是如梗在喉,很不痛快,总觉得好友死的太冤屈,更觉得自己置身事外的做法有些对不住老友。仇九的出现,一方面让老人为张达后继有人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却也想帮仇九一把,若仇九果真报了张家之仇,不仅老友,便是自己也可死而无憾了。 “该为张兄做点什么了!”龙霖仰望着蓝天上,正在聚拢汇合,酝酿一场豪雨的乌云,喃喃道。 洞天福地。正修炼的仇九突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细微而清晰:“小子,三日后再来,你前一天别进食,切记切记!” 这个声音便好像是有人贴在自己耳朵上讲出来的,又或者说这种声音并未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脑中响起。仇九一怔,抬头看看身旁的余童和茵儿,见二人浑然不觉。再向周围坡上岭下,树上草间查看,并不见有人。 仇九曾听闻过一种功夫,叫传音入秘。施展这种功夫,需要很高的内功修为。施展传音入秘时,声音只会被特定的人感知,其他的人是听不到的。这难倒便是传说中的传音入秘功夫?那又是谁在向自己传音入秘?是喽,定然是龙前辈,除此别无它解。 仇九将此事告诉了余童和茵儿,二人也猜不出龙前辈为何前来招唤,而且这么神秘。不过龙前辈既然未限定让仇九独自前往,三人一商量,决定同去走一遭。约定的时间转眼即到,仇九按照龙霖的吩咐,昨日整天都未进食,第三天与余童和茵儿一大早便赶奔鹰崖。 御风载三人上得崖顶,龙霖已等候多时。见三人到来,老人直奔主题,对仇九道:“老夫决定今天助你打通任督二脉,你可愿意?” 仇九一时怔住,打通任督二脉?这可是武林中人的一个梦啊!很多人,甚至觉得是痴人说梦,所以连这个梦都不敢做。 仇九知道自己与眼前的这位老人渊源颇深,但完全没想到老人会送自己这么大一份厚礼,闻听之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几乎要喜极而泣,一揖到地:“谢谢龙爷爷!” 打通任督二脉虽属传说,但既然是传说,习武之人肯定都听说过,茵儿和余童当然也不例外。 茵儿深感委屈,嘟嘴道:“师傅,我呢?” 余童也来凑趣,嗡声嗡气道:“还有我呢?” 龙霖先是冲余童一瞪眼,道:“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随即又手抚茵儿肩头,哈哈一笑,道:“乖徒儿别急,师傅怎肯亏待了徒儿,只是要打通任督二脉,条件实在苛刻,并非想打通便能打通的。” 仇九三人皆非门派弟子出身,于武学常识所知有限,对龙霖所说大感兴趣,皆凝神细听,连刚被训斥,倍感打击的余童也不例外。 “若想打通任督二脉,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必得高人相助,以自身元气注入受益人体力,助他冲击任督二脉,强行打通经络中所有关隘。其二,受益者本人必须是身强体壮,筋络粗大之人,否则不仅抗不住诸般折磨,甚至可能因筋络无法承担巨大的冲击,最终爆体而亡。师傅观仇九筋络宽畅异于常人,若得师傅出手相助,有九层把握可成功打通任督二脉,即便不成功,却也不虞落下残疾。若非如此,师傅断不会轻易冒这个险的。可是徒儿你,包括这个傻小子,目前根本不具备第二个条件。若不然,即便师傅与姓仇的这小子祖上有缘,那也得先紧着我的好徒儿呀!” 茵儿大窘,嗔道:“师傅,你老人家想哪去了?茵儿才不会和九哥哥争呢,徒儿是说,让师傅给我们三个人都打通。虽然只有九哥哥一个人可以,但徒儿也很开心,也会感激你老人家的。” 龙霖苦笑:“三个?乖徒儿,你可真敢想!” 不过,说了这么多,有一层意思他却并未言明。那就是,帮助仇九打通任督两脉是极耗强者元气的。至于耗到什么程度,则视受益者体质情况,容易的也要至少耗去强者五年修为。若困难,轻则耗去十年以上修为,重则甚至有性命之忧。 若没有这些风险和条件限制,则那么多的天下武者,绝大多数都可籍此登上武道巅峰。届时,所谓高手,岂不成了菜市场的大白菜,遍地都是?仇九也是因祸得福,经一代神仙钟万手的救治和改造后,才具备了现在这副异人体质。 任督二脉,任脉主血,督脉主气,皆起至会**。任脉从人体正面上行,经过丹田,至唇下承浆穴;督脉从背后沿脊椎上行,至头顶,至两眼之间,至上颚龈交穴。任督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百脉通,则武功精进神速。因而,打通任督二脉,历来是武者一生追求的梦想。只不过能够美梦成真的,少而又少,万里难见其一。 第70章 会当临绝顶 为打通任督二脉,仇九已一天未有进食。所以,龙霖决定立即着手。嘱咐余童、茵儿和巨鹰御风在洞外护法,龙霖带着仇九进了山洞。 一老一少对面而坐,龙霖一手按在仇九丹田上,一手按在百会穴上,闭目凝神,运转周身元气,将内力缓缓输入仇九体内。 仇九用心感觉着龙霖输入的内力,按照龙前辈事先嘱咐,调动自身元气,与龙霖注入的元气合二为一,汇合成一股新的,更澎湃的力量,引导着这股力量通经走穴,破关通隘。 仇九只觉得,这股合二人之力的元气就像不断涌来的巨lang,层层叠叠,前一层尚未消失,后一层已然叠加而上。又像是一头疯狂的小兽,在仇九体内横冲直撞。原本只能承载小河的经络,涌入了大江大河的流量,不断被冲刷、被挤入、被撑开,不断地变宽、变粗。与此同时,一条条经络蚯蚓般突出体表,弹跳着,蠕动着,仿佛要脱体而出。 前胸后背、头顶面部、里里外外,如针刺、如火炙,痛苦万状。仇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抹血迹。龙霖也是面色蜡白,汗如雨下,头上腾起白色的雾气,身子微颤。 自古华山一条路。二人都很明白,此时已到关键时候,无论多难,多痛苦,也唯有坚持。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仇九全身青筋暴突,口鼻之中渗出缕缕血迹;龙霖嘴角挂着血迹,双目尽赤,全身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弓,随时可能折断。 终于,“轰”的一声,仇九身子内某处壁垒轰然决堤,那股直欲把经络撑爆的元气,终于找到了出口,沛然而出,在仇九体内汹涌流淌。仇九痛苦尽去,浑身舒泰无比,口中不由发出一声清啸。 此时,龙霖几近油尽灯枯。手上察觉到仇九身体内的轻震,耳中听得仇九一声清啸,知道事已成了,心头一松,差点委顿于地。 “龙爷爷?龙爷爷?您没事吧?” 老人睁开眼睛,看到仇九那关切、惭愧,还有稍许兴奋的眼光。强打精神,详怒到:“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好吃的!你不饿吗?老夫可是饿的很了。” 仇九闻言告声退,转身向石洞外行去,却不料一头撞在了石壁顶上。仇九此时任督两脉已通,浑身元气沛然流畅,毫无阻滞,稍一发力,身子便弹起老高。 仇九摸着头,见老人闭目行功,并未理会自己,讪讪一笑,出了山洞。在洞外等的心焦的茵儿和余童围来上来,嘘长问短:“九哥哥,大哥,成了吗?” 仇九先摸摸茵儿的小脸蛋,又在余童身上捣了一拳:“成了!咱们先去把吃的摆上,好好庆祝庆祝。” 余童膀窝吃痛,腾腾连退三步,瞪着仇九,道:“大哥,用这么大劲干嘛?害我们担心死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见你们出来。” 茵儿道:“九哥哥,师傅呢?” “龙前辈消耗了不少内力,正在运气恢复。” 石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三人围坐,不住拿眼睛瞄着石洞口。仇九肚子“咕咕”作响,余童不断吞咽口水,但谁也没动筷。等候龙前辈期间,仇九觉得茵儿和余童问了自己有一万个问题。 等候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三人又是焦急,又是担忧,三颗小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时,龙霖才从洞中施施然出来,除了脸上稍有疲态,看上去已无大碍。三人心中大定,仇九和茵儿赶忙起身趋前,一左一右扶老人坐下。 “先吃再说!”老人一声令下。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子菜只剩下了残渣。收去碗盘,摆上茶水,一老三少围坐叙话。 “仇九,看到那道崖壁了吗?试试能不能攀上去。” 几人所处平台并非在山顶,平台之上,距离崖顶还有三十余丈,龙霖所指那道崖壁,正是这段山体。 “我吗?”仇九向那道几乎呈直立的山壁打量一眼,上面稀稀拉拉生有松柏,由于间距太远,很难攀援,起码以仇九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没信心?试试再说,实在不行,攀五丈也行。” 那就试试吧!仇九来至崖壁前,曲腿,提气,发力,瞄着头顶处一棵松树,身体向上蹿起。几乎是无声无息,仇九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向上蹿升,足足越过了目标二丈有余,去势才告衰竭。仇九不料内功精进如斯,毫无防备,一时间手舞足蹈,彻底在风中凌乱。身子到达高点后,开始向下坠落,仇九口中“啊,啊”惊呼,便像一个淹水的人一样拼命划拉,寻找那根救命的稻草。慌乱中,仇九看到侧旁有一根从山顶垂下来的藤蔓。几乎出于本能,仇九左脚向石壁上一点,身子向右横移数尺,一伸胳膊,将这根“稻草”抓在了手上。仇九在藤蔓上借力,身体再度拔高。仇九并没有弃掉这根“稻草”,而是待再度下落的身体将“稻草”拉成笔直时,手上再紧,再借力,再拔高,如此反复。仇九一次次拔高,一次次坠落,感知着,熟悉着,力与美、力与高度、力与角度的平衡。当自信能熟练掌控时,仇九再次拔高二丈有余,一伸手握住了崖壁上的一丛荆条,再一借力,又向上蹿起三丈……。十几个起纵后,仇九终于攀上了崖顶。 站在崖顶,四面松涛,八方风来,仇九仰天长啸,声如风雷,激越高亢。栖息在崖顶暗洞中的蝙蝠和猫头鹰受到惊吓,不顾刺眼的日头,“扑啦啦”震翅飞向天空。 仇九只觉得,一股浊气连同胸中久积的块垒喷薄而出,心情变得无比轻松和愉悦,仿佛此时,天地即我,我即天地,一切尽皆在握。啸声落,人未央,仇九站在崖顶,踌躇四顾,良久,良久,激荡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仇九攀藤蔓,援石缝,揉身而下,返回了平台。 茵儿和余童等在崖下,一脸羡慕。龙霖老人则躺在藤椅上,酣声阵阵。茵儿和余童分别与仇九轻轻击掌相庆,找了处离老人轻远的地方去说话。 龙霖的确是累的够戗。为帮仇九打通任督二脉,老人几乎耗尽了体内的真气,疲累不堪,酒足饭饱之后,困意更浓,见仇九在藤蔓上荡着秋千熟悉内力,放下心来,便不知不觉睡着了。按说修炼内功达到龙霖这种修为的,即便在睡梦中,也可感知周围的动静,但龙霖一则消耗过大,二则很放松,并未有意释出感知力,所以仨孩子弄出的轻微噪音并未吵醒老人。 “一觉高梦一甲子,醒来扑面犹青葱。好梦!好梦啊!”龙霖口中吟诵着不知谁的诗句,从睡梦中醒来。 三人围拢过来,仇九有很多问题压在心头,只是一直没机会问。此时双手为老人奉上一杯热茶,问道:“龙爷爷对晚辈的大恩,小子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仇九此生最大愿望就是替张家冤死的百多口人报仇,可是,我爹爹去的突然,并没有把张家因何被陷害,如何被陷害,都是谁人所害详细告诉晚辈。小子如今很迷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事发当时,龙爷爷就在我爷爷身边,个中情由当略知一二,所以还望龙爷爷能指点晚辈迷津。” “仇九哇,这件事,你不问我也准备告诉你的。毕竟,老夫退隐江湖十余年,全是因此而起。为这件事,十几年来,老夫每日郁结于心,但愿你能为张家洗脱冤情,以消老夫心中块垒。” “约十八年前,我在漠北遇到一队匈奴骑兵,孤军深入汉军腹地,当时就觉得蹊跷,因此一路尾随。果然,这队轻骑兵乘汉军大队前出作战的空挡,偷袭中军营地,意图俘获汉军头脑。一旦匈奴奸计得逞,汉军势必因群龙无首而土崩瓦解。龙爷爷与匈奴势不两立,岂能袖手旁观,因此出手救了你爷爷。此后,老夫因意气相投便留在了你爷爷身边。那时候,老夫与你爷爷相互配合,战无不胜,曾一次斩获愈万匈奴首级,逼得匈奴远遁极北寒地。” “也就是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吧,突然当朝皇帝在三天之中连发三道圣旨,宣你爷爷和爹爹返京面圣。你爷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连夜与你爹爹赴京时,接到了三皇叔派人送来的口信。口信说,朝中奸臣意图对张家父子不利,准备将张家父子诱骗进京师后诛杀。但圣命难违,你爷爷孤身返京,而你爹爹,便以军务羁绊为借口,延迟了一个月才动身。后来听说,你爹爹在半路上得友人相救,从此杳无音信。” “当时,老夫也曾苦苦劝你爷爷不要进京,但你爷爷实在是有些愚忠啊,拿一套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啊,皇上圣明啊,定然会还臣子清白啊,等等愚不可及的理由反驳老夫,执意进京面圣。老夫见劝说无效,就提出陪同进京,万一事难转寰,老夫也可救你爷爷逃走。但你爷爷说,这样一来,张家的冤情就是跳在黄河也洗不清了,因此坚决不同意。唉!当日之事,龙爷爷现在想起来,仍痛心疾首啊!” 第71章 五心七窍 “龙爷爷曾与三皇叔派来的人相谈过一次,意图打听事情原委。怎奈那人身份低微,所知有限,说来说去,仍语焉不详。” “龙爷爷想,为今之计,若想报仇,你有两条路可选。” “这第一条,可从两人身上着手,打探张家满门被害事件的原委。这两个人,一是三皇叔,另一个便是半路人救了你爹爹的人。但以你目前的实力,即便打听清了事情原委,也很难报的了仇。你只有强大起来,手中有了你自己的力量,才有可能实施报仇计划。所以,你还需要历炼,还需要逐步发展力量。因此,这第二条路,龙爷爷建议你可北上,先投奔你爷爷和爹爹生前所率军队。据龙爷爷所知,你爹爹生前曾结拜的十大弟兄中,目前仍有很多人在那支军队服役,到那里后,也算是有个依靠。” “龙爷爷,您老的意思,是不是要晚辈先北上投军,待有了实力后,再进京打探?” “孩子,你是个聪明人,爷爷正是此意。官府曾画像图形捉拿你,这个时候,你进京打探,也非上策。” “孩子,你今后的路,路途坎坷啊!必定是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哪有时间投师学艺?但一些武学知识,却不是能从武功秘籍中参悟到的。所以,爷爷今天想专门讲讲武道常识,也省得你将来走上歧路。” 这种知识,不仅仇九需要,余童和茵儿又何尝不想知道?三人闻言均是收敛心神,专注听龙霖娓娓道来。 “武功之高下,标准是什么?就同门来说,大家修炼一样的功夫,仍会有修为高低之分,有的差距还很大,不可以道里计,为什么?就因为有两个基本因素决定了这一切。爷爷把这两个因素归纳为气和技。” “所谓气,即元气,也被称为内功。元气驭元力,内功高深者,其所发元力宏大而绵长,如大海狂涛,一lang高过一lang,一lang更比一lang强,绵延不绝。那些武功高手、巅峰豪强,无一不是内功修为高深之人。像飞叶伤人、狮吼伤敌、凌波渡江、意念探测这等传说般的功夫,虽能施为者凤毛麟角,却也的确存在。会施展这些神技的人,无一不是内功修为已臻圣境的半仙之人。” 茵儿又是神往,又是憧憬,问道:“师傅,你老人家会这些神奇功夫吗?” “乖徒儿,师傅曾用两枚叶子,便打倒了姓余的这个傻大个,你说师傅会不会?” 茵儿拍手:“师傅,那你可要教我!” 龙霖道:“只要徒儿孝顺,师傅难道还会敝帚自珍吗?乖徒儿,别打叉,让师傅把话讲完。” “所谓技,通俗说就是功夫。为什么江湖门派无一例外都把本门功夫看成不传之秘?又为什么那些武林门派,把弟子分为三六九等,身份低微,武功平平的,便无缘接触本门更高层次的武技?就是因为内功修为能达大成者毕竟少之又少,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生死的,便是武技长短,所以他们才把本派独门功夫视若生命。你们现在各自修炼的秘籍,皆是上乘**,加以时日,定有一番成就。” “其它的还有巧、力等,所谓一巧破千斤,一力降十会。比如茵儿长在巧,余童长在力,便是如此。” “再说说元气。天下武者,常常望字生义,以为元气就是一种气,是故常用丹田之气、气海、气功来形容元气,其实大谬不然。所谓元气,其实是一种能量。是人就皆有能量,走路说话,表情动作,无一不是靠这种能量推动,只不过武者元气更足,能量更强而已。元气分布于全身骨髂肌肉,血脉经络,甚至五脏六腑之中。但元气所提供的能量,却往往是特定,甚至是专一的,并不能随心所欲被人调动。比如心肺之扩张、肠胃之蠕动、血液之流动、体液之分泌无一不需要元气,却也无一不是专供。武者修炼元气,本质上说就是积蓄能量,这种积蓄起来的能量存在于全身各处,而丹田既是全身元气的存储库,也是元气的中转站。打通任督二脉,实质上就是打通了全身各处元气与丹田之间,以及相互之间的阻隔。内功修为已达圣境者,无一不是任督二脉贯通之人。这些高人可随意调动全身元气,普通武者难望其项背。” “元气对于一个武者来讲,实在是在重要了。所以老夫便再给你们讲讲如何提高自身元气修为。修炼元气,有三个要素,把握好这三个要素,元气修为就会提高很快。” “一是场所。元气既然是能量,修炼时就最好选择灵气充足之地,或者说能量充足之地。但凡植被茂盛之地,灵气都很充裕,而且这些地方往往伴生有各种珍奇灵药,最是适合武者修行。比如这鹰崖,茵儿不就是在这里发现了还魂草和九转还阳果吗?那些可是好东西,只不过对师傅来讲,已经不稀罕那些东西了。” “师傅,这等奇药,为什么对你作用就不大呢?” “这第一,武功达到一定境界后,最具有了很强的抵抗伤害的能力。世人所说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大概如是吧。第二,这世上,能够伤害到龙爷爷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龙爷爷既无性命之忧,要那九转还阳果还有什么用?况且,由于爷爷功力高于常人的十几倍几十倍,一旦爷爷受了致命之伤,那伤情也必然会加重同样的级数,九转还阳果对爷爷所受的伤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作用有限。” 三个孩子原来还觉得奇怪,九转还阳果就在龙霖眼鼻子底下,他不可能没发现。既然如此珍贵,那为什么没有采走呢?此时听了龙爷爷的一番说辞,才恍然大悟。 “刚才说到修炼元气的场所,并非只有前面所说的一种,能量的存在多种多样,至阴至阳也是一种能量,所以极热极寒之地也是修炼的好地方,只不过植被茂盛的所在,各种形式的能量平衡,更适宜植被生长而已。” “第二个元素就是方法。世**多以吐纳之法修炼元气,其实太过偏颇。身体之上,但凡能与外界交流的所在,都可以用来吸收灵气,主要的乃是‘五心七窍’。七窍都知道,但何为‘五心’?简单说就是两个手心,两只脚掌心,此外还有头顶心。吐纳当然是最主要的渠道,但所谓用进废退,如果长期有意识地使用其余的渠道的话,则会发现这些地方吸收灵气的速度会越来越快,直至与吐纳达到同样的速度。所以,真正的元气修炼高手,其速度甚至可以达到常人的十二倍。” “那如何利用‘五心七窍’修炼元气,关键就在体会。修炼时,要盘膝而坐,保持手心脚心头心‘五心’向上,并有意引导天地灵气从‘五心七窍’之中贯入,久而久之,自然会对这种修炼方法熟稔于心。” “第三个元素就是个体差异。可以把人体看成一个小自然,头脑是天,骨髂是地,丹田是湖泊,经络是河流,五脏是春夏秋冬,肌肉是风雨雷电。天地宽,湖泊河流容量大,四季分明,气候宜人的,自然修炼起来会很容易,反之亦然。比如仇九这孩子,任督两脉已通,就像在身体中生生凿开一条四通八达的运河,已具先天之体,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但爷爷还得告诫仇九一句,绝不可因此沾沾自喜而心生懈怠。须知武道一途,无止无境,巅峰之上,尚有青天。而且,经过钟神医和老夫一番改造,你的身体就像彼此相连的一座座巨大的仓库,仓库虽大虽多,但都是空的,还得你来充填。” 话到这里,龙霖看了看余童和茵儿,续道:“但你们两个孩子绝不可妄自菲薄,茵儿的灵,余童的力,皆是天赐之福,岂可暴殄天物?说实话,龙爷爷想当年的身体条件比起你们两个并没好到哪里去,但龙爷爷在元气修炼之道上曾受高人指拔,才有今天这番成就。你们两个若依此法修炼,久而久之,身体机能会逐渐向好,有朝一日打通任督两脉也并非不可能。” 余童和茵儿本来还有点小泄气,闻言皆是精神一振。 “龙爷爷,战斗时间一长,元气终究会用完,那时怎么办?” “茵儿这个问题提得好!武者和普通常人一样,走路睡觉消耗的都是五谷杂粮,只在有意为之时,才会消耗元气,比如修炼之时和对敌之时。元气修炼大师,身体中的元气浩如大海,一般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若逢旷日持久的大战,仍有消耗至涓滴不剩之虞。但大师之体就像一块海绵,对天地灵气的吸收速度比起常人快了何止十倍,短暂的喘息时间便可恢复一半的战力。换成普通人,却只能通过服用补元丹来恢复。” 第72章 黄雀在后 茵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伸到龙霖眼前:“师傅,是这个吗?” “不错,正是这个,品相真好!是你爷爷炼制的吧?不愧是当代神医!” “若将来你们元气修炼臻至大成,就会发现,元气这个东西实在是妙用无穷。人体消耗五谷杂粮需要呼吸空气,但若消耗的是元气,只要你体内元气尚存,则完全不用呼吸。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想想。” 余童道:“可以像鱼一样潜水,像虎鱼一样吃最新鲜的水鲜。” 茵儿为之瞠目,斜眼瞪了余童一眼,道:“余哥哥我看你就是虎鱼转世的,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师傅,学会了这种功夫,是不是被人活埋了,也不怕因窒息?” 龙霖道:“乖徒儿说的不错,姓余的小子说的也未尝不可,当年龙某就曾被人装入玄铁笼里,沉入水中一天一夜而不死,后来还是杨笑天起来,用天龙剑削开铁笼救了我。” 仇九啧舌不已,亦道:“也可收敛自身气息,不使外露,潜伏在敌人附近而不被人察觉。” “嗯,你们说的都不错,确可如此。此外,登绝顶,临深渊,甚至只要你肉身足够强大,遨游太空、潜探深海也不是不可以。” 余童猛地站起:“对了,还可以不吃饭。” 龙霖含笑点头:“的确如此!” 茵儿笑道:“善莫大焉!余哥哥,你饭量太大了。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内功,内功成了,就不用累我每天做那么多吃的了。” 余童挠挠头,又重重在厚嘴唇上拍了一巴掌:“都怪你乱说话!以后别想再吃好的了!” 众人皆哄然大笑,连龙霖也不例外。 仇九又道:“龙爷爷,修炼元气者根据修为的高低,有级别划分吗?” 龙霖答道:“修炼元气者,真正能达至大成者凤毛麟角,以爷爷所知当世绝不超过二十人。也只有达至大成,才能体会元气的妙用。普通修炼者只是把其视为武技的基础,其余的所知甚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元气修为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划分级别标准。但没有,并不代表不存在,那些真正的元气大拿,人人心里却有一杆秤,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修为到了哪一个境界。龙爷爷根据自己修炼的经验划分了六个级别,即:初级、人级、将级、帅级、天级和圣级,至于再高的,因龙爷爷目前修为仅至于天级,就不知道了。级别越高,所能发挥的威力就越大,功能也越多,但意念探测是每一个级别都具有的功能。爷爷也正是以这项功能为标准进行的级别划分。初级的探测距离是五丈,也就是说对一个元气修炼达到初级的武者来说,可以感知五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人级十丈,将级五十丈,此后每增加一个级别,探测距离则增长五倍以上,帅级三百丈,天级二千丈。据说内功修为达到圣级的,意念探测可达到万丈以上。龙爷爷的内功修为是天级,也就是说,只要龙爷爷放出意念,那么此刻发生在鹰崖周围二千丈范围内所有事情,都逃不过龙爷爷的探测。” 茵儿深感钦佩,道:“难怪那些靠近鹰崖的外人,都被师傅发现并吓跑了,师傅真厉害!” 龙霖笑道:“别忘了,你师傅还有巨鹰御风。” 从鹰崖回来后,三个孩子疯了般修炼元气,一有时间就盘膝打坐。茵儿嫌做饭太耽搁时间,干脆一次做海量的饭,大伙只好跟着吃旧饭。余童对此怨声载道,又无可奈何。 这天晚上,仇九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张家一案迷雾重重,前路漫漫;钟万手爷孙、余江父子和龙霖前辈的大恩;对未来的迷惘和恐惧。诸般种种,一帧帧闪过。子丑相交时,仇九才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间,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正向这里接近。仇九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地上,轻轻拔出天龙剑,慢慢拔开门拴,闪身出到外面,躲在暗影处凝目打量。 仇九本想向余童等人报警,待看清楚来人只有一个时,便打消了刚才的想法。仇九相信,如今即便对上赵能,自己也能应付得了。若是寻常武者,三五个一起上,自己都有能力独自打发了他们。 “谁?站住!”待来人接近到两丈之处,仇九出声示警。 “余童哥不在吗?我是余家村的,是来报信的。” “报信?报什么信?站在那里别动。”仇九闪到余童门前,用力拍门:“余童兄弟,快起来!” 半响,余童揉着眼睛出了门:“大哥,深更半夜的,干什么呀?”这个时候,钟万手和茵儿听到动静也起来了,和余童一起站在仇九身边。 “孩子,发生什么事了?”钟万手问道,没注意到一丈外的来人。 “喂,把手上的兵器放在地上,你可以过来了。” “阿牛,你来做什么?”余童认出了来人,奇怪地问到。 随即向众人道:“这是我的堂弟,族人余牛。” “余童哥,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进屋慢慢再说。” “不用,就在这里说罢,我还得赶紧回去。前几天,官府的人到余家村打探消息,村中虽有人曾见过这几位客人,却没有一个肯透露。那伙人忌惮余大伯,倒也没敢相逼过甚,却派人暗暗埋伏在村子四周,监视进出村子的人。几天前,余大伯进山来看你们,他们就一路尾随,只不过由于不敢靠的太近,进山不久就跟丢了。那伙人看到余大伯背着米面进山,却两手空空回了村子,怀疑是给你们送吃的。他们把余大伯带到衙门盘问,余大伯推说是打算进山打猎,多住些日子,就带了些吃的,不料在山中遇到猛兽,便跑了出来,晕头转向的,粮食也不知跑丢到哪儿了。官府自然不信,但大伯是退役将军,若想羁押必须报朝廷备案,迫不得已,他们只好把余大伯放了回来。余大伯担心这伙人迟早会来搜山,就让小的来给你们送个信,要你们这几天赶紧躲远点。” 余家村办有学堂,所有族中子弟都能免费入学,因此阿牛识得文,断得字,说起话来很有条理。 “想躲?看你们能躲到哪里!”余牛话音刚落,暗夜中突兀地响起另一个声音,惊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就见从树木后,荆棘丛中,忽啦啦一下子站起来七八个黑衣人,若不是手中的刀枪反射出森寒的夜光,几乎融进了夜色里。为首那人一挥手,这群人四散而开,呈扇形将仇九等人包围了起来。 仇九三人现身余家村附近,钟万手莫名其妙从囹圄脱身而逸。得到信报后,汪品浩第一时间派赵能赶赴云南处置。赵能怀疑是有内鬼与外敌相勾结,无奈没有证据,不便拷问有军籍的董刚等人,只得暂时隐忍不发,悄悄在周边村舍走访暗查。便有那好事者说:“曾经看见有二个人进了余家村,其中一人与通缉布告上的仇九相貌仿佛。” 赵能不好直面向余江问询,便着人暗伏在村子周围,监视进出村子的可疑人。那日余江进山,他们的人便一路尾随,不过后来跟丢了。赵能见向余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继续安插暗桩在村子周边埋伏。后来,余牛进山,赵能第一时间得报,便带了身边的几名衙役一路尾随而至,没想到还真让自己撞上了。刚才余牛讲述时,赵能躲在一旁偷听,想获取更多的讯息,直到最后,才现出身来。 其实早在阿牛说话当中,仇九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伙人的到来,暗暗通知余童和茵儿,将钟爷爷护到了身后。 这个突兀的声音,阴恻恻如夜半猫头鹰叫,仇九刻骨铭心,非常熟悉,至死都不会忘记。当年,仇九躲在炕洞中,听到的正是这个声音。也正是这个人,杀害了父亲,并将自己打落悬崖。 仇人相见,仇九睚眦俱裂,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几乎要爆炸的愤怒情绪,不断提醒“要冷静,要冷静”。自己身边,一个是年近百岁的爷爷,一个是毫无心机,只知以命相搏的兄弟,一个是自己怜惜疼爱的妹妹,若因冲动莽撞,害了他们性命,那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七八个人,大部分是当地官府的衙役,除赵能外,估计高手不多。依仇九、余童和茵儿目前的功夫,胜算还是蛮大的。让仇九忌惮的,是不知对方是否埋伏有弓箭手。乱箭无眼,若真是这样,其他人还能应付,就怕钟爷爷会有性命之忧。 仇九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高声道:“赵能,你很清楚,你我是杀父大仇,今天我们之间是不死不休之局,原也无话可说。只是,我知道钟爷爷对你们有大用,相信你也不愿意见到他老人家受到误伤。所谓刀枪无眼,依我之见,先让钟爷爷回屋暂避,你我再在手上见个真章,若小爷败了,自然随你处置,不知意下如何?”仇九忐忑不安,不知赵能肯不肯容自己轻装上阵。 第73章 大战赵能 赵能却很托大,并没打算用钟万手来牵制仇九,心道:“这小子说的,原来也有道理,还颜果需要钟万手帮忙,倒还真的伤不得。也罢!就凭你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谅你们也翻不出多大的lang花儿来。” 赵能考虑间,仇九向余童和茵儿分别传音入秘道:“余兄弟,大哥对付赵能,你来对付那几个衙役。”“茵儿,东南和东北角各埋伏有一名弓箭手,要防止敌人暗箭伤人。” 官府衙役虽然武技平平,但人人射术一流。在围捕武者高手时,一般会在周围预先埋伏好弓箭手。 传音入秘说白了,便是依仗强大的内功修为,将自己所要说的话,通过无形无质的能量波直接传导至对方的听觉神经,无关的人是听不到的。仇九任督二脉已通,施展传音入秘自然不在话下。 只听赵能道:“便依你小子又如何?” 仇九道:“余牛兄弟,请扶钟爷爷回屋暂避。” 钟万手老人对这个半道认的孙子,有充分的信心,所以并没多话,随余牛进了小屋,关上门,又从里面上了栓。 已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了!仇九等的就是这一刻。 “赵能,上吧!我们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面对杀父仇人,仇九气愤填膺,满腔怒火。但赵能不然,赵能杀张家满门,杀张世卿,追杀仇九,所做所为不过是一种手段,为达目的而为的手段,所以赵能很平静,对仇九并没有恨意,更不会怀有手刃仇九的强烈愿望。所以赵能并不想与仇九单挑,对仇九的话不会所动,举起右手向前挥了几挥,示意身后的衙役上前。心里暗自冷笑:“杀鸡焉用牛刀,料理你们几个ru臭未干的娃娃,还需要老夫亲自出手吗?” 赵能身后的八名衙役,早已跃跃欲试,见赵能发令,嘿嘿冷笑着从赵能身后闪出,一步步逼上前来。 仇九知道赵能的本事,所以赵能不动,仇九也没动,冷眼旁观。余童按大哥事先吩咐,嗷嗷叫着迎上前去,对付八个衙役。双方接近到二丈时,余童锤出,只听“咵嚓”两声,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衙役,一个头上着锤,脑浆迸裂,一个腰被横扫,腰椎立断,整个人折叠着跌落在地,显见都是不活了。一个照面就被余童废了两个,剩下的六个衙役如遇恶鬼,全没了刚才骄横之气,冲的快,退的更快,见事不妙,转身便跑,避到了这尊煞神五丈之外。衙役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一来各怀鬼胎,不求伤敌,先求自保;二来的确是武功不济,又哪里是余童的对手? 正如龙霖评价的,余童的双锤,最宜群战。概因其力沉锤重,且锤柄奇长,打击范围达到一丈有余。更何况,余童新得了龙霖所传的霸王锤法,实力加持不少,当真是近防远攻,威势赫赫,莫之能御,一帮只知花天酒地,恃强凌弱的衙役又岂是对手? 赵能虽然吃惊不小,却以为是衙役们轻敌大意,喝骂道:“一群废物,官府养你们有什么用?上!哪个退后,老夫也斩了他!” 六个衙役此时懵头涨脑,也以为倒在地上的二人是因大意才致送命,即便是有几个清醒的,在赵能yin威下,也不得不再度上前。六个衙役这回学乖了,不再一涌而上,而是分散到六个方位,向余童包抄过来。余童渊亭岳峙一般,站立不动,静待敌人对自己形成合围之势。 剑长三尺,锤长四尺半,加上二尺余臂展。余童心中有数,默默计算着双方的距离。二丈,一丈……六尺,五尺,就是此时!余童右手锤往前一送,左手锤柄蛇一般在手心滑动,向后戳出。这二人,眼见铜锤近身,哪能不挥刀招架?无奈余童两膀一晃上千斤的力气,再加上铜锤巨大的惯性,两柄七八斤的钢刀如何能架的开?一触之下,钢刀变形扭曲,脱手而飞。“噗噗”两声,右手铜锤、左手锤柄结结实实招呼在二人身上,刺耳的骨头碎裂声,皮肉撕裂声和惨呼声中,一人胸骨尽折,内脏破裂,另一人胸前被锤柄戳了个对穿,双双送了性命。 与此同时,身两侧四名衙役已挥刀袭至近旁。余童左右脚一拧,身子打旋,两柄锤顺势横扫,将四柄钢刀悉数打落在地,其中一名衙役躲得稍慢了些,被铜锤砸中后背,哇的一声,吐出口血箭,翻身倒地。 赵能吃惊非小,万没想到二个回合不到,八名衙役便被余童打翻了五个。当即将右手食指含在唇边,撮嘴呼哨,埋伏在两侧的两名衙役收到信号,弓弦响动中,两支羽箭向余童激射而至。而此时,余童收势未稳,全身洞开,情形万分危急。一直全神贯注防备敌人施放暗箭的茵儿,右手一抖,四支玉女梭飞出,两支迎向羽箭,两支分左右射向躲在暗处的弓箭手。只听“叮当”二声,梭箭相撞,坠落在地。紧接着东南和东北方向惨呼声响起,随即便归于寂静。 茵和自幼练习暗器,在锁龙谷时便已有小成,后得妙空道人相赠《摘叶飞花》暗器**,功夫更是大进,再后来拜龙霖为师,龙霖又时常点拔于她,因而茵儿的暗器功夫已是罕有匹敌。茵儿虽内功修为不如仇九,当埋伏的两名弓箭手保持静止时,无法探知对方所处方位。但二人拉弓射箭时却被茵儿听风辩声,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二人的藏身地。右手四枚玉女梭齐射,二支梭解余童之危,二支梭击杀隐在暗处的敌人。 赵能受惊更甚,眼见带来的十名衙役转瞬便折了七名,再难保持笃定,抽剑便上。原本对余童围而不攻的剩余三名衙役见赵大人亲自出马,登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小心翼翼向余童接近。仇九冷眼旁观,却只是掠阵,并未加入战团。 赵能执剑,余童使锤,三名衙役伺机而动,已然战成一团。余童继承了其父悍不畏死的血性,对手愈强反而愈兴奋,热血冲头,猛如熊罴,两柄铜锤抡转如风,招招向敌人要害招呼,竟是只攻不守!两柄铜锤风轮般快速抡动间,犹如刮起了旋风,带起地上的树叶断枝,泥土石块,四下飞溅,三名衙役纷纷闪避,退出了战圈。 面对这般不要命的对手,赵能心中叫苦不迭,暗自怒骂:“疯子!疯子!你不要命,老子可还没活够呢。”骂归骂,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敢含糊,见招拆招,上挡下格,左右腾挪,一开始竟然疲于防守,腾不出手去进攻。赵能心中蹩屈,自己几十年的修为,竟被一个毛头小子逼得没有还手之力,说出去真是笑话! 余童一招铜锤贯顶,铜锤挟着风声袭至。赵能一招举火烧天式,举剑格挡,另一柄剑在身侧横挡,迎击另一柄扫向腰部的铜锤。锤剑相交,“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众人耳边犹如炸开一声巨雷,耳膜嗡嗡的好久才平息。 也就是赵能,内功修为高深,才敢以剑硬磕铜锤,饶是如此,双臂也是猛的一震,虎口生痛,一双剑几乎拿捏不住。赵能骇然,没想到这小子一身蛮力竟然这么大。余童也没讨了好去,“蹬蹬蹬”连退三步,胸口一闷,气血翻涌,嘴角有一抹鲜血渗出。余童咬咬牙,揉身再上。 赵能吃了轻敌的大亏,不敢再硬接。身子飘忽不定,游走在余童周围,一边躲闪双锤,一边寻找空档,企图一击制胜。 余童右手锤平胸横扫,赵能使出一招“铁板桥”,身子后仰,后背几乎贴在地皮上,脚上发力,身子平躺着从铜锤下滑向余童下三路,剑尖上指。若被其刺中,余童难免开膛破肚之灾。余童急用左手锤向剑身磕来,赵能以变应变,剑尖在锤身上一点,整个人已借力贴地掠至余童身后。 此时,余童后背门户大开,可说是危险至极。赵能江湖经验老辣,此等机会焉肯错过。双脚在地上一蹬,与地面平行的身子反向蹿起,手中双剑借势向余童后背刺出。 赵能和余童这几个回合的见招拆招,电花石火,只是一瞬间的事。二人相斗时,仇九虎视耽耽,时刻戒备,见余童遇险,擎剑来救。 “东风尚未出深谷,西山鸾鹤已染金。” 天龙剑第一层最后两式展开,攻向赵能之必救。 赵能听得背后天龙剑破空之声,也不回头,左手剑后撩,右手剑去向不变。拼着受点小伤,也要先重创余童。 只听得一连串“铮”,“噗”,“哎呀”,“啊”之声。 赵能又一次犯了轻敌的错误,也是最致命的一次。仇九手上的剑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这一点赵能不清楚。赵能更不清楚的是,仇九如今任督两脉已通,体内元气之充沛,连自己都望尘莫及。 第74章 赵能伏诛 也难怪赵能轻敌,习武之人都知道一个常识,那就是再锋利的兵器也需要有元气的加持。换言之,一个内功已达大成的武者,即便手持一根木棍,依然可以做到以气驭棍,断金削铁。反过来说,一个低端武者,即便手上拿着宝剑,没有足够的元气加持,也难以削断一个高手手上普通的兵器。 这是常识,赵能自然知道。三段论本身没错,错在假设仇九内功修为不高这个前提是假的。撇开对敌经验和搏击技巧不论,单论内功修为,放眼天下武林,仇九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对敌之时,一次错误就可能丢了性命,何况两次! 那声“铮”是赵能左手剑被削断时的声音。“噗”则来自赵能后背中剑的闷响,好在剑虽被削断,却也使得天龙剑刺向心脏的一剑走偏,在后背拉出一条尺许长,一寸多深的口子,连半个肩胛骨也被豁开。赵能吃痛,口中不由发出一声“哎呀”。赵能本能地向地上一扑,使一招懒驴打滚,人已闪出战圈,躲开了仇九的下一招攻势。那刺向余童的一剑,已经深入余童后背一分,却不得不收回。饶是如此,余童在受惊吃痛之下也是发出“啊”的一声。 仇九赶到余童身边,一边查看伤情,一边问道:“兄弟,没事吧?” 余童皮糙肉厚,那道口子只是刺透表皮,虽然痛,却无大碍。答道:“小弟没事!先杀了狗官要紧!” 赵能呲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万分的憋屈,运了运气,左臂已经不能动弹。赵能心念电转:“看来大势已去,败象已呈。目前己方人数已不占优,且剩下的三个人,是只会在弱小面前耀武扬威的废物,自己又身受重伤,无力再战。也罢,只有鱼死网破了!” 仇九和余童说话时,变生肘腋!只见赵能强提一口真气,拖着左肩,飞速向钟万手藏身的小屋掠去。 茵儿梭出,被赵能挥剑打落,脚下却不停顿。仇九和余童心知不好,起身追赶,但已经迟了。赵能抬脚踹向木门,木栓咔嚓一声折断,赵能闪身进了小屋。仇九等人赶至小屋一丈处时,赵能已经刀架钟万手咽喉上,逼着老人跨出了木屋。 仇九见状眼睛都红了,但仍不忘嘱咐茵儿:“茵儿,看着这三个人,其他的交给我们处理。” “小子,放下手中的兵器,退后!不然老夫让这老家伙陪葬!”赵能左半身浴血,眼睛都红了。 “孩子们,爷爷一大把年纪,活够了,死就死了罢!别管我,快杀了这个狗官!” “老匹夫,住嘴!”赵能手上剑轻轻一抖,刺破了钟万手的皮肤,一抹鲜珠慢慢渗了出来。 茵儿惊呼:“爷爷!爷爷!” 仇九睚眦俱裂:“狗官!若敢伤害我爷爷,小爷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呵呵!老夫好害怕呀!小子,有胆你就上呀!听到没有?扔掉兵器退后!老夫数三下,到时还不退后,就等着给你爷爷收尸吧!一……二……” 赵能手上一紧,钟万手脖子上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呛啷”两声,仇九和余童扔掉手中的兵器,退后半丈。 “你们,上来两个人,把这俩小子绑了。”赵能右手持剑,左臂不能动,只能喝叫衙役们上前帮忙。 两名衙役看了看虎视眈眈的茵儿,迟疑片刻,终于颤颤惊惊,越众上前。茵儿咬牙切齿,担心爷爷的安危,忍着不敢动作。 捆人是他们的本行,两个衙役麻利地将丝毫不敢反抗的仇九和余童捆了个结实,钟万手急得只跺脚:“愚蠢!愚蠢!” “还有你,小姑娘,把暗器扔地上。老夫看你细皮嫩肉的,就不对你动粗了,乖乖听话,老夫保你爷孙俩性命便是。” 茵儿有心反抗,但情势所逼,自己稍有动作,爷爷便会命丧敌手。只得依命扔了玉女梭。几名衙役即时上前,牢牢地控住了茵儿的双臂。 “哈哈哈哈,和老夫斗,小子,你们还嫩了点!” 赵能放开钟万手,往口中喂了两粒疗伤丹药,迈步走到仇九和余童身前,单手持剑,面色狰狞:“老夫先送你们俩个孽种上路!” 赵能右手剑起,寒光一闪,向仇九脖梗上劈落。茵儿一闭眼,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晕厥。茵儿擅使暗器,听风辩器本事一流,恍惚中听得似有暗器破空声,金铁交鸣声,以及兵器落地的“咣当”声。茵儿睁开眼来,见被捆成粽子的仇九,好端端躺在地上,并未身首异处。赵能面前却多了一个穿袍人,从背影看,不是师傅又是哪个? 龙霖的声音饱含威严:“什么人!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话落,龙霖手掌虚抬,仇九和余童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从地上“吸”起。龙霖伸手在仇九和余童身上拂过,二人身上的绳索寸断成无数截,扑簌簌落了一地。 二人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皆是惊喜交加:“龙爷爷!龙爷爷!” 龙霖微微颔首,冲赵能道:“枉你也是活了一大把年纪,打不过几个孩子也便罢了,竟然使出如此卑鄙的下三滥手段,老夫实在替你不齿!” 龙霖发暗器打落宝剑、隔空扶人、拂手断绳,无一不是上乘功夫。赵能看得暗暗心惊,心里骂声不迭却丝毫不敢带到脸上,恭敬道:“下官赵能见过前辈,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龙霖道:“怎么?想打听清了姓名,好日后抓老夫见官?”龙霖是认识赵能的,当年赵能赴漠北传旨,诓骗张达回京面圣,龙霖躲在暗处见过他,却也不屑点透。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奉朝廷旨意捉拿这几个逃犯,还请前辈不要干涉为好。” “什么狗屁朝廷?与老夫可干!老夫只是看不惯你这种掳人要挟的卑劣手段,才伸手管一管。如果你一把年纪没有活到狗身上的话,就拣起你的剑,和这俩孩子来场公平决斗,至于谁胜谁负,老夫绝不插手便是。” 赵能腹诽不已:“哪里来的老不死的,多管闲事!我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公平决斗?” 但来人实力匪夷所思,十个自己合在一起也不是人家对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赵能虽然重伤,但仍心存侥幸,心道不过是两个ru臭未干的毛小子,只要小心施为,未偿就没有胜出的机会。 赵能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疗伤的丹药,扔进嘴里,运了运气,拣起地上的剑,大喝一声:“小子,来吧!老夫就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仇九道:“余童兄弟,你来对付那几个衙役,让大哥会会这个狗官。” 又向茵儿传音入秘道:“盯紧点,别让那三个跑了,此处发生的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对余江叔叔不利。” 余童抡动双锤,揉身便上。一名衙役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呆呆发愣,被余童一锤砸在头上,登时脑瓜迸裂而亡。另两名衙役还算见机得早,早在余童出手前,便已撒腿而逃,却被茵儿两梭打倒在地,余童赶上去,一人一锤结果了性命。 而仇九和赵能此时已经战成了一团。以仇九现在的实力,赵能即便受伤前,也不一定是对手,更何况仇九有神兵加持,赵能不敢双剑相交,难免会缩手缩脚。没有几个回合,赵能左腿着剑,趔趄着后退,仇九乘势而上,当胸向赵能刺来,赵能下意识举剑相格,猛然想到天龙剑的锋利,想要撤身,无奈身不由己,连剑带多半个手掌被天龙剑削断,掉落地上。 赵能万念俱灰,右掌断裂处血箭喷射,却是不管不顾,闭着眼睛道:“杀了我吧!” 仇九看着赵能掉落在地上的右手多半个手掌,不由得一愣,六指呢?自己当初躲在炕洞中时,曾看得分明,赵能的右手长了六个手指,那多出的一指,就长在小指外侧,怎么会不见了? 仇九俯身拾起赵能的断掌仔细查看,小指边缘完好无损,一点疤痕也没有。 仇九剑指倒在地上的赵能:“说,你到底是谁?赵能那阉儿呢?” 赵能脸色惨白,右手鲜血兀自汩汩而涌,左半边身子耷拉着,状甚凄惨:“哈哈,事已至此,还问什么?咳咳,老夫就是赵能,赵能就是老夫,快快给老夫一个痛快的!” 仇九伸手连点,为赵能止了血,喝道:“说,你是何人,与赵能又是什么关系?” 赵能闭眼道:“你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仇九剑尖微动,赵能左手五根手指连着半个手掌亦被削断,仇九逼问道:“说不说?再不说小爷把你一寸寸活刮了。” “哈哈,哈……”赵能嘴角渗出血来,头一歪,已然咬舌自尽。 仇九道:“茵儿,背过身去。” 等茵儿依言转身后,仇九用剑挑开赵能的档部,赫然看到这个赵能的下体完整无损。仇九掩好赵能的下体,道:“龙爷爷,余童兄弟,茵儿,这个人并不是赵能。” 第75章 鹰过金沙江 三人非常惊讶,茵儿道:“九哥哥,这个赵能你不是见过很多次吗?怎么会认错了?” 仇九也是疑惹不解,用剑在赵能脸上轻挑,并不见人皮之类的面具,皱眉道:“难不成?死的这个,是赵能的双胞胎兄弟?” 龙霖道:“天下长得这般相像的人,实属罕见,除此之外,似无别解。善恶终有报,你也不必烦恼。赵能对张家一案的来龙去脉所知甚多,暂留他一命,也不是什么坏事。” 仇九道:“那龙爷爷,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龙霖道:“主意最好自己拿,你将来的路还很长,不可能事事倚仗别人。” 仇九道:“那孙儿有僭了。那就先把这些人的尸体运至鹰崖喂了鳄鱼,倒也不是我心狠,留下线索对余江叔叔终究不利。” 顿了顿,冲余童道:“余童兄弟,官府死了这么多人,还搭上了假赵能一条性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以大哥的意思,乘他们尚蒙在鼓里,余兄弟即刻返回余家村,也好为余江叔叔遮掩一二。” 余童大急:“干嘛呀!干嘛要赶我回去?我不回去!我还要陪大哥去报仇呢!” 仇九和余童相处几月,兄弟情谊,感情甚笃,确也不忍分手,但语气仍很坚决:“余童兄弟,余叔叔曾以你探望远亲向官府搪塞。在过去,官府或许不会详查细究,但发生了这件大事后,官府定然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线索,一旦发现你消失了,难免会启人疑窦,大哥担心余叔叔和余家族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所以你必须回去!” 余童无可奈何,小声嘟囔,一脸失意。 仇九又对龙霖道:“龙爷爷,我和钟爷爷,茵儿只能先到鹰崖暂避,再做打算,不知龙爷爷意下如何?” 龙霖道:“你们一个是我好友的孙子,一个是我的乖徒儿,还客气什么?” 仇九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余童兄弟,咱们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说着便准备去搬运尸体。 龙霖道:“用得着那么麻烦吗?”随即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只听洞天福地的崖顶上传来了一阵“扑簌簌”翅膀扇动声,一片黑云从天而降,遮住了半天的星月。却原来巨鹰御风一直藏身在崖顶,听到龙霖招唤,才现身出来。收到龙霖发出的指令,御风飞到尸身旁,伸爪一抓,两只爪子已左右凌空各抓起一具尸体,振翅高飞,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御风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消一个时辰,便将十一具尸体悉数扔到鹰崖下,喂了鳄鱼。 余童当晚与众人洒泪而别,只身返回了余家村。临别之时,余童留下了两句话。第一句:“大哥,等风头过去,兄弟便去找你。大哥的仇家强横无比,没兄弟帮着怎么能行?” 仇九深受感动,旋即便被余童第二句话逗得哭笑不得:“茵儿,余哥哥这次回去,肯定得饿成皮包骨头了,等下次再见面时,你可得给哥哥好好补补。” 龙霖第二天一早便来到洞天福地,与钟万手等人商议以后的行动。 龙霖道:“经过此事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即便是鹰崖,也难保无虞。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仇九道:“可是金沙江的各个渡口,官府都设了关卡,过不去呀!” “你们忘了?龙爷爷有御风呀,区区一条金沙江又算得了什么?钟老先生,不知您老今后有何打算?” 钟万手把投奔青城山的计划说了。 龙霖看着仇九:“仇九,你有何打算?” “我想去漠北大军,那里有爷爷和爹爹的生前故交。一方面,孙儿也想通过与匈奴作战历炼一番;另一方面,也想去那里打探张家被害的内情。” 龙霖喟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虽说危险了点,可人在江湖,哪一个过的不是刀头tian血的日子?” 茵儿大急:“我不放心九哥哥一个人,我也要去!” 龙霖道:“乖徒儿,师傅的一身本身还没传授给你,你怎么能离开?等你学了一身好本事,再去帮助仇九不迟,否则以你现在的实力,仇九还得分心来保护你,你跟着仇九,反而成了他的拖累。再说了,你一个女娃娃,军队中全都是男儿,也多有不便。” 钟万手插话道:“是呀茵儿,你爷爷我没几年阳寿了,你就在青城山上陪陪爷爷吧。” 看到茵儿依旧不服不忿,仇九劝道:“茵儿,九哥哥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也就回来了。哥哥保证回来后第一个就是到青城山去找你们。” “九哥哥,说好了哦!回来后第一个便来找我。”茵儿无可奈何,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仇九用力点点头,问龙霖:“龙爷爷,您老不准备离开吗?” “为什么不离开?龙爷爷从前是因为心灰意冷才选择在鹰崖隐居的,你以为这种日子好过呀?龙爷爷已经决定了,今后茵儿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哈哈,这小丫头,做得一手好吃的,老夫可还没吃够呢。” “仇九,有你龙爷爷在,自会保证钟先生和茵儿的安全,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保住你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仇九大喜过望:“龙爷爷,我还以为你要回宗门去呢。” “宗门?哼!老夫才不回去呢,回去又得被那一帮废物逼着接任掌门。老夫懒散惯了,要当那个破掌门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仇九闻弦音而知雅意,原来龙爷爷在鹰崖隐居,还有这么一层迫不得已的原因。有龙霖在,足可保得爷爷和茵儿无虞,仇九暗自长出一口,算是放下了一块心病。 “那就这么定了,我和钟先生还有茵儿上青城山,仇九投奔漠北军营。我估计,官府收到消息后,即便立刻组织人马进山搜查,从人员调配到路途所需,至少也得三天时间。所以,这两天大家准备一下,第三天一早动身。”唯恐茵儿误会自己害怕官府,龙霖话锋一转,“老夫如此安排,倒也不是怕了官府,实在是仇九大仇未报,徒儿和钟先生尚需安顿,余江又身负嫌疑,老夫实不愿在此时横生枝节。” 第三天一早,太阳还未升起,仇九等一行四人已经在鹰崖顶聚齐。几个人商定,由仇九先乘御风渡过金沙江后,不再停留,立即动身赶赴漠北。再由御风返回接剩下的龙霖等三人过金沙江,上青城山。 钟万手原本的打算是四个人一起上青城山,小住几日后,仇九再从那里出发赴漠北。老爷子和这个孙儿相处几年,越来越有感情,实在舍不得分开,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但仇九对此表示反对,仇九摆出的理由让老人无可奈何,只能同意。 仇九说:“官府这次之所以弄这么大动静通缉自己等人,最根本的原因只在自己一人之身,他们急欲斩草除根而后快。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出现在青城山,万一泄露身份,难免会为钟爷爷、龙爷爷、茵儿,还有青城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茵儿想着自此一别后,与九哥哥再见之日遥不可期,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抓着仇九的胳膊只是默默流泪。 仇九也是心如刀割,可世上事,无奈之处总是多过如愿之时。若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和这么可爱又听话的妹妹分开?仇九偷偷抹了一把泪,小声安慰着茵儿。 心中再苦再不愿,上路的时间却也不能再拖了,当仇九跨上鹰背,茵儿的手还徒然向前伸出,但所能抓握的,却只剩下虚无的空气了。仇九在鹰背上向龙霖等人一一抱拳,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以目告别。 “保重啊!”“注意安全啊!”“九哥哥早点回来啊!” 仇九轻拍鹰脖,在众人的告别声中,御风腾空而起,十几息的功夫,已经只看得见天边的一个黑点了。 御风虽然飞得又高又疾,可是仇九丝毫也感觉不到起伏和颠簸。但仇九心中分别的痛楚仍未褪去,却也无心欣赏空中和地下的美景。 顶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巨鹰降落在江边的一片林子里。御风用巨大的喙轻轻触碰仇九的身体,口中发出“咕咕”声,然后振翅高飞,很快不见了踪影。稍事休息,仇九拣起地上的两个包裹,交叉成十字负在背上,起身上路。这两个包裹,一个装着金银、衣服和疗伤丹药,另一个装着吃食干粮。 过了金沙江,就是川渝蜀地。蜀地地广人稀,向来以山高河阔、地势险峻、林木茂密、河流纵横而闻名。一路向北,在林子里转悠了半日,看看脚下已无道路,却依然没有走出这片诺大的山林。 仇九肚中“咕咕”直叫,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从包裹中取出干粮吃着,心神也些恍惚,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钟爷爷他们这会儿怎么样了?” 几年前,仇九和爹爹生死一别,一别即是永诀。刚刚又和比亲人还亲的钟万手爷俩手分,从此以后便要孤身一人,lang迹江湖,心中如何不苦? 第76章 《人篇》祭剑诛恶狼 一只松鼠闻到了干粮的香味,自草稞间稍稍探出头来,动作几近无息,却没有躲过仇九的意念探测。 “你也是孤身一人吗?你的爹娘呢?”仇九将手中吃剩的干粮扔了过去。松鼠受惊,一甩长尾,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中。 “我像是坏人吗?”仇九苦笑一队大雁“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仇九举目观望,心有所感,自语道:“要跟紧啊,可别落了单!” 掬着山泉喝了口水,仇九心道:“也不知道这片林子到底有多大,就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也不是个办法,若迷了路,半个月也休想转得出去。不如就沿着这条小河走,先出了这片林子再做打算。” 山中时常发大水,河两岸被冲刷出两道宽阔的河床,视野开阔,走在上面倒也不像之前那么辛苦,不到两个时辰,已经走出四十里路。正走的昏昏欲睡,耳中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仇九在锁龙谷的时候,对这种声音很熟悉,猜想前面大概有道瀑布。行不多远,果见一道不知几许高的瀑布,小河从这里跌落,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仇九观察了一番,河岸两侧是直立陡上的高山,眼前是直立陡上的瀑布,进无可进,退不足取,不由皱起了眉头。站在瀑布顶向下看,瀑布急坠,腾起巨大的水雾,被阳光一照,云蒸霞蔚,幻化出一道道七彩霓虹,看不清下面是什么状况。再向瀑布两端瞧,由于连日无雨,来水减小,瀑布两端的崖壁上裸露出宽有二丈余的河床,上面倒也干燥,原本遍生的苔藓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已经枯萎,全无滑脚之虞。仇九想起鹰崖时登顶的那次经历,也是艺高人胆大,决定便从瀑布边缘援壁而下。 与在鹰崖时不同,崖壁上并没有可供攀援的植物,只能寻找石缝和凸出的岩石借力,好在有神兵天龙剑,每次无处借力时,仇九便将天龙剑运气插入岩壁。仇九初通任督二脉,对元力的运用尚未熟稔,因此一路之上小心翼翼,短短一百余丈的高度,竟费了小一个时辰,下到瀑布底时,太阳落过树梢,天已近晚。 原本想着早点宿营,打点野味,弄点烧烤,慰劳慰劳肚皮,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好作罢。仇九寻了处平坦地方,生了一堆篝火,就在河边的瀑布底下宿营了。 仇九先在河边打坐,吸天地之精华,吐身体之污秽,运气九个周天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元气充沛,一整天跋涉劳顿的疲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晨昏修炼,白天赶路,在仇九已成定式。内功修炼毕,仇九拔出天龙剑,从第一层第一式开始练起,完成第八式后,缓缓收势,并剑于腿侧,心中默默念着第二层《人篇》的剑诀: 牧野田畴几徘徊,一曲歌罢上天台。 象由心生休言败,柳暗花明山石开。 静时方动气运升,动时欲静容不改。 举手投足元相随,世间何物不尘埃。 还在锁龙谷的时候,仇九就曾多次参悟过这一篇剑诀。第一直觉就是,这篇剑诀,讲究的乃是以念运气,以气驭剑,动静结合,神态合一。直到鹰崖上,龙霖前辈为自己打通任督二脉,仇九内功大进后,于这篇剑诀更是心中了然。 当下从第一式“牧野田畴几徘徊”开始,一式一式,慢慢比划着使出来,直至最后一式“世间何物不尘埃”,竟然毫无阻滞。 仇九大喜,接着重来。一遍,二遍,三遍……。仇九直直把第二层剑法演练了九遍,才收势稍加喘息。 仇九凝神回想刚才练剑时的心得,发现了几个感悟。 第一个,既然是以元气驭剑,气未至,则剑不动。换句话说,则是出剑的速度取决于元气运行的速度。 第二个,元气的运行速度不仅取决于自身内功修为的高低,而且与熟练程度关系很大。其提高空间应该很大,直至达到随意而动。 第三个,元气运行的线路是身体的经脉,每一招每一式的线路又不尽相同。以《人篇》剑诀来讲,共八式,每一式都有个名字,分别为:陇上行、天台呤、忍者心、它山石、鲛龙隐、风波静、舞者影、荡尘诀。每一式又蕴含了八种变化,是故共有八八六十四种剑式,也就意味着有六十四种元气运行线路。这些线路虽繁复,每一种却又是固定的。 第四个,随着天龙剑法层级的递增,天龙剑尖处所吐剑芒愈长愈凝,天龙剑威力大增。仇九甚至相信,若自己内功修为达至圣级,仅凭第二层剑法,则天龙剑下,“世间何物不尘埃”绝非妄言! 仇九暗暗咬牙,一定要勤加练习啊! 仰脸看看星辰天象,仇九讶然,不知不觉便修炼了两个时辰,此时已近子时。赶了一天的山路,又长时间练功,仇九疲累至极,抻开被褥,露天而眠。 刚刚合上眼,便察觉附近有异常动静,仇九腾地坐起身来,举目巡睃,见除了临河的一面外,其它三个方向无数的绿光闪烁,如森森鬼火,已然将自己包围。仇九自小在山里长大,知道遇到狼群了。 仇九任督两脉已通,即便在睡梦中,感知周围状况的意念探测能力也非寻常武者可比。若非如此,恐怕在睡梦中便已命丧狼吻。但凡羁旅之人,最怕在野外遇到狼群。狼群少则七八只,多则上百只,由头狼率领,善于团队合作又聪明狡诈、凶猛狠戾,即便是山中之王老虎,或者是动物界的巨无霸大象,遇到狼群都得退避三舍。 群狼低低咆哮着,躬背垂首,从三面慢慢逼近过来。此时仇九只能以静待动,若冒然出击,势必失去背后唯一的依仗。 待接近至猎物两丈处,狼群中响起一声“嗥”,群狼听到命令,齐齐停下来,蹲坐于地。三面而围的恶狼,体形皆很巨大,像小牛犊,舌头伸出半尺长,垂在嘴角,滴着腥臭的口水,眼睛泛着碧绿的凶光,紧盯着猎物。 狼生性狡猾,绝不打无把握之仗。即便胜券在握,若偷袭不成,就会使出“慑敌”的招数,企图“不战而屈人之兵”,打击对手的战斗意志,消磨猎物的求生本能。如此阴气森森,恐怖如地狱般的场景,一般人对上,直接就会被吓丢了半条命去。 人狼对峙,相互衡量对方的实力。武者心性,功夫越深,胆气越豪,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仇九身负不俗功夫,群狼的“慑敌”战术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仇九还有一层意思,修炼《天龙剑谱》第二层**后,感觉威力很大,但到底如何,毕竟心里没谱。不请自来的狼群,倒像是送上门的练手材料,令仇九不惧反喜。 对峙约莫持续了盏茶功夫,身形高大的头狼终于沉不住气了,仰头就是一声长嗥。狼群一阵骚动,处在最前面的十几匹狼身子一伏,又一纵,呲着白森森的尖牙扑了上来。 天龙剑出手!驱虎逐狼深难测……。天龙剑剑气如虹,《物篇》共八式一气呵成,扑至身前的七八头狼,或被腰斩,或被断首,或被穿胸,纷纷倒地。其余几头狼见势不妙,夹着尾巴转身而逃,算是侥幸拣回条性命。 狼族号称铜头铁屁股,意即皮厚骨坚,很难轻易被人杀死。但天龙剑不愧为神兵利器,再加浑厚的元气加持,剑身切割狼的身体时,仇九丝毫未觉得阻滞,像切豆腐般干净利落。也正因此,天龙剑法施展出来,才能不受羁绊,剑随意动,意至剑随,毫无破绽。若换作寻常兵器,除非仇九内功已达圣境,绝难做到这般行云流水。 试想,仇九面对的是一群狼,而非单个之敌。单对单时,宝剑击中对方身体,因对手非死也会遭重创,宝剑滞一滞,阻一阻,并无伤大雅。但单对多时,哪怕是十分之一秒的阻滞,都可能被其余对手乘隙而入。 骤然接战,仇九自然先使出了自己最熟悉的《物篇》八式,却意外的发现,随着自己练成第二层,第一层施展出来的威力竟然也是水涨船高,原本只有不足寸长的剑气,徒然增至寸许,霍霍有声,所到之处,形成的杀伤效果与天龙剑本身并无二致。 群狼第一波攻击,以丢下八具狼尸而告结束。狼群并没有再发动攻击,而是将狼尸拖走,一时间咀嚼之声大作。转眼间,八具狼尸被狼群悉数裹入腹中。物竞天择,大自然是残酷的,每一份资源都不能lang费,这种对狼族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绿色理念,却把仇九看得怵目惊心。仇九仗剑静待狼群发动第二波攻击,但狼群环峙周围,很久很久,就是围而不攻! 也许是慑于仇九展示出来的威力,群狼不敢再妄动;也许是在吞噬了同伴的尸体后,不再饥肠辘辘;也许是在等待援兵;也许是想在长久对峙中,把猎物拖垮,总之,狼群不再有动作。仇九甚至看到,那密匝匝绿光,一部分逐渐熄灭,变得稀疏起来。 狼在假寐! 除了《乱世恩仇录》,榜上的书似乎都有贵宾票了,情何以堪!哪位大神赏一个,一定加章致谢! 第77章 客栈夜惊魂 决不能这么拖下去!赶了一天路,人困马乏,急需休息恢复。可群狼在侧,虎视眈眈,别说睡觉了,连松懈片刻都谈不上。这种情况拖得越久,对己愈是不利。仇九这时想到了茵儿,若茵儿在此,玉女梭可轻取狼的性命,狼群必乱,必退,自己这方就可以逸待劳。虽说自己也可用箭射杀,但比起玉女梭来说,毕竟斩杀数量有限,不足于形成震慑。 听着背后哗哗的流水声,仇九口中清啸,豪气干云,对着群狼喝叱道:“老子是要做大事的人,难道弃了身后倚仗,便怕了你们这帮畜生不成?” 喝叱声中,仇九身子凌空而起,冲进了狼群。 经过一轮交锋,仇九觉得这群狼虽然数量众多,实力却并没有想像的强悍,信心大增,有意把自己刚刚学的天龙剑第二层剑法在实战中检验一番。一上来就是一招“牧野田畴几徘徊”,天龙剑吐着咻咻剑气,一击一收,一左一右,三匹恶狼饮命天龙剑。紧接着“一曲歌罢上天台”,身子跃上空中,天龙剑凌空下击,那头躲在狼群中的头狼脊椎断裂,瘫倒地上哀鸣不止。仇九并没有丝毫停顿,“象由心生休言败……”连袂而出,一片哀号声中,约莫二十余匹狼倒在地上。 眼前之人如此强横,一个照面下来,就轻取几十条狼命,这里面还包括那只头狼。狼群如遇鬼魅,又没了头狼调度,凶焰顿息,纷纷后退,眨眼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正杀的兴起,对手却挂了免战牌。仇九便像个畅饮甘醇的人,意正浓,酒却尽,不由闷气,仰头向天,对月长啸。 此时此景,便好比一道诗: 幢幢远山黛色浓,翦翦枝头月正明。 按剑长啸志踌躇,木叶萧萧鸟惊心。 啸声罢,仇九苦笑着摇摇头,还剑入鞘,也不多想,倒头便睡。一夜无扰,只到悠悠醒转,连只狼的影子也没再出现过。 这一天近午的时候,仇九走出了大山,来到一个名叫安巴的镇子。安巴镇建在两条官道的交叉点上,往来客人络绎不绝,常住人口就达数千,算是附近比较大的集镇。镇上酒肆、客栈、当铺、赌坊林立,倒也十分热闹。 仇九找了间名叫高升的客栈住下,简单洗漱后,直奔一家火锅店而来。这家火锅店,名曰旺发。仇九之所以选择这里,并不是冲着店名喜性,而是在入镇的时候便注意到,这家火锅店人气很旺,食客绝大多数都是龙行虎步的武者。仇九初入江湖,最喜欢到武者聚集之地,旁听武林消息。 锅内涮汤油汪汪,红艳艳,令人食指大动。仇九夹了筷羊肉片在汤中涮得几涮,蘸了点作料送入口中,口中顿时着了火一般,又麻又辣,眼里被刺激得泪汪汪的。仇九不住呵着气,将那团羊肉咽了下去。被极致的麻辣刺激起的味蕾,淋漓尽致地品尝到了羊肉特有的鲜香,不由大呼过赢。 正吃在兴头上,背后饭桌上轻轻的谈话声吸引了仇九的注意。谈话的人刻意放低了嗓音,显然是不愿被别人听到。但仇九全身经络通达宽畅,任督两脉已通,强大的神念探测之力覆盖过去,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白力,那颗夜明珠,到底行不行?可别让尹大人挑咱们的眼。” 白力是副鸭子嗓:“狄长老,弟子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才淘到这颗珠子,怎么说,也应该拿得出手了吧?” 狄长老苍老的声音:“不是老夫太过谨慎,咱们一个小小的峒山派,实在惹不起人家啊!你们可知道,这位郡守大人,姓尹名元,人们背地里以‘银元’相称,银子的银。尹大人爱财如命,每年寿诞都会大操大办,遍邀宾客。名义上是庆寿,实则是借机敛财。别说在这巴山郡内,即便是周边的各门各派,哪一个不是上赶着送来贺礼。” 一个尖细嗓音问道:“狄长老,尹大人不过是个郡守,若说巴山郡内各门各派不得不送也就罢了,为何别处的却也不敢不送?” “徒儿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位尹大人,背景可不简单哪!老夫问你,在这川府之地,武林之中最大的门派是哪一个?” “当然是峨嵋派了,三千弟子,百名长奉,十大长老,个顶个的武功高强,尤其是峨嵋派掌门丁山,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据说一生未遇一败。” “这不结了!你可知,这位尹大人,在进入仕途之前,乃是峨嵋弟子,位列长奉之尊。而且听说,尹大人在当今朝廷中也有靠山,与大司徒过从甚密。也正是司徒大人的提携,尹大人才弃武从文,踏上仕途。有此背景,哪个敢惹?” 仇九初始还不太上心,待听得尹元与汪品浩关系匪浅,心中一凛,停箸不食,仔细倾听。 “老夫给你们讲一讲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你等便可知老夫所言非虚。” “狄长老请讲,也让弟子们长长见识。” “北出巴山郡,就是沙江郡。沙江郡原本最大的武林门派当属金刀门,但却于半年前被人在一夜之间灭了个干干净净,算是彻底除了名。至于被何人所灭,虽说没有真凭实据,但江湖上却人人心知肚明,灭了金刀门的,正是峨嵋派。至于原因,正是因尹大人而起。去年尹大人做寿,广发喜帖,这金刀门也收到了一张。但金刀门认为自己不属巴山郡管辖,没必要看尹大人的脸色,是故不仅没准备贺礼,连人也没来一个。尹大人对此自然十分介怀,却不便由官府出面,所以才暗地里由峨嵋派出手,帮着出了这口恶气。几百号人哪,一夜之间竟尽数被杀,那叫一个凄惨啊!据说附近的人每天夜半之时都能听到哭声,至今未息。事发之后,千余家属上血书给官府,要求严惩凶手。但沙江郡官府以一句‘此乃江湖恩怨,江湖事该当江湖了,官府不便插手’的托词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从此不闻不问。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尹大人上面有人,谁敢查?” “这几年,峨嵋派与尹大人狼狈为奸,坏事做尽,大家却只能忍气吞声。没办法啊,人家一在明,一在暗,文武两道,黑白通吃,哪个敢出头?哪个又能力挑得起这个头?” 狄长老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却仍把声音压的几乎低不可闻。仇九也是听得气愤填膺,暗骂“狗官”,拳头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天下竟有这等狗东西!为了人家没送贺礼,就杀了几百人,简直太气人了!天下竟有这等狗官府!这么大的惊天血案,竟然不闻不问,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先别说这位姓尹的乃是汪司徒的走狗,仅凭其灭绝人性的恶状,也该有人好好教训教训。仇九暗自思忖,怎么才能混进尹府?也没心情品尝美食了,草草吃了点,一路想着心思,返回了高升客栈。 看着天色尚早,仇九逛起了集市。自从在饭馆中偷听了峒山派门人的一番谈话后,仇九一直怒气未消,就想去郡守府走走,倒要看看这个“银元”是个什么样的畜生。但郡守府岂是那么好进的,所以仇九准备在集市上胡乱买个礼品,假的最好,只要能混进郡守府就成。挑了半天,也没合意的,不是太贵,就是太假。仇九干脆返回了客栈。至于礼品的事,到时再做打算。 客栈内不便舞枪弄棒,仇九盘膝打坐,缓吐深纳,运转元气在全身经络流转,修炼内功。一个时辰后,功毕。仇九稍加洗漱,和衣而眠。在平时,仇九着枕便睡,但今晚想着混进郡守府一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回想着峒山派长老与弟子的一番对话,尹元当是此地一方豪强,尹府也定然是高墙厚壁,戒备森严,况且届时各门各派掌门毕至,高手如林,想要给尹元添点“彩头”很可能得冒很大的风险。但罪恶须惩,天理当彰!更何况尹府一行可能打探出张家一案的些许线索。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的。 拿定了主意,仇九不再想它,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约莫二更时分,仇九被屋顶瓦片轻微的碎裂声惊醒。感觉了一下,屋顶上有二个人,正蹑手蹑脚向自己所住屋子的东面摸去,在出去约莫一丈多余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升客栈的二楼,是一溜十来间坐南朝北的临街房,仇九所住屋子的东面只有两间客房。从距离判断,仇九估计这两个夜行人是奔着最东面的那间客房而去的。 那间客房共入住了一老一少两名客人,仇九曾经和他们打过一个照面,相互间微笑着头点致意。这二人兼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灰袍,老者身形颀长,面容清癯,颔下稀疏白须;少者面色白净,五官方正,身形微胖,给仇九印象还不错。 悄悄披衣而起,在脸上系了块黑面巾,缓缓打开一条门缝,借着星光,闪目观瞧。只见屋顶上的那两个黑衣人,一个仰面倒垂,只留一双小腿在瓦面上,由另一个压着。那个倒垂之人,口中衔一根管子,管子另一端捅进了窗户,正朝里面吹气。 第78章 进身之阶 仇九对这些江湖伎俩虽未亲眼见过,却也有所耳闻,猜到夜行人吹进屋子的,可能是致人昏迷的毒烟迷药,当下暗中戒备,随时准备出手救人。等待了盏茶功夫,后面那人手一松,倒垂的黑衣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走廊上,另一人随后也纵身而下。这二名夜行客动作熟练轻盈,配合默契,看得出都是此道老手。一名黑衣人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插进门缝里,拔开门栓,再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吱扭的轻响声,房门洞开,两名黑衣人闪身而入。仇九施展开提纵术,身子飘柳一般,摆得几摆,飘落至屋门前。 只听一人欢声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这老家伙枕头底下掖着。” 另一人道:“既然找到了,赶紧做了他们走人!” 黑衣人手中短刀高举,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朝躺卧在床的那人当胸刺落。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啊!”的一声痛呼,那个持短刀的黑衣人右手四指,连同短刀掉在地上。猝惊之中,原本从枕头下取出的一个长条形盒子也抖手扔在了地上。原来是仇九眼看事情紧急,天龙剑仓促出手,将那人的短刀连同四根手指一削而断,救了躺在床上,被迷晕人的性命。这个时候,另一个黑衣人刚刚挪动双脚,准备去刺杀睡在另一支床上的人。 仇九故意用一副沙哑低沉的嗓音道:“鼠辈好毒辣!图财倒也罢了,为何还要取人性命?” 两名黑衣人用迷香迷倒了屋中二人,眼见就要得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坏了自己的好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各从腰间擎出兵刃,从两旁欺上。仇九天龙剑轻挥,将黑衣人两件兵刃一削而断,“咣啷,咣啷”掉在地上。 见仇九手段强横,二人倒也见机得快,双双“扑嗵”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告饶不叠:“大侠,饶命!小的知错了!” 仇九最恨这种用下三滥手段劫人钱财、害人性命、yin人妻女的鸡鸣狗盗之徒,虽不至于取了二人性命,却也不肯轻轻饶过。于黑暗中看得清楚,宝剑一挥,把另一人的鼻子削了下来:“哼哼!算尔等命好,碰着老夫今天高兴,暂时饶了尔等狗命,若劣行不改,休怪老夫到时不客气。还不快滚!” 二名黑衣人一身偷鸡摸狗的本事,惯于打闷棍,使暗绊,本身功夫倒是一般。正面骤遇强敌,惊悚万分,早已体似筛糠,哪敢再有半分反抗之心?闻言如逢大赦,荒不择路夺门而逃。 仇九点亮油灯,见床上睡着一名灰须老者。仇九端起桌上凉茶,泼在老者的脸上。 “谁?!”老者打了一个激灵,话音未完,一把抓起身边宝剑,翻身跳下床来,狐疑地打量着蒙面的仇九,“阁下何人?因何不告擅入?” 仇九依然用沙哑的嗓音道“老先生莫惊,看看你的宝贝还在吗?” 老者闻言翻开枕头,下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宝贝?老者额头见汗,映在油灯光线下,亮晶晶一层。老者感觉晕乎乎的,晃晃脑袋,语气中已带出了火气:“枕头下原本放了枝千年人参,此时却不见了。老夫还未请教阁下大名,阁下如果知道人参的下落,还请赐教!” 仇九道:“老先生不妨在地下找找。” 老者闻言向地上细瞧,这一瞧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青砖铺面的地上,几根断指散落,一个鼻子倒扣,两只鼻孔正正对着自己。两三件断掉的兵刃和那枝千年人参静静躺在洇洇血迹中。 老者心道糟糕,情知在睡梦中定然发生过大事,过去查看尚在昏睡中的少年,探探鼻息,见无大碍,心中稍定,这才向仇九一抱拳,道:“不知小老儿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还请阁下告知一二。” “老先生,在这镇上可有仇家?”仇九不答反问。 “阁下何出此言?” “就在刚才……。”仇九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说了一番。 遍地狼籍宛然,不由得老者不信。老者一揖到地:“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还请除了面巾,告知姓名,好教小老儿日后报答阁下大恩。” 仇九猜到眼前一老一少二人,既然身携礼物,必然也是要去给巴山郡守尹元祝寿,自己正愁无门而入,或许可以借此找一个进身之阶。至于报恩之说,仇九浑然没放在心上。淡然道:“老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敢求报!” 老者又是一揖到地:“阁下施恩不图报,真义士也!” “先不说这个了。敢问老先生来自哪里?要去何处?为何会遭人暗算?” “恩人动问,老夫自当如实相告。实不相瞒,老夫名叫万宏,忝居青城派三长老。此次携徒儿陈非下山,乃是为了给郡守尹大人送贺寿之礼,诺……”指了指尚散落在地上的盒子,“就是这枝千年人参。没想到在这里竟差点遭人暗算,多亏了阁下仗义出手,我师徒二人才不至于命丧客乡。” 仇九又惊又喜。惊的是,天下竟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茵儿几人投身青城派,而自己偶然出手,便救了青城派二人性命。喜的是,分手以来,仇九时时惦记着钟爷爷三人,老者是青城派三长老,正好可以打探三人的消息。强自压抑着激动,貌似不经意地问道:“老先生是青城派的三长老?那么,贵派最近是否来了一位龙姓的客人?”仇九没敢提钟万手爷孙俩,毕竟二人曾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身份敏感。 “哦?敝派最近的确来了一位龙姓客人,姓龙名霖,乃是一位隐士高人。阁下莫非与龙大侠相识?”万宏深感奇怪,不知眼前之人与龙霖有何关系。 “说来凑巧,这位龙前辈与在下算起来也属忘年之交,有大恩于在下。日前在下收到龙前辈传书,才知龙前辈已在贵派落脚。还望万长老它日回转贵派后,替在下多多问候龙前辈,万长老只说是一位姓钟的人向他问安即可。” 出于谨慎,仇九没敢表明真实身份。心道:“钟爷爷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说自己姓钟也不为过。相信钟爷爷他们应该明白这人就是自己,得知自己安好,他们也应能略宽些心了。” “这么说恩人姓钟?”万长老起身,又是一揖到地,“小老儿谢谢钟大侠活命之恩!”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万长老迭行大礼,一次次深揖,仇九深感头痛:“万长老如此多礼,倒让在下十分的不自在。俗话说长者为尊,万长老若再这样,那在下只好抽身走人了。” “恩人快请安坐,老夫不再多礼就是了。” “万长老,依在下看来,暗算你们的人恐怕是贵派的仇家,并且深知贵派的底细。在下也只是猜测,只想提醒一下贵派以后多注意一些。” “哦?何以见得?” “这第一,这二人此来显然是专门冲着万长老来的。二楼的客房几乎住满了,为何就只打劫你这里?何况万长老是住在最末一间。这说明,来人要么知道万长老携带有贵重物品,要么知道万长老此次是专程为送贺礼而来,必携带有贵重礼品。想要做到这两点,非对贵派熟悉之人莫能为。” “这第二,劫财之匪,若不遇反抗,或未被识破,一般不会出手杀人。但今晚来人却很反常,既未遇丝毫反抗,也无暴露身份之虞,居然想出手杀人。若不是仇家,焉能如此?” 仇九一番分析令万宏佩服得五体投地:“阁下侠肝义胆,智勇双全,真乃当世英雄也!” 此时,万长老对何人出手暗算,心中已有计较,只是不便向仇九言说。心中暗道:“难怪自己着了人家的道都毫无察觉,这帮龟儿子,专好潜踪夜行,放冷箭,施暗毒,形同鬼魅,实在是教人防不胜防。” 猛然意识到一事,暗叫声惭愧,道:“说实话,敝派的对头虽说武功平平,潜踪蹑行术却是独步江湖。以小老儿几十年的修为,又是当事之人,不能察觉有人暗算倒也不足奇。但听恩人声音,甚是年轻,却能提前发现,那恩人的内功修为定然相当了得。这,这,与恩人相比,小老儿一把年纪,实在是汗颜无地啊!” “呵呵!哪里?哪里?在下也是尚未睡着,碰巧发现罢了。对了万长老,听说那尹郡守做寿,却不知是什么时候。” “恩人定然是外乡来的,我们这里可是人尽皆知的。五日后,在巴山郡府上,尹大人要做五十大寿。这镇上一半的客人,都是为祝寿路过此地的。怎么?莫非恩人也要去么?” “不瞒万长老,在下初来贵宝地,也想借此机会结交结交当地英雄豪杰。只是在下并没有请帖,不知能否进得去郡守府?” “这个倒也简单,届时恩人只需装扮成青城派弟子,随老夫一同进去也就是了。” 第79章 途说江湖 “多谢万长老相助,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仇九大喜。 “恩人何必客气,左右不过是顺带手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仇九除下面巾,笑道:“万长年,那就拜托了。” 万长老讶异万分:“原来是少侠呀!白日相见时,只觉得少侠英气勃发,没想到,竟已具一身的俊功夫,这真是英雄莫问年少啊!佩服,佩服!” 第二天吃罢早饭,青城派万陈二人与仇九结伴而行,向巴山郡进发。青城派弟子陈非已经从万长老口中得知昨晚发生的事,对仇九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言行间甚是恭敬。 仇九目前的身份还是通缉逃犯,虽然已经出了云南府界,但出于谨慎,仍小小化装了一番。临行前,仇九面上涂了色,用胶水将眼睛眉毛向下拉扯了点角度,又在上唇粘了两撇小胡子,看上去便像个三十上下的男子。万宏人老成精,猜出仇九此番手脚定有深意,也不多问。 于路无事,仇九便想向万宏多打听些江湖事,道:“万长老,实不相瞒,在下初入江湖,对天下武林,实在孤陋寡闻。不知万长老能否讲讲武林逸事,也好让在下长点见识。” “这个好说,就不知钟兄弟都想听哪方面的?”昨晚仇九自我介绍姓钟,所以万长老此时便将阁下二字换成了钟兄弟,以示亲近。 “那就烦请万长老说说江湖的名门大派吧!” 仇九执礼甚恭,言语谦虚,毫不以恩人自诩,让万宏好生佩服,不过却深感奇怪:“万某原以为,钟兄弟年纪轻轻,便有这么高的武功造诣,必是出自名门大派的弟子,难道对这些竟是不知么?” 仇九摇摇头:“在下的确不知,还请万长老不吝赐教。” 见仇九面色诚恳,不似做假,万宏道:“那小老儿便班门弄斧了。江湖上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叫‘南天台,北长白,东沂蒙,西华峰’,便是说的天下最有名的四大门派,这四大门派底蕴深厚,英才辈出不说,且各有一门镇宗武学。天台的鞭,长白的刀,沂蒙的棍,华山的剑,各擅胜场,乃当今四大绝学。” 那句顺口溜里说的是“华峰”,万长者后来却说的是华山,仇九估计这纯粹是编这句顺口溜的人为照顾押韵而为。而华山正是自己和茵儿半道认的师傅,也就是暮董二人的师门----西岳派的所在地。 仇九很想知道天山派如今的状况,问道:“在下听说,天山派也是威名赫赫,为世人所景仰,被尊为武林盟主,为何竟未列四大门派之一?” 万宏笑道:“钟兄弟,那是老皇历了。几十年前,天山派遭人暗算,精英尽没,只有外出的弟子躲过一劫。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弟子虽然后来重建天山派,但实力已是江河日下,难现当日辉煌了。” “据在下所知,天山可是修炼的好地方,天山派既然衰落,难道便没有其他门派觊觎这块地盘?” “怎么会没有?不过天山派掌门杨笑天一生仁义,行侠仗义,天下武者可没少受人家恩惠。曾有那么几个门派,恃强硬夺,企图霸占天山派,却都被武林高手狠狠教训了一番后,便再没人敢生觊觎之心了。” “噢,原来这样。”仇九对天山派后来的命运很关心,闻言心下稍安。 猛然想起在司家岭镇时遭遇五台圣宗弟子一事,问道:“万长老,有个五台圣宗正在筹划召开由各派掌门和武林高手参加的盟会。这个五台圣宗既然也未列入四大门派,它有什么倚仗,又有什么底气敢召集武林盟会?那些名门大派和武功高手届时会听他们的,如期赴约吗?” “钟兄弟若不提起,小老儿倒忽略了。这五台圣宗,是新近崛起的一个门派,坐落在五台山上。钟兄弟听这个门派的名字,便透着霸道。‘圣’字可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那是天子和那些名家大儒才能用的字。这个五台圣宗,既然用了这个字,而且官府竟然不加干涉,那就说明这个门派背景很深哪,若不然,没有足够的资源,哪能只用短短几年的工夫,便闯出这么大的名头?而且,若没人在背后撑腰,又如何敢行此大不韪之事?明眼人都知道,说是武林会盟,其实只是五台圣宗自己想当武林盟主而已。” 仇九道:“若五台圣宗行事端正,那便推它为武林盟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小弟曾遇到的几名该宗弟子,却是乖张暴戾的很哪!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弟猜想这个五台圣宗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万长老乃武林名宿,该当联络同道中人,提早防备才好。” 万宏连连摆手:“惭愧,惭愧!小老儿又算得什么名宿?倒是钟兄弟,一身技业不凡,届时该当与会,从中调停才是。” 仇九道:“小弟虽然不才,但事关天下武林安危的事,便是粉身碎骨,也当走上一遭。” 万宏一挑大拇指,赞道:“钟兄弟真义士也!既然如此,届时小老儿也定然前往,即便是滥竽充数,给钟兄弟助助阵脚也总是好的。” 万长老如此高看自己,让仇九很不自在,转移话题道:“万长老,实不相瞒,小弟是要去漠北,才路过此地。万长老如果对那里的宗派高手有所了解的话,还请分说一二。” “武林中流传着一首包含当今绝顶高手的诗,其中有一句‘独取萧瑟轻寒处,烟柳翩飞披凌红’。那前半句的‘独取萧瑟轻寒处’说的就是这一带的两位武林翘楚,南宫萧瑟和凌轻寒。这两人师出同门,却都没有成立自己的宗派,只各自收了少量徒弟。由于这两人的徒弟也鲜少进入中原,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师从南宫萧瑟的左项和师从凌轻寒的苒果闯出些名头。那左项是个男子,那苒果却是个女儿身。至于其他的,老哥并未去过漠北,所知也是有限。” 仇九在酒楼中曾经听别人提起过南宫萧瑟和凌轻寒,至于他们的徒弟却是第一次听到,当下默默记在心里。 “对了,龙霖前辈为何会去贵派?在下对龙霖前辈的风采仰慕得很,左右途中无事,能否请万长老再说道说道?” 说起这件事,万宏心情大悦,顿时来了精神:“呵呵,龙霖前辈乃一代高人,敝派焉有机会结识此等传说般的人物。是这样,敝派元掌门与一位钟姓神医是故交。说起这钟神医,也是一位了不得的神仙人物。对了,与老弟好像还是同姓吧?那天一天早,青城山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猜想着就有好事。果不其然……” …… 那日鹰儿御风送仇九过后,立马又返回了鹰崖。龙霖先将钟万手缚定在鹰背上送过江去,最后才带着茵儿乘御风离开了鹰崖。 从鹰崖到青城山,直线距离大概近千里,翻山越壑的话就很难说了。御风虽说体型巨大,但也难同时负载三个人。龙霖只好安排钟万手御鹰,自己带了茵儿徒步而行。走了近两个旬日,这天黄昏,三人一鹰终于到了青城派山门前。 龙霖用手轻轻梳理着巨鹰脖颈处的羽毛,轻声道:“去吧!”御风喉咙中发出轻轻的咕咕声,振翅而起,自去觅食。 送走了御风,三人抬脚向山门走去。 “几位请留步!” 在门前值守的三名弟子迎了上来,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恭敬的问道:“请问几位来我青城山何事?在下侯后,青城派第五代弟子,愿为各位效犬马之劳。” “扑哧”,茵儿忍不住笑出了声。猴猴?这名字,谁给起的,简直太有才了!那侯后,身量不高,身材精瘦,尖嘴猴腮,尤其是那张薄唇微凸的嘴,怎么看怎么像只猴子。 换作平时,侯后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敢笑我?哼哼,今天别想上山了!明天?明天也不行!后天?后年都不行! 青城派虽比不上峨嵋派,但好歹也是西南地区位于前三甲的一等一的武林大派。那些小门小派的掌门,即便是见了青城派的二三代弟子,都得毕恭毕敬,陪着小心。连带着这些五代弟子,一个个的也是自觉高人一等,趾高气扬。一般来拜山的人,若不给点小好处,那是想让给通报一下都难。 但此时的侯后,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表现的谨慎小心、谦卑有礼。 没办法啊,这伙人的亮相实在是太震憾了。先是巨鹰像一片乌云,遮蔽了好大一片天空,后又是龙霖和茵儿衣袂飘飘,电闪而至,让侯后三人直以为是神仙降临,怎敢不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待到近前,再看来的三人,还的确个个都像神仙。二个老的皓首童颜,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直如太上老君莅临;一个少的明媚皓齿,螓首粉面,身若轻柳,恍若仙女下凡。 第80章 密林遇伏 “小兄弟,烦请通报贵派元掌门,就说钟万手前来拜访。”钟万手开口了。 三人相互瞧瞧,心中暗想:“掌门师傅不愧是掌门,竟然和神仙交上了朋友!” 侯后道:“几位贵客稍等,弟子现在就去通报。”又冲另两个看门弟子道,“好好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贵客。” 交代罢,转身向山上一路飞跑而去。不大一会,就看到黄昏的山道上,一溜人影快速向山下而来,转眼已到眼前。还离的远远的,领头之人一边抱拳一边朗声道:“哎呀呀!钟神医,这是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了?贵客哪贵客哪!迎接来迟,罪过罪过!” 话音落,人也到近前。先是一番打恭作揖,然后就拉住钟万手的手,亲切地说着一些场面话,甚是热情。指一指身后随行众人:“钟神医,这是敝派十大长老。来来来,我给你一一引见引见。大长老毕通,二长老颜才,三长老万宏,四长老……。”青城派掌门元昆说了一溜名字,钟万手一时难以记得周全,只好一一颌首致意。 元昆冲龙霖和茵儿点点头,问道:“不知道这俩位是……?” 钟万手先指指龙霖:“这位是龙霖前辈,老朽刚刚结识的朋友,也是老朽的恩人。” “久仰,久仰。钟神医的朋友就是老夫的朋友,龙先生千万别客气。” 旋即就觉得不对劲,观此人双目精光烁烁,太阳穴微隆,动似闲庭信步,静若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绝非等闲之人。心中一凛:“龙霖?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人物?不可能吧?我区区一个青城派,何德何能,竟能劳动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前来拜访?不可能!” 试探着问:“在下愚钝,敢问一句。江湖中流传着一首诗,那句‘龙鳞高卧乌巾巷’中的‘龙鳞’,可是指眼前这位龙霖龙先生?” 钟万手微笑颔首:“正是!” 元掌门倒吸一口冷气,傻了一般,怔在当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停搓着大手:“这,这,这这,哎呀!哎呀!龙前辈!这真是,这真是蓬荜生辉,快,快快有请!” 语无伦次,张口结舌,又是打躬,就是作揖。元掌门执掌青城派上千余众,平时言出法随,威风八面,今天才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手足无措。 钟万手拉起茵儿的小手:“这是老夫的孙女儿,钟茵。茵儿,来参拜元掌门。” 茵儿款款一揖:“茵儿见过元掌门,元掌门好!” 元掌门双手连摇:“好一个花一样的孩子,罢了罢了,不必多礼!钟神医,您老真是好福气啊!” 茵儿起身,见十长老身后一白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长得面白似雪,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目光灼灼。茵儿脸一红,低下头来,心中嗔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好生无礼!” 当天晚上,青城派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为客人接风,场面极其热烈。席间,钟万手把三个人打算在青城派小住的打算说了出来。元掌门闻言大喜,当即安排打扫出一处清静所在,供三人居住。 元掌门焉能不喜?大喜!当真是大喜事一件!武者行走江湖,干的是刀头tian血营生,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至于受伤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对于神医圣手、灵丹妙药趋之若鹜。钟神医名头极大,走到哪里,都是广受欢迎,倍加拉拢的人物。何况,这次一同来的,还有一位武林之中传奇般的人物----龙霖。有龙前辈坐镇在青城山,即便只是亮一亮名头,相信再没有哪个门派敢对青城派生出半分不轨之心。 就这样,三人在青城山住了下来。龙霖每日教茵儿武功,闲下来就和钟老爷子下下围棋,叙叙江湖逸事,倒也逍遥自在。 青城山面积广大,很多地方绝少人迹,生长有不少珍贵药材。钟万手便每日出去采采药,回来炼炼丹,点拔点拔茵儿的医术,间或与元掌门叙叙旧,日子过的自得其乐。 茵儿是个大忙人,每天不是跟着新拜的龙霖师傅炼功,就是跟着爷爷学习医术,再不就是为两位些老人做好吃的,倒也不得空闲想念仇九。只有在晚上独处的时候,才会想到九哥哥,心中牵挂万分。 不过,有一件事让茵儿好生烦恼。被茵儿斥为登徒子的白衣少年,原来是青城派掌门人元昆的公子,叫元成。自茵儿入住青城山后,有事没事都会找借口过来与茵儿说话。茵儿碍于元掌门脸面,不好太过失礼,只得虚以委蛇,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几个问题,再到后来,实在是被缠得心烦,干脆带答不理的。没想到元成丝毫不以为忤,今天送一件礼物,明天讲一个笑话,乐此不疲,越来越殷勤。抬手不打笑脸人,茵儿没办法,只好常常陪爷爷去后山采药,借此躲个清静。 …… 从万长老口中,得知钟爷爷等人已经安顿下来,仇九彻底放了心。这一路说说谈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老哥真是糊涂,说着话就错过了打尖的地方。钟老弟,咱们就在前面那棵大树下歇歇脚再走吧。”万宏赧颜道。 “全凭万长老安排。” 三人搬来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又薅了把杂草擦拭一番,摆在大槐树底下当桌面。然后席地而坐,拿出吃食和清水,草草吃了点东西。 看大家歇的差不多了,万长老招呼一声,三人继续赶路。二个时辰后,登上一座山岭,穿行在一片密林中。万宏道:“钟老弟,翻过这道岭,出了林子,便可看到客栈了。” 仇九没答腔,面色凝重,突然道:“大家小心!” 万宏心里奇怪,自己可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什么风吹草动,但见识过仇九的实力,却也没加询问,依言拔出了兵刃。 一路之上,弟子陈非虽毕恭毕敬,但并不以为仇九武功有多高,此时仇九出言示警,虽出于礼貌跟着师傅拔出了兵刃,却是不以为然,并未多加戒备。心道:“连师傅都没有觉察什么,难道你就能发现有埋伏?” 在林中又穿行了十余丈距离,除了三人脚步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密林中静悄悄的,并不见有何异状。陈非颇为不屑地撇撇嘴,用一根指头吊着剑柄的环扣,完全放松下来。 兀地,树干后、树冠中,响起一阵“嗖嗖”声,七八支羽翎箭激射而至。仇九和万宏挥兵刃拨打,几支羽翎箭落地。陈非此时想要从环扣中褪出手指,擎剑格挡,已然不及。只听“啊”的一声,陈非大腿和小腹上各中了一箭。 仇九和万宏顾不得受伤倒地的陈非,双脚一蹬地,身子便向羽翎箭射来处掠去。二个人都怀着同样的心思,决不能再给敌人搭箭再射的时间。这个好比空窗的短暂间隙,便是化被动为主动的最好时机,稍纵即逝。 仇九用意念探测,早已把敌人藏身之处摸了个清清楚楚。飞掠向前,眼角余光扫到一把弓身从大树后露出一角,却并不理会,身子继续从旁边前掠,待掠过二尺后,天龙剑才向后一挥。树背后躲藏的那人,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颗大好头颅已经“扑通”砸在地上,顺着山坡咕噜噜滚了下去。天龙剑斜向上一送,“啊”的一声惨呼,一具人身从浓密的树冠中摔向地面。 仇九落下身形,仗剑大喝:“见不得天光的鼠辈,给小爷滚出来!” 这个时候,万长老也已经得手一人,提着尚在滴血的宝剑来到陈非身前守护。陈非子受伤不轻,捂着腹部横卧在地上。 仇九话音未落,从隐藏处唰唰蹿出几道黑影,各据方位,将三人围在核心。仇九闪目打量,来人共是九个,全都是一身黑衣劲装,面罩黑巾。心道,加上被杀的三个,今天设伏的共十二人。 万宏冷声道:“来者何人?是英雄便除下面巾,这样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汉?” 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先是嘿嘿冷笑,然后缓缓除下面巾,冷声道:“万老儿,看清楚我是谁,也好让你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 万长老定睛一瞧,顿时心头火起,身子微微打颤,牙齿咬的嘎嘣嘣直响:“桂建,原来是你!好阴的手段,好狠的居心,高升客栈一事,也是你所为吧?” “是又怎样?只可惜让你逃出了生天,还伤了我隐宗两名弟子。嘿嘿,说不得,今天,新仇旧恨就一块算了吧!” 转向仇九:“小子,你是何人?为何与青城派的人走在一起?看你小子身手还不错,老夫奉劝你莫要趟这场浑水。虽然你杀了我俩名弟子,老夫看在你也是出于自卫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别不知死活,不识时务,速速离去吧!”桂建老谋深算,阴险狠辣。此番行动,志在青城师徒二人身上,见仇九身手不凡,实不愿此时再与劲敌结怨,多生事端。便想待此间事了,再寻仇九报仇不晚。 “我要是偏不离去呢?”仇九嘿嘿冷笑。 第81章 误判形势致命丧 桂建瘦削的脸上,右颊上一处二寸长的刀疤,蚯蚓般一阵阵的扭曲蠕动,道:“那就只有死!小子,可别好心做了错事。老子告诉你,箭头可是喂过毒的,若没有我隐宗的独门解药,一个时辰后,青城派那小子就得毒发身亡。若你觉得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制得住我们九个人,那就尽管上来。若不然,青城派弟子岂不是因你而死?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着办!” 仇九心头一凛,看向侧卧于地的陈非,只见他牙关紧咬,汗出如浆。密林中天光昏暗,虽然看不清脸上是否有黑气,却也猜到桂建绝非虚言恫吓。 当下用向万长老传音入密道:“解毒救人要紧,事不宜迟。我先制住桂建,请万长老一旁戒备,防止他们伤人。” 见万宏微微点头,仇九施展提纵术,身子鬼魅般飘出,兔起鹘落间,左手已然扣在桂建颈动脉窦上。这是喉咙上的一处死穴,仇九只要稍一发力,桂建必死无疑。 “解药,快点拿出来,不然要你命!” 桂建一招被人制住,虽然惊诧于对手诡异的身手,心上却老大的不服气,以为是被仇九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忍着咽喉上的不适,低声下气道:“朋友,何必呢?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相信朋友总不愿与整个隐宗为敌吧?你看这样好不好?那枝千年人参,老夫不要了,夺下后送给朋友当个见面礼,而且老夫保证,以后不会寻朋友的麻烦。不知朋友意下如何?” “少废话,拿解药来!” “既然不听好言相劝,朋友尽管动手吧!老夫一命换一命,也值了!哈哈,咳,咳……”却是仇九左手稍一紧,姓桂的顿觉喘不上气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既然不掏解药,那爷看你要这只手也没用,不如去了吧!” 天龙剑剑光一闪,桂建左手掉落尘埃。仇九出手如风,点了桂建身上几处穴道,以防姓桂的失血而亡。 桂建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狠,说动手就动手,心中恨意火苗般蹿上脑子,咬牙道:“小子,有种就给你桂大爷一个痛快的,要解药却是门都没有!” “没门吗?那我看你这只右手也不用了。” 宝剑一挥,桂建的右手也被斩落尘埃。 桂建“啊”的一声惨呼,精神萎顿,干脆闭上了眼睛,全没了刚才的狠戾劲。 仇九道:“别闭眼啊,若你看不清解药放在什么地方,那你这双招子,爷也帮你废了吧。”说着,剑尖在桂建眼眶上比划了比划。 天龙剑尖触及眼眶的一瞬,桂建不由得一个激凛,猛的睁开眼睛,一道凶光射向仇九,如欲吃人:“小子,算你狠!老夫认栽了!耿标,解药给他!” “桂长老!桂长老!”隐宗各人纷纷呼叫。 声音中有关切,有愤怒,有不甘,但所有人都无可奈何。这次出来的十四个人,三死三伤,在场九人就数桂长老辈分最大,修为最高。现在桂长老被人制住,众人投鼠忌器,哪敢妄动? “少废话,给他!” 耿标一扬手,将一小团物事掷向万宏。万长老伸手接住,先打开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掏出银针试了试,见银针并没变色,这才放下心来。 陈非此时已经面色青紫,目光散乱,神智不清。万长老将解药给陈非服下,片刻功夫,陈非浑身冒汗,咳嗽连连,吐出几口黑血,面色转红,显见是没事了。 仇九松开左手,抬脚把桂建踢向隐宗那群人,口中喝道:“滚!下次再让爷撞上,定取尔等性命。”仇九不知道这帮人与万长老有何过节,所以只想救人,却并不想把事做绝。 “大伙一起上啊!他们就三个人,还有一个人受了重伤,上啊!上啊!做了他们!”桂建甫一逃得性命,心中滔天的恨意再也按捺不住,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隐宗其余八人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仇九原地转身,负手而立,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微笑,睥睨相对。 仇九心里有底,刚才几次交手,对隐宗的实力大致已经有了一个判断。这帮人,使毒,暗杀,偷袭的手段差强人意,武功修为却很寥寥,如今修为最高的桂长老已经身残,其他人岂是对手?不用自己出手,仅万长老就足以对付了。 万宏与隐宗结怨颇深,只是碍于仇九的面子,不便阻止仇九放人的决定,如今见这伙人不知好歹,杀心顿起,从仇九身侧掠过,仗剑冲向隐宗其余九人。 仇九背身而立,明白打蛇不死反遭噬的道理,并没有要阻止万宏杀人的想法,只在心中喟叹江湖残酷,血腥如斯! 耳中“嘁里咔嚓”一阵响,仇九再回身时,隐中八名弟子已尽皆成了万宏剑下之鬼。万宏身为青城派第三大长老,身手自然了得,对付几个隐宗弟子,并非什么难事。 对于万宏这个老对手,桂建自然知道实力了得。但一来桂建处在盛怒之下,二来错估了仇九的实力。桂建原本以为,仇九虽然出手惊人,但未尝不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自己这方人,用二个人缠住仇九,另外六个人围攻万宏,必有所获。万宏虽说了得,但双拳难敌四手,落败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再腾出手来对付仇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但隐宗之长,在于隐,这样明火执杖与人较量,只能是自取其辱。 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先是小瞧了仇九,再后来又低估了万宏,终究铸成大错。桂建肠子都悔青了,抬手想搧自己几个耳光,才意识到双手尽没。身子缓缓后退,往旁边一闪,隐入树后,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之大吉。 仇九右手一扬,天龙剑疾射而出,“扑”的一声扎入树身,只留剑柄微微打颤。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响起,刚刚闪身树后的桂建,被透树而出的天龙剑钉在了树上。 仇九三人围拢过来,只见桂建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失去了手掌的右臂吃力地上抬,却终于没有成功。臂一垂,头一歪,生机全无。 所幸陈非所中两箭,并未伤及要害,在进行了简单包扎,服下了疗伤丹药后,已无大碍。路上,仇九问道:“万长老,不知贵派与隐宗有何过节?为何这帮人就像附骨之蛆,不死不休?又或者是万长老与这姓桂的有什么私人恩怨?” “不瞒钟老弟,隐宗与我青城派相邻,就建在赵公山上。隐宗上下七百余众,宗主姓关,名亢。隐宗于武学乏善可陈,却擅长用毒、埋伏,暗杀、偷袭这些下三滥手段。平常以打家劫舍、巧取豪夺、杀人取酬、替人收债为生,恶名昭著,为江湖人所不耻,皆欲除之而后快。只是这隐宗上勾官府,下结峨嵋,黑白两道,左右逢缘,大家虽忿恨难平,却也无之奈何。” “近七八年来,隐宗势力不断发展,门下弟子越来越多,野心也是越来越大,已经不满足于蛰伏于一个小小的赵公山,这就觊觎上了离其最近的青城山,三番五次图谋夺取。我青城派虽然不济,可也是西南地区的大派,岂是好相与的?所以,双方近年来,争斗不断,互有死伤,结下了深仇。死鬼桂建是隐宗的九长老,万某之前曾与之交过手,被老夫重伤。桂建对此耿耿于怀,一直寻隙报复。这次的事,应该说公私兼有。” 仇九听罢,隐隐有些担忧。钟爷爷等人现在栖身于青城山,会不会受殃及池鱼之灾?旋即又放下心来,有龙霖前辈坐镇,应该会无事。 当晚一行三人早早安歇,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继续向巴山郡进发。按说陈非伤得不轻,怎么也得住下来将息几天,可几个人刚刚在附近的山岭上杀了隐宗十二个人,若官府追查下来,也是一桩麻烦事。虽说官府对于江湖仇杀历来秉承不干涉原则,只不过这隐宗与官府素有勾结,不得不防官府有可能会插手过问。 为了万无一失,仇九给陈非服用了钟万手炼制的丹药后,果然疗效奇佳,陈非行动已与常人无异,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是个刚刚身受重伤之人。 四天以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巴山郡的城门外。明天就是郡守大人的大寿,这段时间以来,巴山郡对进城的人盘查得格外严密,凡没有身份证明的一律不得入内。万长老亮出赴宴请帖后,守门的士兵才放三人入城。 郡守府果然气派,坐落在巴山郡最繁华的黄华街,足足占了半条街。从黄华街入口开始,大红地毯一直铺到了郡府大门。大门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一对大石狮,威武地睥睨着人头攒动的宾客。两旁一溜带刀护卫,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人群。 仇九忍不住在心中叹道:好大的排场! 第82章 火烧尹府 大门口的台阶上,一个身穿寿袍的人不断向四方抱拳施礼,时不时向某个宾客寒暄几句。 经万长老介绍,仇九才知道,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人送外号“银元”的巴山郡守尹元。只见尹元四十开外年纪,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声若洪钟,双目含威,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定然不凡。 “冯御医到!”一声唱诺兀地响起。 尹元紧走几步下了台阶,迎了下来。一顶软轿在大门正中停下,仆役手打轿帘,一个人款款下轿。蓦地,仇九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冯御医!来人正是曾出现在锁龙谷的御医冯宪。 仇九心念电转,看来,这尹元不简单哪!区区一个郡守做寿,京城竟然也来了人。 仇九与冯宪虽接触不多,但知道此人痴迷医术,倒不擅长逢迎钻营之道,还算比较正直,此时既然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受人所使。联想到在巴山镇听到的峒山派师徒对话,仇九心里明了,这冯御医背后的人,也就是尹元在朝中的靠山,很可能就是汪大司徒! 果然,仇九的判断从偷听到的冯尹二人的对话中得到了印证。只听尹元道:“冯大人,下官不过区区一介郡守,胡乱做个寿诞,又何敢劳动你老人家的大驾?这实在是让下官汗颜无地啊!” “尹大人,老夫也是恰逢其会,并非专程前来,尹大人千万别客气。” “哦?这么说,冯大人此番还另有公干?” “说给你听倒也无妨,老夫此番出京,是为了在滇南发现的还颜果,中间出了点叉子,需要老夫前去处置。汪大人知道下官来滇南办差,便托老夫给尹大人捎了一份寿礼。”说到这里,朝身后一招手,手下人抬过来一架太湖寿山石来,冯御医指了指道,“诺,就是这个。” 尹元受宠若惊,连连搓手,惶恐道:“哎呀,哎呀,这叫下官如何敢当!汪大人位高爵显,竟然还惦记着下官的寿诞,这,这,下官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汪大人厚恩之万一呀!” “老夫离京的时候,汪大人曾说‘尹大人虽说是武人出身,但忠心耿耿,有胆有识有担当。’这个是尹大人该得的,好生收着罢。”冯御医说的是好听话,但语气甚为冷淡。 尹元冲冯御医深施一礼,道:“冯大人返京时,烦请替下官谢谢汪大人的抬举。” 冯御医淡淡道:“这个自然。” “去,把这架寿山石用红绸装点了,上面用大字写上汪大人的名讳,摆在庭院中,让宾客们好好欣赏欣赏,一同感谢汪大人的厚恩。”尹元冲身后的总管摆了摆手。 “冯大人,请!”尹元虚虚托起冯御医的胳膊。 冯尹二人相携进了尹府,众宾客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由于贺寿的宾客众多,重要的客人通通安排在房中进餐,普通的客人就只能在大院中将就了。仇九和万长老事先打过招呼,进了郡守府后就分开了,此时也并没有坐在一张餐桌上。 大家正在吃菜喝酒的时候,仇九听到临桌有人议论到:“怎么没见隐宗的人来祝寿?这完全不合常理啊!”仇九心中只是冷笑,埋头大嚼。 席间,与仇九隔了一张桌子的一位客人叹道:“听说尹郡守尹大人从前是峨嵋派的入室弟子,与我们都是武者身份。如今你瞧瞧人家,再看看我们,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那一桌大概是同门师兄弟,另一人接茬道:“李师弟,你省省吧,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什么用?人家尹大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睿智善谋,岂是吾等粗卤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想当年,尹大人从峨嵋山上下来后,只身远赴漠北,先是受张达大将军赏识,当上了军侯。后不知怎么又被朝中的一位大人青眼有加,便拔擢做了此地郡守。李师弟,你连咱们师傅都搞不定,还时常被他老人家训斥,便给你机会,你有本事入得那些大人们的法眼吗?” 仇九没想到尹元竟与爷爷有瓜葛,停箸不食,竖耳细听。李师弟似乎不服气,道:“话不是这样说,师弟只是……”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师弟只是做不出那些卖主求荣的龌龊事来,若不然,我早到屋里珍馐美酒吃喝上了,谁还陪你们在这里吃这些粗茶淡饭?” 李师弟的话显然引起了同桌打听八卦的兴趣,激将道:“李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混的不如别人也就罢了,那也没什么的,但总不能泼人家脏水吧?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像你这样满嘴冒泡,嫉妒心也太强了吧?” 李师弟果然中招,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裴师兄,谁嫉妒了?你可别污蔑好人。” 裴师兄道:“那么大声干什么?有理没理,不在声高。” 李师兄重新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尹大人当年在漠北时,亲手逮到了一名匈奴奸细,又从那奸细身上搜出了匈奴单于写给张达大人的信。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尹大人竟瞒着张大将军,将这封信交给了正在军中犒师的钦差,张达大将军也因此才被朝廷杀害。你们说,尹郡守是张大将军一手提拔的人,却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不是卖主求荣又是什么?” 仇九听到这里,不由睚眦欲裂,后面那些人又说了什么,却连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仇九双目赤红,双手按在饭桌上,便想起身,进到后院去杀了尹元。 正此时,门廊台阶上,一人高声喝道:“列位掌门,各路英雄好汉,尹郡守尹大人特命尹公子前来向大家敬酒,感谢诸位前来捧场。” 这声呼喝,犹似当头棒喝,不啻启智梵音,让头脑冲血的仇九瞬间恢复了冷静。仇九暗道:“杀一个尹元并不难,但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诛杀朝廷命官,势必给自己招来一身无穷无尽的麻烦,今后哪还能从容复仇?况且,尹元不过是众多仇家中的一个小卒,灭一个小卒,不仅灭了一份证据,而且等同于向那些大鱼通风报信,此等鲁莽之举非智者之所为也。” 尹元虽暂时不能杀,但胸中这口恶气还是得出。仇九四处打量,此时天光转暗,院内点起了几十盏风灯,照得整个院子明晃晃的,那架包裹着红绸的寿山石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显眼。 尹公子出来敬酒,意味着这场饮宴已近尾声,到了大家归去的时候了,也意味着众宾客中的多数人已是酒至酩酊,正是兴奋好动的时候。只见那些喜好结交权贵的,纷纷上前与尹公子敬酒打招呼,那些喜欢结朋交友的,四处乱蹿,寒暄问候,行拳猜枚,一时间整个院子乱糟糟的,气氛热烈。 仇九假装低头吃菜,左手于桌下入怀,掏出一枚二两重的银饼,抖手一扔,打向寿山石。只听“哗啷”一声,那座太湖寿山石被打了个粉碎,四散跌下架子。 尹府家人和诸宾客先是一惊,待弄清楚状况后,纷纷呼喝,乱做了一团。仇九乘隙“醉醺醺”离席,溜溜哒哒直奔偏院而去。偏院的人听到前院的动静,过来查看,与仇九不时擦肩而过。仇九脚步趔趄,眼色迷离,口中不住打听“茅侧在哪?”尹府人只以为是个醉鬼,也不多理会,含糊向偏院一指,继续赶往前院。 偏院乃是尹府下人居住的地方,仇九边走边观察。只见偏院是两排相对而建的房子,西厢房大概是下人们睡觉的地方,东厢房则是喂养牲口的地方。 此时偌大的一个院子已经空无一人,仇九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顺墙根向马房靠近,闪身进了一间未上锁的屋子。 仇九黑暗中凝神打量,暗道一声侥幸,这间屋子,正好是用来堆放饲料的草料间。当下不再迟疑,打着火折,引燃了草料堆。仇九闪身出了草料间,溜到院墙根,脚底一发力,“噌”的一声跃上了高达两丈余的围墙。 不多时,仇九已经来到了黄华街口,回头望去,只见郡守府一角火光冲天,把那一片天空映的通红。尹府内响起密集的锣声和隐隐约约人喊马嘶的嘈杂声。 仇九没再回头,径自向城门口而去。 郡守府喂养的马不下百匹,饲料堆积无数,这一着火,如何救得下来?大火直直烧了三个时辰,侧院是毁了,马匹全部丧身火海,连带着烧毁了十几间房子。好在当时府内人多,大伙拼命施救,才保得郡守府没被大火整个吞没。但这些损失并不是尹元最郁闷的,马死了可以再买,房毁了可以重建,以尹府的实力,完全不是回事。 让尹元深感郁闷又心惊肉跳的,是汪司徒所赠的那架太湖寿山石,彻底毁了!这可是不敬上官之罪,罢官还是其次,闹不好,小命都得不保。有冯御医在,瞒是瞒不住了,也只好能补救多少是多少了。 此章为童年小水车加更! 第83章 汪司徒失势 尹元叫人准备了三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又亲自向汪司徒写了一封罪己信,差人即刻护送进京,送交汪司徒。 手下人报告上来:“寿山石是被人掷银饼打烂,侧院是有人故意纵火。” 尹郡守暴跳如雷,跳脚严令:“查!查!查!” 可查来查去,直查得整个郡守府鸡飞狗跳,也没再查出个结果。倒是一帮前来祝寿的客人,人人心惊,个个自危。那一帮与仇九同桌吃饭的客人,明知仇九中途离席后再没返回,其中必有蹊跷,却不敢揭发,生怕牵扯到自己。 尹郡守万般无奈,只得对外宣称是“意味坠落”和“失火”,放一干客人离去。万长老和陈辈子离开郡守府的时候,仇九早已身在百里之外。 对于尹元送来的珠宝和信,汪司徒只叫人收好,连看都没看。礼是厚礼,这个汪大人万分肯定!信是歌功颂德、阿谀谄媚之词,这个汪大人基本肯定。 可是汪大人此刻实在没有心情理会这些黄白之物、阿谀之辞。朝廷巨变,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没有一件让汪大人感到遂心。还有云南刺史接连飞鸽传书,件件都让汪大人心惊肉跳。 第一件,原天子,也就是汪司徒的老丈人驾崩,新皇帝登基。新皇帝并非汪皇后所出,因此汪皇后并未如愿晋升太后。至于杨贵妃,据说是自杀为原天子殉了葬,对于这种贞烈女子,汪司徒懒得过问。 第二件,刘大司马正式宣告退隐,在太后王政君一力主持下,由王姓外戚王凤接任大司马。王凤还算正直能干,但对汪司徒却很不欣赏,无它,只因为王凤既不是汪系人马,更看不惯汪司徒所做所为。虽说没发生过大的冲突,但彼此深植在骨子里的反感是很难化解的。 倒了一座靠山,却添了一个劲敌,汪司徒如何能不心绪烦乱?索性请了十天病假,在家休养。 汪司徒顺手从书案上抽出一册书简,想借读书平复一下心绪。默念开篇的一句话:“夏侯玄曰:天地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 汪品浩闭目想着这句话的意思,喃喃道:“道家之言,诚不欺我,还是顺其自然,静待时变吧。” 将书简放回书案,看到尹元写来的信,汪品浩伸手拿起,除掉火漆,抖手展开羊皮纸,读到:“下官尹元顿首再拜汪大人!汪大人差人送来的寿山石已收到,汪大人如此抬爱,让下官感激涕零,便将其供奉在庭院中供客人瞻仰。下官罪该万死,不虞在寿宴之上,寿山石遭人乘乱施暗器打碎……。” 汪司徒放下信,并没怎么往心里去。一块寿山石而已,自己库房里不下百块,有什么稀罕?打碎便打碎了吧,何况是送人之物。“川滇多流寇啊!”汪大人感慨道。 “流寇?”汪品浩心头发紧,思忖道,“张家那余孽便是个流寇,川滇相临,会不会流窜进了川渝?此事与那小子有没有关系?” “来人!请蒋先生过来。” 工夫不大,门帘一掀,形象猥琐、身材矮小的蒋菀闪身而入。“汪大人,你找我?” “蒋先生,来,请坐,用茶。” 待蒋菀坐定,汪品浩把尹元写来的那封信拿起来,递给蒋菀:“蒋先生,先读读这个。” 蒋菀快速看完信,抬头看向汪品浩,迟疑道:“汪大人的意思是……?” “蒋先生,一块寿山石,毁也便毁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毁这寿山石的,必然知道这是本官所赠,莫非与本官有什么怨仇?” 蒋菀揣摩着汪大人的意思,没有急着回答,沉吟半响,方道:“那尹元收到汪大人送来的寿山石,必然会当众炫耀,在场的宾客自然是无一不知那架寿山石为大人所赠。既然如此,还专对寿山石下手,那便很可能如大人所料,此人与大人有嫌隙。尹元也算一个好手,当天前来祝寿的,许多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高手如林。但此人依然能从容发射暗器而不被人察觉,又火烧侧院,然后全身而退,说明此人一身功夫,绝不在当时在场诸人之下。汪大人一直在朝中为官,不可能与地方上的庶民百姓结怨。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是不是怀疑是张家余孽所为?” 汪品浩点点头,道:“张家余孽先是杀死崔总管和多名衙役,逃出锁龙谷。其后又杀死赵能的胞弟赵信,以及同去的多名衙役。这两件惊天大案,件件都透着诡异。崔总管与赵信成名已久,都是武中好手,绝非泛泛之辈,以那小子的年龄和修为,如果没人暗中相助,如何能做到?虽说我们的人对云南边界严加封锁,但这小子既有高人暗中相助,那逃出云南,进入川地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发生在巴山郡的事,启人疑窦啊!” “属下也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川滇交界,云南又正在四处对他进行通缉,他也只有就近流窜进川才相对安全些。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去尹府祝寿,又是如何混进去的?不过这些问题倒也不必深究。所谓未雨绸缪,无论此人是不是张家余孽,属下都以为应该按肯定的判断进行布局。因为,假如是他,他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便已具有如此身手,假以时日,必定会成长为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必须尽早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汪品浩插话道:“而且朝廷更朝换代,局面对老夫相当不利。那些对当年张家一案怀有怨忿的人,见时机来了,已然蠢蠢欲动。这个时候,绝不能再让他们知道张家尚有后人。” “这也正是属下深为忧虑的。目前这个情势下,既没有通缉的由头,又不便大张旗鼓行事,所以行文各地通缉显然不现实。属下判断,那张家后人很可能会赴京,打探当年张家一案的内情,而最可能找的人,便是三皇叔。所以当务之急,有几步棋要下。一是尽快找出他从川滇赴京有可能走的几条路线;二是派出武林高手,在这几条线路上设伏,来个守株待兔;三是密告沿途那些忠于大人的地方官府,暗暗查缉;四是派人监视三皇叔府邸,一旦发现张家余孽,立即截杀,绝不能让他见到三皇叔。” 汪司徒听得频频点头:“蒋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本官再补充一条。发现张家余孽的行踪后,最好生擒,严加拷打,以挖出躲在背后暗助他的人。至于其它的,就按蒋先生的意思安排下去。” 蒋菀不愧是被汪品浩赏识的谋士,分析的头头是道,直如亲见。提出的几项对策也是目前情形下最佳选择。只有一点,仇九听从了龙霖的建议,计划先取道漠北,回头再赴京打探。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仅此一点,便让蒋菀安排下的层层埋伏尽数落了空。也是天佑仇九,若不是汪司徒失势,不敢做的过于露骨,只消全国通缉,仇九都将举步维艰。 在家千般好,出门诸事难。川渝多山,仇九一路北上,披荆斩棘,风餐露宿,辛苦的很。于路所过,倒没看到通缉自己的布告,仇九便去了易容,不过仍尽量避开县城。 仇九钻进了美姑县境的一座大山中,逢沟过坎,遇河涉水,足足转悠了三天,也没见到人烟。这天正午,终于依稀看到了山道,不太像是野兽踩出来的,仇九估计再翻过几个山头便能见到人家了,心想反正还有几个时辰的山路,干脆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再走。找了处地势较平坦的所在,简单垒了个火灶,拣了些干柴,打火石引着火,将一只洗剥干净的野兔在木棍上穿好,架在火上烘烤。 未几,烤肉香味四散,仇九撒上作料,打开包裹,取出干粮,正准备开吃,忽然一怔。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向这里靠近,而且不止一个。石灶中的柴火烧的正旺,仇九判断野兽的可能性不大,仇九将架上烤好的兔肉取下,放在一边,手按在了天龙剑的剑柄上。 未知的东西不易察觉地偷偷接近,是五个,而且是从树上过来的。难道是猴子?仇九心道。已经很接近了,仇九并未抬头,只向上挑了挑眼珠。仇九内功不弱,目力很强,发现枝叶掩映中,五个似人似猴的东西隐在树冠中,看得出手脚奇长,却皆着衣,身量更像是人形。 仇九决定主动捅开窗户纸,开口道:“朋友,现身吧!” 话音落,“簌簌”声大作,几棵树梢处一阵晃动,五个似人似猴的东西从树上快速溜向了地面,呈扇形蹲坐在仇九面前。 仇九大奇,这几个分明是五个人,只是长相也太过怪异,皆是身形瘦小,手长腿长,五双圆形的眼睛,配上尖嘴凹腮的一张脸,只有四分像人,六分倒像猴。最奇怪的是这五人的头发,颜色各异,金色的,青绿的,浅色半透明的,红色的,黄色的,竟无一黑色。 此章为童年小水车加更! 第84章 五怪 五人的圆眼睛里,目光灼灼,盯着地上的兔肉。见仇九没有动静,胆子似乎大了些,一点点地向仇九靠近。仇九虽奇怪这五个究竟是什么人,又来自哪里,但从他们的表情看,并无恶意,只不过是看上了这只烤好的免肉。 突然,那个生着一头火红头发的人两腿一蹬地,身子向前蹿出三丈来远,一把抓起地上的兔肉,反转身去,三纵两跃,便爬到了一棵树上。另四个,一路追在后面,眨眼便走了个干净。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嘎嘎嘎嘎……” “嘻嘻嘻嘻……” “桀桀桀桀……” 一连串的怪笑从从远处传来。仇九骇然,被见到的一幕惊呆了,根本就没想着出手阻止兔肉被偷,又或者是根本就没在乎那点吃的,一门心思想弄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看着像人,动作形态却又像是猿猴,而且身着兽皮,应该是人吧?仇九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简单吃了点干粮,也不休息了,循着有人迹的山路一路行去。这一走,便又是两个多时辰,林中愈来愈暗,天就要黑了,还是没见到人家。仇九心中暗叹,看来今晚又得在野外露宿了。正想着,蓦的看见里许外的山凹处,露出了一角屋檐。 仇九顿时来了精神,提一口真气,脚下加快,向山凹处一路而下。三刻钟后,仇九进了小山村。村子不大,约莫有十几处房子。此时正值吃晚饭时间,只见处处炊烟,在落日余晖中袅袅升起,显得温馨而充满诗情画意。 仇九站在了一家茅屋门外,轻叩柴门,一个古稀老人颤微微出来开了门,站在门里问道:“请问小哥,是找人吗?” “老人家,晚辈赶了一天的山路,正是饥困交迫,想找个人家借宿一晚,弄点吃的,不知可否方便一二?” “哦,哦,好说好说,出门在外,谁也不能背着屋子不是?快进来,快进来。” 屋里陈设相当简陋,两座土炕,一座灶台,一大一小两张木桌,再就是向件厢柜,几条凳子。 “小哥先坐,老朽再添些吃食来。儿子进山打猎了,老朽就只给自己个做了些。” 不大一会儿,稀饭、馒头、咸菜、腊肉,满满登登摆了一桌。仇九估计,那稀饭馒头和咸菜是老人的晚饭,那大块腊肉和另外的七八个馒头才是老人给自己添加的吃食。 吃饭间,仇九问道:“老人家贵姓?不知这个村子叫什么,这座大山又叫什么?” “呵呵,巧了,小哥问的几个名字里都有一个吴字。老朽姓吴,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个吴家村,吴家村所在的这座山就叫吴王山。吴王山方圆上千里,却只有几个不大的村子,都以狩猎为生。这不,我那儿子和村子里的人出门狩猪,这都两天了,还不见回来。” “那,请问老人家,这吴王山中可有什么古怪?” “古怪?没听说呀?小哥来的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 仇九当即把在山中歇脚,兔肉被人形怪物偷去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哈哈,是他们呀!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来,小哥赶紧吃,边吃边听老朽慢慢道来。” “呵呵,要不是小哥亲眼所见,老朽说出来,恐怕你都不信。也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件事像神化一样。”老人开篇几句,便引起了仇九浓厚的兴趣。 “大约十五年前,村子里一个叫王二毛的人进山打猎,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流lang女。那流lang女姓吕单名一个婉字。据吕婉后来讲,当地一个土匪头子,看上了她的姿色,便杀了他的丈夫,把她抢上了山。一次土匪头子外出抢劫,她乘看守他的人喝多了,只身跑了出来。一路跌跌撞撞,渴了就喝点山泉,饿了就吃点野果,也不只知道跑了几天,跑了多远,又跑到了哪里。这一天,被一只狼盯上了,慌不择路之中掉下了山崖,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只觉得全身痛疼难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抓着一蓬草,试图借力站起来。没想到人没站起来,倒把草连根薅了出来。吕婉只觉鼻中嗅到一股清香,连身体都好像恢复了许多。细查之下,原来被自己无意之中薅出来的,竟是一枚人参。” 说到这里老人看看仇九,神色中难掩骄傲“小哥,你可曾听说过我们吴王山的人参?” 仇九闻言心中一动,心道看老人的表情,这吴王山出产的人参定然不是寻常之物。嘴上道:“晚辈孤陋寡闻,还请老人家赐教。” “呵呵,不是老朽夸口。这吴王山产的人参,当直了得。这种人参就只有吴王山才有,人称吴王参。这吴王参,十年生一须,须越多,效果越好,越贵重,长满五须时,药效最佳,说可以起沉疴、肉白骨却也不是夸张。但有一条,五须参一旦成熟,若不在半个时辰内采摘,就开始腐烂,一旦到了这个阶段,巨补之物就成了巨毒。小哥你想哪,半个时辰啊,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正好赶上吴王参成熟?所以想要得到五须参,却是千难万难,难如登天。即便是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此的人,也绝少有人采到五须参的。” “话说回来,当初吕婉无意中薅出来的,正是一枚五须参,更难得的是这枚五须参成熟后还未超过半个时辰。当时吕婉正是饥渴交迫,也没多想,就把这枚五须参吃了。五须参一下肚,吕婉就觉得身上也不痛了,头也不晕了,精神大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平时连看着都会眼晕的那么高的山崖,不知道怎么就爬了上来。上来之后,就遇到了我们村的王二毛。吕婉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跟着王二毛回了村子。时间一长,吕婉看王二毛老实勤快,待自己又好,就嫁给了王二毛。” “不久,吕婉怀了身孕。这女人怀孕,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后来时间一长,村子里的人就觉得不对劲了。吕婉的肚子比一般孕妇大了一圈还不止,而且是越来越大,一直到后来连炕都下不来了,只好由王二毛端屎端尿,喂水喂饭的伺候着。” “十月怀胎,终于到了分娩的时候,小哥猜怎么着?这吕婉竟产下了五胞胎,全是男孩儿。这五个孩子,每个虽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却哭声嘹亮,手足奇长。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五个孩子,一落地就都是满头长发,共五色儿,一人一色儿。” 仇九也深感怪异,忍不住插话道:“一次生五个,而且生出的孩子异于常人,那会不会是与那枝人参有关?” “嗯,小哥猜的不错,村子里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这真是好机缘,好运气啊!不过,运气太好的话,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仇九道:“老伯何出此言?” 老人继续说道:“小哥接着听,就会知道。小村子里的人没见识,也不会起名字,更何况要一次给这么多孩子起名字,这可难住了王二毛这个当爹的。王二毛看这些孩子生的奇怪,干脆偷了个懒,就叫大怪,二怪,三怪,四怪,五怪。” “这么多孩子,吕婉的奶水肯定是不够的。吴王村小,又到哪去找奶妈。没办法,只好大人吃什么,就把食物嚼碎了再喂孩子。不过好在这些孩子皮实,从来也没生过病,就这么一天天长大了。” “孩子越来越大,饭量也越来越大。别看那五个孩子生的瘦小,饭量却比一般的孩子大了足有一倍。这下子问题可就来了,那可是五张嘴呀,并不比五个大人吃的少。虽然街坊邻居没少接济,可那也不行啊,五张嘴就像五口无底洞,如何能填得满。” “五个孩子就是五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吕婉如何能不心疼?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吕婉都尽了孩子,自己吃点树叶,挖点野菜垫补垫补。营养跟不上,时间一长,身体就垮了,在孩子长到九岁时,撒手而去。” “吕婉的死,对王二毛的打击很大。整个人变的疯疯颠颠的,对五个孩子也不管不顾了。每次喝多了,就指着五个孩子骂,说他们是勾命鬼,害了自己亲妈的命。不过,这五个孩子生命力真是顽强,肚子一饿,就跑进了森林,几天也不见回来,每次回来,还会给爹带好多野味。再后来,王二毛因为思念亡妻,每日酗酒买醉,把身体喝垮了,没多久也死了。从此以后,五怪就再没有回过村子。倒是村子里到外打猎的人,时常还能遇见这五个孩子。” “老朽估摸着,偷你兔肉的,应该就是这五怪。” 仇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人的这番话,入得耳中,简直就像是在听天书,真让人难以置信。 此章为童年小水车加更!小水车,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上班了,而且再更就得破产了,笑…… 第85章 五怪(二) 二个人说着话,时候可也就不早了,当下大家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仇九向老人辞行。临行时,仇九给老人留下一锭银子,老人千恩万谢,拿出一堆腊肉,让仇九带在路上吃。仇九推辞不过,只取了一小块,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多拿了。 山路难行,仇九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翻过吴王村前面的一座山。这时候日正当午,仇九汗流浃背,又饥又渴。可看着那一块小小的腊肉,还不够塞牙缝的。仇九决定就地取材,打点野味,先解决了肚子问题再说。仇九从小在山里长大,寻踪辨迹,追踪猎物的本事自是不弱。不久便发现了一处动物走过的痕迹,寻迹而去,约顿饭工夫,一只梅花鹿出现在视线里。远远看上去,是只成年的梅花鹿,足有百余斤,够吃好几天了。 仇九悄悄靠了过去,摸到约十丈距离时,张弓搭箭,一推一拉一放,一箭射去,梅花鹿应弦而倒。 半个时辰后,烤肉的浓郁香味四下弥漫开来。仇九手上动作一顿,又一次察觉到那种熟悉的悉簌响声。仇九面露微笑,五怪来了! 在鹰崖时,茵儿用一道花雕鹿肉,食诱了龙霖前辈。仇九今天要依样画葫芦,用一道烤鹿肉食诱五怪。五怪常年生活在吴王山中,对这座山了若指掌,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在大山中行走,将会少走很多弯路。 烤肉快熟了,肉香越发浓郁,仇九翻动着均匀撒上作料,凑上前去,闭上眼睛,鼻子晃动着用力吸气,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大声赞道:“啊,真香!” 将烤好的鹿肉从架子上取下来,撕下一条鹿腿,将其余的鹿肉用树叶包好,上面压了块百多斤重的石板,做着这些,嘴里还念念叨叨:“昨天那只兔肉被人偷了去,今天可别再让人偷去了。” 一屁股坐在压着鹿肉的大石板上,拣起鹿腿津津有味吃起来。故意大声咀嚼,吃得碎肉四溅,满嘴冒油,肉香更加浓郁,仿佛凝成了实质,四下飘散。 拍拍鼓胀的肚皮:“哎呀,饱了!”又看看大石板下的鹿肉,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唉!这么大一只鹿,一个人也吃不完呀,扔了吧怪可惜的,带上呢又怪沉的,怎么办呢?” 四下里瞧瞧,见旁边一处水潭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一条鱼猛的蹿起,又跌回水中,溅起好大一团水花,仇九道:算了,干脆喂鱼吧!”掀开大石板,拎起鹿肉,向水潭边走去。 五怪在山中刨食,虽获取食物不难,但基本是茹毛饮血,何曾吃过得茵儿真传的仇九烹饪出的美味。昨天一只烤兔肉,五兄弟抢来后,分而食之,三嘴两口便吞进了肚子,还不够五个人泌牙缝的。倒是那哈喇子,从昨天流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干过。今天这只烤鹿肉,较之昨天,似乎更要香出几分,五人早已垂涎欲滴,无奈仇九学乖了,将肉压在大石板下,五个人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见仇九要将鹿肉扔进水潭,五人觉得就像剜自己身上的肉一样,心痛加肉痛,也顾不得隐藏了,“嗖嗖”纵跳着现出身来,拦在仇九面前。长着一头金黄头发的,堆起一脸讨好的笑,道:“这位大哥,打个商量怎么样?你看这只鹿肉,你一个人又吃不了,让给我们怎么样?我们兄弟最喜欢帮人忙了。” “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何要欠你们人情?算了,我也不需要人帮忙,扔水里,一了百了。”仇九抓住了老大话中的语病,似守实攻。 “大哥,你怎么老改不了喜欢占人便宜的毛病?咱们要拿东西与这位大哥换才对。”吃人家的,还得让人家欠人情,天下哪有这等好事,青绿色头发的老二意识到了问题,打起了圆场。 打完了圆场,却发现又挖了个大坑,在五人身上左瞧瞧,右看看,兽皮、草鞋、藤织的腰带,也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在老二心目中,就脚上这对草鞋最珍贵了,因为五兄弟都是毛手毛脚的,编起来实在不易,咬咬牙,把自己的一对草鞋脱了下来,双手捧着送到仇九面前:“诺,就用它换了,让你沾个便宜。” “我要它做什么?不换不换!”仇九苦笑不迭,侧脸躲开。 火红头发的老四脾气最发暴烈,腾地站起身来,手指仇九,怒道:“你,你,你,你污辱人!我二哥拿出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肯换,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真不知道是谁在污辱谁,这理还没法讲了,仇九有些郁闷。 色淡如透明头发的老三脾气温和,伸手在老四身前一拦,道:“别别,四弟别生气,咱们只是想让这位大哥匀点肉吃,又不是来杀人的。何况,肉是这位大哥的,换不换由着人家,别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 仇九道:“嗯,这位兄弟讲话我爱听,有话就应该好商量嘛!想吃烤肉是吧?想吃也行啊,咱们打个赌怎么样?你们赢了,这些烤肉都归你们。” 土黄色头发的老五为人实诚,听说赢了便有肉吃,兴奋道:“好好,就依这位大哥的,你说吧,比什么?” 老三思想缜密,开口道:“这么大哥,你光说我们赢了便有肉吃,那万一我们输了呢?” 老四接话道:“三哥,我们兄弟五个人,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输?” 老三道:“四弟,别老是莽莽撞撞的,先听这位大哥怎么说,再做决定不迟。”转向仇九,“这位大哥,你先说说比什么,我们输了又怎么办。” 仇九听着兄弟几人对话,甚觉有趣,见问道自己,笑道:“咱们无怨无仇的,别动兵刃了,就比摔跤吧。若你们输了,也不难为你们,只需把我送出吴王山即可。” 五对一,赢面很大。话说回来,即便是输了,那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在山中转悠,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五兄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五兄弟答应下来,仇九走到一处没东西碍事的地方,当中一站,道:“赶紧上吧,再等会儿,烤肉该凉了。” 五兄弟心气相通,相互一对眼,齐齐向中间的仇九扑了过来,动作整齐划一,快如疾风,便好似一个人配合着四条影子一样。 五兄弟两袭腿,两袭臂,还有一人从背后搂腰环抱。 仇九身子不丁不八,毫不设防,任凭五兄弟抱腿的抱腿,抓臂的抓臂,搂腰的搂腰。五兄弟一招得手,甚是得意,口中“嗨嗨”喊着号子,手上齐齐发力,便欲将仇九掀翻在地。 连掀几掀,“嗨嗨”不断,仇九双脚便如焊在地上一般,半分未动。盏茶工夫,五兄弟力竭力馁,相互一使眼色便欲撒手撤步。忽觉一股大力传来,便好像有人抓着自己的双臂向外推摔一样,五人身子向后仰面跌倒。搂着腰的那个,感觉双臂犹如过电,想不松开都不成。不过有了这层过度,他成了最后一个被摔出去的人。 仇九哈哈大笑:“怎么样,还来吗?” 老四闻言便要扑上,老大是个认理的人,伸手一拦,道:“老四,输便输了,人家动都没动,就把我们摔了出去。再上,你赢得了?”转向仇九,“我们兄弟认栽了,这就送你出山。” “输了当然要送,不过这位大哥,我们兄弟饿的前心贴了后背,没力气走路哇!”老三始终惦记着鹿肉。 仇九笑道:“我哪能让你们饿着肚子为我带路,这样,这些烤肉你们尽管吃,不够的话我再做。以后咱们有路一起走,有肉一起吃!怎么样?” 老三猛挑大拇哥,赞道:“对!有路一起走,有肉一起吃!这位大哥有情有义,还有一身好功夫,我们兄弟服你,以后就跟定你了,兄弟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 五兄弟在山中打食,现打现食,偶尔吃点熟食,也是用火草草一燎便完事,哪还用什么作料,讲究什么手艺。那只烤兔肉,让他们第一次品尝到了人间美味,那种感觉实在美妙,休说仇九又有本事,又重情义,即便仅仅为了一口好吃的,也是一百个愿意。 “好!大哥就认了你们五兄弟!从此以后,有大哥吃的,便有你们五兄弟吃的,有大哥穿的,就冻不着你们五兄弟,有什么危险,大哥就替你们通通挡下!”仇九亲人早丧,命运多舛,最重情谊,见五兄弟痛快决定跟着自己,不由豪兴大发。 五兄弟眼泪都出来了,这些年五兄弟相依为命,在大山中讨生活,各种艰辛不必细讲,何曾感受过被照顾被关心的温暖?五兄弟眼泪哗哗,纳头便拜:“大哥在上,请受兄弟们一拜!” 仇九忙不迭以手相搀,扶起了这个,又脆倒了那个,深为尴尬,急中生智道:“你们既然认我是大哥,那就听大哥的,赶紧起来吃肉,再不吃,大哥可真拿去喂鱼了。” 五兄弟犹如听到发令枪一般,冲到那烤肉前,手撕嘴啃,心中只有烤肉,再也顾不得这位新认的大哥了。 第86章 吴王参 仇九讶然失笑,心道:“打蛇打七寸,看来治人就得找准死穴。”看着五兄弟一个个眼里放光,嘴里霸着,眼睛盯着,一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吃相,仇九又是一阵摇头苦笑。“怎么结识的几个人,龙霖、余童,现在又是这五兄弟,一个个都像是饕餮转世一样?” 吴王山便是五兄弟的家,有五兄弟带路,仇九接下来的路好走多了,脚程加快,晚上也总能找到个落脚的山洞歇息。 一天多相处下来,仇九发现五兄弟有两项共同的技能,其一是轻功,纵高跃低,飞檐走壁,一个个如履平地,比猿猴还要灵活。仇九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这五兄弟为何能无师自通。其二是五兄弟不仅会截藤削枝,自制弓箭,而且人人箭术极具准头。小型的猎物只要被他们盯上,基本没跑。 除此之外,五兄弟又各具本事。老二擅识植物,哪里有菇参野菜,哪里有好吃的野果,鼻子只需嗅一嗅,十丈方圆内便能找到;老三擅水,在水里比鱼还灵活,捉鱼摸虾,手到擒来;老四擅长用火,已经是仇九烧烤时最得力的助手;老五对地形地貌、河川走势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因此成了众人的向导,从未走过冤枉路,而且每晚的宿营地也选得令众人极为满意。但仇九奇怪的是,尽管仔细观察,却唯独没有发现老大有何特长。 有这几个山中土著在,打猎物的事自然毋需仇九再操心。乘五兄弟外出打猎,仇九盘膝而坐,修炼内功。正值物我两忘时,老四飞奔而回,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大,大哥,快,快,快!蟒蛇把五弟缠住了。” 仇九闻言飞身而起,伸手叉在老四腋下,带着他脚不沾地,片刻间便到了出事的地方。 只见一条比成**腿还粗的大蟒,卷成一团,紧紧地缠住了老五,老五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另外三个人围在四周,手拉脚踹,棍棒齐下,无奈大蟒尽管身上血迹斑斑,就是不肯松开。 仇九拔剑在手,连连挥动,大蟒被斩成数段。又伸手抓住老五的腰带,把他从一堆碎蛇肉中提了出来。 老五牙关紧咬,双目无神,探一探鼻息,已经没有了。仇九把他仰面平放于地,按照跟钟爷爷所学的急救知识,做起了心脏按摩。约顿饭功夫,小七一阵猛咳,算是被仇九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不过仍神智不清。仇九让五兄弟之一去接了点山泉水,取出一枚丹药,给老五服下。双掌在老五身上推宫过药,病人脸上黑气渐腿,呼吸渐转平稳。未几,老五“腾”的坐起,惊恐地盯着地上被斩成数段的大蟒,心有余悸。 五兄弟一奶同胞,同气连枝,见老五没事了,嗷的一声,围着老五,又笑又叫又跳,闹腾了好一会儿,五个人齐齐向仇九跪下去,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被仇九一个个拉起来时,都是人人眼中见泪。 “蛇肉可是好东西啊,烤了来吃,满嘴冒油,那香味,能让你咬掉舌头。我说,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把蛇扛回去,剥皮洗净,老五今天什么也不用做了,一会儿多吃点,报仇雪恨。”仇九有意调节气氛。 经此一事,五兄弟从心底真正接受了仇九。 在五兄弟忙忙碌碌准备蛇肉大餐的时候,仇九却在思考一件事,一件有关五兄弟的事。这五兄弟,尽管人人身怀非凡轻功,可遇到真正的危险,却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得想办法帮帮他们才是。可怎么帮呢?只可惜那么多的武功秘籍都扔在了锁龙谷,若不然其中定有适应五兄弟的**。 五兄弟轻功了得,箭术也不错,但仍有很大提升空间,而且缺少一张好弓箭,一把防身短剑,另外若还想再上一层楼,得修炼内功和淬体术这些基础功夫。兵器只能以后再想办法,其它功夫秘籍自己已经记在心里了,传给他们就是。 在众人吃了顿蛇肉大餐后,仇九把五兄弟召集了起来。拿出自己的潜鲛弓,上弦、拉弓、推背、定星、放箭,手把手教五兄弟箭术。五兄弟学的非常投入,只可惜内功修为不够,拉不开仇九那张大弓,也射不了仇九那么远。 俗话说,古怪之人必有异人之赋。五兄弟对仇九传授的淬体和内功修炼方法学的极快,而且仇九发现,五兄弟虽然瘦小,体质却异与常人,天然纯净,淬体功对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至于剑术,五兄弟学的稍慢些,不过仇九总体满意,反正在仇九的设想中,五兄弟体形灵便,气力稍弱,临阵时须扬长避短,选择远攻游斗,而不是贴身肉搏。 一行六人继续在吴王山中一路向北而行,仇九沿途向五兄弟传授内功心法,五兄弟听得聚精会神。突然,老二顿住身形,鼻翼扇动。 仇九问道:“怎么了?” 老二道:“大哥,有宝贝。” 老大道:“二弟,什么宝贝?” 老二道:“吴王参,而且是一枝刚生出五须的吴王参。” 老大道:“大哥,这可是宝贝呀!大哥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们兄弟先去把那宝贝采了。” 不等仇九答话,兄弟五个跳纵着钻进了树林。 正当仇九等得心焦,五兄弟兴冲冲返了回来。老二手捧一物,送到仇九手上:“大哥,这就是五须吴王参。算是我们兄弟送给大哥的见面礼,大哥赶紧服用,过了时辰可就成毒物了。” 异香扑鼻,嗅之顿觉神清气爽,仇九知道这就是吴老伯描述的五须吴王参,端的是珍贵无比。摊在掌心仔细观瞧,只见这吴王参约莫七八寸长,一指半粗细,看上去就像个小娃娃,通体奶白,上端五官宛然,眉眼分明,下端生五须,根根完整似指。 仇九感叹:“真是好东西啊!”把吴王参递回到老二手中,“既然是你们兄弟发现的,该你们兄弟服用才对,大哥如何能收?” 老二满脸焦急:“大哥有所不知,吴王参虽说珍贵,但对我们兄弟来说,却不稀罕。实话告诉大哥,我们五兄弟,每人都曾服用过。”用手一指,“三弟和五弟更是服用过两支。” “而且吴王参有些奇怪之处,第一要完整服用,效果才最好。我们兄弟几个曾分吃过一枝,除了当时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外,第二天就一点感觉也没了。后来我们兄弟就一人服用一支,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变得精力充沛,身轻如燕,百病不侵,我们兄弟几个轻功的底子就是这么做下的。第二就是多服无益,三弟和五弟都服用过两支,却并不比我们其余兄弟得到的好处多。所以,仇大哥,你就赶紧的,再耽搁就废了。”老二对吴王参了如指掌,说话都顺溜了很多。 老大道:“是呀大哥,吴王参别人稀罕的紧,我们几个兄弟却不稀罕。老二天生有种本事,哪里长有吴王参,不管多隐蔽,他都能发现。” 仇九不再坚持,吃果子一样,“咔嚓,咔嚓”把整根吴王参吞进了肚子。只觉得这吴王参香甜苦涩兼有,入口即化,仿佛浓稠的汤汁顺着喉咙流进了胃里。胃里顿觉像拢起一堆小小的小苗,一股温热,仿佛流质液体的东西传导向四肢百骸、全身经络,所到之处舒畅至极。 仇九赶紧盘膝打坐,运功帮助吸收参效。约莫顿饭的功夫,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目清神明,通体舒泰。 体若轻羽,直欲翩飞上九霄,力似排lang,一lang更比一lang强。整个人的修为精进良多。 鼻翼扇动间,一股腥臭无比,闻之欲呕的浓郁怪味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仇九再看其余众人,一个个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仇九刚才运转元气在周身流转,帮助吸引参效,沉浸在吴王参溶入身体后所带来的通体舒泰快乐中,对身体由于排除杂质而散发出来的逐渐浓郁的腥臭味一时竟然没有察觉。 五兄弟围在仇九周围,手指仇九,人人一脸坏笑,极端幸灾乐祸。 “大哥,实在是太臭了,简直比那什么,那个,那个五谷轮回之物还要臭。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大哥,说真心话,我们兄弟当初服用的时候,可没什么臭,闻着仇大哥就像是宿便。” 仇九恨不能拎起老五痛扁一通。宿便?你们几个的宿便是从毛孔中排出来的? 老四捏着鼻子:“大哥,这味,也太那什么了?叫我们兄弟以后怎么吃你做的烤肉?” “四弟你吃不吃我不知道,反正闻了这味,我是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 在五兄弟叽叽喳喳的冷嘲热讽中,仇九逃也似跳进水潭,冲洗身上的污秽。盥洗完毕,仇九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那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用一个字形容:爽! 第87章 《地篇》 仇九面前,五兄弟环立,不住向下挫身,最后干脆蹲坐在地,极像五只猴子。与仇九相比,五人自觉矮人一等,心理活动便转化成了肢体语言。 作者有言:“神态俊朗佳男子,玉树临风伟丈夫!”文诌诌的话五兄弟讲不出来,却不妨拿来形容他们对仇九的评价。 “刚才谁说的?说我出汗就像排宿便,还说以后不再吃我做的烤肉,并且发誓打死也不吃了。很好,很好,大哥乐得逍遥自在。”仇九脸罩寒霜,负手而立,气场十足。 “大哥,小弟知错了,您老人家大**量,千万别扣兄弟的灶啊!大哥英明神武,排个宿便当然手到擒来,哪需要用毛孔,吹口气也就完事了。兄弟们,你们说对吧?”老五腆着脸凑过来,本意是吹捧,可怎么听都像损人。 “噗……去!有多远滚多远!”仇九被气笑了,气场功破,形象尽毁。 “是是,谨尊大哥之命。”老五身体打着侧旋,“滚”到一边,形象生动。 “大哥,小弟大义灭亲,小弟要揭发,刚才说不吃的是老四。”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哥,我要与他们划清界线,谁反对大哥我反对谁!” “大哥神威赫赫,风流成性,小弟对大哥的景仰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浊lang滔天。”老三跟着仇九几天,学了几句新词,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把风流倜傥说成了风流成性,一发不可收说成了浊lang滔天。 …… “停,停!想吃是吧?想吃就要认罚。”这五个话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仇九大感头痛。 “认!我们兄弟认罚,大哥你就说吧,怎么罚?” “去把大哥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了。” 五兄弟齐齐“呕”的一声,一轰而散,逃进了林子。 也许是吴王参功效太过逆天,仇九自服用后,感觉内功修为又精进不少。于路默想着《天龙剑谱》的剑诀、剑式,内心蠢蠢欲动。仇九知道老五善识地理,便嘱咐寻一处修炼之地。老五想都没想:“离此地二里多,有一处山洞,洞内干燥平坦,还有一眼山泉,泉水清洌,我们兄弟几个常在那里小住。” 仇九闻言大喜,由老五带路,找到了这处山洞,简单收拾一番,六人算是有了一个临时的家。 告诉兄弟几个按照自己所授,各自找地方修炼,仇九找了处僻静的所在,打开《天龙剑谱》,轻声读着剑法第三层《地篇》剑诀: 地贯南北任驰骋,山连东西凭纵横。 冰封万里须蛰伏,只待春雷啸云生。 雾锁秦岭不知处,雪塞津川马不前。 仗剑四顾意踌躇,且修大道出红尘。 一遍遍反复默念剑诀,闭目感悟其中包含的意境,惭惭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此时的仇九化身成了广袤厚重的大地,草原、湖泊、河流、山川心念相通,随性掌控。一念高山,一念湖海,一念风云聚,一念雨雪飘。 仇九艰难行走在白水黑土间,披风沥雨,脚下的路漫长而崎岖。天是那样高,地是那么阔。忽然,意念背离了肉身,独自浮在高处,冷眼打量地上蚂蚁般渺小的黑点,而那个黑点却正是自己的肉身。黑点拼命前行,顽强而执着,一步步越过高耸的山丘,跨过冰封的大河,脚下越来越慢,身子摇摇欲坠,终于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仇九猛然睁开眼睛,口中一甜,“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全身气血翻涌,丹田炽热如火,元气蠢蠢欲动,直欲破体而出。仇九连忙运气调息,三个周天后,才将燥动不安的气血压制了下来。 仇九仔细回想刚才练功的情形。为什么自己的意念会和自己的肉身分开?为什么同属一源,意念看向肉身的眼光竟会那么冰冷?为什么自己感悟到的只有天寒地冻,道路崎岖,半点也不见春花雪月,鸟语花香的美景?身处广袤的大地上,自己如蝼蚁般渺小,如何能对抗严酷的大自然?按说练功讲究的是坚忍不拔,宁折不弯,为何反而会遭到反噬? 每一次琢磨,都有新的领悟,可到最后,明明只是一层窗户纸,就是捅不透,仇九如陷迷阵,郁闷至极。想想一直困坐愁城也不是个办法,决定出去走走。 还没走到五兄弟练功的地方,便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声。转过一边林子,见五兄弟便如五只猿猴,在树梢枝桠间穿梭往来,口中兀自吵闹不休。 “我最远!”“我最高!”“我最快!”“我落点最准!” 比这些,老五大概都不行,弱弱的来了一句:“我的姿势最好看!” “切!”其余四人嗤之以鼻,满脸不屑。 老五正在尴尬,忽见仇九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嚷嚷道:“大哥,你来评一评,我们兄弟五个,究竟谁的轻功最好。” 仇九指指旁边一棵树干光滑,树身高大的桦树,笑道:“这样,就比谁跳的最高如何?每人纵高一次,在到达最高点时,用小刀在树干上刻个记号,最后看谁刻的记号最高,谁就赢了,好不好?” “好呀好呀,这样最公平。”老四最是性急,也不作势,双脚一蹬地,“腾”的一声,凌空而起,去势将尽时,在树身上刻了道记号。 “看我的!”老三撇撇嘴,对老四的成绩嗤之以鼻。 ……。 老五最后一个出场:“先说好哦,跳的不高你们可别笑话我。”老五倒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过四个兄长,先垒了个台阶。 自知技不如人,所以丝毫不敢大意,慢慢走至树下,双脚微微错开,双膝缓缓下蹲,双臂也是上举,再缓缓向胸腹部收拢,借由引导丹田之气。做完这些后,口中轻啸,“咻”的一声,拔地而起。越过最高的那道记号后,升势仍然未减,再蹿起约莫三尺来高,去势才尽,在树身上刻上记号,飘身落下。 整套动作一丝不苟,像教课书一样标准,完全是照着《提纵术》所授做出来的。 “老五胜出,你们服不服?”仇九点评。 “我赢了?”老五手指自己,难以置信。 “我就是没发挥好,老五以前从来没赢过我。” “一次输赢说明不了问题,谁都有大意的时候。” “大哥,要不再比一回,下次一定是我赢。” …… “你们先别吵,听大哥说一句。大哥知道,老五的轻功在你们五兄弟中是最弱的,可这次为什么他能赢?” “就是,为啥呀?” “这有什么,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呗。” “四哥,说谁是瞎猫呢?” “四弟,你太不会说话了,怎么能说老五是瞎猫呢。应该说是耗子碰上了瞎猫。” 老五深感委屈,向大哥求救:“大哥,他们欺负小弟。” 仇九笑道:“你们还想不想听了,想听的话就闭嘴。”见五兄弟安静下来,仇九续道,“你们注意看了没有,老五做动作的时候,从起势,到元气运转,再到蓄势和发力,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而你们几个,做动作的时候满不在乎,相当随意,不输才怪!别插话,我还没有说完。大哥曾给你们讲过,这轻功,在入门之初,关键要把握好三个要素:元力、体力、借力。元力乃元气之力,体力乃肌肉骨髂之力,借力乃借物之力,或称借地之力。刚才你们做动作的时候,运转元气,鼓动体力这些做的还可以。关键的一条,除了老五之外,你们借力都不够。地是什么?地既是力之源,也是力之束。武者学武,既要懂得借地之力,也是学会克地之束。所谓元力、体力的运用,就是为了克服地之束缚。你们几个输就输在没有做好借地之力,蓄力以待发。”仇九用心良苦,苦口婆心。 为人解惑,帮人释疑的时候,往往自己也会有更深一层感悟,仇九此时就是这样。地既是力之源,也是力之束的这套认知,仇九之前只是在修练时有些懵懵懂懂的体会,却从来没有达到今天这么透彻的认识。 力之源、力之束、借地之力、蓄力待发。这几个词在仇九脑中反复索绕。仇九浑身一震,地?《地篇》? “地贯南北任驰骋,山连东西凭纵横。”讲的岂不就是地力之源? “冰封万里须蛰伏,只待春雷啸云生。”讲的岂不就是蛰伏养气,蓄力以待? “雾锁秦岭不知处,雪塞津川马不前。”讲的岂不就是地力之束? “仗剑四顾意踌躇,且修大道出红尘。”讲的岂不就是春暖花开之时,破蚕而出,仗剑走江湖吗? 恍惚间,仇九悬浮于高空中的意念不再冰冷,用一种温暖,鼓励和欣赏的神色打量着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的小黑点----那具意念所属的身体。 广袤而严酷的大地上,那个黑点停止了前行,钻进雪中,用厚厚的雪层把自己包裹起来,像一具蚕蛹。仇九静静地接纳来自大地的温暖和力量,身体一点点地成长,壮大。 求收藏,您的收藏就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第88章 小惩风火帮 时间一点点过去,来自大地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仇九的身体。仇九在成长,在壮大,那层包裹着身体的蚕壳也在一点点消融,一点点变薄。 终于,一直悬浮在高处的意念“咻”的一声回归本体。仇九膀子一晃,抖掉身上最后一层蚕壳,像一个巨人站起身来,一声清啸在空旷的大地之间响起。清啸声像春风一样卷过大地,冰渐消,雪渐融,枝破芽,花发蕊。一条通天大道在仇九眼前徐徐展开,阳光像金色的毯子,铺满仇九即将踏上的征途。 仇九舒畅无比,不由得仰天长啸,眼中精芒如炬,扫过正诧异地围聚在周围的五兄弟。 “哎呀!”与仇九目光对接,五兄弟如被灼烧,惊呼闪避。 原来是仇九不知不觉进入了冥想,五兄弟察觉有异,慢慢围拢过来,却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安静的守着。仇九冥想的过程,其实也是蓄力的过程,元气由任脉及督脉至丹田,再及全身经络。待仇九堪破剑诀时,周身元气沛然流转,双目精光如炬,五兄弟自然感觉到了灼伤,纷纷后退躲避。 仇九技痒难耐,顾不得向五兄弟解释,“铮”的一声,天龙剑出鞘。 地贯南北任驰骋,山连东西凭纵横。 …… 南北驰骋、东西连纵、冰封万里、春雷啸云、雾锁秦岭、雪塞津川、踌躇满志、大道红尘。《地篇》八式如缤纷落英,恰漫天剑花,连袂而出。天龙剑剑身光韵氤氲流动,看上去不再是扁平,而呈浑圆,就像巨蟒的身体。剑尖剑气如虹,蛇信突突,足有二寸。天龙剑所到之处,枝断叶飘,草木乱飞,蔚为壮观。 仇九缓缓收势,还剑入鞘。 话不缀言,仇九一行人又在吴王山中穿行了几日,这一日,终于出了吴王山,进了一个名叫司家岭的小镇。 仇九先找了家成衣铺,为每个人添置了几套换洗衣服。穿着新衣服,左看看,右瞧瞧,你瞅瞅我,我瞄瞄你,把五兄弟高兴得像过年似的。 五兄弟旁若无人,一路上大呼小叫,唧唧喳喳,一边渲泻快乐的情绪,一边彼此取笑,引得路人像看猴戏一样驻足围观。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干热闹不嫌多的闲人,一番打听之后,仇九领着大伙直奔铁匠铺。 在铁匠铺订购了五把短剑和五张铁背弓,每张弓另配三十支箭,并要求用上好材料打造。仇九曾答应送五兄弟每人一件礼物的,这短剑和弓箭是仇九早就打算好的。 约定了取货日期后,一行六人找了个稍上档次的饭馆,点了满满登登一桌子菜,开始胡吃海塞,大快朵颐。山上的烤肉是好吃,可吃多了也腻人呀! 正当众人吃得忘乎所以,热火朝天时,进来七八个地痞模样的人,直奔仇九所在的饭桌,围拢在周围,双臂环抱,不言不语,虎视眈眈。 来者不善!仇九不动声色,自顾吃喝。人在世上走,难免被人观。看又看不死人,只要你不主动惹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五兄弟眼中只有美食,更是旁若无人。 “朋友,吃得好香啊!”来人沉不住气了。 仇九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冷声道:“想吃吗?” “想!”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去买。人家酒馆做的是天下的生意,难道不卖给你吗?” “可是我们没钱,想找兄弟借几百两银子使使。” 来人是水火帮的徒众,以杜清为首。从仇九一行人一进镇子,就被杜清这伙人盯上了。也难怪,仇九等在吴王山中走了近一个月,一个个蓬头垢面,更兼五兄弟尖嘴猴腮,双臂奇长,光着脚丫子,行动猥琐,不被人注意才是怪事。一开始杜清一伙对仇九他们并不是特别在意,只到发现这伙怪人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又是置办新衣服,又是打造兵器,到最后更是胡吃海塞,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杜清等人就看出不对劲来了。来到镇上的这帮怪人,莫非是身揣巨资的大财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水火帮本就是当地一大恶势力,平时欺男霸女、打家劫舍、强取豪夺,坏事做尽,对送上门来的肥鸭子岂肯轻易放过,因此才由杜清带人前来,意图抢夺一笔不义之财。这帮人若知道仇九随身携带的,不亚于一个殷实财主的全部家当,估计会惊动风火帮帮主亲自出面。 “没钱好说,给掌柜的哭一个,没准人家掌柜的嫌恶心,打发你们点冷餐剩饭的。”仇九拿了根牙签剔着牙齿,斜眼打量来人,意甚不屑。 “小子,会说人话不?别给脸不要脸。”旁边另一**怒。 最先开口的那人抬手阻止同伴,怒极反笑,打个哈哈,道:“哈哈,这俗话说的好,山水有相逢,见面便是缘。认识一下吧,在下杜清,司家岭镇风火帮的堂主,听说过吗?杜某观朋友少年英雄,若不嫌敝帮庙小,杜某愿为朋友引荐引荐。” “什么风火帮?是‘风高放火时’的‘风火’吗?小爷既没听说过,也更加不感兴趣。” 杜清终于忍耐不住,一拍桌子,戟指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简直不知所谓!竟敢出言侮辱本帮。哼!今天若不付出点代价,休想出得司家岭。” 仇九正捏了颗花生往口中送,闻言曲指一弹,将那颗花生弹向杜清口中,打落两颗门牙,紧接着抬手将他的下颌轻轻往上一托,一颗花生和两颗牙齿便进了杜清肚子。仇九轻笑道:“呵呵,赏你颗花生吃,这个代价,够了吗?” 酒馆掌柜得到店小二报信,赶忙跑出来,冲双方团团一揖,打圆场道:“各位好汉,各位英雄,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怎么就闹上误会了?都怪小店招待不周,这样这样,今天我请客,各位尽管敞开肚子吃。常言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何必平白结怨呢?各位各位,听老朽一句劝,大家今天都消消气,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卖老朽一个面子怎么样?” “老东西,滚一边去!”杜清牙齿漏风,声音变调,这句话说的虽是狠言戾色,无奈听在酒馆众食客耳中,就好像吃东西被烫着嘴一样。有几个人忍不住便笑出声来,又赶紧用手捂嘴,场面甚是滑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句话是夸人的,用在杜清身上却是个笑话,因为他是被逼的,众目睽睽之下被逼的,是奇耻大辱!杜清恼羞成怒,怒火攻心,抬脚将酒馆掌柜踢倒在地,拔出腰刀,举刀向仇九当头劈下。刀至半途,仇九举筷点向杜清握刀的右手脉门。杜清右手软软垂下,钢刀脱手,余势未衰,“噗”的插进木柱,不住打颤。酒馆内的众食客见动起了刀枪,“啊”的发声喊,“忽啦啦”夺门而逃,连掌柜和店小二也走了个干干净净。热闹谁都想看,生意更得照顾,可命却只有一条,谁不害怕? 杜清捂着手腕,“呲呲”倒抽着冷气,额头渗出冷汗。侧脸向一干手下怒道:“都他妈的木头吗?还不赶紧给老子上,一起剁了他们!” 风火帮的弟子尽是一干欺软怕硬,欺压良善之辈,眼瞅着堂主被人家一招制住,而且受了重伤,显然是碰到了硬茬子。虽说面上还是色厉内荏,但一个个早已肝胆俱裂,恨不能转身就跑。但帮规森严,哪个敢不听堂主的招呼,只好挺剑举刀,战战兢兢、迟迟疑疑地一涌而上。 仇九抓了把花生,使出《摘叶飞花》手,“咻咻”破空声中,七八个风火帮弟子拿刀的手腕纷纷中招,“当啷啷”钢刀掉落一地。两个冲在前面的风火帮弟子,脚下收不住势,被仇九抬脚连点,远远飞了出去。 眼见事不可为,杜清崩出一个漏风的“走!”字,听得倒像是“求”。仇九只想略施惩诫,并不想多伤人命,道:“不用求,滚吧,小爷没兴趣要你狗命。” 风火帮一干人从地上拣起钢刀,灰头土脸,狼狈而去。 有仇九事先相嘱,五兄弟始终未发一言,宜未出手相助。只到此时,才叽叽喳喳开口。 “大哥,你好威风啊,几颗花生就把他们打发了。” “大哥,兄弟要崇拜死你了!” “是呀是呀大哥,你真是帅死了!” “大哥,他们咒你,什么死呀死的!要说活字才吉利。” “对,对!大哥,你真是帅活了,小弟要崇拜活你了。” 这是什么话?好像我已经死了,又被你们用崇拜救活了似的。 “吃饱了没有?” “饱了饱了,大哥,你看,兄弟的肚子都成圆的了。” “我看你们几个就是吃得太饱,拿你大哥消食呢!”仇九对这几个连马屁都拍不好的马屁精很是无语。 仇九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领着五兄弟出了酒馆,直奔客栈。仇九并没打算离开司家岭镇,为五兄弟定制的兵器尚未到手,还不能走。 求收藏,您的收藏就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第89章 短兵相接 君子不立危墙。仇九并非夜郎自大、一昧恃强逞勇的莽撞人,自有自己的一番计较。风火帮乃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帮派,这种小池子,养不起高手。刚才的交手,已经让仇九对风火帮的实力有了个大概的估计。仇九任督两脉已通,内功修为隐隐有突破人级标准的趋势。有天龙持的加持,只要小心提防不被暗算,仇九并不惧与风火帮发生正面冲突。况且,江湖凶险,犹似荆榛塞途,在浅沟矮坎面前尚且退缩,如何行走天下?只因存了这层心思,仇九差点命丧此地。 子时已过,夜阑人静。客房中,五兄弟的呼噜声、磨牙声、梦呓声此起彼伏。仇九闭目归心,盘膝打坐,丝毫不受影响,“五心七窍”尽情吸纳周遭灵气。蓦地,两点精芒在在夜色中点亮,仇九睁开眼来。二十余丈外,有三个人正在蹑手蹑脚向这里悄悄摸近。仇九在手心扣了三支从五兄弟那里讨来的短木箭,凝神待敌。 敌人当然会来报复,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只来了三个人,显然并不准备真刀真枪,明火执仗,而只想实施暗算。会如何暗算呢?仇九联想起当初在安巴镇时,隐宗暗算青城派一事,心中已有计较。 果然,微弱的光线中,窗户纸洇湿了铜钱大的一小块,一根管子从那里无声地塞入。仇九扣在手上的一支木箭瞄准那根管子,抖手飞出,同时弹身而起,纵至门前,往内一带木门,人已到了屋外。闪身门外的瞬间,天龙剑在手,鼓荡元气护体,防备埋伏敌人的偷袭。 预料中的敌袭并没发生。 一人全身黑衣,手捂面部,倒在地上,口中犹自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另两个黑影已逃至一丈开外。破空声中,余下的二支木箭激射而出,扑扑两声轻响,二人后背的麻穴----心俞穴中招,翻身而倒。 仇九抬脚在最先中箭那人的腰胯处一垫,把黑衣人踢进客房。随后跨步赶上,一手一个,提着那两个黑衣人的腰带返身回到客房,顺手点亮了油灯。这个时候,客房内五兄弟已被惊醒。 仇九吩咐道:“老大,先把这三个身上的箭取了。” 仇九并不想多伤人命,出手时已留了分寸。在发出第一支箭时,瞄的正是插在窗户上的管子,木箭从那个正向客房吹送蒙汗药的人的口中射入,入至咽部二分,并没有穿透颈椎,否则那人当时就废了。 老大一边拔箭一边打趣到:“大哥,逮了三只老鼠。” 老二道:“大哥真厉害,一出手就是三只。” 老三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再见到耗子,大哥可要给我们兄弟留几只。” 老四道:“可惜了我的箭,被耗子血染脏了,真倒……” 仇九抬手阻止了五兄弟话痨发作,一脚踢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心愈穴上,喝到:“起来!” 那人阻塞的气血被仇九一脚踢通,本来麻木僵硬的背部一松,试了试,全身立马又能活动自如。依言站起身来,双腿筛糠,声音打颤:“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问你话,老老实实回答。” 那人点头如捣蒜:“是是,请少侠发问。” “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讲!”那人稍有迟疑,老四抬脚踏在他腰跨上,拿起刚刚从三人身上拔出的木箭,在他眼前比划了比划,“敢欺瞒我大哥,小心把你这两只招子废了!” “我说我说!我们三个是风火帮刑堂弟子,只因少侠今日白天在酒馆伤了风堂堂主杜清和手下弟子,所以敝帮派我们几个乘夜前来暗算几位。人在江湖,我们几个实在是身不由己啊,还请少侠千万饶了我等小命。”木箭尖端贴着眼皮划来划去,那人甚是恐惧,语速很急,唯恐讲慢了被人戳瞎了双眼。 黑衣人的供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仇九轻轻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风火帮是个什么帮派?你细细讲讲。” “风火帮是本地最大的一个帮派,门下弟子二百多人,下设刑堂、风堂、火堂、赋堂、信堂五个分堂。刑堂负责对内执法和对外杀伐,风堂和火堂负责执行任务,赋堂负责收取保护费,信堂负责打探各路消息。帮主元庆,还有三个副帮主。” “帮主元庆功夫如何?你们三个都是什么身份?” “元帮主武功高强,三五个人近不得身,曾在县上的擂台比武中得过探花,远近闻名。” 指了指地上同样是心愈穴中箭的黑衣人:“在下王五,这是赵六,我们两个就是刑堂普通弟子。”又指指另一黑衣人,“这是刑堂高副堂主高尚,是副帮主高飞的侄儿。少侠,听在下一句劝。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高副帮主功夫也很了得,少侠切不可伤了高副堂主性命,结下不必要的梁子。” “结不结梁子又如何?区区一个风火帮,小爷还真没放在眼里!” “梆!”老四一脚结结实实踢在那人屁股上,喝道:“我大哥英武神勇,所向无敌,怕你们?哼!” “是是!小的有眼无珠。” “王五,我放你回去,给你们风火帮帮主元庆传个话,就说这两人小爷扣下了。明日辰时,让他亲自前来领人。不然的话,就为他们准备后事吧!” 当晚,仇九呼呼大睡,丝毫不担忧风火帮大举报复。仇九心中有底,别说自己扣了风火帮副帮主的侄儿,就即便风火帮不顾忌人质性命,仍一意孤行,只要自己将意念放出,不等他们靠近就能发现,仍有时间从容应对。 倒是五兄弟,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也不用仇九吩咐,看守着俩个人质,兼防敌人偷袭,轮流值上了夜班。 第二日一早,仇九、五兄弟洗漱完毕,刚刚用罢早点,风火帮的人就到了。人未至,声已达。 “哈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少侠,风火帮帮主元庆前来拜会,还请移步一见。” 仇九推门而出,背后紧跟着五兄弟。 来者共五人,当先一人面白无须,身形颀长,负手而立,一派团团儒雅之气。只眉宇间那抹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奸诈与狠戾,暴露出此人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实是面善心恶,两面三刀的狠角色。 “哈哈,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少侠功夫了得,一表人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敝人乃风火帮帮主元庆,还请问少侠高姓大名。” 人家以礼相待,自当以礼待之。仇九道:“少侠不敢当,元帮主称呼在下仇九即可。” “原来是仇少侠,失敬失敬。日前帮下弟子与仇少侠发生了些不必要的误会,本帮主特来赔罪,万望海涵则个。” 手指身侧的一个满面虬髯,铁塔一般的壮汉:“这位是敝帮副帮主高飞,昨晚高副帮主的侄子高尚和本派另一名弟子周通冒犯少侠尊颜,被少侠扣留。还请少侠卖本帮主一个薄面,放了二人如何?少侠放心,本帮主保证,放人后,所有过节一笔勾销,决不再为难少侠就是。” 元庆说话间,眼神闪烁,笑容虚伪,仇九哪里会相信他的保证。只不过,一来仇九扣下人质的本意,并非要挟,而只想见一见风火帮的头面人物,看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二来,仇九为五兄弟定制的一批兵器,午后才能取货,不得不与这帮人虚以委蛇;三来,仇九心中有大事,确也不想为这些微末小事横生枝节。 仇九回头吩咐:“五兄弟,放人。” 看五兄弟一副不服不忿,不情不愿的样子,仇九补了一句:“放心,大哥自有主意,放人便是。” 老四进屋,为二人松了绑,心中火气无处发泄,在每人屁股上补了一脚:“滚出去!” 仇九射向周通心愈穴上的箭,意在制人而非伤人,休息了一夜,早已没事人一般。高尚伤势稍重,但武者都随身携带有疗伤药,在服用之后,也已无大碍。 高尚满面愧色,低头走至帮主面前,语带哭腔,发音仍有些困难:“帮主,叔叔,弟子给风火帮丢脸了。” “没用的东西,下去!”高飞见侄儿已脱险境,翻脸比翻书还快,喝道:“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在我风火帮的地盘,竟敢伤我风火帮的弟子!今日若放过你,我风火帮今后还如何在江湖立足?本副帮主也不和你们废话,钱财留下,每人再自砍一手一足,然后在半个时辰内滚出司家岭镇!” 元庆伸手相拦:“哎……高副帮主且息雷霆之怒。本帮主说过,只要放人,就饶了仇少侠。言犹在耳,岂可食言自肥?” 老五实诚,闻言轻声道:“风火帮虽不怎么样,帮主为人倒是不错。” 话音未落,只听元庆接着道:“本帮主是说过饶过仇少侠,不过,并未说过要饶了其余五人。你们接连打伤我风火帮弟子,总得有个交代才是。本帮主看这样吧,除这位仇少侠外,其余五人自废手足。而仇少侠只需赔偿点抚恤金,这个梁子就算揭过去了。高副帮主,仇少侠,你们看如何?” 老五刚夸完人,就被人打了脸,又羞又恼,手指元庆:“你,你……。” 第90章 风雨欲来 高飞恨声道:“哼!小子,若不是帮主为你求情,今日绝不轻饶!” 让元庆大感意外的是,仇九不仅没有丝毫感恩戴德的意思,反而轻声冷笑,道:“哼哼,元大帮主好大的恩惠啊!只是,若本少爷不愿意呢?” 元庆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仇九,完全没想到他的表现这么硬气。在他的心中,浑没把这几个少年放在眼中。区区几个孩子,能有什么修为,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捏扁? 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好,好的很,有骨气,很对本帮主的胃口。”口风一转,“骨头很硬是吧?那本帮主就成全你,先剥了你的皮肉,再秤一秤你的骨头究竟有几斤几两。死!” 一个“死”字砸在地上,元庆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噌愣愣”抽出宝剑,跨前一步,剑尖指着仇九:“敬酒不吃吃罚酒东西,纳命来吧!” 高飞擎一根儿臂粗的镔铁棍,亦排众而出:“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们,一起上吧,让爷爷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仇九一声忽哨,五兄弟猴子般蹿上周围的房檐、大树,手搭弓箭,居高临下注视着底下的众人。 仇九踏上几步,迎上元庆。 高飞亦想从旁上来夹攻,刚刚跨出第二步,只听“咻咻”声大作,五兄弟箭来如蝗。高飞忙舞动镔铁棍拨打,可顾上顾不了下,顾左顾不了右,一时间手忙脚乱。最可恨的是,射来的木箭准头极好,枝枝直奔胸口、脖梗、头部要害,哪一个也不敢掉以轻心。堪堪拨开**枝木箭,高飞稍一愣神,“噗”的一声,胸口一痛,一枝木箭正正插在左胸口上,入肉一寸。这也就是木弓木箭,再加上五兄弟臂力稍弱,若是换成铁弓硬弩,高飞此时心脏已被洞穿,命赴黄泉。 高飞受伤之下,哪有余力舞动铁棍拨打如蝗箭簇?连连后纵,退出了战圈。五兄弟见高飞退开,停止了射箭。 老大摇头道:“风火帮真不怎么样,只会以多欺少罢了。” 老二道:“高飞是吧?那你就飞上来咬我们哪!来呀来呀!” 老三毕竟心软,道:“你们快别逗人家了,看不见高副帮主眼睛红红的,都快哭了吗?当真怪可怜的。” 老四道:“哼!什么狗屁帮主,要我看,比昨晚逮的三只老鼠也强不到哪去。要不是大哥让手下留情,我们兄弟把你这只大老鼠变成刺猬你信不信?” 老五到底实诚,早把刚才帮人说话反被打脸的事忘了个干净,好心道:“高副帮主别生气哦,我们兄弟也不是故意的。” 高飞伤虽不致命,却好悬没被五兄弟的一唱一和气死,只觉气血翻涌,差点吐血。气归气,又够不着人家,又忌惮准得邪乎的木箭。索性扭头看帮主与仇九相斗的情况,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高飞被五兄弟用木箭阻在仇九与元庆的战圈外之时,二人已斗在了一处,此时已近尾声。高飞见元庆宝剑抖着剑花刺向仇九的面门,仇九举剑相迎,元庆变招奇快,宝剑一个翻转,改刺为扫。这招名为虚以为蛇,是高飞赖以成名的绝技。剑花晃人眼睛,叫对手摸不清状况,再突然变招,刺为虚,扫才是实。“好!”高飞一声喝彩刚刚落地,仇九竖剑格挡,“铮”的一声,金铁交鸣,元庆手上一轻,宝剑断为两截,仅余一个剑柄握在手上。元庆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怔怔发愣,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感到脖间一凉,天龙剑架上了脖子。 这也是仇九有意在元庆身上练剑,不然元庆早已落败,高飞也没机会看到令帮主大跌脸面的一幕。 风火帮随行而来的弟子万没想到,平时被自己等人奉为天人,不可一世的帮主,竟败在一个少年手上。众弟子只以为帮主是疏忽大意,轻敌所致,见被人剑架脖子,生死顷刻,大呼小喝,各擎兵器冲了过来。脚下刚刚移动,就听得“咻咻”之声大作,几人无一例外腿上中箭。却原来是瞭敌观阵的五兄弟,见风火帮弟子欲上前助战,射箭阻敌。也是仇九事先吩咐,五兄弟手下留情,没有向五人要害处招呼,不然这几人焉有命在? 仇九把架在元庆脖子上的天龙剑撤下,冷冷道:“元帮主,仇某和一帮朋友,只是路过贵宝地,小住几日而已。自忖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更没得罪过贵帮,为何苦苦相逼?今天之事,就此揭过。若元帮主觉得委屈,不妨放马再来,小爷接着就是!” 元庆手抚脖子,想起天龙剑贴在皮肤上时,那阴森的寒气只刺骨髓的触感,仍心有余悸,立马堆出满脸的笑肌:“少侠,全是误会,误会!不打不相识,哈哈。少侠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实乃人中龙凤啊,哈哈。元某对敝帮所为深感羞愧,这样,今天中午,元某在朝天楼略备水酒,还请少侠和你的朋友赏个脸,怎么样?” “元帮主抬爱了。仇某不胜酒力,且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哈哈,无妨无妨,山水有相逢,元某虽说失望,也只好来日再尽地主之谊了。仇少侠,既如此,元某不叨扰了,这就告退。仇少侠保重!” “不送!” 仇九等人入住的客栈地处集镇中心,四通八达,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仇九与风火帮的冲突发生时,正值一天中正热闹的时候,自有那胆大的驻足观瞧,此时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足有几百人观看。 见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视的风火帮,在几个少年手下大败夸输,心里觉得解气!痛快!人群中猛然自发地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风火帮一方豪强,在司家岭镇上,跺一脚地动山摇,吼一嗓众生惶惶,哪曾受过这等鸟气?元庆心头火撞,面皮热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恨恨地摔摔手:“走!” 风火帮一干人搀扶着高飞副帮主,跟在帮主屁股后,垂头丧气,蔫巴巴而去。 走到僻静处,一同前来的风火帮信堂堂主苗善紧走几步,在元庆耳边低声道:“帮主,属下看着这里面有蹊跷呀?” 元庆正值憋屈万分,闻言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帮主是否还记得,属下前阵子去云南办了趟差?” “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属下在滇南时,曾看到过官府的一则通缉布告,上面画影图形,通缉一老三少四个人。属下看那姓仇的小子,与通缉布告中的一个少年,十分倒有三分相似。天下相貌相仿之人何其多,这本没什么,但问题是,刚才和帮主交手的那人,自称仇九,而布告中的那个少年,恰恰也叫仇九。帮主不觉得此事可疑吗?” “哦……?竟有这等事?走!先回帮中再议。若此事属实,苗堂主,本帮主记你大功一件。” 风火堂,议事大厅。风火帮帮主坐在首位,环看着三位副帮主和五位堂主,神情凝重,语气沉重:“各位兄弟,我风火帮虽说称不上名门大派,但在这方圆左近,却也算得上一方豪强,无人敢以小觑。万没想到,竟会栽在几个少年手上。这实在是我风火帮自开山建派以来,一等一的奇耻大辱!若不报此仇,我看大伙还是散了吧,火风帮也没脸再存在下去了。” 在坐的各位副帮主和堂主,即便没有参与和仇九放对的,也已经从旁人口中打探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帮主口中所称的火风帮的奇耻大辱,自是心知肚明。本来人人就窝着一肚子邪火,再经帮主一番忽悠,更是怒火难挡。 “帮主,杀了他们,灭了他们!” “帮主,耿火前去一个个活捉了来,凌迟碎刮了他们。” “帮主,今晚在客栈放一把火,活活烧死他们。” “帮主……” “嗯吭”,元庆轻咳一声,举手制止众人继续说下去,“大伙说的办法,本帮主都曾想过,但有的未必能行,有的则可能造成我风火帮不必要的伤亡。为了区区几个ru臭未干的少年,再搭上风火帮弟子几条人命,不值得。诸位稍安勿躁,还是先请苗堂主先说说情况,大伙再议不迟。” “事情是这样的,苗某前阵子去云南办差……。” 待苗善说完,余庆道:“也算是上天眷顾风火帮,没想到我们的仇人竟然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依本帮主看来,这件事,大有文章可做。从现在起,派出人手密切监视仇姓少年的一举一动,确保其不逃脱。再由信堂出面与官府接洽,风火帮全力配合官府缉拿要犯。如此一来,这第一,官府的赏银是跑不了的;这第二,火风帮从此也能与县府搭上线;这第三,将来把这帮人缉拿归案后,风火帮还可赢得一个勇斗凶犯的美名,此前我风火帮栽掉的面子自然可以完完全全地再拾回来。大伙看,这个一箭三雕之计如何?” 第91章 衔尾而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风火帮上下深谙此道,帮主话音落,帮众颂声起。 “好!好计呀!” “元帮主实在是高!” “元帮主太英明了!” 元庆被一摞马屁伺候的舒舒服服,一扫被仇九完败后的阴霾:“哈哈,既如此,那便依计而行吧。” 青冈县衙捕头劳力一脸寒霜,一个人关在屋内生闷气。刚请了半个月的探亲假,这才过了两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惬意日子,就被紧急召回县衙,理由是缉拿要犯。 你说这叫什么事呀?你云南府的案子,关我青冈县屁事?两地相距上千里,风马牛不相及,扯什么扯?而且,不让发通缉布告,只能暗地查缉,官府的差事,难道见不得光么? 尤其是通缉令上的一老三少,年老的仙风道骨,年少的眉清目秀,其中还有一个仙人般的小女孩儿,看着就不像是坏人,能犯什么事?上头查的这么紧,又是暗查,劳力端这碗饭十几年了,经多识广,猜到其中内幕不小。 正自胡思乱想,手下来报:“劳捕头,司家岭镇风火帮苗善求见。” “什么风火帮?没听说过,不见!” “劳捕头,来人说,他手上有通缉要犯仇九那伙人的消息。” 劳力一下坐直了身子:“什么?此事当真?叫他进来,若所言不实,纯为冒功领赏,要他好看!” 不大一会儿,衙役领着一个削肩驼背,身形干瘦,面貌猥琐的中年男人进了屋。 苗善冲劳力一抱拳:“小的是司家岭镇风火帮信堂堂主苗善,见过劳捕头。” 劳力斜眼打量着苗善,第一印象差到了极点:“听说你有通缉要犯的消息?” “正是!” “速速仔细道来!如有不实,小心剥了你的皮!” “劳捕头,我风火帮虽属小门小派,可也素以护国安民为己任。此番发现了逃犯的线索后,敝帮帮主第一时间便派在下赶来报信。似此等大义之举,皆吾辈份内之义,并没打算籍此捞取什么好外,但劳捕头如此出言不逊,却也有点不妥吧?”苗堂主教私塾的出生,喜欢卖弄文墨。 “别在老子面前转文调词,装什么高风亮节,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话,没事滚蛋!”劳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三角眼一瞪,颇显不耐。 也是苗善点背,就为通缉逃犯一事,两次触霉头。一次是帮主元庆,一次就劳捕头,被人两次呵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苗善欺软怕硬,你若和他讲道理,他能把你讲哭了,你若和他耍横,立马就认怂。当即点头哈腰,谄笑道:“劳捕头且息雷霆之怒,在下这就讲。前一日,司家岭镇来了六个人,其中有一人,与通缉布告上的仇九非常像。在下怀疑,此人正是官府捉拿的要犯仇九,故此赶来报告劳捕头,望劳捕头赶紧派人前去缉拿。我风火帮元庆帮主表示:风火帮全体上下,将一力配合,协助官府缉拿要犯。” 县令大人逼迫的紧,是与不是,去走上一遭也算交了个差。劳捕头脸色稍霏:“如此有劳贵帮了,若当真能将要犯缉拿归案,当记风火帮首功一件,定然重加奖赏。” “多谢劳捕头,日后还得依仗劳捕头多多提携。”劳力稍加辞色,苗善躬着的脊梁便挺直了三分。 “苗善对吧?你说等我们赶到时,仇九会不会已经离开司家岭镇?” “劳捕头请放心,那人已在风火帮的严密监视下,跑不了的。” “好,很好!今日天已向晚,苗堂主可先到馆绎歇息,明日一早,还得劳烦苗堂主带路。” 送走了苗善,劳力思虑不已。按说发现朝廷通缉要犯,第一时间派人缉拿才是正理,可是劳力不得不借故拖延,好给自己留出筹划的时间。 劳力如此谨慎当然有他的理由,听说连京师来的高手都在鹰崖折戟,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虽传闻说是被鳄鱼吃了,劳力却丝毫不信,简直是大大的屁话!几十年的修为,会斗不过个鳄鱼?哄小孩子玩呢吧?既然仇九那小子还活着,就说明那个赵什么能,实际是被仇九所杀,然后才被喂了鳄鱼。 可是既然风火帮向官府报了案,却容不得自己不作为,否则一旦事发,被扣一个怯敌畏战、勾结逃犯、私放要犯、失职渎职等等等等的帽子。随便哪一顶,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头,还不被生生砸成肉泥呀? 但姓仇的肯定很棘手,若不然,风火帮早将人拿下,押着领赏来了,何苦大老远的来报案?贸然前往,断然不行,闹不好像赵能一样赔上小命,就太不值了。兹事体大,得找县令大人做主。劳力不再迟疑,直奔县令府而去。 青冈县令孙正静静听完劳力的汇报,盯着劳力看了半响,直到把劳捕头看得惶然无措,方道:“劳捕头,本官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官也知道,就凭你的本事,是逮不到仇九那小子的。不过你明天尽可放心大胆去拿人,届时自有高人相助。但有两条你要做到,第一条,多预备弓箭手压阵,但对仇九只可伤,不可杀,你可记住了?”等劳力点头称“诺”后,孙正接着道,“第二条,劳捕头手下不是有个网队吗?明日多带几张网去,届时见机行事,四面撒网,务必生擒仇九。” 劳力再次点头称“诺”。孙正接着道:“只要你做好了这两条,无论结果如何,本官保你无事,而且若能生擒要犯,另有重赏。” 劳力心中大定,躬身告退,回去准备。 司家岭镇,仇九每晚都放出意念探测,始终不见风火帮有何动静。倒是发现客栈附近,有风火帮的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好像在监视自己一干人。仇九毫不为忤,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爱干嘛干嘛。 这天近晚,定制的兵器终于打造好了。五兄弟手持簇新的弓箭和短剑,左瞧右看,爱不释手。晚上,五兄弟不知道在哪掏了块大案板,挂在房间的墙上,在上面画了个圆圈,借着昏暗的油灯,比试起了箭术。一时间,箭钉案板的“噗噗”,彼此嘻闹的喧哗声,差点把客房屋顶掀翻,让赶过来查看动静的店老板瞪目结舌。也幸亏几个人包住的,是四间的大通间,足够五兄弟施展身手。 此间事了,一行六人起了个大早,天光尚未大亮,已经出了司家岭镇,向北而行。 半个时辰后,已出去约莫二十余里,即将进入山中。一路上都有风火帮的人在跟踪,仇九未加理会,官道上南来北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公然动手多有不便。这帮人虽只是跟着,并没有多余动作,但被人盯梢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若敢跟进山去,小爷定将这条尾巴斩成数截!”仇九暗自发狠。 但很显然,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因为远远传来了人喊马嘶声,正极速向这方靠近。仇九停下脚步,放出意念探测。不错!而且人数不少,隐隐有股冲天的肃杀气。 “仇大哥,怎么了?”五兄弟唯仇九马首是瞻,自然也停了下来。 “大家注意,有敌人!”仇九出声提醒五兄弟不忧反喜,虽没嚷没叫,但脸上兴奋的表情很能说明问题。四散而开,各自飞身上树,隐入了树冠中,只余仇九当道而立。仇九暗自点头,这五兄弟真是天生的好战士,自己不过嘱咐了二次,临敌之时,不用再吩咐,便能做到训练有素。 回首来路,已能看到无数的黑点,裹起一大片灰尘。 仇九按剑而立,虽在少年,但看在蜂涌而至的官兵眼中,无异于天神下凡。 “唏溜溜”勒定战马,劳力喝到:“姓仇的,官兵已至,还不乖乖缴械受缚,更待何时?” 仇九冷笑不已:“想要拿人也不难,先亮点本事出来。” “少侠气宇非凡,面目端正,也不像是奸邪之徒,劳某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奉劝少侠乖乖跟劳某回去,大家解释清楚,庶几还有洗脱罪名的机会。否则,刀枪无眼,枉送了卿卿性命,太也不值,非智者所取。”劳力知仇九厉害,先来招攻心为上。 “实话告诉你,死在小爷手上的,哪个都比你身手好。所以,小爷倒想奉劝你,千万别为虎作伥,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说话功夫,步行的追兵已然陆续到来,加上威武镖局和风火帮这些助脚的,竟多达五十余众。 劳力看看自己这方人悉数到齐,胆气惭壮,变颜变色道:“小子,劳某好话已然说尽,没那么多耐心开导你。劳某数三个数,若仍执迷不悟,叫你立时变成马蜂窝。” 举起右手:“弓箭手准备!一!” “二!” “三!”三字落,劳力右手猛然劈下。 “咻咻”声中,劳力狞笑不止,脑中预想着仇九中箭后受伤倒地的一幕。劳力事先有交待,专射四肢,避开头脸胸腹要害,意在先伤敌,再拿人。 第92章 仇九失陷 想像中的一幕并未发生,仇九挥剑打掉几支稀稀落落的羽翎箭,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这方人,眼含嘲讽,身上完好无损。“嗯?”劳力意识到了不对劲。 箭如飞蝗是不假,问题是大部分来自周围的树冠中,自己带来的十余名弓箭手,尚未放弦,便被这些来自高处的铁箭放倒了七八个,其余几个未中箭的弓箭手,受惊之下,射出去的箭,不仅准头尽失,而且力道虚弱,对仇九根本构不成威胁。 劳力抬头向周围树冠中巡睃,见隐隐绰绰的五六道身影蹿来纵去,不时发出桀桀怪笑。劳力暗自后悔,来此的路上,风火帮帮主元庆已告诫过自己,说另五个长得像怪物似的东西,射术极精,怎么就给自己忘了呢?忙命:“盾牌手,结阵!” 不用他命令,众衙役早已举起了各自手中的盾牌,结成了一个圆形的铁筒阵。不过毕竟盾牌数量有限,不可能将全部人,尤其是那些马匹护得周全。只听“叮叮当当,啊,嘶溜、扑嗵”声响成一片。“叮叮当当”是铁箭射在盾牌上的声音,“啊,嘶溜”则是人马受伤时的痛呼,“扑嗵”是马匹倒地时的声音。 这种状况持续了盏茶工夫,来箭惭稀。树冠中声音响起:“哎呀,没箭了”“我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呢?”“削树枝,做箭。”“好咧!” 劳力暗自冷笑:“真是笑话!树枝做的箭,又轻又飘,这么远的距离,我看你们还怎么伤人?”再看自己这方状况,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人死伤十几个,马匹却有一大半倒在地上。 劳力眼中凶光闪烁:“小子,敬酒不吃你吃罚洒,逮到你,有你小子好受的。”冲身旁一四十出头的青袍男子躬身一礼,道:“还请邵爷出面,教训教训这小子。” 仇九早就注意到了立在劳力身边,被劳力称为“邵爷”的人。此人面上少须,脸色蜡黄,目中精光灼灼,显示内功极高。姓邵的环臂而立,镇定自若,对周遭发生的事充耳不闻,视若不见,偶有箭射至身前,也是略侧侧身便让过去,自始自终未曾动过双脚。 此人正是汪品浩派至青冈县,帮助地方官府缉拿仇九的京城好手,姓邵名华,使一双熟铜锏,武功了得。邵华从背后抽出一对熟铜锏,缓步上前,也不打话,双锏在身前一横,起了个首式。仇九知道遇到了对手,不敢含糊,剑尖向下微颤,还了一礼。 邵花原在京城开了家镖局,后因镖物被劫,便关门大吉,被汪品浩笼络成打手。邵华使得一手好熟铜锏,江湖中小有名气,人送外号“团花将”,意即一双锏使开来,团花一般,不求伤敌,先求自保,风雨不透,水泼不进。走镖这一行,靠的是江湖朋友给个面子,并非全凭武力。邵华多年压镖,行走江湖,不愿因伤及人命而多结怨仇,是故才练得一手以防为主,次再伤敌的锏法,意在让劫镖的人知难而退。但不愿绝非代表不能,邵华一双锏使出来,一圈又一圈地划圆,绕定周身,与敌缠斗,待敌因久攻不下,情绪波动,稍有懈怠时,熟铜锏突兀递出,犹似毒蛇吐信,又如鲛龙出水,无不一击中的,不容小觑。多少高手便因焦躁大意,栽在了这招毒蛇吐信上。 仇九一招“驱虎逐狼”递出,天龙剑青光烁烁,挟二寸长的霍霍剑气,刺向邵华面门。 邵华吃了一惊,没想到看似平常的一剑,竟有如斯大的威力。再不敢托大,抖薮精神,迎着天龙剑的来势,举锏格挡。“铮”鸣声中,剑锏相交,撞出星星火花。邵华冷眼一瞧,锏身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深达半寸来深的凹槽。 对手内功之深厚,宝剑之锋利,让邵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明白眼前少年,修为只怕已经不在自己之下。若假以时间,再增加些磨炼与对敌经验,恐怕三五年后,自己绝难在其手下走够三招。 提起十二分精神,双锏舞成团花状,只见锏影不见人。“团花将”果然不是lang得虚名,仇九连攻几次,每次都是剑锏相交,绝难伤到邵华的身体。 邵华的一双熟铜锏比起成年人的手臂来,还要粗出几分,是用精钢和熟铜的合金打造,坚硬无比。若不然,即便邵华舞动的“团花”再密不透风,也得被仇九的宝剑铰个粉碎。饶是如此,邵华珍如生命的熟铜锏,此时也已被天龙剑切割的遍体鳞伤。 仇九原本与邵华之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这个距离,是仇九历经多次战斗,总结并刻意维持的,进可攻,退可守。而且由于仇九有剑气加持,若一直以这个距离缠斗下去,铜锏在天龙剑反复切割之下,终会被削毁,破开“团花”,进而伤敌于剑下。 奈何仇九自出道以来,基本没经历过真正困难的战斗,邵华是除赵能外,仇九遇到的第一个劲敌。久攻不下,再加上邵华始终只守不攻,仇九未免有些心浮气燥,贪功冒进。 仇九有意缩短了半步距离,天龙剑与铜锏招招相触,一片叮叮当当声中,铜锏被削得片片剥落,火化四溅。 也就是这半步的距离,让邵华看到了先机,瞄准时机,右手锏倏的从“团花”中突击而出,犹如毒蜂亮刺,袭向仇九左胸心脏部位,若被正正杵中,仇九就得命丧当场。 在树上掠阵的五兄弟看得清楚,“啊”的惊呼出声。对方的元庆和劳力等人也都是练家子,本以为邵华败象已呈,最终败北也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异峰突起,仇九立马就将命丧锏下,心头狂喜。 仇九此时,右手剑正前刺而出,心神凝聚在攻敌上。没料到突然变生肘腋,想要撤步已然不及。也是仇九应变神速,腰一拧,身子侧面对敌,堪堪避开了铜锏对心脏的直击。 “呲啦”声中,熟铜锏从仇九胸前划过,挑破了衣服,拉出一道血肉翻卷,深达三分,宽约寸半的伤口,血顿时冒了出来。仇九闷哼一声,身子后掠,脱离了战圈。 邵华一招得手,哪容仇九抽身而退,双脚一错步,揉身欺上,举锏搂头便打。 仇九从怀中掏出疗伤丹药服下,“地贯南北任驰骋,山连东西凭纵横”,出手便是天龙剑第二层剑招。邵华欺身上进,脚步未稳,“团花”便不那么周密,被天龙剑剑气从缝隙中突入,左臂着伤,铜锏舞动的便没有先前灵便,一时间疲于招架,败象立呈。一直密切关注战况的劳力冲手下人使一个信号,六七名没有受伤的弓箭手,搭箭向仇九射来。其余三十名衙役,各擎渔网,从四个方位向仇九包抄过来。 这是劳力一伙事前商量好的计划,由邵华缠住仇九,弓箭手从旁骚扰,其余衙役向仇九身上抛渔网,使仇九顾此失彼,便难以避开渔网,最终被生擒。此时五兄弟箭已射尽,众了没了顾忌,平时训练有素的渔网队一涌而上。 仇九正欲乘势而进,拿下邵华,耳听得“咻咻”箭至,不得不躲闪格挡。那邵华心里有数,知道此时是生擒仇九的最好时机,稍纵即逝。顾不得天龙剑厉害,不退反进,不防反攻。仇九被箭、锏夹攻,一时间手忙脚乱。正此时,一张渔网从天而降,向仇九头顶罩落。仇九纵跳闪避,无奈又有十余张渔网雪花般从四面八方撒落。仇九无力分心二顾,纵有三头六臂也是无计。七八张网将仇九罩住,仇九挥剑切割,无奈这张刚破,又是一网罩至,瞬间便被罩了个严严实实。使网的衙役手上发力,网绳登时紧绷,仇九手脚缠在网里,再也发不出力道。 邵华左手锏点在仇九额头一寸处,七八把钢刀架上了仇九的脖子。“罢了!”仇九眼一闭,众衙役一涌而上,用渔网里三层,外三层,将仇九裹成了粽子。 “大哥!大哥!”五兄弟大急,从树上溜下来,手持短剑来救大哥。仇九高声喝道:“哪个过来,大哥从此便不认他这个兄弟!” 五兄弟被仇九喝止,远远站定,意甚彷徨,无论如何也不忍撇下大哥逃命。 见五人仍不肯离去,仇九急声催促:“兄弟们,你们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轻功好,他们拿不住你们的。” 老三虽性子柔弱,却最是心思灵巧,听出大哥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似意有所指,低声道:“咱们听大哥的,先离开此地,慢慢再想法子,若大哥死了,咱们也陪着大哥共赴黄泉便是,现在上去,却只有送命。快走。” 五兄弟虽说在武技上互相不服,但论到出谋划策,却都很信服老三,闻言呼叫着“大哥!”“大哥,保重!”“大哥,等我们来救你!”,转身疾掠而去,瞬眼便没入了草木间不见了踪迹。众衙役深恨五兄弟放箭伤人,纷纷呼喝着追去,却如何有五兄弟身子快疾。 劳力喊到:“收队!逮住了正主,几个毛猴,跑就跑了吧。” 第93章 老大的异能 五兄弟并未走远,隐在暗处,看着这伙人将仇大哥横爬着缚在马背上,又用剩下的几匹马驮上同伴的尸体和重伤者,其余各人步行,向来路返回。五兄弟垂头丧气,如丧老妣。老大习惯性地问道:“三弟,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既然没有杀大哥,那就说明大哥对他们还有用,短时间内大哥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时间一久,就难说的很了。”老三时刻关注这伙人会如何处置大哥,见他们将大哥捆成粽子,只露出头脸,缚在马上带走,马上猜到大哥身上大概有对方想要知道的秘密。至少从敌人角度来思考,既然没有立即下杀手,原因很可能就出于此。 老四性情火暴,急道:“三哥,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倒是快说说,怎么才能救出大哥吧!” 老三道:“救是一定要救,只是你先别催,容我好好想想。” “还想?再想大哥命都没了!” 老大毕竟是老大,遇事还算沉得住气,道:“四弟,你让三弟好好想想,这事也急不得。” 老四一跺脚,叹一口气,和老二、老五抱头蹲在地上,生闷气去了。 老三低头想了半响,已有对策,道:“想要救大哥,先得打探清大哥被关在什么地方,乘黑才好救人。咱们都跟了去,目标太大,肯定不行。老五地理感好,又擅长隐身,就先由老五跟在这些人身后,看他们去了哪里,大哥又被押在什么地方。一旦摸清楚这些,马上回来与我们汇合,一同去解救大哥。老五,沿途你要做上记号,我们顺着记号趋前迎你。” 老四仿佛被打了剂强心针,跳起身来,又一把将老五从地上拽起:“五弟,还等什么!赶紧的,再晚人都走没影了。” “你急什么!他们又不是鸟,会在天上飞。只要是在地上走的,能逃出我的追踪吗?那几位哥哥,小弟先去了。”老五撇撇嘴,表情很是不屑。 其余四兄弟知道,老五这句话,绝不是吹牛。河流、山川草原,以及土地上的一切附着物,就好像老五的身体一样,能沟通,能感知,能利用,别说追踪这么多人,在吴王山的时候,只要被老五盯上的猎物,无论潜水钻地,都无处遁形,通通成了五兄弟的裹腹之物。 老三道:“我们先去把箭拣回来,下次可不能图痛快乱射了,不然大哥也不会因孤立无援而被抓走。” 箭是金属打造,提到寻找散落的箭,还得提提五兄弟中的老大。老大对金属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和感知能力,逮到机会,就会把玩仇九那把天龙剑,口中还经常喃喃自语:“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打造的,好奇怪哇,怎么就从未见过呢?” 仇九听得多了,很是奇怪,便问道:“老大,难道你能看出来,这把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怎么不能?所有金属都会发出颜色不同的光,即便隔着东西也能看见。我就能看到周围二里多范围内所有金属发出的光,哪怕是埋在地下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五彩缤纷,脑子里就像装着夜晚的星空,很有趣的。” 仇九愕然,没想到老大还有这本事,也才明白老大为何会时常发愣,原来是在内视“星图”。插话道:“兄弟,你这项本事与这把天龙剑的材质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在吴王山中时,我每天脑中装着金属‘星图’,勘遍了方圆上千里,大大小小的山头,虽然很多金属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对它们发出的光却熟悉无比。这回跟着大哥下山后,我发现外界所有金属,吴王山中都有。大哥这把天龙剑,其光呈青兰色,清冽而耀眼,在我脑中的‘星图’中特别突出,但奇怪的是,除了天龙剑之外,小弟再未在别的地方看到这种光,好像它是世上唯一的,除此之外,别无它号。” 仇九心头了然,这把天龙剑,是用天降陨铁打造,是神赐的天兵,当然是除此之外,别无分号! “只是,与我的四个兄弟比起来,我这个异能除了好玩外,似乎没什么用处。”老大有些悻悻然。 除了金石铁匠会对此感兴趣外,仇九也看不出来这项异能到底有什么用处,安慰了老大一番,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回,向来被老大认为好看不中用的异能,还是发挥了点小作用。劳力一伙人所使弓弩与五兄弟的箭矢不合配,并未带走。草棵间、荆丛中、树干上,甚至表土下,箭矢散落的到处都是,却都被老大找了回来,无一支遗失。 站在山头,隐隐绰绰可见青冈县高高的城墙耸立,不能再靠前了,四人停下来,就地躺倒休息,静待老五传回消息。自午时起,快三个时辰过去了,太阳斜挂在西天,眼瞅着即将落山,四兄弟想着失陷的大哥,愁眉不展,也无心打猎物吃饭。 老大跳起身来:“不行不行,都起来弄吃的去。不吃饱饭,如何有力气救大哥?” 这个理由很充分,事关救大哥,吃不下也得吃。几兄弟在山中寻找食物不成问题,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已经用餐完毕,还为老五留出了食物。 老二听着啄木鸟勤奋的啄木声,鼻翼扇动,嗅了嗅湿润的青草味,道:“这都一更天了,老五怎么还没回来,急死人了要。” 老五追出不久,远远见劳力一伙人在前面行走,速度缓慢。老五利用地形植被,潜形隐迹,缀在后面,一路尾随。也就是老五,双脚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偶尔弄出点声音,也像是蛇兔之类的野物所发,不然早被内功深厚的邵华发现了。 半道上,风火帮几人告辞,径回司家岭镇。天近黄昏时,劳力一伙人进了青冈县城。老五不敢靠的太近,远远混在进城的人群中跟了进去。进了城,劳力等人已经从视线中消失。老五并不心慌,一路低头寻着地上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蛛丝马迹,像一只猎犬。不知不觉间,猛一抬头,一堵高大的院墙横亘眼前,再往前走,便到了县衙朱红的大门前。老五没敢进去,不过远远的一瞥,便知道劳力一伙人押着大哥,正是进了这道大门。县衙大门前,两边高大的石狮凶狠地盯着老五,老五缩了缩脖子,隐入黄昏黯淡的光线里,像空气般消失在石狮子的视线中。 青冈县令袁立由汪司徒推荐提拔,近日收到汪司徒的飞鸽传书,密令缉捕仇九等人。密令中说,一旦捕获,就地严刑拷问,务必查清躲在背后的仇九同党。仇九招供后,可不必押解进京,就地秘密除斩,并将人头呈送汪府查验。另,京城已派好手“花团将”邵华赶赴青冈县,协助当地抓捕仇九。 袁立做县令已愈五年,久未提拔,每日为没有进身之物苦恼。见此天赐良机,如何肯错过?当即招回请假在家的县衙捕头劳力,秘密全力缉拿仇九。所幸上天保佑,果真拿到了仇九,虽折了几个衙役,但与所获相比,相当值得。想到升迁有望,袁立兴奋莫名,顾不得已是下班时间,召回三班衙役,立马升堂审案。 满腹牢骚的衙役在大堂两厢站定,袁立一拍惊堂木,喝道:“将人犯仇九带上堂来!” 不大一会儿,“哗啷啷”铁链响处,仇九带着粗大的手铐、脚镣戒具,被二个五大三粗的衙役,推推搡搡押了进来。仇九昂首挺胸,毅然不跪。 “跪下!”袁立一拍惊堂木,断喝一声。 “威……武……”,两班衙役配合着发出威吓声。 仇九嘴角漾起一抹冷笑,睥睨着袁立,不为所动。押解仇九的二人挥粗木杖猛击仇九腿弯,仇九咬牙硬挺,就是不跪。“咔嚓”一声,四寸宽,二寸厚的刑杖都被打折,仇九依然挺立。那名衙役恼羞成怒,提起刑杖的断茬,在仇九背上一下,一下发狠猛戳。木刺入肉,仇九背上血透衣衫,鲜血滴滴哒哒落在青砖上。 袁立摆摆手:“骨头倒是挺硬,算了算了。一个将死之人,本县令不与你计较。” “堂下所站之人,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仇九不答。 “说!与你在一起的另五个怪物都是些什么人?” 仇九不答。 “说!你的同党还有些什么人?” 仇九不答。 “说!你是如何逃出的锁龙谷,又如何从鹰崖到了这里?赵能的同胞兄弟和那些衙役去了哪里?钟万手现在哪里?” 仇九现在才明白,当初在洞天福地杀死的那个酷似赵能的人,原来是赵能的同胞兄弟,怪不得长得那么像呢。 仍不作答。 袁立问了一连串问题,仇九嘴巴都没动一下。袁立火气上来了,大力一拍惊堂木:“嘟!把你个不识抬举的狂徒,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罚酒。来呀!重杖一百!请他吃腌肉!只要留一口气就行。我今天偏就不信了,小子,你就是块闷石头,老爷我也得给你整出个响屁来!” 第94章 腌肉酷刑 三班衙役中几个胆子小的,闻听“吃腌肉”几个字,汗都下来了。这个腌肉,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起的,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吃腌肉”是袁立发明的一种刑法,杖打犯人时,等打得皮开肉绽,就在伤口上撒一层粗大的盐砾。此后,以五数为基,每打五杖,便在伤口上撒一层盐砾。其时,表皮已经破开,露出下面鲜嫩脆弱的**,盐砾在平面的刑杖大力拍击下,直接嵌入身体。“在伤口上撒盐”已经够狠,像这种将盐砾生生嵌入**的刑法,用惨绝人寰四个字形容,毫不为过。所有遭受此刑的人,除那些挨受不过,当场被打死的外,要么屈打成招、要么消财免灾,实在走投无路的,但凡有口气在,无不以头撞墙,意图以死换得解脱。 四名衙役恶虎样扑上来,抓胳膊的抓胳膊,扳腿的扳腿,呲牙咧嘴了半天,愣是没放倒仇九。见状,又有四五个人扑上来,才好不容易将仇九脸朝下按在了地上。七八人按手按脚,两名衙役先将仇九的衣裤褪下,露出臀部和后背。行刑的衙役将刑杖高高举起,朝仇九背上、臀上、腿上狠狠抡下。才打得七八下,仇九的后身已是鲜血淋漓。另一名衙役见时候已到,端着木盆,抓起盐砾,在仇九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铺了一层。 仇九后背血肉模糊,血沫、被浸成红色的碎盐砾随着刑杖的挥动四下飞溅,腾起红色的血雾。撒在伤口上的盐砾,被刑杖打入肉里,刀剜般的刺痛与火烧火燎的灼痛交织在一起,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八十二,八十三……”旁边计数的衙役不断报着杖数。盐粒反复覆盖上去,又被刑杖击碎,带飞,嵌入肉里。仇九周围一丈多远近,犹如被红漆染过一样,血腥味四处弥漫。仇九趴在地上,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脸上冷汗淌成了小河,将青砖打湿了一片。身体上巨大的痛苦持续不断传送至大脑,大脑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仇九头一歪,昏了过去。 “大人,犯人昏死过去了。” “泼醒他!” 仇九一个激令,悠悠醒转,重新感受到了那炼狱般的痛楚。 袁立一拍惊堂木:“人犯,你招是不招?” 仇九奄奄一息,咬牙闭目,恍若未闻。袁立也怕把仇九杖毙当场,开导道:“少年,本官看你骨气倒很刚硬,敬你是个人物,不想折辱于你。你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吧,免得临死还受皮肉之苦。” 仇九钢牙紧咬,使得腮帮鼓凸,依旧不答。袁立火又上来了,一拍惊堂木,准备吩咐接着行刑。旁边的师爷就像袁立肚中的蛔虫,对他的心思摸的极准,也怕他冲动之下将仇九当场打死,事后反而怪罪自己没有及时提醒。附耳轻声道:“袁大人且慢。京城来的邵大人擒贼有功,又受了点轻伤,大人该为人家庆个功,压压惊。属下已经吩咐准备好了酒宴,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候。袁大人是不是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审也不迟。” 袁立一拍额头:“对呀!是本官糊涂了,差点怠慢了邵大人。” 吩咐道:“来呀!将人犯押入水牢,用盐水泡他一晚,看他骨头有多硬。” 二更天将近的时候,老五终于返了回来。四兄弟围拢上去,叽叽喳喳问了无数个问题,老五边吃边回答。大致意思是:“我伏在县衙的屋顶,见大哥被人上了粗大的手铐脚镣带去过堂,出来的时候,已被打得不成样子,几乎是被两个衙役半拖着进了一间水牢。我也是从两名衙役幸灾乐祸的对话中,知道大哥被关进去的是一间水牢,而且水牢中的水是盐水。” 想着大哥的惨状,五兄弟尽皆落泪。老四恨声道:“畜生!狗官!把人打得烂了再泡进盐水里,这么狠毒,真不是人能做的事。” 老二道:“那咱们赶紧去救人,迟一刻大哥就多受一刻的罪。” 老大道:“三弟,你有何主意?” 老三道:“事不宜迟,路上再说。” 五兄弟身体被吴王参淬炼过,又长年在山中追踪猎物,炼就了一身好轻功,脚下轻盈灵动,犹如鼠跳蛇行,稍隔的远些,除了几道一掠而过的黑影,便听不到一点声音。一路之上,除了兄弟间的轻声对话,四野阒寂,于物无扰。 那真是:庄中犬不吠,草间虫自鸣。 老三道:“这会儿城门该关了,五弟,你可看好进城的路线了?” “三哥放心,靠近城墙有一棵老槐树,一枝横生,正好伸向城墙,距离不足三尺,我们完全可以从那里进城。” “那水牢的入口呢?” “这个五弟也打探清楚了。水牢的排水口与一条沟渠相通,可以从排水道进入水牢。” 老三道:“大哥估计是被铁链拴在水牢里,动弹不得。不然的话,大哥一身本事,自己就从排水道脱困了。” “对了三哥,那道排水口外面安有一道铁栅栏,铁条足有手指粗细,很难弄断。” “这就不好办了。如果有大哥的宝剑在,应该能破得开。只可惜大哥的天龙剑和两只包裹都被他们拿去了。”老三眉头紧皱,停下了脚步。 老大内视脑中那幅“星图”,这时离着县城已经不足二里,那条狭长形,青兰色的淡淡光影恍恍忽忽出现在图上,喜道:“三弟放心,这事包在大哥身上。哈哈,我到现在才知道,大哥的异能并非只能用来玩,也有派上大用场的时候,与你们的比起来,并不遑多让。你们几个忘了?那些散失的羽箭大部分都是大哥我找回来的。” 老三道:“这倒不假,可是找天龙剑可不比找那些羽箭容易,羽箭是近在眼前,天龙剑却不知放在何处。” “三弟有所不知。天龙剑散发出来的光谱非比寻常金银铁器,很独特。大哥我试了很多回了,隔着老远便能看到。现在那把天龙剑就在城内,大哥肯定可以找到它。”老大信心爆棚,轻轻拍了拍胸脯。 “这就好了。我也猜到,天龙剑十有**就放在县衙。这次救大哥,没有天龙剑什么事也做不了。先不说破开栅栏,便是除掉仇大哥身上的手铐脚镣也离不开天龙剑。”老三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 想了想,接着道:“五弟说,大哥受伤很重,所以我们还得准备一匹马来驮大哥。二哥,在山中的时候,鹿呀,兔呀,这些吃草的蹄类动物最听你的话。所以这次你就别进城救人了,要负责偷一匹好马,在城外等我们。” 见老二点头允诺,老三续道:“我水性好,就由我来通过下水道,潜进水牢救人。” 老四道:“大哥找剑,二哥偷马,三哥潜下水道救人,五弟引路。三哥,怎么好像没我什么事?” 老三笑道:“四弟就是性急,这就到你了。我们五兄弟当中,就数你任务最重。救出大哥后,官府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四哥,你火玩的好,听到县衙锣响,你就四处放火,让官府误以为我们这些劫牢的还在城里,为我们从容脱身赢得时间。所以四弟,你最后才能出城,孤身一人,很危险的。” 老四闻言兴奋了,拍胸脯保证:“三哥瞧好吧,不闹的他们鸡飞狗跳,遍地着火,你从此就别认我这个兄弟。” 老三知道老四的脾气,叮嘱道:“四弟切不可恋战。从官府鸣锣,一刻钟内,你必须设法出城,顺着五弟沿路留下来的记号来找我们。记住了吗?” 见老四不屑一顾地点头,老三很不放心老四的火爆性子,激将到:“不行不行,就这个计划风险太大。大哥,要不你来吧,老四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玩得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这万一救了大哥,又失陷了四弟,也不是个事儿啊!” 老四急了:“三哥你瞧不起人!好好的换什么人?明明放火我最拿手。” 老三沉吟不语,老四急得跳脚,差点就要跪下了:“大哥你帮小弟说句话呀,小弟若不能在一刻钟内出城,情愿降成老五,以后认老五为兄。” 老三卖足了关子,这才装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道:“好吧,看四弟求战心切,三哥就信你一回,若恋战不撤,就再加一条,以后我们几个,包括仇大哥练功后换下来的衣服,你就包洗了。” “我觉得还得加上一条,仇大哥那次服用吴王参后,扔在山里的那身臭衣服,也得寻回来交给四哥洗。”老五凑趣。 “行行,你们说什么,我都答应了。”老三,老五这一激将,倒真刺激得老四慎重起来。 商量完毕,五人重新上路,少顷便到了青冈城下。老五前面带路,来到那棵大槐树下,除老二需留在城外准备马匹外,其余四兄弟像四只猴子般,轻巧蹿上树,从枝头掠上城墙,眨眼便隐没在黑黢黢的夜色中。 书友们,呼唤鲜花,呼唤收藏! 第95章 潜入水牢 由老五前头带路,几人平安抵达县衙高大的院墙外。老大略一内视,悄声道:“我已经发现了天龙剑,你们在外面等着,大哥先去把剑取来。” 众人皆是大喜,发现了天龙剑,开局顺利。“大哥千万小心!”兄弟几个小声叮嘱。 “放心!” 老大身子一纵,右手搭在院墙上,再一提力,人便伏在了墙头上。借着星光,向院内凝神打量,见县衙内,十几队官兵,提着灯笼,穿梭往来。远远一处大殿内,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喧哗声远远传来,似乎县衙内正举行饮宴。老大伏低身子,人几乎贴在了墙头,向左一折转向东面。行了有一丈远近,到了一处厢房,轻轻一纵,爬在了屋顶上。整个过程,声音微不可察。顺着屋坡缓缓向上爬,来到屋脊,慢慢探出头,四处查看。这一看,把老大惊出一声冷汗,见县衙东西南北四处房屋,面向院内的屋顶上,分别蹲坐着一个人。老大暗道一声侥幸,幸亏自己跃上屋顶时,找了处死角,动作也足够小心,不然非被这几个埋伏在屋顶上的人发现不可。 老大借屋顶起伏的走势,以及屋檐、挑檐、屋脊、垂脊构成的视线死角,甚至是夜光明灭间的暗影做掩护,隐匿身形,慢慢向天龙剑所在位置接近。行至一处高大的殿堂,下面传来笑语喧哗声。老大知道屋前坡有县衙安排的暗岗,不敢造次,伏在后坡偷听里面人的谈话。 “此番擒获凶犯,邵大人功不可没啊!来来,本官敬大人一杯。” “哪里,哪里,还得仰仗袁大人调度有方啊!滋……” “邵大人,姓仇的这小子甚是冥顽不化啊,本官严加拷问,人都被打昏过去了,愣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听说这小子身上有两个包裹,被邵大人拿去了,不知里面有什么线索?” “袁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邵某私扣财物吗?告诉你,那两个包裹,邵某已经看过了,除了些吃食和散碎银子,再无它物,袁大人若是想要的化,给你便是,何苦暗言相讥!” “哎呀呀,邵大人多虑了,下官不过是出于办案,才会多此一问。来来来,下官向邵大人陪个礼,敬杯酒,还请邵大人休要计较下官唐突之过。” 老大伏在屋顶,喑骂道:“卑鄙!无耻!贪婪!小人!大哥那两个包裹里,不是珍贵丹药,便是武功秘籍,最次也是金银珠宝,怎么到你嘴里就一钱不值了?” 邵华语带讥讽:“袁大人,不过那把剑可真是好东西,入手极沉,削铁如泥。邵某准备带往京城,呈送给汪大人,袁大人,你不会也惦记着用这把剑审案吧?” “哪里哪里?邵大人说笑了,下官一介文人,要它何用?” 老大猛然警醒,自己是来盗剑的,怎么在这里偷听上了?悄悄挪动身形,向北摸去。再出去有四五丈的样子,到了一处屋顶,老大脑子中那幅“星图”上,青兰光大炽,心道:“就是这里了!” 老大从屋脊缝隙中探头查看,见埋伏在屋顶的四人犹如四块石头,一动不动,觉得从房子前坡下去不是个好主意,便悄悄从屋顶后坡溜下去,又贴着墙根慢慢迂回着,摸到了屋子的木门前。幸运的是,这所屋子的门窗部分,正好处在埋伏在屋顶四人的视线死角,只需要提防时不时巡查到这里的官兵即可。 门上落锁,想要启锁需要较长时间,很可能会惊动院内不时转过来的巡夜兵丁,不是个好选择。老大在窗棂上摸摸,便知窗棂内有暗销,拨出窗销后,窗户可向上掀起。老五在手指上蘸了点吐沫,无声捅破窗户纸,伸手进去,拔出了窗销。正准备向上推开窗户,忽听得巡夜兵丁的脚步响起,老大向下一缩,躲在了窗户下的暗影里。 来人有两个,提着灯笼,打着哈欠,发着牢骚,溜溜哒哒从老大隐身处走过去,转进了一道月亮门。老大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鱼一样游进屋子,又将窗户合好。屋里很黑,不过老大不需要光线,天龙剑的信息此刻已相当浓郁。老大摸到一个箱子,天龙剑就在里面。箱子上锁,老大稍加感应,已经获知锁的机簧关窍,取下一直叼在口中的一截细木棍,在锁眼中捅了几捅,“咔嗒”轻响,铜锁应声而开。老大掀起箱盖,伸手进去摸索,先是两个包裹,老大捏了捏,药瓶、书籍、金银,知道是大哥的包裹,取出拎在左手上。再伸手一摸,那把天龙剑就放在两个包裹下面。老大将剑取出,塞入包裹,又将两个包裹十字搭扣系在背上,听听外面没什么动静,便越窗而出,顺原路返回。返回的路径轻车熟路,约莫两盏茶的工夫后,老大便与三兄弟在县衙墙外汇合。 “哎呀大哥,你可回来了!得手了吗?” “得手啦!连大哥的包裹也找到了。” “太好了!五弟,赶紧带路,现在就去救大哥。” 老五前面带路,三人跟在后面,来到水牢附近的街道上。此时五更已过,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老大和老四躲进暗夜中,老五领着老三下到排水沟渠里,找到水牢的排水口。 “三哥,这个就是水牢的排水口,破了这个铁栅栏,就可以进到水牢。” 老三抽出天龙剑,向入口处的铁栅栏挥下,手指粗的铁条应声而断。 回身吩咐道:“五弟,你先出去与大哥他们汇合,在外面接应,这里交给三哥了。” “我在这里守着,不好吗?”老五想第一时间见到仇大哥。 “五弟,水牢里肯定装满了水,三哥进去后,得把水牢中的水排干,大哥才能从排水道出来,排水的时候水势恐怕会很大,你不怕被冲跑的话就守在这里吧。” 老五这才退出了沟渠,去与老大他们汇合。老三带着天龙剑,钻入了排水口。爬进有三四尺距离,忽听簌簌声响,排水管内黑的不可视物,老三也不知是什么,吓得汗毛倒竖。忽觉手臂上传来毛耸耸的触感,有东西擦着自己的身体向外挤了出去。老三猜到可能是老鼠,恶心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静下来却长出一口气,心道:“有老鼠就不会有蛇,若里面藏着毒蛇,说不定大哥还没有救出来,自己倒在里面送了命。” 排水口离水牢不远,行了约二三丈远,平直的排水道变成了直立,老三知道快到了,抽出天龙剑在管壁上挖出落脚的凹坑,慢慢升到了尽头。尽头处,一个尺多宽的圆木塞堵住了去路。老五将剑牢牢绑缚在身上,双脚卡在凹槽里,双掌猛力向上击在木塞上。“托”的一声,木塞弹了上去,水牢里的盐水“哗啦”的喷涌而出,水势甚急。老三章鱼般将自己牢牢吸附在管壁上,防止被水流带走。也就是老三,熟稔水性,换做其他兄弟,早被冲跑了。 仇九戴着手铐脚镣,被锁在牢壁上,身上的热量被盐水一点点带走,全身冰冷,牙齿“嗑嗑”作响,额头却是滚烫,发起了高烧。后背、臀部、大腿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水,伤口处皮肉翻卷,被盐水久泡,变成了灰白色。仇九痛得几欲晕厥,强自忍受,苦不堪言。昏昏沉沉中,察觉水牢下面传来动静,宝剑在管壁上挖掘的声音清晰可闻,正向这里靠近。仇九猜测大概是五兄弟来救自己了,当即强打精神,调动全身元气,拼命压榨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准备配合五兄弟。 “噗”的一声,木塞浮了上来,紧接着水牢里的水打着旋向出水口涌去,水面急速下降。不大一会儿,牢里的水排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人头从排水口冒了出来。地牢虽黑不见物,但仇九内功不弱,看出来人正是五兄弟中的老三,轻声呼道:“兄弟,大哥在这里。” 这时,水牢外的看守听到水牢里“哗哗”的水声,去点了盏灯笼,正开锁准备进来查看。仇九急道:“三弟,快给大哥把手铐打开。” 老三轻轻叫着“大哥”,顺着声音找到仇九。仇九将双臂展开,手铐链被拉成了一条直线,横在身前。 老三在黑暗中摸了摸,确定好手铐链子的位置后,举剑斩落,“铮”的一声,手铐铁链从中而断。仇九轻声道:“三弟,把剑给我。” 老三将天龙剑递到仇九手上。这时,狱卒已经开门而入,老三也已经躲到了仇九身后。仇九道:“哎呀,漏水啦。” “他奶奶的,奇了怪了,好好的怎么会漏水?是你小子捣乱的吧?木塞呢?” 仇九冲三尺开外的木塞点头到:“在那里呢。”狱卒知道仇九凶恶,很怕仇九的样子,远远躲着仇九,绕路去拣木塞。刚低下身子,天龙剑“噗”的从背后扎入,狱卒倒地。 感谢书友没事随便看的贵宾票,特加此更。 第96章 水牢脱困 仇九受伤甚重,天龙剑本是瞄定狱卒的心脏去的,掷出后却偏了几分,未中要害,狱卒身受重伤,张嘴便要呼叫。老三从隐身处冲出,抬脚踩到了他的脖颈上,用力碾压。狱卒的脖子呈畸形扭曲,连续的“咔吧”声中,脑袋与胸腔仅剩皮肉相连,咽了气。 老三从狱卒身上拔出天龙剑,来到仇九身边。仇九道:“还是我来吧。”接过天龙剑,运气于臂,“铮铮”几下,将身上的手铐脚镣削断。 忍着背痛,颤微微站起身来,道:“兄弟,咱们走吧!” 老三目力没有仇九好,瞧不出仇九伤情,但知道仇九曾受毒打,关心地问:“仇大哥,撑得住吗?” “大哥没事,此处非讲话之地,出去再说。” 排水管进水口窄细,老三瘦削,进出自不成问题。仇九此时身形已与成人无异,甚至还要高大出几分,钻进去后卡在胸腹处,再也动不了啦。尤其是大腿、臀部、后背的伤口与管壁摩擦中,痛彻肺腑,简直比受刑时还要难受,苦不堪言。仇九两眼发黑,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大哥,没事吧?”老三见仇九卡在进水口一动不动,吓坏了。 “大哥没事。”声音微弱如蚊鸣。 缓了口气,仇九强自提起一口真气,运起缩骨功,才从进水口脱身,老三随后而入。 水牢排完水后,老大、老四和老五已经下到沟渠,在排水管出口焦急地等待,见二人出来,喜不自胜,围上来一口一个“大哥”问候仇九。仇九此时已近油尽灯枯,强提一口真气才不致昏厥。见自己两个包裹好好的拎在老大手上,手指包裹,急促道:“快!红色瓷瓶,一粒。”说完仰身便倒,昏厥了过去。 老三就在仇九身后,手急,扶住大哥。催促道:“打开包裹,找红色药瓶,取一粒丹药给大哥服下,快!” 手扶仇九后背,查觉有异,借着星光低头一瞧,见仇九整个后身已稀烂得不成样子,不由痛呼出声:“大哥!”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老大打开包裹,找到红色药瓶,拧开盖子,从中倒出一粒丹药,香味扑鼻,不由叹道:“这是什么丹药?真香!” 给仇九服下,老三用水给仇九冲服,又用手推抚着胸腹处,助仇九行药。 不大一会,仇九呼吸转匀,脉象渐强,醒转了过来。三兄弟关切地围拢过来,仇九笑笑,没说话,盘膝坐在沟渠里,抓紧时间调息。仇九第一次服用续命丹,只觉丹田之中像有一团火,无数道热流,从这里出发,向四肢百骸迅速扩散,流到哪里,哪里的伤痛就大大减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背后的伤也不是那么痛了,好像还有点轻痒,似乎也好了很多。仇九心道:“难怪爷爷说续命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武林中人把它又叫成父母丹,看来的确不是凡物。” 此处不宜久留,仇九长身而起:“大哥没事了,咱们走!” 话音刚落,就听县衙内响起急促清越的锣声,撕破浓浓的暗夜,传出很远。几乎与此同时,县衙内突然腾起一团烟雾,随后便是四处起火,遍地冒烟。只听县衙内乱作一团,有人高喊:“匪徒还在县衙内,把紧大门,守好院墙,速速搜查。” 仇九与三兄弟隐身来到城墙上时,只见县衙已成了一大片火海,把半边天都映红了。城中的守军正从四面八方向县衙涌去,老百姓也提桶端盆,涌向县衙,整个青冈县城,人喊马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四人感叹老四放火的本身,不再观瞧,顺着大槐树溜下了城墙。老二牵着马从暗处现身出来,与几人汇合,短暂的寒喧后,五个人起身上路。仇九爬在马背上,暗赞老二的细心。原来老二担心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传的很远,会惊动官兵,给马的四蹄都包上了厚厚的棉布,因而蹄声哑闷,完全不虞被远在五十丈外的守城官兵听到。 行出约莫三里多地,身后一黑影疾掠而来,尚未近前,那黑影低喊道:“老四来了,你们不等等我么?” 仇九伏在马上,众人原地等候。老四见到大哥,一把抱住仇九垂在马上的大腿,“仇大哥!”叫了一声,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仇九咧嘴“滋”声抽口冷气,却是老五没轻没重,触到了仇九的伤处。 老大一巴掌将老四胳膊打落:“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仇九笑道:“没事没事,兄弟们又聚在一起了,大哥高兴得不行,哪还知道痛?三弟,将大哥包裹中的换洗衣服和金创药拿出来。” 众兄弟摸黑为仇九伤处抹上金创药,又将重伤处做了包扎。星光下,见大哥身后稀烂的不成样子,几个人一边为仇九处理伤口,一边偷偷抹起了眼泪。仇九感觉背上泪水滴哒,知道兄弟几个人哭了,玩笑道:“盐是咸的,难道眼泪不是咸的?大哥刚受了腌刑,你们几个是不是还想让大哥再生受一回,怎么哭起来还没完了?” 老二道:“就三弟泪多,下雨似的。” “二哥当然泪少,尽流清鼻涕了。”老三反击。 死里逃生、兄弟无虞、宝剑犹在、丹药无失,仇九哈哈大笑,连牵动伤口也不在乎了。五兄弟也跟着大笑,自仇九失陷以来,笼罩心头的阴霾尽去,说不出的舒心畅快。 仇九换上衣服,感觉已无无碍。意念忽探测到身后青冈县城门“吱呀呀”启处,有大队人马涌出。仇九道:“官兵追出来了,咱们该上路了。” 老四道:“怕什么?他们把大哥折磨着这样,老四我正恨得牙痒,来一个杀一个,来二个杀一双,管叫它有来无回。” 老大道:“四弟别莽撞,听大哥的,大哥刚受重伤,还是先避避风头要紧。” 老三道:“四弟,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这急躁的性子改改?” 老四道:“没改吗?我可是按三哥吩咐的,一刻钟内便出了城的。” 老三没理老四,冲老五道:“五弟,该往哪里去?” 老五道:“跟着我走便是了,我找的地方,他们就是从眼皮子底下过,也发现不了。” 天亮的时候,众人在一处山洞落脚。山洞口正面,长着一小丛迎春花,洞口两侧低低几蓬矮草,恰到好处将二尺来宽的洞口遮掩起来,离开几步,便绝不会想到一小丛迎春花后面,会有一处洞口,而且从两侧看上去,矮草掩护,也只会以为此处石壁浑身一体。洞口出入处,兽迹新鲜,显示这处洞口,是只有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动物才知晓的所在。 果不其然,从早至午,一拨拨的官兵从洞口前走过,这其中甚至包括高手“花团将”邵华,却没有一人向这里再多看第二眼。 午末,老五去洞外查看,回来宣布道:“官兵已撤走了。”众兄弟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出去打了野食回来。仇九从进洞开始,便沉睡不醒,足足睡了三个多时辰。众兄弟采食回来,已是神清气完,在洞口打坐,静待众人回来。 老二腆着脸偎在仇九跟前,道:“大哥,你好啦?” “嗯……”仇九伸展一下双臂,“大哥感觉就像没事人一样。” “真没事了?” “真没事了。” “那大哥,你给兄弟们做点烤肉吃吧。上次进食还是昨晚一更时,就四弟做的那些,猪食一样,实在难以下咽,大家只胡乱垫巴了垫巴。算算这都快一天没进食了,兄弟们一个个饿得前心快贴住后背了。” “二哥,你这样讲话可就不对了,你难道不是吃着我做的饭长大的?”老四不忿。 “老四,怎么说话呢?怎么搞的你像咱娘一样?”老四的话的确语病不小,难怪老二要反击他,而且老四还招来了剩下的兄弟三人的合伙围攻,远远的逃了开去。 仇九心情大好,打趣道:“大哥怎么觉得,你们兄弟五个救我出来,和请一个厨师回来没什么两样。” 老二劈手虚虚在脸上按了一掌,佯骂道:“都怨你不会说话,一会儿罚你多吃些,看我不活活撑死你!” 老四悄悄折回洞口外,见大家都没理他,才蹑手蹑脚进了洞。仇九将被抓后县令袁立逼问自己的几件事说了说。老三道:“无论大哥有没有同党,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样他们才能有所顾忌,不会在第一时间就下杀手。” 老三又把大家如何搭救大哥一事向仇九描述了一番。仇九对老三筹谋划策、从容调度的本事刮目相看,连挑大拇指。更对老大寻剑的本事深感惊奇,开玩笑道:“原来大哥一直以为,百无一用是老大。你们其余四兄弟各有所长,就这老大,大哥一直觉得他那项异能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可真是委屈了他。这次要不是老大找回天龙剑,大哥如何能逃出水牢,恐怕早就没命了,当真是得给老大记大功一件。” 第97章 范进出世 老大抓抓头皮,赧颜道:“我也没做什么,全得仰仗众位兄弟齐心协力,还有就是大哥神勇。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能强提真气,勉力支撑。若不然的话,就是救了大哥,是否能从水牢里出来,又或者是否能从容离开青冈县,就很难说了。” 仇九肃容道:“老大说的好!我们兄弟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做成大事,哪个人都少不了。” 众人胸中火热,皆生感慨。老四忽道:“这次大哥遇难,都是风火帮害的,想起来就恨得我牙痒。咱们今晚去杀了风火帮那干人,才能出了小弟胸中这口恶气。” 仇九尚未说话,老三道:“老四又莽撞了,还说自己改了性子了,改哪儿了?你也不想想,官府会想不到我们可能会找风火帮的麻烦?估计他们早在风火帮布好了陷阱,就等着我们往里跳呢。” 仇九对老三的虑事周详又多了层佩服,道:“老三说的极是,咱们还有大事要办,等咱们腾出手来,青冈县令袁立,还有司家岭镇那些小喽啰,一个也跑不掉!” 老四很不好意思,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仇九道:“今天白天就在这里休整,等天黑后我们再上路,一路向北。” 仇九重任刚愈,五兄弟有意放慢了速度,仇九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到了第三天正午时分,出去了近二百余里路程,离开了青冈县境。 找了家小酒馆,兄弟几个饱餐一顿后,仇九道:“原以为一路上会有官府的通缉布告,但走了这么久,沿路之上却半张也没看到,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三道:“这还用说,官府所为定是见不得光的,不然起码临近的县郡,布告早贴遍了。” 仇九道:“也许老三说的对,但我们还是不得不防。依大哥的意思,我们尽量不走官道,专拣人烟稀少的所在行走。反正有活地图老五,我们也不怕迷路。” “我们都听大哥的。”五兄弟附和。 正此时,就听得酒馆外一阵喧哗。仇九心头一凛,还以为官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但仔细一听又不像,就索性同众兄弟出来查看情况。 只见门前大榕树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曲腿抱膝坐在石头上,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前围了七八条带着家伙的大汉,似在同他争论着什么。旁边离得远远的,有十余个村民打扮的人遥遥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仇九初略打量,那七八个人像是练家子,穿得稀里古怪,长发重髯,多有纹身,浑身匪气,不像是良善之辈。刚刚杀了青冈县官府中的人,仇九不愿多管闲事,再生事端,就想反身回去收拾收拾立即出发。但那帮人的一段对话,却让仇九立马改了主意。 只听抱膝坐在石头上的书生道:“烦死啦!烦死啦!人家都说了不去,难道还能强人所难吗?”言语间颇多不耐。 看上去像是个小头目的人道:“范博士,你也算得上鸿儒硕学之人,怎么恁的不开窍呢?我们寨主可说了,只要你肯入我们山寨,保管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金银如山、美人盈怀,任凭范博士随意享用。”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贵山寨钱财美人皆非正道而来,范某一生光明磊落,洁身自好,恕在下无福消受。” “姓范的,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却也由不得你。” “这么说,你们是打算用强了?哼哼,早就该撕掉伪装了!你们这些做土匪的,把祖宗的礼义廉耻都丢进了茅侧,最拿手的不就是强取豪夺吗?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说什么请呀!动手好了!” 小头目恼羞成怒,呼喝道:“把他给我绑了,等到了山寨,不怕他不服软!” “住手!”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把正准备一涌而上的众土匪唬了一跳。直面强梁,能风清云淡,不摧眉折腰;金钱美**惑面前,能处之泰然,守心抱本不迷茫。这等义士,岂可不救! “什么人吃了熊心,吞了豹胆,敢管大爷的事?” 小头目向声音响处看去,正好与仇九四目相对。仇九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施施然缓步走上前来。 “嘿嘿,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这么强人所难,还不允许小爷说句公道话吗?” 仇九走向榕树下时,五兄弟并未跟进,而是远远戒备。这五兄弟,经过几番历练,已经配合默契、合作无间,骤遇突发情况,自然而然各司其职,丝毫也不显慌乱。 仇九气度不凡,如渊亭岳峙。虽说尚是少年,身量却比一般成年人还要高,还要壮,还要猛。 小头目直觉一股威压从天而降,由不得气场也弱了,腿脚也软了,使劲挤出一脸苦相道:“这位好汉,俗话说相见便是缘,认识一下吧!敝人钱贵,是小巫山上大当家八大金钢之一,还请这位小英雄报上高姓大名。”见仇九并没有开口的意思,钱贵接着说下去,“非是钱某逼他,这委实是要给他送一套富贵,可这小子冥顽不灵,实在是愚腐得可笑。” “哦……?这么说你还是好人了?小爷倒想问问,你杀过多少平安百姓,霸过多少良家妇女,又抢劫过多少百姓商户?别拿小爷当傻子,识相的乘早滚蛋!”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何况钱贵平日里杀人越货,横行霸道,几曾受过这等鸟气,闻言不由得心头火撞,强忍道:“现在就这世道,谁拳头大谁就是大爷,有什么道理好讲?” “钱贵,这可是你说的,谁拳头大谁就是大爷。既如此,小爷也不和你多废口舌,放马过来便是,让小爷领教领教你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事情演变至此,钱贵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呼”的一声,钵盂大的拳头向仇九脸上迎面捣来。 仇九抬手,劈手攥住钱贵的手腕,一扳,又一扭。钱贵只觉手腕巨痛,骨头几乎被捏碎,胳膊软沓沓,像面条一样被人随意摆弄,丝毫反抗不得。眼瞅着一只拳头朝向自己面门,呼的一下狠狠打在左眼上。钱贵被打得身子向后栽倒,但仇九抓着钱贵手腕的左手一带,钱贵被迫重新摆好姿势,然后右眼一黑,又被人狠揍一拳。钱贵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踉跄,好大一会儿,眼睛方可视物。这也是仇九不明就里,因此手下留情,若不然,一拳就能把钱贵当场打死。 钱贵睁着两只熊猫眼,从眼缝中见仇九负手而立,嘴角挂着冷笑,睥睨地看着自己。只听仇九讥讽道:“八大金钢?哼哼,不过如此!也就只有本事欺负欺负老百姓。” 钱贵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恶狠狠地冲一帮手下吼道:“傻愣着做什么?抽兵刃,剁了他们!” 一帮响马各擎兵器,颤颤惊惊向仇九围上来。 “咻咻”声大作,“当啷啷”兵器掉了一地,“骨碌碌”人倒成了一片。 却是五兄弟出手了。钱贵的七个手下,一个不剩,被五兄弟射倒在地。只不过五兄弟没有痛下杀手,只求瘫痪而非杀死对手,因此一干土匪中箭部位,都非要害。钱贵看着一帮在地上哀嚎的弟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肿眼泡上两条窄缝不受控制地极力撑开,样子相当滑稽。 “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畜生!”仇九本想把这帮土匪喝退了事,话尚未出口,周边围观的村民已然纷纷呼喝起来。 “父亲大人啊,您老人家在天之灵能看见吗?这帮畜生也有今天!” “我的女儿啊,还我女儿的命来!” …… 在一片呼天抢地的哭喊中,仇九明白,这些围观的百姓都曾遭到过小巫山响马的糟蹋,显然都与眼前这帮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稍一思忖,猛的一拳砸在钱贵的脖梗上,正瞪着两只熊猫眼傻呆呆发愣的钱大金钢扑面就倒,昏了过去。仇九冲周围一抱拳:“各位父老,这帮人罪孽深重,今天就交给大家伙处理了,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仇九话音刚落,群情激愤的围观众人嗷嗷叫着冲了上来。有的顺手拣起块石头或木棍,有的把土匪掉落地上的兵器拣了起来,各般武器向这帮已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人身上招呼过去。其中的妇孺老弱,没能抢到武器的,干脆抬脚踢,用手撕,下嘴咬。片刻功夫,小巫山的八个土匪变成了八团肉泥,死了个透透。 呼啦啦,老老少少在仇九面前跪倒一片,双手合十,谢恩不绝,磕头如捣蒜。仇九手忙脚乱,扶起了这个,又跪下了那个。无奈之下,回头向在一旁围观的五兄弟呼喝道:“傻愣着做什么,快帮大哥把他们扶起来啊!” 五兄弟上前,才把众百姓劝得安静下来。 老五小声道:“大哥,不是兄弟们不帮忙,我们还以为你喜欢被膜拜呢!这不是怕搅了你的好戏吗?”话声落,却招来仇九狠瞪一眼,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第98章 范进其人 被称作范博士的人,自仇九出手相助,直至众土匪被村民打成肉酱,一直曲腿抱膝蹲坐在石头上,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只到这时,才站起身从石头上下来,排众而出,冲仇九和五兄弟微一抱拳:“在下范进,见过众位英雄。” 仇九对这位范博士颇有好感,闻言还了一礼,道:“在下仇九,见过范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仇少侠义士也!”范博士咬文嚼字。 “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哂。倒是范兄一身浩然正气,出污泥而不染,让在下感佩的很。”仇九以文对文。 “仇兄,范某有一事相求,若肯援手相助,范某情愿从此追随仇大哥左右。”本就对仇九好感度爆棚,见仇九言语文雅,范进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慨,生出追随之心。 仇九却不由一愣,并非因范进所求援手一事,而是那“追随”二字。难道,眼前这人有大能?不然,如何敢大言不惭,毛遂自荐? 范进看出了仇九的迟疑,心道,若不把话挑明,恐怕这几个人未必肯听自己的。不过语气颇为不耐:“烦死了!烦死了!为什么什么事都得解释半天,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仇九愕然,完全不明白范进何以前倨后恭,突然变得言语刻薄起来。 范进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上的变化给别人造成的冲击,自顾说道:“既如此,那就把话说开吧!这个村名叫小巫村,因坐落在小巫山下而得名,几年前,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帮响马,占据了小巫山。那帮人烧杀yin掠,无恶不作。小巫村的百姓从此可就遭了罪了,男人被杀,女人遭辱,财产被抢,全村上百户人家,几乎每一家都曾被这帮恶**害过。” 这时旁边一村民插话道:“众位小英雄千万别见怪啊,烦死了是范博士的口头禅,并非是对各位的不敬。” 范进扭头瞪了一眼插话的人,意思是嫌他多嘴:“烦死了烦死了,不说话也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脸上不耐之色更甚,接着道,“范某见各位都是侠义之士,才会好言相求。” 这时又有人插话道:“是呀是呀,范博士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恃才傲物,从不求人。周围多少豪门帮派,听说范博士大名,上门招贤,门槛都踏烂了,范博士愣是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人家。今天的事,小侠们也都看到了,在响马的威逼利诱面前,范博士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看来这范博士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虽说面上生冷,出言无状,这帮村民却丝毫不以为忤,继续插话。 “烦死了烦死了!不说话会憋死呀?既然你们一个个能耐大,要不你们说,我不说啦。” “都别插话了,让范博士一个人说。”一旁村民唯恐范进摞了挑子,出面为范进帮腔。 范进瞪了众人好一会儿,才气咻咻地接着道:“哼!我说你们这帮人烦不烦?响马来的那会儿,一个个像耗子似的躲得远远的,怎么这会都成英雄了?那个,那个刚才说到哪儿啦?” 周围村民憋着笑,愣是没有一个肯提醒,还是仇九好心提醒了一句:“刚才范先生说道,请我们几个相助大家灭了小巫山上的土匪。” “哦,哦,都是你们乱的,让你们说却成哑巴了,真是烦死了!”顿了顿,口气却温和下来,“诸位少侠,非是范某自吹,在下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自幼博览群书,不敢说学富五车,六车却总是有的。哈哈……” 范进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笑了,此时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倒把自己也吓了一跳,笑声嘎然而止,脸现赧颜。 众村民无人接茬,也无人插话,现场鸦雀无声,范进窘态更甚,用手环指众村民,嗔怪到:“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这么虎视眈眈看着我看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么?难道我的学问五车能装的下吗?告诉你们,别不知好歹,我不把自己夸成一朵花,人家凭什么出手帮我们?” 众村民想笑又不敢笑,尽皆捂嘴扭脸,“噗哧,噗哧”声响成一片。看着这个场面,仇九也是忍俊不禁,只得使劲憋着。五兄弟可不管这些,哈哈大笑,笑声之大,让正起劲鸣唱的知了都感觉汗颜无地,识趣地闭上了音响。 “我说这位范不是,可当真有趣,明明是位活菩萨,偏偏要装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瞧瞧,你瞧瞧,这些村民被吓的,哭都不会哭了,怎么看着就像笑一样,哈哈。” “什么哭?人家明明在笑嘛,不过笑的像哭似的罢了。” “三哥,你学问高,不是是什么?”老大口中,博士成了不是,老四听出点问题,虚心求教。 “不是就是不对,不是都不知道是什么?五弟,三哥都替你害臊!” “不过说实话,人家范兄这名字取的好,人如其名。”老四对自己不知不是是什么也感惭愧,给自己找台阶下,转移了话题。 “嗯吭,什么不是不对的,范博士是义士,是大学问家,你们几个不得对范博士无礼。” 仇九看不下去,出言解围,对范进笑笑:“范博士,请继续。” 范进大为感激:“仇兄,不是小弟要卖弄才学,实在是因对仇兄一见如故,生出了毛遂自荐之心。仇兄,小弟所学,涉猎甚多,尤其是武学,天下帮派,各门功夫,其中长短精要,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而且偶尔替人出谋划策,无不中的,也因此,大家才送了个‘范博士’的绰号。薄有微名后,就有人登门前来求聘在下。可是那些人,不是奸邪之徒,就是无能之辈,哪个能入得范某的眼,是故才赋闲乡里至今。如今得遇仇兄,范某观仇英雄虽还在少年,但气度不凡,更难得侠肝义胆,乃是成大事者。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所以,若仇兄不嫌在下才疏学浅,范某情愿追随,共某大事。不过,范某有言在先,在此之前,还得仰仗仇兄先灭了小巫山上的响马。” 范进一番长谈,虽酸文腐语,但条理清晰,足见其思维清晰。 仇九闻言大喜!一直以来,遇事都只能独自思考对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自己很久。仇九看得出来,眼前的范进的确是个大才,而且不阿权贵,心系乡里,足见其品格也很高洁,更难得的是情愿追随,这简直是天降贵人相助! “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既然让我们兄弟遇上了,范先生就是不开口相求,我们也要伸手管上一管。”仇九素有侠义之心,何况中间还有个大贵人范进,因而这番话说的是斩钉截铁。 听到仇九痛快答应下来,围在四周,紧张地等待结果的村民高兴的像炸开了锅,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有的甚至喜极而泣。 当天晚上,小巫村百姓自发杀鸡宰鸭,宴请仇九一行人。猪牛羊等稍大点的家畜早被小巫山上的土匪抢光了,鸡鸭还是百姓东藏西掩,才没被土匪抢去,如今却拿来款待了仇九等人,没有表现出一丝吝啬。 范进一边骂着:“烦死了烦死了,一干败家玩意儿,今后不过了?”一边哈哈大笑着大快朵颐。范进命运多舛,心情压抑太久,遇到仇九,就好似连年阴雨,终于见到了太阳,甚觉畅快。 见村子里一帮年轻后生,端着水酒前来向仇九等人劝酒,范进劈头骂道:“烦死了!你们都是猪脑子呀?今天白天刚杀了山上八个土匪,那些响马不见同伙回山,一定会下来寻找,把仇大哥他们喝醉了,你们替他们杀土匪?都一边去,烦死了!”经过短暂相处,彼此已经熟悉,范进虽说年长仇九二岁,却依然对仇九口称大哥,足见其拳拳归附之心。 仇九闻言就是一怔,自己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当下虚心道:“范先生,若山上的土匪进村寻人,该如何应付?” “哈哈,简单简单,一刀一刀杀了就是!” “杀了就是?”仇九疑虑不解,有这么简单? “烦……”范进一瞪眼,口头禅就要脱口而出,可一看是仇大哥,急忙改口到,“那个,那个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此事既不急,也不重。土匪无恶不作,每次下山,往往到半夜才会回山,山上的土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现不对劲,等他们反应过来下山时,估计怎么也到后半夜了。而且寻人的土匪人数也不会太多,以仇大哥和五兄弟的功夫,对付他们就好比用牛刀杀鸡,完全不算回事。今晚派几个人到村口守着就行了,仇大哥尽管安睡好了。” 范进说的头头是道,仇九心下大安,暗自感叹:“有个军师就是好哇!” 对范进的好奇心大起,打了声招呼,远远找了张桌子坐下,向村子里的人打听范进的身世。 第99章 土匪进村 原来,范家一脉体质特殊,天生羸弱,连续几代都是单传。上天倒也公平,范家几代虽说都是人丁不旺,却人人聪慧过人。到范进这一代,范家依仗过人的智慧,已经积累下不菲的财富。范进的爹决心打破范家血脉体质羸弱、累代单传的魔咒,在范进刚三岁的时候就送他拜名师学武。没想到不久后,那个武师把范进送了回来,并告知范进天生的经络细小、体质不纯,不宜学武。范进的爹爹不死心,就想靠自己的力量攻克这道难题。于是不惜重金,收罗天下武学秘籍,医术宝典,让范进研读,企图破解这个范家的梦魇。没想到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倒成了茵。范家的魔咒没有去除,范进却凭着博闻强记的能力,成了远近闻名的鸿家大儒。于武学、医学,兼其他杂学样样精通。 有一回,范进那个没有拜成的师傅被人追杀,万般无奈之下,躲到了这个前徒弟的家里。范进问清了对方所使武功后,针对对手功夫的弱点指点了师傅几招,没想到收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结果。前师傅只用了不到五招,竟然杀了那个原本根本不是人家对手的敌人。 还有一次,范进爹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因生意亏本,债主逼债,寻上门来向范进爹求助。那人对范进爹有恩,范进不能不帮。范进让爹爹赊给那人一点本钱,告诉他夏天的时候,从内陆买羊贩到海边,冬天的时候,再从海边买海鲜贩到内陆。海边的人不养羊,每天吃海鲜也腻的很,羊肉在那里相当受欢迎,能买出很高的价钱。同样的,内陆的人对海鲜也是趋之若鹜,而且冬天气温低,海鲜不易腐烂,自然也能从中挣到不少钱。这样一来二去,只用了一年时间,那人就发了大财。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拿着挣来的钱去还债主的账时,却被告知早在一年前就被范进的爹替他还上了。 讲述的人举完这两个例子后,总结道:“小英雄你说,范家人是不是不仅聪明,还很仁义?” 仇九连连点头,兴趣盎然地接着听下去。 经过几件事后,范进的大名就传开了,因此不断有生意上的、武林中的、医馆中的,甚至还有官府中的人上门,许以高官厚禄,求聘范进。奈何范进心高气傲,视名利如粪土,至今也不肯出山。 后来,小巫山上突然来了一帮土匪。那土匪打听到范家颇有积蓄,就绑了范进,并开出了巨额的赎金,扬言若少给一个铜子,就要撕票。范进爹只好变卖了所有家产,并向亲朋四处举债,好不容易凑齐了数目,才赎回了范进。经过此事后,范进爹积郁成疾,得了一场大病,不久就死了。 再后来,土匪也听说了范进的大名,就想拉范进入伙。别说范进天生的疾恶如仇,就仅仅是害父夺财之仇,范进也断不肯助纣为虐。 仇九忍不住问道:“这里闹匪患,官府难道就不管吗?” “管?怎么管?到处都是土匪,官府哪里管的过来?这里山高皇帝远,是三不管地界,我们没少向官府报案,可官府你推我,我推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就是没派过一兵一卒。” 讲述的人最后道:“范进不肯去,山上的土匪就一次次派人来请,软磨硬泡,用尽了各种办法。乡亲们都很担心,就劝范进避一避。范进坚决不肯,说是他演算过,不久就会有贵人降临小巫村,剿除匪患,他要看着土匪完蛋。哈哈,还真让范博士说着了,这不?你们就出现了。”仇九问道:“范先生洁身自好,护佑乡里,这些我们都看到了,的确是个好人。只是让在下想不通的是,范先生似乎有点高傲得让人难以接近,开口必称烦死啦,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吧?也不知该不该问。”范进大才,仇九有意接纳为助力,自然想多了解点其人其事。 那人闻言摇头不止,叹气连连:“唉!这孩子命苦哇!这话儿怎么说呢?你想啊,先是身负先天疾患,被老爹每日逼着研读海量的书籍。后来小有名气啦,到处有人来请,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来求才的人,当真是软磨硬泡、恩威并施,无所不用其极,你说谁能不烦?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范博士也没有开口必称烦死啦。再后来,发生了两件事,对范博士的打击实在太大。第一件就是父亲横死,这个少侠已经知道了。” 说到这里那人抿了口水酒,接着道:“还有一件,范家屡代单传,范进爹就想让范进早点成婚,好为范家传宗接代。那时候范家有的是钱,消息一放出,上门说媒的媒婆、求结姻亲的家长络绎不绝,几乎踏断了范家的门槛,怎奈范进死活不答应。范家就这一根独苗,范进爹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想逼儿子太甚,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范进到临村探望朋友,偶遇一杨姓女子,范进对杨小姐一见钟情,非常满意。回来就让父亲央人前去提亲,范进爹对此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派了个媒婆去办。大家住的都不远,那杨姓人家自然知道范家门风严谨,家道殷实,哪能不答应,当即两下一拍即合,两家订了婚约,纳了彩礼,请了婚期,就只差迎亲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出了前面所说的那档子事,范父亡故、范家败落。杨家见此,立马退了聘礼,悔了婚约,将杨女另许他人。” 讲述**概也是深怜范进的不幸遭遇,又是长叹一声,端起仇九给自己斟的满碗水酒一饮而进,接着道:“那时候范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七八天水米未进。后来,我们实在担心,就破门而入,见范进骨瘦如柴,蓬头垢面,已经奄奄一息。经过大家伙一番救治,才拣了一条命回来。活回来后,这孩子虽说本性还在,但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不愿与人多打交道,一旦有人相扰,必定会说那句烦死了,烦死了。少侠,范博士满肚子的学问,情愿跟随你,那是你的福气,要珍惜啊。别的不说,就范博士遭受的这连番打击,换成旁人,不疯才怪。就算侥幸不疯,心性也会大变,从此悍不畏死,心狠手辣。两相比较,范博士这人,实在难得啊!就冲这一点,别说范博士只是口头说句烦死了,就是再过分点,乡亲们也不会记怪他的。” 仇九和那人一直谈着范进,直到很晚才入睡,被人叫醒时,天还未亮。 自离开鹰崖以来,仇九头一回没有在睡觉时放出意念探测,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醒来后,就觉得神完气足,酣畅无比。叫醒众人的是范进,说早饭已准备好,让大家洗漱一下去吃饭。仇九等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怪范进多事。大家连日赶路,一个个疲累的很,这种时候,吃饭难道比睡个好觉都重要? 用餐的时候,范进轻描淡写告诉众人,土匪进村找人来了。大家纷纷惊诧地看向范进,意思是“怎么不早说?” 迎着众人嗔怪的眼神,范进继续用一种云淡风轻、珠玑在握、万事不萦于怀,还稍带点做作的表情道:“这么看着我干嘛?多大点事呀!烦死了!你们尽管吃,等你们吃饱了,他们也到了,正好收拾这帮畜生。不就来了十个人吗?也不用仇大哥伸手,只五兄弟射几箭就得了。” 说完这些,范进好似意犹未尽,用教训人的口吻对着五兄弟道:“我说你们一个个,嗯?跟着仇大哥混,肯定也是经过大阵仗的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古人有言:泰山崩于前而不惊。这句话,当然是用来形容那些大英雄,伟丈夫的。看看你们的现在的样子,嗯?大惊小怪的,当得起这句话吗?咳,咳,当然,当然,仇大哥不算。”众人相见之初,范进被五兄弟一番揶揄,乘机找补一局。 五兄弟为之气结,老四攥了攥拳头,有一种揍人的冲动,若不是看这货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估计早动手了。没办法,低头吃饭吧!实在不想看那张白净得有些过分,三分像男人,七分倒像女人,虽英俊却掺了二分邪气的脸呀。 专心吃!狠狠吃!趟开肚皮吃!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老四第一个吃完,端起水杯嗽了嗽口,“噗”的一声,吐出丈把远,仿佛把胸中郁积的闷气都吐了出来。 “哎呀!你奶奶的,没长眼吗?撒尿也不看地方。” 却是土匪们这时正进院子,领头的人刚好被老四的口水喷了个正着。 老四刚才纵然有火,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可一点也不客气,闻言道:“就你这个肮脏玩意儿,迎风臭万里,比茅侧还茅侧,不撒你身上又到撒哪里?” 第100章 零敲碎打 “你大爷的,从哪冒出来的傻小子,猴不猴人不人的,会不会说人话?” “你大爷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茅侧就只有臭话。”仇九对老四顿时刮目相看,这家伙不仅脾气火爆,何时竟也变的这般伶牙俐齿?这话,真的能把人活活气死! 果然,土匪头目脸色黑青,“嘎嘣”一声,好悬把牙齿咬断:“爷送你上西天!”扑将上来,举刀当头劈下。 老四倒也机灵,躲到仇九身后,指着土匪道:“大哥,他打我!”那副委屈的表情,逗得众兄弟哈哈大笑。 那人一刀劈空,见众人发笑,越发恼火,怒眼环睁,满脸胡子都炸撒开,扑上前来,隔着仇九向老四一刀劈下,竟要将二人一刀劈成四截。仇九神色如常,不闪不避,待刀至头顶时,抬指弹向那人手腕。这一弹,仇九用上了内力,咔嚓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中,钢刀飞了出去。 那人脸色惨白,“哎呀呀”惨呼,仇九左手拳出,击在那人的太阳穴上,噗的一声,那人被一拳撞出丈远,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剩下的九个土匪,本是一副好整以暇看头目显威的表情,变生肘腋间,竟来不及害怕,各擎兵器一涌而上。五兄弟并未像平时一样退开,见土匪扑上来,各擎短剑,迎战上去。并非是五兄弟忘了仇九平时的战术安排,而是仇九知道这些土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意给五兄弟一个短兵相接的锻炼机会。五兄弟虽身量不高,但长在手长腿长,身形灵活,剑术在仇九的调教下,也是相当不俗,这几个土匪哪是对手?五兄弟蹿高伏低,指东打西,四方游走,半盏茶不到的工夫,九个土匪便被横七竖八放倒了一地。 早已赶来,在一旁助战的村民,不等仇九再发话,忽啦啦冲上来。躺倒在地下的十个土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变成了十坨肉泥,魂赴西天。 在一旁自始至终只动口没动手的范进,贱贱地双掌互拍,仿佛是亲自参加了一场大战后,拍掉沾在手上的脏东西:“烦死了烦死了!脏死了脏死了,赶紧的赶紧的,来几个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乘乡亲们打扫战场,仇九轻轻碰碰范进的胳膊:“范先生,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剿匪,咱们也该筹划筹划了。” “不急不急,山人自有妙计,一切交给兄弟安排,仇大哥就别操心了。” 无论对手实力如何,毕竟是以命相搏,稍有倏忽,便可能送了性命,仇九不敢不操心。而且一路走来,所遭所遇,事无巨细,仇九几乎都在其中掌控大局,操心也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仇九不知范进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想问又不好张口,不问又不放心。干脆以进为退,逼范进亮出底牌。 “范先生,咱们连续打了两个胜仗,依我看来,不如乘胜追击,今天就杀上小巫山,彻底把土匪剿了,以免夜长梦多。” 范进翻了翻白眼,烦死了三个字本要脱口而出,到底忍住了:“烦……,那个,凡事都要立足了解敌情。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哥对小巫山土匪的情况毫不知情,怎可轻易冒进?这第一,小巫山上的土匪多达百人,我们现在消灭了还不到二成。若冒然攻山,剩下的八十多土匪,凭借地利,居险而守,仅往下扔石头也得把我们通通砸成肉酱。第二,土匪经营小巫山也有几年了,山上遍布滚木雷石、陷阱路障等机关,外人很难靠近,冒然前往,难免会有伤亡。第三,即便我们侥幸攻了上去,山大沟深,林木茂盛,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之后我们抬脚一走,岂不要遗患于这里的百姓?只此三条,这件事,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听了范进一习话,仇九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按自己刚才的计划行事,自己兄弟很可能会有伤亡,小巫村的百姓也可能遭受灭顶之灾,这个代价是无论如何也付不起的。看向范进的眼神越发多了几分敬佩,虚心道:“那范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兄弟料定山下的土匪,必定会不断派出人马下山寻找失踪的人,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在这里先消灭土匪大部分的有生力量,然后生擒几个土匪做内应,骗开山寨门,把小巫山上剩余的土匪一网打尽。” “此计大妙!范先生真乃子牙再世也!”仇九自此对范进的智谋能力彻底放了心。 小巫村是土匪下山寻人的必经之路,土匪但凡有所动静,村子里的人自会第一时间知晓。 果然不出范进所料,天将擦黑的时候,由小巫山土匪的三当家亲自出马,带着二三十名喽啰,气势汹汹闯进小巫村,挨家挨户搜查失踪土匪。仇九等人藏身在一处预先选好的埋伏点,待土匪进入了伏击圈后,一阵箭雨过后,立马报销了二十多个土匪。战斗至尾声,村民四下涌入,仅是几声大喝,仅余的几个,就跪倒一片,缴械投降,当了俘虏。 范进判断,接连三批,四十多个土匪失踪,连一个回山报信的人都没有,土匪很可能会有所警觉。接下来必定会倾巢而出,只留少数人看家。而且这次来的土匪,警惕性会很高,想要消灭他们,不会再像前几次那么容易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在村外放哨的村民来报,小巫山上的土匪黑压压来了一大堆,正向村子里赶来。放哨的**致数了数,足足有五十多人。 仇九按照范进预先制定的计策,化装成一个庄稼汉,扛了张锄头迎了上去。还没走到村口,就见尘头起处,黑压压的土匪迎面扑来。仇九假装害怕,返身就跑。 “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 “嗖”的一声,一支响箭钉在了仇九身前的树上。仇九连忙停在原地,口中一连声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转过身来!”待仇九依言转过身来后,一个貌似土匪头子的人目露凶光,疑惑地打量着仇九:“小子,你是哪里人?怎么没见过你?” 旁边一土匪插话道:“这是我们朱二当家,小子,你要照实说,但凡有一句虚的,小心活剥了你的皮!” “好汉饶命呀!小的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啊。小的原是中原人氏,只因家乡发大水,父母都丧生在洪水中,小的沿途乞讨,半月前流lang到了这里。这个村子的徐新老汉,因见小的身子骨还可以,就招了小的做上门女婿。小的句句是实,好汉不信可以到村子里去打听。” “我再问你,你可曾在近二日见过山上的人没有?” “见过见过,小的见到过。” “哦……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快说!” “大王别急,小的这就说。先是有七八个山上的好汉来到小巫村,说是要请范博士上山入伙。因范进去了临村,他们紧接着就赶了去。再后来又来了约莫十个好汉,说是找前面那几个人回山的,在打听了之后,也赶去了临村。就在昨晚,山上又来了二十多个人,在打听之后紧接着也去了临村。昨晚后半夜,村里的狗狂吠不止,不大一会就听到人喊马嘶声。再后来,有几个人闯进了我岳丈的院子。来人共是三个,人人着刀中箭的,血乎乎的,伤得着实不轻。来人说是小巫山上的三当家,在临村中了官兵的埋伏,就逃出了他们三个。我岳丈是老实人,哪敢惹诸位英雄?一听是山上的好汉,吓坏了,赶紧把他们藏进了地窖,这才躲过官兵的搜捕。不过,这三个人所受的伤实在是重,除三当家外,另两个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三当家的看着还有救。” 土匪顿时炸开了锅:“二当家,二当家,这该如何是好?” “二当家,要不我们回山寨吧,官兵势大,我们居险而守,或者还有活路。” “二当家,要不小的先回山寨给大当家的报个信吧?” “都给老子住嘴!你们怎么知道这小子说的是实话?别上了这小子的当。” “二当家,这小子不是说还有一个人活着呢吗?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住嘴!住嘴!你以为二爷想不到啊!可万一这小子使的是诱敌深入之计,引诱我们进埋伏圈呢?” 仇九皱了皱眉头,暗暗佩服这个二当家的,临危不乱,倒是个人才。 二当家一双暴眼鹰隼般盯在仇九脸上,好半响一眨不眨。仇九假装害怕,瑟缩着侧开身子,似乎不敢正对二当家凶狠的目光。 “啪”的一声脆响,二当家扬手一巴掌打在仇九脸上。仇九担心引起土匪怀疑,既不敢躲闪,也不敢运内力抵抗,生生受了一巴掌,一侧脸颊火烧火燎的,嘴角渗出了血迹。 仇九强忍心头怒火,一只手捂着脸,嘟嘟囔囔,语带哭腔道:“二爷这是干什么?小的好心救了你们的人,不报答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打人?” 第101章 铲除匪患 “小子,二爷眼睛没瞎,脑子也不傻,怎么会相信你的一套鬼话?二爷问你,你一个庄户人家,口齿为何这般伶俐?一看就是个读过书的,不是官府的探子又是什么?”那时候的人,种地的很少读书,读书的也鲜少种地,泾渭分明,也难怪二当家的会怀疑。 “二爷,小的实在冤枉。从前小的也是大户人家的人,读了点书有什么稀奇?若不是那场大水,小的说不定早已当上官差了,又怎么会流落到贵宝地,以至于落泊如斯?” 旁边一土匪名叫朱明,是二当家的侄儿,也只有他才敢在朱二当家面前插话,此时帮腔道:“二当家,这小子看面相老实巴交的,也不像是官府的人。更何况三当家还活着,咱们过去对质一下不就都清楚了?若这小子说的是假话,到时候再收拾他也不迟。”又附耳道,“叔叔,山上不是一直缺个军师吗?我看这小子就不错。” 朱二当家思忖片刻,吩咐道:“小的们,都给二爷我精神着点,小心有埋伏。”又嘱咐朱明,“朱明,把刀架这小子脖子上,让他头前带路,但凡发现不对劲,立马结果了他!” 那个叫朱明的土匪依言把钢刀架在仇九脖梗上,用力推搡了仇九一把,喝到:“走!” 仇九故意趔趄了一下,身子向前栽歪,差点扑跌在地。引得旁边一土匪嘲笑道:“看着倒挺壮实的,却原来是个锈花枕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那么书有什么用?”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终致斯文扫地,不复周礼,奈何啊奈何!”仇九小声嘟囔,爽性把一个落泊书生的酸腐模样演得足足的。 朱明照仇九屁股上轻踢一脚,笑骂:“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的牙都快酸掉了,赶紧的,等找到三爷回到山上,我给你找几个女人,好好治治你这个迂腐病,哈哈。” 朱明的话引得众土匪一阵哄笑,纷纷打趣仇九。仇九装作窘迫,低头在前面带路,走了不到二百丈,仇九停下,指指一座院落道:“诺,这就是我岳丈家,你们的三当家就在堂屋里躺着养伤。” 朱明一推仇九,喝令:“叫门!” “岳父大人,山上二当家来看三当家啦,开门呀!” 院子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过后,大门“吱呀”一声向里打开,徐新老汉迎了出来。 “哎呀,你们可来了,可把老汉我急坏了,三当家的情况看着可不大好哇,得赶紧找个大夫瞧瞧。” 二当家冲一名土匪努了努嘴:“进去瞧瞧。” 那名土匪进去后不久就又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嚷叫:“二当家,真是三当家呀,受伤不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二当家这才放下心来,向身后挥一挥手,当先进了院子。紧走几步进得堂屋,就见三当家浑身是血躺在土炕上,看向自己的眼睛仿佛有话要说,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二当家只当是三当家受伤过重,不能说话。此时心焦如焚,屋内光线昏暗,对三当家频频眨眼传递的暗示竟没看到。 只到近前,朱二当家才看清楚,三当家满是血沫的口中竟然没有舌头!朱二当家震惊之余,这才注意到三当家眼中的暗示。朱二当家反应倒也奇快,宝剑舞出一朵团花,护定周身,向后一纵,跳回了院子中。举目一瞧,只见大门紧闭,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不少都被关了进来。仇九和徐姓老者还有自己的侄儿朱明已经不见人影。四周院墙上,屋顶上,树上不断有箭带着啸声射来,院子中的五十多个土匪不断有人中箭,惨呼着倒地。朱二当家心都凉了。暗自后悔:“完了,完了!没想到千般小心,万分提防,到最后却还是上了个大恶当。” 朱二当家挥剑打落射来的箭,高声呼喝:“快,快,都退到屋子里!”躲避四处射来的冷箭,朱二当家此时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但一时一势,有时貌似正确的选择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 尚能行动的二十余个土匪退进屋子,原本埋伏在院落四周的仇九、范进、五兄弟和几十个青壮村民,也紧跟着进了院子。老大快速上前,从外面将屋门落了锁,其余四兄弟,各持短剑,守在两扇窗户下面,防备里面的土匪狗急跳墙,从窗户向外冲。范进一声令下,众村民将早就预备好的干柴搬了过来,堆放在屋子四周。未几,冲天火起,屋子中惨呼连连,想从窗户逃生的土匪不是被五兄弟杀死,便是被逼了回去。很快,大火引着了房梁,穷苦人家的屋顶本就盖的不结实,皆是细梁窄木,蓬草覆盖,这一着火,不到二盏茶的工夫便坍塌下来,将一帮土匪彻底葬在了火海中。 仇九没想到战斗竟如此轻松,弹指间,五十多个土匪灰飞烟灭。自己除了诱敌和生擒朱明外,其余的只需袖手旁观,尘埃便已落定。对范进的钦佩,多到简直无以复加。 范进看着群情振奋的村民,高声道:“烦死了烦死了!都别吵吵了,听我说。” 小巫村的村民每家每户都曾深受土匪的祸害,如今笼罩在心头好几年的阴霾散去,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一个个都是兴高彩烈。此时再从范进口中听到标志性的“烦死了”三个字,再也没了从前腻歪的感觉,反倒凭空多出了几分亲切,“哈哈”笑声中,皆安静下来。 “经此一役,山上的土匪已经不多了,但为防备他们得到消息后有所提防,所以事不宜迟,现在就立即出发,把小巫山上残余的土匪彻底剿灭喽。村子里十六岁至五十岁的男子随同前往,把土匪这几年抢的财宝运回来。其他的人都留在村里,先把土匪的尸体掩埋喽,再帮着徐新老汉重建家园。听清楚了吗?” 在场的二三百人轰然一声:“听清楚了!”其势甚雄。 仇九和五兄弟心头震憾,感佩良多。人人都在想,天下之大,似这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日苟延残喘,急待相救的老百姓,何其多啊! 上山剿匪出乎意料的顺利。先是朱明带路,连续叫开了三道山门。把守山门的三道岗哨,每道一个土匪,全被五兄弟用短剑悄没声地都解决了。 再往上走,来到了土匪的聚义厅。大当家的正值心急火燎,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闻听朱明回山报信,一叠声的吩咐:“快快,叫他进来回话!” 还没等朱明站稳,大当家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了一连串问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二当家,三当家人在哪里?其他人呢?” 朱明脸上变颜变色,嗫嚅着说不出话。大当家感到有疑,这才注意到随后跟进来的仇九一行人。 “你们都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仇九觉得完全没必要回答一个将死之人的问话,也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向这帮只有微末功夫的人出手。举起右手挥了挥,动作潇洒至极,颇有些大将风度。五兄弟收到信号,箭无虚发,聚义厅中的十几个土匪,包括朱明在内,喘息之间尽赴黄泉。 众人随后对小巫山进行了一番彻底搜查,确保没有残余土匪,以免有漏网之鱼,给小巫村留下后患。 小巫山上有现成的牛马和马车,牛车。大伙将土匪这几年搜刮的金银、粮食、衣服等财富找出来,足足装了五十余车,通通运了下山,随后放了一把大火,算是彻底捣毁了这个匪巢,消除了匪患。 小巫村这几天就像过年一样热闹,人人红光脸面,个个喜气洋洋,仇九几次欲辞行,都被村民生拉硬拽拦了下来。仇九深感百姓的盛情,可是家仇如山在肩,敌人如蛆附骨,无论哪一条,都不得不走。在仇九的一再坚持下,小巫村百姓终于妥协。决定今晚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为仇九和范进等人办一场送别宴,第二天一早再送大家北上。 送别宴的举办地点就选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方圆近百丈的空地上,摆了二十余张大饭桌,场面甚是宏大。 宴席半途,面热耳酣之际,仇九起身,朗声道:“乡亲们,仇某不才,有几句话想对众位父老讲,不知可否愿听?” 不得不讲!如果可以不讲,仇九倒宁肯一字不说。在轰然一片叫好声中,仇九的话不多,很简要,态度也很谦卑。大致意思讲了二个:一是若官府事后问起,是谁剿灭了小巫山土匪,只推说是个过路的大侠仗义出手就好,千万别提自己等人的名字;二是遭土匪祸害的,不止小巫村一个村,还有周边很多村,希望在分配这些财宝时,能留出一部分,救助周边苦难的人家。 族长代大家答应下来,仇九落座,看到对面范进向自己挑了挑大拇哥,猛然想到一件事,又站起身来,道:“众位乡亲,仇某还有件事想要托付大家。” 第102章 五兄弟身世之谜 “仇少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下刀山,下火海也要替少侠办了!”众人慨然相允。 仇九道:“这件事,倒与仇某无关,仇九是想托大家帮范进范先生办件事。” 族长道:“范博士也是我们的恩人,况且都是乡亲,他的事便是大家的事,仇兄弟但说无妨。” “那好!我要你们去往临村,与杨姓女子家人说知,范先生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必定衣锦还乡!仇某要他们答应一件事,在此之前,杨女不得另嫁他人!而仇某给他们的条件只有一个:五百两黄金的娉礼。另外,所有因此事而来的麻烦事,仇九都可为他们解决。”仇九想到了藏在锁龙谷中,钟爷爷所赠财宝,而并非爹爹给的那张藏宝图上的财富。赠图人当年曾交代:那些宝藏,只能用来充作对抗匈奴的军资,不得挪作它用。钟爷爷和茵儿会支持我的,仇九如是想。 仇九话音尚未落地,人群中便暴发出一阵惊呼声,五百两黄金!这个数字,够一个县的人吃一年的!杨家好福气啊! “这是好事呀!范博士与那杨家女儿两情相悦,真的是门好姻缘。仇少侠放心,明天我就差一个会说话的人,带着重礼去杨家说定此事。”仇九开出的条件很优厚,族长答应的也很痛快。 越俎代庖,也不知当事人是怎么想的。仇九瞥一眼范进,见某人埋头吃菜,脸上红云彤彤,眼角泪迹也没能瞒过仇九的鹰眼。 第二天,仇九、范进和五兄弟告别小巫村百姓,出发北上。按照范进分析,官府对通缉仇九一事似乎十分重视,相信用不了多久,通缉文书这会送达这里。为了避开官府通缉,只有取道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若实在避不开,再另寻办法。小巫村向北,八百里都是绵延的山区,山路崎岖陡竣,马匹难以攀登,所以众人也不用马匹,徒步而行。 一路上,仇九将自己这几年所经所历,包括张家一案原原本本讲给范进听,丝毫没有隐瞒。而范进几句不太多的话,让仇九对范进愈加佩服。 对于仇九先去漠北,再赴京师的决定,范进表示肯定。并指出,仇九目前实力还很弱小,根本没有与仇家正面交锋的本钱,像现在这样迂回而往,给仇九争得了壮大实力的时间,实是上策,若是直取仇家的巢穴京师,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于钟万手,对于杨笑天,对于龙霖和暮景等诸位名家好手,范进皆闻其名;对于《乾坤剑法》和《摘叶飞花》等常人闻所未闻的神功秘籍亦是了若指掌。甚至对于仇九随身携带的,钟万手所赠的各种丹药,范进也是如数家珍,并对丹药的品质啧啧称奇。再后来,谈到吴王参和五兄弟,范进的一番话让仇九和五兄弟皆既大开眼界,又深感震惊。 据范进讲,但凡参类,皆具五行,都是大补之物。只不过,吴王参相比较于其它人参,其五行特性更加纯净厚实,所以才会有近乎逆天的效果。吴五参生长初期,也会与其它人参一样开花散叶,区别的一点就是其根须在初期小到肉眼微不可察。待金木水火土五行中,其一行得以圆满时,便会生出一须,直至五行皆出,这个时候,也是吴王参食效最佳的时候。但正如“既从尘中来,还须尘中去。万物俱虚幻,唯有五行真。”吴王参成熟之时,也就是其幻灭之期。所有从天地中汲取的天地五行灵气,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重新发散回归于天地。若不能在此期间服用,宝物就会成为毒物。 说到五兄弟,范进道:“当初五兄弟的娘亲在机缘巧合下吃了一枝五须的吴王参。那时候五兄弟的娘亲生命机能几近消耗殆尽,体内的五行精气即将散灭,服用了五须的吴王参后,吴王参中蕴含的五行精气被其悉数吸收,化成生命力,才会保住性命。你们虽然也同样食用了吴王参,但由于体内原本就存在五行精气,又岂能与五兄弟娘亲体内五行精气的纯净相提并论?也因此,五兄弟娘亲孕育五兄弟时,将体内的五行精气分别赋予了五兄弟,所以五兄弟才会各自表现出金、木、水、火、土的属性。其实,五兄弟的娘亲并非死于生活窘迫,而是因其生命力已经悉数转移到了五兄弟身上,能在生下五兄弟后,再存活多年,已是上天眷顾了。” 听着范进的话,想着死去的娘亲,五兄弟不觉潸然泪下,很是悲伤。范进道:“你们也不必太伤心,你们的娘亲已经化身成了你们五个人,每个人都是你们娘亲的一部分,你们活着便是替你们的娘亲活着。你们五人,实在要比同胞兄弟还要亲上不知多少倍,今后更应该兄恭弟敬,相互照顾,如此才能不辜负你们的娘亲。” 五兄弟含泪点头,皆对范进能明白道清自己的身世满怀感激。老大道:“范先生,我们兄弟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范进笑道:“都是兄弟,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不过你们真要感激的话,回头再路过吴王山时,给我也采一枝五须的吴王参也就是了。” 五兄弟点头不迭。仇九暗忖,范兄弟身有顽疾,说不定也是体内五行不全的原因,这吴王参还真对他的症,当下暗暗存在心里。见气氛有些伤感,仇九开玩笑道:“范先生,听你讲了这么久,怎么你那句口头禅倒一句也没听到。” “烦死了烦死了,我不想烦死了,你们倒想烦死了,大哥,到底谁喜欢烦死了?”范进佯装恼怒。 大家被范进一叠声的“烦死了”逗得哈哈大笑,五兄弟更是手指范进,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来。 范进忽然正色道:“大哥,我看你对五兄弟老大老二的相称,这也不是个事呀,该给五兄弟取个名字才好。” 五兄弟原本的名字是他爹取的,叫什么大怪,二怪,一直到五怪。仇九觉得有辱人之嫌,便不肯以他们本来的名字相称。但是人总得有个名字,仇九正为此烦恼不已,听范进如是说,正中下怀,请教道:“那范先生看,该给他们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范进道:“依兄弟之见,五兄弟既然姓王,又各具五行之一属性,索性就从老大开始,依次叫王金、王木、王水、王火、王土,大哥看如何?” “我看挺好,只是不知五兄弟可满意?” 五兄弟兴奋莫名,拍手齐声称好。范进又道:“还有大哥,你以后别再一口一个范先生的叫了,显得也太生分了,以后就叫我范兄弟或兄弟都可以。” “但范先生年长,这样称呼似乎不妥。”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啦,所谓达者为先,能者居之,又何必拘于俗礼?大哥武功高强,一身正气,这个大哥完全当得起。” “那好吧,大哥若再谦让,反而虚套了。范兄弟!” 一句“范兄弟!”好悬没把范进的眼泪叫出来,心情激荡,半天才应了个“哎!大哥!” 再往前走,翻过一道岭,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哭声。此处山大高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仇九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侧耳细听,终于确定无异。 “范兄弟,前面难道有村子?” “不应该吧!若有村寨,这里应该能看到人迹,可是大哥你看,此处林木茂密,到处是飞禽走兽,连条羊肠小道都看不到,不像是有人家的样子。大哥因何有此一问?”范进没有一点内功,仇九能感知到的,他却不能。 “我听得前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的哭声,离此也就百多丈的样子。既然没有村寨,那哪来的孩子?真是奇怪!” 老大王金道:“大哥,不会是妖精吧?小弟听说,妖精就喜欢变化成小孩的样子,专门吃那些过去查看的路人。” “大哥,小弟也听说,妖精都是女的,而且很漂亮,咱们让仇大哥捉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老二王木打趣到。 “二弟,你是不是觉得大哥不娶,挡了你的道了?因此想早点给大哥胡乱娶个大嫂,你好早点娶媳妇,是也不是?”王金脑子反应不慢,反唇相讥。 范进在一旁听得只皱眉,并非因为两兄弟斗嘴逗趣。仇大哥也是大哥,王金也是大哥,这事,听的可够乱的。 仇九笑道:“你们两个,都别争了,我听得是俩孩子哭,那就说明有两个妖精,等大哥捉住了她们,一人给你们婚配一个也就是了。” “不和你们说了,我们到前面先看看去!”众**笑,王金和王木大窘,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干脆脱离众人,率先而行,去查看情况。 “喂!你们俩个,手脚轻点,别把漂亮媳妇吓跑了,那你们就只能打光棍了。”和众兄弟在一起,范进心情无比愉悦,竟也开起了玩笑。 不过,王金和王木二人闻言,当真放轻了手脚。后面几人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这二位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怕吓跑了媳妇? 第103 符禄的罪孽 荒郊野外,孩童啼哭,虽有些不正常,可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所以仇九等人仍走的不疾不徐。盏茶不到工夫,王金、王木二折返了回来,脸上作颜作色,王金道:“大哥,真是俩个孩童,一男一女。” “大哥,二哥,烤肉会有,媳妇也会有的,不用这么失望吧!”王水见二人表情有异,以为他们真是奔着媳妇去的。 “被绑在树上了!”王土对老三的话好像没听见,接着来了一句。 这就透着不正常了,仇九蹿了出去,回头还补了一句:“照顾好范兄弟!” 分开荆草丛,仇九看到,一棵伞状的大树上,并排绑着两个孩童,正嚎啕大哭不止。大树背后,是新起的一座山神庙,大树之前,摆放在三个馒头和一只陶罐,陶罐中插着已经烧了大半截的香烛。这时,其余六人也赶了上来,范进皱眉道:“看这样子,这是在用活人献祭啊!” 仇九和五兄弟都没听说过什么叫用活人献祭,闻言看向范进。 “活祭是人们献给凶煞享用的东西,一般用家禽家畜献祭,虽然也有用活人献祭的,但是很少。因为要投其所好,所以活人一般选择童男童女,以乞求凶煞不来祸害一方百姓。” 王土毛骨悚然,小声道:“怎么还不见凶煞出来?” “就快了,等香烛燃尽,凶煞就要出来吃人了。” “那还等什么?再迟这俩孩子就没命了!”王火作势就要冲出,被仇九一把拉住。 “先别急,再等等,等凶煞出来我们再动手,不除了正主,救下这俩孩子也没用。等我们走了,这里的百姓还是得用童男童女来献祭。” 日正当头,密林中闷热而潮湿,两个孩子哭的久了,疲累加上脱水,渐渐没了力气,从大声嚎啕这成了小声抽噎。香烛烧的不紧不慢,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终于轻吐出最后一口青烟,熄灭了。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贯注等着凶煞的现身,准备随时出手救援两个孩子。 山神庙里“噗”的一声轻响,腾起一大团黑色的烟雾,烟雾弥漫间,一只体长足有丈半长的怪物,从庙中蹿了出来。这怪物,通体漆黑如墨,间杂有黄色的条纹,粗状的尾巴垂在身后,硕大的脑袋足有三尺,两只碗大的眼睛,黄色的眸瞳凶光毕露。簸箕般血盆大口,两排森森利齿,血红的长舌垂在嘴角外长达一尺。脑袋正中,黄色的条纹勾勒出一个王字。 这分明是只老虎嘛!怎么这么大的体形!怎么会通体漆黑如墨!眼睛怎么亮如晃眼!众人正在惊疑间,黑虎两个纵跳,来到绑着两个孩童的大树下。“啊呜……”黑虎低吼一声,张嘴咬下。 “快救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仇九的一支潜鲛箭,五兄弟的五支羽箭,不约而同射向虎头。潜鲛箭穿脑而过,五支羽箭钉在了黑虎头上,黑虎浑然不觉,在大树前低头咬噬,再抬起虎头时,树身上已经不见了那一对儿童男童女。 仇九大惊,一个纵掠,“噌”的蹿了过去,天龙剑一挥而下,将一颗硕大的虎头一剑斩落于地。想像中的鲜血飞溅并没有出现!虎躯不倒!脖腔不见血肉! 这诡异的一幕震惊了众人,正在愣神,那失去了虎头的黑虎却转身向庙中逃去。仇九醒觉过来,一个纵跳,便追到了虎尾,天龙剑横扫,将黑虎的两条后腿一剑斩断。“啊!”的惨呼声中,鲜血飞溅,从硕大的虎躯中滚落出两个人来,虎身委地,明显瘪了下去。再看从虎腹中滚出的二人,一人齐膝以下尽没,鲜血兀自汩汩而出,脸色煞白,惨嚎连连。另一人滚倒在地,双臂间,犹抱着那两个被黑虎吞入肚腹的孩子。 众人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山神黑虎,分明是俩个扮成黑虎,骗取童男童女祭祀的大活人啊! 那个未受伤的人,将怀中的孩子往旁边一推,腾的从地下翻身跃起,抽出腰刀,向众人扑来。 “留活口,别放箭!”仇九出言阻止已将箭上弦的五兄弟,左手曲指一弹,一枚铁蒺藜迎着那人前扑的身子,打在了他的麻穴上,那人翻身倒地。 王火王土冲上前去,抬脚在那个被打中麻穴的人身上一通乱踢,将地上的俩个孩子抱了回来。也不知这二人对孩子对了什么手脚,俩孩子此时不哭不闹,双眼紧闭,好像睡着了一样。此时,那个两只小腿尽断的人,身上的血似乎已经流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家深恨此二人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滔天恶行,无人上前相救。 仇九一把薅住被制了麻穴人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这人身形奇高奇瘦,像一根竹杆,比仇九整整高出半个头去。轻“咦”声中,仇九视线被瘦竹杆胸口上的一幅图案吸收了过去。只见此人黑衣短襟打扮,左胸衣襟上绣着一个血红的“五”字,这个“五”字每一笔都似浓醮血水写就,笔划边缘参差剑凸,就像四张尖牙血嘴。仇九记得清楚,在柳树口镇时,曾与五台圣宗的四名弟子打过一番交道,那四名弟子,人人胸前,都锈着这样一个“五”字。 “他妈的长这么高!”仇九将瘦竹杆推离开一臂距离,仰视他人的感觉很不好。 “大哥,站上面说话。”王火机巧,搬过块石头来。 仇九站了上去,感觉好多了,问道:“你是五台圣宗的人?” “什么五台圣宗,在下没听说过!”那人面上惊恐,眼神闪烁。 “砰”的一声,瘦竹杆门牙尽落。 “看到地上那人了吗?我可以告诉你,若不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你会比他死的更惨。”仇九换左手卡在瘦竹杆咽喉上,右手抽出天龙剑,放在那人左耳根上,轻轻向下一压,那人耳朵根被豁开了半寸,鲜血像一条红色的虫子,蠕动着顺颊而下。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面对危机,很多人习惯往好处着想,总以为可以安然渡过,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仇九深知其理,第一时间便打破了瘦竹杆的幻想。 “小的的确是五台圣宗的弟子。少侠,听小的一句劝,千万别与我圣宗为敌,只要少侠……” “少废话!五台圣宗算什么东西!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小爷早晚有一天灭了它。我问你,你们要这些童男童女有什么用?”仇九对五台圣宗没什么好印象,打断了瘦竹杆的话。 “少侠,我们五台圣宗是在做善事,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啊!” “我要听实话!”不待瘦竹杆说完,仇九将他左耳一剑削了下来,剑身横着自他头顶掠过,削掉了此人发髻,放在了他的右耳根上,嵌入半寸。一条红色的虫子,蠕动着顺右颊而下,头发披散下来,状似疯魔。 瘦竹杆身体下坠,仇九卡在其咽喉上的左手一松,此人顺势跪了下来,想磕头但麻穴被制,只能一个劲地哭告:“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什么都说!”经过两个回合交锋,瘦竹杆的意志彻底被打跨了,竹筒倒豆子,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五台圣宗下设十大分堂,其中有个修元堂,堂主符禄,以修炼内功见长。符禄修炼内**门甚是歹毒,专门靠汲取童男童女的先天元气来增加自己的修为。孩童自身元气得至母体,甚为纯净,很容易被吸收,一旦成人,体内元气转而驳杂,若强行汲取很可能产生犹如中毒般的症状,又与走火入魔有几分相似。孩童先天元气虽然纯净,奈何量太少,需要大量童男童女才堪所用。因而,符禄便派出手下弟子,满天下大量收罗童男童女,供其练功。那些被符禄汲取了元气的孩童,无一例外都会变得形容枯槁,精神萎顿。但符禄仍不肯放过他们,再将他们赏赐给堂内有功弟子,供他们继续汲取,直至这些不幸的孩子体内元气尽失,元神俱灭,成为一具干瘪的尸体,才会扔掉。 众人听得睚眦俱裂,真想不到天下竟还有这般禽兽不如的人,王火冲上前来,短剑挥处,瘦竹杆人头落地。 “狗!狗!畜牲!畜牲!”王火依旧不解气,在瘦竹杆的尸身上又踢又踹,踢一脚,骂一句。 “你们俩个,出来吧!”仇九拦住气疯了的王火,冲一处茂密的树丛后喊道。 众人讶异间,各擎兵刃戒备,不知仇九何故如此,难道这里还另藏着敌人?未几,果见那处树丛一阵晃动,钻出来俩个篷头垢面的男人。这二人,虽还在壮年,却已是满面风霜,双目混沌,佝腰弓背,一看便知是俩个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农人。 “这俩个孩子是你们送来的?” “是,是,不,不!我们是替周围几个村子送过来的。这两个人假扮黑虎,为害乡里,我们没办法才修了山神庙,又用童男童女向他们献祭。” “撒谎!我问你们,孩子送到了,你们为何不走?难道就不怕黑虎吃了你们吗?” 第104章 聚灵之地 “怕!怎么不怕,可是黑虎不让我们走,它如果对祭品不满意,我们还得把孩童带回去,另选好的送来。”农人并不怯场,回答问题条理分明,看来说话的这人还是个肥胆,不然也不敢揽下送孩童入虎口的差事。 “胡说!黑虎不会说话,无法与你们沟通,你们如何知道该怎么做?”仇九瞪眼挑眉,口气严厉,要把俩个孩子交回去,必须证明眼前的农人真实身份。 “哎呀好汉,小的可不敢瞎说,我们庄上有个贾神仙,用孩童献祭、等在这里看黑虎是否满意,这些法子都是他教的,好汉若不信,可以跟我们到庄里问问。” 看来这俩农人倒没说假,仇九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该问下去。范进接上了话茬:“你们现在知道了,山神黑虎是假的,那个贾神仙一定得了这两个假扮黑虎人的好处,才会替他们说话。他让你们等在这里,就是要你们亲眼看到黑虎享祭的场面,好让你们相信黑虎之事是真的。回去后,你们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知道知道,我们把真相告诉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庭,他们非活剥了他的皮不可!” 仇九见二人随问随答,张嘴便来,并无丝毫思考和迟疑,知道所言不虚,在范进说话的时候,来至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俩孩童面前,搭手一查,便知被人点了昏睡穴。暗运真气,元气所至,冲开了孩童被封穴道,两个孩子“哇,哇”哭着醒了过来。仇九将孩童交与两个农人,二人千恩万谢,高高兴兴抱着俩孩子回去了。 “大哥,这五台圣宗是什么玩意,怎么如此歹毒?”王火怒犹未消,在路上问道。 仇九将自己在柳树口镇与五台圣宗弟子恶战一事,以及青城派万长老所讲五台圣宗的那些话悉数讲了一遍。 “看来五台圣宗来头不小,其志也必定不小。所谓正邪不两立,仇大哥将来难免会与他们一战,这可是个硬茬子啊啊。”范进道。 “五台圣宗无恶不做,不断扩张势力,实已成为武林大患,即便他们将来不惹我,我也要找上门去,看看这个宗派到底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几人边说边行,忽觉空气清新,浑身舒泰,不由驻足打量,但只见,山泉淙淙、林木茂密、叶肥花艳、兽走禽飞,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几人的呼吸都为之畅快无比,连日跋涉的疲劳顿消。 五兄弟横七竖八躺倒在山泉边的草地上,舒展开四肢:“真是好地方,不走了,不走了。” 王金抬起脸来征询仇九的意见:“仇大哥,兄弟们就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如何?” 仇九任督二脉已通,对灵气充盈之地特别敏感。一到这里,就觉得神清气爽,四肢百骸、全身穴位隐隐突跳,知道此处是修炼元气的好地方,也有在此小驻的打算。 未及答话,就听身旁的范进道:“仇大哥,依兄弟看来,此地前有案山、后有靠山、左侍青龙、右伏白虎,中间小溪通幽,满目山清水秀,确是一处上上的聚灵之地。这种地方,灵气充裕而阴阳平衡,乃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修炼元气之所,值得在此多盘桓几日。” 仇九直接被范进的博学震惊的目瞪口呆。仇九清楚地记得,在鹰崖的时候,龙前辈曾经讲过:“但凡灵气充足,阴阳平衡之地,植被都很茂盛,最适合武者修炼元气。”这种武道高端知识,并非任何人都可轻易获知。范进并非习武之人,却对此了解的这般透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指出了灵气聚集之地的地形特点。 “仇大哥,你要是不答应,小弟就不走了,除非把我抬着走。”看到仇九迟迟没有作答,王火耍起了赖皮。 仇九没理王火,抬头看了看天际越滚越大的乌云,自言自语道:“就快要下雨了!”冲躺在草地上假寐的王土喊道,“王土,四外转转,看附近能不能找个避雨的地方。” 聚灵之地雨水也多,仇九估计在此停留的时间不短,总不能让大家每天餐风露宿吧,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解决住的地方。 “仇大哥,离此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处山洞,可供安歇。”王土出去转了转,多半个时辰后返了回来,仇九皱了皱眉,十多里?来回就是三十里,时间都lang费在路上了,而且雨说来就来,这以后,往返路上也免不了被淋。看看天色向晚,而且大雨就快来了,仇九道:“今晚就先去那座山洞歇,明天再做打算。” 在王土去找山洞这段时间,仇九一直在观察就个风水宝地。待王土带回令人失望的消息时,仇九已经有了计较。 五兄弟赖在上面不肯起身的那片青草甸子,约几百丈方圆。一条约三尺余宽,南北流向的清澈小溪从草甸正中穿过,草甸的东坡是缓缓升高的山地森林,西坡是一道高约四五丈的土坎。溪水,可供随时取用;草地,可供众人修炼;土坎,可在其上掘洞穴居住。 仇九想起自己无缘谋面,却恩深似海的先师杨笑天,曾凭借一把天龙剑,在葫芦谷中的石壁上挖出七个石室的事。那道土坎看上去像是质地密实,不易坍塌的白土,正好适宜挖洞。以天龙剑的锋利,再配以元气,相信切割起来不会比切豆腐难多少。 第二天大家重新返回聚灵之地后,仇九把众人召集起来,进行了一下分工:仇九负责掏洞,王金、王木、王火负责搬运挖出来的土石料,王水和王土负责在小溪下游用三兄弟运过来的土石料彻一道小堤坝,以供众人洗澡。范进身子单薄,负责指挥和协调。 天龙剑削铁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挖土了,简直是用牛刀杀鸡,工程一开工,仇九就明白,根本就不需要元气的加持。“嚓”,体会着天龙剑上传来的轻轻触感,轻松无比,仇九先小块小块掏出,待切割出足够的腾挪空间后,横切三尺,竖切三尺,再从背后截断。双手一用力,一块三尺见方的土块被抽了出来。后面负责搬运的三兄弟也是练家子,但几百斤的份量,每次都得两人抬着运走。 仇九动作很快,基本上是十息工夫,就会掏出一块三尺见方的土块,半柱香的功夫,一座六尺见方的土洞就基本成型。遇到这么一位速度快到变态的大哥,后面负责搬运土石的三兄弟叫苦不迭。刚刚掏出了五个洞,就纷纷围过来献殷勤。 “大哥,累不累?小弟给你擦擦汗。” “大哥真厉害,我们吴王山里的大野猪,五百多斤呢,也没大哥掏的快。” “大哥大哥,水来了,喝点水。” …… 仇九听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吹捧,直翻白眼,明白三兄弟有些扛不住了,不过自己也的确有些疲累。 “大哥若说接着干,你们几个是不是就要用老鼠打洞夸大哥?” 三兄弟讪讪笑着,去下游看王水和王土筑水坝的情况。老三和老五一个水性,一个土性,修筑水坝可谓物尽其才,那水坝砌得又齐整、又结实,连一滴水也没漏出去。 仇九走到范进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心思重重,愁眉不展的范进,仇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说:“范兄弟,我知道你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眼睛若老盯着身后的话,会栽跟头的。” 范进明白仇九已经从小巫村人的口中,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当下也不遮掩,坦诚道:“仇大哥,小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所谓先天体弱,本就非人力所能为,家财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这些事小弟从未放在心上。杀父之仇,仇大哥也帮助小弟报了,就连小弟的亲事,仇大哥也虑到了。按说,小弟应该再无遗憾了。只是那杨家人当初悔婚时,也曾提到小弟身有顽疾。先别说人家势利,小弟也实在不愿因此事让杨姑娘身后凋零。可是,小弟此心所属,只有杨姑娘一人,错过了她,小弟也只有孤独终老了。这是个死结啊!每想起这事,小弟就心烦的很。” 仇九道:“天无绝人之路,范兄弟定会好人有好报。男子汉大丈夫,要活得洒脱,对于那些人力所不及的事,该放下就放下才是。” 范进道:“小弟记下了。” 仇九笑道:“大哥见你对那位杨姓姑娘念念不忘,怎么样,给大哥说说?” “小弟既然认你为大哥,自然没什么事是不可说的。只是小弟此时心绪不宁,容后必当一一告知。” 仇九也没强求,看看歇的也差不多了,起身招呼五兄弟继续开工。 天近傍晚的时候,打洞穴和筑堤坝的工程终于宣告完成。大家看着土坎上一溜排开,六尺见方的七个洞穴,在心里默算着浩大的工程量,一个个咂舌不已。王土不知三位兄长把仇九比作大野猪的事,用满含钦佩的口吻道:“仇大哥,你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吴王山上的大老鼠也比不上……” 第105章 范进升任武术教头 “停!”仇九赶紧叫停,“你们几个要真是闲得慌的话,去收集点软草树叶铺上。” 山中的白天短,等把安乐窝做好,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堤坝中蓄积的溪水尚浅,大家凑合着在溪水中擦洗了身体,吃了点干粮,钻进洞穴中。身子下软软和和,被子里一点点温暖起来,每个人都感觉无比惬意、舒泰,十几天来连续跋涉所积攒的疲累顿时消了一大半。 第二天,仇九照例卯时起床,知道兄弟们这段时间劳累,没再像之前那样催促大家起来练功。独自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内功后,进了林子,准备打点猎物,让大家打打牙祭,彻底恢复体力。也许是因为此地灵气充盈,动物多,总之仇九运气还不错,进入林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打了一头足有二百斤重的野猪,足够七个人吃好几天了。拣柴、搭架子、升火、开烤,一个时辰后,烤肉的香味四处弥漫时,已经日上三竿。 仿佛吹响了起床号,五兄弟抽抽着鼻子,嗅着空气中四处弥漫的烤肉香味,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好香啊!” “快起快起,仇大哥烤好肉了。” “老五,猴急什么?光着屁股就出来了。” “就是就是,太栽我们兄弟的面子啦。” “老二,别说老五了,低头瞧瞧,你还光着脚呢!” …… 饱餐一顿后,大家彻底恢复了体力。 仇九宣布:范进是大家修炼的指导兼监督,哪个不服从,或做的不好,视情况,为大家打猎、做饭、烧水或洗衣服。 大家都知道范进虽手无缚鸡之力,对天下武学却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让范进担当武术教头,的确是人尽其才,所以都举双手赞成。 出了小巫村,一路行来,范进体质羸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遇到陡峭山路,还得众兄弟帮衬着。范进早就老大不自在,一直想着为众兄弟做点什么,只是总也找不到机会。仇九这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非正式任命,正中范进下怀,自是欣然接受,暗暗发誓要尽心尽职,做到最好。 范进远远走开,寻了块石头坐下来,然后铺了张羊皮纸,在上面写写划划。五兄弟好奇心大起,欲凑近观瞧,被仇九制止。足足半个时辰后,范进返了回来。把众人召集过来,随后展开羊皮纸,开始宣布训令。 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训令,范进解释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大家决定由我担任临时教头,范某虽说才疏学浅,却也必须勉力做好。做好的前提就是要定一套规矩,哪个人违反了规矩,就按章处罚。军队有军令,我们既然是修炼,定的规矩就叫训令。” 拿鸡毛当令箭!五兄弟斜眼撇嘴,双臂环抱,浑不在意。范进宣读冗长且晦涩的训令内容时,五兄弟正腹中饱胀,昏昏欲睡,刚听了三句,便当成了催眠曲,酣酣入睡。范进毫不介怀,对着仇九一个听众,涛涛不绝,唾沫飞溅。仇九擦了擦额头腮上几点水星子,开始怀疑这项任命是否妥当。 严师出高徒,尽管仇九对范进能否做到严苛要求深表怀疑,但对范进定的一套训令却暗暗称许。依他看来,若不折不扣执行训令,那这次修炼的效果绝对值得期待。 具体地说,训令既简单又繁琐,既合理又无情。说简单是因为规定的清楚直接,便于执行;说繁琐是因为训令把每天十二个时辰划分成了不同阶段,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修炼元气,什么时候练习武技,甚至洗澡、排泄,睡觉等琐碎小事,都巨细靡遗;说合理是因为什么时候练什么,练多久,完全符合武学知识,且张弛有度;说无情,是因为若哪个违反训令,就有一堆的惩罚等着你,绝不存在法外施恩一说,包括对仇九和教头范进。 五兄弟娘亲去世的早,父亲又从此萎靡不振,因此打小就缺少父母管束,自由散漫惯了。再加上对于范进讲的训令内容根本就没听到耳朵里,所以此后没少挨罚。 此时范进摇身一变,一改宣读训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散漫宽容,成了一个秉公执法、不讲情面的冷面判官。五兄弟在深山老林中长大,也属另类“草莽”人物,除了大哥仇九,对其他人根本没有敬畏之心,因此对范进的处罚自然不肯服服帖帖接受。人不可貌相,范进看似文弱,偏有一身硬骨。你不服处罚,可以,那说明我无能,我罚自己好了。打猎,加练之类的做不了,就改罚自己饿肚子。五兄弟虽然不服范进,但兄弟情义却一点不含糊,哪能眼睁睁看着范进饿肚子,僵持到最后,只好乖乖就范。 五兄弟之中的老四王火是个硬茬子,天生的一幅天不收,地难管。对此范进还有一手更绝的,罚仇九!理由很充分:既然我这个教头无能,那任命教头的大哥当然也有不是。这下拿住了王火的软肋,不仅受罚,还得乖乖接受加罚。 最开始几天,仇九的耳朵根就没有清静过。 “起床钟响后,五兄弟没有及时起床,罚站半柱香。” 起床钟是范进临时做的,找一块中空的大石,挂于树上,用一块手掌大鹅卵石敲击,发出“咣咣”的巨响。 “凭什么,哪条规定起床晚要罚站?不服!” “烦死了!昨天刚宣布的训令,今天就敢说不知道,再加罚半柱香!”范进一着急,口头禅脱口而出。 “范博士,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罚我们兄弟,太欺负人了吧。要不你和我们兄弟比射箭,你赢了,我们就听你的。” “范某真要被你们几个活宝烦死了!范某以智安天下,谁和你们逞匹夫之勇?既然不服,那只能说明范某职责有亏,范某就罚自己饿一顿肚子。” “算了算了,我们认罚还不行吗?范博士身子单薄,别饿出个好歹。” …… “老五王土,修炼内功时辰不够,罚饭一顿。” “我补上还不行吗?” “不认罚是吧?” “算了算了,王土认罚还不行吗?” …… “老大王金,今天没洗澡,罚你给大家伙洗衣服。” “好博士,范大人,范哥哥,饶了兄弟这回吧。那么多衣服臭衣服,你想熏死兄弟我呀?” “烦死了!不服是吧?那罚我自己。” “那兄弟我也不认罚,反正一顿二顿的饿不死人。” “仇大哥带队无方,与范某一同领罚!” “算了算了,范爷爷你厉害,兄弟认罚,认罚还不成吗?” …… 几天后,五兄弟看向范进的眼神如同老鼠见猫,甚至比对仇九大哥还多出几分畏惧。一个个乖巧无比,虽对训令依旧迷迷糊糊,可一双双眼睛始终瞄着仇九,看仇九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总算挨罚越来越少。 仇九对范进暗挑大拇哥:人才呀!实在难得啊! 此地当真是修炼宝地,修炼速度竟是平时的好几倍,经过七八天的修炼,仇九自觉浑身元气充沛,绵延不绝。第一层《物篇》、第二层《人篇》、第三层《地篇》,一套《天龙剑谱》前三层施展开来,行云流水、剑气霍霍,威力比平时大出了许多,而且丝毫没觉得疲累。 放出意念探测,周围四十丈以内动物活动的踪迹尽在掌握之中,元气修炼堪堪即达将级。仇九不由大喜,自信再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一定可以晋升龙前辈所说的将级。 仇九记得龙霖前辈说过,天龙剑法修炼层级越高,越需要有高深的内功修为做支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元气修为,是否能开始修炼《天龙剑谱》第四层的《天篇》。 从怀中掏出《天龙剑谱》,翻至《天篇》,一则剑诀映入眼帘: 才饮北川千层雪,又啖南山寿仙桃。 俯瞰山光接水色,一帧一画一妖娆。 行空万里无人迹,信手拈来聚风云。 天阙深处且舒怀,心随念动任逍遥。 一边心中默念剑诀,一边照着剑谱上的画图比划起来。 “才饮北川千层雪,又啖南山寿仙桃。”剑影层层叠叠,威势逼人。剑气凛冽而出,当者披靡。 “俯瞰山光接水色,一帧一画一妖娆。”剑招一出,仇九仿佛化身天神,睥睨四方,天龙剑挥动之时,如笔作画,美轮美奂,展现出一种极致的美。“行空万里无人迹,信手拈来聚风云。”出招之时,眼中无物、无人。不!准确说应该是剑招一出,仿佛能横扫一切,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自信。信手拈来,看似无招,却又威力无穷,直至风雷云动,蓄势以待。 “天阙深处且舒怀,心随念动任逍遥。”神游天际,酣畅淋漓,随心所欲,欲取欲求,无不达至。 仇九第一次演练第四层剑诀,是一招一招分别使出的,并非连贯。练完收势后,只觉畅快无比,信心爆棚,仿佛世上一切敌人,都可以弹笑间灰飞烟灭。 第106章 《天篇》 仇九大喜,从头再来。“才饮北川千层雪,又啖南山寿仙桃” …… 直至每招每式纯熟无比,出剑时完全不用思考,自然而然使出,仇九决定连贯起来演练一次。 才饮北川千层雪,又啖南山寿仙桃。俯瞰,俯瞰……第二式竟然递不出! 这是怎么回事?仇九深感不可思议,再试一次,依然如故。心头骇然,再试着一式一式分别演练,却毫无阻滞。 明明每一式都能做到招由心生,行云流水,为什么却连贯不起来?仇九翻来复去端看手中的天龙剑,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仇九的困惑,一旁的范进一点不落都看在了眼里。走过来,道:“仇大哥,你修炼的是《天龙剑谱》吧?小弟只闻其名,没想到一见之下,威力这么大!” 仇九把《天龙剑谱》递给范进,范进接过来,道:“小弟可以看吗?” “给都给你了,还问?”仇九困惑中,心情不佳。 范进不以为忤,凝神翻看,一边看,一边感叹:“妙啊,妙啊!好剑法!”好大一会儿,范进抬头道:“小弟若没猜错,仇大哥现在练的是第四层剑法吧?” 仇九对范进的领悟能力佩服不已,暗自叹息:“范兄弟真是武学奇才!只可惜身子先天不足,实在可惜了!”又想起在锁龙谷时钟万手说的天赋异秉和天赋异体,不由更加感叹造化弄人。 见仇九迟迟没有回答,范进又问了一句:“仇大哥现在练的是第几层剑法?”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走神了,哈哈,我刚刚练到第四层《天篇》。” “小弟看仇大哥刚才演练时,每招每式都很到位,只是连贯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这样?” “范兄弟慧眼如炬,正是如此!也不知是为什么,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其中定然有尚未参透的诀窍,容小弟再参详参详。” “太好了!范兄弟若能解开此中迷局,大哥感激不尽!”仇九大喜。 “仇大哥,有一句话在小弟心中憋了很久了,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你、我,还有五兄弟,难得大家意气相投,亲如兄弟,我们何不结拜为异姓兄弟?”在五兄弟口中,仇九也是大哥,王金也是大哥,有点乱,范进一直想解决这个困扰,不过这只是其次,主要的正如范进所讲的意气相投。 见仇九沉吟不答,范进心里一凉,道:“仇大哥,权当小弟没说,此事再也不提。” 仇九反应过来,忙道:“范兄弟,大哥不是那意思。你我一见如故,五兄弟又是性情中人,纯如璞玉,能与你们结为兄弟,那是仇九的福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那大哥刚才是……?” “范兄弟有所不知,记得大哥曾和你讲过一个叫余童的人吧?大哥与他有八拜之交,余兄弟要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也好一同结拜。” 范进闻言心头一松,哈哈笑道:“哈哈,大哥当世英雄,为何有时也这般拘泥?江湖人四海为家,聚少离多,若要每次结拜都需凑到一起方可,实在是难办的很。余兄弟虽然不在,但大哥的兄弟,那便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哪有不认的道理?反过来说,余兄弟会不认大哥的兄弟吗?” 仇九道:“余兄弟也是个憨直的人,性子最是豪爽,对大家哪会不以兄弟相待?” “这不结了!我们结拜的时候,将余兄弟排进去不就行了?仪式不仪式的不重要,重要的在心里。” “范兄弟说的在理,是大哥愚腐了,就由范兄弟一手安排吧。” 接下来仇九和范进商量长幼排序,仇九和余童已然结拜,仍排第一和第二。五兄弟虽比范进早结识仇九,但一则年龄最小,二则范进是仇九将来的军师,在仇九的一再坚持下,范进就排了第三,五兄弟依次排在第四和第八。二人商定,等修炼结束后再举行结拜仪式。 当晚睡下后,范进思索着仇九修炼天龙剑法第四层时卡壳的事。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观仇大哥的元气修为,问题不应该出在这方面。那就很可能是对剑诀领悟不透。《天篇》,顾名思义乃是天马行空,任意挥洒,逍遥自在,观剑诀中的诗句,似乎也暗合此意。那么,问题有没有可能出在仇大哥练剑时的心态上呢?先不想它了,明天教大哥按这个意思试试再说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仇九闻听之下,顿生醍醐灌顶之感,当即依言调整心态,想像着自己象鸟儿一样在天上自由翱翔,俯瞰着万物,睥睨着四方,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出剑。“才饮北川千层雪,又啖南山寿仙桃”,接下来“俯瞰山光接水色,一帧一画一妖娆”,“行空万里无人迹,信手拈来聚风云”,“天阙深处且舒怀,心随念动任逍遥”。竟是连贯而出,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停滞。 仇九收势,缓吐一口气,冲范进一揖到地:“范先生大才,仇九谢过了!” “大哥,还叫范先生?当罚!不罚不长记性。哈哈。” “哈哈,大哥认罚!”仇九朝范进当胸虚虚一掌。 “那好,小弟就罚大哥给大伙洗衣服。不过大哥,这套剑法使出来,剑气霍霍,足有四寸长,当真是威力无穷,以小弟看来,大哥如今的功夫恐怕已经可以位列当世高手了,至少也能排进前一百名。” “一百名吗?”仇九略感失望。 “怎么?不满意吗?须知大哥年不到十七,便挤身百大高手之列。你这种贪得无厌的态度,让天下武者知道了,会被活活气死,你知道吗?”范进猛撇嘴。 “哈哈,只要大哥的范兄弟好好的,别人如何,毋需杞人忧天。”仇九释然。 范进转身,冲正修炼的众弟兄大声道:“大伙好好练着,半个时辰之内,哪个不练到出一身臭汗,就算偷懒,自动来范某这里领罚。练完了,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给仇大哥送过来,今天罚仇大哥给大伙洗衣服。” 自集中修炼以来,仇九除受五兄弟牵连,挨过一次罚外,再没受过处罚。大家闻听仇九挨罚,而且还是罚大家最头痛的洗衣服,兴奋万分,炸了锅一样,一个个“嗷嗷”叫着,又是拍手,又是跺脚。 “赶紧的赶紧的,抓紧练,臭汗越多越好。” “我说老四,上次你练的太累,不是都尿裤了吗?这回再加把劲,争取屎尿齐下。哈哈哈哈。” “谁尿裤了,你才尿了?既然你冤枉人,我就当真尿个试试。哼!哈哈哈哈。” 仇九看着一个个幸灾乐祸的众兄弟,表情严肃,牙咬了几咬,拳紧了几紧,最终还是没憋住,“噗”的笑了出来,随即引来大伙哄堂大笑。 仇九第四层剑法已成,心情不错,放眼看向正刻苦修炼的众兄弟。想着虽然亲人尽皆死于非命,如今孑然一身,上天却对自己也很眷顾,得以结识这么多好兄弟,尤其范进。自己身边一直缺少一个能出谋划策的高人,如今得遇范进,让仇九禁不住额手称庆。想到范进,仇九突然想起曾与范进有一段没有说完的对话。 仇九一拉范进的胳膊,指了指身边的石头:“范兄弟请坐,和大哥说会儿话。” 范进依言坐在仇九身边,仇九道:“范兄弟,我现在既然是你的准大哥了,那就得替你的亲事操心,大哥很想听你说说那个杨姑娘,也好叫大哥知道将来该如何做。你看那五兄弟,一个个恨不能把自己练死,咱哥俩现在左右无事,范兄弟可否对大哥细细说说?” 范进未言先叹:“唉!原本小弟也是天性豁达之人,但自此事后,小弟郁结于心,始终闷闷不乐,唯愿独处,不愿与人多打交道,也因此小弟才‘烦死了’三字不离口。土匪占据小巫山之前,有一次我到临村看望一个友人,恰遇好友堂妹。他堂妹姓杨名含烟,父母新丧,便投靠在叔叔家中。那杨姑娘生的虽不能说是国色天香,却也还算齐整,弯叶细眉,眼眸含烟,身若杨柳,真正是人如其名。但最吸引兄弟的,还是那眉宇间一抹淡淡的轻愁,让兄弟一见之下不由得心生叹息。那时候,只觉得这个世上,唯有我才能带给杨姑娘真正的幸福,也唯有我才能解开杨姑娘眉间的那抹轻愁。” “从此以后,小弟就像中了魔,有事没事就喜欢往临村跑,每次去,杨含烟都会为我们沏好茶端上来。我们之间的对话虽仅仅是几句‘有劳姑娘了’,‘不客气’,‘公子慢用’,‘姑娘走好’,但小弟仍能在眉宇之间看出来杨姑娘对小弟已是情胎暗结。小弟对杨姑娘又何尝不是一见钟情,打听到杨姑娘尚待字闺中后,就催爹爹前去提亲。那时候我范家在方坡邻近,也是大户人家,杨姑娘的叔婶自然是满口应承,自此定下了这门亲事。便因杨姑娘还在居丧期间,就只好等杨姑娘三年服丧期满,再迎娶进门。奈何造化弄人,后来土匪绑架了小弟,为救小弟,范家从此倾家荡产。自此,杨姑娘的叔婶生了悔婚之心,暗暗托媒人将杨姑娘许给本地县令诸怀做第五房小妾,然后退了范家的聘礼。” 此章为没事随便看书友的贵宾票加更。 第107章 八兄弟 “婚变之时,小弟尚被土匪扣压在小巫山上,等我爹筹够了银子,把我赎出来的时候,木已成舟。那诸县令据说生性残暴好色,曾先后娶过九房姨太太,却有五房被其折磨至死。大哥你说,杨姑娘若落到这般禽兽之人的手上,哪能落得了好去?” “说实话,小弟并非花痴,断不会为了男女之情寻死觅活。若杨姑娘能寻得个好人家,小弟也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若是真英雄,又何患无妻?只是后来的一些事,让小弟从此郁郁寡欢,难以释怀。” “我那好友杨云,也就是杨姑娘的堂兄,得知小弟脱难后,专门跑到小巫村看望我。相谈间说起此事,不住的唉声叹气。据杨云讲,杨姑娘得知小弟被绑架后,每日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时常向堂兄打听小弟消息。再后来,得知叔婶将其又另许人家,更加心灰意冷,竟上吊自尽。幸亏杨云瞧出杨姑娘萌生死志,因而时时提防,这才及时救了下来。杨姑娘经杨云劝解,倒是不再寻死,却从此天天以泪洗面,拒绝进食,人瘦成了一把骨头。杨云又是一番好劝歹劝,杨姑娘才肯吃东西,但向叔婶提出一个条件,将服丧期由三年改成了五年,五年后方可谈婚论嫁。声明若不答应,就要绝食而亡。迫于无奈,杨姑娘的叔婶答应了这个要求。” “杨云来看望小弟前,告知了杨姑娘,杨姑娘托堂兄给小弟捎来一句话:生是范家人,死是范家鬼,此生绝不二嫁!若五年服丧期满后,所嫁之人不是小弟,而是诸县令,杨姑娘将自尽,以保清白之身。” “大哥你说,似杨姑娘这般重情重义的弱女子,先是父丧母亡,后又被逼另许,如何能扛得住这连番打击?小弟每思至此,想起杨姑娘眉宇间那抹也抹不去的轻愁,心像刀割一般痛!” “哎……”范进发出悠悠一声长叹,仰面向天,不想让仇九看到眼中涌出的热泪,“小弟家无片瓦寸地,身无缚鸡之力,日夜焦虑万分,却只是一筹莫展,心中之苦可想而知。” 仇九道:“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就到五年之期?” “今年中秋正好三年期满,小弟原本打算中秋过后就迎娶杨姑娘的。如此算来,二年后的中秋,就是杨姑娘的赴难之日。” 仇九正色道:“范兄弟,大哥以天龙剑的名义保证,一定会救杨姑娘脱出苦海,成就兄弟此段姻缘!” “大哥,小弟拜托了!”范进喜不自禁,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向仇九深鞠一躬。 “你我是兄弟,兄弟的事就是大哥的事,大哥哪能袖手旁观?不过……” “不过什么?”范进大急,唯恐生变。 “不过,大哥将要洗的衣服,似乎太多了。” 范进拍拍胸脯:“大哥有难处,做兄弟的义不容辞。这样,小弟的衣服大哥别管了,我自己来?” “范兄弟,你也知道的,大哥正在修炼第四层剑法,需要保持心情愉悦,可是五兄弟那衣服,那味,这万一把大哥熏着了,大哥还如何修炼?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欺负兄弟,你看这么办如何?大哥的衣服和范兄弟的衣服,就由大哥包了。那五兄弟的衣服,还得请范兄弟帮大哥一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刚受领了大哥一个天大的人情,有选吗?范进甚至怀疑,大哥选择这个时候与自己谈杨姑娘的事,恐怕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猛然抬头,见五兄弟练的热火朝天,喝道:“我说你们几个,那么拼命干吗?别练了!没看见你们一个个的,嗯……!都像刚从茅里捞出来似的吗?” 仇九哈哈大笑,范进愁眉苦脸,五兄弟相顾愕然,完全搞不懂状况。 在仇九和范进这番交谈后,五兄弟发现,范进时常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冷冰冰的脸上带出了喜色。 范进虽不再像从前那样不苟言笑,但对于教头一职却更加上心。在大家修炼的时候,在旁边仔细观瞧,时不时指点几句,所有人都感觉受益匪浅。五兄弟对范进的观感大大改善,从前是三分畏惧,七分友情,现在则是又敬又畏又爱。 一个半月过去了,仇九和五兄弟的修为精进良多,增加何止一倍。 仇九的元气修为已达将级中段,七十余丈范围内,即便是一条大蛇爬动的簌簌声,也难逃意念探测的感知。天龙剑法第四层一出,剑气如蛇吐信,四五寸长的青色剑芒突突有声,开山裂石,断金削铁,所向披靡。 五兄弟与世间罕见灵药吴王五须参颇有渊源,乃武者趋之若鹜的天赋之体,其轻功、箭术、隐踪能力超强,鲜有能敌。只是五兄弟自跟随仇九以来,并未完整系统地修炼过,加上五兄弟天性顽劣,只以自己的好恶来取舍,因而虽然实力无人敢以小觑,但相对于其逆天般的天赋来讲,仍有些暴殄天物。这次集中修炼,宝地灵气之充盈、范进监督之严苛,仇九和范进指导之用心,都为五兄弟修炼创造了绝佳的环境,时间虽短暂,取得的效果却相当惊人。 内功修为方面,五兄弟已达人级中段。有了内功修为做底子,五兄弟的轻功、箭术和隐踪功夫水涨船高,更是了得。在集中修炼即将结束的一段时间,五兄弟就好像炫耀似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呼哨,然后就齐齐飞蹿进草地旁边的林子。但只见,五道瘦小的身影纵跳来去,如鸟穿林,如猴援木,转眼之间就隐入树上、石后、草中,踪迹全无,连气息都探测不到。突然间,一道道影子弹射而出,或牵藤、或攀岩,或凌空飞纵。身子尚在半空,手中利箭已连弩而出,箭雨闪着星星寒芒,准确射在事先圈定的标的上。 表演结束,五兄弟现身出来,像五只骄傲的小公鸡----这是范进给五兄弟取的一个非常贴切的绰号,昂首挺胸,迎接仅有的二名观众热烈的掌声。 明天就是大家离开灵山----灵山是范进为此地起的一个地名,意即灵气聚集之山----前往漠北的日子。天近傍晚的时候,范进抛出了与仇九早已议定好的结拜的提议,登时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热烈响应。五兄弟激动不已,几乎喜极而泣,大有找到家的感慨。 “仇大哥,我们兄弟服你,早有结拜的心思,就因为担心大哥瞧不起我们兄弟,所以一直不敢开口。” “都怪老大,小弟早就说过,仇大哥不是那样势利的人。” “老四你放屁,你什么时候说过?那时候你不也是唉声叹气,连个响屁也放不出来吗?” “老大,四哥到底放没放屁,是只能放闷屁呀,还是响屁闷屁都放不出来?”老五抓住了王金话中的漏洞。 “话篓子,全是话篓子!说半天也没句正经的。要小弟说,我们兄弟也得感谢人家范先生,这件事还全靠了范先生提议。” “嗯,这句屁话倒是不臭,范先生就是黑脸鬼判,面冷心热,人家可没少指点咱们兄弟。” “还是一堆臭屁,你们都忘了余二哥了?就只知道拍仇大哥和范先生的马屁。余二哥以后可是排行老二,咱爹说过,老二最会戳黑使绊了。虽说二哥现在不在这里,但难保他老人家以后知道了报复我们。” “二哥,老三骂你呢,赶紧揍他小子!”王火撺掇王木。 …… 筑台为案,撮土为炉,插草当香,以水代酒,再献上各种猎物作祭品,各人刺破食指,滴入水碗中。焚香祷告,吟诵盟约,饮下血酒,礼成。从此,七人兄弟相称,仇九排行老大,余童第二,范进第三,五兄弟依次排第四到第八。 第二天,兄弟几个吃罢早饭,离开了这个虽驻留短暂,但对每个人都意义重大的营地,踏上了北上之路。 刚走出不足一个时辰,大家就发现了异常。先是出现了一具野象的骸骨,横在路上,枝叶漏下来的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惨白陆离的光,阴森可怖。众人上前仔细观瞧,野象庞大的骸骨相当完整,看不出曾被撕咬或受伤的痕迹。范进抚额而思,怎么也猜不出为什么会是这种状况。若说是自然老死的,那死后的尸体一定会被山上的食肉动物啃食,骨头上便会留下撕咬的痕迹。若说是被猎人或食肉动物猎杀的,那同样应该有迹可寻。骨骼这样完整,那只能说明,这头野象死亡之后,是经过一个漫长的自然腐烂过程才形成现在这个模样。可是,山上狼豺虎豹、山猫狐狸等各种食肉动物众多,怎么可能任由这么一顿唾手可得的大餐慢慢消失在空气中呢?这说不通啊? 也许是什么超出了自己理解能力的力量吧?既然弄不明白,多想也无益,众人离开这具骸骨,继续赶路。 第108章 血灵芝 走不多远,见到草丛中有白光闪烁。老四王火过去查看究竟,赫然又是一具野猪的骸骨。情形与先前大象的骸骨别无二致,一样的完整,一样见不到死前曾受暴力攻击的痕迹。 范进表情凝重,提醒大家擎出兵器,小心戒备。 这次走出不过几丈远,众人就又有所发现,而且这种诡异情况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骸骨的数量越来越多。 大家还发现了另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规律:那就是越往前深入,骸骨的数量虽越来越多,死亡动物的体形却越来越小,先是大象,紧接着是野猪,再后来是糜鹿、梅花鹿、獾、狐狸、跳兔、山龟之类的,而且在这些数量庞大的尸骸中,竟然没有一具是食肉动物的骸骨。 “该不会是山神黑虎吧?难道这次碰到真家伙了?”王金想到了五台圣宗弟子假扮的那只黑虎。 “不可能!食肉动物都是尖爪利齿,四哥,在这些骸骨上,你可曾见到抓咬的齿痕爪印?”王水脑子到底活络些。 大家都不再说话,默默戒备前行,穿过树丛,一道河川出现在面前。河川常年被山洪冲刷,寸草不生,视野很是开阔,大家放眼望去,不由得都是心头狂震。 只见宽约十余丈的河滩上,密密麻麻全是动物的尸骸,几乎铺满了整个河滩,只露出少许斑驳的河床。阳光映照下,那些骸骨白晃晃耀眼,就像是一片白色湖海。森白的湖海中,间或能看到新近死亡,还来不及彻底腐烂的动物尸体,散发出另人作呕的尸臭味。先前大家一路走来,皆是树木交荫,荆棘丛生,杂草繁盛,还不知道有多少动物骸骨没被发现。 “不知道山头上有什么宝贝,竟让这里的动物,明知迎接自己的是死亡,仍义无反顾地往上冲。这道河床,视野开阔,所以我们能看到这些累累白骨。我估计那些被植被遮掩的地方,也是尸骨盈山。河川正中的这座孤岛四周,大概已经被动物的尸骨铺满了。”范进手指白骨湖海的正中心,那是一座山头,河川从两旁分流绕过。 仇九视力极好,向河川两岸觑得几觑,见植被掩映的细小缝隙中,白光鳞鳞,知道范进所言不错。侧耳听听,骸骨下,水声汩汩。仇九道:“这条河并未断流,但被这些动物的尸骨遮盖住了,所以成了暗河。真是奇了怪了,究竟是什么致命诱惑,能让这些动物甘愿送死?” 范进推测道:“动物行为全凭本能驱使,能让它们悍不畏死的诱惑,只有两种,一是食物,一是求偶。同类相吸,这里死亡的动物各种各样的都有,应该可以排除求偶的可能。那么,导致如此惨烈状况的,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食物诱惑。这些死亡的动物,既有草食性的,也有杂食性的,甚至包括蝼蚁虫豸,却唯独没有一只纯肉食性的动物,这究竟暗示了什么呢?” 说到这里,范进以手加额,停口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嗯,应该是这么回事,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开所有迷团。” 众人正在聚精会神聆听范进的分析,见范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有头无尾的话来,心里更加焦急。 “我说范军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人家就别卖关子啦,倒是说清楚呀!”王火催促。 王金在王火屁股上踢了一脚:“叫三哥!” “呵呵,叫三爷也不成!三哥只是推测,还不能肯定。你们兄弟五个,个个都长着一张损人的利嘴,三哥若是把锅盖揭早了,到时做出夹生饭来,你们几个阴声怪气地挪揄三哥一番,三哥这张面皮还要不要了?哈哈。”范进的心结被仇九解开后,整个人变得阳光了许多,不由卖起了关子。 “三哥,小弟们对三哥的景仰,那是如汤沃雪,冰消雪融,又像一江之水,绵绵不绝,兄弟们说对吧?”王水卖弄半肚子墨水。 “嗯!对头!还像老鼠拖油瓶,大头在……” “停!你们到底是对三哥景仰啊,还是怀恨在心?”范进赶紧喊停,与五兄弟相处日久,这几个的马屁功夫范进领教了不少,绝不想再领教一回。 “总之,总之……三哥你明白了吧?” 不能接茬,接茬就没个完,所以范进没理会五兄弟,对仇九道:“大哥,如果三弟所料不错,那座孤岛上,应该有至宝等我们兄弟去取。不过,那宝物可不容易到手,这些动物大概也是因此而送了性命。委实危机重重啊,是舍是取,全由大哥定夺。” “所谓富贵险中求,前面既有宝物,岂可空手而归?不过,我们还是弄清楚状况再做决定也不迟。”仇九一路走来,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危机重重?对于危险早已当成了家常便饭,只不过没有忘了谨慎二字而已。 “那我们先去探探虚实?”范进征求意见。 仇九道:“对!先去探探,三弟留在原地,我和五兄弟上去瞧瞧。”此时众人还在岸上,并未下到河川中。 五兄弟已经突破普通武者所能达到的极限,晋升内功修为高手的行列。也正因此,仇九才敢行险冒进,不管前面有什么凶险,打不过,要逃总不是什么难事。 六个人沿河道右侧,在动物的尸骸间寻隙穿插,悄悄向孤岛上摸进,途中悄无声息,所发出的声音,不比六只蚂蚁大多少。 乍一抵达山顶,如果不是仇九以指按唇,发出噤声的信号,五兄弟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惊“啊”出声。眼前出现的一幕,实在是匪夷所思。 众人爬上的这个山丘,形似馒头,方圆百丈左右,石质构造,顶部地势平坦,寸草不生,因而一览无余。山顶正中,生长着一颗躯干粗愈五抱,枝头形似华盖,遮蔽了数十丈方圆的梧桐树。梧桐树下,生长着一坨牛粪状的圆形物事,直径三尺以上,殷红似血,表面有七彩流韵。紧挨着的旁边,有一块高二尺许的扁平石头,上面安卧着一只比成人巴掌略大,形似狐狸的动物,通体红色的皮毛,如火焰,似彤云,熠熠发光,其颈有鬣,其尾雪白,正闭目安神。仇九估计,周围动物的尸骨,很可能都是这个神秘小家伙的杰作。 那形似狐狸的动物忽地耳朵竖起,两只圆似樱桃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睁开来,向众人所在方位警惕地看过来,脖颈上皮毛竖起,随时准备发动攻击。仇九不敢造次,挥挥手,率众人原路慢慢退了回来。 把看到的情况向范进原原本本描述了一番。范进听罢脸上作色,非常震惊,良久都没有说话。 自范进加入以来,仇九对范进很倚重,虽也思考,但已很少发表意见,偶尔提议,也会用商量的口吻,征求范进的看法。五兄弟天性使然,懒得动脑筋,更愿意跟着指挥棒跳舞。 众人都将目光投注在范进的脸上,正等的心焦,范进终于开口了,语中却带着迟疑:“莫非……莫非是血灵芝?难道……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种传说般的至宝?那头长得像狐狸的,又是什么奇物,难道是……?” 七弟王火性急,催促道:“三哥,什么是血灵芝?你痛快点好不好?” “七弟,就你性急,让三哥好好想想。”王金头炮一响,几兄弟立马火力全开。 “就是,就你话多!” “不说话能当哑巴卖了你?” “你能,你懂的多,那你倒是说呀,干嘛还问三哥?” …… 范进知道想阻止这五个话痨絮叨的办法只有三个,要么呵斥,要么躲掉,要么用话打叉。呵斥和躲开都不可能,因而自顾自接着道:“血灵芝其实是灵芝经过变异而成。但发生变异的条件却非常苛刻。据古书记载,条件有二个。第一个,必须是五百年以上的灵芝,才能发生变异,达到这一点首先就很难。灵芝俗称‘仙草’,也有的称‘不老药’,可延寿,可治百病,不仅对人类有用,对动物也同样有效。因而很多在其药龄很短的时候就被人采兽啃,鲜少能长到五百年的,可以说五十年以上药龄的灵芝都是珍稀无比。这个五百年以上的灵芝,估计是生长在石窍中,才躲过被嗅觉灵敏的动物啃食。” 老八王土插话道:“不对呀,那株灵芝完完全全露在外面,我们都看到了。” 王土看向众人,想得到大家的证实,却迎来一片责怪的目光,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多话。 “以我看来,包裹灵芝的石头应该是被那头守护在旁的动物掀开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附近的动物前来啃食。” “那个动物也就比巴掌大点,它能掀开石头?”王土不汲取被众人鄙视的教训,继续提出置疑。 “它是可能掀不开,可架不住它的毒厉害啊!它完全可以用毒将大石头慢慢腐蚀成小碎块,不就掀开了?” 如果喜欢本书,就收藏了它吧,方便您以后找到它。 第109章 腓腓 王金在王土脑后虚虚打了一巴掌:“闭嘴!怎么学的跟七弟一样,长了一张鹦鹉嘴?” “四哥,这可是你不对了!有我什么事啊,打叉的又不是我!”王火平白躺枪,自然不忿。 “大哥,要不咱兄弟俩一边去说吧,也好给五兄弟吵嘴腾个地方。”五兄弟话痨症发作,范进以退为进。 五兄弟正听到兴头上,哪容范进躲一边去说,又要相互指责。仇九哈哈大笑,向着五兄弟虚虚向下按了按双掌,示意不用辩解,对范进道:“三弟,请继续。” “这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用尸山血海滋养,灵芝长期吸收后,才有可能发生变异,最终长成血灵芝。这个变异的过程相当长,滋养五十年后,灵芝表面会有血丝产生,百年后,内部肉质中才会生出血丝。血丝逐渐变长,变粗,再过一百年,就会连成网状。之后血网越来越密,彼此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最终从里到外完全变成血红的颜色。这个由点到线再到面的变异过程相当漫长,需要五百年。既然你们看到的血灵芝颜色已成血红,那就说明,这株血灵芝,药龄起码在千年以上。那头动物,一手制造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守护和温养血灵芝也愈五百年了,按此推算,它起码也有五百岁以上了。” 众人犹如在听天书,都是倒抽一口冷气,深感不可思议。 范进接着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很多植物,年龄本来就很长,千年以上的,虽稀少,却也不能算是绝无仅有。而那头动物,无异是受血灵芝长年温养,才会活了五百年以上而不死。而这头生物,定然灵智很高,且实力异常恐怖。”左右瞧瞧,见众人正听的入迷,摇头道:“好像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怎么也没人问一句‘何以见得’呢?” 五兄弟以手指口,示意不敢乱说话,仇九问道:“何以见得?”众人哄堂大笑。 哄笑声中,范进接着道:“我说那头生物既聪明又恐怖是有根据的。你们看,它既不像别的动物那样竭泽而渔,一次性啃食殆尽,而是慢慢滋养,取食节制,又为了使普通灵芝向血灵芝转化,有意将灵芝暴露于外,吸引动物前来送死,从而制造了尸山血海,实力若不济,灵智若不开,如何能做到?” 众人啧啧称奇不已,皆是闻所未闻。仇九问道:“灵芝本身药效已经很神奇,不知道这血灵芝又是如何?” 众兄弟纷纷点头,齐齐看向范进。与王火王土二人打叉惹起众怒不同,仇九积威蓄德日久,众兄弟自然没人嗔怪,反而觉得恰恰问到了自己的心思上。 “据古书讲,血灵芝有四个功效:第一是增加寿元,可延寿百年以上,传说彭祖寿七百六十七岁,估计就曾服用过血灵芝;第二是百毒不侵,服用过血灵芝的人,毒药入体,或吸收转化,或分解排泄,一般不会受到伤害;第三是百病不侵,服用者强元固本、通经活络,体内环境被改造到最佳,普通病症根本威胁不到这种体质的人;第四是提高自愈能力,服用者若受伤,比普通人伤愈快出十倍以上,甚至可以断肢重生,不过这也太逆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至于其他的好处,书上没有记载,但我以为,绝不会仅限于此。” “八弟,如果能得到血灵芝,你就砍断小指试试能不能断肢重生,好不好?”王火对断肢重生很感兴趣。 “小弟正好脚指甲长了,头发也长了,要不烦七哥给兄弟修修指甲,剪剪头发?放心,小弟不怕痛,而且万一不能重生的话,小弟也绝不会埋怨七哥。” “去!” 五兄弟闹腾的时候,仇九却联想到了范进的顽疾,更坚定了得到血灵芝的决心。只是不知那只守护血灵芝的动物是何方神仙,好不好对付,问道:“不知三弟是否听说过那头守护血灵芝的动物?” “小弟在《山海经(中山经)》中看到过一段记载,这段话是这么说的:‘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从大哥和各位兄弟描述来看,那头守护血灵芝的动物,应该就是书中记载的腓腓。腓腓乃上古遗种,本以为早已绝迹,没想到尚存于世。上古时期,天地洪荒,植被繁茂,动物一般都能长到很大的体型,但大都智力低下,凶残暴虐,噬血如命。腓腓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动物,体型玲珑,在众多体型庞大的动物面前,与蝼蚁无异,若没有一点特殊本事,很难存活。所以腓腓天生具有三项特殊的生存技能,其一是灵智很高,除了不会说话识字,其智力并不比人低多少;其二是毒,脑后生有鸡蛋大小的毒囊,可分泌毒液,其毒性甚巨,只用一滴,就可杀死三头大象,放眼世间无毒可敌;其三是动作迅疾如风,大家都见过仇大哥射箭吧,当真是快,只闻声响,不见箭影,但若与腓腓比起来,估计还要慢上许多。那腓腓,生有四肢,四足,每足有四趾计一十六趾,每个趾都是中空,可注射毒液,尾生尖刺,也可注射毒液,再加上一对门齿,其可注射毒液的武器多达一十九处,配合上其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当真是无人敢撄其锋。” 说到这里,看了看众人,一脸的心有余悸:“大哥,五兄弟,你们几个也真是福大命大。那腓腓天性慵懒,不喜欢从远处进攻,你们若再前进一段距离,一旦进了它的攻击范围,那就很危险啦。” 五兄弟倒吸一口冷气,频拍心口,仇九也很后怕,定了定神,听范进接着说下去:“若当真是血灵芝和上古异兽腓腓出世,咱们所见到的各种诡异现象就都可以解释通了。那灵芝生在石窍中,周围的动物虽然发现了这株灵药,却苦于无门而入,只能徒唤奈何。后来,也许是受此地灵气充盈的吸引,不知从哪里跑来了这只腓腓,并发现了灵芝。这只腓腓,无异是知晓血灵芝的妙用的,并懂得如何将普通灵芝温养成血灵芝。于是用毒液慢慢化开包裹灵芝的石头,以便引诱周围的动物前来采食。普通动物虽然灵智不高,但往往具有灵敏的嗅觉,尤其是对食物更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远距离感知能力,更别说是几百年药龄的灵芝了,馥香浓郁,除了纯食肉动物,没有哪个动物可以抵挡它的诱惑。于是各种动物纷至沓来,几百年来络绎不绝。而这些动物,最终的结局就是被腓腓用毒杀死,成为温养血灵芝的养料。虽然它们也能感知到危险,但诱惑同样致命,强烈到让动物们忘了死亡的恐惧而依然一年年,一茬茬前赴后继,以自己的血肉滋养灵芝的异变。经过长达五百年以上的日积月累,动物们最终以千千万万条性命成就了血灵芝的产生,也形成了血灵芝周围的如山尸骨。动物体形越大,承受毒液的时间越长,逃的也就越远,所以我们看到外围的都是体形较大的动物,而越往里动物体形越小。还有一条,这些被毒杀的动物骨肉同样有毒,那些食肉动物是不会碰的,只能自然腐烂,所以骸骨才会保持完整。纯食肉动物不吃素食,血灵芝引不起它们的兴趣,所以我们所过之处,才没有发现一头食肉动物的尸骸。” 老六王水只专注地听讲,一直没开口,此时也忍不住问道:“腓腓下了这么大工夫,旷日持久,千辛万苦养成血灵芝,它能得到什么好处?” “六弟,好处当然大了去了,若不然以腓腓灵智之高,是断不可能做废力不讨好的傻事的。我料定,这头腓腓乃是上古异种,活了起码也有几千年了。几千年不死之身,若不是常年食用血灵芝这等逆天宝物,如何能活这么久?只不过,这只腓腓很节制,每次取食的量都很少,绝不会影响到血灵芝的生机。估计在这株血灵芝之前,这只腓腓也曾食用过别的血灵芝,只不过当时它因不懂节制而造成了血灵芝死亡,腓腓汲取了教训,这次做的不错。”众上点头,范进的判断虽然大部分出于推测,但合情合理,估计与实际情况不会有多大出入。 “你们注意到《山海经》上那句‘养之可以已忧’的话没有?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上古时候,曾经有人将腓腓当成宠物豢养,养之可以无忧。”范进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将众人震惊一路跟头了,但范进似乎还没完。 “腓腓这么神奇呀!三哥,逮到它后,能不能让五弟养着,我特别喜欢动物,保证能把它养好。而且,我从小就不高兴,每天忧思成疾,茶饭不思,你们看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好可怜哪!”王木最喜欢动物,听说腓腓如此神奇,喜欢的不得了。说着话还“啪啪”拍了拍鼓胀的肚皮,意图赚点同情分。 第110章 尸花 王水、王火、王土皆不服气,但碍于长幼之序,不便出头反驳。王金可没这层顾虑,抬手虚打在王木后脑勺上:“一边去!今天就属你吃的最多,害的四哥都只吃了个半饱,还有脸说茶饭不思?而且还说自己怎么怎么瘦?怎么怎么可怜?你瞧瞧你四哥,不比你瘦?不比你更可怜?养也轮不到你!”又讨好的看向仇九,“大哥,您老人家点个头,让四弟养着好不好” “我最瘦!我才茶饭不思。”王土小声嘟嚷。 “我是最不开心的人,每天半夜都会偷偷哭,每天醒来后,被子都湿了,我才最该养腓腓。”王火举的例子很生动。 “脸就不红吗?明明是你尿湿了被子,还敢说!”王水揭发。 …… 范进猛咳,指着五兄弟道:“你们几个活宝,以为腓腓是那么好养的?简直是异想天开!简直是大言不惭!简直是不自量力!简直是不知所谓!简直是……算了,三哥懒得说你们。” 一连几个“简直”让五兄弟群情激愤,嚷嚷道:“三哥,我们怎么就不能养?哦……我们知道啦,是不是三哥自己想养,所以才不让我们养。我们兄弟知道你害着相思病,每天愁眉不展,最需要腓腓给你解忧了。三哥你早说呀!我们兄弟让给你不就得了,何苦一口一个‘简直是’,屎盆子一摞摞的,骂得我们几个狗血淋头。” “大哥,小弟不干了,那个血灵芝,还有那个什么腓腓,你们谁有本事谁求去,我话还没讲完呢,倒先赚了个公器私用的罪名。”范进走到一边,脸朝天,观起了天象。 “你们几个,尖嘴利齿,口无遮拦。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少了军师,休想干成,还不快把军师请回来?”仇九吹了吹胡子,吹了个空,只得拼命把眼瞪的溜圆。 大哥有令,莫敢不从,五兄弟连忙过去,将范进围在核心,轮番赔起了不是。 “好三哥,亲三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只当我们兄弟放了个屁,你闻闻就得了,别往肚里咽啊!” “是呀三哥,你是军师,军师相当于宰相,宰相肚里能撑船,还容不下我们几个臭屁?” 范进不为所动,还是王火机警,腆脸偎到范进跟前,伸出黑爪在范进干净的白袍上弹了几弹:“哎呀三哥,你这袍子脏了,让兄弟给你洗洗吧!” “去去去!把你的黑爪拿开!我问你们,什么叫‘屎盆子’,什么又叫‘狗血’,三哥这张嘴,成什么啦?”范进不是忍无可忍,关键是避无可避,被这五兄弟恭维上,不死也得脱成皮。 “是是,是我们兄弟错了,三哥这张嘴,张嘴可吹西门雪,闭口能吞东吴船,老利害了。什么屎盆子,狗血,八弟,你这么说真该掌嘴,三哥就这点本事吗?”王金誓将跑调的马屁一拍到底。 王土虚虚在脸前扇了两扇:“该打该打!是小弟的错,三哥这张嘴,生的薄皮大馅,淋个狗血算什么?就是……” “停!留着你这张屎盆子自己用吧!”范进终于忍无可忍,只得缴械投降,“你们几个,真是烦死了!想要听就都给我闭嘴。”范进一急,口头禅脱口而出。 “那个,那个,我刚才讲哪儿了?”众**笑,大笑声中,范进却找不到刚才的话题了。 仇九道:“三弟刚才讲到,那腓腓不是那么好养的。” “哦,哦。都是你们闹的!话说那腓腓,既有三大神奇技能,也就有点小清高,喜欢独来独往,逍遥自在,岂肯轻易就范,做人宠物?等闲人物,若没本事降服它,把它当宠物来养这件事,想都别想,免得到时做了它毒下之鬼!” 腓腓这么难以训服!五兄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咂舌不已,再不敢提豢养腓腓一事。 “那头腓腓既然这么厉害,想要得到血灵芝岂不是难如登天,难不成要放弃不成?”仇九眉头紧皱,心有不甘。 “大哥也不必灰心丧气,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弱者每有保命绝技,那强者也未必就无懈可击。腓腓虽然厉害,却天生的洁癖,最忌恶臭,每当有恶臭袭来,而又避无可避时,就以绒草塞鼻,此地腐尸遍地,三弟估计它身旁会到处都是用于堵鼻孔的绒草。” 大家腹诽不已,既然腓腓懂得如何避开恶臭,那这点还能算是腓腓的弱点吗?简直就等于白说。 看到大家眼中的失望,范进接着道:“腓腓虽能用绒草隔离恶臭,但有一种臭味,却是它无论如何也避不掉,甚至对它来说是致命的。” “那是什么?”五兄弟互相瞧瞧,偷偷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我说你们几个,也太高看自己了,就你们那几张臭嘴,熏熏三哥还可以,想熏腓腓差的远呢!”范进打趣五兄弟,算是找补回一局,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无巧不巧的是,我在这座山中曾经闻到过这种恶臭味。这种味,来自于尸花。这种花,花期不定,花形极大,直径可达四五尺,有的人称之为‘大王花’。它开花时,会发出一种像混合了腐尸和粪便味道的恶臭。只要找到了这种花,不怕腓腓不退避三舍。届时,就任由我们兄弟欲取欲求。” 王木道:“我早就闻到这花的臭味了,只是以前不知道它叫‘尸花’而已,我能找到它。” 范进道:“血灵芝是腓腓的命,我们采了血灵芝,腓腓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要和我们耗上。被这么一个恐怕的毒物纠缠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大王花多多益善,四弟、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你们五个都去,能采回多少是多少。我和大哥商量商量如何收服腓腓,腓腓身形快似闪电,又巨毒无比,若不能收服,就会被它缠上,实在是后患无穷,到时候我们就只能每天往身上抹尸花汁了。” 范进说的慎重,五兄弟不敢含糊,自去采大王花。仇九虚心向范进请教道:“三弟,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大哥,小弟先问你几个问题,希望大哥认真回答,然后咱哥俩再决定怎么办。” “好,三弟请问。” “大哥,你当真想要这血灵芝?” 仇九思忖片刻,决然道:“当真!” 仇九执着于血灵芝,其实大部分原因还在于范进。仇九对于吴王参是不是真的能治愈范进的先天顽疾,其实殊无把握。如果血灵芝真有范进所说的那样逆天,那在这个世上,血灵芝若不能彻底去除范进身上的病根,恐怕就再没有任何灵药能做到了,包括五须吴王参。这株血灵芝,实是关系着三弟终身乃至范家后代的幸福,干系不小,仇九如何肯轻易放弃?不过这层意思,仇九不便向范进言明。 “大哥的轻功能不能快过腓腓?” “不能!” “那祛毒丹呢,能不能克制得了腓腓的剧毒?” “这个大哥实在不好说,但估计不能,要说延缓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又能延缓得了几时?” “三弟,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能确定。” “那小弟就明说了。血灵芝靠腓腓大量杀生来温养,而腓腓的生命靠血灵芝来延续,腓腓与血灵芝其实就是生命共同体,因此腓腓即便拼了性命,也要阻止大哥采走血灵芝,哪怕有最克制腓腓的尸花。大哥既然没有腓腓速度快,想要采血灵芝,就极有可能会中腓腓之毒。” “那这么说,血灵芝必须拿命来换?” “也不尽然,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谈论就好无意义。大哥任督两脉已通,体质之强异于常人,如果事先服用祛毒丹的话,即便中毒,应该也能撑个一时三刻,这段时间,足够大哥拣一条命回来了。” “祛毒丹既然只能延缓,却不能根除毒性,大哥如何能拣回性命?” “祛毒丹不能,但血灵芝可以呀!那时候血灵芝已经在我们手上,给大哥服用下去就可以了。” “那还商量什么?干吧!” “大哥别急,听三弟把话说完。这件事如果真要干,反正得着落在大哥身上。大哥的内功修为和超强体质是其他兄弟比不了的,换成其他人,绝无生还可能。腓腓丢了血灵芝,自此以后必定要鬼魂一样附在我们兄弟身上,血灵芝到哪,它就会跟到哪。让人头痛的是,腓腓不仅身怀巨毒,而且极聪慧,又快如闪电。被这样一个怪物缠上,我们在场的七个人,很可能通通送了性命。大哥,这件事,你还要做吗?” “这个……”一方是三弟的终身幸福,这是自己许诺要给予的,另一方却是自己兄弟们的性命。仇九沉吟不绝,委实为难。 范进道:“我索性把话说透了吧。大哥身中腓腓之毒后,若被血灵芝救回了性命,那大哥便对腓腓的奇毒有了免疫力,从此再也不惧怕被腓腓蛰咬了。腓腓虽然孤傲,但对于强过它的人,却相当臣服,因此上,在此之后如果我们以血灵芝为诱饵,大哥或许可以收服腓腓。也就是说,一旦大哥收服了腓腓,腓腓也就不会再与我们为敌,我们兄弟自然也就没了性命这忧。” 第111章 仇九中毒 仇九觉得范进就像自己肚里的蛔虫,刚有所担忧就为自己排解了,简直比传说中的腓腓还厉害。 “不过,祛毒丹是否真能助大哥延缓毒性的发作?血灵芝是否真能彻底去除腓腓之毒?腓腓是否真能如愿被大哥收服?这其中,有些问题小弟也拿不准,但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大哥都可能因此送了性命。大哥,还要干吗?”见仇九刚还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眨眼就跃跃欲试,范进泼起了冷水。 “干!为什么不干,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风险哪能干成大事?”仇九对钟爷爷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对吴王参有信心、对兄弟们更有信息,关键一点,为了自己的兄弟,当大哥的冒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好!小弟听大哥的,那就干了!容小弟再抠抠细节,准备好了再动手。” 范进坐在石上,手托下颌陷入深思。仇九怕干扰范进,走到一旁,其实仇九心里也很矛盾,为兄弟丢了性命倒是不怕,但自己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这条命又轻易丢不得。生活本来就是一个矛盾反复出现又不断消弥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一生都会遇到无数的、两难的、不知如何取舍的抉择,所以,不要轻易指责别人的选择,他只是与你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正矛盾中,五兄弟手抱肩扛,一个个呲牙咧嘴,捏鼻捂嘴,带着大王花瓣满载而归,人未止,尸花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难闻的气味已扑面而来。 “所有人,用尸花汁液涂遍全身,不准有一处遗漏。八弟,你负责找一处洞穴,记住,只留一处供我们出入的洞口即可,其它的洞口,不管多小,都要一律堵死,连只老鼠也不能让钻进去。五弟,准备好生火做饭的干柴,七弟起灶,生火,烧水,水要时刻保持滚沸。四弟、六弟负责做一副担架。”范进已思考完毕,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有条不紊分派任务五兄弟知道采血灵芝一事至为凶险,都将平时嬉笑的习惯收敛起,肃然应诺。老六王水心细,听说还得准备担架,问道:“三哥,谁采血灵芝?” 范进道:“自然是大哥。” 五兄弟一听,忧心如焚,纷纷反对。 “三哥,怎么能让大哥去?让小弟去吧。” “大哥不能去,万一有个三长二短,我们兄弟以后可怎么办?” “要不,血灵芝咱们不要了,再好的东西,也不该让大哥去冒险啊!” “就是就是,换个人吧,谁去都行,就是大哥不行。” 范进其实也难抉择,看向仇九。仇九故做轻松笑道:“你们都怎么了?不相信大哥吗?放心,不就是一只腓腓吗?大哥可用内功护住心脉,而且还有祛毒丹,三弟又精通医术,应该没事的。” “那也不行,不能让大哥去冒险,我们替大哥去采。” “你们的内功和体质都要比大哥稍差一些,如果大哥都不行,你们上,岂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大哥明白大家的心思,放心,你们跟了大哥这么久了,大哥是那莽撞人吗?” 见五兄弟还要反对,仇九摆摆手:“都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范进见势成骑虎,表情一肃,道:“我刚才吩咐的事,都记住了?记住,每一件安排给你们的事,都事关大哥的生死,谁也不准掉以轻心!” 五兄弟去准备,范进再问:“大哥,心意已决?” 仇九拍拍范进肩膀:“吉人自有天相,谨小慎微的也不一定就能长命百岁,何况,大哥相信三弟的能力。”说罢,仇九径自坐下,盘膝调息。 一个多时辰后,五兄弟全部准备就绪,范进嘱咐王木和王火回山洞生火烧水,自己和王土原地等候,由王金与王水陪仇九登山顶去采血灵芝。临行前,范进将装有祛毒丹的白色瓷瓶交到王水手里,叮嘱道:“四弟、六弟,登顶后,你们俩个不得靠前,由大哥去采血灵芝。三哥估计,腓腓可能会不顾尸花臭味发动拼命一击。大哥可能会中毒昏迷,腓腓也必然会因中尸花之毒而没能力发动第二波攻击。这个时候,你们要第一时间赶过去,给大哥再服用一粒祛毒丹,取了血灵芝,将大哥抬下来,我和八弟就在这里等着。” 七个人中,除仇九外,人人神色凝重。仇九故做轻松,笑道:“四弟,六弟,军师已发令,还等什么,跟大哥上呀!” 二人跟在仇九身后,向山顶行去。刚刚走出几丈远,就见里许外的山顶之上,一只牛羚顺坡而下,一路踉踉跄跄,翻翻滚滚,速度甚快,眨眼便越过众人。众人目送着牛羚,牛羚又跑出十几丈远,被一具硕大的骨架一绊,摔倒在地,挣扎几番却再也没能爬起,随后四蹄连蹬,便再也不动了。 王金、王水心悸不已,低声道:“大哥,还去吗?” 身后不远处的王土也撮唇喊道:“大哥,回来吧!” 仇九语态轻松:“你们把大哥当什么了?牛羚吗?哈哈哈,走吧!”三刻钟后,三人攀上山顶,王金和王水在安全线外戒备,仇九独自慢慢向生长血灵芝的地方靠过去。 快接近至五十丈左右时,一直在石板上假寐的腓腓抬起头,双目如电,射向仇九。仇九速度不变,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左右手各持尸花瓣残片,继续向那棵大桐树靠近。 四十丈,三十五丈,三十丈,然后腓腓动了,原地一个翻跳,化身一团红雾,便从石板上消失了踪影,向仇九电射而来。仇九内功大成,视力极佳,对快速移动的物体感知能力超强,但仍觉得腓腓的速度快的诡异,那道红影只是一闪,便已近身,眼睛只是一道虚影,甚至都看不清腓腓的实体。仇九连忙舞动大王花瓣,护定全身,尸花的臭味随着仇九风车般的双臂动作,愈加浓郁,四下弥漫开来。腓腓尚未近身,口鼻中便吸入几丝对它来说足以致命的气味,猛然间头晕目炫,几乎晕厥,急切间连忙一甩长尾,于空中一个翻转,远远避了开去。仇九顺着那道红影的去向搜寻,见大桐树丈半高处的一片桐树叶微微晃动,腓腓白尾顶端乌黑的针刺从树叶边缘露出来,闪着寒光。仇九笑笑,继续向树下靠近。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十丈,腓腓没动;五丈,腓腓没动;一丈,仇九甚至可以听到头顶上,隐身在桐树叶后腓腓心脏的跳动声,腓腓依然没动。仇九大致能猜到腓腓在想什么,它在等待机会,等待仇九放下尸花花瓣,腾出双手去采摘血灵芝的那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仇九脑中高速运转,想着对策,在血灵芝前缓缓顿下身子。仇九先将左手花瓣放置在地上,空出的左手探入怀中,紧接着放下右手花瓣,从腰间抽出天龙剑。做着这些时,仇九的耳朵就像两面雷达,微微颤动,捕捉着高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仇九不愿意破坏血灵芝的生机,所以不能用生扳硬拔的粗暴采摘方法,以免破坏血灵芝的根系,而必须用天龙剑连土带石将血灵芝整个剜出来。 “噗”的一声轻响,天龙剑刺入了血灵芝下方的土石中。电花石火间,仇九听得高处桐树叶发出轻微的“唰”的晃动声,一直探在怀中的左手倏地抽出,握在手掌中的鱼皮包被一把攥碎,向空中猛然一甩。仇九的头顶,方圆丈半范围内,下起了一幕腥臭刺鼻,密不透风的尸花汁雨,将仇九包裹在正中。雨幕兴起时,腓腓已经箭射至仇九头顶,想要避开已然不及,顿时被淋了个结实。腓腓口中发出痛苦的“嘤咛”声,身子并未停顿,几乎是依靠惯性缩短了最后一点距离,白尾一甩,黑亮的尾刺扎在仇九挥起的左臂上,随即向上一旋,便消失在浓密而巨大的树冠中。 仇九只觉左臂刺痛,一种火辣辣、麻酥酥的感觉便迅速向全身扩散,明白已经身中腓腓之毒,连忙运行元气,护住心脉。右手剑却丝毫不停,飞快挖掘。血灵芝轻轻一晃,仇九知道已经离土,精神一松,只觉天旋地转,抛下天龙剑,身子仰面便倒,正好被赶过来的王金双手托住。 再看仇九,脸泛青黑,牙齿不停相碰,发出“得得”之声。二人急切地叫着“大哥”,仇九看看兄弟二人,勉力挤出一丝笑。王水从怀中掏出白瓷瓶,倒出一丸祛毒丹,喂仇九服下,又双掌在胸前推抚,帮大哥化开药力。 王金、王水记着范进的叮嘱,不敢迟疑,拣起天龙剑,将大哥并血灵芝放在担架上,抬起来,飞也似向山下跑去。二人也是急火攻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自腓腓隐入桐树冠中后,便再没现身,任由二人带走了它珍若生命的血灵芝。 第112章 逆天至宝血灵芝 与三哥范进汇合一处,由王土带路,向预先找好的山洞飞奔而去。此时,仇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对兄弟几个的急切呼唤毫无反应。 山洞前,王木、王火见到双目紧闭,脸色黑青的大哥,急得跳脚,将矛头对准了范进。 “呜呜,范老三,你原来是怎么保证的?不是说腓腓怕尸花味吗?怎么大哥就被袭击了?” “范老三,我看你就是想谋害大哥,谋权篡位!” “范老三,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拼命!” “呜呜,大哥若死了,我也不活了,呜呜。” “闭上你的乌鸦嘴,大哥不会死的!呜呜。” “呸呸!都是你这张臭嘴。”王火掴着自己的脸,“让你瞎说!让你瞎说,打死你!打死你!” “呜呜……” 范进铁青着脸,大喝道:“闭嘴!哭就能把大哥哭回来了?谁再乱,耽搁了救大哥性命,谁就是罪人!”范进这一嗓子,声音异乎寻常的大,几乎把嗓子扯破。 五兄弟从未见没有丝毫内功的三哥如此大声的呼喝过,震惊之余,安静下来。范进接着吩咐,“六弟,把血灵芝拿过来。四弟,短剑递给我。” 范进小心翼翼切下二两血灵芝,切成薄片,一片片加入陶罐。此时陶罐架在火上,其中山泉正沸。做完这些,范进抽掉部分柴薪,用小火慢慢熬制。此后范进就守在火边,时不时添加薪柴,维持火势。半个时辰后,把熬好的药汤倒进另一个空容器,再加入减半的山泉,重新熬制。如此反复熬煮三次后,将三次的药汤混合,就制成了三碗散发出浓郁涩香味的血灵芝药汁。 泡制药汁用了近二个时辰,自仇九中毒后,三个时辰已过。范进端着药碗进来时,仇九牙关紧闭,脉象微不可查,呼吸若有若无,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范进神色凝重,吩咐王水将仇九斜靠在自己胸前,让王金用短剑撬开仇九的嘴,用木汤匙一勺勺将血灵芝药汁灌入,又吩咐其余几人,轮流为仇九推血过宫,助药力在全身行走。如此一个时辰后,三大碗汤汁全进了仇九的肚子。 不愧是千年血灵芝,果然神奇。服药后,仇九脸上的黑色褪了几分,身子也暖和了,四肢也柔软了,呼吸趋于平稳均匀。终于,仇九口中发出轻若蚊鸣的“嗯哼”的呻吟声,这句呻吟,听在众人耳朵里,却不啻于雷鸣,轻声呼唤着“大哥”,围拢上来。 范进脸色稍霏,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仇九左手手腕上,凝眉细察。良久才道:“钟神医不愧是一代名医啊,若不是祛毒丹延缓了毒性的发作,咱大哥的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王水问道:“三哥的意思,大哥没事了?” “从脉象看,大哥虽然脉息微弱,却体征平稳,体内的毒性正慢慢去除,应该是没事了。” 五兄弟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扑嗵扑嗵”委顿于地。 服完第二份药汤后,仇九脸上的黑色尽去,脉搏跳动有力,只是仍昏迷不醒。只至服用第三份药汤一个时辰后,仇九才“哎呀”一声悠悠醒转,张口问道:“这是哪里?” 众兄弟如聆梵音! 范进:“哎呀大哥,你吓死兄弟了!” 五兄弟:“呜呜,呜呜……谢天谢地……呜呜……”五个话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了。 “好饿呀!有吃的没有?” 从仇九中毒到现在,**个时辰过去了,众人尽顾着为仇九疗毒了,水米未尽,一眼未合。见大哥从鬼门关回来,开口要吃的,一个个顿时感觉困饿交加,像烂泥一样瘫了一地。 “都怪军师漏算一着,害大哥差点送了性命,该罚!罚三哥做吃的去。” 几兄弟中,范进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连续的困饿劳累,精神和**都是高度紧张,体力透支謦尽。见仇九无恙,心情大好,倒也愿意为从兄弟们多做点事,怎奈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金怒道:“你们几个,就是欠揍!若不是三哥,凭你们几个,能救回大哥来?一点眼色也没有,瞧瞧三哥都累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的?爬起来做吃的去!” 五兄弟出洞准备吃的,仇九问道:“三弟,大哥昏迷后,那腓腓没再来寻仇吗?大哥死了一遭后,才知道那畜生实在是太恐怖了,不得不防啊!” “大哥放心,那畜生身中尸花之毒,即便侥幸不死,此时也没有行动能力。估计现在正处在昏迷之中,不知躲在哪个石头缝里呢。大哥要抓紧恢复,接下来,还得仰仗大哥收复腓腓呢。” “三弟的意思是,腓腓还会找上门来?” “嗯,守护了几百年的血灵芝,白白便宜了我们兄弟,那腓腓定然不甘心。如果小弟所料不差,一旦恢复过来,必然会第一时间寻来。大哥身中腓腓之毒,又侥幸无事,腓腓的毒液就再也难以伤到大哥了。腓腓最大的依仗,就是它无药可解的巨毒,如今这个依仗在大哥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大哥若不能降服它,天下恐怕便再没有第二人可以了。” “好事倒是好事,但身边养着这么一个毒物,兄弟们也不安全呀,不要也罢!”难不招惹尽量不招惹吧,仇九心有余悸。 “大哥有所不知,那腓腓还有个特点。只要你能降服住它,它就会从此认你做主人。认了主人,就会对主人惟命是从,因此主人若没下命令,它是不会主动发动攻击的。” “哦?这倒是值得一试,那就全仗三弟安排了。” 又过了一天,仇九已经神完气足,彻底恢复了过来。范进直到此时,才着手安排众兄弟享用血灵芝。 仇九为了疗毒,已经服用了整整九碗血灵芝药汤,康复后感觉身体与中毒前相比大不相同,神妙无比,知道是血灵芝的原因,因此尽管众兄弟苦劝,也坚拒再服用。 人均三碗,药汤一下肚,每人都觉得腹中像升起了一盏小太阳,放射处炙人的暖流,流向四肢百骸,不断冲击、荡涤、熏蒸、锤炼、锻打全身每一处血脉经络、骨髂肌肉、五脏六腑,甚至每一处肌肤,每一个感官,每一处神经和大脑。 仇九守在一旁,为众兄弟护法。眼见得九个兄弟人人闭目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体表红韵流金,头顶水气蒸腾,全身汗出如浆,不由得暗暗称奇,对血灵芝的神奇更多了一层认识。 众兄弟是从日至正中开始服药的,此时天已完全黑透,药效仍没有吸收完毕。只到近四个时辰后,才陆陆续续结束了打坐。 大家醒来后,第一感觉就是惊讶万分,不可思议。服药时,还是红日当头,仿佛睡了一个长觉,醒来却已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感觉就是神清气爽,精神抖薮,浑身元气鼓荡,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尤其是五兄弟,甫一醒来,又蹦又跳又叫,话痨症之外又加了个多动症,让仇九和范进直皱眉头。 “哈哈,爽歪歪,爽歪歪……”老幺王土甩手扭屁股,舞姿难看。 “姿势不雅,伤风败俗,别跳了!”王火抬脚踢在王土屁股上。 “哎呀,七哥,你用那么大劲干吗?痛死我了。” “怕什么?就是踢残了也没关系,反正血灵芝可以断肢重生,来来来,先弄折你一条腿,试试成不成。哈哈……” “好好好,我来按住幺弟,七弟赶紧拿剑剁腿。幺弟,别跑呀!哈哈哈哈。” …… “大哥,服用血灵芝后,小弟觉得身体血脉经络畅快至极,也不知道这血灵芝能不能治好小弟的暗疾。”范家数代人都生有一种怪病,经络窄小,血脉不畅,不宜练武,因此也导致数代单传,子祀凋零,如今范家仅剩范进一根独苗。这是范进一块萦绕不散的心病,故而有此一问。 “血灵芝乃逆天之物,神妙无比,应该可以,三弟明天可以试着修炼修炼,看看效果如何。”仇九的意思,血灵芝乃天材地宝中的上上尊品,如果这个都不行,那就无药可以医治范进的顽疾了,只是不想把话说绝。 “谢天谢地,范家列祖列宗保佑!” “三弟,大哥觉得,你有些过于看重了,这种心态不可取,万一治不好,岂不是身疾之外,再添心疾?三弟胸中所学,足可傲世,又何必执着于武道?” “唉,也怨不得大哥责怪,小弟其实还有一层心思没向大哥言明。想当年杨含烟杨姑娘被逼另许人家时,小弟曾生过带杨姑娘远走高飞之念,怎奈小弟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半分功夫,若当真出走,身逢乱世之中,如何护得杨姑娘周全?若因小弟冲动之举,姑娘受到一哪怕一丝一毫伤害,小弟都会生不如死!自那时起,小弟夙兴夜寐,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能祛除身上的先天之疾,学得一身好武艺,好有能力守护杨姑娘一生幸福,这实在是小弟的一个梦啊!小弟胸中武学包罗万象,只要身体无恙,修炼根本不是问题。大哥别笑话三弟,如今既看到了希望,小弟如何能不激动?” 第113章 收服腓腓 “三弟如此重情重义,大哥深感敬佩,又怎么会笑话?无论多难,大哥也要帮三弟圆了这场梦!”仇九所言,绝非虚以委蛇,重情的人,又如何肯负了兄弟.只有极端冷血和自私的人,才能做出欺师灭祖、不孝父母、抛妻弃子、背叛兄弟之事。 王水就在旁边,听得大哥与三哥的对话,忍不住插话道:“为了采血灵芝,差点搭上大哥性命。大哥并非莽撞之人,为何明知凶险仍要一意孤行?三哥,你可知道吗?” “入宝山而空返,世人都会引为憾事,独大哥可以例外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况且我们所得巨大,证明大哥的坚持是正确的。”范进以为王水在责怪仇九冒险,有意为大哥开脱。 “三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哥受无常蛇之毒而不死、身体坠崖深受重伤而被改造、任督二脉已通,又服用了吴王参。大哥迭有奇遇,身体天赋几已逆天,血灵芝对别人来说虽价可敌国,但对于大哥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大哥拼了性命也要得到血灵芝,说到底,是为了我们兄弟,尤其是三哥你。”也是被仇九的行为深深折服,这样的话,王水早就想说。 范进心思都通着窍,全因身在其中一时没有领会,被王水一点拨,猛然间恍然大悟,“扑嗵”一声双膝跪地,只叫得一声“大哥!”便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仇九忙将范进拉起,嗔怪道:“三弟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己兄弟,你行这么重的礼,可要折煞大哥了!”冲王水一黑脸,“就你多嘴!” 王水将脸扭至一旁,假装欣赏一只蝴蝶,心里却偷乐:“挨骂也要多嘴,从此以后,三哥怕不以死相报大哥?值了!” 王火服用血灵芝后,多动症最是明显,整晚都没睡,碍于大家都在休息,只得乖乖假寐。天至五更,再也忍不住了,悄悄向洞外摸去,尚未到洞口,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王火定睛一看,捏着鼻子嚷道:“这是谁干的?怎么又把那臭花弄回来了?” “是我放的,怎么,七弟有意见?” “三哥呀?七弟哪敢说你老人家的不是?只是把它弄这里干吗?怪臭的。”王火扭头,原来是三哥范进站在身后。 “七弟胆子大的很啊!要不你现在就出去吧,三哥估计腓腓此刻就守在洞外,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呢。”暗夜中王水看不清范进的脸色,话里的意思可是听的真真的。 “嘿嘿,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玩的?哎呀,突然感觉好困,小弟再去补个觉。”傻子才出去呢,王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乘机溜号。 范进扬声道:“我知道你们都醒了。现在听着,腓腓乃上古异兽,多厉害的毒也毒它不死,何况区区尸花汁?我估计,它早已又活蹦活跳了,你们若不想被它毒到的话,最好乖乖待在洞里别出去。困了就睡,醒了就练功,听到没有?” 不知道是五兄弟中的哪一个,很没脑地答了一句:“睡着了,没听到。” 洞中响起轰然大笑:“哈哈哈哈,睡着了!哈哈哈哈,睡着了还说话?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嘘……”仇九来到范进身边,悄声道:“我听到一百余丈外有动静,动作与那只腓腓很像,估计是它找上门来了。” 一百丈外?自己元气修为什么时候晋升帅级了?仇九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元气修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一大截,竟晋升到了帅级初级,震惊不已! “大哥,先别理它,腓腓是昼伏夜出的动物,现在外面还很黑,对它有利,待天大亮后,再依计擒它。” 二人说话间,其余几个人也探测到了洞外腓腓的动静,想起腓腓诡异的速度和恐怖的毒液,五兄弟脸都绿了,赶紧躺倒假寐,别说笑了,连大气都不敢出透,生怕腓腓听到。 不觉天光放亮,太阳冉冉升上树梢,和煦的阳光斜斜探进山洞前的空地上。仇九双手捧着血灵芝,来到洞外,施施然坐下,将血灵芝摆放在面前的石头上,以眼赏之,以鼻嗅之,以手抚之,假装欢喜把玩。 仇九意念放出,一双耳朵雷达一样监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仇九右侧五丈远的一棵松树上,那腓腓全身紧绷,四肢蓄力,目光霍霍,紧盯着血灵芝,伺机而动。 几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腓腓仍没有动作。仇九暗暗佩服腓腓的耐心,双臂上举,伸了个懒腰,随后站起来,似乎坐的太久,想活动活动。 右侧松树传来一声轻响,腓腓动了!像一道红色的闪电,长长的白尾因速度太快而呈笔直的一线,四肢瞬间已搭在了血灵芝上。身子一扭,就要带着血灵芝逃离。电光石火间,仇九就在此时出手了,虎掌下按。腓腓因身携重物,减慢了速度,被仇九一把抓住了尾巴。腓腓仍不肯放下血灵芝,在空中一个转身,张口咬在了仇九的右手背上。仇九右手巨痛,还有一种酥麻之感,右手发木,几乎脱手。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右手仍牢牢握着腓腓雪白柔软的尾巴。紧接着左手探出,抓在了腓腓的脖梗上。腓腓尾巴和脖子受控,四肢扑腾,口中“吱吱”叫个不停,登时失去了反抗能力。血灵芝坠落,仇九伸右脚,用脚面接住,轻轻放在地上。 双手控制着腓腓,轻轻放在石台上,左手仍虚虚按在腓腓的脖梗上。腾出右手,由头部开始,一直到尾部,一遍遍抚摸着腓腓柔软的皮毛。腓腓独来独往,千年孤独,对温情如饥似渴,察觉到仇九的善意后,慢慢放弃了挣扎,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至后来,口中发出“呼噜”声,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仇九的抚摸。 范进在洞口道:“大哥,成了,放开它吧。” 仇九依言放开左手对腓腓的控制,右手仍慢慢抚摸皮毛。又过了一会儿,仇九站起身来,转身向洞口走去,不再理会腓腓。尚未走出一丈,仇九肩头一沉,那灵兽已经跳在仇九肩头,用柔软的皮毛轻轻噌着仇九的脖子。仇九伸手将腓腓从肩膀上轻轻拉下,抱在怀里,继续以手抚之,腓腓顺从地安卧其中。 围在洞口,一直不敢出来的众兄弟见此情景,欢呼成一片。腓腓地抬起头,嗔怪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几千年的灵兽啊,竟被大哥训服了,大哥真是好运气啊!” “大哥,小弟敢不敢摸摸啊?”王火在洞中憋得浑身不自在,手正发贱,不等仇九回答,已经用指尖触到了腓腓身上。腓腓毛发竖起,嗓中发出粗哑的呼呼声。王火吓得一跳三尺高,赶紧远远躲开,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范进道:“这腓腓可是好东西啊!传说人族始祖黄帝,初登天子之位时,蚩尤作乱,不用帝命。那蚩尤至威至猛,有万夫莫当之勇,黄帝屡次发兵征讨,皆遭败绩。后机缘巧合,得此灵兽豢养,从此诸事皆顺,刀兵所指,无不披靡,后在涿鹿之野擒杀蚩尤,遂统一天下。所以对此灵兽才有了‘养之可以无忧’的评语。大哥若将腓腓带在身边,此去漠北,定然会一路顺风顺水。” “三弟相信这个?”天上不会掉馅饼,仇九对这类只需坐而论道,毋需起而躬行,便可尽得天下的传说相当怀疑。 “呵呵,三弟也不相信。腓腓实力恐怖,又相当训服,对主人实在是一大助益。若说养之便可无忧而纵横天下,我想这才是主要原因。” “腓腓被我收服后,有没有可能再认他人为主人?”仇九想到了另一层意思。这个小东西,茵儿肯定喜欢,这么久没见这个妹妹,仇九怪想的,就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茵儿,但前提是,腓腓肯认这个新主人。 “这个,小弟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若不得大哥同意,腓腓是不可能再接受别人的。” “大哥是想送给小弟吗?大哥真好!”王木腆脸过来,一脸谄笑。仇九还没说话,腓腓自仇九怀中抬起头来,一呲牙,唬得王木一蹦三尺开外,众**笑。 “想的美!给你,不给谁?厚你,薄谁?”范进对王木进行无情打击。众兄弟哄笑声中,王木讪讪而退。 “大哥的意思,我们不带腓腓走。我们兄弟若不经风雨磨砾,强大自身实力,而是依靠外力,那一旦离开腓腓,后患无穷啊!还有,像血灵芝这样的天材地宝,实在是太珍贵了,若离土太久,必然会丧失生机,如果我们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岂不成了暴殄天物的千古罪人?所以我想,在没有找到妥善安置血灵芝的方法之前,仍交由腓腓留在原地守护为妥。” “大哥所虑极是,三弟受教了!”立点有多高,看的就有多远,仇九见猎而不心喜,睹物而不生贪欲,让范进好生佩服。 第114章 《风篇》 “跟大哥这儿你假装什么谦虚啊!若不是三弟运筹帷幄,我们兄弟哪能得到这份福缘?”仇九握拳在范进胸前虚击一拳,但没敢按实,这个三弟小身子骨太单薄,受不住自己一分力道. 血灵芝是逆天般的存在,众人心里其实都为如此宝物可能毁在自己手中而暗暗叹息不已。听得仇九此言,顿时放宽了心,纷纷点头赞同。 安顿好腓腓和血灵芝,自采血灵芝以来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松。仇九直到此时才有余暇检视内身,只感觉体内元气澎湃,大有技痒难耐,蠢蠢欲动之感。想起龙前辈曾说过的一段话:“要把《天龙剑谱》烂熟于心,只要你的内功修为提升到一定境界,体内自然会有所感应,那时再修炼更高层级的《天龙剑谱》,也就水到渠成了。” 当即在内心默演《天龙剑谱》所载《风篇》剑诀,感觉瓶颈松动,不由大喜,道:“三弟,五兄弟,大哥对《天龙剑谱》似有感悟,想在此地再多盘桓几日,参演参演。”众兄弟闻言,也替大哥高兴,一行七人便又在灵山小驻下来。 仇九请范进与自己一同参详《风篇》剑诀: 徐疾由心八方来,忽尔惊动一树风。 从来疾言厉色后,便起新绿春寒中。 云遮月半雾锁江,首尾两端隐神龙。 几度盘桓不忍去,欲相见时总成空。 此剑诀共八句,每一句都对应一招剑式,分别为:徐疾由心、一树风起、疾言厉色、春寒新绿、云遮雾绕、首尾两端、盘桓不去、相见成空。 仇九读罢,范进并没有急于与大哥探讨剑诀的意思,而是先问道:“大哥,一本武功秘籍,一般载有修炼方法,图示图例,有的还配有要领、关窍的文字说明,唯恐所述不详,导致习练者不能完全领会其精要,或误入岐途、或功亏一篑,以致于其呕心沥血所创武功自此失传。按说,著书者这样的苦心孤诣,已足于保证参习秘籍者悉数传承其武功。但是,很多秘籍孤本,却大多又附有修炼歌诀,这个看上去就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了,大哥,你可知为何?” “大哥没想过这么多,但以我修炼《天龙剑谱》的心得来看,这剑诀绝非可有可无,更非画蛇添足。若不能尽情领会剑诀意境,即便照着秘籍所载的招式和图示修炼,最终结果也只能是南辕北辙,或形似而神非。”无剑诀难成剑式,无剑诀难尽其要。仇九修炼《天龙剑谱》,对此有深切体会。 “大哥说到点子上了,很多秘籍功夫,尤其是高深功夫,最讲究心神合一,也就是招式与内心合而为一,招由心生,招出心随。若仅是招式到位,而心无所感,便好似四肢五官皆具而独缺了灵魂的人,那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出招时僵硬而死板,缺少灵机和变化,终究难免败绩。大哥,你能懂小弟的意思吗?”脑子好的人情商自然也不差,情商高才能出言便抓住问题的要害,令听者茅塞顿开。从这段话来看,范进做一个教书匠必定会很称职。 “三弟不愧为武学奇才,听三弟一番讲述,大哥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原来,剑诀便是要人进入一种心剑合一的意境,天龙剑即我,我即天龙剑,天龙剑并非死物,而是贯注了大哥心神的身体的一部分。大哥这样理解,不知对不对?” “大哥聪明过人,响鼓毋需重锤,自然是对极了。”仇九也很聪明,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相当轻松。 “那,三弟对《风篇》剑诀有何领悟?”仇九已有所感,但还是想试探范进的想法。 “小弟岂能专美于前,还是大哥先说吧,毕竟大哥自己领悟出的,才最容易成为自己的东西。”范进知道大哥已然顿悟,岂肯班门弄斧? “好,那我就说说。‘徐疾由心八方来,忽尔惊动一树风。’是说快慢有度,剑出由心,威动八方,对手纵然应对的手段有千枝万叶,也叫他风中颤栗,手忙脚乱。‘从来疾言厉色后,便起新绿春寒中。’这一句的字面意思很明白,但‘疾言厉色’与‘新绿’又似乎有矛盾,说不通。” “不通吗?大哥想想春寒料峭中,红梅卧雪的情景。《天龙剑谱》师法自然,其中蕴含的意思自不可能与自然相矛盾。‘疾言厉色’剑招凶猛,对手自然要全力防范,若与大哥过招的对手武功强横,大哥便不足以用此招将对手拿下。此时,假若大哥变招,改‘疾厉’为‘舒柔’,可能就会收到像‘红梅卧雪’般异峰突起的奇效。” 仇九冲范进深掬一躬:“三弟大才,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范进连连摇手:“大哥言重啦,大哥厚恩,小弟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哈哈,这是干什么?弄得我们兄弟倒显生分了。”仇九哈哈大笑。 范进手指仇九,亦笑道:“都是大哥起的头,小弟何错之有?” “是是,都怪大哥。咱们继续。‘云遮月半雾锁江,首尾两端隐神龙。’这一句,要义在这个‘隐’字,就像云遮月,又似雾锁江,天龙剑之出,便像神龙在天,见首不见尾,使对手难窥全豹,防不胜防。” “小弟也以为,正是这个意思。若要做到‘隐’,便要虚实相济,引而不发。” “正是!再说最后这句‘几度盘桓不忍去,欲相见时总成空’,其实是上一招的连手招,或称后招。对手被虚虚实实,似虚还实的剑招反复折磨,弄得晕头转向,每个应招都落在了空处,自然会心浮气躁,授人以可乘之机。” 忽然想起在青冈县时,与“花团将”邵华过招时的情形。当时,邵华依仗一对熟铜锏,硬撼天龙剑,才导致自己一时不察,被衙役用几十张渔网困住。仇九道:“三弟,大哥猜想,这个《风篇》是专为对付敌人重兵器而创设。若不然,以天龙剑之锋锐,除了锤、锏等重兵器,莫能御之。又何必这样躲躲闪闪,隐隐藏藏的。” “是呀大哥。天龙剑一向以硬冲硬杀,直接对撞为主,但此篇一反常态,飘逸如风,剑走轻灵,很可能便是因此而创。”这一点上,仇九是亲身所感,范进是凭空推测,却也不谋而合。 仇九轻轻点头,心道:“若当初便已学会这一篇,也不至于在青冈县受辱,还差点连累了五兄弟。” 当即默想着《天龙剑谱》上所载图示,一招一式照着演练。从“徐疾由心八方来”直至“欲想见时总成空”,竟然一气呵成,毫无阻滞。范进一开始还站在大哥不远处,待得后来,仇九出招越来越快,所立丈半之内,剑气凌厉,飞沙走石,不由越避越远。远远的,就见仇九已经与天龙剑合二为一,影影绰绰,叫人捉摸不定,只有那道剑气更炽,几达半尺长短。 仇九收式,范进鼓掌相庆:“恭喜大哥,神功练成。” 仇九深感讶异,从前天龙剑每进一层,都深感艰难,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顺利。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范进道:“大哥任督二脉已通,本身内功已然很强,这次因祸得福,服用了血灵芝,内功更是精进良多。《天龙剑谱》的修炼本就是要求以内功修为做底子,这一节,用水到渠成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内功修为就好比水,只要水量大,来势急,那多大的阻碍也能冲一道渠出来。所以只需参透剑诀,自然可以水到渠成了。” 范进所言,与龙前辈有异曲同工之妙,仇九点头,深以为然。 灵山之地的修炼圆满收关,众兄弟收获颇丰。不仅结为了异姓兄弟,各人武功精进良多,而且采到了血灵芝,每个人都因此受益匪浅。除此之外,仇九成功收复腓腓和突破到天龙剑法第五层、范进彻底治愈顽疾这几件事,也令众兄弟分外开心。 临行前,仇九又去看了腓腓。血灵芝重归原位,腓腓重操旧业,灵山附近的动物继续血奠血灵芝。腓腓倒很忠心,对于仇九这个新认的主人相当依恋,一次次跟下山来,仇九反复送回,并好言相劝,腓腓似乎懂得事无转圜,才最终不再纠缠,放仇九独自离开。 五兄弟专拣人迹罕至的高山大川,一路穿山越岭,这一日,来到一个叫秀水镇的地方。在大山中钻了半个月,七人感觉身体潮湿得都能长出苔藓来,急需小做休整。便派精明伶俐的王水到秀水镇中侦察一番,并不见官方通缉仇九的布告,也不见有何异状。仇九问起范进这是怎么回事,范进并不知道朝中已经改天换地,汪品浩失势,不敢大张旗鼓对仇九进行通缉这码事,因此也是一头雾水。谨慎起见,众人决定天擦黑时再找一户人家落脚。 天近黄昏,一行七人进了秀水镇。让所有**感意外的是:秀水镇中家家关门闭户,户户不见饮烟,约里许长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如同鬼域,连声犬吠也听不到。 第115章 夜半闻鬼惊 王水道:“奇怪呀!明明刚才还人来人往的,怎么这会儿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范进道:“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咱们先找户人家住下,再慢慢打听不迟.” 范进于前,挨户上前叫门,语气甚是客气。仇九和五兄弟跟在后面,看看走过了半条街,竟是没一人出来为范进开门。范进迟疑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难道都有事外出了,怎么会没人呢?” 仇九尚未作答,王火道:“三哥,怎么会没人?这一户家里便有两个人,小弟还听到其中一个人捂嘴轻咳啦。”五兄弟内功修为接近大成,自然可以探测到屋内的动静。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把这里的人吓坏了,以至于一到晚间便再不敢出门了。”莫非得露宿街头?仇九仰脸观天象,那枚纤瘦的月牙刚巧钻进了片黑云,镇子里越发显的昏暗而阴森。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破门而入吧?”一阵冰冷的夜风掠过,范进打了个哆嗦,语声发颤。 仇九上前,轻叩门环,轻声道:“老人家,我们几个路过此地,天已向晚,想向你们借个宿,明天一早便走,还请行个方便。”仇九听得里面二人气息低沉,咳声黯哑,猜得必定上了年纪,所以才以“老人家”相称。 等了几息功夫,里面仍无丝毫回应,王火急了,猛力拍门道:“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可砸了哦!” 仇九刚想出言制止老七失礼之举,屋里却沓沓啦啦有了动静,随后柴门猛地向里拉开,火王此时就在门外,屋里一人“砰”地撞在王火怀里,双拳乱打,口中兀自骂道:“恶鬼!老朽和你们拼了!” “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王火连连后退。那名老者得势不饶人,欺进身来,继续胡乱捶打。软的不行,硬更不对,素以暴烈性子著称的王火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仇九上前,轻轻抓住那人手臂,老头顿感全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仇九将脸偎至老人眼前,笑道:“老人家,你瞧我们几个,长得像鬼吗?” 老人盯着仇九,足足看了半响,这才镇定下来:“夜黑,看不清。你们真是过路的?对不住,对不住,老朽失礼了,快快,快进屋。” 仇九松开老人手臂,以手相搀,随同众人进屋。待大家都在了门,老人急忙返身将门重新掩好,又落了门闩。 老人低声道:“老伴,真不是那帮恶鬼,别在被子里藏着了,赶紧起来招呼客人吧!” 王火掏出火褶,“嗒”一声打着:“油灯在哪儿?” 老人赶紧过来,“扑”一口吹灭火苗,声音中说不尽的惊恐:“可不敢点火,小心招来恶鬼!” 王火还想争执,被范进拦住。众人摸着黑,各找各位安坐下来。范进道:“老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镇上闹鬼吗?竟让你们害怕成这样!” “几位英雄,你们说话小声点,这个时候正是恶鬼出没,可能现在就在外面游荡呢!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留了客人,害了我们事小,几位年纪轻轻,真要被恶鬼掳去,就太不值当了。” 范进在黑暗中指指五个兄弟,故意激道:“我这五兄弟,天生的胆大,天不管地不收的,想让他们小声点也不难,但老人家要把事情原委说明白了。” 王火适时配合,声音大得出奇,就像是喊出来的:“是呀是呀,不说清楚了,我可要嚷嚷了。” “好好,小老儿讲便是,只求这位小爷,可千万别再嚷嚷了,万一招来恶鬼,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你快说!” “往西二十多里,有一座山叫秀水山,从山上流下一股水来,叫秀水河。秀水河一路向东流过这个小镇,因此这座镇子才被人称作秀水镇。小老儿祖祖辈辈就生活在秀水镇上,日子倒也勉强过的去。没想到七年前,秀水山上突然闹起了鬼,从那以后,秀水镇人的好日子也就过到了头。”老人把声音压的极低,但仇九七人仍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清楚楚。 “闹起了鬼?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骗财吧?这世上哪有鬼!”关于鬼魂之类的传说,仇九一直不太相信。 “小哥,这事有人亲眼所见,还被鬼咬过脸,怎么会是假的呢!秀水镇上有兄弟二人,老大叫牛大,老二叫牛二。兄弟二人虎背熊腰,力气大,胆子也很大,连山中的猛兽都敢放对。牛大和牛二以打猎为生,时常进秀水山打猎,有时一去就是三两日。那一回,兄弟二人与人约定,二日后前来收购皮毛和野味,便进山打猎。没想到这一去便是三日,也不见兄弟二人回来。收购商正等得心焦,到第四日头上,兄弟二人才终于返了回来。让**吃一惊的事,牛大和牛二各自的半边脸都没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牛大在左,牛二在右。邻里乡亲惊惧,细问原由,经过兄弟二人连比划带含糊不清的描述,村里的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讲述的时候,声音原本就放的很低,说到这里,神情紧张,话音发颤,声音更是压到低不可闻。好在众人内功皆是不俗,倒也听得清楚,内功稍弱的范进,耳朵则几乎偎到了老人嘴上。 “原来,那兄弟二人上了秀水山后,发现山中的猎物突然稀少了很多,但既然与人有了约定,自是不能违约,因此便到以前很少进去的后山去打猎物。直到到第三天夜间,才勉强凑够了需要交付的猎物。正当二人往回返时,却遇到了一件怪事,兄弟二人素以大胆闻名,却差点没被吓死。” “怎么了?”五兄弟到底还是身在少年,听到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身在何地,今是何夕,王木脱口问道。 “可不敢大声,可不敢大声!”老人连连摆手,那恐惧的神态搞的五兄弟不由也深感紧张。 “别理他们,你老接着讲。”范进声音放的很轻。 “牛大和牛二身背猎物,正走在返回的路上,忽听呜呜咽咽的鬼哭声,在林中回荡,阴恻恻的格外瘮人,兄弟二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鬼哭声逐渐向二人接近,越来越近。到最后,‘嘎……哇……嘎……哇’的鬼哭声,就像夜枭在二人头顶树梢上鸣叫一样。二人虽吓的要死,也到底胆大,扔下猎物,各自拿出刀弩,乱转着身子在林中寻找发出鬼哭声的东西。这时鬼哭声却停了,四周安静的怕人,连草虫声都没有,但林中阴寒气却是更重,反而比刚才更加阴森恐怖。找了半天,既不见鬼影,也不见再有动静,兄弟就准备重新上路。才刚背上猎物,忽然听到树枝折断声,从林中钻出两个一身白衣人来。二人借着月光看过去,见来人穿着罩体白袍,戴着兜帽,全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张脸来。月光中,兄弟二人看见白衣人脸上的样子非常可怕,皮肉脱落,面颊凹陷,眼睛和鼻子成了四个黑洞,嘴唇也没了,露出一口白森的牙齿。二人虽然害怕,但仍以为是有人装成鬼的样子,来打劫自己的猎物,所以还算镇定。见二鬼逼近一丈以内,便挥刀向它们砍去。二鬼并不躲闪,都被砍中,却不见有血流出来。而且二鬼似乎也不知道疼痛,举着双手,逼了过来。衣袖卷起,露出了也是皮肉脱落的双手。兄弟二人这回可是被吓傻了,呆愣着再也动不了啦,被二鬼一把抱住,张嘴“吭哧”就咬在兄弟二人的脸上,又一甩头,将二人脸上撕下一片肉来,嚼了几嚼,就咽下了肚。兄弟二人被脸上的巨痛疼醒,这才知道遇到真鬼了,乘二鬼嚼食自己的脸时,弃了猎物,拼命挣脱二鬼的搂抱,向山下跑来。跑了一段路,也不见二鬼追赶,兄弟二人身上都带着金创药,赶紧相互帮着在伤口上涂上金创药,止了出血,连夜下了山,赶回了,赶回了村子。咳,咳……” 讲到这里,老人连怕带累,已是气喘嘘嘘,讲不下去了。炕上拥衾而坐的老伴低声道:“老头子,喝口热水吧。” 仇九掏出一粒丸药,递给老头:“老人家,配上这个。” 老人接个药,道:“小老儿活了一大把年纪,也不怕这位小哥害我。就是被毒死了,也总好过被恶鬼活活吃了。”言罢将丹药扔进嘴里,配着水服了下去。 “老人家放心,恶鬼来了,有我们兄弟替你挡着,不会让它们伤害到二位老人家。”仇九出言安慰。 老人服了药,精神大振,连着胆子也大了许多,声音高了几度,道:“小哥可别托大,那些恶鬼不惧刀枪,杀不死的,而且如果被它们咬了,就会中鬼毒,不久就会变成它们的同类,也成了一头恶鬼。” 范进听得老人话里有话,问道:“老人家,你又从何而知?难道牛大牛二兄弟后来也变成了恶鬼?” 第116章 咔咔作响的僵尸头 “还真让这位小哥说着了,那牛大和牛二后来……” “嘎……哇……”正此时,外面突然响起呜呜咽咽的鬼哭声,打断了老人的话头.本来拥衾而坐的老婆婆,听得鬼哭,“嗷”的一声晕倒在炕上。老人双手捂耳,甚是害怕,颤声道:“完了完了,把恶鬼召来了。都是你们害了我们老俩口,不该讲的,不该讲的。” 仇九满腹狐疑,这世上,难道真有鬼不成?看向范进,范进也是一头雾水,既不能肯定,更不敢否定。悄悄道:“无论是不是真有鬼,都不能被他咬着。七弟,点亮火把,屋里闪不开手脚,干脆到外面去,是人是鬼,总得见个真章。” 王火点亮火把,留两位老人在屋内,都闪身来到外面。七人向周围打量。七人刚进镇子时,还能看到时隐时现的星月,此时乌云已遮敝了天空,天上连半颗星星都看不到,光线甚暗。火把被风一吹,火焰摇摆明暗,残垣断壁、树木蓬草的影子扭曲着乱投在地上,群魔乱舞,甚是诡异。仇九道:“七弟,把火把熄了。” 众人恍然大悟,大家都身负内功,于夜间视物自不在话下。有火把照着,反而只能观近,不能察远。王火弄灭了火把,仇九适应片刻,便看到身前七八丈开外的暗影里,一个人形的、白色的影子静静伫立,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仇九再向白影的身后看,赫然发现半丈远处一株树后,尚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只露出半个身子,却非白衣,因为只有白衣才能让人在黑夜中一眼瞧出。仇九正思忖对策,夜枭般的怪笑声自那个躲在树后的人口中发出:“桀桀桀桀……咄!” 随着“咄”音,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白影猛地一跃,腾起一尺多高,向众人所在地方蹦跳过来,速度异常迅速。仇九摘下潜鲛弩,弓弦响处,潜鲛箭激射而出,正正射中白影胸口。那白影被大力一撞,仰身跌倒。众人原地等了几息工夫,以为得手,刚要掠过去查看动静,顺便捉那个躲在树后的人,却见那道白影重新站起身来,又向众人蹦来,速度丝毫未减,看不出一点被潜鲛箭贯胸的样子。 还真被老汉说着了?这些人刀枪不惧?对方底细不明,来人也不多,自己一人应付就够了,切不可莽撞。 “都退后,谁也不准上前半步。”疑惑中,仇九冲身后吩咐道。 话落,一个纵身,迎了上去,与白影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不足两丈。这时,白影的面目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仇九倒抽一口冷气,传言果然不虚!白影身罩白袍,头戴兜帽,脸上的肉似乎已经腐烂,很多地方露出了白骨,向下滴淌着脓液,向外散发出**的气味,样子异常可怕。眼睛和鼻子也果然成了四个黑洞,唇肉尽烂,白森森的牙齿在夜色里闪着寒光。 其余兄弟这时也看清了白影,竟是一具僵尸!只见那僵尸双臂平举,裸露的手爪白骨森森,一寸多长的指甲看上去异常锋利。见大哥即将与僵尸正面对撞,脑中回想着牛大牛两兄弟的遭遇,俱各心惊肉跳。王火抬脚就欲冲上援助大哥,被范进一把拉住:“大哥有言在先,谁也不得上前!” 此时,仇九与僵尸之间相距已不足半丈,那白影双臂平举,十根指甲箕张,像十支箭刺,向仇九身上抓来。仇九天龙剑一挥,僵尸双臂齐腕而断,掉落在地。僵尸受创,断口未见血液流出,口中也未有惨叫声,身子丝毫不受影响,上下颌“咔咔”作响,直直撞过来,口中“咻咻”臭气直扑仇九口鼻。仇九屏息,不容他近身,一记弹腿,当胸踢去。骨头碎裂声中,僵尸仰面飞出,直跌出二丈开外。 僵尸双肘拄地,身子侧翻,改仰躺为爬伏,断臂在地上一撑,弹跳而起,再次向仇九逼来。打不死的小强!仇九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天龙剑一挥,青蓝色的,半尺长的剑气在僵尸大腿上一划而过,僵尸上下半身分离,上半身连着脑袋“咕咚”一声落在地上。饶是如此,僵尸仍用残缺的双臂支撑着上半身,缓慢但顽强地继续向仇九接近。仇九天龙剑又是一挥,僵尸人头飞出丈远,上半身终于委顿在地,再也不动了。那落在地上的僵尸头,上下排牙齿兀自开合不止,在静静的夜里“咔咔”有声。 自僵尸受创,到僵尸被斩成数段,不断有泛着浓烈恶臭的液体从僵尸身上渗出,只是在夜色中,难以判断那液体是不是红色的。仇九估计不是,否则不会发出**的味道。 直到此时,众兄弟才围拢过来,看着地上断成数截的僵尸身体,以及那颗牙齿兀自开合的头颅,咋舌不已。仇九惦记着隐身树后的那道黑影,冷眼看过去,才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仇九吩咐王火把僵尸烧了,众人返回老人的小屋,在地上铺开被褥,席地而卧。七人都非普通人,胆子异于常人,小声交谈片刻后,便一个个进入了梦乡。仇九放出意念探测,直到天光大亮,也未见有何异常。 第二天一大早,秀水小镇几乎所有居民全都团聚到了老人的屋前,围着烧成了一堆黑炭的僵尸指指点点。仇九注意观察了一下,镇子上几乎清一色的妇孺老弱,足足有二三百人之多,却不见有青壮年男子和妇女,深感诧异。 大概白天阳气盛,又大概见这些外来的客人成功击杀僵尸,镇上的原住民们明显胆子大了起来,脸上见了笑容,话也多了,人也热情了,纷纷给兄弟几个送来吃食,并团团围座,陪兄弟几个唠起了磕。 从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中,仇九等人总算弄明白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牛大牛二拣了条命逃回来后,脸上的伤口不断流浓,总也不好,尽管多方请医延治,却不仅未见愈合,反而是浓水沾染的部位尽皆溃烂,发出腐肉的恶臭味。自那以后,兄弟二人性情大变,昼伏夜出,鲜少与村里人打交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兄弟二人彻底从镇子上消失,而且从那以后,便再也没人见过兄弟二人。不过,近在咫尺的秀水山却是再也没人敢上去了。 每年伏夏季节的夜晚,秀水镇总是潮湿闷热。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镇上的人们便喜欢聚在一起,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喝米酒解暑,一直到亥时将尽,才会回屋睡觉。尽管发生了牛大牛二那件怪事,可人们还是抵受不住湿热难耐,照常聚在一起喝酒解暑。 再后来,镇上陆陆续续发生了多起村民失踪事件。这些失踪的人,都是在大树底喝酒消暑,又是最晚回屋睡觉的人。曾经有那胆子大的人,从门缝中看到几个蒙面人,在喝酒的村民脸上似乎吹了口气,那些村民就像中了邪一样,乖乖跟在这些人身后,走了。从此以后,便再没人敢在夜里再到大树下喝酒了。但怪事并没因为村民的谨慎而结束,镇子上不断有青壮年男子或者美貌的女子失踪。有的明明就睡在屋子里,但就连他们的父母和妻儿,也没有发现什么时候亲人就不见了。不仅是秀水镇,周围的村镇也出现了陆续有人失踪的事件。人们把发生的怪事报告了官府,官府也几次派人下来调查,但每次都把原因归结为闹鬼,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镇子上的人们没有办法,那些青壮年男子和年轻女性,为了避鬼,全都逃到了外地。原本二千多人的大镇,如今就只剩下了二三百个老人和孩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管不管?”老四王金问道。此时五兄弟已经另择一个稍宽大的屋子住下。镇上空闲的房子很多,在村民的帮助下,很快就为仇九他们打扫出一间屋子,虽说简陋了些,但大家都是四海为家的江湖人,倒也不太挑剔。乱了一天,此刻日已偏西,众兄弟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第一时间便开始讨论对付恶鬼一事。 范进道:“四弟,此事还用考虑吗?当初在小巫村,若不是大哥和几位兄弟仗义出手,三哥怎么会和众位兄弟走到一起?”说完,看向仇九,“仇大哥,你说是吧?” 仇九笑道:“正是如此,锄强扶弱,解民于倒悬本就是我们兄弟共同的理想,更何况这里的百姓也太苦了,家园成鬼域,亲人变僵尸,骨肉分离,流离失所,如果我们袖手旁观的话,良心何安?” 王金小声道:“小弟不就是问问吗?又没说不帮忙。” 仇九拍拍王金臂膀,问范进道:“三弟有何打算?” 范进道:“所谓僵尸,可能存在。但依小弟看来,绝非自然就有,而是用活人炮制出来的东西!” 第117章 尸液与尸膏 “用活人!”仇九深感震惊,天下竟有如此残忍的人!如此残忍的手段! “古书上曾经记载了一种将人变成僵尸的方法,实在是残酷无比且令人匪夷所思,本以为不过是传说,现在看来,这些记载,也许是真实的存在.这个方法,首先是获取尸液,将活人饿七日后,排尽身体杂质,然后放入密闭的坛罐。将坛罐置于沸汤中,经过七日,这个活人就会变成一坛尸液。提取尸液后,将一些特殊的药物加入其中,用尸液不断熬制,十二个时辰后,就会制成‘阴膏’。然后强迫活人服下,那些服用了‘阴膏’的人,神智便会丧失,无善恶、没痛感、不知戒惧、力大无穷,最后变成一具毫无自主意识的僵尸。”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汗毛直竖。王水道:“这么说,这些僵尸也并非尸体,而是被掏空了思想的活死人。那么,制造了僵尸的那些人,又如何能让僵尸服从他们?” 范进道:“对!六弟说的不错,就是活死人!这些活死人,对危险的感知为零,没有痛感、灼烫感这些最起码的感知能力,因而可以激发出体内最大的潜力,比之常人,力量要大出许多,行动也更迅捷。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身体完全丧失了自我保护功能,僵尸毁坏的速度也就很快,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一具僵尸就会完全损毁,变成一堆散骨,所以,需要不断有新鲜生命进行补充。再说那些人如何控制僵尸,那种将活人变成僵尸的歹毒‘阴膏’,僵尸每隔二十四个时辰就得服一次,否则就会神智渐复,变得狂躁不安,极富攻击性。那制造僵尸的人,只需向‘阴膏’中滴入自己的九滴血,便可使僵尸完全听命于自己。” “这么说,制造和维护僵尸,不仅很麻烦,而且对主人自身也有一定损耗,养僵尸的人,不可能无限度地从自己身上取血。再加上僵尸损毁速度快,需要不断有新的僵尸进行补充。如此看来,如果秀水山上真的有僵尸的话,也不会太多。”仇九分析道。 范进道:“这个很难说,如果制造僵尸的人很多,而且不乏可供制造僵尸的活人的话,那僵尸的数量也就会很可观。不过,大哥也许猜的不错,毕竟僵尸完全没有自主意识,对活人来说又极其危险,数量太多的话容易出乱子。” 仇九道:“秀水山上制造了僵尸的这些人,手段如此毒辣,心肠如此狠毒,简直禽兽不如,必须斩草除根,为这里的百姓除了这个祸害。就是不知制造了这些人间惨剧的人,苦心孤诣布这么个局,有何企图?” 范进道:“事若反常必有妖,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一切迷团,待我们攻破了秀水山后,自然可以解开。” 仇九道:“从我昨晚斩杀的那具僵尸看,它们的攻击力倒是有限。难缠的是它们既没有痛感,又不知恐惧,只要还能活动,攻击就不会停止,而且,僵尸的体液有毒,万一被它们咬上一口,会很麻烦。所以三弟,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成。” “这也是让小弟深感头痛的地方,今晚我再好好想想吧,看能不能找到克制它们的方法。目前当务之急,是要防止僵尸今晚来报复,需要将村子里的人集中到一起,我们也好防备。” 仇九道:“五兄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们几个了,现在就去通知镇上的人,让他们今晚都集中到这座屋子的周围来住。” 一夜无扰。第二日,东方刚泛鱼肚白,仇九便向秀水镇上的村民介绍了范进昨晚的分析,并说了打算进山剿除僵尸的计划。众村民一直深信山中有鬼,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深受其害。过去基于迷信,即便再大的怨恨也从未敢生出与鬼神做对的念头,待明白竟是有人操纵后,哪个不是义愤填膺,谁人又肯善罢甘休?纷纷自告奋勇,请缨出战,要助五兄弟上山剿灭那些在背后作祟的人。 “各位乡亲父老,那僵尸力大无穷,行动迅疾,体液有毒,被它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众位老的老,小的小,根本不是僵尸的对手,去了反而需要我们分出心来照顾。以我的意思,只需要一个腿脚灵便的,给我们带带路,将我们送到秀水山下即可,其余乡亲就守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对村民的过分热情,仇九不得不泼凉水。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话说到这份上,众乡亲也不好再坚持。经过一番争执,当场推出一个花甲老者,此人姓康名才,看上去身体十分硬朗,愿意为五兄弟带路。 天气晴好,阳气正足,事不宜迟。由老者康才带路,一行八人辰初起程,一路几西,向秀水山而来。于路无事,仇九对康才把臂相携,走得倒也极快,半个时辰后已到达秀水山脚下。 康才指着脚下一条宽约丈余,清澈见底的河流道:“秀水山地域广袤,地形复杂,外人很容易在其中迷路。好在秀水河沿岸地势平坦,一直通向秀水山腹地,众位小英雄最好沿河而行,也可少走许多冤枉路。” 仇九道:“康老伯请回,少则二日,多则五日,便有消息。” 告别康才,兄弟七人溯河而上,继续向秀水山挺进。自灵山而后,范进顽疾尽去,对各种修炼**又是了然于胸,因此内功修为进展神速,轻功已有小成,并未拖了兄弟们的后腿。一路之上,水木清华,千岩竞秀,风光旖旎,倒也的确当得起“秀水”二字。只是很奇怪,在如此山清水秀,草木茂盛所在,除了些蛇鼠和鸟类外,大家却并没见到有什么大型动物,连只野兔都鲜少看到。 范进道:“走了这么久,连只獐狍,鹿熊之类的生物都见不到,看来秀水山中的确有鬼啊。” 仇九道:“看这山川走势,可能我们已经快到后山了,从当年牛大牛二兄弟俩的遭遇来看,估计再往里深入个五六里路,就该遇到僵尸了。数量少的话倒还可以应付,大哥就担心遇到僵尸群,到时候,一地咔咔作响的僵尸头,想着都瘮人。三弟,昨晚你可想到什么好对策没有?” 范进道:“僵尸体液过于邪恶,对付僵尸,最忌身体接触,这是大前提。此外,切记僵尸是杀不死的,除非用火烧,但在林中用火多有不便。因此与僵尸战斗,目的不是杀死,而是使它们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所以最好用长兵器。” 王土道:“可是急切之间到哪里去找长兵器?” 范进征求仇九的意见:“大哥,我们是不是每人削根长木刺?” 仇九道:“僵尸虽然行动迅疾,但因为它们是用双腿齐跳,所以并不会上树。遇到僵尸群时,你们全都躲到树上,用弓弩给大哥掠阵,防备那些御使僵尸的人类从旁偷袭。至于僵尸,交给大哥就行,大哥手中这把天龙剑可不是吃素的。” 王火道:“大哥,这可不行!遇到危险大哥就挡在我们前面,那要我们兄弟还有何用?” 仇九道:“七弟放心,大哥自有分寸,事情紧急时,以大哥的轻功,上树暂避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你们兄弟几个是要给大哥掠阵的,没有你们,大哥就会有后顾之忧。” 王木来了一句:“我们服用了血灵芝,也不知道能不能克制得了僵尸的毒液?” 范进歪头看着王木:“怎么?五弟想试试吗?” “不敢不敢,小弟可不想变成一具僵尸!”王木连连摆手。 众兄弟大笑,全然没有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王金抽了抽鼻子,忽道:“山里有宝贝,味道越来越浓了。” 王土道:“四哥真是个财迷,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发财,难道还有金子不成?” “就是金子!而且数量似乎还不少。”王金很肯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范进皱眉道:“我一直想不通这伙人在深山里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为了开采秀水山中的金子。” 王水道:“山中有金子,他们大大方方开采便是,何必祸害一方百姓,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六弟有所不知,金、银、铜是朝廷专营之物,任何人私自开采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们如何能不掩人耳目?” 兄弟们谈话间,已深入后山四五里远,预料中的僵尸并没出现。这时,河岸两端地势渐陡,慢慢的群山耸立,其上云遮雾绕,不见其高。众兄弟行走在两山夹缝间,光线也为之一暗。山风顺着河道穿山而来,冷嗖嗖,阴森森的,吹动两岸夹壁上的树木枝摇叶舞,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啸声。众人虽说艺高人胆大,但也是心头发毛,脊背冰冷,不由得尽皆沉默下来。 第118章 抓了个舌头 再行出里许,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个阔约十余里方圆的大深谷出现在视线里.深谷四面皆是高不见顶的危崖,唯东西方向有供秀水河穿过的豁口。秀水河自西而来,在深谷底端形成诺大一片水面,从东流出,而东面的豁口正是七人所来方向,西面的豁口则是去往后山的必经之路。 仇九视力极好,四处打量了一番,估计那崖壁自己勉力或可攀援而上,但一来绕道极远,期间难免生变,二来众兄弟想要攀上去,就得冒极大的风险。看来,要想去到对岸,只能涉水而过了。 众人来至湖边,探看水情。湖水清澈见底,目力所及,深浅不等,中间驳驳杂杂,东一丛,西一笼生长着红柳、水芹等水草。仇九对未知水域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细看之下,赫然发现一蓬金鱼藻下飘着一具白骨,然后便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竟不知这个湖中究竟有多少尸骨。山风吹过湖面,湖水荡漾,那些尸骨便漂漂荡荡,浮浮沉沉,仿佛活的一般,在水下缓缓移动。这时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极端诡异,让人心惊胆颤的一幕,纷纷惊叫着后退。 仇九闹不懂湖中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尸骨,看向范进,范进也是摇摇头,表示不明白。若说是僵尸的骸骨,不可能都集中于此,且也不应该有这么多。 “既无陆路,也没渡船,这可怎么过去呢?”王土怕水。 “八弟,你怕什么?在秀水山上采金矿的那帮坏人,肯定也得经这个湖出入,那么对岸必定泊有船只。这事,包给你六哥了,我游过去找条船。”王水善水,至于水下的这些尸骨,即便有危险,但想要在水里害了他的性命,也不是那么容易。 仇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劝阻道:“六弟,别急,咱们再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办法。”想了想,拣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投向湖里。石头落处,水花四溅,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少顷,就见附近几处水草一阵颤动,从中蹿出一条条儿臂粗细、通体雪白,犹如水下幽灵的长蛇,向石头落水处游去。 仇九惊呼道:“无常蛇!”随即深感疑惑,“怎么只见白无常,不见黑无常?” 无常蛇?在一起日久,众人早已知道大哥曾被无常蛇咬过的事。王水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幸亏大哥见机得早,若不然,自己虽然在水中的速度奇快,却又哪里甩得脱这些快如闪电的无常蛇? 范进从震惊中镇定下来后,分析道:“看来这些无常蛇是有人故意放养在这里的,目的就是阻止局外人出入后山。因为黑白无常蛇毒性互克,才只放了一种蛇在这里。所有想涉水而过的人,必定会命丧无常蛇口。那些水下的尸骨,大概很多都是被无常蛇啃食掉的。” 仇九微微颌首:“定是如此!那些被抓上山的村民,即便成功逃脱,最终也只能沦为无常蛇的食物。”内心对那些人的歹毒,感受更深了一层。 范进眉间皱成了川形:“难道,今天就止步于此了?” 王金道:“咱们就堵在这里,我就不信,这帮畜牲能不出来!” “四哥,万一他们十天半月都不出来,我们就等他们十天半月?”王火性急,对王金的建议不以为然。 这帮人罪孽深重,仇九亦是一刻都不愿多等,抬头西看,见天边云鳞染金,太阳即将西沉。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山上树木众多,真不行,我们自己造条船渡过去。不过,今天……” 话到此处,忽听对岸似乎有了动静,“嘘!”仇九向众人示警,闪身伏在了草木丛间。众人各自隐藏好身形,向对岸望过去,只见西岸处有两条人影,正沿着河道向湖边走过来。二人背过阳光,看不清面目长相,但其中一人双臂平伸,双脚齐跳,赫然便是一具僵尸。 一人一尸来到湖边,从草丛中拖出一条小木船来,双双上了船。僵尸僵立船头,另一人摇动橹桨,小木般缓缓向东岸漂过来。 这时,太阳斜向西方,落日的余晖洒下来,在湖面上铺开一层波光粼粼的金黄,一人一尸一船在斜阳中勾勒成黑色的剪纸画,配上吱吱呀呀的摇撸声,画面充满诗意。但瞧在七人的眼中,却感觉到异常的恐怖和诡异。 船入水不久,小船四周湖水激荡,水面泛起一圈白光。众人估计,那是小船闹出的动静,把附近的白无常蛇吸引了过去,皆凝目远眺,想要见识见识对方如何应付无常蛇。 无常蛇围聚过来,船上那人却并不见如何惊慌,俯身在身边的口袋中抓了一把东西,向水面四周洒落,就像投放鱼饲料一般,口中兀自出声:“去!” 随着那人向水里投放东西的“噗噗”声,那圈白光忽尔变淡,消失,白无常四散而走。行不多远,小船四周水面又重新泛起白光,那人如法炮制,边抛投东西边划船前进。 一顿饭的工夫后,来船靠上了岸,那人将小船系在岸边的石头上,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口令,先指挥着僵尸下船。 王火一则对这帮恶人怒火中烧,一则性子使然,早已按捺不住,张弓搭箭,便要射出,被身旁的范进手一托,那支箭便射向了天空,发出“咻咻”的哨音。 “你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他?”王火瞪眼。 “此人是送上门来的舌头,你想灭口不成?待会再和你算账!”范进怒目回视。 “七弟,你这莽撞的性子,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啦!”王水摇头。 王金作为五兄弟的大哥,正想出言训斥,眼角却扫到那人弃了僵尸,解了系扣,返身重新上船,想要逃回西岸,不由大急,刚想飞身追过去。耳朵旁弓弦响处,仇九的潜鲛箭带着哨音激射而出,将那人手中的木桨打落水面。那人见已无逃跑可能,右脚起处,将小船上的口袋扫下小船,落进了湖里。 与此同时,仇九已纵身掠至湖边,手上潜鲛箭遥指,喝到:“上来!” 这时范进与五兄弟也赶了过来,六七支箭羽对准了小船上那人。形格势禁,那人无奈下了小船。在此期间,并不见僵尸有何动作。小船在水中飘飘荡荡,王水过去,将其重新系在湖边石上。 那人上到岸上,看一眼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僵尸,将视线移到仇九脸上,喝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闯到这里来!” 仇九戏谑道:“我们是秀水村百姓请来捉你们这帮恶鬼的。没想到你这头恶鬼,居然也会说人话,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 那人面色发黑,面皮浮肿,目光阴隼狠戾,瞧得出已是心虚,却仍色厉内荏喝道:“这里也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若不想早死,被做成一具僵尸,就赶紧离开这里!大爷看你们年龄尚小,今天就饶过你们。” 仇九冷笑:“哼哼,这里水清水秀,我们还没玩够呢。” 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御使僵尸毕竟需要发布指令,尤其需要强占先机。那人见事无转圜,也不多言,口中发出“桀桀”怪声,声落,暴喝一声:“咄!” “咄!”音刚落,那原本呆立的僵尸身子猛地一颤,双脚齐跳,十指箕张,口中涎水淋漓,一纵丈远,迅疾向七人扑来。 仇九曾斩杀过一具僵尸,已有心得,不慌不忙,天龙剑连挥,僵尸四肢齐断,头颅滚落地上,上下排牙齿兀自咔咔作响。 那人见势不妙,沿着河谷向东豁口处跑去,还没跑出两丈,便被早已蓄势待发的五兄弟团团围住,王水将那人所持钢刀打落地上,王火将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怎么,想跑吗?” 这帮人罪恶滔天,五兄弟恨得牙痒,若不是范进舌头之说言犹在耳,只怕此时早已将此人砍成了肉泥。 那人受制,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右手突然向空中一扬,一蓬灰烟荡开,将五兄弟笼罩其中。五兄弟鼻息间嗅到一股甜味,情知不妙,急忙屏住呼吸,向后跃出一丈。王水慌而不乱,手中短剑连刺,那人左右脚筋被挑断,扑嗵一声栽倒在地。 五兄弟先是感觉头晕目眩,几息功夫后,便又重新变得神清目明。“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竟敢对我们兄弟使毒!”王火口中喝骂,手上挺剑便刺。猛然手臂被抓住,扭头一看,原来是大哥。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秀水山上藏着什么秘密?除了你,那边还有多少人和僵尸?”范进声音很轻,透着书卷气,引得五兄弟大摇其头。 那人闭目待死,牙关紧咬,对范进的问话充耳不闻。王火虽知此人暂时还杀不得,但余怒未消,对三哥客客气气的审问手段更是不屑。见那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火往上撞,“噗”的轻响声中,将他一只耳朵削了下来,喝道:“说!” 第119章 吸食魂魄的僵尸王 那人惨呼一声,手捂断耳根,目中怨恨盈积,咬牙道:“有种就一刀杀了大爷,想要问大爷的话,想都别想!” 王火大怒,作势又要刺下,范进拦住,道:“七弟莫急,和一个将死之人,斗得什么气?三哥教你个法儿,管保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王火知道三哥鬼点子多,转怒发喜,虚心道:“三哥请讲。” “看到那颗僵尸头了吗?鬼牙还在搓动,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七弟可做件好事,把这个人拖过去喂了僵尸,说不定那具僵尸会感谢你的。哈哈。” “叫一颗骷髅头感激我,亏三哥你想得出来!”王火挑眉撇嘴,“不过三哥这个主意倒是不赖,就这么办!”说着俯身去拖地上那人。 那人躺在地上,僵尸头颅就在一丈多远处,几乎眼对眼,闻言甚是害怕,似乎那白森森的牙齿已经咬在了自己的脸上,急惶惶道:“别别,我说我说,只求我说了之后,列位好汉能给在下一个痛快的。” 范进道:“讲,若有一句不实之词,你知道后果!” 范进一招中的,那人对僵尸啃咬活人的场面见得多了,那种感觉,实在是生不如死,哪还敢再生半点侥幸。面色灰败,两眼一闭道:“罢了罢了,左右都是死,要死就死个痛快的吧!”此人倒也痛快,竹筒倒豆子般,将藏在秀水山上的秘密悉数供述了出来。 倒行逆施的蛊毒宗被杨笑天剿灭后,该宗派的余孽,长老苗宪和弟子杜安下毒报复,导致天山派精英尽灭。二人为躲避以杨笑天为首的天下正派人士的追杀,便躲进了秀水山中。杜安在后山无意中拣到一块狗头金,苗宪感觉此事很蹊跷,经过一番勘查,竟发现秀水山的后山有一座巨大的金矿。二人惊喜之余,想到金矿是朝廷专营,自己又是武林共敌,也不敢开采,唯有徒呼奈何。 再后来,苗宪听说五台山最近崛起了一个五台圣宗,其中有一个分堂堂主名叫苟祈的人,擅长御使僵尸,与自己还有些交情,便引杜安来投。秀水山中的金矿便成了二人的晋身之礼。 苟祈对蛊毒宗的使毒功夫心暮已久,见苗宪来投,而且带着一座金矿,自然十分欢喜,第一时间就向宗主马寅做了引见。此时五台圣宗势力已然很大,开支自然也很多,马寅正为入不敷出一事发愁,苗宪的到来,就像是雪中送炭,当然也很高兴。当即任命苗宪为副堂主,在苟祈手下做事,又按照苟苗二人所擅功夫,将原来的分堂名称改为尸蛊堂。至于杜安,则与苟祈的一名叫康福的弟子一起返回秀水山,主持开采后山上的金矿,所得收入便充做了五台圣宗的经费。 五台圣宗虽有官家背景,但也不宜明目张胆地违反朝廷律法。可是开采金矿又需要大量人手,如何能做到掩人耳目着实让二**伤了一番脑筋。 二人先蛰伏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决定先从进山的猎户身上入手,既筹措人手,又在周边营造出恐怖气氛。之后,便陆陆续续有进山打猎的人失踪,这些失踪的猎人,少部分被制成了僵尸,大部分被充作了采掘金矿的苦役。 起初,周围村落的百姓还未加警惕,以为山中出现了凶猛的怪兽,那些失踪的猎人是被怪兽吃了。直到强壮如蛮牛的牛大牛二兄弟从僵尸手中逃脱,大家才明白原来是秀水山上出现了僵尸。应该说,牛大牛二的侥幸逃脱也是杜康二人布下的一个局,目的便是将山中出现僵尸一事放出风去,以阻止人们进山后发现金矿。 杜康二人自此开始放开手脚,先是将周围村落中那些深夜在外消夏避暑的人用药迷倒,掳回山上,供其驱使,后又发展至破门入户,掳男抢女。为了强化恐怖氛围,一方面派人带着僵尸在周围村落进行夜巡,对私下议论者、夜不早寐者、不敬鬼神者、私留客人者,或掳或杀,以儆效尤。至于官府,早有人打过招呼,所以官府每次的调查都是走马观花,做做样子。 杜康二人从掳上山的男性中,挑出一部分人充作尸蛊堂秀水山分支的弟子,帮助自己管理奴隶、巡山护矿、夜巡周围村落。但对于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杜康二人又不大放心,所以强迫他们服用了断肠散,每隔一段时间赐一回解药。至于被掳上山的其他人众,女子留下来供杜康二人yin乐,其他壮年男子则被遣送到金矿劳役。那些胆敢反抗的、企图逃跑的则被制成僵尸,以补充僵尸的损耗。 就这样,杜康二人还是不放心,便将这座无名谷的出口垫高,人为造了一片大湖,又在湖中入养了白无常蛇,黑无常蛇则另外择地放养。这些年,秀水山上病累而死的人和衰竭而废的僵尸不计其数,最后通通被扔进这片湖水,充作了白无常蛇的食粮。 被擒的尸蛊宗弟子的讲述,让五兄弟不寒而栗,人人睚眦欲裂。 王水道:“五台圣宗究竟是什么来数,上次是收集童男童女吸取元气,这次是掳掠百姓制造僵尸,恶事做尽!怎么会如此邪恶歹毒?” 仇九和其余人也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范进按捺胸中怒火,问道:“你此次过湖,又想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人道:“我是前来接替路甲前来巡山的,怎么,你们进山的时候没遇到吗?” “山里面还有多少人?”范进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范进心中明了,所谓路甲,便是昨晚仇九剑斩僵尸后,被吓跑的那个人。估计被这片湖水所阻,回不了后山,此时不定躲在哪里窥视呢。 “除了杜康二人,还有三名弟子,七头僵尸,一头僵尸王。另外还有四个被掳来的女子,七八十名采金的奴役。几位英雄,知道的我全说了,你们就赐我一个痛快的吧!” “僵尸王?僵尸王又是什么东西?”范进头一次听说有僵尸王的存在。 “僵尸王……”那人正待答话,仇九瞥见地上那颗一直“咔咔”作响的骷髅头,悄没声息地停止了挫牙,一团黑雾从骷髅头的眼窝、耳鼻、口中冒出来,越过湖面,向西飘去。此时太阳落山、天光渐暗,那团黑雾飘出十余丈后,便融进夜色中,看不见了。 “那是什么?”仇九手指黑雾飘走的方向。 “哈哈哈哈……”躺在地上那人忽然暴发出一阵大笑,“僵尸魂魄走了,你们再也不能威胁大爷了!” 僵尸魂魄飘走,骷髅头不再挫牙,那人似乎从此有恃无恐,闭上眼睛,重又换上了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无论仇九他们问什么,一个字也不肯再讲。 “你以为装哑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王火怒火又起,举剑欲削掉那人另一只耳朵,被仇九轻轻拦下。 仇九先点了那人麻穴,然后将手掌按在那人百会穴上。轻声问道:“那团飞走的黑气是什么?僵尸王又是什么?” 那人神智并未丧失,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心道:“不管你玩什么玄虚,老子不讲,你从何得知?” 但天山的摄魂术并不需要他讲,只需搜索他的脑波活动便可获得需要的信息,比他口述还要全面真实。 “他说他叫郑卞,也是被抓上山的附近村民,只因投靠杜康一伙后,杀了几个乡亲,自知罪孽深重,无岸可无头,从此死心塌地为杜安他们做事。”仇九一边摄魂一边将获取的信息口述了出来,以便范进和五兄弟也能明白。 “那飘走的黑气是僵尸的魂魄,将会与后山的僵尸王会合,并被僵尸王吸食,壮大僵尸王的实力。僵尸王是康福从五台圣宗带过来的,他也没怎么见过,只知僵尸王并非**,可以吸食僵尸的魂魄壮大自身。刚来的时候,僵尸王身高不过三尺,如今已近一丈。据说僵尸王很厉害,不过到秀水山后,他从未见僵尸王出过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 “三弟,听说过僵尸王吗?”见范进摇头,仇九继续发问,“被你踢进湖里的口袋中装着什么?” “那是杜安配的驱蛇粉,可驱赶无常蛇,防止它们靠近袭人。”仇九继续讲解郑卞的脑波活动。 王金道:“七弟,都怪你莽撞,没了驱蛇粉,我们怎么渡过这片湖去?” “这有什么,无常蛇离不了水,我们在船上,难道它们会飞不成?”王火满不在乎。 “三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仇九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可问了,征询范进的意见。 范进附在仇九耳朵上小声道:“大哥,别忘了,还有个路甲,此时估计就在附近窥视。” 仇九传音入秘道:“除恶务尽,留下他终是祸患,该想个法子把他引出来。”若对方不动,仇九的意念探测也无法发现对方。 第120章 藏身骷髅头的无常蛇 “大哥放心,小弟自有妙计.”范进继续附耳低声。 “大哥,三哥,你们在说什么?为何不让我们兄弟知道?”王火有些疑惑。 “这人没什么用了,七弟,你可以动手了。”对这样冥顽不灵之人,慈悲心只会遗祸这里的百姓。郑卞已学了些尸蛊堂的邪术,一旦得机会,很可能会变本加厉祸害乡邻,因此范进做这个决定时,并无半分怜悯。 王火恼怒杜康这伙人的暴戾恣睢,更恼怒郑卞将驱蛇粉扔入湖里,害自己被埋怨。还剑入鞘,双手抓住郑卞两只小腿,凌空悠荡两圈,“嗨”的发力,一松手,郑卞“扑嗵”声落进了湖水里。 将郑卞扔进水里后,王火又连起几脚,将断成数截的僵尸一并踢进湖里。拍了拍手,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不喂僵尸就不喂僵尸,喂蛇总可以吧?” 众人哄笑,一同涌至湖边查看动静。此时天光渐暗,那一条条从水草里、石缝中、浮尸下疾速游来的无常蛇,白亮白亮的,格外显眼。一簇簇、一团团聚拢在一起取食,水下白影翻舞,湖面水花四溅。郑卞的尸身浮在三丈外的湖面上,身上被撕咬成了破絮状,破衣烂肉凌乱地飘在水面,血沫将周围一丈方圆的湖水染成了黑红色。 看着这惊悚的一幕,王水回想起最初自己想自靠奋勇,凫水而渡,去对岸找船一事,当时幸亏被仇九所阻。额头见汗,颤声道:“大哥,你又救了小弟一命。” 仇九笑道:“呵呵,自家兄弟,客客气气做什么?想当初大哥身陷青冈县水牢,大哥这条命还不是你们五兄弟拼了命救回来的?” 范进道:“天已近夜,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天亮后再渡湖。” “三哥,为什么不乘黑摸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几人内功皆有些造诣,黑夜视物与白天区别不大,所以王水才有此说。 范进摆摆手,没说话。排兵布阵,兄弟几个习惯以范进马首是瞻,虽不知范进作何想法,却也不再反驳。跟着范进找了处平坦干燥的地方吃东西休息,离拴小船的地方有十来丈的距离,且蓬草阻隔了视线。 “三哥,离小船太远了吧?万一有人将船偷去就麻烦了。”王金看出了问题,出言提醒。 “四弟且安心休息,这里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秀水山上挖金矿的人又在对岸,哪来的人偷船?”范进不为所动。 行事这般鲁莽草率,不像是范进作风,五兄弟深感不解,还想出言提醒,仇九猜到范进之所以如此,是冲着路甲的,食指竖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五兄弟不要再争执。 众人吃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就地躺倒休息。仇九倚石假寐,外放意念探测。过了小半个时辰,范进和五兄弟酣声四起,仇九亦是假装鼻息咻咻。谷中,空谷风啸声、树木摇曳声、夜鸟草虫鸣叫声、湖水荡漾声,还有五兄弟的磨牙声、梦呓声构成一首低徊的小夜曲,吹奏得仇九昏昏欲睡。突兀地,小夜曲中响起一阵不和谐的“蟋蟋嗦嗦”声。仇九猛然睁开眼睛,探头向小船停泊处望去。见月光下,一道黑影正向小船悄悄靠近。 此时那道黑影距众人休息的地方不足十丈的样子,处在射程之内。仇九张弓搭箭,手指一松,潜鲛箭劲射而出,“啊”的呼痛声中,那黑影小腿中箭,栽倒在地。 也不知范进和五兄弟是不是在装睡,仇九刚刚发出潜鲛箭,六个人就无一例外醒过来,与仇九一道来到栽倒在地的路甲身边。 “好汉饶命!”路甲手捂受伤的小腿,潜鲛箭尚未拔出,箭杆从其指缝中露出。路甲声音颤抖,显得很是紧张,全不像郑卞死硬到底的样子。 王火一把抓住路甲的脚踝,欲要如法炮制,将路甲也扔进湖里,被范进及时阻止。 “你是路甲吧?”见那人点头,范进接着道,“路甲,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好汉请问,小的知无不言!”路甲抬头看范进,听闻可以活命,就像濒死之人捞了根稻草一样,眼中重新放出光来,拼命点头。 “你杀过人吗?” “没有,没有,小的从未杀过人!”路甲连连摆手,看样子不像在说假话。 “撒谎!据我所知,只有手上沾了乡亲的血,你才能取得杜安一伙人的信任。”这些纯粹是猜测,范进在诈唬路甲。 “好汉,小的句句是真啊!山上一直缺人手,他们舍不得随便杀人。我被抓上山时间不长,那些采矿的乡亲还没人犯错,所以他们一直也没派小的杀人的差。”路甲急于辩解,语中带出哭腔。 “路甲,你到底杀没杀过人,见了采矿的乡亲自然知道,也不怕你撒谎。不过,如果你手上当真没有人命的话,只要你好好配合带路,配合我们灭了杜安他们,自然会放你回家。还有,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身上的毒,也包在我们身上。” 范进心细,考虑的很多。路甲出来巡视,若归山太晚的话,会引起杜安他们的怀疑,且后山的道路和机关众人皆不熟悉,无论哪一条,由路甲带路最好不过。但有一条,路甲必须没有死心塌地归顺杜安,否则还可能会坏事。而衡量的标准就是看路甲手上欠没欠人命,只有欠了乡亲命的人,返村无望,才会铁心投靠杜安一伙。所以,范进刚才问路甲的一番话,绝非无的放矢,可有可无。 路甲闻言,带着箭,膝行至范进脚下,尽管痛的只眦牙,却心花怒放,不住磕头道:“小的也恨他们!小的愿意带路!” 范进附身为路甲拔掉小腿上的箭,看了看,幸亏没伤到骨头,又为他涂上金创药,给服了疗伤丹药。半个时辰后,路甲伤处大好,已能慢慢走路。 众人上船,八人将一艘小船挤了个满满登登,五兄弟虽身轻,小船也吃水甚深,水面离着船舷不足半尺。 细细的上弦月斜挂天际,繁星点点,穿谷而过的风似乎比白天更烈了些。空谷回音,与周围的山峦树木相互和声,发出低沉的吼啸。几只不知名夜鸟的凄凉长音仿佛起床号,在唤醒谷中蛰伏了一个白天的不明生物。湖水荡漾起伏,lang花拍打着船帮,不时有湖水漫进船舱。 王水摇橹掌舵,路甲坐在船心,其余六人分坐小船两侧,运起内功,挥动手中削成扁平的木棍,不停划水。小船虽是满荷,在七人全力划动下,却也去势如风,迅疾向对岸驶去。 小船犁过一蓬水草,船底下忽然传来“梆梆”的敲击声。众人疑惑,半丈多长的木棍划水时,尚触不到湖底,应该不是船底碰到石头发出的声音。王土胆子最小,左右巡睃,不见异样,又扭脸向船后看去,蓦然惊呼出声:“哎呀!船尾好像有东西跟着。” 众人闻声扭头查看,只见密匝匝的尸骸吸附在船后,白花花一层,不知有多少。一具具骷髅头浮在水面,骷髅头空洞黝黑的眼窝里,鬼火莹莹,瞪视着众人。白森森尖锐的牙齿呲咧着,在波动的湖水中上下蠕动,“咔咔”作响。仇九最先查觉到了异样,手中划水的木棍激射而出,将两条从骷髅头的眼窝中凌空蹿出的无常蛇打落。随着那两条无常蛇的落水,无数条无常蛇从黑洞中蹿射而来,一张张黑色的大嘴向扑向小船。 仇九掷棍的同时,身子已经跃至船尾,天龙剑连挥,将十余条无常蛇斩为数截。那些被斩断的无常蛇,有几条蛇头落在船舱里,兀自张着黑色大口,蠕动着向船上的人咬过来。船上乱做一团,船身跟着剧烈晃动不止,右侧船舷已经吃水,眼看着就要倾覆。仇九双脚箕立船尾,运起内功,左脚向下一撑,“嗨”的发力,将小船生生扳了回来。手上却是毫不停歇,挽起好大一片剑花,将箭雨般袭来的无常蛇铰得粉碎。 见再没有无常蛇蹿出,仇九轻踩船板,身子借力跃出船尾,起在空中一丈有余,脚上头下凌空扑向湖面,手中天龙剑连挥,将吸附在船尾的尸骸番数削回湖里,然后伸掌在船帮上一点,重新落回了船头。 这一切,其实相当短暂,也就是发生在十息间工夫的事。那些跌落在船舱的断蛇,在仇九斩蛇的时候,已经被其他人用木棍挑了出去,所幸无人被咬。 月下陈尸,蛇袭如雨。众人即便在梦中,也未曾经历过如此恐怖惊险的一幕,人人脊背发凉,个个冷汗如浆。范进能掐会算,也算不出这样诡异的事,再不敢含糊,重新做了安排。令仇九仍守船尾,王金警戒船头,王木和王火分护船的两侧,王水依然执橹,余下范进和王土两人帮着划水。这样一来,划水的七人变成了三人,船速立减,但众人心头却是稍安。 第121章 荡尸斩蛇夜过湖 王土颤声问:“三……三哥,难道世上真的有鬼?那些骷髅还活着?怎么又是敲击船底,又是衔住船尾?” 范进脑中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见八弟发问,用不太确定的口吻道:“据书中记载,死时怨念极深的人,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冤魂不散,现正是阴气重的时候,或许这些冤魂便出来报复人了.还有一点可能,就是那些僵尸,虽然肉身尽毁,但由于它们曾服用过至毒的阴膏,或许脑浆还未大损,以至于残留着些凶性,在阴气重的时候,就会出来行凶。不过,这都是三哥的推测,作不得准,也许另有原因。” “无常蛇似乎灵智不低,竟懂得躲在尸骸的眼窝里偷袭。”王水将最后一截蛇头挑回湖里,感叹道。 范进道:“灵智高不高还很难说。三哥猜测,那些尸骸的眼窝,避光潮湿,大概就是无常蛇平时的栖身之所。” 说话间,范进忽觉手中用于划水的木棍变得沉重起来,凝目一看,一具尸骸用没了手掌的双臂抱住棍身,尖牙咬在棍上,正试图向上爬,黑洞洞的眼窝里有两个亮点分外醒目。范进大惊,将木棍用力向船帮上磕去。尸骸“哗啦”声散了架,骷髅头跌入湖中,两条白晃晃的无常蛇蹿了出来,扭曲着蛇身钻入了船底。 众人展目四望,只见小船五丈之内,周围尽是尸骸,还有无数条白无常快速游曳其中,将深黑的湖水染成了白色。原来,小船慢下来后,湖中的冤鬼僵尸逐渐向小船聚拢,一些白无常察觉到划水声,以为有生物落水,涌了过来,另一些无常蛇虽未嗅到生物的气味,却也被一幢幢“房子”裹挟过来,所以才形成如此壮观诡异,让人心惊胆颤的场面。 王金喊道:“大哥,不好了,前面都是死人,我们过不去了。”此时,对岸已经在望,小船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仇九闻言,停下清理船尾浮尸的工作,跃至船头,对王金道:“四弟,你去守着船尾,这里交给大哥。” 这时,船头已经靠上漂浮的尸骸。仇九双脚勾在船上,身子几乎伏在湖面上,用天龙剑砍削着船头前的浮尸,为小船清理出约四尺的通道。这时,仇九几乎不用什么招数,只是运气于臂,任意挥洒,凭着天龙剑的锋利和内功元力的加持,剑锋所至,尸骸立断,纷纷落入湖底。期间,那些藏身其中,靠得太近的无常蛇,嗅到生物的气息,时不时蹿起噬人。仇九左手握着一把铁蒺藜,手腕频扬,将无常蛇一一打落湖里。 既要斩尸清路,又得提防时不时蹿出的无常蛇,仇九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这时,又有三条无常蛇从尸骸中蹿起,仇九抖手发出两枚暗器,将右边两条无常蛇打落,手中却再无铁蒺藜。这时,左手边一条无常蛇,张着黑黢黢的大嘴,紧贴仇九身体左侧,相距不足一尺,堪堪便要临身。仇九想要用兵器格挡已然不及,唯有侧身让过无常蛇,但身后的王水,正双手摇橹,毫无防备,势必会被蛇咬到。情急之下,仇九一抬左臂,用胳膊将无常蛇挡了下来。 那无常蛇想是饿急,在仇九的体温和散发出的气息刺激下,灵活异常,刚与胳膊接触,不待仇九再有动作,蛇头一摆,“吭哧”一口咬在了仇九的大臂上,拉下寸长的一条肉来。蛇毒迅速扩散,仇九眼前一晕,本就是葡伏的身子,再也难以保持平衡,脚下一松,身体前栽,“扑嗵”一声落入了水中。 众兄弟惊呼,纷纷聚拢船头,意图施援大哥。小船重量失衡,船头下栽,眼见又要倾覆。 落入水中的仇九,被冰凉的湖水一激,脑中瞬间清明,横剑一拍,将尚附着在胳膊上的白无常拍的稀烂,伸左掌印在船头上,用力上托,将小船托正。口中大喝:“各归原位!” 见大哥无恙,众兄弟尽管担心,却也知道水下群蛇虎视眈眈,事态实在凶险,不敢违拗,各归各位,小船又恢复了平衡。 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仇九腿上连连巨痛,知道是无常蛇正在撕咬,提一口真气,身子从湖水中拔出,凌空跃起,天龙剑吐着青兰色剑气,斩向船头的浮尸。天龙剑下,一具具尸骸断成数截,落入水中,一条条无常蛇,被铰成齑粉,船头前瞬间被清空出好大一片水域。船上六人一见之下,个个奋勇,摆橹挥桨,小船疾速划过湖面,向对岸冲去,那些船身两侧和船尾的浮尸被甩到了后面。 真气用尽,升势已竭,身体开始下坠。仇九单脚在一颗骷髅头上一点,身子重新拔起,天龙剑挥洒而出,船头又是一大片水域被清空。如此反复,小船终于拢岸,六人飞身上岸,围聚在瘫倒岸上的仇九身边。 仇九身上,尤其是腿上,虽被无常蛇撕咬得血肉模糊,但仅是皮肉之伤,并未伤筋动骨,而且仇九似乎对无常蛇毒已有免疫力,丝毫没有中毒迹象。见附身过来的六张脸上,尽是惨苦悲切,仇九笑道:“想哭你们就哭吧,大哥累得虚脱了,也没力气劝你们。” 见大哥大难不死,六人如逢大赦,那种由绝望至解脱的心情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人人心里想着是咧嘴大笑,但那嘴角却是越扯越大,终于是喜极而悲,齐声嚎啕大哭。哭声震天,惊得栖息在湖边树上的夜鸟,还有湖中水草间的水鸟鸣叫着“扑簌簌”飞上高空。 仇九佯怒:“大哥还没死呢!你们真想咒大哥死吗?都给大哥闭嘴。” 六人收住悲声,星月下,只见六人都成了花猫脸,忍不住相互指着又是一阵的哈哈大笑。 仇九道:“疯了疯了,全都疯了,大哥不管你们了。” 从包裹中取出疗伤丹药,服了一颗下去。众兄弟又手忙脚乱,帮着大哥在伤口处涂上金创药,撕了一件干净衣服包扎妥当。仇九此时元气尽复,身上那些被无常蛇撕咬之处,虽看上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对仇九这样的武者来说,犹如疥癣之疾,在服用了钟万手炼制的丹药后,已无大碍,当即长身而起,道:“走吧,该去收拾这帮祸害了!” 王水当时在船头摇橹,对仇九凌空搏击、荡尸斩蛇那一幕看得十分真切,犹似天神,既震憾又羡慕,此刻见大哥全然无恙,忍不住道:“大哥刚才可真厉害,简直就像御水凌波的神仙一样,什么时候也教教小弟好不好?” 其余四兄弟一同凑过来:“大哥可不能偏心,也教教我们兄弟几个。” 范进道:“去去!大哥还没完全恢复,别让大哥多说话。大哥会藏着掖着吗?你们好好修炼,内功修为高了,自然也能像大哥一样做神仙了。” 七人说说笑笑,上了河滩。举目四望,似乎每一处都是密匝匝的植被,并没见有人走过的痕迹。范进驻足道:“刚才那人明明就是从这里下到河滩的,怎么会没路了?” “小的知道路,各位好汉跟着小的走就是了。”路甲震憾于仇九表现出来的强横实力,惊为天人!一直规规矩矩跟着众人,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帮煞神,直到此时才开口说话。 王土抽抽鼻子,嗅着夜晚潮湿略带些凉意的空气,笑道:“还用不到你!只要他们曾走过的路,埋到土里我也能把它翻出来,跟我来!”王土并非想呈能,未知路甲是不是真心归服,得拿出点手段来震慑震慑他,以免他将众人故意引进机关陷阱。 范进会意,亦笑道:“是呀,放着现成的土行孙,三哥倒忘了。” 一直未说话的仇九,语带沉吟:“三弟,五兄弟,大哥以为,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休整,天亮后再进去不迟。” 五兄弟齐问:“怎么?” 范进略一迟疑,便明白了大哥的意思,道:“大哥的意思是不是说,僵尸在阴气重的时候最厉害,我们应该避其锋芒。这一点,从路甲和郑卞带着僵尸选择在傍晚换班便可知一二。路甲,是也不是?” “是是,这位好汉说的没错,僵尸一见太阳,肉身就会腐烂。所以,这会儿去后山的话,路上肯定会碰到巡夜的僵尸。只有天亮了,僵尸才会躲回洞里。很多想逃跑的乡亲,起初是选择晚上逃的,却被巡夜的僵尸咬了,为了避开僵尸,又选择白天逃跑,却不幸被无常蛇吃了。再后来,也就没人敢跑了。”路甲极力想讨好众人,唯恐说的不详尽。 原来如此!五兄弟恍然大悟,范进却还有话说:“还有,刚才在那片湖中,只见白无常,不见黑无常,敌人说不定将黑无常养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了。黑无常与黑夜同色,我们虽能在暗处视物,但终究大是不便,这万一不小心被黑无常咬到了,大哥是不怕的,我们几个可就没命了。大哥,小弟说的可对?” 第122章 万木皆听命 “知我者三弟也,大哥正是此意.还有一条,明日将有一场大战,我们兄弟得养精蓄锐,稍事休息休息。”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仇九心里高兴。不过仇九没想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这条提议,才救下了众兄弟们的性命。 王土道:“那就交给我了,小弟保证给大家找一处既遮风避雨,又干燥凉爽的地方休息。” 大家知道老八的本事,跟在王土身后去找休息睡觉的地方。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七人吃了干粮,继续跟在王土身后上路。 一路上,除了山上的人和僵尸踩出的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外,所过之处,到处是茂盛纠缠的乱草,高大密集的树木,宽大油绿的阔叶。此时虽是白天,红日当空,但林中仍显得阴森而诡异。 几个人跟在路甲身后,穿行其间,如鱼入海,似鸟在林,只闻轻轻的脚步声,草茎树枝簌簌的折断声,稍离得远点就连人影也看不到一个了。 正行走间,跟在王土身后的仇九忽觉脚下有异,踩到的似乎非木非石,虚不着力。一声“小心!”刚刚落音,就听头顶簌簌响处,一张大网当头罩下。仇九横切竖割,从网中破洞而出,与此同时,时刻戒备的其余几人也挥动手中兵刃切割罩网,却不知大网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成,坚韧异常,寻常兵器竟然割不断它,全被网在里面,乱做一团。正在纷乱之际,耳听得“咻咻”声大作,仇九知道有暗器来袭,抬头看,见七八枝儿臂粗细,头部镶着锐铁的竹箭从四面八方向众人射来。此时,除仇九外,余下众人皆罩在网里,无法躲闪。仇九抖擞精神,脚踢、手捞、剑挡,竹箭纷纷落地。怎奈七八枝箭同时从四面八方射来,仇九顾东难顾西,顾首顾不了尾,终究是漏了一枝箭。那枝漏网的竹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径向王木咽喉射去,去势甚疾,离要害处尚不足二尺。众人见此,不由“啊”的惊呼出声。王木却是处变不惊,用手一扯铁网,铁网牵动上方的树枝,树枝手臂般向下扫来,正扫在竹箭的尾端,箭头跟着上翘,“咻”的一声从王木头顶不足一寸处疾掠而过。 众人长出一口气,像虚脱了一样。王木却像没事人一样,口气中满是不屑:“哼!万木皆听命于我,想要在林中伤我,简直就是做梦!” 众皆释然,想想也是,王木在五兄弟中属性为木,自然对林中一切草木皆有感于心,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随处可取用,完全不用眼观,仅凭感应就能知道它们的存在状态,以及该如何利用它们。 在仇九的帮助下,众人破网而出。甫一脱身,王火就将手中短剑架到了路甲的脖子上,恨声道:“小子,好大的狗胆,竟敢把我们故意往机关里带,想害死我们不成?” 路甲“扑嗵”声双膝着地:“好汉,小的冤枉啊!小的出山时,这里可没机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上的。好汉你也看到了,刚才小的也被罩网里了,小的若要害你们,岂不是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范进拍拍路甲肩膀,安慰道:“没事,起来吧!”转向王火,“七弟,你还真是冤枉了他。路甲和郑卞交接班后,杜康二人迟迟不见路甲带着僵尸回去,难免心生怀疑,在此处临时布设机关也并非不可能。不过,依三哥看来,此处早已设有机关,不过一直未启用,在他们意识到有可能出问题后,才刚刚启用的。如果三哥所料不差,刚才旁边一定埋伏有他们的人暗中观察,现在已经回去报信了。” 王土道:“不对呀,三哥,如果他们的怀疑是错的,他们就不担心误杀了自己人吗?毕竟路甲并不知道此处有机关。” 王水道:“我说八弟,遇事多动动脑子好不好?他们刚才埋伏在这里的人,你以为只是监视吗?看情形不对,他当然可以或关闭机关,或出声提醒。” 在刚才众人乱作一团时,仇九已然觉察到旁边有人,乘乱走了,只是当时忙于救人,无暇它顾,不得不让他从容离去。不过,仇九知道范进与王水所言定然不差。暗自叹气:“唉!敌人既然已经警觉,看来得多费些手脚了!” 经过如此惊险的一幕,范进暗暗责怪自己虑事不周,竟没考虑到敌人有可能产生警觉一事,将众兄弟置于险地而不自知。思忖片刻,道:“这条路,前面一定机关重重,我们不能再走了。八弟,除了这条道,能否再找条路通向那伙人的所在。” “三哥,这有何难?交给小弟就是!山中有人踪,也有兽迹,虽然秀水山上的野兽都被僵尸吃掉了,但只要它们曾经走过,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小弟的法眼。”王土相当自信。 接下来的路,虽然披荆斩棘走得艰难,但好在还算顺利,没再遇到陷阱之类的机关。正行走间,忽然眼前一亮,原来众人已经钻出了密林,所站之处正是一座高岭的顶部。放眼望去,下面是一道宽约几十丈,长不知几许的大裂谷。大裂谷中,一大片裸露的、褐黄色的地表,在墨绿的植被中,如一大块伤疤,显得分外刺眼。褐黄色的伤疤上,影影绰绰有无数的黑点在活动,在劳作。在这片采矿区域的右手,是一溜几座正冒着浓烟的炼金炉,左手处,是一溜的蓬屋和窑洞。离众人百丈远处,可以看见一条泛白的小道通向谷中的采矿场。 仇九手指那条泛白的小道:“三弟你看,那条道上似乎没什么埋伏,难道杜康二人没收到警报?” 范进道:“那条路上一定机关陷阱重重,只需启动即可,并不需要派人把守,而且,虽然看上去外松内紧,但他们很可能留有厉害的后着对付我们。” “会是什么呢?”五兄弟中最喜欢动脑子的王水皱眉插问。 “据路甲所讲,其中之一应该就是那个僵尸王。” “届时大家一定要小心,该避则避,该退则退,万不可硬拼!”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家连僵尸王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怎么应付呢?仇九也只能敲敲警钟。 范进观察了一番地形,见左侧草木葱郁,道:“我们不能走寻常路了,就从左手的沟沿上迂回过去,再设法下到谷底。”除了仇九,范进俨然便是众人的大脑,而且往往算无遗策,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无人反对。 又艰难行进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来到了谷底篷屋所在的谷顶,此时太阳正正挂在头顶,将谷中的情形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中。只见约百多名矿工正在采矿和炼金,一个个破衣褴衫、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有的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痕,或结痂,或洇血,或流脓。十来个执鞭握棍的打手,正在大声呵骂,时不时的挥鞭抡棍,向动作稍慢的矿工们身上劈头盖脸打去,棍鞭着肉的闷响和被打之人的惨呼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犹如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众人不忍再看,仇九当先,五兄弟相携着路甲,范进殿后,一路牵藤攀石,寻路而下。离谷底尚有两丈余时,变故陡生,走在中间的路甲一个不小心,将一块拳头大的岩石踩落,“骨碌碌”滚落谷地。 谷底的十几个打手首先发现了顺沟沿而下的仇九等人,高声断喝:“什么人?” 断喝声惊动了凉篷下躺卧休息的两个人,将服侍的女子向旁边一拨拉,站起身来查看动静。这二人,一面色灰白,持鬼魂幡,一身形黑瘦,执水火棍,皆是半大老者。仇九估计,这二**概就是姓杜和姓康的俩个,也不管那十几个正向这里跑过来的打手,几个纵身,便跃至了凉篷所在的场院中,与两名半大老者对面而立。范进等七人也先后赶了过来,在仇九身后站定。这时,那十几个打手也进了场院,立于杜康二人身后。 执鬼魂幡的灰白面皮老者见路甲夹杂在仇九一伙人中,大怒,戟指路甲,喝骂道:“小子,是你引这帮人进来的吧?老子待你不薄,你怎么敢做下此等忘恩负义的事?就不怕毒发而死吗?” “康长老,你们残害乡亲,作恶多端,小的就是死了,也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路甲小声嗫嚅,看得出很怕康福。 “好!好!好!你小子有志气,待会儿让你死无藏身之地!”康福气急,每个好字都从牙缝中挤出。 旁边一打手道:“康长老,和死人废什么话,干死他们就是了!” 灰白面皮的是康福,另一个身形黑瘦的自然就是杜安。杜安自仇九等人进谷后,一直没说话,一双狡诈的鼠眼在仇九等人身上睃巡,却看不出来人的底细,听打手们自告奋勇,也想籍此试试来人的深浅,手一挥,低喝道:“上!” 第123章 僵尸王的秘密 十几个被杜康二人收罗的打手,收到杜安出手的命令,见这七个不速之客年龄不大,脸上稚气未脱,似乎不难打发,便想在主子面前立个头功,各举手中兵器,气势汹汹扑上来. 五兄弟天生的射手,又有内功加持,箭术已很了得,但一路走来,有大哥罩着,很少能有发挥的机会。此时正值技痒难耐,见一伙喽啰冲上来,也不等大哥和三哥发话,连环箭发,两排羽箭便射了出去。这帮打手,多数是猎户出身,本身武功低微,跟着专擅尸、毒的杜康二人也没学到什么本身,箭来的又疾又狠又准,哪里躲得掉?十枝箭,枝枝不落空,箭箭取人要害,一片“咕咚”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十个打手,尚未接近至一丈处,便即倒地毙命。其余冲在后面的几个,见势不妙,转身便向回跑,五兄弟倒也没赶尽杀绝,收了弓箭,环立仇九身后。 这个下马威,让杜康二人吃惊不小,情知遇到了劲敌,不免心中惶惶,却强自提着一口气,色厉内荏喝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要金子的话好商量,都是爹生娘养,何必动辄取人性命?” “哼哼!小爷倒看不出来,二位还有好生之德!”仇九冷笑不止,一指拿水火棍,黑瘦矮小,眼珠乱晃,五十开外的委琐老者,道:“你就是杜安?” 杜安见仇九气度不凡,双目精光四射,由不得气势先矮了半截,低声道:“小英雄认识小老儿?” “我不认识你,可秀水村那些被你祸害苦的百姓认识你!天山派被你毒杀的几百门人认识你!先师杨笑天认识你!” 仇九说一句“认识你!”杜安打一个激灵,仇九连说了三个“认识你!”杜安已是满脸虚汗,身体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颤声问道:“小英雄是杨大侠的徒弟?” 仇九没理他,剑指另一个面色灰白,见不到丝毫血色,脸上尽是虚肉的半大老者,难掩厌恶:“你就是用活人做僵尸的康福?仇某耻于与你这头恶魔同世为人!此刻朗朗乾坤,红日当头,阳世已容不得你这头恶魔,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康福头一回被人称作“一头恶魔”,气往上撞,咬牙切齿道:“小子,杜安怕你,我却不怕你!想要老夫的命,也得有本事来拿!” “那我就拿给你看!”仇九天龙剑出,一招“仗剑四顾意踌躇,且修大道出红尘”挽起万朵剑花,刺向康福上中下三路。康福本欲横杖先架开这一剑,再行攻敌,却见这一剑甚是凶恶,不仅速度奇快,而且天龙剑吐着半尺长的剑气,青焰霍霍,竟然看不出刺向哪里,知道招架已是徒劳,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不架不招,手掌搓动手杖,那招魂幡便伞一样旋转着打开,迎风飘摇。风穿过幡中的空隙,发出似哭似笑的鬼叫声,却把暗藏其间的尸膏粉吹了出来。那尸膏粉灰雾弥漫,散发出腐尸般的臭味,以招魂幡的杖头为中心,向四周腾射而出。 仇九见机极快,见招魂幡旋转张开,情知有异,不及杀敌,身子后纵,左手单掌向前推出,元气透掌而出,将喷射而来的尸膏粉反挡了回去。仇九身后的范进一拉路甲,与五兄弟纷纷后掠,躲开这歹毒至极的尸膏。杜康二人,以及箭下余生的五六名打手,却被尸膏粉尽数笼罩其中。康福自然不怕尸膏之毒,杜安大概事先也服了解药,亦是安然无事,唯独苦了那几个打手。 只见那五六个人,口中发出凄厉至极,不像是人叫的惨呼,双手在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疾速狠挠。指甲过处,便是一道深深的血槽,就好像这些人身上的皮肉已经被煮熟了一般,酥烂不堪,触手即烂,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白骨。更为诡异的是,那些血槽,一开始流出的液体,还是红色,然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一点点加深,最终变成了绿色。在打手们双手飞速的抓挠下,皮肉一层层脱落,流血渐渐的变绿,直至后来,皮肉尽脱,露出森森白骨,再无一滴血流出,那些打手却仍不罢休,仿佛那让人无法忍受的酥痒深入到了骨髓里。“咔嚓咔嚓”声中,打手们开始用手折,下嘴咬,直至骨头一根根掰断咬碎,直至手骨和牙齿下颌脱落,才不得不消停下来。至此时,打手们横七竖八倒卧在地,四肢肉脱骨折,面部皮肉稀烂,却兀自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毫无就死的迹象。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让兄弟七人心有戚戚,悸意深深,也恨意深深。仇九轻声道:“五兄弟,送他们上路吧!” 五兄弟张弓搭箭,射向挣扎哀嚎的几个打手,箭箭入脑,帮他们解脱了痛苦。路甲见此惨况,脸都绿了,在范进身边轻声道:“好汉,谢谢了!” 仇九取出潜鲛弓,搭箭上弦,瞄定康福,却引而不发。仇九深恨此人罪大恶极,该当死前再让他受恐惧之苦。康福瞪视着仇九手上潜鲛箭那寒光闪闪的箭头,左闪右躲,亡魂皆冒,吓得不住后退。仇九等待着,等待着,就仿佛等待着将满腔的怒火一点点注入潜鲛箭中,甚至都能感觉到靠向脸颊的箭杆的尾端都变得滚烫。 蓦地,康福口中发出一声凄厉而尖锐的鬼叫声。众人以为此人被吓疯了,正值好笑,却见康福抖手一扬,空中爆出一大团遮天蔽日的烟雾,场院中顿时黑了下来,犹如夜临。 与此同时,康福身后的篷屋中,一团浓如实质的黑雾从门缝中挤出,原地打了几个旋,黑雾集结凝聚,生成了一个身高过丈的巨人。巨人通体漆黑如墨,五官四肢宛然,双目中如豆眼瞳,射出绿白色的光,让人见之通体冰冷,如坠冰域。 “僵尸王!”众人惊呼,直到此时方始明白,康福那声鬼叫,是在招唤僵尸王,而射向天空的那枚烟弹,只是为了遮蔽炽烈的阳光,为僵尸王出场创造条件。 康福手中鬼魂幡向仇九等人一指,口吐“咄!”声,而后脊背靠上木柱,转身就想向柱后闪避。仇九岂容他逃脱,弓弦响处,潜鲛箭呼啸而出。康福一双惊恐的眼珠里,倒映着死神般疾射而来的潜鲛箭,想要呼叫救命,嗓中却只有嗬嗬声,想要开口求饶,嘴却张得大大的,只来得及呼出一口臭气,气管便被潜鲛箭贯穿而过,连着身子被钉在了木柱上。 僵尸王撒开双臂,迈腿向众人逼过来,虽身形高大粗壮,却是踏地无声,就像一座影子垒成的大山,无声无息地压过来。速度也不快,比常人步速也快不了多少,这样的速度,大家完全可以从被黑暗笼罩的范围退走,只要退到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就没事了。 但是不能!众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原地,脑中闪过各种负面情绪。仇九想起父母的惨死、张家的怨案、赵能的追杀……五兄弟想起母亲早丧、爹爹弃养、流落山中、饥不裹腹……只觉得世间悲苦,莫过于此,人生一世,不如草木,皆生弃世之心。 这其中,有两个人例外,一是范进。康福被潜鲛箭钉在木桩上时,杜安乘众人不备,偷偷溜出了场院,却被范进瞧见,那时杜安已经转过了屋角,范进顾不得再向五兄弟指明杜安的去向,跃身追出了场院,在离场院几十丈处擒住杜安,点了麻穴,却没杀他,专等大哥处置。 另一个便是王火,至于王火为何可以例外,还得从僵尸王繁复的制造过程说起。 僵尸王乃尸蛊堂堂主苟祈一项至为歹毒的秘术,制作过程十分残酷冷血。先是选择丈夫儿女和双亲健在,生活安逸幸福的女子为母本,当着该女子的面将其至亲之人折磨至死,以使其产生怨念。再将这名产生怨毒之念的女子用药物炮制,并每日以酷刑折磨,以强化其怨毒之念至无以复加的程度。三个月后,该女子心中所积滔天仇恨凝成,几如实质。苟祈此时将该女子杀害,并以秘术收拢其怨念,培养成僵尸王坯体。再之后,则以僵尸死后的魂魄温养壮大,最终制造出一具有形无质的僵尸王。由其可见,制造一头僵尸王相当耗时费力,苟祈手上也不过两头。这次若不是事关五台圣宗财源之根本,苟祈也舍不得派僵尸王出马。 从僵尸王制作过程可知,僵尸王乃至阴之物,其所笼罩之地,能让人产生极端的悲苦厌世情绪,进而自杀自残,但因至阴,其有一大致命弱点:见不得阳光,也奈何不得至阳之物。 王火因吴王五须参的关系,其性属火,在五兄弟中阳气最足,面对僵尸王这种至阴之物,虽不能压制其阴邪之气,但自保无虞,是故在僵尸王怨魂笼罩之地,仍能保持脑子清明。 第124章 僵尸王神密的微笑 若说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仇九. 仇九迭逢奇遇,休说在场众人,即便放眼天下也无人可比,本身体质超强于常人,内功修为又是最高,所以虽离僵尸王最近,受僵尸王施出的怨念影响也最大,但比之王金、王木、王水、王土兄弟四人,却依然还多保留了几分清明。 是故,在僵尸王的威压下,王金等四人,包括路甲,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但仇九不仅清楚只要脱离僵尸王笼罩的范围,即可安全,而且仍然可以活动自如,可是他隐约意识到,只要自己抽身一退,后面的兄弟可就危险了,所以强迫自己面对澈骨的冰冷和悲伤,兀自不退! 僵尸王就在身前不足一丈之内,已可看得很清楚。只见它五官虽存,但面目模糊,没有细节。就像是画家匆忙间所作,只简单地用粗略的线条,勾勒出个大致的轮廓。僵尸王一双绿白色的豆眼泛着寒光,小山般的身体渐渐前倾,箕张的双臂缓缓收拢。 仇九的心脏,被一只寒冰之手满把攥住,正缓缓收紧,身体越来越冷,情绪也愈加低落,只觉此生已恋无可恋,脑中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呼……” 僵尸王一直闭合的大嘴慢慢张开至面盆大小,向外吐气,发出一声犹似隆冬夜半,寒风弹破窗户纸的闷响。直视这张黑咕隆冬,不知其深的黑洞,仇九觉得,自己的魂魄,自己的热量正一丝丝从身体内剥离。 “呜……” 僵尸王蚀气吐尽,改呼为吸,直接在其嘴巴形状的黑洞前形成一个小气旋。温暖、魂魄、空气,甚至连仅余的一丝天光都打着旋,被其一点点吸进身体里,嘴巴前二尺之内也愈加漆黑。“终于可以解脱了,从这无尽的悲苦世界中解脱了!”仇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不由闭上了眼睛。 蓦地,锁龙谷中那盏如豆油灯照进了无尽的黑夜,茵儿那灿若明霞的小脸仰望着仇九,“九哥哥,你刚才是在作诗吗?再读一遍让茵儿听听好吗?” 仇九脑中瞬间清明,一咬舌尖,天龙剑沛然而出。“驱虎逐狼深难测……欲想见时总成空”,《天龙剑谱》第一层第一式至第五层最后一式,一挥而就,中间毫无停滞。整个过程,仇九一直不敢睁开眼睛,怕再次陷入那悲苦的黑暗中。“欲想见时总成空”一式使完,仇九觉得压力顿减,睁眼查看,见僵尸王已被切割成零零碎碎的一大团黑雾,一直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也瞬间散去了不少。 仇九仗剑以待,见那团黑雾中间,快速凝结出一个实质般的墨一般的内核,随即围绕着那个内核,团起一阵疾速旋转的飓风,几乎是在瞬间,僵尸王重新凝结成形。 杀不死的僵尸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几个字犹如重锺,再次一下一下敲击在心上,每一次敲击都会剥离掉一丝残存的生存意识。仇九天龙剑上抬,缓缓向咽喉处落下。 仇九生出了自尽的念头,五兄弟中的四人岂能幸免,人人举剑指向咽喉,就要了此残生。守在一旁的王火,初始见大家如痴如醉,尚有些不知所以。先是见路甲以头抢地,撞晕了过去,正自奇怪,忽又见几个兄弟做出如此怪异之举,不由大骇!脚踏、臂格、剑击,将王金等四人短剑打落在地。猛一抬头,却见大哥仇九亦是状如魔症,举剑欲刎,想要施救,已然不及,不由脱口悲痛大喊:“大哥!” “大哥,太阳!”与王火同时喊出声的,还有站在场院外,将杜安擒获过来的范进。范进刚一赶回,就看到了场院内诡异的一幕,第一时间想到了被康福射向高空,遮天蔽日,至今飘浮不散的烟雾。 一语点醒梦中人!范进那一声断喝,用足了十二分的内力,足可振聋发聩!仇九脑中恢复了零点一秒的清明,也就是这零点一秒的清明,仇九双足猛一蹬地,身子火箭般蹿上了三丈余的高空,正好脱离了黑雾笼罩的范围,见到了久违的阳光!直到此时,仇九才完全清醒。天龙剑归鞘,双掌齐出,击向笼罩场院不散的黑雾。真气所至,那黑雾便好像颗粒一般,簌簌而落,破了一个大洞。其时仇九真气用尽,身子重新坠向地面,甫一落地,仇九顾不得查看僵尸王的状况,再度拔地而起,对着那层残存的黑雾双掌连挥,彻底清除了笼罩场院上空久久不散的怪异黑雾。 仇九再度落回地面时,已不再需要出手了。阳光洒向场院,温暖重新降临人间。那僵尸王呆立不动,阳光穿透它的身体,如汤沃雪,浓重的黑墨一丝丝变淡,硕大的身体一点点消融。令众人深感意外的是,僵尸王嘴角上扬,平静地无声微笑,脸上并没有临终前的痛苦神色,反而显出解脱般的欣喜。 “怨魂孤鬼,度尔等往生极乐,来世不苦。阿弥陀佛!”其时佛教刚刚从印度传至中原,范进初有涉猎,超度之词虽似是而非,却极尽虔诚。 仇九长出一口气,向口诵佛经的范进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场院外被范进擒获在旁的杜安。仇九目中喷火,一掠而至,对范进道:“三弟,这个人交给我,你去处理这里的后事。” 看着如豆鼠眼、稀黄鼠须,一脸委琐像的杜安,想起师傅杨笑天及众多天山派门人因此人而惨死,想到此人一生作恶多端,坏事做尽,仇九恨不能一剑斩下这颗丑陋的鼠头。但是不能,很多事还没问清楚,很多谜还待解,此人还不能死。 仇九环臂而立,语气中说不尽的厌恶和冰冷:“杜安,苗宪在哪里?五台圣宗又是个什么门派?只要你老老实实讲,我可以保证会打死你,但也会保证不让你死前再受痛苦。” 杜安一改初见仇九时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可怜样,反倒是出奇的冷静,语速不徐不疾,两撇鼠须配合着上下抖动,狞笑道:“杜某受制于人,如泥牛缚虎,只能任人宰割,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左右都是个死,有区别吗?小子,痛快点,来吧!” 这家伙,先前的软声低眉都是假装的?仇九心中一凛! 杜安的话,直接透露出两层意思,其一是心机极深,用了激将法,暗示自己此刻就像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杀这样的妇孺为天下英雄所不耻;其二就是斧钺加身时寒冰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冷静,才完全领会了仇九那句“保证会打死你,但也会保证不让你死前再受痛苦”话的意思,也才有“反正左右都是个死”的对辞。换成一个贪生怕死之辈,耳中只要听到死字,便会脑中嗡响,瘫软如泥,哪能瞬间便分别出仇九所说的两种死法? 让仇九凛然一惊的,并不是激将法,而是杜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冷静。杜安所长,不过使毒,仇九百毒不侵之躯,当然不惧,激将法又如何?但仇九清楚记得龙前辈曾经说过:“天山摄魂术,并非百试不爽,受限于内功修为只是其一。还有一条,就是心性无比冷硬之人,其内心表面犹如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硬壳,对这种人,切勿施术,否则反而可能被其误导。” 人之将死,或瘫软如泥、或狗急跳墙、或哀声求告、或垂死挣扎,但像杜安这种沉着以对,不见丝毫慌乱的,无疑就是龙前辈所说的心性冷硬之人。摄魂术不能用了!仇九脑中飞速转着圈,看来只能将计就计,详装中了杜安的激将法,顺势而为了。 仇九还剑入鞘,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冷声道:“杜安,你还别不服气,小爷就空手接你几招,你若赢了,小爷便放你自去,但你若输了,又待怎样?” “我若输了,你想要知道的事,自然会据实相告。”杜安心头狂喜,心道,“小子,你到底是嫩了点,你以为,老夫几十年的修炼是白给的吗?” 仇九弹指激出一道气流,隔空解了杜安麻穴。仇九露的这手隔空解穴功夫,让杜安心头一寒,知道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少年,心思电转间,杜安又生一计,道:“此处空间逼仄,闪不开手脚,是好汉就跟我来。”说完也不等仇九答应,当先拖棍而行。仇九随后跟上,倒要看看杜安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行不多远,杜安在一处方池前停下来,转身背靠方池,双手握棍,蓄势以待。 仇九跟过来,却并没急于出招,四下打量一番,不见有何异常。杜安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心思,也不打招呼,一招“毒蛇吐信”,水火棍当胸戳来。仇九不闪不避,右手上翻,抓在了棍头上。杜安嘴角一撇,脸上一副奸计得授的得意表情,口中爆喝:“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第125章 杜安狞笑着在棍上用力一按,一蓬黄色的烟雾从棍头喷薄而出.杜安手指按下水火棍上的机括时,仇九就握着棍的另一端,细微的力道差别让他已有所察觉,本欲将棍头引向身体外侧,转念一想自己身着不惧刀枪暗器的护身宝衣,所以干脆不闪不避,任由杜安出手。那团黄色烟雾撞在胸口,四下弥漫开来,将仇九笼罩其中。 杜安以为得逞,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小子,和老夫斗,你还嫩了点!” 笑声甫毕,惊“咦”一声,感觉与预想的一幕似乎不太对劲。仇九并未中毒倒下,好端端站在原地,满脸戏谑地瞧着杜安:“就这点本事?” 杜安如遇鬼魅,手指仇九:“你,你……” 杜安实在是难以置信,蛊毒宗镇宗的独门秘毒----软骨酥竟对仇九丝毫不起作用。这种毒药,既可掺入酒水中,也可抛洒在空气里,中者立倒,浑身瘫软,任人摆布。杜安的本意,便是制住仇九,以此为要挟,求得脱身。但百密一疏,他又哪里能想到,眼前少年已成百毒不侵之躯,更何况仇九出于谨慎,事先还服用了一颗钟万手独门炼制的祛毒丹,两道保险之下,对软骨酥又有所惧? “你,你”声中,杜安状甚惊惧,弃了手中棍,连退两步。仇九知道这货善于演戏,偏偏自己还好奇心重,喜欢看人表演,并没出手阻止。杜安的右脚,如愿踏在了身后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上,“咔嗒”一声,身后的方池中快速升起一张大网,网上蠕动着一条条黑无常,朝仇九兜头泼来。仇九并不惧无常之毒,但却不想再体验一回无常蛇撕咬的痛苦,身子拔高,凌空向身前虚击。掌心处,真气涌动,逼得身前的空气刮起烈风,将黑无常倒卷而回,尽数落在了杜安身上。 黑无常皮肤适应了水中生活,最经不得阳光暴晒,在火红的太阳底下来来回回,彻底激发了暴戾的天性,几十条黑无常蛇张口咬在杜安的身上,就像蚂蝗一样再不松口,“嘶啦啦”声中,杜安瞬间浑身浴血,一条条皮肉被撕下。 杜安身上挂了几十条黑黝发亮的毒蛇,毒蛇剧烈蠕动撕咬,一时间,毒蛇的咀嚼吞咽声,皮肉的撕裂声,响作一片,情形甚是诡异恐怖。杜安大概也不怕无常蛇毒,虽皮肉尽裂,血肉模糊,仍保持意识清醒,挣扎惨呼。 仇九知道已无法从此人身上获取信息,虽深恨其恶毒行径,却也不忍卒睹,拣起杜安抛在地上的棍子,将杜安身子一挑,将他连同挂在身上的几十条毒蛇,尽数抛入了水池。只听“哗哗”水响,池水四溅,半盏茶工夫后,水声渐息,杜安显然已成一具白骨,被黑无常分食殆尽。 也许是僵尸王的余悸未尽,杀了杜安,仇九却没如何高兴,只觉世间悲苦,人心恶毒。仰头看着北方天际黑沉沉压过来的乌云,轻声道:“杜安,结局如此凄惨,多大的罪孽也消业了!”转身向高台而去,再不回顾。 杜安所依仗,无非用毒和无常蛇,还两样东西,早被仇九算计其中。对付这些,天龙剑使不上劲,反而有些碍事,所以仇九选择空手对杜安,并非托大。 范进这里,除了改恶向善的路甲,其余恶人已经尽除。百多名被强掳来的村民知道来了救星,尽皆涌到了场院。范进安抚下情绪激动的乡亲后,便安排人手处理后事,仇九返回场院时,这里也已事毕。 在窑洞中躲避阳光的僵尸尽皆被焚烧,尚未运走的金子被搬了出来,杜康二人所住篷屋已成火场。放火前,几名躲在里面,被强掳来的姑娘被提前请出。 “大哥,现在怎么办?”范进迎了上来。 仇九扫了一眼。蓬屋与僵尸窑洞的大火渐渐熄了,范进和五兄弟站在高台上,面前摆着几百斤的金块,一百多被掳来的周边村民环立在高台下,等待这些救命恩人的示下。 “你过来!”仇九指了指一旁手足无措的路甲。 路甲闻言,亡魂皆冒,以为该轮到自己被清算了,“噗嗵”跪地,离着五六丈,便要膝行而来。 “站起来!”仇九又重复了一遍,路甲才站起来,哆哆嗦嗦来到仇九身前站好。 “此人手上有血债吗?”仇九手指路甲,面对台下的乡亲。 “没有!”回答很整齐,声音也很大,显然不像有假。 “据我所知,但凡投靠了杜康二人,必须杀一个乡亲以表忠心,为何路甲可以例外。” 这回台下嘈杂成一片,仇九指了指离得最近,看上去比较伶俐的一个人,道:“你来说。” “恩人,实不相瞒。路甲兄妹都被掳上山来了,路甲曾逃跑过一次,若不是他妹妹求情,路甲早被他们做成僵尸了。杜安他们后来就收罗了路甲,却并没有强迫他杀人。路甲兄妹都是好人啊,我们这里时常有受伤生病的,要不是他们兄妹照顾,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哪!恩人如果不相信可以问问大伙儿。” “是啊,是啊!”仇九还没发问,台下已响起一片附和声。 “路甲,哪个是你妹子?” 路甲感觉到仇九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忙将一个容貌秀丽,面色凄苦的女子指给仇九看。 “我这里有件事,想托付你们兄妹帮忙,不知愿不愿意?”仇九语气更加温和。 “愿意,愿意!但凭恩人吩咐!”路甲拼命点头。 “好!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爹娘死的早,只有我和小妹相依为命。” “三弟,留下六百两黄金,剩下的给大家分了。”吩咐完,乘范进指挥众人忙乱,仇九拉路甲到一旁小声说话。范进和五兄弟虽不知大哥为何要留下这么多黄金,与路甲又有何事,但彼此之间的信任是深在骨子里的,所以也没多问。 长话短说,仇九等人护送百余被掳来做苦役的人下了秀水山,在众乡亲极力挽留下,在秀水村小憩二日,便重新踏上了北上之途。 一个月后,七人出了川蜀之地,跨过黄河,进入关中。 几人偶尔在酒馆中听到一个重大消息:新皇帝即位,太后王政君主持后宫,外戚王凤接任大司马,汪皇后退出舞台,汪司徒已然失势。 范进道:“汪品浩失势,从前的山,就不是山了,成了一道矮岭,铲除他也就相对容易些。我们此去漠北,如果能找到他当年陷害张家的证据,那这个证据,很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正奇怪,从川渝到关中,怎么看不到一张通缉布告。现在才知道,汪品浩心中有鬼,所做的龌龊事是不能昭告天下的。更何况他现在朝不保夕,自顾不暇,更不敢像从前那样恣意妄为了。”仇九听到这个消息,自然高兴。 王木道:“那也就是说,我们兄弟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躲躲藏藏,钻深山老林了,对吧?” 王水道:“不经风雨,哪来的彩虹?如果不是跟着大哥钻深山老林,你能吃到血灵芝?你要不吃血灵芝,在秀水山时,早就中毒身亡了,能有今天?” 王木苦兮兮道:“那这么说,以后还得钻林子啊?风餐露宿的,好辛苦呀!” 仇九笑道:“从前是被逼无奈,以后就该上山上山,该过水过水,该一马平川的时候,难道非得选择崎岖险峻之地?所谓奇遇,重在奇字,岂是刻意而为就可以得到的?” “话虽如此,但大哥在一日,汪品浩便一日难以安枕。汪贼浸yin官场几十年,爪牙遍地,明的不行,暗地里也定会有所安排,我们今后仍不得不防。”范进心思缜密,处事谨慎。 “三弟所言极是,但大哥相信,邪不胜正,一切罪业终会有报!”形势向好,仇九对未来满怀信心。 一路叙话,天近黑时,众人到了潼关脚下,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潼关是京师的门户,平时盘查极严,范进不敢大意,只身进入潼关城打探情况。太阳西坠,范进还没回来,大家正在担忧,就见范进大包小兜,提了一大堆吃食进了客栈。进门就嚷:“兄弟们快来啊!砂子馍、酱菜、熟羊肉,一大堆哪,这可都是本地有名的特产。” 五兄弟狼吞虎咽的时候,仇九问道:“三弟此去潼关,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范进答道:“倒还真没见到通缉大哥的布告,看来传闻是真的。守护潼关的大将军名叫刘戈,听潼关的百姓讲,还算正直,不像是汪贼的爪牙,我们明日大大方方进城便是。” 客栈相距潼关城也就二十里之遥,七个人卯时出发,辰时已至。仇九站在潼关城下,但见城墙高耸,两边连天高山,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所在。城门下十几名官兵正在盘查过往的行人。为减少目标,七人分开几拔进城,倒也都没受刁难,顺利入了城潼关城据险而守,是护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潼关若失,京师危矣,所以一直是由皇亲国戚领重兵驻守,军人及家属人数始终保持在十万人以上。也因此,连带着潼关城人口密集,商业繁华,走江湖卖艺的、杂技杂耍的、贩卖新奇玩意的、行医卖药的、占卜科卦的,各色人等,多如过江之鲫,非常热闹。 七人不愿多生事端,只管走路,对城中的暄闹繁华不闻不问。倒是五兄弟,至入城以来,两只眼睛就没闲着过,见什么都稀罕,看什么都新奇,不住地左顾右盼,奈何被范进催着,也只能走马观花。 不料竟有人打起了招呼:“小哥请留步!” 第126章 云先生赠谒 七人皆交游有限,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足西北,根本想不到在遥远的陌乡会遇到熟人,因而谁都未加理会,继续赶路. “小哥,请留步!”这声招呼,连打三遍,而且一次比一次高。 七人诧异,扭头朝声音处打量,只见街角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桌上蒙着一块雪白的粗布,白布正中画一大圈,圈中写着一个卜字。桌后坐着一人,约莫五十上下,身形消瘦,面色白净,颌下三绺垂胸长髯,颇有些仙风道骨。此刻那人脸上微微含笑,正冲七人招手。 “老先生,是呼唤晚辈吗?”仇九右手食指指向自己胸口,依然不敢相信。 那人伸手一指桌前的凳子:“正是,小哥请坐。” 仇九正迟疑间,从身后突然冒出一伙人来。当先一人衣帽光鲜,浑身珠光宝气,晃晃悠悠从仇九身旁经过,抬手将碍事的王火推至一旁。王火一怔,张口就要骂人。范进一拽王火衣袖,王火吐出半个“你”字,便不再吭声。 那人旁若无人,大刺刺往卦摊前一坐,颐指气使道:“老头儿,给本少爷算算。算的准有赏,若算的不准,哼哼!本少爷砸了你吃饭的家什。” 三个随扈围上来,站在他的身后。其中一人,左手将右臂衣袖往上一撸,露出满胳膊的刺青,吆喝到:“老帮菜,招子放亮点,这是我们白将军府上的白二公子,小心伺候着!” 仇九注意到,那个站在中间,面白肤净的随扈,气息平缓,举止沉稳,太阳穴微隆,身手似乎不错。仇九不想多事,抬脚就欲离开,不料那卜卦人扬手招呼道:“那位小哥,稍安勿燥,容老夫先为这位公子卜一卦,略等片刻便好。” 仇九不好意思便即离去,索性与几兄弟远远站定,看那老者给白公子卜卦。 “请问白公子,前程、富贵、姻缘,想测那一个?” 白公子扬脸冲身后的恶奴眨了眨眼,转过头来,以戏谑的口吻道:“哎呀,老头儿,你这么问,可把本公子问住了。本公子刚升了军候,家中呢妻妾满堂,金银也是堆积如山,可谓功德圆满,哈哈,人生圆满啊!这个,这个可问个什么好呢?哪,要不这样,老头儿,你就帮本公子测一测桃花运如何?哈哈哈哈。” “《易经》博大渊深,包罗万象,但凡公子有求,皆可测得。那白公子,是抽签还是测字?” “抽签没意思,测字吧!”白公子大概从小没少挨他爹的扳子,被逼练了几个字,颇有显卖弄的意思。 那老者闻言,取出纸笔,铺陈在桌上:“公子请!” 白公子依仗其父的权势,在白将军所辖军中混了个军候,算是行武之人,平常最得意,写的最多的,就是个“武”字。每次测字,不测别的,必是“武”字,准不准倒不在意,纯粹就是无所事事,寻乐逗趣。当下提笔一挥而就,写完还有点小得意,将毛笔随手一扔,墨水四溅,“武”字被沾上了墨迹。 白公子浑不介意,手指在字旁连叩,道:“测吧!” 那老者将“武”字举在眼前,略一沉吟,道:“公子乃将门贵胄,自然是桃花遍地开。不过,武者,止戈也,从字面意思看,公子此番际遇,亦软不亦硬,亦文不亦武,否则好事难遽。” 那白公子闻言大怒,大力一拍桌子,手指频点着老者的面门,道:“屁话!屁话!屁话连篇!本公子身份尊贵,不过是梳拢一个卖菜的丫头而已,那是瞧得起她,还需好言相求?还什么亦文不亦武!屁话,简直就是放屁!老子偏要霸王硬上弓!哼!等老子成了好事,回头再找你算帐!” 冲身后三人一扬手:“走!” 四人扬长而去,走在最后的家奴,临走还在卦桌上狠狠踹了一脚。仇九注意到,那名随扈虽说用的力气很大,卦桌可是纹丝未动,显然是被老者用内功暗暗护住了。 前一阵子,白公子看上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是在街市上卖菜的,怎奈军务冗杂,又临时出了趟远门,一直不得空。今天刚一返回潼关,就猴急猴急地带着家奴赶往那姑娘卖菜的街市,半路上遇到算卦的,遇一兴起,卜了一卦。虽有些恼怒老者出言不逊,但急于成其好事,却也顾不得计较。 老者面上风轻云淡,对于刚刚那伙人的恶言恶行毫不介怀。指了指面前的凳子,道:“小哥,请安坐!” 老者暗露的一手功夫,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都让仇九心生好奇,倒也想试试老者的本事,依言落坐,恭声道:“请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呵呵,江湖散人,四海为家,每日风荡云飘的,就如无根浮萍,要名姓何用?壮士既问,称呼一声云先生足矣!” 仇九本来不信卜卦,见云先生身负高深功夫,气度不凡,谈吐也是不俗,倒真有几分上心,道:“云先生,晚辈不过一介山野村夫,身无分文,恐无卦资相送。” “呵呵,云某观小哥天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气息内敛沉稳,绝非池中之物,小哥又何必自谦?相识便是有缘,区区一点黄白之物又算得什么?” “请问前程、富贵、姻缘,小哥想测哪一个?”见仇九沉吟不语,云先生又紧接着问了一句,倒像是做霸王生意的。 “穷苦之人,诸事不顺,就随便测吧。”仇九的兴趣在云先生身上,至于测什么,倒真没在意。 “那,抽签还是测字?”云先生也不强求。 “测字。” “请用字。” “晚辈从小没进过学堂,不会舞文弄墨,就用刚才那人写的字吧。” 云先生摇头作色,对仇九的话显然不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将那个“武”字举到眼前,依然沉吟半响,方道:“小哥杀伐气很重啊!” 仇九一愣,不由问道:“刚才听云先生讲,这‘武’字乃是止戈的意思,如何又出此言?” “小哥有所不知啊,‘武’字有三层意思。那‘止’字原本是指脚趾,所以‘武’字的本意乃是士兵举戈前进。第二层第三层意思都是引申的,一是止戈,也就是罢战言和,一是以戈止,也就是用武力促成和平。” “请问云先生,刚才那位白公子,又是合的哪个意思?”云先生对“止”字的三解,也引起了范进的兴趣,插话问道。 老者撇撇嘴:“‘止’字之上加一横为‘正’字,刚才那位白公子无意之中在‘止’字上涂了一点墨迹,就成了‘正’字。但那白公子心术不正,暴虐成性,心中所想,岂有正义可言?其无意中所着墨迹,只能使正义受污。既然‘正’字与他无缘,那么对他来讲,‘止’字仍是脚趾的意思。现在‘止’字着墨受损,此番前去,白公子必受腿脚折断之灾。” 有这么玄吗?仇九对老者所言不以为然,但并没出言反驳,继续听白先生道:“反观壮士,测字时虽仍选了个‘武’字,但此‘武’已非彼‘武’。那白姓公子心中所想,手上所写都是一个‘武’字,所以应止戈,化干戈为玉帛,方可避祸。但壮士选此字时,‘止’已成正。也就是说壮士代表的是正义,师出有名,该当以戈止,以武之力除暴安良,匡扶正义。” 同样的一个“武”字,同样的人写,却测出了完全不同的结果,而且理由丝毫也不牵强。听到“当以戈止”,对照自己的际遇,仇九好生佩服,从怀出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道:“云先生,受教了!在下尚有事在身,不便多留,这便告辞,山高水长,它日再见。” 云先生也不客气,将银子收起:“呵呵,受之有愧,受之有愧。既如此,云某这里有一谒,权当找零,就赠于小哥吧。” 也不待仇九应声,口中自顾吟诵道:“水落方见草长,新灭自可昭彰。冒雪突火求字,临台喋血tian伤。休言红肥绿瘦,且看西补东墙。岭高草枯情灭,都是殇都是殇。” 仇九不解其意,欲开口相询。云先生起身,摆手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知。” 言罢弃了卦摊,径自离去。七人在身后目送,只见云先生长袍罩身,衣袂飘处,犹如御风而行,脚不沾尘。 范进感叹道:“真神仙也!” 仇九躬身相送,尚未起身,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扭头察看。却见两个仆人打扮的人,惊惶失措地向这个方向跑过来,人人浴血。其中一个腿上着伤的人,甩脱另一人的搀扶,急声道:“丁兄,别管我了,你赶紧回府报信,迟了彭军侯恐有性命之忧。” 范进道:“莫非是云先生给那个白公子测的字应验了?”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仇九虽不想多生枝节,但对云先生临行前所赠谒语将信将疑,也想过去验证验证,矛盾之中便用了种商量的口吻。 第127章 白公子遭虐 “快走快走,迟了可就没热闹可瞧了.”五兄弟正值百无聊赖,闻言极力撺掇。 世人皆好奇,到哪儿都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城里的闲散人,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得到了消息,都向事发地蜂涌而去,这倒为几兄弟指了方向。七人皆身负不俗轻功,也不用如何发力,一路上穿街过巷,走的甚快。路人只见几人身形飘忽间,已从身侧一闪而过,赶到了前头。那时习武之人甚多,大家见怪不怪,也不是太诧异。 横过一条街,再折向北,就见一群人围在一处,正踮脚伸脖向里张望,站在外面,虽看不到里面情形,但仍可听到“砰砰”的拳脚相交声。七人左摇右晃,挤过人群,到了最里面一层,站定打量,只见那个肤白面净的随扈,正与一个丰神俊朗,十**岁的青年打得不开可交,不过双方只是徒手过招,都没动兵刃。 那青年身后,一个花甲老人腋下挽护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二人皆是面色紧张。那小姑娘虽面有菜色,眉眼却很清秀婉约,叫人一见之人,只以为是个落难的小公主。 一旁掠阵的,是白公子和另两名随扈。那两名随扈,手按胸口,嘴角挂血,显是受了伤。白公子坐在椅上,手指场内不住喝骂:“彭军侯,本公子不过是纳个妾,何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若不是看在你我同僚,本公子今天就让高顺废了你!” 众皆恍然,原来,丰神俊朗的那个青年,姓彭,是名军侯,与之对招的那个面白肤净的随扈,姓高名顺。 只见高顺身上衣衫干干净净,出招时轻松写意,显然未出全力。此时亦跟着白公子的话劝道:“是啊彭军侯,高某已经手下容情了,你就让开吧,拳脚无眼,为一个民女伤了兄弟们的和气也太不值当。” 那青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口鼻出血,身上青衫血迹斑斑,脚步踉跄,也不知是伤的还是累的。闻言咬牙道:“一帮欺男霸女的畜牲,谁和你是兄弟?今天除非把彭某打死,否则休想得逞!” 白公子本来坐在椅上,闻听站起身来,跳脚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高顺,打死他!打死了他,本公子给你罩着。” 二**概已缠斗良久,高顺很是不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戾色,口气却颇有些无奈:“彭军侯,既然不听良言相劝,那高某只好得罪了。” 高顺暗提一口真气,身形胀大了许多,再出招时,拳脚上隐有风雷之声,再不似刚才那样轻描淡写。右腿前弓,钵盂大的右拳头携风夹势,“呼”的一声,向彭军侯当胸捣至。彭军侯先战白公子身边那两名随扈,又与高顺缠斗良久,体力消耗很大,又身上着伤带彩,实已是强弩之末。识得这记看似普通的“黑虎掏心”,其中灌输了内力,相当凌厉,因而不敢硬架,身体侧拧闪避,铁拳紧贴着胸腹擦划而过。虽躲开了正面一击,彭军侯依然被这一拳巨大的力道带得身子向后微仰。高顺这一拳虚实两可,本就没想过能一击奏效,因而一招未尽,次招已出。左腿跟着向前跨出,脚尖在彭军侯脚腕处轻轻一踢。彭军侯本就是身子微微后仰的状态,被高顺借力使力,身子再也难保持平衡,仰面便倒。高顺这时右手早已收回,顺势在彭军侯腰部麻穴上点出,彭军侯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还算高顺仁义,在彭军侯倒地时伸脚在其背上轻轻垫了一垫,彭军侯后脑着地时,才不至于磕成重伤。 高顺立功,一招便将对手制服。白公子见状,不喜反恼,指着高顺骂道:“好你个高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吃我白府的,喝我白府的,竟敢吃里爬外!明明早就能摞倒他,为何拖延这么长时间?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本公子这会儿早他娘的入了洞房了。” 高顺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是强忍怒火,小声分辩道:“白公子,彭军侯与你同军为官,怎么也得给人家留点面子不是?” “他娘的你给他面子,谁给老子面子?滚开!别阻了老子的好事。” 也不管一旁生闷气的高顺,晃晃悠悠来到那小姑娘面前,弯下身子,一张猪嘴几乎拱到了小姑娘脸上,哂笑道:“小姑娘,听话,跟本公子回去,本公子保证你今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要什么便有什么。好不好?” 小姑娘如见瘟神,非常害怕,扭着身子向爷爷身后躲去。花甲老人侧了侧身子,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低声下气道:“白公子息怒,小老儿这孙女实在是没这份福气,配不上白公子,白公子还是另寻好人家的姑娘吧。” 白公子喝骂道:“老东西,滚一边去!”拽住老人胳膊,向外大力一带,老人被摔倒在地。 跟上来的另两名随扈,上前便是一人一脚踢在老人身上,威吓道:“老东西,再敢坏我们公子好事,今天灭了你!” 白公子扭几扭脖了,再咧几下嘴角,重新整理出一副笑脸,上前拉住小姑娘的细胳膊,道:“走吧,跟本公子享清福去。” 小姑娘张嘴“哇”的大哭起来,使劲向后挣着身子,却哪里挣脱得掉?被白公子张臂抱了个满怀。正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刚才彭高二人交手时,王火只是瞧热闹。待白公子摔倒老人,两随扈助纣为虐,脚踢老人,早已火气上撞。又见白公子当街强抢民女,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抢到白公子面前,朝白公子脸上抬手就是一巴掌:“畜牲!” 这一巴掌清脆悦耳,四周人群围成了四堵墙,掴掌声在墙上反撞而回,回声悠扬,围观的人群见状,轰然叫好,掌声如雷。 白公子全然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管自己的闲事,手捂腮帮,扭脸看去,见是一个尖下巴的黑瘦少年,除了垂在身侧的手臂奇长,几乎过膝外,并无什么骇人的长相。胆气略壮,骂道:“哪里钻出来的野猴子,不想活了?敢管爷的闲事!”边骂边抽出身上的腰刀,“呼”的一声向王火身上砍去。 王火抬左手,一把攥住白公子握刀的手腕。王火虽人生的瘦小,但身负内功,白公子顿觉右臂酸困,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当众被人掴掌,甫一交手便受制于人,白公子纵然脸比城墙还厚,此时却再也挂不住,冲三个随扈骂道:“你们都他娘死人吗?快把这小子给我宰了!” 白公子这句骂倒有些委屈了三个随扈,早在他被人打脸时,身前的两个随扈便要上前助拳,无奈被其余四兄弟一涌上前拦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人放倒在地。高顺颇为自负,一开始并没打算上手,见其余两名随扈都被人制住,便欲上前解围,刚一抬腿,便觉手腕被人攥住,抬头一看,见仇九正笑眯眯望着自己。 “这位壮士,请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仇九对高顺刚才那一垫脚之举颇为好感,因此并不想太为难高顺,但也不能任由他上前援手。 高顺感觉仇九一只右掌虎钳般有力,挣了几挣,没有挣脱,不由大急,左手绕到身体右侧,便去拔刀。仇九大拇指在高顺脉门上一按,高顺顿觉全身酸麻,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知道遇到了高人,眼一闭,轻声道:“罢了,白公子,你自求多福吧,高某帮不了你啦。” 见高顺不再挣扎,仇九松开了拇指,道:“看你也算一号人物,为何甘愿委身为奴,替这禽兽卖命?” 高顺轻叹一口气:“唉!一饭之恩,以命相酬,命也运也。这位小英雄,能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请讲!” “请你放过白公子,高某保证不为难那对爷女便是。” 仇九暗忖,此人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倒也不便太过羞辱于他。高声道:“七弟,放了他吧!” 当白公子喝骂三名随扈时,王火左手攥着白公子右手腕,用腾出来的右手在白公子脸上左右开弓,打一巴掌,骂一句:“猪狗不如的畜牲,说,敢不敢了?” “小英雄饶命,白某再也不敢了。” “啪!”“什么?大声点,爷没听见。” “呜呜……再也不敢了。” “啪!”“什么,还敢?没想到你小子一副色胆居然比鼠胆还大,气死我了!爷今天非把你教训成耗子不可!” “啪,啪,啪,啪!” …… 王火打一巴掌,人群中就爆出一声好字,打到后来,掌声愈密,叫好声愈紧,竟比看戏还要热闹。仇九那句“放了他吧”说出口时,白公子一张脸已涨大了一圈,变成了紫猪头。唱戏的都靠喝彩声吊着精神,王火亦如此。周围掌声如雷、彩声冲天,把个王火激得忘乎所以,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仇九若不出言阻止,他能把人家打死。 第128 乐进父子 王火没尽兴,还想玩,但大哥之命不可违,便又生了个歪点.左手一紧又一松,紧跟着向下一抖,喝骂:“滚!” 白公子被王火无数个巴掌打在脸上,耳听得周围的叫好声,又痛又气,几欲晕厥。王火在他手腕脉门上发力收力,他哪里还攥得住那把刀,腰刀落地,刀尖朝下,“扑”的贯穿他的脚背,直钉在地上。 按说那把刀分量不重,自由落体的话不应贯穿脚掌,但蹊跷就在王火刚才向下一抖上,那一抖,是加了内力的,休说一个脚掌,便是地上躺一个人,也得被穿膛破肚。 王火往旁边一跳,装出一副既深感意外,又不关我什么事的表情:“这这这,白公子,做错了事,道个谦也就罢了,犯不着自残嘛。还有,别愣着了,爷已经说过你可以走了,赶紧回去吧!这伤可不轻,得抓紧治治。啧啧啧啧,瞧瞧,你瞧睢,好多的血呀!” 白公子两眼充血,恨不能把王火生吃了。自己被刀钉在了地上,走得了吗? 正此时,猛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这里虽人声嘈杂,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甚是清越。人群中发一声喊:“官兵来了!”一哄而散。少顷,从街角处拐出十余骑战马,马上之上,着盔戴甲,甚是威武。人马未至,当先一人高喝道:“彭良,吾儿在哪里?” 彭军侯手捂胸口,口称“义父”,脚步趔趄迎上前去。早在仇九和五兄弟对付白公子四人时,范进已经替彭军侯解了穴道。 十余名官兵纷纷下马,彭良抢到其中一人身前,翻身跪倒,双手相握举过头顶:“义父,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仇九看过去,见彭良跪拜的那人是一个紫膛大脸、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两只眼睛就像铜铃,威风凛凛。 那汉子将彭良一把拽起,双手拨拉着彭良上下左右查看,哈哈笑道:“还好还好,胳膊腿儿都在,没少什么零件。” 彭良被义父一番拨弄,触到伤处,呲牙咧嘴道:“义父,你老人家不能轻点吗?孩儿没伤也被折腾伤了。” 彭良的义父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对彭良稍显冒犯的话毫不为忤,放开彭良,抬头巡睃,口中犹道:“那白家的小兔崽子在哪儿?真是反了天了!” 这一巡睃,就看见脸肿得像南瓜的白公子,心里只犯嘀咕:“这哪里像是打人的,倒像是被人打的!” 猛一低头,就看见白公子脚背上插着一把刀,被钉在地上,不由哈哈大笑,指着白公子道:“小兔崽子,玩姑娘玩出花来了,怎么?人家姑娘不愿意,就把自己钉在人家门口,耍上赖皮了?” 与彭良义父一同来的十几个人,以及那些胆大没走的观众,听得这话实在讥诮俏皮,不由哄堂大笑。 彭良义父见自己的话引得大家哄笑,兴致大好,道:“既然如此,索性挂到墙上岂不显得你更加心诚?”扭头冲同来的手下吩咐道:“去,拿根绳子兜脖子把这小子挂墙上去。” 手下二人嬉笑答应:“好咧!乐将军瞧好吧!”作势就去解马缰。高顺对乐将军早有耳闻,这是位敢做敢当、嫉恶如仇的主,说不定真敢把白公子吊死。眼看就要闹出人命,不由大急,紧走几步来到乐将军面前,深躬一揖,道:“乐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你老人家放过我家公子吧!反正他也没做出多大的事来。” “没有吗?那彭良是谁打伤的?” “彭军侯是高某所伤,错全在我一人,与我家公子无关,将军要责罚就责罚高某好了。” “哦……倒是个忠心的奴才!既如此,来呀,把这姓高的两条腿给老子敲折了。” 身旁的彭良赶紧上前道:“义父,高顺刚才与孩儿交手时,已经手下容情,全怪孩儿本事不济,却怪不得高顺。” 乐将军摆摆手:“算了算了,带上你家主子滚吧!也不知道白家这小兔崽子积了哪辈子的德,自己狗屎一样,养了个奴才却是忠肝义胆。” 高顺羞愧难当,脸色通红,冲乐将军、彭军侯和仇九团团一揖,与另两个随扈背起白公子,狼狈而去。 高顺手下留情,彭良只是久战力竭,仅受了些皮外伤,现在已无大碍。彭良刚才被高顺点了麻穴,虽动弹不得,神智却一直清醒,对仇九七人收拾白公子的过程点滴不漏瞧了个清清楚楚,大呼痛快过赢之余,生出仰慕之心,早就想寒暄结交一番,此时才得空暇。 彭良双手相握,高举过顶,又深躬到地,依次在仇九七人面前行了个大礼,仇九等人还礼不迭。那一对爷女也过来酬谢搭救之恩,跪下被扶起来,扶起来又跪上,一时间十个人闹成了一团。 乐将军单名一个进字,见十个人乱哄哄一团,头都大了,大喝一声,犹如晴天响了一声霹雳:“好了,都停下!有完没完了?闹得人头昏脑胀。” 场面这才安静下来,乐进指指彭良:“良儿,你给为父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孩儿今天正在酒馆饮酒,见白丕带着家奴,当街强抢民女,气愤不过,便出手阻拦,先是打倒白丕两名随扈,后来就和那个姓高的交上了手,孩儿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点了麻穴。眼见着这个小姑娘就要遭遇毒手,幸亏有这几位少侠仗义出手,才救下这对爷女。义父你是没瞧见呀,那色胚白丕,这回真是叫人好好教训了一顿,太解气了!” 乐进道:“义父没瞧见难道还没听见吗?那叫好声,山呼海啸一样,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哈哈,想想都痛快!”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用疑惑的眼神瞧瞧彭良,“良儿,你老实告诉义父,没事大老远跑这里做什么?穷街陋巷的。你平时喝酒,不都喜欢在咱家对面那个酒馆吗?” 彭良看来不善说谎:“这,这……”这了半天,竟是对不上来。 刚才回府报信的那个姓丁的家奴站出来,道:“老爷,小的知道是怎么回事。” “讲!” 丁姓家奴比彭良年纪稍小,看来平时主仆关系比较随和,闻言先扭脸向彭良挤眉弄眼,道:“少爷,这可是老爷让讲的,小的不敢不说。”又指指那个小姑娘,回过头来面向乐进,“老爷不是最喜欢用竹笋下酒吗?也是少爷孝顺,去年大冬天的,非得满城寻竹笋买给老爷下酒。天寒地冻的,又到哪里去买?小的就跟在少爷后面转呀转呀,后来就转到了这个街市上,然后少爷就见到了这个小姑娘。少爷当时还说了句‘这小姑娘面相清雅,举止端庄,倒像是落难的公主一样,怪可怜的’。从那以后,少爷一有空闲,就到这个酒馆来喝酒,也不点菜,非得让掌柜的到小姑娘的菜摊上现买现做,而且每次都让买那么多,足够十个人吃一顿了。老爷你发现没?小的丁玎我都快吃成了丁锤了,胖了老大一圈,就是因为常常跟着少爷到这里吃那些吃也吃不完的饭才会这样的。” 彭良脸上挂不住,冲丁玎屁股上就是一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怎么就没撑死你?以后别叫丁玎了,就叫丁锤吧!” “丁锤谢少爷赐名!” 自此改名为丁锤的丁钉,见乐进将军听得兴趣盎然,索性点灯改成了放火,屁股朝旁边躲了躲,脸上挂着坏笑,接着道:“老爷你是不知道哇!少爷每次来这里喝酒,是只喝酒不吃菜,眼睛隔着窗子瞄着人家姑娘,喝一口酒叹一声气,叹一声气喝一口酒。老爷你瞧瞧,我们胖成了铁锤,少爷可是瘦成了黄花,好可怜啊。让小的来说,少爷可比人家小姑娘要可怜多了。” 丁锤几句话,却羞坏了两个人,彭良和那小姑娘双双闹了个大红脸,小姑娘飞快瞥一眼彭良,赶紧躲到了爷爷身后。 在丁锤连比划带说的过程中,乐进一张脸渐渐黑黢黢地紧绷起来,钢须般的胡须根根上翘,犹如恶煞一样。范进瞧着都是心惊胆颤,暗暗为彭良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丁锤那句“让小的来说,少爷可比人家小姑娘可怜多了”话出口,乐进再也憋不住,“卟哧”笑出声来,吐沫星子喷了丁锤一脸,随后便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丁小子,好,说的好!重重有赏!” “少爷别生气,赏银咱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又够你喝酒买菜了。”丁锤抹了一把满脸的吐沫,冲脸红的像西红柿般的彭良扮了个鬼脸。 仇九和范进还好点,尽管忍俊不禁,还能保持起码的矜持,五兄弟可再也忍不住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彭良和丁锤,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彭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是一脚踢去,早被丁锤躲开了。 第129章 铁壶将军 乐进用戏谑的表情看着彭良,道:“嗯,让义父来算算.现在是八月,从去冬到现在,至少应该有十个月了吧!好小子,啊……你竟然足足在这里瞧了人家小姑娘大半年哇!妙极,妙极!义父看你小子才是个色胚,比白家那个孽障还要色胚!哈哈……” 乐进乐不可支,彭良却尴尬至极,小声嘟囔到:“谁色胚了?孩儿连话都没和人家说上一句。” “这么说,你还是个雅色坯?”乐进歪头打量着彭良,“有句话叫‘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真流氓只要人,哪比得上你厉害,直接要心!哈哈……”乐进又被自己逗乐了。 “算了,看你小子怪可怜的,放你一马,回去给老子买五十斤新鲜竹笋来!”乐进在彭良面前自称老子,并无不妥,却又惹来旁观人群一阵窃笑。 “回老爷,这位卖菜的小姑娘就有现成新鲜的竹笋,你老就成全了少爷吧,就搁这儿买,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丁锤还没打算放过自家少爷。 乐进大手一挥,意态甚豪,道:“丁玎,给这对爷女雇乘轿子,连同他们的菜一同打包送回府去。”看了眼仇九他们,“还有你们几个侠义小兄弟,一同回府喝酒去!” “回老爷,小的不叫丁玎,改丁锤了。”丁锤扔下这句,跑着办差去了。 仇九推辞:“乐将军,在下还有些俗务要打理,就不到府上叨扰了。” 插科打诨的丁锤一走,彭良缓过神来,见仇九要告辞,不由大急,脸上刚刚消褪的红晕又升腾起来,一把挽住仇九胳膊,急声道:“这位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彭某还有许多话要和兄弟唠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说什么也得多盘桓几日,也好让彭某尽尽地主之谊。” “我们几个的确有事在身,彭军侯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便是。”范进帮腔道。 五兄弟是无可无不可,想着将军府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愿意留下来的成分倒还多出几分,但大哥和三哥既然如此说,却也不能再表示什么。 彭良活了近二十年,几曾在同辈中见过仇九等人如此武功不凡、侠肝义胆的英雄,仰慕之外,大有结交之心如,听范进也这么说,惶急莫名,仍死死挽住仇九的胳膊,仿佛一松手仇九等人就会凭空消失一样,求助的眼神却瞧向了义父。 知子莫若父,彭良虽非亲生,实则比亲生还亲,乐进怎么会不明白义子的心思。钢须一翘,声若洪钟道:“你们几个小娃娃,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爽利!人生相逢已然难得,如今又是良儿的恩人,岂能说走就走?就这么定了!可别逼本将军绑你们回府。” 范进脑子转得快,心道:“看这对父子也是正道中人,大哥多结交些汉军中的朋友不是坏事。何况有乐将军主持,在潼关城也不怕白府找麻烦。” 在仇九耳边道:“大哥,要不咱们就到将军府盘桓之日吧。” 仇九没回答范进,而是冲乐进一抱拳:“恭敬不如从命,那这们兄弟几个就叨扰将军和彭军侯了。” “哈哈,好说好说,走喽,回府!” 这时丁锤已雇了顶暖轿,招呼着爷女俩个上了轿。彭良与仇九等人步行,乐进等人缓辔而行,丁锤挑了一担菜,同回将军府。 一路上,仇九与彭良互通名姓,又将范进和五兄弟向彭良一一做了引见。五兄弟与彭良见礼毕,围在挑担而行的丁锤周围不断逗趣。众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街转巷,不知不觉便到了将军府邸。 将军府的仆人们已经得到传讯,提前打扫出了供仇九七人和那对爷女休息的房间。仇九七人洗漱已毕,围坐在一起喝茶叙话。 王火出尽了风头,面皮红润放光,就像得胜归来的将军,又像娶妻的新郎,意气风发。拍手道:“兄弟们,兄弟们,小弟今天表现如何?姓白的那小子被小弟整的够惨吧?” 王金撇撇嘴,不屑道:“拽什么?要不是大哥和弟兄们给你护着场子,谁整谁还不一定呢。” 王火犹似被王金兜头泼了盆凉水,表情很是委屈:“没有你们,我敢那么狠收拾那小子吗?那个姓高的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可是话说回来,周围百姓的掌声叫好声你们可是都听见了,那都是送给小弟的!何况,小弟还临机一动,设了个局。” 众皆大笑,王水道:“这倒是没瞧出来,一惯蛮冲硬干的七弟还会设局了,快说说。” “六哥,小弟又不是只会拼命的莽夫,什么叫一惯蛮冲硬干?你这是夸小弟呢还是损小弟呢?”王火满心不服。 “说不说,不说我们还不听了。”王水开门,假装离开。 “别,别!我说还不行吗?”王火赶紧将王水按回座位上,“咱们进城的时候,不是遇到个算卦的云先生吗?云先生说,那姓白的小子必有折脚之灾。大哥当时让我放了那小子时,他的脚还是好好的。我一想,这不行啊,那云先生好歹有赠谒之恩,总不能让人家的卦落空吧?可大哥既然已经发话了,小弟我也不便再出手把他的脚打折呀。呵呵,所以小弟脑子一转,就生了一计。小弟当时不是攥着白坯拿刀那只手吗?我便在他脉门上用力一扣,白坯就虚脱了,小弟放开他的手时,向下一抖,那把钢刀就插进了他的脚背。哈哈,那小子的脚折了,云先生的卦也就应验了。你们都说说,小弟我聪明不聪明?” 仇九笑道:“不错不错,七弟有勇有谋,是该好好夸夸。”转向范进,“三弟,人为的应验还叫应验吗?那云先生到底算的准不准啊,那道谒灵不灵啊?” 王木本来木纳,不愿多话,更鲜少开玩笑,此时却开玩笑道:“七弟,你不会是被云先生买通了吧,大哥送给人家的银子,现在是不是在你手上?” “五哥,我那叫托!托你懂吗?就是上次你买那个戒指,说是要送给未来的嫂子当信物的那个,本来只值一两银子,你被旁边的托一起哄,愣是掏了三两银子把它买下来了。你就是上了那托的当了。”众人哄堂大笑当中,王火回击。 王木道:“这么说,我们兄弟也上了你这个托的当喽?”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范进道:“别闹了,让我先解答大哥刚才的问题。所谓卦,卜的是结果,不是过程。那姓白的脚折了,也就是说结果应验了,至于是不是人为,那只是枝蔓,不足为凭,所以云先生的卦还是很灵的。” “那云先生赠那首谒又是什么意思?” “谒是天机,天机难测,想参透是不可能的。不过倒也可从中悟到点东西。比如……” 正此时,敲门声中,彭良与丁锤推门而入,请众人前往赴宴。 “哎呀,丁锤,怎么一会儿不见,成螃蟹了?横着走上了。”王火手指丁锤,大呼小叫。 “小的看少爷恋的太苦,想成全少爷,就把实情和老爷都说了。我家少爷可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在小的屁股上打了十军棍,还说什么,要把小的重新饿成丁玎。哼!要不是小的,少爷能把人家姑娘领回府里来?”丁锤一肚委屈,满嘴牢骚。 “哎呀,少爷,疼,疼!”彭良又是一脚踢过去,丁锤手捂屁股,满地乱蹦。 “行了你小子,别吐苦水啦,这也就是你家少爷心肠好,要换成我,直接把你舌头割掉煮了下酒。”范进笑劝。 “二哥,我给你按住了,快来割舌头,吃了这小子的舌头包管二哥以后伶牙俐齿的。”王火作势按住丁锤双肩。 丁锤一矮身,滑脱了出去,转身就跑,又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众人进到宴客厅时,乐进正举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铁葫芦,嘴对嘴牛饮。彭良道:“义父,好香的酒啊,让孩儿也尝尝吧。” 乐劲放下铁壶,下颌上一圈扎里扎煞钢须,根根竖直,就像一张黑色的小簸箕。抬手抹去小簸箕上的酒迹,大声道:“都来了?哈哈,好好。”将酒壶朝众人面前一送,“来,每人先喝一口,良儿你先来。”说罢,也不用筷子,用手抓起几条腌竹笋,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大嚼起来。 彭良双臂托住酒葫芦的底部,将壶口慢慢抬至嘴边,扬脖灌了一大口,双手托着递给仇九。 彭良喝酒的当间,乐进又道:“你们几个小娃娃,可别以为本将军将那对卖菜的爷女带回,也是强抢民女。实话告诉你们,老夫若不如此做,他们绝难逃脱白府的毒手。” 仇九点点头,深以为然,单手接过彭良递过来的酒壶,没想到那酒葫芦入手极沉,一个冷不防,好悬就脱手摔到地上。好在仇九臂力惊人,手上一紧,已稳稳攥住,单手握着铁葫芦的细脖子,扬起铁壶的大肚子,也嘴对嘴喝了一口。乐进见状,脸上不动声色,嚼腌菜的“嘎吱”声却停了下来,对仇九的蛮力暗暗心惊。 原来,乐进天生神力,又嗜酒如命,便找匠人铸了一只半是实心的铁壶,重愈九十斤,一般人想要用这只酒壶喝酒,得双臂在底部托举,但仇九只手便可饮酒。更何况酒壶的大部分重量都在酒肚上,仇九着力处是壶颈,想要举起,所需使出的力气便不是九十斤了,必须要大出一倍以上,所以乐进才会感到吃惊。 仇九担心后面的兄弟冷不防出丑,便不将酒葫芦递给身侧的范进,而是左右翻看,假意欣赏酒葫芦,道:“乐将军真是神力,这铁葫芦恐怕要有百斤重吧?咦……上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剑痕刀伤?” “这位小兄弟力气可真不小。”乐进先赞了一句,“说起我这位老兄弟,可没少救本将军的命,那上面的刀剑伤,都是替本将军挡下的。” 众人诧异,称呼一个冷冰冰的酒壶为老兄弟,这份感情该有多深!后来从彭良口中,众人才知,乐进使得一手好醉剑,每逢作战,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乐进戏言,敌人的头颅就是天下最美味的下酒菜。对敌时,左手拎一只硕大的铁酒壶,右手仗一把半尺宽,四尺半长巨剑。那酒壶就像一面盾牌,又像是一柄铁锤,配合上那把阔剑,壶挡剑砍,剑架壶砸,威风八面,当者披靡。曾有略通文采的军人赋诗道:“仰首一口酒,抬手摘人头,威哉乐将军,神鬼也见愁。”因此人送外号“铁壶将军”。 范进和五兄弟已得仇九预警,皆是双手托着喝了一口铁壶中的酒,倒也没有出丑。席间大家重新通了名姓,一边喝酒,一边聊些江湖和军队中的逸闻,彼此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其乐融融。尤其是乐进父子,对一介布衣、年纪轻轻的仇九言谈举止间甚是恭敬。短短相处不到一天的时间,仇九无意中表现出的盖世神功、凛然正气,和对自家兄弟的体恤照顾彻底折服了这对父子。尤其是彭良,大家年龄相仿,颇觉意气相投。 彭军侯祖籍漠北,父母丧命于匈奴刀下,只有彭良被闻迅赶来的乐将军救了性命。不到十岁的彭良从此跟在了乐将军身边,认乐将军为义父。为了报仇,多杀匈奴,刻苦练功,学了一身不俗的武艺。每逢作战,也如义父一样身先士卒,立下了无数战功。凭借这些功劳,彭良一步步做到了军侯,在乐将军所属骁骑营供职。 彭良见仇九英雄了得,自己武功却很一般,不免生出自卑心,虽是乘着酒性,张了几次嘴,却终究没有把结拜的意思说出来。正思量着该不该提的时候,亲兵传令:“大将军请乐将军即刻去大将军府面见大将军。” 待传令兵退下,范进道:“大将军来请乐将军,很可能是为了白丕一事,乐将军最好先想好应对之辞。” 第130章 大将军刘戈 乐将军骂道:“真他娘的晦气,白仁那匹夫倒学会了恶人先告状,坏了本将军的酒兴.良儿,你且陪几位少侠饮酒,为父去去就来。” 乐进口中的白仁,与乐进同为刘戈大将军帐下将军。白仁为人最是圆滑,不笑不开口,当面称兄道弟,背后却下刀子,人称“笑面虎”。乐进对白仁的为人很是不耻,只因白仁乃大司农孙正推荐的人,大司农掌管天下军马粮草,位高权重,乐进才不得不虚以委蛇,总算没有撕破脸皮。 “不过这一次,就难说了!”乐进摇头苦笑着出了门。 乐进一走,众人顿觉意兴阑珊。王水打趣道:“彭军侯,你是将军府的少爷,可不能怠慢客人啊!” 彭良一时反应不过来,诧异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兄弟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说来。” 王水一脸坏笑:“的确有不周之处,小弟说出来,彭军侯可别介意。今天入府的客人可不只我们兄弟七个,还有另两位,彭军侯也该去瞧瞧了,厚此薄彼可不好。” 仇九等人本也是一脸讶异,待王水说完,恍然大悟,心里想乐,却又不便笑出来,直憋得满脸通红。 彭良也是一脸尴尬,其实不用王水提起,自己也该以主人的身份过去看望爷孙二人了,索性就坡下驴,挠了挠头发,道:“那,那兄弟就去瞧瞧?” “去吧,去吧!”众人笑着将彭良推了出去。 大将军府,待客厅内,刘大将军主位落座,乐进侧位相陪,二人正在述话。 刘大将军单名戈字,中等体态,面色白净,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不怒之威,气场十足。刘戈大将军是皇族一脉,也因此,才被派到素有门户之称的潼关,担任汉军的最高军事长官,拱卫京师。 听完乐进讲述,大将军神色平静无波,语气舒缓:“乐将军,本官本就怀疑白仁所言不实,故此才叫你前来印证。既然那七个人尚在少年,怎么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况且,指认奸细又无凭无据,不过是白将军一面之辞,殊不可信。现在看来,这不过是白仁为其子开脱罪责,挟私报复而已。” 乐进道:“大将军治军甚严,似白丕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孽障,必须严惩不贷!” 刘戈喟叹道:“唉!乐将军,人言你粗中有细,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体察不出本大将军的苦衷?那白仁本是大司农孙正推荐到本官帐下的,也正因此,本官才让他掌管军中粮草,并把他那个草包儿子提拔做了军侯。这几年,粮草兵械、战马兵车,我们从未在这些方面受过委屈,还不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白仁算个什么东西,可若惹的孙司农不高兴,我潼关官兵就得过苦日子啦。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关键的在这里。” 大将军把一件物事抛在乐进面前:“看看吧,这是本大将军刚刚收到的圣旨。” 乐进尚未看完,一拍大腿,脸上喜不自禁:“大将军,要去漠北打仗了呀,这是好事呀!末将窝在这地方这么久,憋得他娘的心里都长毛了。” 刘大将军能文能武,很器重眼前这位能征善战的爱将,不过他想的更远,更深,眼里那抹欣赏仅是一闪,即转而冰冷:“乐将军,你想过没有?自我朝汉武帝以降,匈奴被分成南北两支以来,匈奴内争不止,自顾不暇,漠北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了。在这种时候,皇上为什么会下这么一道旨意,把我们这支拱卫京师的精锐之师调往漠北,难道不怕京师有失吗?” 乐进只知上阵杀敌,对于政治却是头痛的很,闻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大将军并非要听乐进回答,接着道:“圣意难测啊,你就别猜了,本官也是想不明白。只是如此一来,这白仁的儿子就更动不得了。” “啊?那为啥?这件事和军队调动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这脑子,今天吃浆糊了,怎么就没一点灵光呢?你想呀,若在平时,军中粮草供应不足,士兵顶多是忍饥受冻过点苦日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次调动,我们是要去漠北与匈奴打仗的,战时若粮草供应不上,可就是性命悠关的大事了。士兵食不裹腹,衣不遮体,哪来的战斗力?还如何能打得了胜仗?” “更何况,现在已近中秋,等我们大军开到漠北时,很可能天寒地冻,河封未开。漠北苦寒之地,士兵没有御寒的冬衣,暖帐,也不用打仗了,冻也冻死了。而这些御寒的物资,都得仰仗大司农及时供给,惹毛了他,还能讨得了好吗?” 语气转缓,接着道:“好在那对爷女并没受多大伤害,而且白家少爷也得到了惩罚,依本官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休再提起了。如何?” “大将军都说成这样了,末将还有什么好说的?遵命便是!”刘大将军并没以上压下,而是苦口婆心,耐心开导,得遇这么一位好长官,铁壶将军也是够幸运的。 “这还差不多。”刘戈话锋一转,“听白仁讲,你把那七个奸细,噢,也就是那几个少侠迎到了你的府上?我还听说,白府那个跟班,叫高什么来,对,高顺,武功可是相当了得,竟然也败在了这几个少年手下,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如今正是打仗的时候,人才难得,乐将军,你看能不能把他们几个吸收到的军队中来?” 乐进哈哈一笑:“大将军,你老人家莫非见猎心喜?这件事,大将军不提,末将也会提的。不过咱们可得有言在先,这七个少年,只能编列到我的帐下,大将军可别自降身份,与末将争这几个人。” 刘戈心思被乐进说透,又不好直承,心头恼怒,手指乐进,道:“看你生得凶神恶煞一般,做起事来怎么倒像只老狐狸,滴水不漏的。你也太小看本大将军了,连你都是本大将军的部下,本大将军又何苦与你争?” 话到此处,猛一拍桌子,戟指道:“乐进,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肆意诋毁本大将军!” “大将军,有话你就直说吧,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的。”乐进知道大将军就是在为讨价暖身呢。 “也罢,念在你累有军功的份上,本将军不与你一般见识,不过,小小的责罚还是免不了的。本大将军命你,必须将这七个人收入军中,也算你将功折罪,若完不成军令,就乘早乖乖撅着屁股来领二十军棍吧。还有,那七个少年,本大将军但有所用,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舍不得拿出来。” 直接说要人不就罢了,何苦假公济私玩手段,乐进撇撇嘴,分辩道:“大将军,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需一句话,整个潼关军,哪个不是由着你老呼来喝去的。但末将只是个小小的将军,若不是提前把话挑明了,将来这几个孩子被别人抢了去,那末将找谁哭去?” 刘戈笑道:“我看你以后别叫‘铁壶将军’了,干脆改名‘狐狸将军’得了,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真有你的。” 乐进腆脸道:“谢大将军夸奖!” 刘戈道:“我说你怎么连个反正话也听不出来,那是夸你吗?美的你!滚吧!再待会儿,该把本大将军算计进去了。” 乐进回府,第一时间便找彭良,打算让彭良动员仇九七人入伍,万一不成,自己再出面,也好有个回旋余地。但仆人们找遍了将军府,就是没见彭军侯的影子,乐进只好暂且按下此事不提。 彭良其实就待在将军府里,哪都没去。那对卖菜的爷女俩被安置在一间客房,平时没人,彭军侯也从未去过,因此仆人虽是找遍了,却偏偏漏掉了这个地方。 彭良与仇九等人分手后,穿过月亮门,径奔后院,在一处屋前停下,先来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叩门环。“吱呀”声中,门开了一条缝,一张皮肤白晰,略带菜色的脸从门缝中向外张望。 小姑娘生得琼鼻小嘴,细眉细眼,五官精致,我见犹怜。彭良一见之下,只觉得一颗心脏就好像被什么攥紧一般,痛了那么一下,又痛了一下,说出话来的声音,温柔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的程度:“请问姑娘,在府上可住得惯吗?一干用具可否齐备,没受什么委屈吧?” 小姑娘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彭良,没说话,也没将门拉开。彭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手足无措,只听屋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婉儿,让贵客进来吧,咳咳。”名叫婉儿的姑娘这才拉开房门,将身子闪至一旁。 彭良迈步而入,见老人靠着被褥斜倚在床上,床前几上放着一只空药碗,房间里还有淡淡的药香。彭良紧走一步来到土炕前,一只手轻轻放在老人背上,俯身道:“老人家,可好点了?” 第131章 寒署两侵的彭军侯 老人并没提自己的伤,却先谈起了孙女:“唉!婉儿这丫头命苦哇!父母早早就死了,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我也老了,不中用了,照顾不了她了.唉,活了一大把年纪,死也就死了吧,只是不放心这丫头。你看,今天这事,这世道,她一个小丫头可怎么活呀?” 彭良尚未答话,就听得一直站在门前的婉儿嘤嘤而泣。彭良想起自己的身世,若不是遇到义父,也许早饿死了,心有戚戚,不胜悲怆。看一眼默默陪侍一旁,含羞垂首而坐的婉儿,眼角处亮晶晶的,泪迹宛然。 从与老人的一番交谈中,彭良得知,老人姓温名鹏,祖上曾做到俸禄为两千石的大官,相当于郡守。到老人这一代时,家道还算殷实。婉儿三岁那年,为避战乱,举家向京师迁移。没想到半路遇到山匪,婉儿父亲被杀,母亲被抢,财物被劫掠一空,只有老人和婉儿逃得性命。本想到长安投奔一门远亲,但一老一小体质羸弱,哪能受得了长途奔波之苦,到达潼关时,就在这里安下家来,以卖菜勉强度日。这一晃就是十三年过去了,老人体质更差,也就断了投奔亲戚的念头。 “少爷,少爷。”彭良还想问问温鹏老人亲戚的情况,却听到丁锤在门口轻声呼唤。原来乐进忧心大将军所命,却一直也见不到彭良,愈发急臊,正巧丁锤回府,便差他去找少爷。丁锤想都没想,便直奔温鹏爷女住处而来。 “有多远滚多远,别跟着我!”范进轰丁锤。前车之鉴啊,这小子嘴太损了,不能让他跟着去见义父。 见到乐进,已是掌灯时分,彭良一边陪着吃饭,一边听义父讲大将军府一行的过程,闻听大将军对仇九七人有意收纳,心中欢喜,满口应承去做说服工作。用饭已毕,二人嗽了嗽口,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述话。 乐进道:“这爷女俩,孤老弱女,无依无靠,若不帮他们一把,指不定以后还会被什么黑少爷,红少爷欺负。只是大军不日就要赶赴漠北,这便如何是好呢?” 彭良自今日见了婉儿,怜惜之情更甚,义父提到此事,心里又隐隐作痛,但左思右想,竟不得法。义父早年丧妻后至今未娶,自己也是单身,父子二人都是以军队为家,到哪里安置杨家爷女呢? 心中焦虑,挠了挠头,道:“义父,这爷俩实在是可怜,今天既然救回了他们,我们总不能一走了之,任他们自生自灭吧?义父大人,难道你老人家就找不到一户安置他们的亲友吗?” 乐进用手在自己的大脸上抚了一把,道:“良儿,你又不是不了解你义父的为人,生平最不喜欢结交,只问军务,不问世俗,到哪里找这样一户人家?这可是两张口啊,吃的、穿的、住的,头痛脑热的,不是至交,谁愿意揽这个麻烦?” 说到这里,乐进以手抚额,作闭目养神状,少顷,猛地睁开眼睛,含笑看着彭良道:“良儿,你老实交待,你守了人家姑娘大半年,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啦?” 彭良骚了个大红脸,乐进只作没看见,接着道:“那义父就成全你,给你提了这门亲事如何?那个叫什么婉儿的,不是也有十五六岁了吗?也是到嫁人的年龄了。义父估计,这孩子父母早丧,大概还没许下人家。你去打听清楚了,若真没有,义父就替你做成这门亲事。” 彭良毕竟年少面嫩,心里虽然喜欢,嘴上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嗫嚅半天,也没崩出半个字来。乐进心里好笑,嘴上却一本正经:“你到底愿不愿意啊,若你不喜欢人家小姑娘,为父另给她找个人家就是了。终身大事,为父也不能逼你。” 彭良惶急,脱口而出:“孩子愿意,愿意!可,可让孩儿去问人家有没有许过人家,孩儿怎么问得出口?” 乐进一瞪眼:“亏你还是名军人,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去不去?不去拉倒!还有小子,为父可警告你,若不能说动仇九七人投军,这门亲事你想都别想!” 终身幸福就在眼前,却又似乎遥不可及,彭军侯一下子感觉自己就像寒冬腊月坐在了火山口上,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 第二天,彭良怀抱着两大坛好酒,丁锤拎着一大包吃食,去往仇九七人下榻处来做说客。 看着表情讪讪的彭良,范进悄悄附在仇九耳边道:“彭军侯今日有事相求。”仇九微笑颌首。 彭军侯殷勤至极,又是斟酒布菜,又是奉茶敬酒。待酒过三巡,彭军侯开始忆家仇,谈国恨。小时候匈奴如何如何屠村,乐将军如何如何满村只救得自己孤身一人,自己如何如何被义父收为义子,自己后来如何如何刻苦修炼,又如何如何奋不顾身与匈奴人作战,等等等等。众人虽然知道彭军侯说这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依然一会听得唏嘘不已,一会又听得心潮澎湃。 彭良讲得口干舌燥,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抿了口茶润润嗓,循循善诱道:“各位兄弟,如今匈奴人屡犯边境,杀我子民,掠我财物。实不相瞒,驻潼关汉军不日将开赴漠北抗击匈奴。当此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我辈挺身而出,大展鸿图之时。彭某这里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各位愿不愿听。” 彭良又是铺垫,又是煽情,范进早知其意,与仇九一对眼神,见大哥微微点点,轻声笑道:“呵呵,彭军侯是想拉我们几位从军吧?范某觉得,彭军侯不用再lang费口舌了。” 彭良心头一凉,问道:“怎么?众位……” 范进打断他的话头:“因为我们兄弟几个,正是要赶赴漠北,抗击匈奴,对彭兄弟的好意,焉有拒绝之理?” 一惊一乍的,彭军侯差点虚脱过去,总算缓过神来,却又听仇九道:“不过……”彭军侯现在最怕的这是这类“不过,但是”之类的转折词,唯恐有变,硬着头皮听仇九说什么去。 “不过,我们兄弟几个实在是有些俗务尚需打理,所以只能以幕宾身份投军,但不入军籍。彭军侯,你看这样可以吗?” 强扭的瓜不甜,能得到这个结果,彭良已很满意,毕竟先留住人才是当务之急,满口应承:“无妨无妨,都是为国效力,岂论将相黎庶!” 这个结果,同样也得到了义父的认可,所以第二日一早,彭军侯便着手做第二件事。 温鹏爷女入住将军府以来,吃的香,住的暖,经过几天的休养,二人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彭良进来的时候,老人已能在婉儿的搀扶下起身相迎。温婉面色白净,粉脖修长,兼之因害羞而两腮洇红,如桃花着露,更添出万般娇媚。彭良眼都看直了,心咚咚直跳。眼光偶与婉儿偷偷瞥过来的目光短暂相触,那双剪水美瞳波光流转,彭良觉得仿佛有一只小手握住了自己的心尖,一时忘了今夕何夕,又来此做甚。 温鹏老人虽穷困潦倒,那也只是因为家道中落,其阅历见识绝非寻常乡下人可比,见此情形,已是了然于胸。吩咐道:“婉儿,扶爷爷到椅上坐下,再去沏点好茶,爷爷陪彭军侯说说话。” 婉儿沏了茶来,为彭良和老人斟上,就欲回避。汉时尊崇儒学,讲究男女授受不清之类的礼仪,婉儿和爷爷各人一间居室,婉儿自然要进内室回避。 彭良心有不舍,温鹏道:“婉儿,你也坐下吧,彭军侯是咱爷俩的救命恩人,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婉儿依言在爷爷下首款款落座,双膝并拢,脊背挺直,双目微垂,如含苞小花,说不出的那份婉约。 彭军侯身形高大,相貌堂堂,那也是一号上马可杀敌,下马能著书的好汉。此时却是脸上发热,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一口口抿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人话也不多,只说些“谢谢恩公”,“请喝茶”之类的应酬话。彭军侯含糊应答,依然一口口饮茶。婉儿见茶杯空了,起身过来为彭良续上。彭军侯借机抬眼看了一眼婉儿,婉儿目光躲闪,不敢与彭良正视。只是心头鹿撞,手上颤抖,不小心将几滴茶液泼溅到了彭良手背上。 “哎呀!”听得婉儿一声惊呼,彭良才意识到手背被烫到了。用另一只手抹去水渍,连声道:“无妨无妨。” 温鹏嗔怪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彭军侯莫怪。” 彭良目送着满脸通红的茵儿归座,倒是找到了话题:“老人家如此高龄,独自把婉儿拉扯大,不容易啊!” “唉!这都是命啊!老朽黄土都埋到颈的人了,辛苦倒是无所谓。只是眼见得老朽时日无多,还能看顾她几年?老朽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孩子了。老朽百年后,这孩子孤苦伶仃的,可如何是好啊?” “不知婉儿可曾许下人家?以后也好有个安身之所。”这句话一说出来,彭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没想到最难出口的一句话,顺理成章就说出来了,丝毫没有突兀感。 第132章 梦想照进现实 “婉儿父母早丧,还未及替她许亲.老朽我年事既高,结交又少,到哪里去给这孩子找个好婆家?这几年前来提亲的倒也不少,奈何都不如意,所以拖沓至今,这孩子仍是待字闺中。” “咚”,彭良甚至听到心脏从嗓子眼落回肚里的声音,也许是被喜悦冲昏了头,很没脑来了句:“在下倒是认得几户好人家,或可为婉儿找个好归宿。”这句话一出口,彭良恨不能一掌把自己拍死! 这是嫌自己爷女俩是个累赘吗?彭良的话,让老人心情复杂起来。老人察言观色,貌似彭良对婉儿情根深种,难得自己满意,婉儿似乎也不太拒绝。可为甚彭良会说这样一番话?是嫌门不当,户不对?毕竟儿女之情很单纯,谈婚论嫁却是大事,复杂得很,两者完全不是一码事。老人不免责怪自己生了高攀之心,淡淡应道:“如此就有劳恩公了。” 一直静静守在一旁的婉儿,听着二人的对话,心思千回百转。谈到父母早丧,爷女无靠,婉儿眼中含泪,泫然欲泣;提到自己的婚姻,更添一份无根之萍的悲苦。婉儿一生之中所见过的少年公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彭良这样英气勃发,更难得还心肠好,有侠义。其实心里也是暗暗相许,只不过每每想到彭良年纪轻轻,已身居军侯高位,就觉得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由不得自卑,觉得想想都是奢望。 听到彭良的话,婉儿如坠冰窟,不由自主抬头向彭良脸上望去。那一双眼睛,清泪尤在,梨花带雨。彭良此时也正好望过来,对视之下,心中又是一痛。 说错了话,收又收不回来,彭良欲走不舍,欲留还窘,踌躇再三,起身告辞出来。 回到房间,彭良洗了把脸,倒了杯凉茶,在几边坐下来,静静地想心思。婉儿柔弱文静,楚楚可怜的样子总是在彭良脑中萦绕,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男女之间一旦用情,用情越深,越会把对方看成仙人般的存在,因而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往往会自惭形秽,越想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茵儿在彭良面前自卑,彭良又何尝不是?彭良总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再加上戎马倥偬,居无定所,配不上婉儿,也难以给婉儿带来幸福。 有了这一层心思,彭良在心里把自己所认识的未婚男子,以自己为标准,过筛子一般过了一遍,竟发现没有一个人能超过自己。不是家境不好,就是相貌平平,又或者不务正业,品行不端。思来想去,把婉儿交给任何一个人,都会委屈了婉儿。彭良头痛心烦,一个人喝了会儿闷酒,和衣而卧,不知不觉睡着了。 心有所虑,必有所梦。很少做梦的彭良做起梦来。梦中,婉儿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被一帮恶少夺来抢去。然后又被一群恶狗追逐,婉儿惊慌失措,鞋子都跑丢了。又突然,婉儿身处妓院,跪在地上,血流满面,正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胖大鸨母,手拿棍子,在身上劈头盖脸乱打。范进大叫一声,醒转过来,才知道原来是个梦。醒来的彭良,右手拼命抓着床栏,骨节发白,满身满脸的冷汗,心头突突狂跳。 彭良挺身坐起,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按在眼角上,闭目回想着梦中的情景,稍顷,一拍脑袋,自责道:“彭良啊彭良,你虽然配不上婉儿,可谁能比你更心疼她,换哪个又能让你放心!”翻身下床,直奔义父卧房。 睡眼惺松的乐进抬眼看看漫天星辰,诧异道:“良儿,这才几时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义父!”彭良“扑嗵”跪在乐进面前,“请你老人家替孩儿做主!” “起来起来,谁欺负你了?”乐进诧异万分。 “孩儿请义父大人请人去向婉儿提亲。义父若不答应,孩儿就不起来!” 乐进抬脚踢去,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当什么事呢?竟为这点屁事扰义父好梦。滚!天亮再来听消息。” 乐进妻子早丧,膝下无子,也想早为彭良定一门亲事,好老来含饴弄孙。一大早便差人去请媒婆进府,又请过温鹏老人来商量二人的婚事。 择婿先择人品,彭良大半年苦守,诚如程门立雪,更对婉儿丝毫没有仰仗权势的非礼之举,其品行之端可见一斑,老人自然十二万分的愿意,只觉得一直悬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回来与婉儿商量。杨鹏命婉儿关上门,过来坐到自己身边,手抚婉儿的秀发,道:“闺女,爷爷刚刚为你许了个好人家,你可愿意?” 婉儿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昨日彭良所说要替自己寻一户人家的事,一时间悲从中来,感叹身为女儿身,命比黄连苦,一切都不由自己做主,不由怔怔流下泪来。 见孙女好长时间不说话,低头一瞧,竟然还哭上了。老人也是一个愣怔,虽说自古婚姻大事,媒灼之言,完全不由儿女做主。但老人心痛孙女,并不想强逼,还得孙女满意才行。 “好孙女,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竟然不愿意吗?”老人口气惋惜。 “孙女为什么非得嫁人,一辈子服侍爷爷就很好。”温婉垂泪不止。 “唉,可惜了可惜了,错过了彭军侯,怕今后再也难找这样一个好女婿了。” “爷爷,你刚才说谁?”婉儿心头狂跳,以为听错了。 “彭军侯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婉儿由悲转喜,暗暗责怪爷爷没把话说清楚。婉儿对彭良心有相属,只不过把这当成了一个美梦。不能实现的才被称作梦,梦越美离现实就越远,所以婉儿从未敢奢望美梦成真。老人把婉儿从小拉扯大,对婉儿的小心思,还是了解的,因此才想当然的以为婉儿知道所提亲事就是彭军侯。 “唉,姻缘天注定,强求不来啊!爷爷这就去回了人家吧。”老人站起身来。 婉儿大急,说同意也不对,说愿意也不妥,总之是羞于启齿。猛地站起,一跺脚,嗔怪一声“爷爷!”转身回了闺房。 杨鹏尚在后面追问:“好闺女,这是咋的啦,你到底是乐意不乐意啊?” 婉儿不说话,趴在床上痛哭失声。想起死去的父母,若母亲还在,女儿有什么心思还可以对母亲讲讲,可如今,一肚子的话,竟然是开不了口。一虑至此,哭得更伤心了。 少顷,就觉得一只手在背上轻拍:“好闺女,你的心思,不说爷爷也能明白。爷爷这就去回乐将军,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婉儿把脸埋在手上,一扭身子,“哼,谁说人家愿意了?” 选定了娶亲的吉日,乐进第一时间来请示大将军刘戈:“大将军,末将的义子彭良定于五日后娶妻,特来请大将军届时赏光。” “娶妻?”刘戈一怔,“事前怎么一点都没听闻?这就要开拨打仗了,你老乐可真会挑时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啊?” “大将军,末将跟了你这么久,岂是拎不出轻重的人?可这件事关乎着两条半性命,末将也就斗胆事急从权了。”乐进一张硬扎扎胡茬的黑脸绽笑迎过去。 “滚一边去,笑我一身鸡皮疙瘩!”刘戈向后侧了侧身子,“别说的那么玄乎,这事与人命有何关系?” “那我可说了啊,不过大将军听了可得再答应末将一件事,否则两条半人命还是不保!” “休要得寸进尺,准不准彭良娶妻我可还没答应呢,还敢再出幺蛾子!” “大将军先喝茶,听末将慢慢道来。”乐进倒了杯茶,双手捧着献到刘戈面前。 “有屁快放!本官军务冗繁,没时间让你套近乎,再不说滚蛋!”刘戈不接茶杯。 “好好,末将这就说。”乐进就手饮了一口茶,“前两天末将不是从白丕那小子手里救下了一对儿爷女吗?那小姑娘叫温婉。大将军你猜怎么着,彭良这小子早就看上了人家小姑娘啦,隔窗喝闷酒,看了温婉十个月,十个月竟连句话也没敢和人家说过!白丕那小子当街调戏那孩子时,彭良正在酒馆边喝闷酒,边隔窗赏美人,因而撞了个正着。” “可笑,可笑,难得,难得,那后来呢?”刘戈听上了兴趣。 “末将知道这件事后,就有意成全这俩孩子,一问之下,彭良自不必说,那温婉和她爷爷对彭良也是十分中意。末将想着大军即刻就要北上,若不赶着将这门亲事办了,给爷女俩找个安身之所的话,如今这世道,那对爷女无处存身,很难保住性命,这不就是两条人命吗?做好事就要做到底,末将既救了人家,总不能再把这对爷女再推进火坑吧!” “老乐,为了编这套说辞,憋了一夜吧?”一个大老粗,居然用言语打动了自己,而且……刘戈意识到了问题,脸黑了下来,语带嘲讽。 第133章 面具下的仇恨 “可不?一夜都没睡.大将军真是神仙,一猜就准。”乐进浑不自觉,还不忘送上个马屁。 “我说你,还句好孬话都听不出来,脸皮比城墙都厚!真难为你这一脸黑胡了,怎么钻透这张厚皮的?”刘戈话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明着是救人,实则是给自己捞了个儿媳妇。乐进,你好大胆!白丕是明抢,你就是个暗盗。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答好了,本将军就同意彭良战前娶妻,答不好,治你个假公济私,拐骗良家妇女之罪!” “哎呀大将军,末将冤枉!你老可不能随便乱扣帽子啊!”乐进像癫痫病人一样打起了摆子。 “行了,别假装哆嗦了。”刘戈知道乐进的惶恐是装给自己看的,“我问你,彭良现职军侯,按规定家属不准随军,大军北上后,你如何安置这对爷女?还有,那半条命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要大将军答应一件事嘛。你是知道的,末将一生未娶,既无家眷,也无府邸,住的还是官家的房子。彭良娶了人家姑娘后,那就是末将的儿媳啦。依咱俩的关系,末将把自己的儿媳妇寄托在大将军府不应该有问题吧?” “这家伙,一肚子鬼点,绕了半天,竟把本大将军套进去了啊!”刘戈举手,欲说话。 乐进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大将军请想,这事要传出去,全军上下,哪个不夸大将军仁义?又有哪个不佩服大将军爱兵如子,体恤将士?就凭这一件事,休说我老乐和彭良了,就是其他的人,那也会受大将军情操感召,从而三军用命,人人奋勇。” “停,停!你老乐大粗人一个,憋个马屁挺不容易的,省着点用吧!那半点人命又是什么?”刘戈本来要拒绝的话被乐进的马屁结结实实拍了回去。 “大将军请想啊,彭良守着人家姑娘,喝了大半年的闷酒,人也瘦了一圈,这是动了真情了。如果错过了这段姻缘,休说半点命,丢一条命都是可能的。” “彭良这孩子打仗勇敢,身先士卒,倒是仿你,我挺喜欢,算了,成全了他吧!不过,既办嘛就要办好,最好把娶妻与大军出征合起来办。” “末将替彭良谢谢大将军!那,安置我那准儿媳一事……” “废什么话!你老乐憋一晚,憋那么大一个马屁,威力不容小觑,本大将军已然被崩到火山口上了,还下得来吗?” 彭军侯娶妻的消息很快传开,仇九等人也很替彭良高兴。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几个人坐在一起议论此事。 仇九道:“三弟,白丕被教训了一番,定然恨得牙痒。这次彭良娶妻,新晋夫人正是让白丕丢尽脸面的婉儿,你说,白家父子能咽下这口恶气吗?” “彭良娶妻这件事,等于是在白家父子伤口上又撒了把盐,肯定忍不下去!”范进很肯定。 王火一拍桌子,道:“怕他做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拼着小弟手肿,再把白丕揍成猪头。” 哄笑声中,范进道:“打上瘾了是吧!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吗?刘大将军可说了,彭军侯这次娶妻,要当成大军出征前的誓师仪式来办,白仁即便报复,也只会暗中下手,会明火执仗来捣乱吗?” “六弟,来个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王水脑子活,仇九有意锻炼。 王水道:“下毒?不可能!白仁肯定也要参加婚礼,无差别性杀伤他付不起这个代价。要我嘛,就在……” 外面突然闹哄哄的,大家推门查看。府上护卫站在门外,向仇九一抱拳:“仇少侠,刚抓到一名刺客,指名道姓要见你,又不肯摘下面巾,又不肯去见其他人,我们只好送你这里来了。” 仇九向他身后看去,见一人以巾遮面,挺身而立,左右各有一名乐府护卫押送。 蒙面人一见仇九,张口道:“仇少侠,请里面说话。” 声音似曾相识,仇九估计其中必有隐情,对三名护卫道:“辛苦几位了,交给我吧!” 掩上屋门,来人摘去面巾,赫然便是高顺。仇九顿时了然于胸,若不是高顺自愿,那三个护卫哪能制得住他。说到底,三名护卫不过是带路的罢了。 “仇少侠,提防有人迎亲路上打劫新娘。”高顺语速很快,说罢即欲转身离去。 仇九一把拉住,道:“高壮士,何苦再替不仁不义的白家父子卖命,乐将军仗义豪爽,过来与我们兄弟一起吧!” 高顺见挣不脱,无奈道:“高某又何尝不愿与各位少侠时时相聚?但高某小时候冻饿街头,奄奄一息。是白夫人,也就是白公子的母亲施饭赠衣救了高某性命。高某艺成后前来报恩,那白夫人便提出让高某保护白公子安全。众位少侠,救命之恩,高某岂可不报?”言至此,高顺猛一摔手,挣脱仇九,拉开房门,径自去了。 众人既为高顺的义气,也替高顺的际遇嗟叹不已。正在商量该如何对付白家父子,彭良推门而入,满脸笑容冲仇九一揖:“不知仇少侠愿不愿意给在下做个伴郎?” “我这三弟风度翩翩,就很合适。”仇九笑着指一指范进。 彭良没想到仇九会拒绝,对范进虽也满意,但心里终究别扭,怔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范进道:“还是说清楚吧,别让新郎官想歪了。刚才高顺来报,说白家父子计划在你迎亲的路上打劫新娘,仇大哥需侧旁保护,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既然知道他们要捣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到时多带些兵马也就是了。在潼关城里,大将军治下,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彭良既知道仇九的拒绝事出有因,心头一松,对白丕半路打劫的事倒没表现出多少紧张。 范进道:“话虽如此,可是彭军侯大喜之日,布设重兵严阵以待,双方厮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事后即使大将军和潼关的百姓不怪你公器私用,也毕竟与喜庆的气氛不相谐。” 彭良点头称是,谢过众人,自去准备婚礼。 婚礼头一天,新娘便被送到了大将军府上,当做临时的娘家。第二天,仇九领着五兄弟一路巡查,出人意料的是,并不见任何埋伏。直到将新娘平安迎进了乐府,都不见白丕有何动作。 高顺报信的事被白丕发现了?高顺没事吧?仇九忐忑不安,返回乐府参加婚宴。婚宴上,一个面似圆月,细眉笑眼的人似乎不经意地向仇九扫了几眼,但其中隐藏在面具后的浓重敌意还是被仇九捕捉到了。仇九有意偷听了此人与宾客的对话,知道此人便是人称“笑面虎”的白丕之父白仁。见到白仁,仇九对白丕突然取消打劫行动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稍微放下了对高顺安危的担心。 仇九猜的不错,白丕从军中抽调人手,意欲伏击时,被白仁察觉。白仁大怒,对这种小儿科似的报复手段很不以为然,将白丕狠狠教训了一顿。 按说,儿子当众受辱,身受重伤,白仁岂能忍得下这口气!不过“笑面虎”这个绰号可不是白给的,白仁有自己的盘算。从儿子口中了解到仇九七人的年龄长相后,白仁联想到仇九失陷青冈县后,被五兄弟所救一事(此事通过大司农孙正已经向他做了通报,嘱咐他注意仇九等人的行踪),怀疑打伤儿子的很可能就是仇九和另五个人,已然在心里形成了一个计划,所以对白丕的贸然行动,动了真火,将白丕打了个半死,打劫行动自然也就胎死腹中。 白仁曾见过仇九和五兄弟的画像,在彭良的婚宴上见到了仇九和五兄弟后,更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宥于仇九等人有刘、乐二人庇护,白仁只得暂作隐忍,回府后修书一封,派心腹之人呈送孙正,并在信中陈述了自己的计划。 彭良和婉儿仅仅过了一个多月蜜糖般的日子,大军就要出征了。军令不可违,即便小夫妻俩再难分难舍,也必须分开了,彭军侯把婉儿爷俩送到大将军府暂住,挥泪告别了婉儿,怀着无限思念随大军踏上了征程。 大军远征的终点,是漠北一个叫做达鲁城的地方。路途迢迢,再加上时间仓促,军资来不及补充完全,只好边行军边于路接收大司农孙正所运送来的军资。 这天,刘戈再次将乐进请到了大将军府。 “乐将军,本大将军要征用你新召的那七个客卿。”刘戈开门见山。 “怎么?请大将军给个理由!”这又不是打仗的时候,能有什么大事?乐进不舍。 “乐进你好大胆!本大将军要人,需要理由吗?”刘戈口气不善。 “若大将军硬要人,用得着商量吗?借末将个胆,也不敢抗命。”乐进心里不服嘴上也不服。大不了打几十军棍,难道还能杀了我? 第134章 谁是隐身人 “算了,就和你直说吧,免得你不服,说本大将军仗势压人.”刘戈指了指椅子,“别傻愣愣的戳着了,坐下说话。” “老乐,就在三天前,补给大军的粮草被人打劫了,整整百车粮草,一车没剩,全被人抢跑了。”刘戈双手按在乐进肩头,看着乐将军的眼睛。 “什么人这么大胆?末将请令,带一哨人马去剿了他们!”乐进本意还是不想出借仇九,担心有借无还。 “你以为,你一颗猪脑袋都能想到的,本大将军就想不到?”刘戈放开乐进,一边踱步一边介绍情况,“这伙歹人,不仅抢粮草,而且杀人!不管你抵不抵抗,通通杀光!奶奶的,他们实在是太嚣张了,还专门留了个活口来给本大将军报信,叫嚣说哪怕放火烧了,也不给汉军留下一粒粮食,你说可恶不可恶?”看出来刘戈真是气得不轻,平时很文雅的一个人都骂开了脏话。 “说来说去,不就几个毛贼嘛,再嚣张他也是毛贼,派一曲兵过去灭了不就成了?末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用仇九几个。”听弦听音,刘戈说了半天,乐进愣是没听懂一个乐符。 “老乐,能不能把你这张臭嘴闭上?本大将军还没说完呢!这次劫粮草的,不是土匪,而是武林之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而且里面透着邪性。据逃回来的那人讲,当时本来红日当头,突然天就黑了,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黑家伙来,差不多有两人多高。这个黑家伙一出现,人人都觉得心中悲苦,了无生趣。押送粮草的一队军士,除几个是被这伙歹徒打死的外,其余的竟然都死于自杀!” “自杀!百多号人一起?”乐进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峻。 “所以说,对付这伙歹人,派兵是不行的。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这伙武林败类,还是得让仇九他们出面才行。不然,你派再多的军队过去,除了增加不必要的牺牲外,你休想抓得到他们,抓不到他们,隐患难除,隐患不除,大军就难以得到粮草补充。” 刘戈这番推理清楚明了,乐进终于听懂了,但想到仇九七个尚在少年,还是有些不放心。 见乐进态度迟疑,刘戈接着道:“我看你以后不要叫‘铁壶将军’了,干脆叫铁公**!放心,等除了这伙武林败类,这七个客卿会还给你的。”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乐进本来想解释,想想还是算了,自己本来也有点舍不得的意思,不算是被冤枉,“大将军早说嘛,不就用几个人吗,多大点事啊!” “滚!一幅守财奴嘴脸,多看一眼都恶心!” 七人初列汉军客卿,寸功未立,所以乐进回府后把这事一说,仇九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三天后,便又有一队粮草运到,七人前出相迎,于路讨论此事。 范进皱眉道:“劫粮草这件事,很耐人寻味啊!”想问题的时候,每个人都习惯皱眉,范进也不例外。 “何以见得?”仇九也觉得其中透着诡异。 “其中,有几个关键点需要理清。第一个,这伙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带了僵尸王,从这条来看,应该是五台圣宗的人。我估计,他们还不知道是我们剿了他们在秀水山上的金矿,又或者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现在汉军中做客卿,若不然,他们不会笨到带僵尸王来对付我们。第二条,这伙人是什么目的。从他们的做法来看,似乎并不是冲着粮草去的,竟像是为专门与汉军为敌来的。但这其实是个假目的,因为没理由。小弟觉得,真实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对付我们而来,不然,不可能专门留下活口回来报信。” “三哥,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众人本来静静听范进分析,听到这里,王金有些不明白,忍不住插话。 王水道:“四哥,这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有意露了一手高深莫测的功夫,又以僵尸王示人,那意思就是别派军队去,派再多的军队也没用,因为他们轻功必定也很高,打不过时,可以跑。除非用武林高手去对付他们,否则休想再得到粮草补给。而汉军中,似乎只有我们七个武功最高,那他们不是冲咱们又是冲哪个?” “六弟说的很对!我们刚到汉军中不久,五台圣宗的人是如何得知的?是谁送出的消息?是谁有本事指使五台圣宗的人?谁又是那个隐身于军中的人?”范进叼了根草棍,边嚼边罗列出一堆疑问。 王火道:“会不会是白仁?这段时间他可一直憋着坏呢。” 范进道:“据彭军侯讲,白仁是大司农孙正安插的人。如果真是白仁透的消息,那孙正很可能就是五台圣宗的靠山,至少也是之一。” 波云诡谲!范进的分析让众人心头发寒,意识到几人正被卷入一个神秘的旋窝中,能否从中脱身,甚至反转乾坤,就要看几人的本事了。 远远听得车轱辘滚动时发出的隆隆声响,众人驻足观望。未几,尘头起处,长长的,蜿蜒如蛇的粮草辎重车队出现在视线里,众人迎上前去,与带队的郝队长接上头后,缀着车队后面护卫前行。 道路崎岖,近百辆马车均是满载,因而走的很慢。七人是午时与马队汇合的,日头斜挂西方天际时,三个多时辰才赶了三四十里路。 前面三四里处就是拐马岭,上次粮草被劫便发生在此处。岭并不太高,路是石头路面,两旁树高林密,时常落雨,很是潮湿,苔藓遍生,路面滑溜不堪,走马至此很容易崴了马腿,拐马岭因而得名。 “郝队长,命全体下马,就地休息。”范进吩咐并辔而行的郝队长。 “范先生,此时太阳尚未尽山,还有时间赶到拐马岭前,此时安营,未免过早。”郝队长闻言,深感诧异。因仇九七人皆是客卿身份,便以先生相称。 “郝队长,不用多问,照我的命令做就行。还有,将粮草辎重圈在核心,命士兵多集木柴,越多越好,在四周架起篝火,要保证彻夜不熄。” “这是要防狼么?对方可都是武功高手,岂是区区篝火能挡得住的?”郝队长腹诽,但因范进持有大将军的调兵符节,不敢违令,领命而去。 仇九频频点头。范进此举,并非是为了防狼,而是要对付僵尸王。僵尸王乃怨魂恶魄所聚,有形无质,根本就是不死之身。但僵尸王至阴,见不得阳光和炽火。漫漫长夜,假如不提早燃起克制僵尸王的篝火,在僵尸王营造出的诡异而强大的悲惨氛围中,这里的百多号人,除少数几人外,谁也难逃自杀身亡的厄运。 “四弟,你要时刻感应对方人数,来袭方向,与你的其余四个兄弟在阵内镇守,以弓弩杀伤企图突入阵中,或者企图弄灭篝火的敌人。”范进继续调兵遣将。 王金脑中有副星图,可以感应金属性器物的存在和移动,来袭敌人肯定皆手持兵器,所以范进才做此安排。 “那我做什么?”仇九笑问。 “大哥当然是啃硬骨头的,哪里有强敌就到哪里策应。” “那三哥做什么?”王火又问。 “我?三哥是军师,保护好自己就行,谁打我我打谁,不来打我的,就交给你们了。”范进理直气壮。 范进的回答先惹来一片“嘘”声,又以笑声收尾。在众人说说笑笑中,粮草辎重归拢,熊熊篝火四起,士兵们埋锅造饭,七人也吃了点东西,静待敌人来袭。 此时,弯月在云中进进出出,山风在林中呜咽穿梭,草虫夜鸟低吟浅唱,气氛诡异而压抑。尽管身处篝火包围中,百多名士兵、上百匹骡马仍如同栖身鬼域,静悄悄阒寂无声,仿佛担心惊醒沉睡的恶魔。 一直闭眼感应的王金忽道:“来了!共六个,从北边过来的。”王金感应到的是兵器,所以不说六人而以六个代指。北边正是拐马岭方向,是粮草队明日的必经之地。 范进低声道:“迎前接敌!” 话声落,七条黑影在篝火映照中向北面飞掠。因害怕而只敢闭眼假寐的士兵感觉疾风扑面,睁开惊恐的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仇九等七人已经运动到了队伍的最北面,隐身在粮草车阵中向对面打量。 身处篝火中,自然看不到从暗处摸过来的敌人。但此时双方距离已不足三十丈,尽管对方蹑踪而来,几人仍能清晰探测到敌人运动的轨迹。五台圣宗的人接近到二十丈时,两两分成三组,一组正面而来,另两组分别向两侧迂回。此时不用吩咐,范进与五兄弟也分成三组,正面迎了上去。包括仇九在内,虽人人张弓搭箭,但视线受限,仅凭探测无法准确判断敌人方位,因而虽对方已进入射程范围,却只得引而不发。 十五丈,十丈……已经很近了,对方的身影已隐隐约约进入了视线。正此时,“簌簌”声中,从三个方位飞来六个拳头大的东西来,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触地即爆。 第135章 绕不开的鬼门关 在爆炸后形成的气lang冲击下,数堆篝火堆被炸散,一时间火星四溅,由篝火围成的圆圈出现了一个阔约四五丈的环形缺口.在敌人投掷不明物体时,仇九瞄定一道虚影,一推一放,潜鲛箭疾射而出,紧接着响起一声“啊”的痛呼,那道虚影消失在暗夜中,生死不明。时刻绷着一根弦,躺地假寐的士兵倒也训练有素,听到动静,迅速起身,短暂的时间就构起了盾牌阵。箭矢如雨,无数的羽箭从盾牌阵后胡乱向四周纷射而出。虽不至于杀伤敌人,但也阻止了对方的靠近。 “桀,桀、桀……”夜色中忽然响起一阵阴森的鬼啸声,啸声未落,就见疏星映照的正北方向约十丈之外,一团比暗夜更黑的黑雾蒸腾而起,眨眼便凝结成了一个高达近两丈的人形物体,缓缓逼近过来。周围空气似乎在瞬间就降到了冰点,人人心头被愁云惨雾笼罩。“哗啦”声中,盾牌阵解体,百余士兵或蹲或卧,人人抱头,响起一片啜泣声。骡马受惊,身体颤栗,打着响鼻,不安的蹬踢四蹄,少数几匹甚至挣脱缰绳,四散跑进了暗夜中。 除王火外,仇九等人也未能幸免,只不过因内功修为高深,离僵尸王尚有一段距离,虽内心觉得无限悲苦,却还不至于丧失了理智。 仇九俯身从未被炸灭的篝火中抽出一截着火冒烟的树桩,劈空向僵尸王扔去。那截呼呼燃烧的木头直接穿过了僵尸王的身体,留下了一个大洞,透过这个大洞,甚至能看到悬挂于北方天际的星星。僵尸王缓缓压过来的身体为之一滞,仿佛受了创伤一样。不过,那个破洞瞬间便重新合拢,僵尸王再一次向众人压过来。 “嗖嗖”声中,范进和五兄弟有模学样,纷纷将燃烧的木头朝僵尸王扔过去。一时间,僵尸王的身上千疮百孔,一个个破洞出现,又重新合拢,然后再呈现,再合拢。僵尸王僵立原地,发出沉沉的闷吼声。不过,肉眼可见的,它的身体似乎缩小了一些。 也正因为僵尸王没有继续靠近,所以众人还能承受它所营造出来的悲惨压力。大家都清楚,必须尽量消磨它的实力,也就是用燃烧的木头,一点点蚀去它用怨魂恶魄凝结成的身体,所以动作都是很快。一截截燃烧的木头飞舞着划出一条红红的火线,穿过僵尸王的身体,僵尸王在痛苦的闷吼声中,身体一点点消融,十几息的功夫已经矮了二尺有余。 但对方不会任由这种形势继续下去,一条黑影从暗处现身出来,迅速向五兄弟疾掠而来,人未至,数道暗器破空声已闻。仇九一个疾掠,迎了上去,于半空中听声辩器,铁蒺藜迎向那几枚暗器,“噗噗”数响,尽皆打落在地。 双方相向而来,只是一个纵掠,已然照面。 那人黑衣罩身,左胸襟绣的“圣”字在火光映照下,像狼的眼睛一样泛着光。右手持一根疙里疙瘩,弯弯曲曲的龙头拐杖,黑巾罩面。 必须阻止僵尸王靠近!仇九一面挺剑迎敌,一面高声呼喝:“继续扔,不要停!我来对付他!” 说话间,剑杖相交,罩巾人只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虎口生疼,不由连连后退,拐杖几乎拿捏不住。天龙剑与拐杖相交时,并非金属相撞的“铮”鸣,而是发出一声“噗”的闷响,仇九起初以为拐杖是木质的,正诧异这根木质的拐杖为何没被一剑削断,打眼瞧去,却发现拐杖与天龙剑相交的地方,一个疙瘩被破开,爆起一团烟雾。烟雾入鼻腥恶,仇九料定有毒,却也不惧,迈步紧跟,挺剑再刺。罩巾人口中轻“咦”出声,既震惊仇九功力之高,更奇怪仇九不惧毒粉。 此时,僵尸王正被一根根着火的木头焚烧,对手又是这般强大,罩巾人退意顿生。仇九一剑攻来,罩巾人一个旋踵,将背身朝向仇九,拐杖反手递出,迎上天龙剑,人却顺势蹿了出去,眨眼就没入了暗夜中。 这就逃了?仅是一个照面,就抽身而退!仇九不虞有此一幕,有些呆愣,并未追赶,其实也不能追赶,因那人的逃跑路线,穿过了僵尸王的身体。 “桀舛,桀,桀桀,桀……”一长一短相间隔的鬼啸声在暗夜中响起。鬼啸声中,僵尸王解体成一团,化作一股漆黑的烟雾,向啸声响起的地方疾速飘退,五六息工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犹如冬去春来,大地复苏,寒冷和悲苦渐消,温暖重回人间。抱头悲嚎的士兵慢慢缓过神来,尽管此时气温并不是很低,却依然感觉寒冷彻骨,纷纷靠向篝火取暖。动物的记忆比人要短,那些原本臊动不安的骡马倒是最先安静下来,重新嚼起了草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大哥,你在想什么?”七人聚拢在一处篝火前,王土见仇九眉头深锁,出言问道。 “我在想,对方明明是六个人,可现身攻击的为何只有一个?若他们倾巢而出,再加上僵尸王,我们很难应付得下来。他们是不是另有什么手段对付我们,不得不防啊。”这个问题,那个罩巾人一击而走时,仇九便开始想了。 “呵呵,原来大哥也有犯糊涂的时候!”王水轻笑道,“僵尸王可以影响我们的神智,难道对他们就能例外吗?以小弟猜来,与大哥对招的那个,应该是五台圣宗尸蛊堂的人,至少是懂得驭鬼术的人,也只有他才不怕僵尸王。其余那五个,在僵尸王出现时,当然只能躲得远远的啦。” “聪明!”范进猛挑大拇指。 仇九对王水表现出来的智慧深感欣慰,问道:“六弟,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 “小弟猜想,他们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刚才他们有个人好像受伤了,僵尸王也受创不小,需要恢复元气,但说他们会就此退走,却未必。他们这次冲着我们几个,有备而来,若不除了我们,绝不肯轻易罢手,不然回去后也没法交待。”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王水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也不得不防,吩咐士兵将那几堆被炸散的篝火重新归拢点燃后,各自休息。 天亮后,粮草队继续上路。经过了昨晚一役,众官兵投向仇九等人的目光满是钦佩之情,郝队长更是摇身一变,当起了传令兵,件件请示,事事汇报,从仇九等人这方得到指示后,再向官兵传达。王火不惧僵尸王,因而按照范进的安排前出探路。让众**惹不解的是,只到粮食队翻过了拐马岭,也没见五台圣宗的人现身找麻烦。 “不可能啊,难道真退走了?”王水百思不得其解。 范进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一边分析道:“拐马岭虽可滞阻骡马队的行前速度,但对于武者来说,简直如履平地。上次他们在拐马岭设伏,是因为官兵中没有高手压阵。经过昨晚交锋,他们已经明白,拐马岭上的地形已不堪所用,一定会另择设伏之地。” 仇九深以为然,回想着昨天前来接应粮草队时,所经之路的地理特点,接口道:“你们记不记得,昨天来的路上,曾经过一条峡谷,名叫骆驼峡,粮草队都是辎重的骡马车,不可能翻山,所以那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他们会不会选择骆驼峡设伏?” 骆驼峡shuangfeng对峙,山壁高耸,一条里许长的窄道从峡底穿过,最窄处宽仅五尺,两旁植被浓密,遮天蔽日,仰望其上,仅能看到三尺宽的一线天光。范进回想着骆驼峡的地形,道:“大有可能!那个地方虽施展不开手脚,但对付我们,他们并不需要出面,仅靠僵尸王就能解决问题。那个地方本身就光照不足,阴森潮湿,如果他们居高临下施放秀水山上的那种烟雾弹的话,足可在大白天营造出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这种条件下,僵尸王就无所畏惧了。烟雾弹所形成的幕罩离谷底很高,在僵尸王营造出的冰寒惨苦之气中,我们就是一群缴械的羔羊,自保尚且无暇,想要跃升至足够高度,破开那层幕罩,难如登天。到那时,我们也就只能任僵尸王宰割了。” 人人都知道,范进的分析绝非危言耸听,因而皆是心底生寒。 “七弟不怕僵尸王,让七弟去破开黑幕行不行?”王木建议。 范进摇头道:“恐怕不行。七弟任督二脉未通,没有大哥的本事,先别说能不能破开,就是能破开,也得需要很长时间,届时恐怕一切都晚了。” 好像觉得大家所受打击不够似的,王火又加了一句:“而且峡底空间逼仄,散不开烟雾,不能生大火,不然也不用僵尸王出手了,我们自己就把自己烧死了,熏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大家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范进。 第136章 五台圣宗的秘密 范进也是眉头紧皱,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舒展开来.道:“大伙看这样行不行?大哥别从峡底走,就悄悄从骆驼峰顶随队而进,一旦发现五台圣宗的人放烟雾弹,立马出掌驱散。王火兄弟随队而行,在僵尸王出现后随时救应,以免有人自残。峡底不宜放大火,难道我们还不能点火把吗?到时我们几个人手一支,也算有个依仗。还有一条,僵尸王实在是个祸害,有机会最好把它除了。” “郝队长,请过来。”见众人皆是附和同意,范进扭头招呼一直跟在后面,准备随时传令的郝队长,“吩咐你的士兵,将兵器全部收缴存放起来。僵尸王一旦出现,谁也不准取用兵器,什么也不要做,闭眼堵耳,就地蹲坐即可。” 接到这样奇怪的命令,郝队长深感迷惑,但他深信范进这样安排自有道理,也没多问,下去安排去了。 由于担心被对方发现,仇九并没有大开大阖快速飞掠,而是像一只壁虎般在崖壁间悄声游走。摸进了百余丈后,前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仇九凝神探测,不由暗叫糟糕,对方处身在对面崖壁,如此一来,想要抓住敌人,就变得困难重重了。仇九继续悄然摸进,直到与对方隔谷相对才停下身来。此时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丈,那几个人虽是低声交谈,仍被仇九听了个清清楚楚。 “钱桂,你报的好情报!此番事若不成,唯你是问!” “尚长老,弟子冤枉啊!俺们上次与他交手时,姓仇的虽然剑招精妙,但绝没有今天这样的身手。哪个能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他的武功为甚高了这么多!尤其是内功,你看那小子一纵那么远,那么高,射出的箭也是又快又狠,都快撵上宗主了吧?” 仇九心头一凛,钱桂的声音似曾相识,难道就是当初与自己交过手的五台圣宗的赵钱孙李四个弟子之一? “还说!他奶的,就是你小子情报有误,才害的我们轻敌了,你就等着领罪吧!” “尚长老,救救小人啊!小的真的没说谎哇!”钱桂语中带出了哭腔。 “悄悄的,你想让下面的人听到吗?”此时骆驼谷中马铃声声,蹄声得得,粮草队已经快进入了他们设伏的地方,“行了,别哭了,只要好好表现,我会替你在宗主面前说好话的。” 对方几个人沉默下来,仇九观察着骆驼谷两壁的地形,思索着如何才能快速跃到对崖,抓一个俘虏,好挖出躲在背后的“笑面虎”白仁。猛听得尚长老低喝一声:“准备!”仇九赶紧凝神蓄力,随时准备出手。又是十几息工夫后,就听得尚长老又是一声低喝:“动手!” “动手”两字刚落,就听“呼隆隆”连番巨响,从对面崖壁上滚落四五块巨大的石头来,向谷低坠去。这些巨石,一路带起碎石、断枝、泥块,“咣咣”闷响声中,跌入了谷低,腾起好大团烟雾。烟雾腾起之前,仇九从草木缝隙中看到,那些巨石坠落的地点,正是粮草队的前后两个方位。 “好恶毒的计划,竟是要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将谷中的百多号人一网打尽!”仇九暗自皱眉。容不得仇九多想,几乎就在同时,“嗵”的一声,一枚烟弹在峡谷顶爆开,黑烟四散弥漫,瞬间遮蔽了骆驼谷二十余丈的范围。 “桀,桀、桀……”从尚长老口中,发出了鬼啸声。在黑夜笼罩而成的暗色中,仇九注意到离他们藏身之地的下方十余丈处,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色木匣,正蹿出一股墨汁般浓黑的气体,疾速旋转着瞬间成形,化身成一头高大的僵尸王。 仇九不再迟疑,双脚在崖壁上一借力,身子跃起在谷底上空,双掌连出,雾罩层层破碎,将僵尸王头顶击出一个五丈方圆的大洞来。耀眼的阳光从破洞倾泄而下,一路穿过谷中丛生的植物,斑驳中,如一根根发光的尖刺,刺入了僵尸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阳光所过之处,僵尸王的身体迅速消融,破开一个个小洞,犹如一面巨大的人形筛子。 见此情形,尚长老大惊,发出“桀桀,桀,桀桀,桀……”的鬼啸声,意图召回僵尸王。僵尸王无比珍贵,即便任务完不成,也不能让它被毁。 僵尸王得到命令,快速凝变成一股粗大的黑雾,转眼间便钻进了那个尺许见方的黑木匣。与此同时,尚长老身体暴起,疾速向下方掠去,意欲在仇九到来前带走那个木匣。 仇九驱散雾罩后,身子向下坠落,此时在崖壁上双脚借力的去势却未减,仍向对崖飘过来。骆驼峡上大下小,下降四五丈后,仇九一伸手,捞住了对面一根横生而出的树枝,再一借力,身子便落在了对崖。这时尚长老正好俯冲而至,乘仇九立足未稳,舞动龙形拐杖,一股黑烟从系在龙头下方的黑幡中喷出,直向仇九袭来。仇九左掌向前推出,驱散了扑至近前的尸膏粉,右手剑一挥而出,拐杖的龙头连同鬼魂幡被削断,向谷底坠落。 知道对手厉害,却不知道对手强横如斯!尚长老惊骇之下,惧意顿生,再顾不得管那个木匣,右脚在崖壁上一垫,身子拔高,竟然逃了。事有缓急,与尚长老比起来,僵尸王才是杀伤力超强的大敌,仇九放弃追赶尚长老,下掠至放置木匣的地方,探手一把抓起,略略一看,见三面密封,唯有一面其上有一个鸭蛋大的孔洞,孔洞之下,还有一个内衬,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仇九猜想这层内衬大概是为了隔绝光线所用,也没兴趣再加研究,将木匣交于从谷底蹿升上来的王火,嘱咐道:“烧了它!” 言罢,身子一纵,沿崖壁向峡谷顶峰掠上,去追逃跑的五台圣宗的几个人。几个纵跳后,仇九来到崖顶,放眼望去,山峦纵横,树木葱笼。高处山风大,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已然不见了五台圣宗六人的踪影。 看不到,却能探测得到,左手五十丈开外,一人正在林中穿梭。这人似乎身上有伤,行动并不如何迅捷。仇九提气纵掠,十几个起纵后,已能看到对方的背影。那人也发现了追来的仇九,知道已无逃跑可能,返身面对仇九,索性不跑了。 “钱桂!”双方相距已不足五丈,面目清晰可见,此人正是与仇九曾交过手的,四名五台圣宗弟子之一。 “别过来,否则老子不客气了!” “钱桂,施毒?放僵尸?你还有什么本事?都到这时候了,你就认命吧!” “嘿嘿!那就怪不得爷心狠手辣了!”钱桂双手连抖,将两枚拳头大的东西打了过来。 钱桂动的时候,仇九提气上纵,掠至三丈高处,铁蒺藜凌空射出,钱桂脸上的冷笑尚未收敛,麻穴中招,“噗嗵”栽倒在地。那两枚拳头大的暗器也正好爆开,碎石草屑迸飞。 擒住了钱桂,仇九知道再要追余下的五个人已然不及,押着他折返,与粮草队会合。倒霉的钱桂走路时一瘸一拐,左大腿洇着血迹,大概是昨晚被潜鲛箭所伤。 仇九与众兄弟重聚一处,这时王火已将装有僵尸王的木匣烧成灰烬,简短寒暄过后,大家重新上路。中间又经过一次休息,第二天傍晚时,粮草队与大军会合,期间五台圣宗的人再未袭扰,看来已经知难而退了。 草草洗漱用膳已毕,仇九将钱桂带至住处,也不用严武刑逼供,用摄魂术开始审问。 让仇九失望的是,钱桂所知甚少,所供述的证据并不足于指证白仁,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仇九却从中获悉了一个惊天秘辛。 五台山上,原有一个不太出名的二流门派,名叫烈火宗,钱桂就是烈火宗的原弟子。三年多前,一个名叫陆荣的人,带着十个人上了五台山。陆荣等人以强横的武功,一出手便将烈火宗百多号人尽皆制服,再除死几个不听命的人后,将烈火宗收编,成立了一个名叫五台圣宗的门派。陆荣自任宗主,同来的那十个人做了十大长老。此后,陆荣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开此招兵买马,扩大势力,短短一年多时间,便发展了一个拥有九大分堂,上千门人的大门派。 时间长了,钱桂陆陆续续听到些关于五台圣宗的内幕消息。据说,五台圣宗在朝中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大靠山,具体是谁,钱桂并不清楚,只知道宗主陆荣之所以要建立五台圣宗,乃是受了这个大人物之命,那便是一统江湖,最终发展成这位大人物在民间的助力。为此,陆荣决定在明年的八月十五,在五台山上举行天上武林会盟大会。有两个目的,一是由自己出任武林盟主,另一就是将武林名宿、武功高手收罗进五台圣宗。而对那些不服从的,“从**上消灭!”这是陆荣的原话。 第137章 兵至达鲁城 尽管在于五台圣宗不多的接触中,仇九对这个宗派印象不佳,却没想到五台圣宗竟包藏着这么大一个祸心!将钱桂交于彭良处置后,仇九与众兄弟一起分析收集到的信息. “在军中,对我们几个恨之入骨的,除了白仁父子,没有旁人。钱桂身份低微,所知有限,虽不足以指证白仁,但我们投身汉军这个情报无疑就是白仁送出去的。这个先不去管它,我想知道的是,谁是五台圣宗的后台,谁又能指使得了五台圣宗?”仇九先将在钱桂处得到的情报介绍了一番,最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范进分析道:“知道五台圣宗以劫粮为名欲除掉我们这件事后,小弟悄悄做了些功课。通过乐将军从大将军处得知,白仁是大司农孙正推荐到军中的,而孙正却是汪品浩一手提拔起来的。按这条线索,白仁送出的情报,通过孙正,最终到了汪品浩手上。如此看来,五台圣宗的后台极有可能就是汪品浩,也正是汪品浩指使五台圣宗的人前来对付我们的。” 众人频频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推测,一切谜团才能顺理成章,霍然而解。 “但是!”范进却很突兀地来了个转折词,“我总感觉,真实情况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这其中有个疑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无疑的,五台圣宗的命运系于其背后的靠山,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众所周知,汪品浩现在已然失势,朝不保夕,在这种情况下,五台圣宗应该低调行事才对,以免再给主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实际情况是,五台圣宗不仅毫无收敛,而且行事愈加张扬,四处掠掳童男童女,名明张胆私开金矿,广撒请帖举办会盟大会,继续肆无忌惮扩充势力。行事之高调,之任性,根本就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而且据我所知,山西府尹并非汪品浩的人,如果五台圣宗是汪品浩扶植的势力,在汪贼失势的情况下,山西府尹又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祸害地方的恶势力存在?” 范进一番分析,让众人从心底往外冒寒气,只觉其中诡异之局,错综复杂,令人迷惘。 “小弟可以断定,汪品浩绝不是五台圣宗的后台!”王土突然来了一句。 每次分析情况的场合,皆以仇九、范进和王水三人为主,王金和王火偶尔插一半句话,王木和王土很少发表意见。此时王土不仅开口发表意见,而且用了非常肯定的口吻,让众人皆深感诧异,却也引起了众人浓厚的兴趣,都想听听王土的看法。 仇九笑眯眯看着王土,问道:“何以见得?” “大哥当年在柳树口镇时,曾与五台圣宗的四个弟子交过一次手,并且杀了他们一个人。余下的三个弟子,回宗后,必定要把这件事如实向宗门禀告,如果五台圣宗是汪品浩的势力,汪品浩一定可以判断出大哥的身份,从此派出五台圣宗的人手,追杀不止。但我们与五台圣宗的人打了几次交道,却丝毫不见他们有这方面的表示。还有一条,自大哥暴露身份以来,为何直到今天,五台圣宗的人才出面对付大哥。汪贼视大哥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若他们是汪品浩的势力,汪贼不会放着这么厉害的手段不用,除非,他无权动用,也就是说,除非五台圣宗并不听命于他。” 王土这番分析,鞭辟入里,视角之独特,推论之合理,完全不像王土的作风。但一个人,无论智力之高低,做事只要投入,往往会有惊人之举。王土虽鲜少发表意见,但每次大家分析,都听得聚精会神,所以才会有这样独到的见解。 “那这次为何又听了呢?”王木问了个关键问题。 是啊,为何这次五台圣宗就出动了呢?别说王土不知原委,在座众人虽觉得王木分析的很有道理,但对于王木的问题也皆是一头雾水,无从回答,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要我说,我们无法回答五弟的问题,并不代表我们前面的分析是错的。这只能说明,还有一些情况是我们未掌握的。比如,孙正脚踩两只船,为汪品浩偷偷调用了五台圣宗的力量;再比如五台圣宗的正主,与汪品浩沆瀣一气,帮了汪贼一把;还有,五台圣宗内部或许有汪贼的人马。总之,明年的会盟,于公于私,我们都要去五台山走一趟,或许可以打探到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范进打破了沉默。 兄弟几个讨论了许久才各自休息。不过,经过这一回会交锋,直到粮草补给结束,五台圣宗的人都没再出现。仇九明白,既然五台圣宗并未把自己当成必欲铲除的死对头,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范进和王土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不然,汪品浩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的。 道路崎岖难行,粮草辎重无数,大军行进缓慢,每日只能前进四十里左右,已至隆冬,才堪堪抵达终点----达鲁城。 …… 漠北,达鲁城,汉军驻地,将军帐内。熊熊炉火上架着烧水煮食的鼎镬,旁边的热水罐中温着水酒,毡帐内氤氲着白色的水汽。令北将军俯身趴在床上,露出血肉模糊的臀部和大腿,军医正在清洗上药。令将军疼得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少顷,伤口处理完毕,军医躬身告退。门帘起处,凛冽的寒风鬼啸着从门帘的缝隙处挤入。令将军浑身一激灵,牵动到了伤处的皮肉,伤口似乎又开裂了。“咝”,令将军抽了口冷气,忍不住骂了句粗话:“熊个姥姥的,老子**个鬼天。” 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令将军五脏如焚,说不出的难受。心痛肉痛交集在一起,让令将军心头火撞。担心震裂伤口,又不敢大声呼喝,只得从牙齿缝中低低崩出二个字:“来人!” 此时北风呼号,刮得帐外毛毡“啪啪”作响,守在毡帐内的亲兵竟没有听到。令将军大忿,摸到几上的茶杯,抖手就朝亲兵扔了过去。 “哗啦”,茶杯摔碎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亲兵。愣怔了片刻,发现令将军脸上狰狞作色,连忙过来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熊个姥姥的!耳朵聋了?你是不是看本将军被大将军打了,也跟那帮势利小人一样,狗眼看人低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牵动伤口,“咝”的抽了口冷气。 亲兵一向畏惧暴脾气的令将军,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又不敢问,更不敢反驳,扑通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爬起来!速请景将军过来。” “诺!”亲兵起身,双手相叉,行了个军礼,出帐而去。毡帘一掀,寒风的呼啸声大作。毡帘又一放,那寒风顿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汉武帝三战平匈奴,匈奴人元气大伤,退至大漠以北。自此,大漠之南,不复有匈奴王庭。此后经过百多年的休养生息,匈奴人兵强马壮,元气渐复,但大漠以北,自然条件恶劣,已不足于养活匈奴越来越多的人口和牲畜,因此又生南侵之心。山雨欲来,汉室朝廷却尚蒙在鼓里,沉湎在歌舞升平和宫廷内斗中。 等候景将军的间隙,令将军脑中一幕幕回放起近段时间发生的事。 入冬以后,漠北降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这场大雪,整整持续了五日方停。只下得草木不见,沟壑齐平。每年的这个时候,汉军和匈奴军队仿佛达成默契一样,双方罢战,开始猫冬。或者至多有小股的匈奴兵出来打劫百姓,这对于驻扎此地的几万汉军来说,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汉武帝后,匈奴已经很长时间组织不起大规模的袭扰,驻扎漠北边陲的汉军的任务也就从作战转为了防务,主要负责击退劫掠边境百姓的小股匈奴骑兵。 战场上的默契是以生命为代价堆砌出来的,主动打破默契的一方,意味着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漠北之地,雪山、沙漠、草地、戈壁,无论哪一种地理环境,皆以广大为特点,最宜骑兵作战。但漠北冬季多雪,积雪过膝,有时甚至厚达齐胸深,出行变得异常艰难。再加上漠北冬季天寒地冻,气温极低,若在野外行走遇到白毛风,往往不被冻死也会被冻残,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来袭之敌,雪地上往来痕迹明显,战马数量一目了然,很容易被对方寻踪而至,进而歼灭。 这等军事常识,汉人懂,匈奴人岂有不知?不料大雪过后,匈奴兵竟一反常态,频频对边境百姓烧杀劫掠,而且动辄出兵千人以上。匈奴兵骚扰百姓,汉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诡异的是,每次派兵,匈奴人似乎都已事先知晓,预设下伏兵。汉军每回都是羊入虎口,被匈奴兵围歼、击溃。令将军这次也不例外,所带去的一千汉军,在匈奴人的援军前后夹击之下,大败亏输,只逃回了二百余人。令将军因此获罪,被大将军裴泓杖责五十军棍。 第138章 凋零的十兄弟 “熊个姥姥的,蛮娃子几时变得鬼精了?”令将军暗骂一句,不再想这件令人头痛的事,专候七弟的到来. 令将军生得五大三粗,面上线条粗旷,满脸皆是黑黝黝的钢须。性情一如其相貌,天性粗鲁耿直,心中所想,只有上阵杀敌,除此再不做它虑。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最不喜欢胡乱猜忌的令将军都满腹疑窦,就想唤七弟过来吐一吐胸中块垒。 七弟姓景名培,足智多谋,机变百出,又因其生得俊朗,肌肤白净,人送外号“锦毛狸”,与令北同在大将军裴泓帐下做将军。 在十位结拜弟兄中,令将军排行第五,军中还有一位结拜兄弟,就是驻漠北汉军最高长官,大将军裴泓。令将军与裴大将军渊源颇深,私底下还得称裴泓一声四哥。但这位素来恭谦礼让、战功赫赫的四哥,在升为大将军后,忽然性情大变。脸上始终一无表情,阴沉沉的,就像一张死人脸。说话也极少,偶尔开口,也是拿腔拿调,官味十足。也就是从那时起,裴泓将兄弟们之间的情义忘得干干净净,倒像是陌路人,一年到头躲着兄弟们。 正自思虑不已,毡帘一掀,景培携着一身寒气躬身而入,抢步来到榻前,将手轻轻放在令北肩头:“五哥,可好些了吗?” 令北苦笑一声:“熊个姥姥的,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五哥死不了,七弟请坐。” 景培依言坐在榻前,俯身问:“五哥,急惶惶唤小弟回来,不知有何吩咐?”一个时辰前,景培探望完五哥令北后,直接回了营帐,屁股尚未焐热,又见亲兵来请,还以为是五弟伤情加重,询问亲兵,却非所猜。当下心中惊疑不定,急忙赶了过来。 “唉!五哥心中苦闷,想叫七弟陪哥哥再唠扯唠扯。” “五哥既有此雅兴,小弟今晚干脆就不回去了,与五哥同榻而眠,谈它一个通宵,如何?” “好,好,好。”令北闻言大喜,杖伤仿佛都轻了几分,吩咐亲兵在榻前的条几上摆了些酒菜。 令北动了动身子,改趴为侧,面朝外。兄弟二人一个坐着,一个侧着,边喝酒边叙话。 景培为令北斟满酒,道:“五哥受苦了,明日小弟再让人送炉炭火来,天寒,杖伤好的慢。” 令北自嘲道:“不用,都怪哥哥这名字不好,令北,令北,哥哥我客死北地,终身不得南归,这都是天注定的。熊个姥姥的,戎马之人,马革裹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五哥就是不愿死后还在这苦寒之地做一个孤魂野鬼。七弟南归之时,可别忘了把哥哥的尸骸也一同带上,哈哈。” 景培听五哥说的伤心,急道:“哥哥何出此言,想当年你我兄弟十人结义之时,曾言共死。如今生死飘零,十仅遗三,五哥再说这样的话,实在让七弟好生难过。” “呵呵,是五哥说错话了,当罚,当罚!” 景培用衣袖揩去五哥嘴角的酒液,道:“自张大哥父子出事后,我们十兄弟之中,大哥、九弟、十弟失踪,二哥归隐,三哥、六哥、八弟战死。现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当年的十兄弟就只剩下四哥和你我二人了。唉!这件事,小弟一想起来就痛不欲生啊!” “七弟,五哥又何尝不是呢?世事无常,那也没什么法子。倒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五哥似乎话里有话。”景培听出令北意有所指。 “七弟玲珑之人,当真不懂五哥的意思么?也罢,五哥心直口快,就明说了罢。” “七弟,你觉得四哥怎样?五哥总觉着四哥与咱俩隔了张肚皮,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令北一句话,勾起了景培的心思,不由又想起了当年之事。想当年,军中十兄弟,除大哥张世卿外,就数四哥裴泓威信最高,也最能服众。后来,大将军张达、大哥张世卿遭人栽脏陷害时,若不是四哥以不能坐实张家罪名,害大哥性命为由,一力反对的话,众兄弟早就反了。当时,四哥安排九弟、十弟赴京打听张家一案情况,听说九弟和十弟后来劫了囚车,救了大哥,自打那以后,三人从此就都失踪了。 张家一案,闹得驻漠北汉军人心惶惶,蠢蠢欲动。朝廷唯恐发生兵变,就任命威名素著的四哥裴泓接任大将军之职,这才把军心安抚下来。可四哥裴泓自出任大将军后,性情大变,有意无意总躲着众兄弟。即便与兄弟们偶尔聚在一起,裴泓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坐卧不宁的样子,双目低垂,沉默寡言。众人以为老四是受了大哥一事的刺激,并未多想。再后来,老三、老六、老八先后战死,似乎都与裴大将军的错误战事安排脱不了干系,众兄弟也只能对月悲声,徒唤奈何。 景培想到当年大哥在日,十兄弟人员齐整,纵横漠北,往来杀敌,何等恣意畅快。又想想如今十兄弟生死离别,飘零凄惶,除了伤心,更感兄弟情谊的珍贵。哑声道:“五哥,你们做兄弟的,纵然心有所惑,又怎可背后议论四哥?” “五哥岂是不懂事的人,又何尝不珍惜兄弟们的情谊?但有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五哥心上,气都喘不过来。七弟,你脑子好使,不觉得老九和老幺的失踪,太过蹊跷吗?” 景培一凛,此事他曾翻来覆去想过何止千百遍,也觉得疑点甚多,只是一想到那个冰冷的可能性,便无论如何也不敢,或不愿再想下去。沉吟良久后,正欲说话,忽听到帐外脚步声响,毡帘起处,一人挟着刺骨的白毛风躬身进了大帐。 景培扭头一瞧,惶急站起,口称“四哥”。令北原本侧身而卧,此时以手相拄,就欲强忍着起身。 来人瘦高身形,将手套和毡帽取下,交给一边躬身而立的亲兵,露出长条形的一张瘦脸,脸上不仅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连血色都未有一丝,倒像是一张死人脸,让人一见,遍体生寒。来人正是驻漠北汉军最高统帅,大将军裴泓。 “七弟也在这里呀,好好。”裴泓边说,边紧走几步,绕开床边的景培,以手相搀令北,急声道:“五弟快快躺好,你我兄弟,何须多礼?” “五弟可好些了?”待令北重新躺好,裴泓出言相询。 “不妨不妨,这点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 “五弟,你们兄弟,要理解四哥难处才是。四哥也是无奈的很哪,职责所在,军法无情,四哥我若只顾兄弟情谊,一味徇私护短,今后如何领兵?” 令北慨然道:“四哥,兄弟省得。你我兄弟,生死相托,休说这一点皮肉伤,四哥就是要兄弟的命,小弟也会甘心奉上。” 景培把凳子推到裴泓的屁股下面,道:“四哥,坐下说话。”又去拿了条凳子,在一旁坐了下来。 裴泓滴酒不沾,令北就命亲兵重新沏了壶好茶上来,道:“四哥军务冗繁,须得爱惜身体才是。外面夜深天寒的,何苦劳烦四哥又亲自跑一趟。” 裴泓没说话,扭头冲亲兵吩咐道:“去帐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接近营帐五丈以内。” 亲兵“诺”一声,摘下悬于帐内的长枪,掀帘出了营帐。 “唉!”裴泓未言先叹,“五弟,七弟,四哥难啊!也不知道匈奴人着什么魔了,这种鬼时候,本该大家休战,却频频出兵袭扰。现如今军中粮草不济,兵无战心,正该你我兄弟同心,共渡艰难,切不可学那些颟顸莽夫、奸诈小人,在背后拆四哥的台。” 令、裴二人闻言心下好不别扭,这是兄弟们之间该说的话吗?再说了,自己二人何尝做过一件拆台的事? 只听裴泓接着说到:“漠北战事诡异的很哪,只怕这次匈奴人所图甚大,不是我们现在的兵马能够应付得了的。四哥已上书朝廷,细陈匈奴人的种种异动。听说圣上已着刘戈大将军领兵十万,赶赴漠北。到时候两兵合一,难免会生龃龉,届时还得仰仗二位兄弟从旁相助四哥。” 令、景二人相顾愕然,看着面无表情的裴泓,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总觉得四哥身为大将军,一举一动关乎社稷安危,立点未免太低了些。 足足有五息工夫,除了帐外猎猎风声,大帐内的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裴泓站了起来:“五弟,七弟,四哥军务繁忙,不能久坐。你们慢慢想想,看四哥说的是否在理。五弟这几日好好将养,别再去应卯了。”说着合手向二人团团一辑,穿戴好御寒的手套,帽子,径自离去。 令、景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小口抿着闷酒,久久没有说话。良久,才听景培斟酌着道:“五哥,当年你我十兄弟,自张大哥以下,哪个不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之人?怎么小弟看四哥自升任大将军后,似乎整个变了个人,心胸如此狭隘!” 第139章 多少谜底待解 “七弟但讲无妨,即便错怪了四哥,那也不打紧.我们兄弟之间,一点误会算什么,大家说开也就是了。”令北虽生性耿直,却也并非愚钝之人。回想起裴泓过去的一些做法,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深知七弟心思最是灵巧缜密,就想听听景培的意见,所以言辞中颇多鼓励。 “不知五哥注意到了没有,四哥在说话时,语气飘忽,眼神躲闪,但说到紧要处,语气急切得近乎有些歇斯底里,这说明什么?”景培打住话头,看着令北。 “这说明四哥并没说真话,因为急切想要我们相信,才会如此!”令北性子粗豪,人却不傻。 “四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难道匈奴人一反常态之举,其中有什么阴谋?”事若反常必有妖,景培不能不多想。 “七弟,四哥叫你过来,其实是心里有个疑团解不开,想听听你的意见。”令北点出了请景培过来的真实用图。 “草原四狼么?”景培心领神会。 “七弟,你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吗?”令北用一个问句肯定了景培的猜测,“三哥、六弟、八弟,都是在作战时,遭到了匈奴人的埋伏,且都丧命于草原四狼之手。我一直在想,草原四狼似乎一直在针对我们几个结拜弟兄出手,又似乎,我们兄弟每次领兵出战,他们都能提前知道,所以早早埋伏在那里等着我们。” “这个猜测,我虽早就存了心,但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直到最近这次,五哥也遭到了草原四狼的围攻,五哥才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我非常怀疑,四哥身边,可能有匈奴人的奸细。” “五哥,小弟亦有同感。” “可怜我那个猎狼队啊,刚刚建立,为了救我,就被草原四狼咬残了。”令北以肘击榻,将嘴凑近酒樽,用牙咬着叨起,狠狠将满满一樽酒灌进肚子。 令北为了对付草原四狼,给几位兄弟报仇,专门组建了一支五十人的猎狼队,尚未形成战斗力。在最近与草原四狼的一次遭遇中,为保护令将军,猎狼队损失了近一半人马,元气大伤。 景培知道五哥伤心,陪饮一杯,接着道:“五哥,今日既然说到这里,小弟索性把心里存了很久的话都敞开了吧。三哥、六哥、八弟先后战死沙场,对军人来说原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先不提它。只是九弟,幺弟在军营中失踪,这件事实在蹊跷。小弟后来听人说起,九弟,幺弟失踪的当天,曾有人见到他们进了四哥的营帐。那时候他二人明明被四哥差往京师打听张家一案,怎么会在军中出现?而且,见到九弟,幺弟的那人,当时正在不远处当值,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四哥帐内传出喝骂声和兵器交集声。重新安静后,就再没见九弟和幺弟离开过中军大营。我们这两位兄弟,从此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真他娘的邪性!”素常儒雅的景培也忍不住带出了脏话。 这件事,景培一厢情愿的认为,是那人眼花了,所以从未向令北提及。直到今天,各种疑问叠加在一起,才开始怀疑当年之事。 令北只觉轰的一声,脑中如遭重锺,顿时懵了。怔怔地出了半天神,好长时间都消化不了这个消息。良久,令北嗓中如有沙砾,艰涩地道:“七弟,时候不早了,睡了吧。” 二人和衣而卧,侧身背对着睡下。兄弟二人又如何能睡得着,只是因为怕吵到对方,不得不假寐,心里却都在默默想着心思。想着众兄弟生死离散,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鼻子塞睹,又不敢吸鼻,只好大张着嘴呼吸。军中三更梆响后,二人才渐渐睡着,但睡眠中都是噩梦不断。景培一会梦到大哥大笑着走来,转眼却又不见了踪影。又梦到九弟,幺弟目中留下泪来,指着自己说“小弟被奸人所害,虽已做鬼,但日夜思念兄弟们啊。”又梦到三哥,六哥,八弟浑身浴血,睚眦俱裂,大呼“七弟,七哥,为兄弟报仇哇!”景培大喊一声,醒了过来。发现天已放亮,快到点卯的时候了。 令北语气中满含关切:“七弟,七弟,做噩梦了?” 景培不答,岔开话题道:“五哥,你好好养伤。小弟先去应个卯,随后再来看望大哥。” “七弟,就在五哥处用饭吧。” “不了,小弟的甲胄没有带来,得回去换上,就不烦扰五哥了。” 兄弟告别。景培出了毡帐,发现风已停了,只是漠北的早晨依然寒冷刺骨。景培涨热的头脑被冷气一浸,觉得心中的压抑稍微轻了一点。驻足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声,呵出的雾气把一朵硕大的雪花带得偏了,恰好挂在眼角。 离点卯所剩时间不多,景培匆匆盥洗,草草用饭,全副戎装穿戴齐整,准备直奔中军大帐。正此时,裴大将军的亲兵来告:“自今日起,各位将军只需谨守各自营地,不必每日应卯。若有军情,以鼓声为号,再临时召集。” 景培也不除去全身甲胄,一屁股坐在几旁,眉头紧锁,不知四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很知道这位四哥官瘾十足,自升任大将军后,极喜欢在众将面前抖一抖大将军的威风,因此把每日点卯看得比吃饭还重要。这个殊为反常的举动,让景培心头发凉,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晃就是七日,这七日里,裴大将军一直没升帐。景培既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多想,只每日都去探望五哥伤情,陪着喝喝闷酒。眼见着五哥杖伤已无大碍,心上稍定。 第七日晚间,景培从五哥处返回,独自喝着闷酒想心思,直到初更才脱衣就寝,正值睡意矇眬,忽听得召集众将点卯的鼓声骤然响起。景培着忙起身,穿甲戴盔,直奔中军大帐。 大将军裴泓端坐在书案后,默不做声,面沉似水。少顷,众将聚齐,“嗯吭”,裴大将军清清嗓子,开口道:“据探马回报,约一千匈奴骑兵,正向斜坡屯方向运动。本大将军现命景将军领本部二千兵马前往截击,务必全歼,护佑百姓。” “斜坡屯?”景培眉头一皱,这个地方自己知道。汉军防御线呈内弧形,斜坡屯就坐落在内弧线靠近中间的位置。斜坡屯因背靠一道宽宽的斜坡而得名,水不丰,草不盛,不过区区十几户人家。过去,匈奴人从未袭扰过这个贫脊且很容易被汉军包了饺子的屯子。 暗自思忖:“匈奴人怎么会如此愚蠢,这与到老虎嘴上抢一块蚊子肉又有什么区别? “嗯……吭,景将军?”见景培迟迟没有反应,裴泓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景培赶紧越众而出,叉手施礼:“末将谨尊大将军令!” “即刻迎敌,截杀来犯之敌!延误军机,定斩不饶!” 景培领着二千精骑兵快到斜坡屯时,天色已经大亮。远远的就见屯子上空,十几道黑烟腾空而起。景培朝马臀上狠甩一鞭,双腿夹紧马腹,疾速向屯子中冲去。 距斜坡屯百丈远近时,已能大致看清屯子中的情形。只见屯子中到处火光冲天,黑烟弥漫,数不清的战马在屯子中往来奔突,匈奴人显然尚未撤走。景培长枪一举,部下四曲顿时分成四股洪流。景培领兵当先突进,其余三曲做正南、东南、西南三面包抄运动,只余北面缺口。 这时,屯子中的匈奴兵已发现了来袭汉军,纷纷跨上战马,沿着斜坡而上,向北撤退。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食畜肉,饮马奶,个个马术精湛,剽悍凶恶,一人就可抵两三个训练有素的汉军士兵。以往遇到汉军时,别说是两倍于己的汉军,就是以一敌十,也是毫不畏怯,大呼酣战。不料这次却如此反常,未战先退。 斜坡屯内,已成一座人间炼狱。残垣断壁,房倒屋塌,到处是燃烧过后黑色的废墟,随处可见缺头断肢的尸体。在嗜血的匈奴人马刀之下,屯子里的几十号人,男女老少,显然已无一活口。 匈奴人所到之处,牲畜尽数抢光,青年男女皆被掠走做奴隶,老幼尽遭屠戮。这种场面汉军将士见得多了,但再次目睹仍难以控制心中腾腾燃烧的怒火。 二千汉军骑兵人人激愤,个个眼中喷火,齐齐拼命催动胯下战马,只见蹄下雪花四溅,马上刀枪如林,马蹄踏雪的“噗噗”声连成一片轰鸣闷响,洪水般向一千多匈奴兵压了过去。 一百丈,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斜坡上,两军距离越拉越近,彼此箭矢乱飞,不时有人马中箭倒地。按说匈奴人马匹精良,马技娴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被汉军骑兵迫近到这么近的距离,有些不合常理。而且双方接战后,匈奴人并不恋战,且战且退,始终与汉军若即若离。 这其中的诡异,景培如何看不出来?景将军眉头紧皱,暗道:“莫非山坡的背面有埋伏,眼前的匈奴人只是在诱敌?” 第140章 林中有埋伏 “一帮只长肉不长脑的家伙,竟和我玩诱敌深入之计,这是老子玩残了的!”景将军心中冷笑,传令到:“传令下去,全军放慢追击速度,正午之前不得越过坡头.”然后又吩咐一名轻功好的亲兵,潜入坡北侦察敌情。 见汉军放慢了追击的速度,匈奴兵也慢了下来。汉军见状,故意停止追击,匈奴人则干脆下马休息,竟是与汉军玩起了老鼠戏猫的游戏。 景将军心道:“既然你们是来做诱饵的,那本将军干脆先把你这诱饵吞掉再做打算。”当即传令:“中路两曲全体下马,盾牌手结阵,弓箭手藏匿于后,待敌。东南、西南两曲绕道迂回至匈奴身后埋伏,待中军一动,立即向下掩杀,形成上下夹击之势。” 左右两曲一千兵马向两边迂回,动静可是不小,匈奴人岂有不知。但匈奴人好像吃定了面前二十余丈外的将帅大旗,或卧或坐,或吃肉或饮酒,纵乐谈笑,怡然自得,全然不顾可能被包围的危险。 约半个时辰后,前往侦察坡北敌情的亲兵回报:他越过坡顶后,往下走出大概四五百丈,远远的看见坡北脚下有一大片林子外,林子外的雪地上,有大队马匹践踏的痕迹,显然林子中有埋伏。 匈奴人真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动物,诱敌之计使的如此粗浅,简直就是明目张胆!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了吗?景培冷笑连连,命身旁一员副将:“郝副将,速速返回军营,请大将军速派一支军马迂回至斜坡以北,对匈奴人进行反包围。”郝副将领命而去。 天寒地冻,天上零星飘着雪花,不时刮起一阵寒风,摇动树上的积雪,落在众人身上。顿饭工夫,对峙的两方,所有人都被冻得手脚冰凉,瑟瑟发抖。都瞧向己方主帅,盼望着下令厮杀一场,好驱散一身的寒气。 但双方主帅各自都在打着如意算盘,一个想让对方中埋伏,一个在等着对敌人形成包围,所以都是按兵不动。 不能打那就骂,双方于是开始骂战,把对方的十八代祖宗操练了个遍,尤其是对方的女姓祖先,一时间名声大噪。骂到后来,都是口干舌燥,却也骂出了火性,开始互相对射。匈奴人的武器,人人都是一样,持一柄弯形马刀,背一副弓箭,却鲜少有配盾牌的。汉人这方有盾牌结阵,匈奴人却只能以刀拨打。这一对射,匈奴人自是占了下风,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汉人却无一人着伤。匈奴人急躁,也不等己方主帅下令,纷纷纵马冲向汉军。冲在前面的,直接被汉军的弓弩手射得人仰马翻,但匈奴兵悍不畏死,后面的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上来。短短二十余丈的距离,瞬间就接触到一起,双方登时陷入混战。 阴云低垂,天色昏暗,视线所及不过百余丈。景培看不到左右包抄的汉军,但掐指算算,应该也差不多了。就想乘机消灭眼前的一千匈奴人,然后越过土坡,牵制住在北坡设伏的匈奴兵,等待汉军援兵的到来。手中长枪一举,中路所在的一千名骑兵一涌向前,与匈奴**战在一起。 匈奴兵由上而下俯冲,占据了地利,千马竞发,声如奔雷,势若猛虎,就像一座大山,向汉军压了过来。汉军虽人人奋勇,怎奈吃了地利的亏,再加上土坡上作战,杂草丛生,枝蔓纷乱,更加考校骑术,被匈奴兵一个冲击,一下子就死伤了百余人。景将军忧心如焚,挺枪将一名冲到近前的匈奴兵挑落马上,又回枪磕开砍来的马刀,疾呼到:“收拢队伍,互为犄角,互相掩护!” 汉军依令收缩成一个圆形战团,局面这才稍稍稳了下来。匈奴兵虽凶悍,却冲不进汉军结成的战圈,只能在外围与汉军相持,如此一来,就发挥不出纵马冲击的优势。局势虽稳了下来,可也没好到哪去。汉军与匈奴作战,依仗的本就是人数上的优势,论单兵作战能力,却不是匈奴人的对手。汉军分出一半人马迂回包抄,此时被匈奴人一个冲击之下,人数上已经少于对方,情势堪忧。 只听刀枪相交的叮当声、大呼酣战的怒嚎声、战马的嘶鸣声、身上着伤的惨叫声乱哄哄响成一片。不断有人和马匹倒下,那些受伤倒地的人,转眼就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如今交战双方的情势,就如同剥卷心菜,匈奴人是剥菜的手,汉军就是被剥的卷心菜。身处外围的一层士兵倒下,后面的汉军士兵再补上来。战斗异常惨烈,盏茶工夫,已有三百多人或战死,或身受重伤,失去了战斗能力。这些死伤的人中,三停中倒有二停是汉军士兵。 情势已是万分危急,眼见得再过半个时辰,这一千汉军士兵就要被匈奴人尽数歼灭。正此紧急关头,只听得土坡之上喊杀声大作,间杂着马蹄踏雪的“嚓嚓”声,迂回包抄的两曲汉军,共一千人马终于杀至,就像下山猛虎般扑了下来。 被围的汉军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冲向敌人。匈奴人腹背受敌,很快败下阵来,向坡顶撤退。但上面有一千多汉军挡道,撤退岂是那么容易的?前有阻击,后有追兵,匈奴人被夹击之下,苦不堪言,鬼哭狼嚎。战至后来,只有两百余骑匈奴好手突破了包围,越过坡顶向北逃窜。汉军一千余骑兵,一路衔尾紧咬,撵着匈奴人的屁股也翻过了土坡。 这时,天渐放晴,太阳躲在薄薄的云层后,偶尔露出一角暗红。景培一勒马缰绳,停马站在坡顶,手搭凉棚,遮挡着白雪刺目的反光,向坡下观望。只见一道长约五里的缓坡,直通下面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在土坡与平原之间,有一大片胡杨林。侥幸躲过一劫的百余骑匈奴,此刻正拼命向胡杨林中窜去,身后五十丈外,是紧追不舍的汉骑兵。一逃一追,双方距离胡杨林已不足三里。景将军一扬手:“停止追击!” 号角“鸣鸣咽咽”响起,正在追击的千余骑兵闻令齐齐勒马,一个个迷惑不解,不明白景将军为何在此关键时候鸣角收兵。不过,景将军能征善战,鲜有败绩,在士兵中威望颇高。兵士尽管不理解,却依然令行即止。 “盾牌手结阵,弓弩手箭上弦,全体原地严阵以待!” 景将军暗自盘算,若贸然跟着敌人追进林子,躲藏在雪下、树后的匈奴人将暴起而出,对汉军发动致命一击,然后将剩下的汉军团团包围。面对数倍于己方,蓄势待发的匈奴兵,等待自己的只会有一种结果,而且是唯一的结果,那就是顷刻间全军覆没。这时候增援的汉军尚未抵达,四曲人马被消灭,就意味着拖住设伏匈奴人的希望落空,那自己这两千人的牺牲也就失去了意义。 还有,自己这些兵马,在匈奴人眼中,如同鲜美的嫩羊肉,志在必得。即便不进林子,敌人既然化了这么大力气布设伏击圈,那就绝不甘心容这一千余军马全身而退。既如此,干脆就采取不战不退的办法,拖住匈奴兵,等待援军的到来。 足足有顿饭工夫,胡杨林中毫无动静。众兵士沉不住气,纷纷请战进林搜索,景培不为所动。林中无走兽,上空无飞鸟,这一切迹象都说明,林中的确有埋伏。 半个时辰后,那些逃走的匈奴兵开始在林子边缘晃悠。见汉军毫不理会,干脆出了胡杨林,慢慢爬上北坡,来至百丈以内,对汉军高声叫骂,极尽冷嘲热讽。 胆小如鼠的汉人,你们就是一群绵羊,哪里是草原雄鹰的对手? 老子杀了你们的男人,奸了你们的女人,抢了你们的牛羊,老子就站在这里,有种的就放马过来。 …… 汉军这方人马,谨尊景将军所令,无人乱动,甚至连声回骂都没有。匈奴兵更起劲了,迫近再骂,直至骂得口干舌燥,嗓音黯哑,干脆或躺或卧,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 汉军兵士虽不动如山,但其实人人恨不能立时冲上去,将这帮口吐秽言,刚刚血洗了斜坡屯的的恶人剁成肉泥。无奈主将不发令,谁也不敢妄动,只觉得憋屈万分。 诡异的对峙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匈奴的伏兵终于沉不住气了,胡杨林中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的战马、士兵仿佛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般,一边挥舞马刀,一边嗷嗷叫着,向这里冲过来。正骂得嗓子眼冒火的两百余名残兵,眼瞅着自己这方大队人马即将上来,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盘马扬刀,向汉军冲了过来。 景将军传令:“把这一帮残渣余孽结果了,一个不许放过,然后全体立即回撤至坡顶。” 等的就是这一刻!被这一百多匈奴人骂了一个多时辰,汉军将士早已怒火填膺,肺都要气炸了。 第141章 以少胜多的锦毛狸 其时,匈奴兵为了激怒汉军,诱使汉军追击,尽皆下马,席地而坐,边吃喝边骂阵.汉军谨遵景将军之令,人不下鞍,甲不离身,居高临下,摆出一副任由匈奴人谩骂的架势。攻击令一下,千余骑汉军势如奔雷,向下掩杀,待匈奴兵警觉时,慌忙上马,却如何还来得及脱离接触? 汉军箭弩如蝗而至,专射马匹,匈奴人的二百多骑战马被尽皆射倒在地,匈奴骑兵成了两条腿的步兵。雪地上,两条腿的人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没多久工夫就被追上,嘁里咔嚓的砍瓜切菜声中,这些刚刚从斜坡村逃得性命的匈奴人,全都成了刀下之鬼。 汉军出了一口恶气,再向坡下打量,只见约五千匈奴兵,正快速向这里纵马涌来,距离汉军已不足二百丈,众将士拨转马头,向坡顶退回。出击的汉军退至坡顶,见坡顶堆满了滚木和礌石,滚木上还涂满油脂,不仅暗挑大拇指,对景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有锦毛狸之称的景将军在两军对峙时,已经另外安排下人手,从南坡取材,备好了这些专门对付骑兵的利器。 景将军将四曲人马分做两组,一组人马在坡南继续准备滚木礌石,另一组在坡顶正面迎敌。众人在坡顶一阵忙乱,各自把好位置。再往坡下看时,只见马蹄卷起千层雪,弯刀映射万点芒,层层叠叠的匈奴兵排lang般汹涌而来,距离坡顶,已不足百丈。 一方居高临下严阵以待,一方气势汹汹仰马猛冲,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七十丈,五十丈,三十丈……这个距离,已进入箭矢攻击范围,只是景将军没下令,众将士也只得按兵不动。匈奴骑兵堪堪接近到十丈远近时,景将军大喝一声:“放箭!” 弓弦“嗡嗡”,箭栩“咻咻”,铁矢如蝗。冲在最前面的,被一排羽箭射得人仰马翻,向坡下滚落。 斜坡之北,常年迎向凛冽的北风,气温极低,坡上的积雪早已被冻成**的一层,比之柔软的积雪要滑溜许多,且北坡不像南坡,这里只长草,不长树,连一丝阻碍也没有。此时整个一面北坡,就像一个巨大的倾斜的溜冰场。 匈奴骑兵向坡顶攻击时,马蹄踏上去,接触面小,尚可踏破雪面,借以稳固住身形,还不觉得怎么滑溜。但战马吃箭后横身而倒,接触面变大,再难破坏冻得坚硬的雪面。着箭而倒的战马和骑手,就像在坡上溜冰,身不由己向坡下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由此便产生了积木效应,接连把跟随其后的战马一层层撞得人仰马翻,被波及的少说也有六七百匹。一时间,人喊马嘶声,跌落雪地的“噗噗”声响成一片,声势惊人。 汉军众将士欢呼雀跃,连景培都不曾想到,后手尚没发,只是一排弩箭射去,就产生了如此惊人的效果。 匈奴人倒也不笨,吃了大亏,立即改变了战术。发动第二**击时,冲在最前面的约五百兵士,由骑兵改步兵,通通下马步行。这五百徒步的士兵,左手在身前举一面刷了桐油的兽皮盾牌,做遮挡弩箭之用,右手提弯刀,呈十横二十纵的长方队形,一步步向坡顶缓缓推进。大队骑兵离开约五丈左右,紧紧跟随。 景培暗道一声侥幸,匈奴人采取的策略,无异是应对地形和弩箭最好的选择,但却好像是在配合景将军接下来的战术一般。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九丈,距离如此之近,连敌人脸上的黑痣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可景将军还没下令。众将士纷纷向主帅看去,只见景将军双眼微眯,神态淡然,对扑至近前的匈奴人就好像没看到一般。众人正在焦急时,只听景将军令下:“推滚木!” 距离如此之近,仍不见汉军射箭,匈奴步兵暗自纳罕,是不是因为射不透兽皮,汉军放弃了弓弩?冲在最前面的匈奴兵,眼看还有剩下不足四丈的距离,只需两三个纵跃,即可与汉军贴身肉搏,兴奋地发出狼嚎一般的怪叫,脚下发力,摆动弯刀扑了过来。 正此时,耳听得“轰隆”声大作,粗大的滚木顺着山坡呼啸滚落,于路卷起层层积雪。距离如此之近,又雪眯双眼,滚木越滚越快,想要闪避相当困难。这一拨匈奴兵中,功夫差点的,当场被巨木碾撞,少数轻功好的,或纵身,或腾挪,好不容易从滚木阵中逃得性命,正面迎上了汉军。惊魂未定,就听得一声“扔礌石!”的大喝,无数小至拳头,大如辗石的石头从地面,从空中,骤然袭来。这一回,已是气喘如牛的这些匈奴兵实在是再无余力,避无可避,避之不尽,避之不及,或重伤或身死,无一幸免。 北坡一大片区域内,血花四下飞溅,残肢断臂横飞,惨呼之声大作,五百匈奴步兵顷刻间灰飞烟灭。这还没完,二人合抱粗细的滚木,挟巨大的惯性,继续向坡下滚滚而下,一路横扫得跟进的千余名匈奴骑兵人仰马翻。幸好人在马背上,虽然千余匹战马非死即残,但骑手却鲜少送命,连受重伤的也很少。这些被滚木打落下马的千余人,从滚木下,从马身下奋力抽出被压的身体,欲向坡下退走。 锦毛狸这个绰号可不是白给的,景将军如何肯放这些残兵从容退去?又是一声高喝:“放箭!” 弓弦“嗡嗡”,羽箭“咻咻”,铁矢如蝗。但这回射出的是箭头绑了火绵,被点燃后发射的火矢。滚木预先被涂了油脂,匈奴人身着兽皮,用来遮挡箭矢的兽皮外表更一层层刷了桐油,这些都是遇火即着的材料,被几百枝火矢射中后,顿时火焰腾腾而起,转眼就变成了火海。北坡上,几百丈长,近百丈宽的范围内,火焰腾起有一丈余高,身陷其中的匈奴兵人人身上着火,惨叫着,哭嚎着,一个个火人手舞足蹈,跳着临死前最辉煌、最绚丽的舞蹈。 坡顶的汉军,此时用冰火两重天形容再恰当不过。前方是扑面而来的热lang,仿佛置身火炉中,后背是自西向东而来的白毛风,脊背冰冷。 诺大的一面北坡上,被大火加热的积雪,快速融化,雪水与焦黑的碳灰、殷红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紫黑色的涓涓细流,冒着热气,向坡下流淌。这些紫黑色的涓流,沿途又融化了更多的冻雪,不断有新的雪水补充进涓涓细流,涓流逐渐壮大,汇合,最终汇聚成一道宽达数丈的洪流,“哗啦啦”倾泄而下。 熊熊燃烧的烈焰、冲天而起的黑烟、遍地狼籍的滚木乱石、横七竖八焦炭状的人马尸体、洪流中载浮载沉的死尸和杂物,构成一副惨烈的战争画卷。坡上坡下的交战双方目睹这场人间惨剧,相顾骇然,心有戚戚。 锦毛狸景培料敌先机,充分利用对手心理、地理地势等因素,运筹帷幄,巧妙安排,经过几个回合交锋,匈奴人遭受重大惨重。一千诱饵悉数被歼,四千伏兵三去其一。至此,前来伏击汉军的五千匈奴兵,已损失了二千余人,而汉军仅付出了约五百人的代价。 虽然匈奴兵人数上依然占优,但汉军士气正旺,对景将军又是信心满满,所以大家并不是太担忧。汉军据险而守,景将军也有足够把握,与剩余的匈奴兵周旋到汉军援兵到来,给予敌人最后一击。正在大家心情轻松时,蓦的三枝响箭从匈奴营中腾空而起,直射空中上百丈高度,尖锐的哨音高亢激越,声达十余里。 哨音落,风声息,交战双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明白,那三枝响箭意味着什么。 “景将军,看情形,匈奴人在附近好像还有伏兵,刚刚那三枝响箭似乎就是向伏兵求援的信号,这有些说不通啊。”校尉栾布此刻正在景培身边,说这话时神色凝重。 “栾校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景培知道栾布话中的意思,绝非是指匈奴人另有伏兵。 “景将军料事如神,末将能想到的,将军定然也看出来了。”栾布是景培一手栽培的,对景将军佩服有加,不敢托大。 “那就讲讲你的想法,我们相互印证印证,也许有什么地方被本将军遗漏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锦毛狸虽智计百出,但为人谦虚,善集众长,绝非独断专行的人。 “末将也只是出于推测,并无真凭实据,也不知该不该讲。” 景培心情沉重,扭头看了眼栾布,又抬头看看天际越积越厚的乌云,自言自语道:“又要下雪了吗?” 栾布不知景将军此时为何谈到天气,便住嘴不再说话。景培却完全明白栾布接下来的话可能事关重大,重新扭头看着栾布,鼓励道:“今天的谈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无第三人可知,你但讲无妨。” 第142章 校尉栾布 敌人的援兵不久就会到了,此时似乎不是说话的时候,但栾布所言,实在是关乎战局安排,所以又不得不说.栾布语速很快:“末将看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我所能想到的,有这么几条。匈奴人劳军乏力,千里突进,深入我大军防守腹地,抢劫一个小小的斜坡村,其所冒风险与所获不成比例,此其一。” 这一条,景培接令时已然想到,此时与栾布不谋而合,内心更加疑惑,不由问道:“其二呢?” “其二,事情发展到后来,匈奴人以打劫斜坡村为幌子,设伏诱歼前来救援的汉军,已被将军提前判断出。末将不明白的是,这里近汉军而远匈奴,对匈奴人来说,绝不是个理想的设伏地点,倒反而可能被汉军来个反包围。匈奴人虽然崇尚蛮力,野蛮未化,但也不至于连如此浅显的事都看不明白吧?既然能看明白,为何仍一意孤行?第三,我们已经和匈奴五千伏军交过了手,若算上他们用信号箭求援的那部分匈奴伏兵,此次匈奴的行动,动用兵力达到了上万兵马,这个数字可是不少哇!足以打一场大的战役了。为了一个小小的斜坡村,至于吗?第四,动用上万兵马,其目标显然不会是斜坡村,也不会仅仅是景将军所领两千军马,末将怀疑,他们的最大目标正是景将军!” “哼哼,远离大本营,深入对手腹地,层层设伏,不惜牺牲士兵性命,他们倒是很给本将军面子啊!继续讲!”景培语带嘲讽。 “最后一点,景将军也看到了,匈奴人刚才施放了三支求援的信号箭,这个求援信号,匈奴援兵可以看到,难道附近的汉军就看不到?他们就不担心被我们汉军来个反包围?但他们仍然有恃无恐,那他们的依仗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栾布语气转而变得凝重:“景将军,接下来的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别婆婆妈妈的,你我二人,有什么话说不得?”景培看一眼这位瘦小精干,一脸精明的部下,知道栾布接下来的话也许将揭开自己久存于心的谜团,因而口气充满命令成分。 景培话中所暗示的二人关系亲密的意思,绝非空穴来风。景培做校尉的时候,栾布还是景培手下一名普通骑兵。景培偶然发现,栾布识得文,断得字,这在遍地文盲的普通士兵当中相当罕见,所以就让栾布在自己身边做点文书之类的事。时间一长,发现栾布对天文地理、名家文章,甚至排兵布阵等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而且使得一手好双锏,竟是个文武全才。景培有意考校,就安排栾布担任了个伍长。没想到这小子竟干的风生水起,他所带的兵,从来都是杀敌最多,损失最少。景培很欣赏,一步步提拔栾布,从伍长,什长,一直到军司马。景培升将军后,栾布也升任了校尉。要知道,校尉一职级别不低,相当于一方郡守,同样是秩比二千石。若不是景培惜才提携,没有丝毫背景的栾布,即便身负大才,想要做到校尉一职,也是绝无可能。 所以,栾布深感景将军的知遇之恩,情愿以命相报,既然看出了其中有问题,当然会善言提醒。 “景将军与匈奴人作战十余年,杀敌无数,匈奴人对将军自然是切齿痛恨,必欲除之而后快,因而若知此番是将军领兵,那么如此大动干戈也就不难理解了。问题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深入险地设伏,又有何依仗,他们当真就不怕偷鸡不成反蚀米吗?景将军,这只能说明,汉军中有奸细,而且职位不低。” 景培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冷。景培清楚地记得,五哥曾判断大将军身边有内奸,没想到今天在栾布这里再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判断。但栾布接下来的话,让景培通身彻寒! “如果末将所料不差,景将军派出向裴大将军求援的人,此刻已经被人在半途劫杀。” 对匈奴人的反包围不可能实现了!没有什么可犹豫了,也没有时间再犹豫,景培下令:“栾校尉,传本将军令,全军即刻撤退,由你带领一曲人马殿后。” 栾布领令转身而去,景培在背后叮嘱:“栾校尉,活着回来!”栾布心头一阵火热,紧了紧马缰,最终还是没有停顿,传令去了。 景培站在坡顶,透过尚未熄灭的烟火间隙北望,只见遥遥的雪原尽头,一大片黑点,像黑色的沙尘暴,正向这里快速移动。景培暗道一声侥幸,若非得栾布提醒,见机的早,自己这方余下的一千五百多人将深陷重围,无一幸免。景培偏腿上马,最后望一眼栾布所在方向,拨转马头,领先向坡南方冲下。 “汉人要跑,追!一定要缠住这群恶魔。”匈奴头领发现了汉人的动向,发出追击的命令。 负责殿后的栾布见匈奴兵向坡顶猛扑上来,高呼一声:“弟兄们,乘现在火还未熄,把剩下的滚木通通推下去,先用火墙阻一阻这帮畜生。” 刚才一场大火,滚木夹杂着人马尸体,火势甚大,把坡上的积雪融化了个差不多。漠北在这个季节,即便晴天也是寒冷刺骨,滴水成冰,火势渐小之后,坡上融化的积雪已然开始结冰,坡面此刻变得滑不溜丢,人马难行。没有了积雪的阻力,滚木一下,凭着巨大的惯性,一路加速,从一片狼籍的战场上“咣咣”弹跳着辗压过去,再推动那些尚在燃烧的滚木,呼隆隆滚滚而下,声势浩大。 已经冲到半坡的匈奴骑兵见状,慌忙拨转马头,向坡下闪避,可又哪里避的干净,那些冲在最前面,向山下退却时又身处最后面的人遭了秧,被冒烟带火的巨大滚木横扫而过,又有几百匈奴兵赴了黄泉。 匈奴人被杀的急了眼,干脆放弃了对这段斜坡的争夺,拨马沿着斜坡向东迂回,企图多走十几里路,绕过土坡去追击汉军的大队人马。 栾布心中迟疑,担心若弃了这段土坡,敌人会返身回来。又观察了半盏茶的工夫,见匈奴增援的军队,约莫五千铁骑,已经出现在三四里之外。一开始本来是冲着这里而来的,见坡前的匈奴残兵向东绕行,也改变了方向,紧跟而去。 栾布不再犹豫,命全体上马,沿着景将军撤退的方向疾驰。栾布的打算是,将自己这曲人马置于匈奴追兵和景将军之间,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为景将军从容退回大营赢得时间。 大雪已停,雪面上人马经过的痕迹清晰可辩。策马飞奔了约半个时辰,算了算雪地上的马蹄印,心知匈奴兵尚未经过。栾布命令部下原地待敌,面朝匈奴兵追来的方向,勒马伫立。 栾布面上虽波澜不惊,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一般。自己所领五百人马的对面,是七千余众的剽悍匈奴骑兵。今天,将是自己和手下弟兄身抛北地,魂归中原的时刻了。 盏茶之后,耳中传来万马奔腾的闷雷声,随即便看见无数的黑点,出现在白茫茫的天际尽头。双方距离尚有四五里远近,看不清有多少军马。栾布骇然,没想到匈奴骑兵如此神速,高喝一声:“敌人追上来了,列阵!” 五百汉军骑兵迅速在栾校尉身后列好阵形。栾布渊亭岳峙,与军司马晁刚并辔而立,静待匈奴骑兵到来。 追兵转眼已至近前,到达栾布十丈距离时,一勒马缰,战马嘶聿聿嘶鸣着,人立而起,顿住了身形。马匹因狂奔而粗重地喘息着,将凶神恶煞的四五百多匈奴骑兵罩进一大片白雾中。 来者是匈奴兵中精锐,人强马快,当先突进,意在追上并缠住汉军,滞缓汉军逃逸速度,为匈奴主力到来并全歼汉军争取时间。还有得一战,栾布心头稍稍一松,若当真是匈奴主力,自己区区五百兵马,瞬间就会被辗压成齑粉。 匈奴人要闯过眼前这一曲汉人骑兵,去追击汉军的大部队。汉军将士则誓以血肉之躯筑起不可逾越的长城,决不允许一兵一卒越过雷池,正可谓狭路相逢。匈奴人急于继续前突,也不多话,甫一相遇,先是弩箭齐发,随即舞着弯刀向汉军猛扑过来。 双方一千匹战马、一千名士兵搅作一团,你砍我一刀,我扎你一枪,你射我一箭,我飞你一镖。一时间,惨呼连连,血肉横飞,身首异处的、开膛破肚的、缺肢断腿的,不过十几息工夫,已经二三百人倒在了地上。栾布舞动双锏,使出祖传的二十四路《栾家锏法》,蹦、砸、挑、戳、架,又疾又猛,顷刻间在其双锏下毙命已有五六个。正杀的兴起,忽听呼哨声响,从匈奴兵中抢出四人,皆是步行,直奔栾布而来。这四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所用兵器各不相同,一刀、一枪、一鞭,还有一个使流星锤的,竟无一个人是匈奴惯用的弯刀。 第143章 恶战草原四狼 这四个人,皆五十上下年纪.使流星锤的,紫膛脸上满是横肉,紫红长袍,身形胖大。使刀的,面容清癯,颌下无须,右脸颊上一道斜长的伤疤,狰狞可怖。使枪的肤黑髯浓,五大三粗,十分雄壮。使鞭的精瘦干瘪,浑身找不到一丝赘肉。 “草原四狼!”栾布心头一惊,这四人的出现,更佐证了自己关于匈奴此番布局,是冲着景将军而来的猜测。草原四狼是匈奴王庭豢养的武者,专门猎杀漠北汉军的头脑,汉军有多名将军级军官皆是丧命在此四人之手,栾布岂有不识。 草原四狼,汉军中无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只以他们所使锤、刀、枪、鞭四样兵器,分别冠以狼头、狼牙、狼爪、狼尾四个绰号。 狼头狞笑道:“嘿嘿,本想猎只狸,却逮了只老鼠。” “既然出来了,总得见得血腥,也只好将就了。”狼牙呲了呲尖牙。 “委屈了我这条枪了,只能挑几根鼠毛了。”狼爪看着手上的长枪的枪头。 “扫兴!扫兴!”狼尾轻抖钢鞭。 被草原四狼一番揶揄,栾布的火气也上来了,喝道:“四头恶狼,有种就上吧!爷平生别无所好,最喜欢杀狼。”栾布双锏,得自家传,在汉军中无人能敌,早就有心会一会臭名昭著的草原四狼,没想到今天不期而遇。 “ru毛未褪,口出狂言,爷要你命!”狼爪挺枪,当先攻来,其余三狼随后跟进。 栾布知道这是四个硬茬,嘴上说的轻松,手上却不敢含糊,当即收敛心神,小心应付。 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栾布尽管功夫了得,临阵经验丰富,但以一敌四,顾东难顾西,护上难护下,几个回合不到,已是左支右绌,岌岌可危。但栾布也是久经战阵,凶险场面见得多了,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慌而不乱,与敌人缠斗在一起。 狼爪催马上前,双马相错时,儿臂粗的长枪直刺栾布面门,栾布右手横锏往外一崩,“当啷”一声,火星四溅。栾布右手虎口生痛,铜锏差点脱手而出,顾不得多想,身子后仰,左手锏向马臀方向递出,直刺狼爪后背。狼爪听得背后风声响起,收枪不及,向马背上一伏,躲了过去。 栾布尚未坐直身子,耳听得侧旁呜的一声,狼尾的钢鞭拦腰砸下。栾布左手收回已然不及,只得右手单锏向上招架,鞭身被阻,鞭梢却打了个弯,“噗”的扫在栾布腰上,鞭身上满是倒刺,“哧啦”一声,扯下二指宽一条肉里。栾布痛得“啊”的一声大叫,左手锏脱手而出,砸中狼爪小臂。两马一错间,二人分开,身上皆带了伤。 马铃响处,狼牙的和狼头分左右夹击而来。刀锏相交声中,栾布身上又添新伤。狼头老奸巨滑,制人先制马,“哗啷啷”一抖铁链,流星锤直奔马头,栾布左手锏已然掷出,右手锏疲于招架那柄攻势凌厉的钢刀,实在无力救护,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眼睁睁看着马头凹陷了一块,战马翻身栽倒。栾布在马上前冲之势未减,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出去一丈之外。 身前丈远处,有一匈奴骑兵,栾布腰腹发力,就欲跃起,飞身夺马。刚跃起不足二尺,却被狼尾的钢鞭卷住了双腿,在地上拖拽而行。狼爪一催坐骑,疾速冲来,枪尖下指,直刺栾布心腹要害。栾布被钢鞭困住双腿,在地上倒拖而行,虽扭身侧腰,又如何避的干净,“噗”的轻响,左肋中枪。栾布疼的“啊”的大叫,怒目圆睁,却见一流星锤从天而降,知道已然回天乏术,索性将眼一闭,暗叹:“景将军,末将无能,先去了!” 耳听得兵器相交的刺鸣,等了片刻,却不见兵器加身,心中诧异,突觉腋窝下伸进两只手,轻轻一托,身子已经骑跨在马背上。栾布睁眼观瞧,却见一个面容俊朗,神态坚毅,手提宝剑的十六岁左右少年站在面前,周围是那四个满脸怔忡的草原四狼。栾布感觉背后尚有一人,正双手环护在自己腰间,却看不清面目。 只听少年道:“彭兄弟,护他先走,我随后便到。”言罢,在马臀上重击一掌,战马嘶鸣一声,疾冲而去。途中,马上那人双手舞动兵器,周围金铁相交声,间杂着惨呼声,不断向耳中灌入。盏茶工夫后,各种嘈音渐小,终于,除了所乘战马的喷鼻声、踏雪声外,周围安静了下来。 在危急关头救下栾布的,正是仇九等人。 原来,景培回撤的路上,正好遇到由仇九和彭良带领的潼关军前哨军马。景培大喜,嘱咐仇九等人先行赶赴双方交战处,相救栾布,自己随后挥军返回。彭良又派人通知了路上的刘戈大将军,建议加速赶进,迂回包抄匈奴伏兵。 仇九和彭良赶到时,栾布正值生死关头。刻不容缓间,仇九自马背上纵身而起,在交战双方的马背上飞速交踏而过,天龙剑挥处,将那狼尾的链子锤磕飞,救了栾布性命。仇九救出栾布后,前哨汉军也相继赶到。 彭良见已经脱出战圈,翻身下马,先在雪地上铺了块毡子,这才将栾布从马背上搀下来。 栾布还想挣扎起身,回去救援自己的部下,被彭良双手放在肩上按住。栾布久战力竭,身体又数处着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挣了几挣挣脱不开,不由虎目含泪:“我几百个弟兄,完了,完了!” 彭良笑道:“栾校尉且宽心,你的兄弟不会有事的。” 栾布见彭良一身戎装,军侯打扮,问道:“裴大将军派的援军到了?兄弟在哪个将军手下供职,恕小弟眼拙,怎么从来没见过兄台?” “你们那个什么裴大将军我不知道,救你们的是刘戈刘大将军。本人在半路遇到景将军,景将军便嘱托我们前来搭救栾校尉。” “这么说,潼关军到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栾布心头一松,顿觉全身虚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任由彭良在自己伤口中涂了金创药,简单进行了包扎。 再说仇九,救出栾布后,便与草原四狼过上了招。仇九心忧战局,一出手便毫不容情。天龙剑挥洒开来,削链、截鞭、断剑、崩枪。四招过后,草原四狼兵器尽失,震惊之余,心上生寒,不约而同拨转马头,弃了几百匈奴兵,临阵而逸,自顾逃命去了。仇九也不追赶,在匈奴骑兵中左冲又突,纵横捭阖,匈奴兵一触即溃,莫之能御。那时范进领着五兄弟在战圈外围游曳,伺机用弓箭远距杀敌,那些最为凶悍的匈奴兵,有一半是丧命在五兄弟之手。栾布所领汉军得到生力军相助,如虎添翼,好一通砍瓜切菜,只是顿饭工夫,除几十余匈奴兵逃脱性命外,余者悉数被歼。 这时景将军领着所部返身杀至,与仇九和彭良汇合一处,栾布已另派人送回军营。大家简单寒暄后,向逃逸的匈奴大部队一路追了下去。遍地白雪,其上马蹄印迹清晰,倒不虞失去了目标。 追出三十多里路后,只听前方杀声大震,原来逃跑的匈奴兵被刘戈所率大军迂回堵截,双方已经交上了手。景将军领兵,如猛虎下山,从背后掩杀而至,一个冲击便将匈奴兵冲了个七零八落。前后夹击,匈奴人无力招架,半个时辰不到,便留下一地的人马尸骸,仅有小部仗着马匹精良逃脱了性命。 景将军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刘戈大将军、乐将军、景将军、彭军侯,还有仇九七兄弟依次见过礼后,兵合一处,返回汉军大营。一路上,景将军对仇九青眼有加,问东问西,尤其对仇九的身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仇九不能实说,又不便说谎,只得含糊应对,很是尴尬。 太阳尽山前,大军回营。裴大将军早已得报,领着校尉以上军官前出三里相迎。虽是同级,对刘戈大将军这位汉室宗亲却是执礼甚恭。 皇上早已有旨,两军会合后,依然各将所部人马,但漠北军情,由刘戈主持,裴泓从旁协助。原驻漠北汉军移至城外驻扎,让出达鲁城的军营给新到的潼关军居住。因此,在吃过接风宴,饮罢庆功酒后,刘大将军领兵进驻了达鲁城,仇九等人自然一同跟来。 一晃三天过去了,这三天里,彭军侯军务冗杂,早出晚归,每天与仇九七人连三句话都说不上。仇九七人作为军中客卿,不担杂务,每日只是练功,间或到达鲁城中瞧瞧热闹,散散心,倒是十分清闲自在。 傍晚,七人饭后正在闲话,栾布前来拜访众人。栾布身上伤处虽多,所幸未伤到骨头,将养了几日后,已可勉强行动,便第一时间进城来拜谢救命恩人。七人对这方异域充满好奇,问东问西,栾布一一耐心解答。栾布对仇九相救自己时表现出来的惊人技业非常钦佩,问了很多武道方面的问题,仇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家谈谈说说,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感。栾布告辞前,向仇九转告了景培将军邀请仇九前去作客的口信,且指名只请仇九一人。仇九心中疑惑,但景将军自己是见过的,不像是奸恶之人,便也没有多想,答应了下来。 第144章 叔侄相认 第二日,仇九别了众兄弟,随栾布前来拜访景将军.栾布到了大营,便将仇九交由亲兵带领,自己返回了住处。 “令将军,景将军,仇少侠请来了。”亲兵在帐外报告。 话音刚落,毡帘启处,景将军出现在帐内,伸手相肃:“仇少侠快快请进!” 仇九微笑颔首,迈步入帐。只见景将军身后尚站立一彪形大汉,连鬓钢须,重眉环眼,正一眨不眨地瞧在自己脸上。 三人落座,彪形大汉居中,景将军和仇九侧陪。等亲兵奉上茶来,彪形大汉吩咐亲兵帐外守候。景将军向仇九道:“今日多亏仇少侠仗义出手,救了汉军一千多条性命,此恩此德,天高地厚,本将军先代众位将士谢过仇少侠。”说完离座,向仇九一揖到地。 仇九慌忙起身,还礼不迭,道:“将军言重了,晚辈身为大汉子民,做这点末微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二位将军听罢仇九一席话,相视一笑,均面露赞许。 景培道:“少侠真义士也!来来来,大家彼此认识认识。敝人姓景,名培,被人谬称一声‘锦毛狸’。这位是景某的五哥,人称‘黑虎将’的令北将军。哈哈,就因为五哥打仗凶猛,人又生的黑了点,人家才送了他这么个绰号。” 仇九猛听得“景培,令北”几字,心头狂震。当年父亲张世卿在向仇九交待后事时,曾交给仇九一张小羊皮纸,上面记载了父亲其余九个结拜兄弟的名字,四五年来,仇九不时翻看,对上面的名字早已稔熟于胸。此番北来,就是为找到父亲当年的结拜兄弟,以打听当年张家满门被害的内情。真是上天保佑,没想到甫一到这里,第一个遇到的,竟就是父亲当年的结拜兄弟。 “小兄弟初到漠北,便退强敌、救栾布、击匈奴,立下大功,当真是可喜可贺!我和令将军本该登门致谢的,但军务冗杂,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小兄弟见谅。”看到仇九忡怔不语,景培又客套了几句。 仇九在心里不住念叨“令北,景培”的名字,对景培后来说的话,根本没听到耳里。“令北,景培?这不是五叔和七叔吗?”出于谨慎,仇九颤声问道:“景将军,刚才听你称令将军为五哥,不知你们的大哥是谁?” “我们的大哥……大哥,他失踪了!”景培边说边观察仇九的反应。仇九的音容相貌,与父亲张世卿年青时毫无二致。景培初见仇九时,仿佛见到了年青时的大哥,深感震惊之余,就已经怀疑仇九乃大哥之后。回来后与令北一说,二人心急,一俟栾布伤情稍愈,即差他将仇九单独请来,想亲自证实一番,故此先用言语试探。 漠北、将军、姓名、兄弟、失踪……抽丝剥蚕,迷雾一层层散去,真相即将揭晓,仇九几乎难以自持,仍强自克制,执着于最后一个问题:“那,那,两位的大哥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自仇九口中问出,相当不礼貌,且有以下犯上之嫌,但仇九还是问出了第二遍。 令、景二人对仇九言词中的不敬丝毫没有留意,一副心思完全放在查证大哥后人上。景培道:“我们的大哥,姓张,名世卿,十六年前,遭奸人陷害,就此失踪了。” 终于得到了印证! 仇九为避仇家,一直隐名埋姓,此次远来漠北,万里寻亲,终于见到了父亲生前的结拜兄弟,如见亲颜,一时间悲喜交集,再无顾虑,“扑嗵”一声在二位叔叔面前脆了下来,语带哭腔:“令叔叔,景叔叔,小子仇九,先父名讳正是张世卿。” 别说仇九情绪激动,令、景二人得仇九亲承后又如何能够自持?令北一拍大脑袋:“姥姥个熊,不是说大哥的儿子也被害了吗?怎么像做梦似的?来来来,孩子,快过来让五叔好好瞧瞧。” “真像真像,虎父无犬子啊!居然能以一敌四,把匈奴高手都打败了,哈哈,好好!好贤侄,我那大哥在哪里?如今可好?”令北粗犷豪迈,没注意到仇九刚才是以“先父”称呼自己的爹的。 “四年前,父亲大人已经被仇人杀害了。” 景培脑子灵光,刚才在仇九言语中听到“先父”二字,心中突突狂跳,已然感到不妥,如今再听仇九亲口说出来,大喊一声:“大哥!” 再看令北,环眼圆睁,血脉贲张,身子摇摇欲坠,喃喃“大哥”不止。仇九双目含泪,强忍着不哭。 当年大哥被押解京师时,九弟麻元、十弟凌飞先行赴京师打探消息。令景二人事后得知,九弟和幺弟打听到包括大将军张达在内的张家满门已悉数遇害,知道若大哥张世卿被押解回京,必然不能幸免,因此出手劫了囚车,救出了大哥。大哥从此隐名埋姓,遁入江湖。众兄弟一直以为大哥尚在人世,没想到十五年前那一别,竟成永诀,如何能不伤心欲绝? 好大一会儿,令、景二人情绪才稍稍平复。令北问道:“我那大哥是怎么死的,被何人所害?” 仇九实在不愿重提那段惨痛的往事,却又不能不说,边哽咽边断断续续的讲了一遍。 令、景二人只听得双目赤红,睚眦俱裂。“咚,咔嚓”两声,令北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狠一拳砸下,把木几拦腰砸断,木屑四飞。“我日他姥姥!好你个汪贼,好你个阉儿!竟敢对一个抗倭功臣下此毒手,如此朝廷,保它做甚!七弟,明日咱哥俩就辞了这破将军,给大哥报仇去。” 景培心中也是愤怒难捺,但性子毕竟不似五哥暴躁,拍拍令北的肩,劝到:“五哥稍安毋躁,过去现在,很多事扑朔迷离,尚需从长计议,细查详勘,不然如何报仇,又找哪个去报?况且,老九,老幺生死不明,我们怎么离得开?” “哥哥是被气糊涂了。七弟,五哥是个粗人,脑子里想不了东西。贤侄此番前来,就是要打听咱大哥父子遇害一事,待会你把这些年来发生的蹊跷事同侄儿好好说说。” 景培乍听得大哥身亡,心思凌乱,虽觉大哥姓张,后人却姓仇,甚是不妥,却也无暇相询。直到此时,大家情绪渐渐平复,才问道:“小贤侄,为何你没有跟我大哥的姓?” 仇九把当年父亲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向二位叔叔重新复述了一遍,当说到那句“仇人尽诛!‘仇’就是九,你也才可恢复张姓”时,言犹在耳,父子却已是阴阳两隔,再难相见,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令、景二人咬牙切齿,在一旁陪着默默垂泪收敛了一下悲伤之情,仇九向两位叔叔问起当年爷爷和爹爹被陷害的内幕。 景培道:“想当年,这件案子的确扑朔迷离,有诸多耐人寻味之处。大哥父子久戍边陲,将士拥戴,战功赫赫,官声一向很好,圣上倚为漠北屏障。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沦为阶下囚,不审不问,你爷爷赴京面圣的第二日即遭杀害,如此草率处斩一国之栋梁,这其中必有奸人作梗使坏。当年圣上召你爷爷赴京师,是以商讨军机大事的名义,但三皇叔遣人远赴漠北向你爷爷示警,希望你爷爷抗旨,只不过你爷爷自信清者自清,决意赴京,慷慨赴难,这说明三皇叔,也就是当时的大司马是知道部分内情的。还有,你爷爷被害,你爹爹失踪后,将士哗然,军心浮动,圣上派人安抚,竟给张家父子捏造了个勾结匈奴,图谋叛国的罪名,还出示了你爷爷与匈奴之间的往来信件做为罪证。哼哼,张达大将军与匈奴打了十几年的仗,死在你爷爷,你爹爹手上的匈奴人积骨盈山,彼此早已将对方视如寇仇,直欲噬其肉,喝其血,勾结之辞,哪个能信?可是那些往来信件上,七叔曾亲眼所见,字迹却又的确是出自你爷爷之手,这件事,当真诡异。” 令北道:“姥姥个熊的,张大将军和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兄弟清楚的很,怎么可能做出勾结匈奴的事?打死我老令都不信,定是有小人栽脏陷害。” 从景培之口,仇九第一次听说了爷爷和爹爹当年被害的罪名,出声问道:“勾结匈奴?晚辈怎么从没听我爹提起过?” 景培道:“当年你爷爷被圣旨招回京师,你爹爹被押解赴京时,钦差并未宣示罪名。那所谓的勾结匈奴的罪名是你爷爷被害之后,朝廷为稳定军心,不得已才宣布的。你爹爹半路被救,如何能知?” 令北挥拳狠狠砸在几上,茶水四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唉!自大哥出事后,什么都不顺了,当年的十兄弟,如今只剩四人了,败仗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姥姥个熊的,一晃十几年了,每天都好像在做噩梦似的。” “小侄只有四个叔叔了?其他叔叔呢?那另外两个叔叔又是谁,现在哪里?”十兄弟仅余其四?仇九大惊。 第145章 波谲云诡 仇九问起父亲当年的十兄弟,戳到了令北的痛处,未言先叹:“唉!姥姥个熊的,这些伤心事,真不愿提它,七弟,还是你来说吧.” 静默,景培垂首不语,足有十息工夫,才抬头道:“我们十兄弟中,大哥被奸人所害,老三、老六、老八战死,老九、老幺失踪,生死难料。如今算来,可不就剩四个了。另外二个,一个是我们的四哥,姓裴名泓,如今做到了大将军,统领漠北军政……” “姥姥个熊的,休说你令叔叔背后议论兄弟,这个四哥,的确有些不地道。官做大了,人也变了,我们兄弟想去看看他,十次倒有十次被亲兵挡下,偶尔见了,也是架子十足,寒着张脸,爱搭不理的,完全忘了兄弟情义。这且不提,关键是这仗打的那叫一个臭哇,若不是老四瞎指挥,三哥他们怎么会死?姥姥个熊的,若不是念在兄弟情义上,我老令手撕了他!”听到裴泓二字,令北忍不住插言,话中火气不小。 令北对裴泓的称呼,从四哥,到老四,再到以他字相称,可见其对三个兄弟战死这件事多么耿耿于怀,事过多年,始终难以释怀。 景培等五哥情绪稍稍平复后,续道:“还有一个就是二哥余江了。当年大哥被人陷害,在押解京师途中,被九弟十弟救下,就此归隐,从此杳无音信,就连我们几个兄弟也是不知去向。二哥余江思念大哥,又担心大哥安危,干脆从军中退役,去寻找大哥的下落。后来二哥传得信来,说是一连几年,几乎访遍了天南海北,却毫无大哥音信。再后来,听说二哥举族迁到滇南,在那里定居下来。十几年来,我们兄弟一南一北,相隔遥遥,与二哥竟是再无缘见得一面。唉!也不知我那二哥如今咋样,小弟实在挂念。” 提到二叔余江,仇九刚想说话,却听令北道:“姥姥个熊的,若不是为寻找失踪的九弟,幺弟,我和你七叔叔早已学你二叔,告老还乡了。” 仇九揣摸令北话中意思,心中一动,问道:“令叔叔,九叔和幺叔难道是在漠北打仗时失踪的?” “在漠北失踪不假,却不是打仗时失踪的。据人讲,你那二位叔叔是在救了大哥返回漠北后,在军营中失踪的。这事,也太蹊跷了,我和你景叔叔一直怀疑军中有匈奴的奸细,可查来查去这么多年,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熊个姥姥的,若让老子查出哪个是内鬼,老子活剥了他的皮!”令北话中带出的火气丝毫不见消减。 仇九道:“没想到我爹当年的兄弟,风雨飘零,竟只剩下四位叔叔了。对了,二位叔叔,小侄已经见到余叔叔了。” “哦……贤侄见着余二哥了?快说说,快说说!二哥如今怎么样?”二人思念兄弟心切,不住口的追问。 仇九当即把巧遇余江,得二叔相助救出钟爷爷,后与余童避祸鹰崖,自此与二叔分别一事,原原本本向二位叔叔讲了一遍。 二人听得二哥安好,且救了大哥的儿子,都甚感心慰。令北道:“七弟,咱哥俩将来退役了,就找二哥去,好不好?” 景培笑道:“好!咱们仨兄弟就到龙霖隐居的那道鹰崖,每日坐在龙霖做的那座树亭下,在那张树桌上饮酒,岂不快哉!” “好好!龙霖那家伙对咱们兄弟冷颜冷面的,没想到对咱们这侄儿可倒真是不错。从前五哥瞧他挺不顺眼的,哈哈,算了算了,看在贤侄的份儿上,五哥不再与他计较了。” 接下来,令景二人又问了问仇九逃出山来后,这些年的经历,对仇九所遭所遇又是庆幸,又是唏嘘。 不知不觉,叔侄三人已唠了将近二个时辰。令北腹中一阵“咕咕”响动,景培看看屋中的沙漏,讶声道:“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到戌时末了,贤侄饿坏了吧?” 令将军高声道:“来人!”“将军有何吩咐?”“准备三个人的饭菜,就送到这里,要快!”“诺!” 待亲兵去后,景培道:“贤侄今晚就在这里安歇,明日再回城中,咱们叔侄好好唠唠。” 等饭菜的工夫,仇九道:“余二叔的儿子余童,力大无穷,使一双大铜锤,恰好与侄儿同庚,已经与小侄结拜了兄弟。” 令、景二人既喜不自禁,又感慨良多,景培拊掌而笑:“长江后lang推前lang,一lang更比一lang强。好,好,太好了!五哥呀,咱哥俩该让位了。” 叔侄唠着话,亲兵一掀毡帘,送来了饭菜。三个人重新换了个新条几,摆上饭菜,团坐吃饭。令北往嘴里放一块肥羊肉,边嚼边道:“七弟,你再说说栾布那小子是如何夸咱们仇九贤侄的,五哥我怎么听都不过赢。” “五哥,再讲就第三回了,有完没完啊?”见令北瞪眼,景培妥协,“栾布那小子说道:今日末将以一敌四,草原四狼可不是庸手,末将只有招架之功,没过得几招,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这时恰好仇九赶到,末将这才逃过一劫。那时候末将已迷惑了,也不知如何被仇九救了出来。仇九把末将交给彭军侯后,单挑四原四狼。听我手下的兄弟们说,不过数招,仇九兄就将敌人的兵器都打落在地。草原四狼见势不妙,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唉!仇九兄弟年纪轻轻,看上去比我还要年少几岁,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末将实在惭愧。”景培仿着栾布的口气,鹦鹉学舌,学得惟妙惟肖。 仇九和令北二人莞尔,景培却神色一敛,道:“贤侄,你三叔、六叔、八叔,就是丧命在这四头恶狼之手。” 令北一拍大腿:“可惜了可惜了!竟让他们跑了!当年我们哥俩将匈奴人一路驱逐于唐努乌拉山以北后,曾组织了支捕狼队,在他们经常出没的区域搜寻他们,谁知他们比狐狸还狡猾,找了一个月连根狼毛也没见到。没想到这次竟又冒出来了,七弟,他们很可能是冲你来的。” “小弟也是这么想,似乎他们每次出手,都是冲我们兄弟来的,目标明确,让人不寒而栗。” 仇九深自后悔,早知道“草原四狼”作恶多端,当时就该下手将他们除了,尚未说话,却被景培接下来的话惊出了一声冷汗。 “小弟这几年苦苦思索,怎么汉军里就像有‘草原四狼’的眼睛一样,难道我们兄弟什么时候领兵出征,他们都能瞧得见?” 令北脸色铁青,不发一言。仇九初到漠北大营,深感漠北汉军中波谲云诡,心中暗想:“看来以后还是得慎言慎行,慢慢观察啊。” 理了理心绪,为二位叔叔斟满酒,道:“小侄既然来到了这里,明天是不是该去拜见拜见裴四叔?” 令北闷声喝酒,仿佛没听到似的。景培沉吟不语,想起这些年发生的种种蹊跷之事,又想到栾布曾告诫过自己,说是四哥身边可能埋有匈奴奸细。在这种晦暗难明的情况下,仇九身份特殊,还是保密为好。 思虑到此,景培道:“依我看来,目前还是不见为好,更不能透露仇九贤侄的真实身份。” 仇九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景培,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讲。 景培接着道:“昨天与匈奴一战,其中发生的一些事,实在是令人费解。” 仇九不明白,本来说着是否参见裴四波,景培好端端的为何扯起昨天那场仗来。 “当时,我发现匈奴人有埋伏后,就派郝副将回营向裴大将军救援,以期对匈奴人形成反包围,全歼来犯之敌。栾布那小子机警得很,在做了一番分析后,判断裴将军身边很可能埋有匈奴人的奸细,而派出求援的郝副将也很可能会被人在半路劫杀。当时我也是半信半疑,可没想到当我去向裴大将军交令时,裴大将军却说从未见过郝副将。我随后派人沿途寻找,郝副将却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踪影全无。” 仇九和令北听得毛骨悚然!二人心中都明白,郝副将于求援路上被劫杀这件事,太过耐人寻味,从中透露出诸多信息。 第一,有人预先在郝副将求援的路上设下了埋伏,这说明奸细预先就知道匈奴人会伏击景将军,而景将军也必然会派人回营搬取援军。第二,伏击郝副将的地点,完全在大汉军队掌控区域内,匈奴人既不熟悉地形,也很难潜入这么深,有条件实施的,只能是汉军中的奸细。第三,汉军何时出动,由谁统兵、兵马数量、出征地点,这些都是军事机密,寻常人不可能知道。而匈奴人从撒出千人诱饵,到以五倍力量设伏景将军,再到截杀郝副将。这一切,不仅需要计算周密,更主要的是,必须能根据准确情报提前做出预判。这就意味着汉军内确有奸细,而且奸细地位很高,至少是能接触到军方最高机密,并能影响裴大将军决策的心腹之人。第四,匈奴实施此次行动的目标,绝非二千汉军,而是景将军。但即便匈奴人将景将军视为生死寇仇,那么景将军真有那么大的军事价值,值得匈奴**费周章,不惜损兵折将也要誓取景将军性命吗?如果不是,那么又是谁对景将军恨之入骨?又或者说,是谁对当年的十兄弟恨之入骨? 第146章 不入虎穴,难得虎子 “姥姥个熊的!老四怎么搞的,身边埋伏着奸细都不知道?七弟,既然这个奸细这么恨你,那你想想看,平时谁最恨你,是哪个恨不得咱们十兄弟全死喽!”令北又是一掌大力拍在条几上,全不顾泼洒四溅的茶水. 景培觉得五哥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在心中把大将军身边的人细细过了一遍,良久,苦笑着摇头道:“五哥,小弟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敬君子而远小人,对那些看不上眼的,外表的礼数总还要维持的。思来想去,也并没有哪个特别记仇结冤的。况且,这种事,干系重大,没有确凿证据,怎可妄下断言?” 令北抚抚前额:“是啊,不该呀,七弟温文尔雅,礼数周全,不该有人想害你呀,难道就是因为你是十兄弟之一?姥姥个熊的,真他奶的邪性。” “七叔叔,刚才听你说,景校尉也是经过一番推敲,才判定汉军中伏有奸细的,不知景校尉是如何推断的?”仇九对漠北汉军的情况知之甚少,听二位叔叔分析来分析去,听得一头雾水。 “对对,七弟你说说,也许从中能找出点线索。” “斜坡屯村小财薄,又居于汉军防线腹地,匈奴人甘冒风险,选择这么一个价值不大的目标,本身就有问题。待双方接战,匈奴人退去时,并不显慌乱,始终与汉军保持若即若离,明显是想引诱汉军进入伏击圈。栾布说,如此处心积虑,在汉军腹地投入重兵,其目标显然不是区区两千汉军,而是我本人。然后他又提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他们又如何能提前知晓是本将军领兵,而在此处设伏?第二个是:他们如此有恃无恐,又有何依仗?在栾布问出这两个问题后,那时我已经断定,匈奴人在汉军中有内应,除此没有别的解释可以说的通。” 景培接着道:“仇九侄儿身份特殊,害死张家父子的仇家根基庞大,触角甚多,若让他们知道大哥的儿子已到军中,我们这个侄儿恐有性命之忧。既然我们怀疑四哥身边有奸细,就不得不防,绝不能让奸细获悉了贤侄的真实身份。所以,依我看来,仇九的身份,还是暂时瞒着四哥为好。” 仇九脑中嗡嗡作响,千辛万苦到了汉军大营,又遇着了父亲的结拜兄弟,原本一身轻松,没想到这里的局面如此诡异,隐隐有坐到火山口上的感觉。 景培见仇九眉头深锁,表情凝重,将几上的羊肉干,葡萄干往仇九面前推了推:“贤侄不用太过忧虑,有你两位叔叔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来,先用点果肉。”又举起面前酒杯,“五哥,贤侄,咱叔侄三个走一杯。” 仇九一饮而尽,抓了块肉干放进嘴里大嚼,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就听景培接着道:“别嫌七叔唠叨,贤侄刚到这里,有些话今天若不说透,恐会误了大事。贤侄最好为自己准备一套假身份,而且我们叔侄不宜多见面。” 一直沉默不语的令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用力在桌上一墩,抱怨道:“熊个姥姥的,好端端的事,非逼得人搞的这般曲里拐弯的,憋屈!” 铜质的酒樽重重落在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恰此时,军营中响起报更的鼓声。 景培讶然道:“哎呀,这天都快亮了!贤侄,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我张家获罪的起因是与匈奴人互通信件,我想去匈奴人的大本营去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真相。” 此路凶险万分!景培想劝阻,看了看仇九坚毅的表情,想想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得作罢。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七叔这里有几条建议,不知贤侄愿不愿听?” “七叔请讲!” “第一,每年的深秋、冬季、初春,北地极寒,积雪盈腰,孤身深入,不仅生存是个大问题,而且极易被人发现,所以,最好是晚春、夏初而入,中秋即返。第二,匈奴人虽凶悍,却极为好客,若你是个匈奴人,走到哪里都不愁吃住。但要想扮成匈奴人,语言是必过的一关。汉人与匈奴人生死之仇,陌生的汉人进入匈奴腹地,几乎寸步难行,所以在去之前,最好能学会说匈奴语。汉军与匈奴打了这么多年仗,倒不缺懂匈奴语的人,明日七叔给你找一个教授匈奴语的老师。第三,漠北地广人稀,到处是戈壁沙漠,想要深入腹地,若没有向导引路,必须熟知当地地理。贤侄如果要去的话,算算还有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里,必须先过了语言和地理关,否则切不可行!” 仇九欠身一躬:“谢谢七叔指点。” 景培道:“我和你令北叔虽忝居将军,但在这方面,能帮到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一切还得靠贤侄自己小心才是。” 仇九再谢,令北道:“天将放亮,贤侄既然得隐瞒身份,白天走有些不妥,莫如现在就回达鲁城吧。” 仇九和景培二人皆以为然,令北着人请栾布过来送仇九出营。 回到达鲁城,仇九向范进和五兄弟介绍了叔侄相认的情况,并把期间谈到的种种蹊跷事分说了一遍。大家原先还在奇怪,为何令景二人单独请仇九一人,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叔侄相认,此次漠北之行的第一个目的已基本达成,接下来就是探查真相了。 范进道:“看来深入虎穴一事势在必为了,大哥有何打算?” 仇九道:“我考虑了很多,届时准备只身前往,兄弟们守在这里,等我归来。” “不行不行!大哥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们兄弟同去,到时也好有个照应。”王火急忙出言阻止,其他四兄弟同声符和。 范进略一沉吟,道:“大哥所虑甚为妥当。大哥此去,是暗中进行调查,我们都去了,目标太明显,不好隐避,反而会帮了倒忙。大哥要万事小心才是。” “大哥大仇未报,不会轻易死的。况且……” 仇九话未说完,五兄弟“呸呸”声不止:“快收回去,快收回去!那个字说不得的。” 吴王山中凶猛的食肉动物众多,猎人多有丧命的,因而有很多忌口,比如“死”呀,“咬”之类的,得用别的字代替。这个五兄弟打小便懂得,后来慢慢的不太在乎这个了,只不过关心则乱,论到大哥这里便又讲究上了。 仇九淡淡一笑,接着道:“况且,离出发还有小半年时间,这段时间只要准备工作做的充分些,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就放心吧。” 范进道:“也只好这样了。”口风一转,“大哥,不是三弟疑心重,刚才听你说起在漠北发生的种种怪事,似乎都与你那裴四叔脱不开干系。就拿前几天那场战事来说,据栾校尉讲,裴将军当时传令各部,未得大将军令,不得擅自出兵,以免中了匈奴人的埋伏。所以,尽管很多汉军都看到了匈奴人的三支求援信号箭,但没有收到命令,就是不敢出兵。大哥,你不觉得这道命令同样很蹊跷吗?” 仇九半晌没有说话,从感情上讲,他实不愿把裴泓裴四叔往坏处想,但在理智上,却又不得不承认范进说的是对的。 “不过,世事难料,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还只是猜测。这件事,大哥暂时不宜多想,一切以潜入匈奴腹地这件事为主。咱们慢慢观察吧,小弟相信,是非真相,终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范进看出仇九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出言安慰道。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非常忙碌,仇九恨不能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省下来。五更便起来练功,接下来用一天的时间跟着七叔派来的匈奴通学习匈奴语、匈奴人的风俗习惯、匈奴腹地的地理知识,中间还要再练一段时间的马术,晚饭后,仇九再修炼一段时间武功,只到子时方去就寝。除了吃饭睡觉,虽然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但仇九内功深厚,倒没觉得十分疲累,只是苦恼于每天几乎连与兄弟们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段时间以来,栾布和彭良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看望,每次都只是远远看着仇九学习练功,与范进几个小声说说话,便告辞离去。身具异体、任督畅通,兼之服用了血灵芝和五须吴王参,仇九内功修为突飞猛进,前段时间就已突破帅级,正向天级迈进,意念探测随之水涨船高,因此即便不是有意放出意念探测,对于栾布和彭良二人的不时造访,依然清楚的很,只不过分身乏术,不便出面应酬罢了。 也许是受了重创,需要休养,又或者是因刘戈援兵的到来,总之斜坡屯一战后,匈奴人就好像平空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对汉军防守的边线发动过骚扰,双方又恢复了从前“猫冬”罢战的默契。 第147章 《雷篇》 前线无战事,仇九又是客卿身份,自然是心无旁鹜,只专心于学习和练功,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范进等人见大哥如此刻苦,也是勤练不辍。 “几多盘桓不忍去,欲想见时总成空。”仇九演完第五层《风篇》,缓缓收势,却未像往常一样还剑入鞘。仇九检视体内,经脉丹田中元气汹涌激荡,蠢蠢欲动。又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仇九回想着龙前辈之内功高低与天龙剑谱层级相辅相成的话,天龙剑一引,“元来如潮潮逐天,云华似锦锦生烟。”第六层《雷篇》前两式沛然而出。接下来,“江河震颤日月隐,风景浑不似从前。灵台高筑好点兵,再祭长虹刺苍穹。御使天兵驱雷电,虎啸龙吟好神仙。”剩余六式一口气使出。仇九内功底子深厚,练完第六层全部八式,并没有遇到从前学习新招时那种艰涩之感,只是,似乎缺少了那么一点点气势。仇九盘膝而坐,口中默念,心中默思《雷篇》剑诀。 元来如潮潮逐天,云华似锦锦生烟。 江河震颤日月隐,风景浑不似从前。 灵台高筑好点兵,再祭长虹刺苍穹。 御使天兵驱雷电,虎啸龙吟好神仙。 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有新感悟,每次却都差了那么一点点火候。仇九不再执着,向隔壁院中修炼的范进传音入秘道:“三弟,请过来一趟。” 范进闻声而来,在仇九身边盘膝坐定,问道:“大哥,怎么了?” “帮大哥参详参详。”仇九将《天龙剑谱》递到范进手上,指点着《雷篇》剑诀道。 范进埋头剑谱,陷入深思,仇九也不打扰,五心朝天,修炼起了内功。良久,范进抬起头来,先叫了声“大哥”,待仇九从修炼中回过神来,才接着道:“大哥是不是觉得这套剑术使出来后气势不足?” “正是,我觉得毛病大概就出在对剑诀参悟不够透彻上,所以才请三弟过来指教一二。”仇九暗自赞叹范进才学横溢,犹如神医把脉,一搭手便知病症之所在。 “指教不敢,不过所谓当局者迷,三弟作为旁观者,看问题比大哥更清楚罢了,却也不一定对。此篇名雷,剑式所出,自然会威如奔雷,但威从何来,则必须有一个蓄势的过程,我想这个道理大哥是明白的。小弟先对整套剑诀通解一遍,供大哥做参考。” “元来如潮潮逐天,云华似锦锦生烟。元为初始,此处当指元气,是衍生一切有形无形之质的发端。因此这句剑诀的意思应该是说,要运转全身元气,直至如lang潮涌,似云遮天,为形成惊天撼地之雷创造条件,打好基础。第二句,江河震颤日月隐,风景浑不似从前。一个武者,就像大哥这样的,如果内功足够深厚,元气之凝聚时,必然会令天地色变,就像乌云压顶,对手哪里还可能再有风和日丽之感?第三句,灵台高筑好点兵,再祭长虹刺苍穹。灵台自然是指心境,要有一种居高临下,舍我其谁的气势,而长虹当指天龙剑,元气加持在天龙剑上,就好像让剑浴火重生一般,威力大增,连苍穹都可刺破。第四句,御使天兵驱雷电,虎啸龙吟好神仙。天龙剑是用天降陨铁所铸,所以天兵本就是天龙剑的代称。前六式使完,到第七式,正是元气盈沛之时,当然会剑气如长虹似闪电,伴有风雷之声,那虎啸龙吟四字亦可做同解。大哥试想,此时天龙剑使出来,威势赫赫,惊天骇地,岂是凡人所能为?大哥不被人当成神仙又能当成什么?” 仇九听得心头火热,起身一揖到地:“多谢三弟!”这是仇九第二次因得范进指点修炼天龙剑而深揖致谢了。 范进知道仇九此时技痒难耐,连连摆手:“大哥见外了,没事的话小弟先去忙了。” 仇九点头,待范进离开后,凝神、运气、蓄势,天龙剑出。元如潮涌、云华锦烟、天地震颤、风云突变、灵台点兵、长虹破日、奔雷掣电、虎啸龙吟,《雷篇》八式一气呵成,出招越来越快,威势越来越盛,一遍又一遍。仇九酣畅淋漓,物我两忘。 收势,缓舒一口气,仇九还剑入鞘,蓦然听得周围掌声和嗷嗷叫好声响成一片。原来是仇九演练《雷篇》时,弄出好大的动静,把范进和五兄弟都吸引了过来,远远的观场,直到仇九收势才敢出声喝彩。 “大哥,你可真厉害,那剑气霍霍的,有半尺多长呢!” “谁说的,快一尺了!” “哎呀大哥你是不知道哇,刚才天都暗下来了,这把天龙剑舞动时,又是鸣叫又是冒光的,就像打雷闪电一样。” “大哥,那些树算是倒了霉了,你看看,都快被天龙剑削成秃子了。” 仇九低头一瞧,见地上铺了一层断枝碎叶,原来是生长在院中白桦树,那些靠得近的枝杈,受剑气所及,被绞成了一地碎屑。 王金腆脸过来,道:“恭喜大哥功成!是不是该请客了。” 仇九哈哈大笑:“见到你们几个一副谄媚的样子,大哥就知道没好事。哈哈,没问题!叫齐了栾校尉和彭军侯,咱们兄弟也去达鲁城乐乐去。” 学习匈奴人的语言风俗,地理特点,前两天就已告一段落。出发前,又学会了《雷篇》,实力更进一层,等于是为匈奴王庭一行的成功又加了层保险,仇九自然高兴。而且这段时间自己忙于准备北行,的确也怠慢了众兄弟,尤其是栾布和彭良二人,所以王金的提议正合心意。 栾、彭二人请了假,与仇九等人聚齐。好像是为众兄弟助兴一般,这天万里无云,阳光和煦,在冬季的漠北算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包括驻扎在城内的汉军,达鲁城约有七八万人口,在漠北也算大镇了。众人进得城来,只见屋顶、树上顶着白色的伞盖,到处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屋檐下垂挂着粗大的冰棱。洁净的街景和清冽的空气让九个人精神大振,一边闲谈一边欣赏街景。 到漠北后,仇九忙于自己的事,与栾布鲜少接触,此时与栾布并肩而行,便问道:“不知栾兄是哪里人氏,如何到了这里?” 栾布并没急于回答,先是抬脚踢散了一坨雪,略加沉吟,方道:“往事不堪回首啊,若不是仇兄问起,小弟倒快把过去那些伤心事忘记了。小弟祖籍辽东,十五岁那年,家乡闹马匪,马匪将小弟家的财产劫掠一空后,又放火将房屋烧成了一片白地。可恨的时,土匪竟将小弟全家十余口人反锁在屋内,全部活活烧死。当时小弟因外出,才侥幸逃过了一命。那以后,小弟参加了朝廷的剿匪部队。土匪被剿灭后,小弟随部队辗转到了这里,开始跟着景将军做事,一晃就五六年了。” “对不起啊,勾起你的伤心事了。”这段往事,铭心刻骨,栾布只是刻意回避,又如何能够忘记?仇九心中歉然。 “这都是命,这么多年了,小弟早已看开了。” “小弟初来乍到,还请栾兄介绍介绍漠北的风土人情。”仇九想转移下栾布的注意力。 “漠北地广人稀,戈壁、沙漠、草原、雪山,处处皆景。仇兄来得不巧,现在正值冬季,满眼瞧去只有皑皑白雪,若是在夏季,茫茫雪山、青青草海、湛蓝长空、清澈湖水,还有一望无际,让人心胸为之开阔的戈壁和沙漠,真是美的很啊。也因此,很多武林名宿才会选择在这里或定居,或开宗立派,比如长白派、天山派,都选在这里开宗立派。”这段话说完,栾布脸色果然好了很多。 “我听说,天山派上下被蛊毒宗下毒后,已不复存在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仇九对“天山派”几个字格外敏感,听栾布提及,自然想多打听点消息。 “小弟戎马之人,与江湖人士接触不多,只听人说,天山派好像还有人主持,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栾布的介绍,与青城派万长老所讲的差不多,并没提供更多的信息,仇九暗忖,待家仇得报,好歹也得去天山派瞧瞧,为先师做点事情。 栾布见仇九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仇九兄,要小弟接着说吗?” 仇九歉然道:“哦……对不起,想起不想干的事了,栾兄请讲。” “漠北地域广大,以匈奴和突厥人为主,从这里往北,极远处有一大湖,名曰‘北海’,是匈奴人的大后方。匈奴人是游牧民族,临水而居,逐草而牧,天性凶悍好斗,时常袭扰边境上的汉人。所以漠北的汉**都集中在达鲁城中居住,人数虽不太多,却是鱼龙混杂,复杂的很。”栾布知道仇九要去匈奴王庭,有意多向仇九说说这里的情况。 “达鲁城很复杂吗?栾兄,这是为何?”范进求知欲强,喜欢刨根问底。 第148章 人傻钱多的范进 “范兄有所不知,这里的汉**致可以分为五类人.第一类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和随军家属;第二类是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或定居,或修炼,或游弋至此的内地武者;第三类是到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躲避官府通缉的大盗、杀人犯、遭查办的官员之类的人;第四类是被朝廷流放到这里的犯人;第五类则是来此冒险求财,或被生计所迫流lang到这里的人。范兄请想,除第一类还算是心中装有律法的百姓良民外,其余四类,哪一个是善茬?这些人聚焦到一齐,哪能够天下太平?因此,这里的人,为求自何,大都身具武功,且奸巧圆滑,老于世故。” 范进扭头向后面的五兄弟吩咐道:“听到没有,达鲁城鱼龙混杂,你们可别到处招惹事端。” “三哥你也太谨慎了,招惹事端怎么了!有大哥罩着,还有栾校尉兜着,难道谁还敢惹咱们不成?”难怪王火硬气,兄弟九人,锦衣华服,器宇轩昂,浩浩荡荡,路人为之侧目,五兄弟打出娘胎里出来,就数今天最是趾高气扬。 范进一瞪眼:“你们最好记住,我们来漠北是帮大哥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哪个敢添乱,小心三哥回去收拾他。” “范三哥,别总拿着鸡毛当令箭,也别总从门缝里瞧人。”王火丢下这句话,在范进瞪眼过来之前,躲到队伍末尾,扮了个鬼脸。听三哥口气,自己五兄弟好像惹祸精似的,王火自然不服。 说话间,已来到达鲁城正街。酒肆、药铺、客栈、茶馆、当铺、铁匠铺,各色店铺,一街两溜,排了个满满登登。街上各色行人或着兽皮,或穿棉袄,或锦衣冠带,或破衣烂衫,摩肩接踵,挨挨挤挤,倒也十分热闹。众人对这方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城颇感好奇,两只眼睛好像不够用似的,见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热闹。 众人跟在栾布身后,穿街过巷,来到一个直径有十来丈的巨大圆形建筑前。栾布对众兄弟道:“里面是较武场,那些受生活所迫,走投无路的武人,就来这里比拼技艺,混口饭吃,其中倒也不乏好手。大家要不要进去瞧瞧?”众人都是习武之人,对比武之类的事情自然兴致很高,闻言皆有些迫不急待,都想进去看看热闹。 把守入口的仆役躬身问道:“栾校尉,是哪阵香风把你老吹来了?里面有甲字号包厢、乙字号包厢和散座,不知栾校尉今天坐哪里?” 看得出,栾布是这里的常客,连守门的都认识栾布道:“当然是甲字号的。” “甲字号的分大间,中间和小间三种,列位人数不少,买个大间吧。” “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这还用问吗?就大间的!” 栾布付了银钱,由仆役领着进了较武场。较武场四周为看台,看台上视线开阔的位置建有包厢,除此之外就是用石头垒成的散坐。看台之下,较武场正中,是五丈宽窄的圆形比武场地。 众人所在包厢,正对着较武场地的一面,开有长条形看窗,窗上挂有软帘,可随意收放。窗前设长几,几上摆了干果、瓜子、肉干之类小吃。大概是担心观众酒后滋事,较武场内只提供茶饮,不供水酒。众人落座,仆役奉上茶水,大家一边品茶点,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比武开场。 一通锣响,栾布将窗帘拉开,大家望过去,只见一皂袍男子,站在场地正中的木台上,手举一椎筒形喇叭,正在喊话。 “列位看官,接下来的一场,由红方----飞天蜈蚣侯甲,对阵黑方----金毛熊乌乙。较武马上开始,大伙抓紧押注哇!”司仪废话不多,说完这几句即退出了场地,杂役上来撤去木台。 彭良奇道:“这也太简单了吧,怎么也该介绍介绍出场双方的身家背景,武功路数吧?” 栾布笑道:“彭军侯有所不知,在达鲁城,因为很多人是到这里躲避官府的罪犯,所以大家对各自的身份特别敏感,彼此决不打听。刚才司仪介绍的人名和外号其实也是由参赛人临时编的,什么‘侯甲,乌乙,飞天蜈蚣之类的’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大家心照不宣。比赛完了,拿银子走路,此后各不相干。”栾布也是习武之人,常来此观摩比武,对这里的门道很清楚。 说话间,红黑双方进入场地。主角一亮相,在场的几百看客一片哗然。不为别的,红黑双方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红方是一个皮包骨头,身形矮小的面黄肌瘦中年人,仿佛饿了半个月似的,剔去骨头剩不出半斤肉来。而黑方好似一座铁塔,身形高大粗壮,浑身肌肉暴凸,仅是一身硬扎扎的毛发,倒好像比红方都要重上几两。 俗话说,身大力不亏。傻子都能看出来,黑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不说别的,就是站着不动,红方也不一定能打得倒他。一时间,四方看台喊声四起:“押黑方!押黑方!”噪声中,竟听不到一个押红方胜的。仆役端上来个黑漆木盘,躬身道:“几位英雄,要不要押一注?” 仇九不置可否,栾布和彭良不便强自出头,五兄弟倒是兴趣盎然,但有大哥三哥在,也不能擅作主张,都将探询的目光看向范进。 范进道:“有押红方的么?” “先生,还没有。” “那也就是说,如果都押黑方胜,这盘赌局岂不是要流产了?” “先生,的确如此。赌注流赌,这在较武场也是常见。” 范进笑呵呵看了看随行的八人,笑道:“那多扫兴!算了,君子成人之美,我们就押红方胜好了。” “红方?”仆役大张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其余八人虽没表现出过分惊诧,但对于范进这种滥充大善人之举也有些不以为然。 “怎么,不行吗?”范进提高了声调。 “行,行,行。”仆役点头哈腰,瞬间把范进定性成了人傻钱多的苦主。 “行就好,那如果我押红方胜,赔率是多少?” “先生,按照我们较武场的规矩,最高赔率是一比二十。这场赌局,只有先生一个人押红方胜,所以如果红方胜出,当然要按最高赔率计算。” “押注有上限吗?” “本较武场为保证兑现,规定最高上限是十两黄金。” “那好吧,我押红方十两黄金。”范进一伸手,笑眯眯看着仇九,“大哥,拿金子吧。” 仇九从怀中摸出一块十两重的金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咣当”一声扔进黑漆盘里。仆役嘴角上翘,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毫不掩饰满心欢喜的表情,暗道:“发了发了,这可是十两黄金哪!哈哈,光这一笔抽头就够自己全家一年开销了。” 不料还未开口称谢,手中的黑漆盘就被王火劈手夺过。 “三哥,你这是败家啊!这么多钱,够我们吃一年烤全羊的。”王火拣起金子攥在手里,仿佛怕它飞了似的。 范进笑道:“区区十两金子,咱们大哥还没放在眼里,你上的哪门子火?如果没人押红方,赌局就不能成立,那样也未免太扫兴了,就只当花钱买个热闹看吧!” “买个热闹?十两金子买个热闹?三哥,你倒大方,反正割的不是自己的肉。”王火不依不饶。 “不烫啊?怎么就糊涂了呢?”王木将手掌搭在范进额头试体温。 “人一天要犯三十六回迷糊,咱三哥正好赶上了呗!”王水打趣。 只要给一个由头,五兄弟一开腔就没个了当。范进深知此节,摆手打断了作争先恐后状的王金和王木的话头,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瞧你们几个,小猫疙挫气的样子,有点出息好吗?不就十两金子么!这样,输了算三哥的,万一赢了怎么说?” 王金道:“要赢了,我们不分金子就是了。” “就好像能赢似的。”王木见缝插针,好不容易逮了个说话机会。 “大哥,栾校尉,彭军侯,你们几位做个见证,万一我赢了,这五兄弟每人要替我办一件事。”范进挨个笑着看向五兄弟,“敢不敢打这个赌?”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答应了!”十拿九稳的胜局,为什么不敢答应,王火拍着胸脯替五兄弟应承下来,把金子重新放回了盘子里。 “我看你这个遇事冲动的毛病是改不了啦,也不问问三哥要我们办什么事就答应了。”王水到底谨慎些,怕上了老谋深算的三哥的当。 “怕什么,反正又输不了。真输了,有什么事小弟替你去办。”王火满不在乎。 范进拍拍盛着十两黄金的托盘,对仆役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交上去呀!大家还等着开场呢!”又拊掌笑道,“大伙快为红方加油啊,可别让大哥的金子打了水漂啊,哈哈。” 在场诸人,没人看好范进,栾布和彭良也是笃定黑方会赢,闻言面上虽不能带出来,心里却道:“还加什么油,就是加香油也白搭,喊两嗓子就能把人吓爬下?” 第149章 项不汉 说话间,下面的比武已经开始. 黑方面目狰狞,提着双拳,两脚踏在地上“咚咚”作响,小山般辗压过来。红方面对缓缓逼近的黑方,面不改色,站位不丁不八,身体不闪不避。此时情形,看在众人眼里,虽是侏儒对壮汉,但人人心里却都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那就是红方的气势丝毫也不逊于黑方。 双方相距不足三尺,黑方上步冲拳,“呼”的一声,就是一记“黑虎掏心”,钵盂大的拳头,挟风夹雷,击向红方面门。这一拳本该是打向红方的胸腹,只因红方身形太过矮小,所以目标反而成了面门。红方一个后仰,又顺势一个后滚翻,不仅避开了黑方这一记杀招,也巧之又巧地躲过了黑方紧接着的一记扫堂腿。黑方得理不饶人,欺身又上,“油锤贯顶”、“双拳贯耳”、“回风掌”、“连环踢”,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转眼已攻出了二十余记狠招。红方却并不还招,纵高伏低,左右腾挪,仗着身子灵巧,一味躲闪。 除仇九这帮人外,场内的看客都是押黑方胜的,见此情形难抑激动和兴奋,声嘶力竭的喊声响成一片。 “抓住他!”“打死他!”“小子,是好汉别躲呀!”“小子,你倒是还手啊!” 仇九所在包厢静悄悄的,连范进在内,全忘了给红方加油,场上一片倒的局面确实也不值得再费吐沫。王水道:“三哥,这回你可是看走眼了。红方实在不咋的,只知一味躲闪,根本不敢硬碰黑方的招式,难道是打算就这么一直耗下去,活活累死黑方?小弟可没听说过还能这样取胜的。” “六弟,稍安勿躁,且宽心喝茶,很快就能见到分晓。”范进摆出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表情。 范进话音刚落,果见场上形势风云突变。黑方又是一记“黑虎掏心”,红方这次却是不闪不避,待得拳头离身体只有几寸时,施展开缩骨功,胸腹凭空陷落三寸,黑方这一拳就打了一个空。这还不算完,红方接着矮身跟进,恰好黑方的扫堂腿已横扫至红方肩部。红方双手托在黑方小腿上,借力使力,一托一引,黑方胖大的身体向后仰天跌倒。黑大汉虽是背部先着地,只因身体过于笨重,辗转不灵,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整个过程,红方只用了点借力打力的巧劲,黑方倒像是被自己放倒在地的。 全场鸦雀无声,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瘦小的红方倒没乘机欺上,而是远远抱臂而立,冷冷看着正努力爬起来的大汉。 “笨蛋啊,怎么停手了?快上去再给他两下啊!”王木忧心大哥的金子,给红方出主意。 范进道:“那小个子使的是武当大挪移功,这种功夫讲究以柔克刚,以小破千斤。发动时,寻找对手破绽,转换阴阳,或牵或引,或托或拨,或粘或贴,借力打力,对手发力越大,自身所受伤害也愈大,就好像自己打自己一般。所以,擅使武当大挪移功的,讲究后发制人,一般不会主动攻击。” 仇九心中一动,道:“听三弟讲来,这种功夫倒挺适合五兄弟啊。” 范进猜到大哥的意思,道:“小弟对这门功夫的心法招式倒知道些,若五兄弟有兴趣,传于他们也无妨,就怕教得不明白。” 仇九向五兄弟使了个眼色,王金等赶紧离坐,在范进身后站在一排,深躬到地:“小弟谢谢三哥!” 范进背对五兄弟,摆摆手:“自己弟兄,教你们功夫算什么,坐下坐下,好好看着,今天就算入门第一课了。不过,咱们的赌约可不能作罢。” 众人说话这会儿工夫,场上那大汉又被连摔了几个大跤。大汉又是憋气又是羞愤,呼哧气喘,眼睛充血,头发披散,状若疯虎。抬脚出拳间,大开大阖,动作越来越猛,怎奈都被那小个子灵巧躲了过去,尽落在了空处。 斗到后来,大汉右腿横扫,又是一记扫堂腿。众人都以为那小个还会依样画葫芦,用双手掀那大汉凌空的腿。那大汉竟也不笨,似乎防着这一招,身体前倾,重心前移,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十指箕张,预备捉拿红方的身子。不料那小个使一招梯云纵,左脚尖在大汉凌空的腿上一点,身子拔高,右脚已经踏在了大汉的肩头,左脚在大汉后脑上用力一蹬,人即借力蹿了出去,轻飘飘落在地上。那大汉重心在前,单脚着地,又被人在后脑勺猛力踹上一脚,登时向前扑倒,面朝下拍在地下,力竭加上受伤,半天都没爬起来。 裁判进入场地,“十、九、八……”大声计数,读到“一”时,那大汉往起挣了几挣,仍未站起。裁判举起红方的右手,扬声道:“本裁判现在宣布,此场比武,红方飞天蜈蚣侯甲胜出!” 一场怎么看都是零胜算的赌局,范进竟然赢了,众**为佩服。五兄弟一脸媚笑,不知道范三哥会如何收拾自己,忐忑不安,猛劲拍范进的马屁。彭良一路上对范进的神机妙算多有领教,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感觉意外。栾布却深以为奇,问道:“范兄如何一开始就料定红方会赢,难道是认识此人?” “呵呵,不瞒栾兄,小弟初到此地,哪里认识什么人?不过是运气好,偶尔猜对罢了。” 栾布知道范进在玩谦虚,追问了一句:“那范兄一定是看出点什么吧?” “呵呵,也不算瞧出什么,只不过是想到了一句话。常言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能;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理。’比武的双方,一个身形矮小,一个皮糙肉厚,又是空手对招。那黑方大汉,即便站着让对手打,红方也不一定轻易就能把对方打倒。栾兄试想,对红方来说,这明明是一个送死的死局,却依然上场比试,除非他是傻子,若不然,就必定有所倚仗。小弟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押红方胜。说实话,小弟当时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反正赌输了,出钱的是大哥,呵呵。” 范进心里得意,脸上却风清云淡,招了招手,把仆役叫过来,问道:“不知贵宝地何时兑现赌注?” 仆役哭丧着脸,道:“这个随客人决定,随时可以兑现。”仆役原本想着稳赚的抽头打了水漂,大为沮丧。 范进道:“脸拉那么长干吗?好好伺候着,少不了你的好处。栾校尉,还得劳烦你跟他跑一趟,把咱们赢的彩头取回来。”栾布久在漠北军中任职,达鲁城里场面上的**都认识他,再大的赌注也没人敢赖他的帐。范进不愿多生事端,所以才请栾布出面。 仆役听得有赏,由怨转喜,喜滋滋领着栾布出了包间。 未几,栾布返回了包厢,“咚”的一声,将一大兜金锭扔在桌上,笑道:“仇大哥,你可把武场老板坑苦了,他秤金子时,呲牙裂嘴的,就差没哭出来。” 那仆役凑趣道:“栾校尉可真威风,这么大的赌注,我们老板以前可没付利索过,一般是付一半,赊一半。栾校尉往那一站,手一张,也不说话,我们老板就乖乖秤了二百两金子,连赌本一齐拿了出来。” 众**笑,范进从怀中抓了一大把五铢钱,扔在盘子里:“赏给你了,拿去吧!” 仆役眉开眼笑,乐成了一朵花,不住躬身点头:“小的替全家谢谢这位大哥,谢谢众位大哥。” 又看了两场,大家开始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仇九道:“这就走吧,赢了这么多钱,大伙好好乐一乐。” 王土一拍肚皮:“大哥一说,还真饿了,快走快走,好好吃一顿。” 出了比武场,行不多远,就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在观瞧什么。五兄弟好奇心最重,挤过去细瞧,仇九等人也跟了上去。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斜倚着靠在墙上,脸色苍白,手捂胸口不住咳嗽,每咳一下,就有血沫从嘴中流出来,看来受伤不轻。彭良向围观的人群打听:“这是怎么了?” 有那热心的人答道:“壮士有所不知,这少年是在比武场中与人打斗时,被人当胸击了数掌,看来是受了内伤,才不住咯血。” 范进皱眉道:“不要命了么!这么点年纪,怎么能跟人比武,难不成是被人所逼?” 刚才那人答道:“这倒不是。那些吃不起饭,住不起店的武者,很多会到这里来与人比斗,好挣口饭吃。这孩子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唉,看这情形,若不早点医治,怕是不成了。” 仇九想起自己的身世,当初被赵能打落危崖时,若不是遇到茵儿爷俩,焉有命在?不禁心生怜悯,伸手入怀,掏出一粒疗伤丹药,给那孩子服下。少顷,那孩子不再咳嗽,血也止了,脸上也有了点血色。少年强撑着站直身子,双手抱拳:“小的项不汉,多谢大哥出手相助,还请恩人赐下姓名,好教项某日后报答救命大恩。” 第150章 灶间传哭声 项不汉?众人奇怪.那时流行取单字名,除了一些高人隐士及年纪稍长的少数人外,一般都是在姓后冠以单字名,十几岁的孩子中鲜少见双字或多字名的。而眼前这个少年不仅起了个双字名,而且看名字的意思,就好像与汉朝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仇九见少年方正的脸上,虽稚气未脱,却瞳仁清明,坚定刚毅,又见少年言行之间不卑不亢,不由大生好感,道:“兄弟称和仇九即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提它。”语气转而关切,“项兄弟是如何到了这里,可有亲友投靠?” “小弟在此地并无亲友,只因有一件紧事要办,才来了这里。至于要办什么事,仇大哥,请恕兄弟不能相告。”说到这里,项不汉叹了口气,“唉!也怨小弟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三日前,小弟身上的钱财被人盗了,小弟在这里没有什么亲友可以投靠,吃饭住店就成了问题,没奈何,这才到比武场谋生。”项不汉感受到了仇九话中的关切之情,且这位大哥有恩于己,因此言语间很是谦恭。 “出门在外,诸事不顺,谁都可能会遇到点难处。只是小兄弟年龄尚小,又孤身一人,在天寒地冻的漠北,不容易啊!这样吧,大哥这里还有些钱财,小兄弟先用着,以后切不可再跟人拼命了。” 仇九随手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在项不汉手上。仇九多了个心眼,担心金子外露会给项不汉带来麻烦,因而交到项不汉手上的,是今天出门时包在小布袋中的金子,有一斤多重。 金子放在布袋中,并看不出是何物,但项不汉捧在手上,察觉到小小的一团竟十分沉重,又听得金子相碰的闷音,心知有异,便从布袋口向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黄澄澄的,不是金子又是什么? 项不汉把袋子塞回仇九手上,道:“小弟受大哥疗伤之恩,形同救命,已然感激不尽,怎么敢再收下这么重的礼物?” “钱财乃身外之物,项兄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宽裕时再还给大哥也就是了。”仇九拉过项不汉手掌,将钱袋按在手心。 项不汉伸手入袋,抓了几块金子,约莫二三两的样子,把袋子连同剩下的金子往仇九手上一塞,道:“小弟事毕,必定天涯海角寻找仇大哥,以报答今日之大恩。” 君子取用有度,仇九面带赞许,点点头,把袋子还揣入怀。项不汉抱拳向众人作了个环揖,道:“山水有相逢,仇大哥,众位大哥保重,小弟告辞。” 看着项不汉小小的身子慢慢远去,仇九眼角余光瞥见从围观人群中闪出一人,顺着项不汉离去的方向尾随而去。仇九冲那人抬一抬下巴,向王水使了个眼色,王水会意,悄悄跟了上去。 天寒地冻,尽管天气晴好,但漠北的冬天仍是滴水成冰。众人要等候王水,总不能在街上站着,便就近找了家茶馆坐下来,又嘱咐王金出去接应一下王水。 茶僮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削,瓜子脸,弯叶眉,生得白白净净,文静乖巧,只是面有忧色。小姑娘见一下来了这么多客人,一个个龙行虎步,器宇轩昂,颇有些胆怯,招呼声细如蚊蚋,奉上瓜果茶点后,一旁垂手伺立,再不敢出声。 几人不以为忤,喝茶闲聊,等着王金和王水两兄弟回来。仇九道:“三弟,刚才那孩子究竟是甚来路,看着好奇怪啊。” 范进道:“是呀,光听名字就透着奇怪,两个字不说,‘不汉,不汉’,那意思是说自己不是男子汉呢,还是说不愿生于汉室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字?”话风一转,“不过,这孩子小小年轻,难得不卑不亢,取用有度,有担当,能吃苦,小弟看着不是简单人物,身上故事不少。”众人闻言,都对项不汉多出份好奇心,暗自猜测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栾布道:“这孩子虽小,但栾某观其心性之坚定,实异于常人。既然临别时曾说,将来会天涯海角寻找恩人,那说不定还会有重逢之日。也不知届时那孩子会不会真如范兄所说,成了一个人物。” “坚毅果敢的性格,往往是历经苦难,磨砾而成。我看这孩子命运多舛,未来的路并不好走,还真替他担了份心,但愿上天保佑这孩子能长命百岁吧!”仇九推己及人,心生感慨。 几个人正在叙话,忽听灶间隐隐有啜泣声传出,搅得众人心绪不宁。仇九问一旁默默伺立的小姑娘:“小姑娘何人哭泣?” 连问两声,小姑娘并不回答,眼角却垂下泪来。王火急躁,替大哥好没面子,深感不耐,一拍茶桌,高声喝问:“我大哥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哑巴了?” 五兄弟自跟着仇九以来,吃喝不愁,身体发育很快,身高已赶上成年人,虽仍是长臂如猿,却再也不像当初在吴王山中时的瘦猴模样,脸上也开始长出胡茬,面相上添了几分威猛。这一声喝问不打紧,小姑娘身子打了个激灵,放声大哭。 范进嗔怪地看了眼王火,拍拍小姑娘的肩头,轻言劝慰:“别怕别怕,我这兄弟虽然性子急躁,心眼却是很好的。” 小娘娘只是一味哭泣,反闹得王火尴尬万分。正值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姑娘时,灶间门帘掀处,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中年汉子边走边打躬作揖,口中不住道:“各位客官爷莫怪,小孩子不懂事,得罪了,得罪了。”又对小姑娘训斥道,“怎么恁不懂事,在客官面前哭哭啼啼的!去吧,去里面陪陪你娘。” 小姑娘如临大赦,边跑边哭进了灶间。中年汉子躬身道:“各位客官爷看在小的薄面上,还请多多担待。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即刻给几位爷预备去。” 范进顺手拖过一把椅子,道:“店家,坐下说话。” 中年汉子连番告罪,挂了个椅子角坐下来。 范进道:“我大哥听得有人在里间哭泣,一时好奇,便问起原因,倒引得你家小姑娘也哭了。” “唉!”中年人未言先叹,“那是拙荆啼哭,一个妇道人家,经不起事儿,打扰了各位客官雅兴。” “店家若有难事,不妨直说,说不定我们兄弟几个可以帮个忙。”在场诸人,仇九和五兄弟从小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栾布和彭良打小就参加了汉军,相比较起来,倒是范进阅历最丰富,知道背后定有隐情。 “没用的,那伙人,你们惹不起的。”中年人眼睛一亮,旋即又灰暗下去。 “这位大叔,你到底惹了何方神圣?难道他们一个个的,都是长了三个头,六条胳膊?”王火闻言,心中不忿,早把刚才的尴尬抛在了脑后。 “那倒不是,长相倒与常人无异。” “这不结了,既然都是人,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几位客官大概初来此地,对达鲁城的情况有所不知,那也不奇怪。几位客官慢用,权当小老儿多嘴,扫了大家的雅兴。”店家起身,拿了块抹布揩去桌上的水渍,那意思是不想再说了。 范进察言观色,清楚中年人心烦意乱,实在没有心情满足客人的好奇心,便对王火使了个眼色。 王火一拍茶桌:“别跟我婆婆妈妈的,既然勾起了大爷的兴趣,今天是讲也得讲,不讲也得讲。若不然,惹得大爷不高兴,一把火把你这茶店烧成白地。” 范进打圆场道:“店家休怪我这位兄弟莽撞,他其实最喜急公好义,专好打抱不平,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中年人快速扫一眼环坐一圈的七人,见个个气度不凡,原本熄灭的希望又腾起一簇小火苗,道:“既然这位爷有兴趣听,那小老儿就让各位爷给评评理。”起身为客人筛了一遍茶,重新坐下,接着道,“达鲁城虽说是鱼龙混杂,武者众多,却也不是天不收,地不管,没有章法。” 范进插一句:“有章法好,有了章法,穷人才有说理的地方。” “这位爷,不是小老儿驳你,有了章法才没了说理的地方。在这块地界,拳头就是章法,谁拳头硬谁就有道理,你说是有章法好,还是没章法好?” “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店家说的这般拗口,彭良听的一头雾水。 “就是啊,什么章法好章法不好的,你在说什么呀?”王木也听不明白。 店家恨声道:“章法是有权有势人的章法,他们各霸一方,说扁就扁,说方就方,哪有我们讲理的地方?” “若真是这样,那些没钱没势的平头百姓可怎么活呀,难道官府就不管么?”说了半天,店家还是没有说清什么是章法,范进不想纠结于此,换了个问法。 “官府,哼哼!就官府那些衙役,小老儿说句不中听的,在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面前抖抖威风还行,真要遇到那些稍有些功夫的,跑得怕不比兔子还快?”茶馆掌柜撇撇嘴,表情满是不屑。 第151章 金虎镖局的混帐逻辑 掌柜的接着道:“在这达鲁城,是武林恶霸的天下.军方不问俗务,除非你闹的动静实在太大,官府养了一帮软蛋,又与这些武林败类沆瀣一气,苦就苦了我们这些没钱没势也没功夫的平民百姓。城里有三大镖局,除西城驻有汉军外,其余东南北三城,各据一方。这些镖局,在自己的地盘上,摆赌场,设妓院,置当铺,开酒馆,走镖护院,还向商铺收保护费,每一家都赚的盆满钵满。” 掌柜的大概读过几天书,言词间咬文嚼字。 此处便是东城,仇九算听出来了,这个茶馆掌柜可能是受了霸占东城的镖局欺负,故此愁眉不展,引导道:“这么说,掌柜的是被多收了保护费?” “是保护费的事,可也不是保护费的事,这伙人,歹毒啊!” 是保护费的事又不是保护费的事,掌柜的舌头老是磕脚后跟。看来,这个掌柜挺喜欢绕弯的,大家摸住了他的脾性,索性都不插话了,听他一个人说。 “霸占东城的是金虎镖局,小老儿这间茶馆就开在东城,每个月都得向金虎镖局孝敬四十枚五铢钱的保护费。从半年前开始,镖局一直没派人来收保护费,保护费向来是镖局派人来收取的,所以小老儿以为镖局事多顾不过来,也没太在意。就在半个月前,镖局派人来向小老儿收保护费,明明只需二百四十枚五铢钱,可镖局的人开口就要一斤黄金。” “这是什么道理?分明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嘛,你就一个开茶馆的而已,就是那些大门大户,也难拿出一斤黄金。”这笔帐算的令人匪夷所思,急公好义的王火还是忍不住插话了。 “谁说不是呢?小老儿当时问镖局的人,为何保护费翻了上百倍,你猜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 “他们说,小老儿迟交了半年的保护费,需要利滚利的算。小老儿就问他们,就是高利贷它也滚不到这么多呀?那帮人就给小老儿算了笔糊涂账,说是他们如果用这笔钱买母鸡,那么鸡生蛋,蛋生鸡,**蛋蛋,蛋蛋**,赚的钱又何止一斤黄金?小老儿辩不过他们,也没理可辩,就央求他们给小老儿指条活路。他们说,活路也不是没有,只要小老儿肯把小女青儿送给金虎镖局的总镖头花虎做丫环,这一斤黄金就全免了。各位爷,这不是要小老儿把女儿往火炕里推吗?” 王火一拍桌子:“真是混帐逻辑!这个什么金虎镖局,做事也太霸道了!” “混帐是的确混帐!不过,不就是去做个使唤丫头吗?与一斤黄金比起来那也值得啊。”王木不明就里。 “使唤丫头?这位爷,你是不知道啊!在达鲁城,谁人不知花虎修炼的是一种采阴补阳的邪功,专门摧残黄花闺女,这些年被他祸害的姑娘不下百数,因此被人暗暗送了个‘花太岁’的绰号。那些好人家的女儿,进去的时候花骨朵似的,出来的时候就成了面黄皮枯,骨瘦伶仃的残花败柳,不出三年,肯定夭折。众位爷,小老儿就是拼着我老俩口的性命不要,也不能把女儿送到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人嘴里呀!” 还有这等恶人?众人听得睚眦俱裂,这才明白,什么鸡呀,蛋呀,金子的,这纯粹是金虎镖局给茶馆夫妇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想霸占人家的女儿。 “大哥,这事你管不管?你要不管,那小弟一个人也要伸手管一管。”王火圆睁双目,瞪着仇九。 五兄弟同枝而生,王火动了脾气,王木和王土也按捺不住。 “大哥,这种衣冠禽兽,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一刀一刀活刮了他才解气。” “还得把姓花的老婆闺女也卖到窑子里。” 仇九一样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自然不会选择明哲保身。但年岁稍长,又成了几兄弟的大哥后,肩有担当,处事渐渐沉稳。微笑着看看栾布,道:“栾兄,你是地主,这达鲁城的水究竟有多深,我们兄弟远没有你清楚,小弟想听听栾兄的意见。” 按栾布的意思,那必定是要伸手管上一管的,可考虑到仇九才是众兄弟的大哥,却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意思来。否则因自己一句话而把众兄弟带上险境,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良心何安。道:“小弟自然是以仇兄马首是瞻,若仇兄要管,那小弟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若仇兄不愿多管闲事,那小弟也会另想法子,解这店家的难事。” 栾布虽没直说,但那意思是要管的。仇九聪慧过人,如何不明白,闻言又对栾布增了几分敬重,道:“这种恶人,若不早除,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家的好女儿,又岂是店家一家之事?” 王木、王火、王土听大哥如此表态,都兴奋得“嗷”的一声。仇九继续道:“不过,金虎镖局既然能在这虎狼之地立足,又盘踞日久,自是根深叶茂,绝非好易与之辈。至于如何拔除花姓这个祸害,还得有劳三弟好好筹划筹划。” 茶馆掌柜的在一旁伺候着,将兄弟几个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那朵希望的小火苗腾腾的蹿起老高,起身重新泡茶,续茶,又将店里最好的干果点心拿上来,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然后侧立一旁,面带喜色,只兄弟几个继续说下去。 范进泯了口茶,捻了几粒葡萄干扔嘴里,边嚼边道:“栾兄,若我们兄弟大闹达鲁城,官府会不会出面干涉?我们现在是客卿身份,若与官府冲突起来,甚至导致人命死伤,那刘戈大将军、乐将军,还有你们俩位,面上都不好看。” 还有一层顾虑范进没挑明。仇九此来漠北,原为打探当年张家一案的内情,不便横生枝节。若明着干闹的动静太大,那对付花金虎一事,就只能在暗处着力了。 栾布道:“范兄这样说,就见外了。” 彭良也道:“是啊,大家都是兄弟,荣辱与共,多大的乱子大家共同担着就是了。” 栾布接着道:“达鲁城武者如云,其中不乏高手,官府没有压得住阵的好手,所以对于江湖打斗向来不过问。不过,如果镖局在他们那里使了铜钱,官府届时确也可能派人出来为镖局站桩助威。 彭良道:“怕他什么?干脆让兄弟带一队骁骑,将金虎镖局围了,把那个什么花太岁揪出来阉喽多干脆。” 范进笑道:“军侯还是这么嫉恶如仇,不过汉军动不动参与地方事务似乎不大妥当。彭兄要清楚,那个姓白的将军无时无刻都想抓乐将军的把柄。我不是怕事哦,所谓有事不怕事,没事不惹事,所以咱们最好做的稳贴些。” “是小弟考虑欠妥了,一切全凭范兄安排。”彭良有些惭愧。 范进端茶壶为兄弟为续茶,惊得掌柜的赶紧过来,范进摆摆手,示意不必。 范进筛完茶,笑道:“彭兄弟军武之人,豪侠仗义本就是军人本色,不存在什么虑事妥不妥的问题。”转向栾布,“栾兄,朝廷为了消除边患,在漠北向来实行军政一体,栾兄身居校尉之职,平时粮草供应、军需兵役,等等各种事务,大概与达鲁城官府打过不少交道吧?” 听话听音,栾布知道范进想让自己做什么,道:“小弟确实与达鲁城府尹常善打过不少交道,彼此还算相熟。小弟这就去走一遭,让常府尹别趟这个混水。范兄以为如何?” “那就有劳栾兄了。” “你我兄弟,何言有劳?栾某这就去了。”言罢,栾布拱拱手,径自去了。 范进问茶馆掌柜:“掌柜的,这金虎镖局在东城都有些甚么样的大产业?” 茶馆掌柜尚未接腔,门帘起处,王水和王火返了回来。王水还揪着一人,那人脸上淤青,嘴角挂血,一条右胳膊的衣袖已经完全被血水浸湿。 王水在那人腿弯处轻轻一踢,喝声:“跪下!” 那人不由自主跪倒在众人面前,一叠声的“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语带哭腔。 王水道:“大哥,真让你猜着了,这小子真没安什么好心。小弟见他一路跟着项不汉,到了一个偏僻处,就要向项不汉发射袖箭,小弟一看事情紧急,就先向他使暗器的右臂射了一箭,那支袖箭就掉在了雪地上。小弟赶过去拣起袖箭一看,箭头青蓝带紫,显然是涂了毒药。谋人钱财倒还罢了,何苦还要伤人性命,小弟气不过,便在他脸上打了几拳出出气。押着他返回的路上,上来三个人将小弟拦下,说是什么金虎镖局的,要小弟放人,还要抓小弟回镖局问罪。这时四哥恰好赶到,我们兄弟两个三拳两脚就把那几个人打跑了。”五兄弟跟着仇九也学了不少拳脚功夫,再加上内功的加持,一般武者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范进道:“哦……金虎镖局的人?这回遇到正主了,也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第152章 老鼠拖油瓶 闻弦歌而知雅意,彭良问道:“看来范兄已经想好了对付金虎镖局的办法,能不能给大伙说说?” “我知道你们恨不得现在就打上门去,杀了花虎.但金虎镖局盘倨达鲁城时日不短,积威已久,既然能成为三足鼎立之一足,其实力不容小觑,若我们贸然进入虎穴,首先就失了地利,很难讨得了好。”范进左右看了看,见大家听得聚精会神,无人接话茬,就好像逗哏的缺了捧哏的,不免有些悻悻,只好自顾说下去,“金虎镖局是东城的地头蛇,土皇帝,定然骄横跋扈,受不得委屈。如今在自家的地盘上,门下弟子被人打的打,抓的抓,你们觉得,金虎镖局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咽不下就定然会派人来,正好让我们来个守株待兔。所以我们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品品茶点,喝喝小酒。等着吧!等逃走的三个弟子回镖局报了信,好戏就要开锣了。” 看了看大家,依然没有人接话茬,范进这回忍不住了,道:“我说大哥,各位兄弟,你们到底听了没有,怎么就没人接个话头?” 王木弱弱的来了一句:“三哥你太聪明了,在聪明人面前,如果我们还不懂得守拙,那岂不是显得我们更笨了?” 众人哈哈大笑,范进佯怒:“自己笨就好啦,别牵连别人!大哥笨吗?彭军侯笨吗?” 仇九笑道:“三弟,你好像还没说完,别扯远了,赶紧的。” “刚才说哪了?” 王金道:“好戏就要开锣了。” “对,好戏就要开锣了,都是被你气的!”范进瞪了王土一眼,“金虎镖局自忖在达鲁城没有对手,有的只是些小虾米,所以他们最初不会派多少人。来两个我们就打发一双,打发一双就会来四个,打发四个就会来八个,老鼠拖油瓶,大头在后面,最后就会惊动那个花虎了。在这里,大家谁也占不了地利的便宜,拼的就是实力。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打发了花虎,金虎镖局就只剩下块空招牌了,还怕它不灭?” “三弟实在是高!”仇九由衷佩服。 王水道:“那还等什么?掌柜的,赶紧把你们最好的酒菜上来,实在不行,来盘花生,切盘牛肉也行,让你亲眼瞧瞧我们兄弟是怎么收拾花太岁的。” “碍手碍脚的,坏了我们兄弟的酒兴,外面待着去!”王火伸指点了那名镖局弟子的麻穴,拎着他的膀子出了门,靠墙竖好。 众皆莞尔,外面天寒地冻的,王火这招够狠的。 众人的议论,掌柜一字不漏听在耳里。这些萍水相逢的好汉愿为自己出头,一直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回了肚子里,喜孜孜地去张罗。未几,布上酒菜来,众人谈笑吃喝,浑没把即将到来的大战放在心上。 众兄弟正怡然自得,忽听门外脚步杂沓,有人高声说话。 “人呢?人呢?” “哎呀,方兄弟怎么在这里戳着,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方兄弟这是被人点了穴道了,走,进屋瞧瞧。” 门帘启处,呼啦啦涌进五个人来,把个不大的茶馆挤了个严严实实。王水用手点了点其中三人,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刚才那三只落水狗吗!怎么?搬救兵来了?信不信爷把你们的狗腿打折了?” 五个人中,有两个人是镖局的好手。这两个人,一高一矮,皆是太阳穴微隆,显然内功修为不低。那个高的听了王水的一番嘲讽,冷笑道:“小子,死到临头尚不自知,竟敢在金虎镖局的地盘上撒野!”手一挥,“上,先把这个瘦猴的毒舌割了,再一刀一刀活刮了他们。” 镖局的五个人各挚兵器,凶霸霸逼上前来。 范进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他们留条命吧!” 并非范进酸腐发了善心,这些江湖人,虽然助纣为虐,但哪个人身后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很多人投身金虎镖局,不过是为养家糊口,混口饭吃,情有可原。还有一条,范进并不愿多伤人命把事情闹大,从而影响到大哥的大事,所以抱了个首恶必惩,从者不问的想法。而且,这些人不过是最终引出花虎的鱼饵而已,没必要斩尽杀绝。 五兄弟跟在仇九身边这段时间,仇九除天龙剑法外,所会的武技无不倾囊相授,《摘叶飞花》暗器功夫自然也不例外。五兄弟听到三哥吩咐,每人在盘中抢了把花生,撒手飞掷,金虎镖局的五名弟子刚扑到三尺处,就全被打中了麻穴,瘫软在地,“咣啷,咣啷”,兵器扔了一地。五兄弟站起身来,一人拎一个,把金虎镖局的五名弟子全都拎到门外,竖麻袋一样竖在了墙边。 “接着吃!接着喝!”五兄弟返回来,大刺刺坐下,觉得跟着大哥,快意恩仇,真是痛快! 五兄弟手掷花生米时,仇九手里也悄悄扣了几粒,随时戒备,却发现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暗暗惊诧于五兄弟暗器功夫的进步神速,仔细想了想却也不以为怪。须知五兄弟都曾服用过吴王五须参和逆天般的血灵芝,内功修为提高的很快,有了深厚的内功做底子,其它的功夫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水到渠成。 这时,只听到外面人声喧哗,仇九等人出外查看,只见茶馆门前围了有几十号人,正冲木桩一样竖在墙上的金虎镖局六名弟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六名弟子,除了眼珠子会动,全身动弹不得,六张脸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臊的,紫涨紫涨的。 仇九笑道:“闹出这么大动静,金虎镖局待会儿恐怕会半巢出动了,看来,这个小茶馆是容不下大战场了。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我们索性搬到外面喝酒吃菜,倒也敞亮。” 彭良喊道:“掌柜的,把桌椅搬出来,把酒菜挪出来。” 茶馆掌柜的老实巴焦了一辈子,虽盼着这些人为自己出头,但事到临头,见惹出这么大祸事,却又不知如何是个了局,早已吓得筛糠般抖成了一堆,口中“哎,哎”答应着,身子却动不了地方。就有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估计也是受过金虎镖局的欺负,进去将桌椅酒菜搬了出来,摆到了茶馆外的大街上。 “朋友,你过来。”范进冲一个围观的青年招手。 青年迟疑着,慢慢挪了过来,范进道:“我们几个,把金虎镖局的人打了,可人家镖局还不知道呢,麻烦你去报个信,通知他们赶紧来报仇,迟了我们可不等了。” “我不去!我是好人,不帮恶人!”青年人把头摇得像拔啷鼓。 “善恶分明,不阿权贵,不错嘛!就冲这个,赏你块金子。”范进将一块金子扔在桌上。 这块金子可不少,足有五两重,青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眼里放光,却不敢伸手去拿。 范进笑道:“给你就拿着,这是跑腿费。实话告诉你,我们几个,今天是为你们东城打老虎来了,老虎不出山,我们上哪儿去打虎,赶紧去报信吧!” 青年人这才欢欢喜喜将金子揣进怀里,在众多羡慕的目光中,小跑着报信去了。 金虎镖局反应足够迅速,没让众兄弟久等,不到顿饭工夫,就听到马蹄声疾骤,眨眼间便有二匹马转过街角,直奔这里驰来,后面远远的,还有一大帮人跑步跟着。 旁边看热闹的一人失声道:“哎呀,这下坏了!连镖局的‘黑白二狼’都惊动了,这几个年青人要吃大亏了。” 仇九打量过去,见马上二人,一着白,一穿皂,各挺一杆长枪。估计这就是路人所说的金虎镖局的“黑白二狼”二位镖师了,各以服饰颜色区分。 马到近前,二人一勒马缰,却并未下马,黑狼一扬马鞭,遥指着仇九等人喝道:“哪里来的蛮小子,不要命了?赶紧把人给我放了,然后一个个排队到大爷这里来领死。” 范进见对方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样子,眉头一皱,道:“大哥,还用得着和他们废话吗?” 仇九道:“的确用不着,五兄弟,主菜归大哥,配菜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破风声起,二颗铁蒺藜抖手而出,疾射马上的“黑白二狼”。二人见两道黑光一闪而至,大吃一惊,刚想有所动作,无奈黑光实在太快,根本不容二人有应对的时间,就听“噗噗”两声轻响,二人胸前中招,“扑嗵,扑嗵”栽落马下,直挺挺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仇九冷眼打量二人时,见“黑白二狼”目中精光烁烁,不敢托大,把花生米换成了铁蒺藜,潜运内功于暗器,打向二人胸前麻穴。镖局“黑白二狼”窝在达鲁城中,很久未遇劲敌,对仇九等人未免有些轻敌,未加戒备。仇九内功修为当世罕有匹敌,摘叶飞花手已臻化境,那铁蒺藜速度奇快,离得又近,他们二人如何躲得开?“黑白二狼”尚未伸手便被人被打中要穴,躺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心里懊悔万分。 第153章 一虎二狼三豹 跟在后面的十几个的喽啰,见平日里威名赫赫的“黑白二狼”两位镖头,仅是一个照面就被人打翻在地,惊骇之下,惧意顿生,发一声喊,转身便跑,却哪里跑得过五兄弟的花生米,“噗噗”声中,全都栽倒在地. 王水拍拍手上花生米的油渍,看着地上躺倒的一群人,皱眉道:“一、二、三,哎呀,十八个麻袋啊!这活儿可不轻省。”冲围观的人一抱拳,“我说各位看官,能不能劳诸位帮帮忙,打扫打扫战场,把这些麻袋竖到墙根?” “黑白二狼”人不能动,眼睛可瞧的见。在二人凶狠的目光中,围观的人群慑于yin威,大多数不上前帮忙反而向后躲开。却有那游方武者,和被金虎镖局欺负惨了的十几个人,站了出来,或抬或抱,把倒在地上的十八个人竖在了墙根。到后来,墙面太窄,实在排布不开,干脆人摞人竖成了两排。 仇九等八人看着好笑,浅斟慢饮,也不配菜了,只觉得这等场景比什么好菜都下酒。等了盏茶工夫,还不见金虎镖局再有人来,王火不耐烦,冲一帮看热闹的道:“哎,我说,你们中有没有和金虎关系不错的?有就别傻站着看热闹了,赶紧报个信过去,让他们抓紧来领人,再不来,一个个的,都给他们咔嚓了!” 百多号看客也许真有和镖局走得近的人,但被王火那句“和金虎关系不错”的话噎住,众目睽睽之下,竟是一个去报信的也没有。 范进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正要送入口中,见此情形笑道:“七弟,你不开口倒还好,你这一说,越发的没人去了。算了,天怪冷的,三哥帮帮你吧,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耗着!” 筷子一甩,那粒花生劲射而出,打在靠墙竖着的一群人中。“哎哟”声中,竖在墙上的一根“木桩”,兴许是被冻久了,穴道一解,便委顿在地。 那人缓了缓,膝行到茶桌前,磕头如捣蒜:“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 范进扑的口中吐出一粒花生,打在那人胸口,那人只觉气血翻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头磕得更快更重了,一叠声的告饶。范进道:“饶你命不难,你立马去告诉你们的总镖头花虎,让他赶紧来救人,人到了,自然给你解了死穴。听清了没有?听清了快滚!” 这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包括彭良在内,大家只见范进练功,却从未见过范进出手,这一出手便技惊四座。范进看了看满脸惊诧的五兄弟,淡然道:“看什么看?三哥从前被我爹送出去学武的时候,你们怕是还不会走路呢吧?” 仇九虽也诧异,但略想一想,便告释然。范进胸中装着天下各门各派成名武学,过去只不过因身有痼疾而无法修炼。自服用了血灵芝后,不仅痼疾尽除,而且经络血脉宽大顺畅,强出常人很多,短期内能取得这样惊世骇俗的成绩也属正常。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正当众人等得不耐烦,远远响起马蹄踏在青石上的清脆的得得声,疾如爆豆,直向众人所在而来。未几,依然是那处街角,转过一匹金色的高头大马,后面紧跟着三匹黑色骏马,旋风般席卷过来。再后面,是黑压压几十号人,各擎兵刃,口中呼喝,快速奔来。 旁观人群中有人跌足低声惊呼:“罢了,罢了!花太岁和‘三豹’都来了,要坏事了!” 议论间,四骑已至近前。当先那人,正是花太岁花虎,骑在马上也能看出身形威猛,四十来岁五十不到的年龄,脸上横肉暴突,肥头大耳,嘴唇前撅,眼如铜铃,与一头凶猪仿佛。花虎“吁”一声,在一排“人桩”前勒马站定,瞪眼看着一张张欲哭无泪、紫涨面皮的脸,脸上黑云密布。 花虎以马鞭指着一排“人桩”,面向好整以暇倨桌而坐,喝酒吃菜的仇九等人,喝道:“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王火做侧耳状,对身旁的王土道:“八弟,莫不是七哥听错了,这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怎么会有野猪叫?” 因面貌神似,花虎另一个绰号正是“野猪”,那是人家拿来骂他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王火却有意让他听到,刻意放高了语调。 花虎一到,就看见手下一二十号人被人家制住,竖在墙上,深以为奇耻大辱,本就是一肚子的火气,王火的话更是直接在这团火上浇了盆油。花虎飞扬跋扈惯了,哪还能控制得住,一磕马镫,马向王火跟前蹿出,手上马鞭一挥,向王火劈头盖脸打来。仇九见花虎出鞭时鞭身如棍,鞭头密布的倒刺寒光闪闪,情知花虎盛怒之下,已经在鞭身上注入了浑厚的元气。担心王火接不住这招,不敢大意,手中筷子抖手而出,射向花虎握鞭的右手脉门。花虎不愧是成名人物,虽是怒极,却没乱了分寸,眼角余光扫见疾射而至的木筷,鞭身一抖,鞭梢横卷,将一双木筷撞落在地。 花虎轻“咦”一声,心道:“这帮人敢来虎口捋须,其中果然有好手,倒是不敢大意。” 仇九也是暗生佩服,出道以来,花虎可说是自己遇到的极少数好手之一。这一招“风卷残云”,仓促变招间,不乱分寸,端的是漂亮。 花虎老奸巨滑,心神一敛,瞬间便收拾起愤怒情绪,喝问道:“老夫与诸位少侠似乎从未谋过面,自问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不知诸位处心积虑折辱我金虎镖局,所为何事?若是寻仇,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放马过来便是。若是求财,我金虎镖局也不缺区区几两金子,只要开口,便即奉上,也用不着大动干戈吧?” 彭良一拍桌子,瞪眼喝道:“无仇,也无怨!我们就是看你不爽,成吗?” 彭良着便装,又是初到漠北,花虎自然不认识他。见彭良出言不逊,心头火又起,强自按捺,声音却像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道:“少年人火气大,老夫也不与你计较,今**们放了这些人,咱们好说好散,若不然,哼哼!” “不然怎地?”彭良作势欲起,被范进轻轻按住。 以范进的做派,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与人冲突,首先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先争民心向背,再决胜负雌雄。因此道:“马上那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花虎花太岁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说着还拱了拱手,以礼作答。 对一个禽兽不如的人,三哥居然以礼相待,五兄弟为之侧目,不以为然。花虎倒是一腔怒火被范进几句话浇熄了个差不多,心道终于出来个会说话的,连范进口中“花太岁”的蔑称都没注意到。 跟着同来的镖局“三豹”,分别为金豹、银豹、铜豹,皆擅长使刀,与花虎和黑白二狼,并称为金虎镖局的“一虎二狼三豹”,是金虎镖局坐镇达鲁城的主要依仗。这三豹,见镖局的一帮弟兄被人竖了“人桩”,总镖头却还有心与旁人斗嘴,早已心生不耐。铜虎翻身跃下座骑,向那些人桩走去,欲先解开他们被封的穴道。尚未到达近期,弓弦嗡响声中,一支铁箭钉在了铜虎脚前半尺处,箭尾犹自颤动,“嗡嗡”作响。铜虎被吓了一跳,身子向后跃出三尺。 仇九森然道:“话还没说完,急什么?再往前进一步,叫你血溅当场!” 仇九知道三弟范进尚有话说,若不让三弟把话说完,就像一出大戏少了背景铺垫,殊为不美。见铜虎有所异动,仇九当然不容他此时出来捣乱,故射出潜鲛箭示警。 铜虎久历江湖,见识不浅,见那支箭扎入青石板中,知道射箭之人内功深厚,臂力惊人,绝非虚言恫吓,但当着这么多人,人家不让动便不敢动,面子上也实在挂不住,一时呆立当场,却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花虎。 花虎也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不想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冷然道:“黄镖头,稍安勿躁,且听他们如何说。” 范进冲仇九点点头,又慢慢喝了口水润嗓,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态,让花虎对范进生出的一点点好感顿时归零,但范进接下来的话差点又把花虎强自按压的火再次点燃起来。 “花太岁,还有那什么黄猫,黑猫,你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本少爷却坐在椅上,我还真不习惯仰着脖子和人讲话,真是怪累的,能否请你们下马再谈。” 花虎太阳穴上青筋暴跳,几乎就想张口大骂,但既然能成为东城一霸,所凭借的除了单纯的武力,还有隐忍与谋定而后动的定力。花虎见仇九等人武功既强,身份也未明,心里没底,就想先化干戈为玉帛,随后再徐徐图之。所以虽被气得几乎吐血,却仍向三豹摆摆手,率先跳下马来。三豹见总镖头下马,也只得跟着下马,走到花虎身后站定。 第154章 花虎伏诛 一狼三豹垂手肃立,面向端坐的范进,倒像是四个聆听长辈教诲的孩子. 王水见状,“卟哧”笑出声来,其余众人,包括围观的人群也陆续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花虎脸色铁青,双拳微抱:“请赐教!” 范进好整以暇地清清嗓,这才接着道:“在来这里之前,我们既未听说,更未见过你花太岁,当然不会有恩怨。不过,全因花总镖头的一件惊人之举,一到东城,我们便听说了花总镖头的大名。别插话!”见花虎见露得色,欲接话茬,范进出言阻止,“你猜是什么?原来你花总镖头一身好功夫,却是采阴补阳而来,需要夜御三女。这些年来,被你祸害的良家闺女恐怕不下百数了吧?” 说到这里,范进一拍桌子:“我就奇了怪了,达鲁城这么多英雄好汉,难道都是吃白饭的?怎么能容得你这样的衣冠禽兽留存人世?”范进戗指花虎,“花太岁,倘若你还有一点点羞耻之心,现在就该一头撞死,以谢那些因你而早夭的少女!” 这时,围观的人群已越聚越多,不下几百之数。范进这几句话,端的是厉害,不亚于一只火药桶,在人群中炸开了锅。达鲁城的武者,哪个不知花太岁yin人妻女,罪恶盈山?只不过迫于金虎镖局yin威,不敢发作罢了。如今被范进用话激将,群情激愤,“杀了他!”“打死他!”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花虎也急眼了,这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兔崽子,闹了半天是为这档子事。早知如此,何苦与他们周旋,害的自己灰头土脸,还惹了众怒。一举铜棍,冲身后三豹和一帮喽啰一挥手:“他妈的,给老子宰了这帮龟孙子!” 仇九传音入秘道:“我来对付花虎,彭军侯、三弟、四弟对付‘三虎’,其余四兄弟收拾那帮喽啰。” 仇九安排间,花虎一条丈多长的铜棍已搂头向仇九打来。花虎已经瞧出仇九是这帮人的老大,而且武功最高,所以一上手便找上了他。仇九天龙剑尚未出鞘,连剑带鞘抬手一格,将花虎一招势大力沉的“泰山压顶”崩开。这时,仇九与花虎隔着一溜茶桌,仇九脚尖点地,身子凌空,人在半空,宝剑出鞘,右手剑,左手鞘,轻轻巧巧越过茶桌,落在花虎对面。 仇九几下动作洒脱漂亮,赢得周围看客一片叫好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花虎惊出了一冷汗。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记“泰山压顶”力愈千斤,竟被仇九轻描淡写便将铜棍崩飞,而自己虎口却被震得发热发麻。况且,那时仇九尚保持坐姿,用力不便,却能做到人不露窘,椅不断折。 一个少年,就是从娘胎时开始修炼,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修为啊?花虎纳罕不已,乘仇九立足未稳,铜棍迎着仇九当胸戳至,仇九那时刚刚落地,棍头来得又疾,想要移转身形躲避已然不及。好仇九,左手一松,弃了剑鞘,劈手一把握在了棍头上。花虎生平对敌无数,今日是第一回有人企图用徒手挡下这一招“毒蛇吐信”,心中冷笑,铜棍本身重量极沉,其中又灌输了内力,挟巨大的惯性,岂是一握可以挡下的?手上加力,棍头力道陡然又加大了三成。 仇九手一搭上铜棍,便感觉到棍身上一股雄浑霸道之力传来,不敢托大,先是紧力一握,阻得铜棍滞了一滞,身子一侧,顺势一引,让过了棍头,握棍的手稍松,铜棍顺着手心滑过。花虎察觉不妙,便欲回撤。仇九这时已然侧身背对花虎,见对手欲撤棍,手上又是一紧,握牢棍身顺势一带。花虎被一股大力牵着,稳不住身子,向仇九靠去。仇九右臂曲肘,向侧后捣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花虎胸口遭肘锺重击,气血翻涌,“腾腾腾”连退三步,铜棍“咣啷”掉落地上。花虎手抚胸口,嘴角挂血,内脏受伤不轻。 仇九眼角余光瞥见,与彭军侯对在一处的铜豹,左手握住了彭良右手脉门,右手刀挥起,就要向彭良当头斩下。这时的彭良,浑身浴血,身上五六处刀伤,脉门被制,神情委顿,全然没有了抵抗能力。仇九见事态紧急,顾不得理会身受重伤的花虎,天龙剑掷出,去如闪电,“当”的一声,将铜虎那把钢刀一截两断。剑至人随,钢刀落地的同时,仇九一个纵掠,已经来到了铜虎身前,“呼”的一拳捣在铜豹的太阳穴上,骨头碎裂声中,眼见着铜豹的太阳穴陷下一个大坑,铜豹翻身而倒,被缓过一口气的彭良提剑在左胸补了一剑,命赴黄泉。 仇九俯身拣起天龙剑,回头再看花虎时,已经踪迹皆无。原来,花虎自知不敌,又罪孽深重,仇九等人绝计饶不过自己,便乘仇九去救彭良时,撇下一干手下,独自逃命去了。 跑了首恶,仇九很是苦恼,再看五兄弟时,战斗已经结束,那帮喽啰本就没什么战斗力,被王木四兄弟轻而易举收拾了几个悍匪勇徒后,皆心生惧意,畏战后缩,待瞧见花总镖头只身逃走后,更是没了反抗之心,纷纷弃了手中兵器,在四兄弟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 再说范进与王金二人,分别对阵金豹和银豹,范进和王金二人长在内功修为高深,金银二豹胜在刀法纯熟,经验老道,一照面,四人便打了个平手。时间一长,内功高者优势渐显,致胜的天平已隐隐向范进二人这方倾斜。待得花虎逃走,铜豹丧命,金银二豹亡魂皆冒,手忙脚乱,被范进和王金点了穴道,栽倒在地。 仇九见此间事了,正想去追赶逃走的花虎,却见围观的人群涌动,向两旁分开,让开了一条通道。通道中,花虎去而复返!花虎脸色铁青,口鼻出血,步履蹒跚。仇九讶异,不知花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花虎来至三丈之内时,仇九才明白。原来花虎身后,尚跟着一人,正用剑尖抵着花虎的后心。那人身材精瘦,被花虎胖大的身形遮挡,所以直到近前仇九才看到他。 只见来人脸上横七竖八涂抹着黑红两色染料,看不清肤色,也辩不清年龄,两只眼睛倒是灵动明亮,睫毛很长。身子瘦削,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件灰色短袍,由于相对于他的身材来说过于肥大,看上去倒像是长袍似的。 来人押着花虎来到近前,右手剑紧抵花虎背心,尖剑所触,花虎的衣服洇湿了一片,显见已经刺进了皮肉。来人先看了看一摞摞靠墙而竖的人桩,嘴角眼角上翘,“咯咯”笑出声来,声音清脆,笑得身子乱摇。 正值那人笑得不亦乐乎,变生肘腋,花虎向前一俯,避开了剑锋,又伸腿后踢,踢在来人的小腿上,那人“哎呀”一声,被踢得摇摇晃晃。不等他反应过来,花虎一个旋踵,回转身来,左手掐在那人右手腕上,右手劈手夺了那人宝剑,旋即将剑横在了那人脖颈上。 那人一个疏忽反被花虎制住,破口大骂:“花狗!有本事就将姑奶奶一剑杀了,看我师傅不活剥了你的皮!” 花虎充耳不闻,面向仇九,森然道:“小子,放老夫一条生路,若不然,临死老夫也要拉个垫背的。” 仇九心里奇怪,这人既然能把花虎抓回来,功夫自然不弱,即便大意,也不太可能一招便被花虎制住,难道是在演苦肉计?可既然逃走了,又何苦回来演戏?来人究竟什么身份,与花虎又是什么关系? 敌友未明,仇九冷笑道:“我与此人互不相识,花太岁,你用他来要挟我,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花虎脸现绝望,闭着眼睛足有一个呼吸,再睁开时,目中凶光迸现,满脸狠戾:“也罢,老夫就先杀了他,再死在你剑下吧!”手上用劲,那人脖子渗出血沫,眨眼便要身首异处。 早在仇九拒绝花虎要挟时,身侧的范进就低声道:“大哥,这人要救。” 仇九闻言在手心暗扣了一粒铁蒺藜,在花虎有所动作时,抖手便发了出去,将花虎手中剑打偏。那人倒很机警,,甫一脱身,乘花虎不备,伸手一捞,将剑夺了下来,反手便刺入了花虎左胸,身子向后跃开。花虎伸臂乱指,口中“你,你”几声,“咕咚”栽倒在地,腿一蹬,头一歪,就此一命呜呼。 那人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被仇九救下,却不谢恩,手指仇九,“咯咯”笑道:“花狗就是被你打伤的?臭小子,功夫不错嘛,逮机会和姑奶奶比试比试。” 从花虎身上抽出宝剑,欲还剑入鞘,却怎么也插不进去,轻“咦”声中,低头查看,原来宝剑被铁蒺藜打了个凹坑,剑身从受力处弯成了弓形。那人“咯咯”笑了两声,道:“救命之恩,毁剑之过,咱俩扯平了。” 言毕,手提宝剑,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第155章 咯咯和臭小子 来得突兀,去的突兀,言谈举止率性,这人可真怪,仇九愕然,摇了摇头,放到一边不去想它,向范进道:“三弟,现在怎么办?” 范进苦笑道:“不好办.首恶虽除,余孽犹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难保这些人将来不会再出来为恶。但我们既不是官府,又担着军中客卿的身份,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把他们都杀了吧?” 范进这句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看热闹的,那些离的近的,自然可以听到,有人就开始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人喊,百人应,“杀了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渐渐的就有了节奏,犹如喊号子一样。几百人有节奏地同时喊“杀了他们!”动静可不小,现场气氛被烘托到爆炸的边缘。 金虎镖局为恶达鲁城多年,做的坏事罄竹难书,跪在地上的镖局人众,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沾有无辜者的血,情知今日难逃一死,几十人吓得一齐簌簌发抖。靠在墙上的“人桩”被点了麻穴,倒是没颤抖,但一双双眼睛里,都是浓浓的绝望和惊恐。 群情激奋间,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便想涌上前来杀镖局这帮人。正这时,马蹄声中,有人高声喝道:“让开!让开!” 人群向两边散开,一人当先骑马而来,背后跟着一顶暖轿,再后面便是一群皂衣打扮的衙役。范进笑道:“这下有办法了。” 骑马之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瞥了眼横死街头的花虎和铜豹,冲仇九等人一抱拳:“仇兄、范兄、彭兄,众位兄弟,栾某来迟了。”却原来是栾布得到茶馆有人闹事的消息,知道是仇九他们与镖局的人干上了,有些不放心,就将府尹常善带来了。 范进还了一礼,笑道:“不晚不晚,来的正是时候。” 栾布道:“甚好,首恶既然伏诛,栾某这就与常府尹商量如何善后。” “除恶务尽,不要给达鲁城的百姓留下后患。”范进提醒道。 “栾某晓得,范兄放心。” 这时府尹常善已下轿来至近前,栾布与常善一阵耳语后,常善吩咐:“把这些人犯押回府衙。” 常府尹与仇九等人点头致意,与奕布一同押着金虎镖局的“二狼二豹”和其余打手回府,那些死掉的和重伤不能走路的,就由镖局的残余或背或搀或抬。镖局的普通打手已经被仇九等人先行解了穴道,自可行走,“二狼二豹”穴道依然被封,却是被人抬扛着离开的。 此间事了,耽搁了大半天的工夫,此时已近申时。众兄弟期间只是吃了些茶点小菜,都觉腹中饥饿。王火道:“大哥,赢了那么多金子,众兄弟可都还饿着肚子呢。” “走走,去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兄弟们敞开肚皮可劲造,管够!”仇九给茶馆掌柜的留下二两金子,在掌柜的一家三口千恩万谢中去找喝酒的地方。 路上,仇九问道:“三弟,你为什么要让大哥救她?” “哪个?” “就是那个把花虎押回来的神秘人呀?” “那人‘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干脆叫他‘咯咯’吧。”王土插话。 “‘咯咯’,这个绰号不错,像个女子的名字。”范进表示赞许,而且立即加以引用,“这个叫‘咯咯’的,押着花虎回来,自然是花虎的敌人,又自称‘姑奶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还是个女的。即便三弟不提醒,大哥当时肯定也会救她,我说的对吧?” 仇九笑笑,不置可否,当时自己的确是准备出手救人的。 “范兄,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咯咯’既然有本事把花虎擒回来,怎么可能反被花虎偷袭得手?”这个问题,彭良想不明白,其他人也一样。 “军侯当时没看清,白虎逃走前,胸口生生受了大哥一肘,五脏被创,受伤肯定不轻,起码是不能随意调动内力了。若非如此,那个‘咯咯’不一定是人家对手,更别说擒住花虎了。” 仇九摇头,真是一天七十二迷糊,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没闹明白。 彭良叹气道:“唉!小弟武技低微不堪,还得仇大哥一次次救小弟性命,说起来实在惭愧。” 仇九道:“军侯见外了,大家彼此都是兄弟,分那么清干嘛,我们几兄弟到军中以来,可没少受彭兄照顾,大家也都是感激不尽呢。况且术业有专攻,彭军侯是军人,能打胜仗就是英雄,武功好不好倒还在其次。” “是啊,大家都是兄弟。” 范进皱眉看了眼彭良,听得出,他言语间有点自卑的意思。 说着话便到了酒馆,点了一桌的好菜好酒,兄弟尽兴而饮。酒至半酣时,栾布赶了过来。一番问答间,大家大致了解了常府尹是如何处理金虎镖局的,对结果都很满意。 论官职,栾布领二千石俸禄,比一千石俸禄的府尹职位要高。花虎恶贯满盈,金虎镖局的“一虎二狼三豹”做尽了坏事,证据确凿,周围受害的百姓不少,都可以做证。常善估计从前也受过花虎不少的好处,这才姑息养奸。但如今花虎已死、栾布监案、百姓鸣冤,常善自然是从善如流,下手一点也不容情,全部按栾布的意思把案办了。大致有三层意思:“二狼二豹”助纣为虐,作恶多端,问斩;金虎镖局的其余帮众,按罪行大小,有命案在身的,杀!其余或关,或罚;接着是查封金虎镖局,遣散镖局帮众,没收镖局财产,充做达鲁城中汉军军资。 栾布最后说道:“不过,小弟来的路上,见金虎镖局烧起了大火,那火势大的,把整个东城都映红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烧成了白地,休说军资了,连个瓦片都剩不下了。” 为达鲁城除了一害,大家心里痛快,酒喝的十分尽兴,直到子时才回营安歇。 仇九内功深厚,酒虽喝的很多,睡下时仍神台清明,迷迷糊糊间,忽然察觉有人正蹑手蹑脚摸过来。仇九在手心暗扣了几枚铁蒺藜,继续闭目假寐。未几,夜行人来至近前,却并未像仇九预想的那样靠向窗户,而是直奔门前。“梆梆”,木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剥啄声。来人公然敲门而非偷偷越窗,似乎不是敌人。仇九警惕性略有放松,暗自奇怪,不知来者何人,为何夜半来访? 只听夜行人“咯咯”低笑道:“臭小子,我在东营门外十树坡恭候,不敢来的不是好汉。” 仇九心里好笑,原来是那个被王土送了个“咯咯”绰号的神秘人到了。翻身下床,披了件御寒外衣,推门而出。月光如洗,照得院中的积雪白中带出淡淡的青监,四下打量,阒无一人。仇九知道出军营东门二里,便是十树坡,因那里并排生长在十棵白桦树而得名。脚下不停留,深吸一口气,纵高伏低,越墙翻檐,来至东营门外十里坡,四下看了看,“咯咯”却还未到。仇九隐身其中一棵白桦树后,静静等候。 十几息后,一条瘦削的人影疾掠而来,径到仇九隐身的那棵桦树前停下。仇九屏气凝息,双方虽相距咫尺,“咯咯”却毫无察觉。月光下,“咯咯”劲装结束,披了袭白色斗篷,穿了双小巧短靴,梳了个马尾,恢复了女装。又过了盏茶工夫,“咯咯”显然是越来越没耐心,不住的在雪地上踱来踱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这臭小子,喝多了?睡死了?没听见本姑娘的话?怎么还不来?”“咯咯”自言自语,呼出的白色呵气在月夜中氤氲飘舞。 “这小子武功这么高,不应该啊,哼!”“咯咯”在雪地上一跺脚,“定是有点小本事就瞧不起人,这臭小子,姑奶奶不理他了!” “咯咯”作势便要离去,仇九从桦树后转出身来,笑道:“骂谁臭小子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吗?” 月夜中,周遭空旷寂静,仇九突然现身把“咯咯”唬了一跳,猛的转过身来,宝剑出鞘:“谁?是人是鬼?” 待看清仇九面目,“咯咯”抬剑虚指,嗔怒道:“原来是你臭小子,装神弄鬼的,差点把本姑娘吓死,哼!吃我一剑。” 举剑向仇九刺到,仇九一侧身,让过剑尖,伸手扣在了“咯咯”手腕上,稍一用力,卸了她的宝剑。“咯咯”大窘,挥拳便打,抬脚便踢。仇九左闪右躲,将手中剑举在月光下端看,见剑身虽已平直,中间却有一凹坑,正是白日被自己掷出的铁蒺藜打弯变形的宝剑。 仇九一边躲闪一边笑道:“对恩人又打又骂,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做人么?” “咯咯”闻言,拳脚更加又快又狠,口中犹道:“不许你污辱我师傅!” 仇九情知若不给这位爱笑的小姑娘垒个台阶下,根本没个了局。见她一脚当胸踢来,干脆不闪不避,胸腹微陷,轻轻受了她一脚。仇九手捂胸口,故意踉跄后退几步。“咯咯”“哎呀”一声,趋上前来,抚定仇九手臂,帮他稳住身子:“喂,臭小子,你没事吧?” 第156章 同观一轮月 “痛的很,这下出气了?” “咯咯”见仇九没有大碍,心头一松,又恢复了活泼的天性:“咯咯,本以为臭小子本事了得,没想到竟是个绣花枕头.” 仇九道:“你这么爱笑,和我兄弟送你的绰号倒很般配。” “绰号?什么绰号?如果你兄弟敢埋汰我,小心姑奶奶把他的舌头割了,哼!”“咯咯”显得很紧张。 “咯咯,就是咯咯而笑的咯咯,也不算辱没姑娘吧?” “咯咯……还行,本姑娘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小姑娘显然对这个绰号比较满意,“不过,我的名字就是个果字,大家都叫我果果。臭小子,以后不准叫我的绰号,就叫果果好了。” “我也不叫臭小子,我叫仇九,此‘仇’非彼‘臭’,你以后也不准叫我臭小子,叫我仇九就好。” “咯咯,仇、臭还真不好分别,仇小子也是臭小子,臭小子也是仇小子,谁让你姓这么个怪姓。本姑娘偏要叫你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咯咯,是仇还是臭,问你的耳朵好了。咯咯……”果果大概觉得很好笑,手抚肚子,咯咯笑得弯下腰来。 仇九苦笑摇头:“你爱咋的咋的吧!对了,你姓什么?” “苒,听说过吗?就是荏苒的苒,苒果。” “苒果?”仇九忽然想起青城派万长老给自己介绍北地的武林高手时曾经提到后起之秀中,有一个人正是叫苒果,“你的师傅是凌轻寒凌前辈?” “是呀,他老人家名震江湖,你知道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苒果也是名震江湖啊!” 苒果感觉脸上发烫,跺脚道:“臭小子,好好和你说话,你却笑话人家。哼!不和你说了,把宝剑还我。” 仇九倒提宝剑,剑尖朝下递过去,月亮的清晖在剑刃上流荡起道道光韵。苒果接剑在手,在剑身上扫了一眼,轻“咦”一声,细细的手指在剑身上反复抚过,诧异道:“臭小子,你怎么做到的?” “就是在上面捏了捏,怎么,很难吗?”原来仇九刚才与苒果对话间,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在宝剑凹陷外,注入真气,不住揉捏,那地方便渐渐发热、变软,被仇九修复的完好如初。 “咯咯,看不出臭小子你小小年纪,内功倒很高,我本来想着见了师傅后,求他老人家修好的,不过到时肯定少不了要挨骂的。臭小子,算我欠了你个人情,我答应你,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替你完成一件心愿。臭小子,说吧,准备求我什么?”苒果歪头看着仇九,等着仇九提要求。 “我倒奇了怪了,救命之恩不谢,倒谢修剑之恩,果果,你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仇九亦笑看果果,见其眼睑处矇矇眬眬,心道:“这个苒果,眼睫毛好长哇。” “想知道吗?那算不算你的一个心愿呢?咯咯。” “随便你,我本来也没想让你报恩。” “咯咯,本姑娘不和你计较,白告诉你算了。这把剑并不能削铁断金,本来也没什么稀罕,只不过这是师娘临终前所赠,所以我才会视若性命。我自小没了双亲,和姊姊一同被师傅和师娘收留。师娘待我们姐妹情同生母,她老人家的遗物当然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哦……原来如此,那果果姑娘的姊姊呢?”百善孝为先,仇九闻听之下,对这个叫果果的姑娘的品性多出几分欣赏。 “我姊姊,我姊姊她三年前在达鲁城失踪了。”果果语中带出了哽咽,定了定神,恢复了平静,“姐姐比我大两岁,失踪那年,我才十三岁。师傅看我小,不让我离师门,只自己出来寻找,却一直没线索。等我长到十五时,师傅才允许我出来找姊姊。我在达鲁城明察暗访了好长时间,直到前几天,才有个目击的人悄悄告诉我,原来我姊姊就是被花虎手下的人在茶水中下药后,掳进了金虎镖局。金虎镖局有‘一虎二狼三豹’坐阵,里面机关暗弩密布,我不敢硬闯,就一直守着附近寻找下手的机会。昨日忽见镖局的人一拨拨的出来,我感觉奇怪,便悄悄跟了过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对付‘二狼’的,但你们斗‘三豹’,伤‘花虎’的时候,我就在围观的人群里,见花虎乘机想跑,就把他擒了回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姊姊这件事,果果很伤心,说了这么多,连一声笑也未发。 “对不起,问到你的伤心事了。那你姊姊后来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在官府查抄金虎镖局前,我提前进了镖局,一连拷问了三个镖局里的人,他们说的都一样。姊姊进了镖局后,反抗激烈,亮出了师傅的名头,他们害怕了,就下手杀害了姊姊。为了毁踪灭迹,他们,他们竟然将,竟然将我姊姊的尸身切碎后喂了狼狗,这帮畜生!可怜的姊姊啊!呜呜……” 仇九想到自己的身世,心有戚戚,轻轻拍拍果果瘦瘦的肩头,安慰道:“果果,别太伤心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要替他们好好的活下去,笑对人生!” 果果抬起头来,眼中泪迹盈盈,在月光下晶莹如珠,破涕为笑道:“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在我伤心的时候,我师娘也是这样劝我的,所以无论多难,多苦,我总是笑对人生。臭小子,你讲的怎么我和师娘一样啊?咯咯。” 仇九心有感触:“对,笑对人生!果果,金虎镖局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是呀,不烧了它,本姑娘出不来胸中这口恶气。” “烧了它倒也没什么,不过这样一来,漠北的汉军可就要挨冻受饿了。金虎镖局盘倨在这里几十年,搜刮的不义之财可不少,那些原本是计划查抄后充作军资的,都被你一把火烧完了。” 果果显然被仇九的话激怒了,大声道:“那个镖局里,遍地都是女儿的冤魂,不该烧了祭祭她们吗?哼!你以为,汉人就都是好人,匈奴人就都是坏人吗?我的姊姊,又是死在谁的手上,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些住在漠北的汉人,常和匈奴人打交道,我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你汉军挨不挨冻,受不受饿,和本姑娘有什么关系?” 苒果说完,气哼哼转身,瘦削的影子几个纵掠,便没入了月夜中。仇九怔在当场,刚想回营,却见果果去而复返,径自来到仇九面前,跺脚道:“哼!臭小子,看在你有恩于我的份上,本娘娘不与你计较。不就是点军资吗?本姑娘还给你就是!等冰雪消了,本姑娘带你去取便是!” 言罢,转身离去,这次却再没有回头。 仇九在身后喊道:“果果姑娘,明年开了春,我将北往,届时同路如何?”仇九的意思,果果是本地人,对漠北相当熟悉,又有一身好功夫,到时若请果果当个向导,也能省去好多麻烦。 回到营房,重新躺下,仇九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想茵儿,一会想家仇,一会又想苒果,在坑上翻了一夜的烧饼。 同观一轮月,思是两地人。仇九想茵儿的时候,寄居在青城山的茵儿也在想着九哥哥,分手快两年了,也不知道九哥哥现在如何。 茵儿自师从龙霖以来,武功精进良多。轻功、暗器、剑术已臻化境,乾坤剑法茵儿也没放下。尤其是内功修为,有钟万手的神丹和龙霖的元气灌入,内外夹攻下,茵儿的内功修为早已越过将级,摸到了帅级的门槛。按照师傅的评价,休说是青城派上下,即便放眼天下同辈武者,能在茵儿手下走上几招的,也属龙鳞凤毛。 钟万手鲐背老人,从锁龙谷一路辗转到青城山,遭的罪可不小,好在青城派掌门元昆甚是热情,衣食住行,一干用具供应的齐齐整整。老人身体得已很快复元,与龙霖每日除培养茵儿外,便或炼丹、或对弈、或品茶,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两位老人如今生活安定下来,茵儿很放心。这边放下心来,就更是牵挂远在天边的九哥哥,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到九哥哥身边好好帮帮他。 睡不着,索性拥衾而坐,一个人在寂静的暗夜里想心思。 茵儿、钟万手与龙霖三人,被安排在一个名叫月冕的侧峰居住。因每月的十五,圆圆的月亮就会爬升至峰的正顶,月冕峰因此得名。月冕峰风光秀丽,离青城山主峰直线距离仅仅二里。虽然青城派掌门元昆有令,长老以下,未经允许不得随便登上月冕峰,但长老以上,隔三差五便会有人过来拜访,茵儿也时不时的随爷爷和龙师傅回访,比起锁龙谷来,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但茵儿却深感孤独,对这些礼尚往来有时甚至觉得心烦,稍许应酬,就一个人走开躲清静,但偷来的这份清静,却时常会被元忱打扰。 第157章 银毛貂 茵儿初登青城山时,见到一个立于元掌门身后,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看的少年公子,那就是元枕.元枕是元掌门的公子,生的面如冠玉,举止风度翩翩。他提出承揽向月冕峰供应生活所需的差事,元掌门也想儿子能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向龙前辈多亲近亲近,学得个一招半式。但父子俩在这件事上的想法显然不同调,元枕每次来,都会找茵儿聊天,说一堆不知所云的春花雪月,让茵儿不胜其扰。龙霖师傅把这些都瞧在眼里,背地里骂道:“什么元枕?老夫看就是圆枕,人模狗样的,锈花枕头一个。茵儿,防着他点,他要敢欺负你,告诉师傅,师傅剥了他的皮!” 对此茵儿唯有苦笑,茵儿觉得,在锁龙谷,在逃往的日子,在洞天福地,在鹰嘴崖,有九哥哥相伴的那段日子,才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茵儿不懂什么是精神世界,但爷爷和龙前辈物质上的关爱,时常让茵儿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自从万长老捎回仇九的消息后,近两年的时间里,就再没了九哥哥的消息。茵儿百灵鸟般活泼的天性渐渐消失,变得安静和庄重,俨然淑女模样,越发的人见人夸了。 悬挂在窗外的那一轮圆月,更增添了茵儿的愁绪。“夜阑初更谷静好,朱烛一点人添娇,但愿年年似今日,不入江湖不上朝。”茵儿轻吟出声,“九哥哥,你在哪儿呀?有没有坏人欺负你呀?你快回来呀!” …… 晚春的漠北,尽管时不时刮起的西北风寒冷刺骨,能吹掉人的耳朵,但阳坡与地势凹陷的地方,已有小草探出头来,间或可以看到蜡梅、迎春花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料峭的原野上迎风招展。仇九在旷野中独自迎风而立,大口呼吸着清冽的空气。这样的天气,对于内功修为跨入天级的仇九,完全可以耐受。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和修炼,仇九对于匈奴人的社会结构、语言、风俗、地域等知识学了不少,相信完全可以应付一般需要。天龙剑《雷篇》已练得纯熟,施展出来龙啸雷呜,威力惊人。 万事俱备,此时出发正是时候。 “是时候了!”仇九极力远眺,雪线处空空荡荡,心里也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告别令、景二位叔叔,告别刘戈大将军、乐进将军,告别三弟和五兄弟,告别栾、彭二人,仇九向漠北之北的更深处进发。 仇九急于探查张家一案真相,这一上路,才意识到出发的稍早了些。越往北走,积雪越深,漠北最近没下雪,这些积雪,都是冬天留下的,一层层覆盖,堆积,最终被凌冽的白毛风冻成了坚硬的雪板,别说是身负非凡轻功的仇九,便是换成常人,走在上面也留不下明显的足迹。 入眼皆白,在达鲁城所见的少许绿色彻底被白色所代替,晃得人眼睛生疼。连续多日,不见帐篷,不见牛羊,仇九像一只将整个银色世界背负在身上,独自跋涉在茫茫天地间的小黑蚂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寂寞。 前面就是必经之路煞风口了,这是一条长约十几里的裂谷,处于两座山岭之间,就像被巨人从中一刀劈开的豁口。每到隆冬季节,白毛风呼啸着穿过煞风口,像一把无形的刀,能将人的皮肤冻裂,割开,因此很少有人能在酷寒时节活着穿过煞风口。那些在隆冬时节不得不来到这里的人,宁肯多绕几百里,也不会选择这条近道。 现在虽是暮春时节,煞风口中的白毛风余威犹在,离着好远,仇九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放眼望去,煞风口内灰蒙蒙的,那些被风卷起的硬如石头的细碎雪晶充塞其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来之前仇九就听人说过,煞风口所在,两旁的崇山峻岭中,生活着一种银毛貂。这种貂,通体覆盖着雪白厚实的长毛,毛发中空,耐寒怕热,因此炎热的夏季就会躲入地下的永冻层避暑,只在春秋冬三季出来觅食,越冷越活跃。银毛貂牙尖爪利,快如闪电,防不胜防。在食物缺少的冬季,饥饿的银毛貂会袭击过往的行人,一条条撕下肉来吞食,当地人闻之色变,这也是人们在寒冷季节选择绕过煞风口的一个主要原因。不过银毛貂的毛皮极为珍贵,用它做成的围脖、耳套、暖靴内衬,特别御寒,穿戴上后,即便再寒冷的天气也会感觉暖融融的。因此,当地人也将银毛貂的毛皮称做白金皮。 内功本质上就是一种能量,煞风口里肆虐的白毛风,仇九当然不惧。对于诡异莫测的银毛貂,仇九也是艺高人胆大,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并未多加犹豫,一手擎剑,一手扣着暗器,进了煞风口。 煞风口内,白毛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迈不开步子。仇九运起内功,抵抗着白毛风的肆虐,速度虽比平时慢了五六层,却腿不晃,身不摇,走的相当坚实平稳。这种季节,正是银毛貂出没的时候,而且煞风口内的极端气候,估计正是银风貂所喜欢的,因此仇九丝毫不敢大意,全身戒备,调动起被白毛风削弱了许多的听觉、视觉和意念探测,提防着周遭每一个异动和异响。 仇九在裂谷中已经走出二里多地,却不见有何异常,正疑惑有关银毛貂的传说是不是假的时,蓦地察觉身后白毛风呜咽声中,夹杂着物体破空时的“嗖嗖”声。仇九修炼《摘叶飞花》上的暗器功夫已臻化境,听声辩器的功夫了得,并不回头观瞧,左手一扬,一直扣在手上的铁蒺藜疾射而出,随着一声闷响,一物落地。 仇九反身,见不远处的雪地,比周围凸出了一块,再走近几步,才看清是一团毛绒绒的物事,与雪地一个颜色,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仇九俯身揪着尾巴拾了起来,见这只银毛貂约一尺余长,碗口粗细,头、身、尾分明,形状上就像一只狐狸,只有通体雪白长毛、呲在外面的雪白尖牙和每只脚上并排四个乌黑锋锐的尖爪显示出这种动物的与众不同之处。 仇九将银风貂用绳子在腰间系好,正准备继续上路,右耳处忽然又传来刚才熟悉的“嗖嗖”破空声,仇九不及掏暗器,右手正龙剑顺势挥出,“吱”的一声尖叫,又一只银毛貂跌落雪地,被凌厉的剑气斩为两段。 仇九看着雪地上被腰斩的银毛貂和四散喷溅的洇红血迹,摇了摇头:“可惜了!” 弃了那只被毁坏的银毛貂,继续上路。吃一堑长一智,仇九这回学乖了,干脆将遇鬼杀鬼,遇神斩神的天龙剑还入剑鞘,左右手各扣了五只铁蒺藜,向煞风口对面前行。 再往里走,似乎来到了银毛貂的老巢,银毛貂的袭击开始变的密集,简直让仇九有些应接不暇,堪堪又走出二里多地,双手中暗扣的十枚铁蒺藜已经告謦,身上却又多出十只银毛貂来,仇九的腰也因此“粗”了一圈。 这之后,煞风谷中的银毛貂,似乎被仇九浑身的煞气所慑,半天都再也没见到一只。 得了这么多的白金皮,足够给茵儿和弟兄们送礼物了,仇九心情大好,冲着谷中两端起伏的山峦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们送这么多好东西的份上,只要你们不再来找我的麻烦,爷就饶过你们。哈哈哈哈。” 仇九将那些拣回来的铁蒺藜放入搭裢,只在左手上扣了几只,以防那些胆大不怕死的银毛貂偷袭。身上背了十几只银毛貂,也有上百斤的重量,因此再上路时,脚下又慢了几分。仇九倒也不急,准备出了煞风口后,便将这些猎物剥了,只带着白金皮上路。 又走出里许,仍不见有何异常,正在仇九以为不会再有银毛貂敢于袭击时,意念探测忽然感知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过来,尚未抽出宝剑,“嗖嗖”声大作,前后左右忽有无数只银毛貂向仇九扑来。仓猝间,仇九左手铁蒺藜向身前几只离得最近的银毛貂撒出,双手立掌如刀,向左右推出,沛然的元气裹挟起风中舞动的细碎雪粒,将它们变成了一枚枚缩小版的暗器,向身子两侧排山倒海般呼啸而出。只听一片“吱哇”乱叫声中,两侧的银毛貂尽皆着伤,好在雪粒细微,不致要命,但也受伤不轻,纷纷闪电般逃离,隐进了白茫茫的雪雾中。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同时,身后两只银毛貂已扑近身来,仇九一哈腰,让过了上面的一只,右手后捞,一把抓住了下面一只银毛貂的脖梗,顺势往身前一带。这只被仇九控住脖梗的银毛貂,爪子已死死搭在了仇九腰间的一只银毛貂的尸身上,“呲啦”一声,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那些散落的白毛瞬间就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第158章 舌尖上跳舞的精灵 被仇九抓住脖梗的银毛貂,“吱哇”乱叫,四只爪子扑腾着想要抓仇九的身子,被仇九伸指点在脑门上,结果了性命.而先前那只从仇九头顶掠过的银毛貂,慑于仇九的气势,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算是拣了条命去。 仇九四周瞧瞧,寒风飒飒,飞雪满眼,一只活的银毛貂也见不到了,又看着拎在手上,身子已经冻得僵硬的银毛貂,心道:“呵呵,活该你倒霉,毁我一张白金皮,就由你抵数。” 将身前几只被铁蒺藜击杀的银毛貂带上,仇九继续上路。银毛貂被大概被仇九的威势彻底吓坏了,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暗暗窥视,直到仇九出了煞风口,连只影子也没再见着。 出了煞风口,风明显小了许多,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仇九停了下来,四处巡睃,准备将个避风的地方,将十几只银毛貂拾掇拾掇,剥了皮,剔了肉,只带着皮子上路,好减轻点分量。抬头间,忽见一道岭脊后,有浓浓的白雾蒸腾而起,好像有人正在生火做饭。而那道岭后,正是仇九必经之处。 这道岭脊,高不过十来丈,一端连着煞风口两旁的山岭,另一端向山岭方向弯折,恰似巨人的一只手臂,将几百丈方圆的地方弯进臂弯,构成一处天然的避风港。 仇九绕过雪岭,眼前赫然出现一顶毡帐,有腾腾的白气正从帐篷顶的烟囱中冒出来。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见牛羊草垛,却出现了一顶孤零零的毡帐,这在滴水成冰的漠北很不合情理。仇九情知有异,将银风貂从身上尽数卸下,拔剑在手,慢慢向帐篷靠近。 离帐篷一丈多远,仇九站定,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毡篷通体黝黑,丈半多方圆。帐篷外散乱堆放着柴薪、绳索、锅灶、雪爬子等生活用具。帐篷前的积雪已被清除,一条由于经常行走而显得颜色暗黑的小径在雪板上分外显眼,径自通向帐篷毡帘前。仇九用意念控测感知帐篷内的情况,里面似乎只有一个人活动的迹象。仇九稍许放心,用匈奴语打招呼道:“主人在家吗?有远道的客人来访。” 毡帐里安静了片刻,旋即毡帘一掀,一个中等偏矮身材,裹着厚厚兽皮的人走了出来。此时天气晴好,这个弯谷里,没有一丝风,仇九细细打量,见此人面目清秀,淡柳眉,略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上稚气未褪,分明是个女孩子。那长长的眼睫毛和灿若星辰的双眸让仇九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见到仇九的瞬间,面露喜色,笑道:“咯咯,臭小子,果然是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姑娘吗?” “果果!哎呀,怎么会这么巧,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也能碰到你?”苒果标志性的笑声,让仇九恍然大悟。 与苒果的交集,这是第三次。第一次苒果易了容,难识庐山真面目。第二次在军营外的月夜中,当时不好意思盯着人家一个姑娘看,光线又不太好,所以除了果果长长的睫毛和明亮的眼睛外,其它的印象都是模模糊糊的。直到此刻,才算看清了这个爱笑的小姑娘的模样。 见到苒果,仇九才明白当初准备出发的时候,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那是一种对信诺的执着。达鲁城军营外的十树坡,苒果曾答应会带仇九去找宝藏,仇九也曾请求苒果能给自己带一段路,然临行在即,却不见苒果现身,仇九不免对苒果的许诺有所疑惑。 “哪来那么多的巧事!臭小子,用你的浆糊脑子想想,若不是本姑娘专门在这里等你,这么一大片地方,万里无人烟,到处是茫茫积雪,你又到哪里遇到我?” “就你一个人?”见果果点头,仇九接着问,“你不怕吗?” “怕?有什么好怕的!真正的江湖儿女,哪个是养在温室里长大的?只不过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月,眼前除了雪还是雪,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有些无聊罢了。” “果果,你找我有什么事?又何苦受这个罪?” “喂!别站着说话不腰痛好不好?本姑娘说过要带你去寻宝的,难道你要让本姑娘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想到一个姑娘家,只为一诺,在此独守半月,仇九又感动,又有些惭愧。道:“要找我,到军营便是,何必在这里苦等。对了,你一个人出来,你师傅放心吗?” “咯咯,在漠北,能困得住本姑娘的人,扳着手指点都能数得过来,他老人家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推说来猎银毛貂,我师傅乐得清静,便放我出来了。” 苒果实在是因为来不及赶到军营与仇九会合,又担心在路上错过,所以才选择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候,但她没说。 仇九听得说银毛貂,返身将十几只银毛貂全拎了过来,往地上一扔:“你说的银毛貂,就是这个么?” “这都是你打的?”果果看着一堆的银毛貂,满脸的难以置信。 “是呀!” “怎么可能?我在这里半个月了,见是见到几只,可是银毛貂跑的太快了,根本追不上它,害我白白损失了几张兽皮。” “这和兽皮有关系吗?”仇九一头雾水。 果果看了看仇九身上的装束,大感佩服:“咯咯,你可真厉害,竟敢不穿防护就捕猎银毛貂。银毛貂齿爪锋利,快如闪电,被它挠上,非伤即残。我们逮它的时候,全身除眼睛外,都要穿好几层涂抹了桐油的兽皮,才不惧它的抓咬。不过这样一来,身子笨拙,动作慢了许多,很少能逮到它的。来这里猎貂的,几年能逮到一只,就得感谢祖坟冒青烟了,哪像你,一下子就逮了十几只。” “这有什么,你随便挑几只,也好回去交师傅的差。” “这可是你说的哦!咯咯,这回对师傅有交待了。不过弱水三千,本姑娘只取一瓢就够了,就拿一只吧,省得让你嘴硬心疼,咯咯。” 仇九瞪着一地的银毛貂:“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把皮都剥了?”仇九对处理这东西一点经验也没有,虚心问道。 “咯咯,臭小子,你发大财了,有了这个东西,进了匈奴人的地盘,我保证你畅行无阻。银毛貂毛皮珍贵,肉质鲜美,齿爪可做兵刃,全身都是宝。咱们留下三只整的,进献给匈奴单于、王子、大臣,有多大的事他们也会给你办了。剩下的,全剥了皮,白金皮就埋在这里的雪下,咱们回程的时候再带上。这些肉都带着路上吃,保你再不想吃别的。” 仇九将信将疑,挑出三只银毛貂放过一边,将其余的尽皆剥皮。果果先将两只貂肉炖上,又找了处永冻层,用刀剑掘了个坑,将十来张兽皮埋好。和仇九回来时,离帐篷好远,便闻到一股极鲜美的肉香味。仇九垂涎欲滴,不由摧快脚程,果果在身后笑道:“臭小子,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别像饿鬼转世似的,咯咯。” 仇九食指大动,也不管果果如何冷潮热讽,进了帐篷,紧走到灶前,一掀锅盖,伸手便抓了块貂肉。“啪”的一声,果果一巴掌拍在仇九手背上,貂肉掉回了锅里。 “咯咯,急什么,真成了饿鬼转世了?还得再炖半个时辰,骨头里的香味才能出来,像你这样猴急,好东西都让你糟蹋了。” 仇九尴尬闪到一旁,坐在床沿上,闻着愈来愈浓郁的肉香,就像有一只小爪子轻轻挠着自己的胃,口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急得抓耳挠腮,站在身来,在帐篷内来回转圈圈。心里好笑:“怎么变得和二弟余童一样啦。” 果果笑吟吟道:“古人说‘食色性也’,食在前,色在后,说的真好!世人形容美人时,常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岂不知银毛貂肉也足以倾国倾城,就像臭小子你现在这样,如果你现在有国有城,估计也会舍得拿出来换这些肉吃。咯咯咯咯。” 终于可以品尝了!当盛着炖肉的木碗靠近口鼻,浓郁的香气蒸腾起来,顺着食道、气管进入胃,进入肺,勾引得每一个味蕾都仿佛在跳舞,每一丝唾液都仿佛伸出了小手,急于拥抱、分解碗中的美味。 仇九先喝了一小口汤汁,那难以用言语表达的鲜美,让仇九幸福地颤抖了一下。急不可耐地舀了块貂肉放入口中,“啊!”仇九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享受无穷的叹息。那醇香鲜嫩的美味,就像是在舌尖跳动的精灵,将每一根神经唤醒,将每一个细胞陶醉,将每一处毛孔唤醒。 “呼噜,呼噜”仇九连吃三碗,仍是意犹未尽,又去盛第四碗。果果笑道:“喂!臭小子,再吃就只有锅了。咯咯咯咯。” 看一眼已经见底的陶锅,仇九心里失望至极,嘴上却道:“吃饱了,还不让送碗么?” 第159章 冰雪深处有桃源 锅里空空,盘里空空.仇九记得锅里炖了两只貂,盘里盛了两张馕。这只陶锅,大概能盛六七碗水的样子,自己吃吃了三碗肉,配了一张馕。那也就是说,苒果至少也吃掉了三大碗肉,一整张馕。 这么多食物!全被苒果吞进了胃里,还是化成了空气?飞了!仇九轻轻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腹狐疑打量着精瘦的苒果。 “臭小子,盯着我干嘛?哦……我知道了,古人说饱暖思yin欲,臭小子你是不是正憋什么坏水呢?姑奶奶看你敢!”苒果作势拔剑。 “喂,喂,别读了几天书就胡乱给人扣帽子,说话要凭证据的,把我当什么人了!”仇九双手连摆。 “那你什么意思?”苒果的警觉并未放松,手还按在剑柄上。 “我要在想,这么好的美味,总得让兄弟们都品尝品尝吧。果果,咱们能不能把肉也埋在这里,等返程的时候带走?” 苒果放松下来,手离了剑柄,咯咯笑道:“那你盯着人家看干嘛?我比貂肉还香?” “难说!”这两个字,仇九敢想不敢说。 苒果当然不知道仇九脑子里想什么,自顾说道:“臭小子还挺仗义,咯咯。不过,这个地方,到处游荡着西域狼,西域狼嗅觉极灵,你埋得再深,它也能找到扒出来,到时候,就连那十几张白金皮也休想保得住。” “仗义不仗义我不知道,但臭小子绝不会像有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仇九对刚才被冤枉气犹未消,乘机报复。 “打你臭小子!拐着弯儿骂人。”苒果抬手作势。 “嘘……”仇九的意念忽然探测到帐篷外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正向这里接近,雪地上传来轻轻的沙沙声。 见仇九凝神静听,果果也安静下来,感知帐外的动静。少顷,那沙沙声更加清晰,像是直奔毡帐而来,运动到七八丈开外便没了声音,显然是停了下来。 “是西域狼!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果果按照经验给出了判断。 “走,出去看看!” 二人各擎兵器,一掀毡帘,出了帐篷。抬眼望去,一眼便看见对面蹲着两只皮毛蓬松,骨瘦如柴的大灰狼。相隔七八丈,人狼对峙,一时僵在那里。 仇九盯着西域狼着火般的腥红眼睛,轻声问道:“果果,西域狼有什么特点?” “天下恶狼都一样,凶恶、狡诈、有耐心、善于团队合作。但西域狼与其它地方的狼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寻找猎物的方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手是人如此,对手是动物也一样,因而仇九又问:“为什么?” “这个地方,地域广大,到处是沙漠戈壁,有限的草原被人占领用于放牧。野生动物本来就不多,又散布在广袤的区域内,逐水逐草而徙,居无定所。对于西域狼来说,寻找这些迁徙的野生动物就成了事关生死的头等大事,久而久之,它们就进化一种寻捕猎物的技能。平时狼群两两一组四处分散游曳,一旦发现猎物,夏天时,就仰天长嗥,冬天时,就将嘴拱在雪层下嗥叫。声音的震动在雪层下会传导很远,狼群一旦收到同类发来的信号,就会向信号响起处聚集,一个时辰内就会聚集几百上千只不等。那些猎物,一旦被它们围上,就会尸骨无存,绝无逃生的可能。这两只西域狼大概是被炖貂肉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大概因为没闹清香味的来源,所以还没有发信号。” 仇九听着果果讲述,眼睛并未离开那两只西域狼。那两只西域狼大概也感觉到了仇九和果果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不敢过于靠近。双方对峙了这么久,西域狼失去了耐心,狼头一低,尖锐的狼牙咬在冻得**的雪板上,发出“咯绑咯绑”的声音。 果果叫道:“不好!它们要发信号了。” 仇九最初以为,西域狼是在啃雪解渴,直到果果点透,才悟然大悟。西域狼是要破开坚硬的雪表层,将嘴拱进雪里发信号。 双方距离较远,狼的抗打击能力又极强,仇九担心暗器不能一击致命,反而会误事。伸手从背后摘下潜鲛弓,从箭袋中取出两支潜鲛箭,双脚侧身错开,左臂前撑,右臂后引,弦满弓,箭蓄势,“嗖”的一声,两支箭电射而出。那两匹刚刚将冻雪啃开,将头拱进雪下的西域狼,别说看不到潜鲛箭,即便看到,速度也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狼嗥声刚起,就被两支箭分别贯脑而入,身子一歪,倒地暴毙。 仇九走过去,把插在狼头上的两支潜鲛箭拔出,在狼身上抹去血迹,放回箭袋,对果果道:“刚才这两只狼发出了短促的嗥叫声,也不知道附近的狼群听到没有?” “不知道哇,说实话,以前虽听人说起过西域狼,可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它们。” 仇九心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一个人在这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也不怕遇到西域狼。”旋即又想到人家不顾性命在此等候,只是为了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心里好生感激。 心里感动,嘴上却道:“那咱们赶紧收拾收拾走吧,这要是被成千上万只恶狼围上,不被咬死也得被累死。” 果果嬉笑道:“嬉嬉,从前一直以为我的本事就够大了,遇到了臭小子,才知道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臭小子这么大本事,还怕几只狼么?” 仇九挑眉看了眼一脸嘲弄的果果,道:“本事大怎么了?本事大是用来做事的,不是用来惹事的。” “臭小子,你是说,本姑娘喜欢惹事生非?” “据说,光吃不长肉的人,精力旺盛,都有多动症。这和喜不喜欢惹事生非没有关系,因为这是一种病,而病人是应该被原……哎哟!” 仇九话没说完,早被苒果一脚踢到了屁股上。苒果还要打,仇九一边躲一边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不是说要带我去寻宝么?赶紧走吧!” “寻宝当然要去,可是臭小子,你别瞒本姑娘,你去匈奴王庭干什么,可别说是为了替汉军摸情报,要真是的话,本姑娘可不伺候你!”苒果态度忽然严肃起来。 仇九想起在十树坡,苒果曾说的“匈奴人也不全都是坏人,汉人也不全都是好人”的话,对苒果这样说倒也不奇怪。道:“我可以保证,此去匈奴王庭绝不是为了刺探军情,至于去干什么,也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在路上,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这么说,你真要去匈奴王庭了,那你是不是还想让本姑娘给你带路?” “实不相瞒,我的确要去匈奴人的都城走一遭,你要不愿意带路我也不强求。” “咯咯,什么都城?匈奴人是游牧民族,依水逐草而居,哪来的都城?匈奴单于住的地方,不过是帐篷大了些,军队多了些罢了,怎么能算得上都城?”话锋一转,“想让我带路倒也不难,只是我从未去过中原,更未见过大汉的都城。臭小子,只要你答应我,将来返回中原时,能带上我,让本姑娘到大汉的都城开开眼就行。” “这个……”漠北之事一了,仇九是打算即刻赴京师,向三皇叔打听张家一案内幕的,但并非游山玩水,带着果果同行实有诸多不便。 “算了,反正我还欠着你的人情,给你带路本来就是想还你这个人情的。不过臭小子你臭美什么!你不肯带我,难道我一个人就去不了么?”果果见仇九态度犹豫,不再坚持,不过言语间难掩失望。 说着话,斗着嘴,二人已收拾停当,起程上路。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仇九暗自庆幸遇到了果果这个好向导。 漠北以戈壁、沙漠和草原为主,不仅广袤无垠,平原也是大的出奇,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四顾而望,一片茫茫苍苍,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地标少的可怜。不是当地人,进到这里,很少有不迷路的。果果似乎将整个漠北都装在了脑子里,该往哪走,哪片雪层下有吃的,哪个地方适合宿营,无不了如指掌。有果果这个好向导,仇九指东向东,指西朝西,完全不用操半点心。 这一日,遥见前方一大片区域雾气蒸腾,遮天蔽日,仇九讶异,不知是什么。见苒果脚下并不停顿,直奔那里而去,仇九也不多问,紧跟在身后。 到达近前,原来是一大片环形湖。温度较高的湖水受冷空气相激,快速蒸发,环形湖的上空水气蒸腾,白雾弥漫,并看不清全貌,因此也无从判断这片环形湖到底有多大。环形湖周围,积雪融化,绿草茵茵。环形湖围绕间,隐约可见一座岛屿,其上影影绰绰的山峦,似乎覆盖着浓密的的植被。 景色如梦似幻,空气湿润清新。仇九陶醉其间,深感震惊,没想到在依然冰天雪地的漠北,竟然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第160章 炎王龙 果果解释道:“这片环湖叫炎环湖,下面地热涌动,融化地上积雪,就形成了这片方圆上百里,呈环形分布的湖区,炎环湖也因此得名.处于炎环湖中间的岛屿名叫楚王岛,是一座活火山,因常年受雨雪水流侵蚀,上面沟壑纵横,明坑暗洞不计其数,地形非常复杂凶险。一年四季,这里都是水不结冰,草木常绿,在冰天雪地的漠北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来至炎环湖边,只见湖水清澈,草木葱茏,湖面上云蒸霞蔚,湖岛上群山环带。仇九深吸一口略带甜味的空气,叹道:“真像仙境一样!这么好的地方,岛上应该有人住吧?” 果果摇摇头:“没有。炎环湖里和楚王岛上生活着一种诡异的生物,名叫炎王龙。炎王龙只这里才有,在别的地方见不到,因其体形类鳄似蜥,非常恐怖,轻易就能杀死很多人,就像随意取人性命的阎王,所以才被人取了个炎王龙的名字。” “轻易就能杀死很多人?太不可思议了吧!怎么杀?用嘴咬,还是用爪撕?”仇九既感震惊又疑惑不解。 “都不是,炎王龙从头至尾,背上生有九个肉瘤,瘤内是巨毒的体液,遇敌则自爆其瘤,形成毒雾,人畜一旦吸入口鼻,轻者晕厥,重者丧命。臭小子,你看着哦!” 苒果说完,从地上拣起块大石头,扔进炎环湖,“扑嗵”声,水花四溅,原本平静的湖水顿时像烧沸一样,冒起密集的气泡。 气泡尚未散尽,湖水翻涌间,无数条不明生物向大石块落水处快速游过去,只露出扁平的头部,身子以下隐入水中,黑黝黝,圆滚滚,不知有多长。仇九猜测这就是炎王龙了,仔细观瞧,只见炎王龙头似簸箕,吻部长达三尺许,锯齿形的牙齿布满血盆大口,黑色而分叉的舌头伸缩摆动,两只眼睛犹如铜铃,泛着赫黄而凶残的光芒,眼睛上面的头部两侧,长着两个碗口大的黑红色肉瘤,就像两只圆形的猗角,怪异而瘮人。 聚集过来的炎王龙没见到落水的猎物,用没有眼睑的凶眼四处巡睃,就看见了岸上的仇九和苒果,丝毫没有迟疑,向二人站立处快速游来。 “快退!”苒果拉起仇九,向后疾掠,直至退到雪地上才停了下来。 “哎呀娘呀,吓死我了!”苒果拍着胸口,“这种东西太恶心了,这要是被咬一口,哎呦,想想浑身都冒鸡皮疙瘩,咯咯。” “太夸张了吧,有这么可怕么!” 真像个孩子!仇九看着苒果,想起自己小时候既想听爹讲鬼故事,又害怕得恨不能把耳朵捂起来的事,不觉好笑。 苒果此时还抓着仇九的胳膊,闻言一甩手:“哼!臭小子,看不起人么?哦……我明白了,你本来就是臭的,当然不怕这些秽物。你看它们那一身的肉疙瘩,嘴角流出的哈喇子,还有那条黑黑的舌头,你就不嫌脏么?反正换成本姑娘,是宁肯被人杀了,被火烧死了,甚至被西域狼吃了,也不想被炎王龙咬一口。” “苒姑娘洁身自好,在下佩服!”仇九还指望着人家带路呢,可不想惹这位时常自称姑奶奶的促狭丫头生气,说完还郑重其事的双手抱了个拳。 苒果怪模怪样地歪头打量着仇九:“臭小子,你师傅没教过你拍马屁么,这水平也太次了吧!连个马屁都能拍歪了,这是马屁么,放屁还差不多!什么叫洁身自好,怎么不说本姑娘高风亮节?本姑娘不就是嫌炎王龙脏么,和品格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臭小子不会说话。那个果果,这里水草丰美,怎么不见牛羊啃食?”仇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 “哼,他们敢来与炎王龙争食吃么?”果果并非小肚鸡肠的人,仇九的担心有些多余了,“炎王龙是杂食性动物,有什么吃什么,又基本没有对手,因此岛上和湖中的生物基本灭绝了。为了找吃的,每当炎环湖周围冰雪融化,炎王龙就会到草原中寻找食物,因此别说是涉湖登岛了,炎环湖周围几十里范围内,牧人都不敢来放牧。曾有人看上了这处四季常春的风水宝地,想要驱除灭绝炎王龙,便准备了大量的燃油火绒,企图把它们都烧死。怎奈岛上地形复杂,可供炎王龙藏身的岩隙石缝遍地都是。那些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扔下了几十条人命,也没能消灭炎王龙。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觊觎楚王岛了。” 仇九道:“那咱们赶紧离开吧,犯不着招惹它们。” “咯咯,我说的宝藏就在岛上,不想要了么?”果果笑道。 仇九祖辈都在漠北抗击匈奴,听得说军资就在岛上,如何能不要,踌躇道:“想要登岛的话,岛上的炎王龙还好应付,毕竟在陆地上,可以闪转腾挪,可是湖里的炎王龙该如何应付?” “咯咯,臭小子,这就没辙了?你不是本事很大吗?你可以用一苇渡江啊,甚至可以用凌波飞渡啊!咯咯。” 仇九猛撇嘴,却意识到果果一定知道怎么登岛,道:“果果,你还别瞧不起人,这些功夫将来我一定可以学会的。可是远水难解近渴啊,你总不会是把我领到这里,就这么随便一指,只是让我远远的瞧瞧,甚至连瞧一眼都算不上,就算是找到宝了吧?未经证实前,谁知道你说的岛上有宝的话是不是真的。” 果果抬脚虚踢,嗔道:“臭小子,你是炎王龙还是变色龙,刚才还说人家洁身自好,高风高节的,转眼就埋汰人!”又一跺脚,气咻咻“哼”一声,径自顺着炎环湖向西而行,也不招呼仇九。 女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经常猜不透她们的喜怒哀乐究竟因何而起。仇九苦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一方是雾气蒸腾、如梦似幻的炎环湖和楚王岛,一方是白雪皑皑,千里冰封西域大雪盖,冰火两重天,让仇九感觉像身在梦里,特别不真实。 这片环形湖占地极广,二人走了半个时辰,几十里的脚程,仇九估计才转了四分之一不到。正想出言相询,问问还要走多久,果果忽然在一座巨大的砾土堆前停了下来。 “诺,就是这里。”果果指着脚下,“从这里就可以上去楚王岛了。” 仇九这才发现,那座巨大的砾土堆旁边,有一处仅供一人猫腰进出的洞口,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状况。 从眼前巨大的砾土堆,仇九不难判断出,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地下通道,连接着炎环湖的两岸,工程量不小。 “当初那些人为什么不选择船渡,而要耗力费时开凿地洞呢?”仇九想不明白。 “咯咯,因为他们比臭小子还傻呀!” “呵呵,那依你这个聪明人看来,该如何选择?”有些事必须弄清楚状况,盲动的代价可能是致命的。 “我嘛,我当然是选择钻地洞喽。”苒果拢拢头发。 “放着上面不走,却钻阴暗潮的地洞,那不是会显得更傻,比臭小子还傻么?” “咯咯,既然那些傻瓜证明船渡是不可能的,本姑娘要还选择船渡的话,才真成了傻瓜呢!” “此话怎讲?”仇九是真的想不明白,即便炎环湖下面有炎王龙,它们不至于连船也吃了吧?难道还有其它危险,不能用船渡? “臭小子,你不知道啊,传说炎环湖是天山之神的洗脚盆,是不允许凡人进去的。那些想驱除炎王龙,霸占楚王岛的人,最初也是选择的船渡,可是船一到湖心,忽然湖水沸腾,从湖底喷起十几丈高的水柱,那些水柱温度极高,都烧红了。那些船被冲起几丈高,然后跌回水面摔成了碎片,船上的人都死了,一个也没活下来。” “这么说,是天山之神发怒了?” “可不是!不然水柱怎么可能被烧红了?那是天山神的怒火。” 仇九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火山爆发的记载,猜测可能这坐楚王岛正是因火山喷发形成的,现在依然很活跃,地下岩浆涌动,地热上行,所以才会融化地上积雪,在极寒的漠北之地形成四季如春的奇景。而那烧红的水柱,大概是岩浆参杂其中的原故吧。只是对于自然界种种奇异现象,自己也殊无把握做出肯定的判断,因此也不向果果说明。 “看来只好钻地洞了。”仇九掏出火折点燃了两支火把,把其中一支交给果果,“我也进去,你跟在后面。” 苒果知道仇九是想将危险挡在自己身前,心里感动,嘴上却没说什么,跟在仇九身后进了地洞。洞内潮湿温暖,脚下泥泞,脚踩在上面,就像走在吸盘上,每一步都得稍稍用力抬起。洞内空间逼仄,不时有水滴从洞壁上渗出,“噗噗”跌落地面,火把的光亮照在洞壁上,影影绰绰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变幻出各种图案。果果心头发慌,没有握火把的左手紧紧抓着仇九的一条胳膊,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第161章 狗咬吕洞宾 仇九道:“不用那么胆小吧?我挡在前面,你怕什么?你抓得这么紧,真有什么危险,我腾不出手脚来.” 果果脸上发烫,放开仇九的胳膊,口中兀自要强:“谁害怕了?我是担心把你走丢了。”旋即意识到这句话有点小问题,洞内逼仄,别无叉道,怎么可能走丢了?担心跟丢了还差不多。 幸亏仇九一门心思在前面探路,看不到自己的窘态,正想着用什么话挽回面子,忽听仇九在前面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臭小子,吓唬谁呢!真以为本姑娘胆小?”苒果以为仇九见自己怕黑,故意逗着玩。 “谁吓唬你?你自己过来瞧瞧。”仇九侧身相让。 “瞧瞧就瞧瞧!” 苒果其实挺害怕的,仗着胆子挤上前去。火把映照下,果见前面丈余远处的地上,赫然有一团黑黝黝的物事。 “哎呀!是炎王龙!”只瞧了一眼,苒果又慌得躲到了仇九身后。 “像只大猫一样卧着,你见过这么温柔的炎王龙吗?”仇九想笑,语带揶揄。 不过这会儿苒果紧张得心跳如鹿撞,无暇顾及仇九的语气,在背后推了推仇九,小声道:“喂,过去瞧瞧,看看究竟什么?” 仇九跨上两步,再定睛一瞧,讶然道:“像是个人,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感觉不到多少生命气息,似乎已经死了。仇九趋身上前,附身查看,那人侧身向内而卧,仇九一手轻扳那人肩头,一手将火把在那人脸前一晃,失声道:“呀!怎么会是他!” 苒果很惊奇,问道:“谁?臭小子你认识这人?”边说边挤上前来,已仇九并排斜挤在洞内,“这人名叫项不汉,还是个孩子。我在达鲁城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挤得太紧了!仇九又努力向已经没有一丝缝隙的洞壁上靠了靠,恨不能用上缩骨法。 “看看还活着不?”苒果也就火把凑过来细瞧。 仇九侧挪了一步,闪开空档,蹲下身来,伸出两根手指搭在项不汉的脖梗上,感觉尚有微弱的脉跳,心上稍慰,轻声道:“还活着,不过情况不太好,也不知受了什么伤。” 正想进一步检查,突然响起窸窸窣窣之声,在洞中格外清晰。苒果听到声音,“哎呀”声向后就躲。苒果刚才与仇九一同蹲下来查看项不汉的情况,洞内逼仄,人挤人,行动不便,猛一向后,差点闪一跤,幸好手掌一托地,才不至于摔个屁蹲,但却糊了一手烂泥。 苒果左右看看无处可供擦手,便将糊满泥巴的手掌在仇九背上蹭了几蹭,那动作就像是在轻拍仇九,嘴上兀自配合着动作:“臭小子,这回估计真是炎王龙,你一定要小心哦!” “喂,苒果,不待这样的吧!我又不是抹布。”仇九内功深厚,听风辩器之能了得,苒果的小动作如何能蒙得了他? “咯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不了,我给你洗就是了,这么小气干吗?” 仇九顾不得理会苒果,因为一物已从黑暗中现出身来,影影绰绰贴地而来。仇九凝目间,已看了个清楚。是爬行生物,昂着扁平的脑袋,头顶两个大肉瘤分外醒目,圆圆眸子冷光闪烁,四肢飞快摆动,正是炎王龙。仇九不敢迟疑,不等它靠近,一直握在手中的铁蒺藜抖手而出,正中那生物脑门,“噗”的轻响,贯脑而入。 仇九看得分明,那生物临死前,头顶上眼眉骨上的两颗肉瘤“噗”的爆了开来,腾起一大团烟雾,腥臭中略带点苦涩味道。仇九头略一晕,旋即便恢复清明。知道雾中有毒,自己因服用过血灵芝和吴王参的原因,才未中毒。 苒果轻声道:“哎呀,我不行了。” 话刚落,苒果“扑嗵”坐在地上。仇九连忙向后一伸手,托了托苒果的身子,将她靠在身前,免得她躺倒在泥泞的地上。 靠在仇九身上,苒果喃喃道:“臭小子,别把我埋了,我怕……黑。” 声音低不可闻,但仇九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心头掠过一阵凄凉。 身前不远处是倒地而毙的炎王龙,身侧是昏迷不醒的项不汉和果果。炎王龙的毒肉瘤果然恐怖,怪不得可以独占楚王岛。仇九估计项不汉也是被炎王龙的毒雾所伤,才致晕厥的。 也不知道钟爷爷炼制的祛毒丹管不管用,仇九内心忐忑,从怀中掏出两粒祛毒丹,分别给二人服下,左手按在果果背心,右手按在项不汉心口,帮助二人行功化药。 大概一刻钟的工夫,果果嘤咛一声,率先醒来,“咚”的一拳捣在仇九身上。仇九气结:“干吗打我?” “臭小子,你搂我干吗?脏手还在背上摸来揉去的!哼!竟敢乘我昏迷,占姑奶奶的便宜!” 仇九这才明白,自己将一只手环过苒果腰际,掌心在苒果背心按摩助她行药,却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醒了,被当成了登徒子。 仇九郁闷至极,猛的从苒果背上撤出手来。苒果刚刚苏醒,浑身瘫软无力,突然失去仇九的支撑,差点仰面跌倒,忙伸手一拽仇九衣襟,才勉强稳住身子。 另一只空手又“腾”地捶在仇九背上,骂道:“臭小子,你要害我呀!” 仇九站起身来,不过虽生着气,还是始终贡献了腿供苒果倚靠。 “小丫头,你这么刁蛮,就不怕将来找不到婆家么?狗咬吕洞宾,好人真是难做。”指指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项不汉和稍远些横尸地上的炎王龙,“炎王龙的毒肉瘤已经爆开了,若不是我扶着你,再助你行药,你此刻就像项不汉一样,浑身臭泥了。” 苒果还有些头晕,勉强扶着仇九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定睛一瞧,见炎王龙头上的两颗肉瘤果然已经爆开,扁平的头顶正中有一个血洞,知道误会了仇九,嘴上依然不饶人,道:“姑奶奶能不能嫁的出去,要你臭小子操什么心!还居然还敢骂我是狗!哼!姑奶奶就是狗,也不会咬你臭小子,知道为什么吗?” 仇九当然知道苒果的意思是骂自己臭的连狗都不咬,所以没接茬。傻子才会接茬!又臭又傻的人才会试着与刁蛮的丫头讲道理!仇九不理苒果,重新蹲下身来查看项不汉的情况,见项不汉脉息平稳,心跳强劲,放下心来。 “咦,臭小子,我们都中毒了,怎么你却没事?”苒果把刚刚的尴尬抛在了脑后,又发现了新大陆。 “大概,大概因为臭小子太臭吧,所以连炎王龙毒也不惧了,这叫以毒攻……” 血灵芝、五须吴王参这些逆天的东西,果果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所以仇九只能虚言应付。 “咯咯……”仇九还没说完,苒果就被逗乐了,“臭小子,看不出你倒挺幽……” 仇九没有说出最后那个毒字,苒果也没说出最后那个默字,因为仇九发现项不汉的身子有了动静,然后苒果也发现了。 项不汉先是睁开眼睛,愣了片刻,腾的坐了起来,看到洞中明亮的火把和模模糊糊站在身侧的仇九和果果,恍似梦里,环顾左右问道:“这是哪里?” 仇九笑道:“项不汉,算你小子命大,幸亏我来的不晚。” 项不汉向仇九脸上打量片刻,以为还在梦里,闭着眼睛摇摇头,再睁开眼睛时,仇九依然清楚地站在面前。不是梦,那就是仇大哥救了自己!项不汉膝行着转了转身,正对着仇九,磕下头去。 仇九忙不迭将项不汉扶起:“兄弟,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我……”项不汉欲言又止。 果果不干了,俯身推了项不汉一把:“喂!你这小子,吞吞吐吐的,真不识好歹。炎王龙的毒雾,厉害的很,没有解药,就只能等死了。要不是臭小子给你喂了解药,你就有十条小命也不够死的。” 项不汉又要脆倒磕头,早被仇九伸手拦住,将手掌放在项不汉的肩头,笑道:“项兄弟不必惭愧,你可比有些人强多了,至少你不会对救命恩人又打又骂的。” “臭小子,说谁呢!谁是白眼狼?”苒果没下手,直接上脚,踢在仇九腿上。 “完了,完了!仇某不臭也臭了,项兄弟你看看,这背上,腿上,全都是烂臭泥。”仇九表情委屈,向着项不汉转了转身。 “这位是?”项不汉虽小,但也知书达理,见状强忍着笑问道。 “对了,忘了给项兄弟介绍了。这个小丫头姓苒名果,字咯咯,是漠北老英雄凌轻寒前辈的得意弟子。” 字咯咯?“噗……”项不汉到底没有憋住,笑了半截又赶紧收住,冲苒果一抱拳:“苒姑娘,久仰,久仰!” “久仰个屁的久仰!我的咯咯好笑,你那不汉就不好笑么?不汉不汉,你男的还是女的?咯咯。”苒果笑的前仰后哈。 第162章 前路不通 仇九不理快要笑疯的苒果,拍拍项不汉的肩,道:“小兄弟,天寒地冻的,究竟有什么难事,需要你深入漠北这么远?对大哥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项不汉赧颜道:“仇大哥,非是兄弟不肯据实相告,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还请仇大哥包涵一二。” 苒果好不容易忍住笑,一指仇九道:“臭小子,你亏大了,今天救了一对儿白眼儿狼。” “仇大哥,小弟讲给你也无妨!”项不汉被苒果拿话一激,一跺脚,看似下了很大决心。 “项兄弟,不用,别听苒丫头的,谁还没有点难言之隐。”事关人家机密,仇九不想听了。 “仇大哥,你我虽未结拜,但兄弟内心实已以兄长相待。既如此,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对兄长讲的?”项不言语真诚,的确是想坦诚相告了。 “项兄弟,此处非讲话之所,这件事以后再说。”仇九找了个托词。 看看项不汉已无大碍,仇九在前,项不汉断后,果果居中,三人继续上路。再上路时,项不汉和果果二人鼻中塞了过滤毒雾的药草。苒果预先就知道要来楚王岛,药草当然是她早就预备下的。 路上,仇九问了一个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问题:“果果,你前面讲过,炎王龙是杂食性动物,绝不肯放过吃肉的机会。从脉象来看,项兄弟被毒雾熏晕应该也有些时候了,炎王龙为何不吃他?” 果果鼻中有异物,声音发闷:“臭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炎王龙是杂食性的不假,但也是食腐性的,它嘴里长着两排尖牙,只能穿刺,不能切割,也就是只能囫囵吞咽。新鲜的猎物骨骼筋肉密实,它无从下口,所以一般要等到猎物稍稍腐烂后才会进食。我估计,被你打死的那只炎王龙刚才就守在一旁,见你动它的猎物,哦,也就是这个叫不汉的小子,才冲出来保护猎物的。” 项不汉想到自己差点被令人作呕的炎王龙吃掉,悚然而惊,冷汗都下来了。 “它是杂食性的,肯定要吃草,用两排尖牙怎么咀嚼啊?”仇九联想起鳄鱼的进食习惯,心头了然,点点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臭小子,炎王龙又不是我养的宠物,我哪知道那么多?它也许不吃草,只吃浆果蘑菇呢?你没看见岛上岸边草木很丰盛么?又或者它薅着吃呢?谁能知道!你想知道就问它呀!咯咯。” 仇九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确无聊,索性不再开口。 一路上,仇九听声辩器,又杀死了几只炎王龙。无一例外,这几只炎王龙临死前都或多或少爆开了背上的肉瘤,一时间洞中毒雾弥漫,好在仇九百毒不浸,项不汉和果果鼻中塞了滤毒的药草,又服用了祛毒丹,虽然头晕恶心,难受万分,却不至于昏迷过去。 人工开凿的洞穴一路向下,越往下越湿滑,渐渐有了积水,好在水并不深,淹到膝盖下就不再上升。仇九给了项不汉和果果一人一枚祛毒丹,嘱咐道:“这个洞穴,大概是向下先穿过湖底,然后折向上到达岛上。既然水面已停止上升,就说明我们已经到湖底了。前面还有一半的地洞要钻,也不知还有没有炎王龙,这两颗祛毒丹你们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在洞中穿行了这么长时间,苒果其实早已心惊胆颤,听说可能还有炎王龙,更是害怕,声音低至微不可闻:“喂,炎王龙是不是从岛上钻地洞进来的,前面会不会更多?” 项不汉嗡声嗡气道:“大哥在前面,我在后面,有我们护着,你怕什么?” 果果嗔道:“你小声点!别把炎王龙招来。” 仇九和项不汉心里好笑,这条人工开凿的洞穴,宽一人余,高不过顶,别无叉道,即便还有炎王龙,那也只能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无所谓招来不招来。 再往前走,水面开始回落,借着火把的光亮瞅瞅,洞顶似乎变成了向上延伸,试着再往前走几步,感觉的确是在缓慢上升,仇九喜道:“好了,我们终于过了湖底,现在开始上升了。” “臭小子,火把快熄了,赶紧换一支。”果果跟在仇九身后,看的清楚。 “不可能啊,刚换的火把。”仇九将举在头顶的火把拿到眼前,“咦,这才刚烧了个头,火苗怎么这么小?” 缺氧!仇九猛的惊觉,“噗”的吹熄了火把,道:“洞里空气稀薄,不能再点火把消耗空气了。” 说完,擎出天龙剑,运转真气,剑尖吐出尺许长的青蓝色剑气,举在头顶,代替火把照明。 “臭小子,功夫见长啊!” 仇九无意中露的这手内功,苒果自然是识货的。没想到刚分手不久,仇九的内功竟精进许多。苒果见识过仇九用内力修复宝剑,知道仇九的内功修为很高,与师傅都不遑多让。此刻却在心里衡量:“若换作师傅,能逼出这么长的剑气吗?” 衡量来衡量去,竟是不敢肯定。苒果不敢肯定就对了,换她的师傅凌轻寒还真做不到!不是凌轻寒内功修为不如仇九,关窍就在仇九手上那把天龙剑上。此宝剑用天降陨石所铸,《天龙剑谱》又是按照天龙剑的特性所创,不仅讲究以硬碰硬,更讲究以气御剑,换成寻常宝剑,即便仇九也逼不出肉眼可见的剑气来。 项不汉第一次见识到仇九的功夫,虽没说什么,但内心的震惊与佩服,比苒果更甚,他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道:“还真是的,都要快出洞了,怎么还这么闷热,连一丝风都没有,喘气都困难,难道出口被人堵上了?” 不用项不汉提醒,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脚下加快,再往前走,项不汉愈发感觉胸中憋闷,呼吸困难。三人中,项不汉内功修为最弱,因此在空气稀薄的洞穴中,第一个挺不住了。仇九听到项不汉吸引粗重,知道是因窒息所至,道:“果果,项兄弟,把鼻中的药草去了吧。如果再遇到炎王龙,我们手上还有祛毒丹,应该没事的。还有,你们二人先在这里休息会儿,我到前面探清楚了,再回来接应你们。” “凭什么把我留在这里,臭小子,是不是想甩开我们,独自一个把宝藏吞了?” 苒果不同意,找的理由却很牵强。她已经把仇九当成了依靠,离开仇九身边心里不踏实,又不好直说。 项不汉倒没有坚持,想坚持也坚持不了,原地停了下来。仇九用天龙剑在洞壁上掏出一个小洞,嘱咐项不汉在小洞内藏身,以免自己清理洞口的障碍时,被顺坡滚落的杂物砸到。 洞穴渐渐上行,一丝风也没有,洞中湿热憋闷。仇九还好说,身后的苒果可有些受不了啦,呼吸困难,步履沉重,腿上好像绑了两个大石块,每抬一次腿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犹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仇九察觉到苒果状况不佳,又不好再要求她停下来,只得时时关注着,准备一有情况,便出手相助。 又上行了约莫七八丈的样子,空气更加稀薄,仇九已经不得不用元力支撑了。剑芒映照下,仇九赫然发现,洞穴到此就没了,前面无路可通。正欲靠近细查,忽感身后有异,左手向后一捞,将晕厥向坡下栽倒的苒果一把拉了回来。仇九顾不得再查看洞穴的情况,连扶带抱将苒果向下送了一段距离,至空气稍多些的地方。将她坐靠在洞壁上,左手印在苒果的丹田上。昏迷中的果果得真气注入,悠悠醒转,发现仇九一只手掌印在自己的小腹上,羞愧相当,欲要挣脱,可惜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仇九见苒果醒转,用天龙剑三两下在洞壁上又掏出一个小洞,将她放了进去,以免滑落到洞穴的坡底。 仇九反身回去查看断头路的情况,见洞壁清晰地向内凹进,本该是通道的地方却塞满了杂木乱石土块,显然是被人从出洞口的外面堵上了。仇九暗道:“怪不得再往里走就再没见到炎王龙,原来洞中的炎王龙并非来自楚王岛,而是从入口处进来的。” 仇九将天龙剑抵在障碍物上,向内切去,宝剑吐着青兰色的剑芒,应手而入。仇九先在杂物的中间部分切割出一块表面二尺见方,底部尖尖的椎形体来,左手按在椎形体上,向外一引,将之取出,向后一扔,那块被切割出的椎形体一路碎裂成无数块,向坡下滚落。再在掏空的椎形体四周修削至原地洞大小,清出了约三尺距离的障碍。然后如炮制,再次掘进三尺,如此反复十多次后,已经深入了十多丈。 但仇九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体力不支,天龙剑似乎重愈千斤,几乎拿捏不住,每出一剑都拼尽全力。粗重地喘息声中,仇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前面不知还有多远,后面已被滚落的杂物堵上,仇九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第163章 另半幅藏宝 地洞前后被乱石土块所堵,空气被隔绝在外面,里面稀薄的空气已然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不能尽快打通出口,内功最弱的项不汉必定首先窒息而亡,然后是苒果,最后是仇九. 没有退路!三人处在地洞的上升段,不可能反向挖掘。直能向前,但留给三人的时间不多了!仇九靠坐在洞壁上,用颤抖的手掏出一粒补元丹服了下去。喘息了片刻,感觉身上稍稍有了些力气,仇九重新站起,发狠般一剑刺入障碍中。剑没入二尺,再向前,忽觉手上一松,似乎扎在了空气中。仇九心头一喜,稍一转动剑刃,一丝光亮霍地透了进来,与之相伴的,还有久违的新鲜空气。 仇九转动着将剑拔出,一条儿臂粗的孔隙连通了外界,仇九靠在洞壁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如饮甘露。感觉体力稍复,将洞口扩至半尺方圆,就不再切割。楚王岛上,情况未明,这边还有两个昏迷未醒的人,仇九担心岛上的炎王龙会乘隙而入,不敢把洞口扩得太大,足够引进些新鲜空气便即停手。 返身查看苒果的情况时,苒果内功也是不弱,得新鲜空气注入,此时已经醒转。苒果借着出口处那个半尺小洞射进来的光亮,见仇九过来,蓦地想起仇九手按自己小腹的一幕,脱口而出:“臭流氓!你……”忽又想到当时是仇九在救护自己,迫不得已而为之的,顿时语塞,“你”字后面便没了声音。 仇九也不计较,俯身在苒果面前,道:“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就在这里恢复,等我去把项不汉弄上来。”见苒果点头,仇九一路清理着地洞中滚落的杂物,一路返回去接项不汉上来。 可是,那个项不汉存身的洞穴里,空无一人,项不汉不见了! 项不汉滑落下去了?洞穴外高内低,不应该啊!仇九惊出一身冷汗。 “项兄弟!项兄弟!”仇九大呼,声音在洞中传出好远。 “怎么了?”苒果听到喊声返了回来。 “项不汉不见了!” “怎么可能!前后不通,他能去哪,回去找找。” 二人重新点燃火把,正准备顺原路返回,却见火光映照下的二丈外,静静地站着两个人。对,是两个人!除了项不汉,又凭空冒出一个人来! 两双眸子盯在仇九和苒果身上,在火把映照下熠熠发光。其中一人正是项不汉!只见项不汉除了一双眼睛会动,全身僵硬,显然被人点了穴道。另一人环臂将剑架在项不汉脖颈上,对仇九上下打量,目光冰冷。此人二十左右年纪,一袭白袍,脸上棱角分明,尽管被从上方坠落的泥土石块弄的灰头土脸,仍给人俊朗飘逸的感觉。 仇九抬剑一指:“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快放了项兄弟!” 白衣人“噗”的吐了口口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苒妹妹,一向可好?跟着这个野小子,不声不响跑到楚王岛来,也不打声招呼,叫师兄找得好辛苦!” 仇九见白衣人与苒果相熟,略放心了些,轻声道:“果果,这人是谁?快叫他放了项兄弟。” 苒果尚未作答,白衣人冷冷盯着仇九,语气颇为不善:“小子,你又是哪个?为何会与苒妹妹在一起?一男一女,钻到黑咕隆咚的地洞里,想做什么?” 苒果气得直跺脚:“左项,本姑娘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别乱咬好人,赶紧把项不汉放了!” “哎哟,这才认识几天?就回护上了!什么狗屁项不汉?名字怪怪的,和这小子是一伙的吧?我偏不放人,看这小子又能拿我怎样?” “这位左大哥,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请你先放了项兄弟,大家说开也就是了。”从青城派白长老口中,仇九听说过左项这个名字,知道他是漠北一带年轻人中成名的人物,既然与苒果相识,语气中就多了几分尊重。 “小子,你算老几,左某凭什么听你的?告诉你,我跟踪了你们一路,你小子对苒妹妹大献殷勤,我都见到了,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仇九暗自心惊,这人跟踪了一路,又跟进了地洞,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岂不是说,左项的内功修为,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要知道自己际遇逆天,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可这人看上去年纪轻轻,也太过不可思议了吧! 苒果被左项的一番话几乎气哭,“噌”的将宝剑拔了出来,剑指左项:“你,你,竟敢跟踪姑奶奶,看我不告诉南宫师伯!让他老人家评评理,看他收的好徒弟!” 左项似乎也被苒果的暴怒吓到了,语气缓和了许多:“苒妹妹,这么多年了,师哥是怎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师哥是担心你上了坏人的当,所以才一路尾随,那是为了保护你啊!” “我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你操心!若想本姑娘不告诉师伯的话,就乖乖把人放了。” “这有何难,既然师妹开口相求,放了他便是!”左手一掌拍在项不汉后背上。项不汉一个趔趄,被推向仇九这边,察觉已能活动自如,“噌”的抽出兵刃,返身便欲与左项拼命,被仇九在身后一把拉住:“都是自己人,项兄弟不必动怒,这位左兄弟也只是开个玩笑。” 左项冷声道:“伪君子!用不着你在这里充好人,让他过来报仇便是,像这样的草包,十个我也不怕。” 项不汉闻言大怒,又欲反身相搏,被仇九死劲拽住。苒果道:“左师兄,你就少说两句吧。几时才能改掉你这小肚鸡肠,逞强卖乖,睚眦必报的性子?” 面对苒果,左项倒的确是很乖:“苒妹妹,在你眼里,师哥就如此不堪么?我有时是认真了点,那还不全都是因为你吗?” 苒果不再理左项,对仇九道:“咱们上岛吧!” 仇九点点头,领先向洞口走去,果果第二,项不汉第三。左项进也不是,退却不能,犹豫了半天,还是跟了上来。 再次回到出口,仇九招呼众人靠在洞壁上闪避,用剑在其上乱捅,那层仅剩薄薄一层的障碍物失去了相互支撑,“哗啦”塌下来,顺着坡道滑了下去。仇九仗剑当先出了地洞,其余三人也跟在仇九身后,踏上了楚王岛。 楚王岛上的火山不止一座,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让岛上的地形地貌变化很大,除尚有活动的主火山外,其它火山大都坍塌,再加上地下水对楚王岛内部的侵蚀,使得楚王岛不仅地表地形复杂,内部更是溶洞、暗河遍布,随处可供炎王龙藏身。 地洞的出口位于楚王岛上一座小山的山顶,从这里望出去,基本可以看到楚王岛的全貌。不过,现在还是暮春,岛内岛外的温差很大,在温差的作用上,岛上水气蒸腾而形成的云雾,飘荡在楚王岛上空,或如伞盖,或似玉带,让楚王岛犹似半遮面的美人,引人遐想。 从仇九这个角度看过去,炎王岛整体上就像是个扣在湖水中的龟盖,其上纵横的沟壑恰似龟背上的纹路。在龟背的正中,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低矮不等的小山丘。整个小岛,覆盖着浓密的绿色植被,配上碧色的湖水、蔚蓝的天空、远方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和岛上四处缓缓飘荡的云雾,就像人间天堂一般。 看着眼前的一幕,仇九似曾相识,暗自奇怪,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也未到过类似的地方,怎么会产生熟悉的感觉?正疑惑间,忽听一旁的项不汉口中发中轻轻的“咦”声,仇九扭脸看去,见项不汉手捧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满脸困惑,一会低头看看羊皮纸,一会抬头看看楚王岛,似在比对着什么。 仇九视力很好,那张羊皮纸犬牙交错的边缘让仇九多看了几眼,却越看越是心惊。仇九身上也有半幅羊皮纸,那是父亲临终前所赠。仇九想念父亲,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细细观摩,因而对于这张羊皮纸上每一丝纹路,每一个线条,还有半幅羊皮纸边缘的断齿相当熟悉,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闭着眼睛也能勾画出它的样子。如今看到项不汉手上的半幅羊皮纸,那断齿宛然,那一凹一凸,那曲折走向,与自己手上的竟然完全契合。仇九回想着自己手上羊皮纸的图案线条,对照岛上的地形地貌,顿时胸中豁然。自己手上的羊皮纸,俨然便是楚王岛的地形图。 仇九由此猜测,项不汉手上的那半幅,应该是寻找楚王岛的路径图。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父亲那一辈,对着藏宝图在漠北多年寻找,就是找不到这里,因为那上面根本没有路径指示,只有将两张半幅图合二为一,才能找到楚王岛,并在岛上找到藏宝的所在。 另半幅藏宝图,为何会在项不汉手上,项不汉究竟是谁? 第164章 项不汉的秘密 苒果催促道:“臭小子,有完没完了?是不是准备在这里站一辈子?” 左项阴阳怪气道:“是啊,呆头呆脑的,不仅臭,而且还傻!” 仇九不喜欢与人逞口舌之争,不理会左项的讥讽,问苒果道:“果果,你说带我来寻宝,你可知宝藏在哪里?” “是啊,我是说带你来寻宝,这不是来了吗?寻宝寻宝,不寻哪能得到宝?至于宝藏的存放地……”苒果随手在岛上乱指“诺,这里,那里,咯咯,本姑娘若知道,还会一直留着,等臭小子你来取?”苒果抵赖. 漠北一带,传说在楚王岛上有宝藏,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但二三百年来,一拨拨人登岛寻宝,却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仅没找到宝贝,反而被岛上的土著----炎王龙夺去了无数条人命。这其中,有那财力大的,不惜耗费巨资掘了条进出楚王岛的地道,在岛上遍撒人马搜山,却依然一无所获。前面说过,楚王岛沟壑纵横,地形复杂,地下被流水蚀空的犹如蜂巢,最利于炎王龙藏身。藏宝地隐密难寻,炎王龙恐怖诡异,就注定了之前那些寻宝人铩羽而归的结局。所以,有关宝藏的传说,果果当然知道,但她同样不知道藏宝的确切地点。 当年在岛上守护宝藏的人,冷眼瞅着一批批人上岛寻宝,有汉人,也有匈奴人,只因那些人毫无发现,当然不会主动现身,但却十分担心宝藏不保,更担心宝藏会落入匈奴人之手,所以才封了地道进口,将半幅藏宝图赠予了仇九的爷爷----张达大将军,从此飘然而去,离了炎王岛。 苒果的回答有些强词夺理,仇九并不在意,自己有藏宝图在手,只需按图索骥便可找到藏宝地。只是,在寻宝之前,需要先确定项不汉的身份。项不汉手上拿着半幅藏宝图,显然也是奔宝藏而来,丑话必须说到前头,总不能为了宝藏而兄弟反目吧? “项兄弟,可以借宝图一看吗?”仇九指了指项不汉手上的羊皮纸,问道。 项不汉闻言先是有些吃惊,不知仇九如何得知自己手上的羊皮纸是张藏宝图。之后又显得十分为难,此图乃祖上所传,实不宜给外人观瞧,但仇九三番五次救自己性命,也的确不好拒绝。 “仇大哥,请看。”项不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藏宝图交在了仇九手上。 仇九从怀中掏出另半幅藏宝图,与项不汉的半幅藏宝图在断开处两相对结,犬牙交错间,两幅藏宝图严丝合缝结合在一起,成了一幅完整的羊皮纸。 “仇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守在一旁的项不汉见到仇九从怀中又掏出半幅藏宝图,已是格外吃惊,再见到两幅图完整地结合到一起,更是震惊莫名。 仇九笑问:“项兄弟,信得过大哥吗?” “仇大哥侠肝义胆,豪爽仗义,小弟当然信得过。”项不汉一脸真诚。 “你我手上各持的半幅藏宝图,显然是被人将一整张藏宝图一分为二的。项兄弟,大家都不是外人,有话不妨说到明处。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大概都一样,就是为了寻找宝藏,因此,在找宝之前,我想先弄清各自藏宝图的来历,也好为宝藏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归宿。不知项兄弟意下如何?” 左项听到藏宝图三个字,早已凑了过来。项不汉撇一眼左项,面有难色,轻轻摇了摇头。仇九会意,转向左项道:“不好意思,这位左兄弟,我和项兄弟有事要谈,可以回避下么?” “行了左师兄,那是人家的秘密,别在这里碍事。” 左项知道这二人是要密谈宝藏的事,闻言心里很不痛快,还没作何表示,被苒果远远推出去有五六丈远。 “果果,你可以过来。”仇九心思透亮,是苒果将自己领到楚王岛的,不能让人家受委屈。 项不汉看了看跟过来的苒果,倒没在坚持,说到:“这副图,关系到项家全族生死,原本不该向外人道出的,但既然仇大哥问起,小弟也不能再有所隐瞒……” 仇九打断项不汉的话头:“既然关系到项兄弟全族生死,你不用讲了,我们还是去找宝藏吧,至于如何处置,先找着再说。” 项不汉仿佛没听到,自顾低声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小弟的祖上,乃是与汉高祖刘邦同争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 “项……”苒果惊得张大嘴巴,项字脱口而出,立刻又意识到左项尚在旁侧,把个羽字生生咽了回去。 “苒妹妹,叫师兄什么事?不会是这俩小子欺负你吧?”苒果那个项字是情不自禁发出的,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被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左项听见了,以为是在招唤自己。 “我叫项不汉呢,关你什么事,老实一边呆着。不汉,别理他,你继续说。”苒果反应倒挺快。 “哼!”在苒果面前,左项倒真是又听话,又乖巧,只是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项不汉续道:“当年,匈奴肆虐边庭,骚扰百姓,那时候,秦国刚灭,西楚霸王治领天下,对这件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便派手下大将北上驱除匈奴。先祖手下的这位大将屡战屡胜,将匈奴人打得大败而逃。正准备班师回朝时,忽然收到国内传来消息,说是楚汉相争,先祖大败,自刎于乌江,刘邦建立了汉朝。这位大将心灰意冷,不愿归顺汉朝,便生去意。将从匈奴人手上夺来的战利品,还有先祖楚王运来的军资藏在了这座岛上,并命名为楚王岛。临去之时,安排一名亲信在楚王岛上守护财宝,交代说此宝藏用于复兴楚国大业。那名亲信用羊皮纸制了张藏宝图,从中一裂两半,上半幅载明了楚王岛的位置所在,下半幅载明了宝藏在楚王岛上的具体埋藏地点。这名亲信将上半幅藏宝图派人送于项家后人,自己则负责保管下半幅。约定项家后人可持上半幅藏宝图来楚王岛面见护宝人,一同启出宝藏。” 这是真的?项不汉的讲述,让旁听的二人直觉得匪夷所思,好似听天书一般。但楚汉相争的历史典故,刘邦和项羽这些英雄人物的传说,二人自然知道,再对照手上被一分为二的藏宝图,不由人不信! 仇九问道:“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两百年以前了吧。为何只到今天,你们项家才派人来启宝,而且来的人,还只是你这样一个孩子?” “刘帮建汉后,为消除隐患,一直未放松对项家后人,尤其是先祖项羽的嫡系子嗣的缉拿追杀。为免遭被汉朝斩草除根,二百年来,我们这些先祖嫡系子孙每天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而且,每个项家男嗣一出世,都会被远远遣散出去,以免被汉朝发现后一网打尽。饶是如此,二百多年来,仍有无数项家后人遭到了汉朝的荼毒,日渐凋零。据小弟所知,先祖项羽嫡系一脉中,就只剩下小弟一个男嗣了。仇大哥试想,项家的后人每天都是在东躲西藏,朝不保夕中度过的,哪有机会前来开启宝藏?只到最近几年,天下大乱,汉朝日衰,小弟终于看到了兴楚的曙光。时不我待,小弟虽然年幼,但实在不能坐等下去了,这才只身前来漠北,准备找到宝藏后,联络一批楚国后人,起事兴楚。” 延续了二百多年的滔天大恨,在此其间无数的项姓后人被斩草除根,项家人对汉朝的仇恨当然是嚼穿龈血般痛彻。仇九和苒果至此才明白项不汉为何会取这么个怪名字,那是寓意与大汉有不共戴天之仇。 仇九听罢,心情复杂。那时候奉行忠臣不事二主的教育,仇九自小受爹爹耳提面命,自然不能免俗。无论汉朝如何对不起张家,仇九都只将此归咎于汪品浩一干逆贼,从未生中反汉之心,相反,若当真汉朝面临亡国之危,仇九都会伸手助汉朝一把。可是,汉朝对项家迫害的血淋淋的事实又是实实在在的,不仅骇人听闻,而且令人愤慨。但自己视项不汉为兄弟,兄弟有难,似乎不应该袖手旁观。 反汉是不忠,袖手旁观则是不义,该如何抉择,仇九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仇大哥放心,既然大哥手上有幅藏宝图,那就说明与这批宝藏也是有缘之人,自然该得一份。况且,如果没有大哥,小弟早在达鲁城就没命了,还哪来的启宝之事?所以,小弟不会独吞的,大哥尽管取用无妨。”项不汉见仇九沉吟,久久不语,以为仇九的心思放在如何处理宝藏上面了。 “项兄弟,灭汉兴楚这件事,大哥不能帮你。”在仇九左右为难时,掠过脑中的一幕场景让仇九最终下了两不相帮的决心。 战场上,尸骸枕籍,白骨盈山;路途上,扶老携幼,饿殍遍地;村镇中,易子而食,十室九空。这就是闪过仇九脑中的场景。 第165章 通往地狱的入口 战乱频仍的年代,命如蝼蚁.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次改朝换代,无一不是以几十万,上百万人的生命为代价的。而那些无数条被战争的机器辗压成齑粉的生命,绝大多数都是穷人、受苦人、庄稼人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仇九生就的怜贫惜弱的脾性,对于这种将百姓置于水火之中的朝代更迭之争,自己可以阻止不了,但至少不应参与其中! “兄弟放心,我不帮楚,亦不助汉。”见项不汉面露失望,仇九出言安慰。 项不汉内心稍安,正想该如何答话,忽听左项远远的喊道:“我说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还有完没完了?” “说谁呢!左项,姑奶奶看你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苒果一发威,左项又不吭声了。 宝藏的事本属机密,项不汉对凭空出现的左项深感头痛,问道:“仇大哥,这人怎么办?” “果果,你这位左师兄,内功修为如何?”仇九并未回答项不汉的问题,反而问了苒果另一个问题。 修炼内功的人,在入圣之前,体内元气自然外露,无法刻意隐瞒,内功修为高出一级以上的,自然可以感知低层次武者的内功修为。仇九基本判断左项的内功不如自己,但左项却能对自己进行跟踪,使得仇九产生了疑惑,所以才有此一问。 “比我高,但不如你。”苒果给出了答案。 对于如何处置左项,仇九也深感头痛。尽管这人很讨厌,但其一力维护苒果的拳拳之心那是明摆着的。朋友的朋友不是敌人,能避免冲突还是要尽量避免。 只有内功修为低于自己,那这场冲突就完全可以避免了。所以尽管对于左项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跟踪自己,依然迷惑不解,仇九还是内心大定,笑道:“那就好了,项兄弟请放心,保管他坏不了事。” “臭小子,他是师伯的徒弟,你可不能杀他啊!”苒果以为仇九打听左项的功夫,生了杀人灭口之心,一时情急,声音稍高了些。 左项将苒果的话听了个清楚,高声道:“苒师妹,别求他,这个世上,能杀得了你左师兄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仇九笑笑,扬声道:“左师兄,没人要杀你。你现在要走,没人会拦你。但如果要跟着我们,岛上炎王龙出没,危机四伏,大家最好能精诚团结。” “谁要跟着你们,我是不放心苒师妹。”左项说一半藏一半,他也知道岛上有宝,隐约觉得这几个人似乎知道藏宝地点,难免会生觊觎之心。 仇九将上半幅藏宝图还于项不汉,率先向山坡下走去。藏宝图所标路径,就刻在仇九脑子里,已无需再展图比对。从山坡上望下去,湖边有一处狭长的水湾,伸入了一高一矮两座山峰的夹缝中。水湾的尽头,就是通往藏宝地的起点。 下掠了五六丈的样子,茂密的草丛中簌簌有声,打眼看去,一个扁平的脑袋正探出头来。仇九右手轻抖,一枚铁蒺藜脱手射出,那炎王龙就地翻滚,搅得草丛一阵剧烈晃动,“噗噗”声中,腾起一团红黄色的烟雾。此时岛上无风,毒雾历久方散,期间有少许烟雾夹杂着苦涩的杏仁味,飘向了仇九等人站立处,果果和项不汉服用了祛毒丹,药效未过,脑中只是发晕,却并无大碍。左项仗着内功好,屏敝呼吸有半盏茶的工夫,直到烟雾散尽。饶是如此,也觉得一阵弦晕,暗自心惊炎王龙毒厉害之余,对离毒雾更近的仇九等三人若无其事的表现更是讶异不已。 刚才在地洞中,光线昏暗,情势危急,仇九无暇细瞧炎王龙的样子,此时走上前去,用剑拨开草丛,炎王龙便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只见这条死去的炎王龙,就像一条放大版的壁虎,体长接近一丈,灰褐色的皮肤十分粗糙,四肢和尾巴粗壮,身体浑圆肥胖,头部呈扁平状,乌黑瓦亮的尖爪长达半尺,血盆大口里排满锯齿形的牙齿,黑色的舌头吐在口外一尺多长,背上从头至尾生着九个赫红色的肉瘤,越靠近头部肉瘤越大,最大的有碗口大小,最小的也有茶杯口大。头上的两枚肉瘤已经爆开,留下两处血淋淋的红色疤痕。 仇九不知道这条死去的炎王龙算不算体形最大的,但从其仅自爆两枚肉瘤就能产生如此恐怖的毒雾来看,的确是难缠的很,难怪从前那么多上岛的人都会在它面前铩羽而逃。 “这东西真恶心!臭小子,亏你将它一击毙命,它没时间将九枚肉瘤全爆开,若不然,咱们都得被毒昏了。”苒果侧身咧嘴,拿眼瞄着炎王龙背上怪异的肉瘤,心有余悸。 “果果,你倒是提了个醒。左兄弟,项兄弟,炎王龙皮糙肉厚,再遇到时,首先要攻击它的脑袋,争取一击毙命,别让它从容爆开毒瘤。” 项不汉点头附和,左项鼻中轻哼,不置可否。 四人下到山底,仇九放眼打量。四人站立的地方,背后是狭长的水湾,前面是一高一矮的两座山,正是通往藏宝地的起点。正此时,四周窸窸窣窣声大作,犹如风卷流沙,掠地而来,连水湾中都是lang花翻卷,水声哗哗。四人举目四望,只见数不清的炎王龙摆动着粗壮的四肢,正从四面八方向众人包围过来。 “快!跟紧我,甩掉它们。”高喊声中,仇九当先向两山之间的鞍部纵掠而去。 炎王龙虽然厉害,但毕竟是爬行动物,速度哪能赶上身负武功的四人。身后和两侧的炎王龙还离得很远,仇九已经与正面包抄过来的炎王龙狭路相逢。炎王龙毒雾厉害,仇九选择远距杀敌,铁蒺藜天女散花般撒出去,七八只炎王龙皆被打中脑袋,倒地而亡。死亡前,无一例外爆开了头上的两只肉瘤,在仇九等人身前腾起好大一片红黄色毒雾,彻底封住了四人的去路。跟在身后的项不汉仗着有祛毒丹做底,作势要冲过毒雾,被仇九抬手拦下。 苒果道:“赶紧走啊,炎王龙就要上来了。” 仇九道:“毒雾太浓,我们可能没事,但左兄弟不一定能抗得住,还是等散散再走。还有,这么多炎王龙围过来,大概与我们一开始杀死的那只炎王龙爆开的肉瘤有关,那团毒雾,就像一个信号。眼前既然有这么大一个信号,我们就再等等,等把这片区域的大部分炎王龙吸引过来,我们再行动,以后的路就会少很多麻烦。” 果果和项不汉点头,左项也是暗暗称道。先不说仇九虑事周全,就凭其以德报怨的胸怀也让左项不得不佩服。左项此时正运功屏息对抗毒雾,不能开口,但看向仇九的目光中,敌意却少了很多。 毒雾渐散,等候的工夫,四面八方的炎王龙已包围过来,最近的距离已不足三丈,就连前面也有炎王龙正赶过来。 “左兄弟,接着!”仇九将一枚祛毒丹隔空抛给左项,穿过已经散得差不多的毒雾,向前掠去。 左项从苒果和项不汉不惧炎王龙毒一事,猜出仇九所赠,正是克制毒雾的丹药,也不犹豫,将祛毒丹抛入口中,跟在后面向前闯去。 这一次,仇九再没有停留,边杀炎王龙边直接闯过毒雾前行,直到出了两山之间的鞍口,已经看不到附近再有炎王龙,才停了下来。仇九并不觉得十分疲累,但需要等着与后面三个人会齐。 苒果等三人,由于吸入了太多的毒雾,祛毒丹一时化解不过来,一个个脚步趔趄,摇摇欲坠,犹如喝醉了酒一样,过了半盏茶工夫才赶了上来。 仇九吩咐道:“抓紧时间恢复,我给大家护法。” 左项冲仇九微一抱拳,淡然道:“多谢!”便与其余二人一同盘膝打坐,运功驱毒。 初见之时,左项表现的十分嚣张无礼,但仇九所做所为让他心生佩服,一路上还算主动配合,除仇九外,是斩杀炎王龙第二多的人。不过由于苒果的缘故,心里始终存着疙瘩。 乘大家恢复的时候,仇九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地形。出了两山相夹的鞍部,正面一山岭横亘于途,与众人刚刚经过的一高一矮两座山头三面夹峙,形成一个品字形,与藏宝图上所绘线路吻合。等众人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仇九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向左一折,重新上路。 左手便是楚王岛上最高的那座活火山,与侧旁的横岭之间形成一条两头宽、中间窄的峡谷。峡谷中郁郁葱葱,生长着茂密的植物,让人一见之下还以为身处南国。 通往藏宝地的路线,正是这道峡谷。大概很长时间没人在其间行走了,峡谷中枝桠交织,根本看不出有何道路。但按图所示,这又是必经之路,绕无可绕。四人只得用刀剑在密匝匝的植被中清理出一条道路,艰难前行。上层茂密的植被清除后,贴近地面的地方,随处可见炎王龙爬行其间钻出的一条条低矮扁平的孔道。众人见之,不由遍体冰寒,那些孔道,犹似一条条通往地狱的入口! 第166章 磨牙的老鼠 四人置身之地,藤蔓缠绕,乱枝纠结,举手投足,羁绊丛生,既无法施放暗器,又不能从容运用兵器,无疑就是绝境,是死地!此时若从孔道中钻出几条恶龙来,众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就只有等死的份!此时,每个人都是精神高度紧张,一边拼命砍削植被,一面留心乱树丛中的动静.好在大家又前进了一段不短的距离,除了不时惊起的鼠兔蛇蛙等小动物外,并没见一条炎王龙。 苒果道:“我明白了,这里的炎王龙都被吸引到鞍谷里了,离着我们还很远呢。” 虚惊一场!众人都是暗自庆幸,也更加佩服仇九的细心。 在这个峡谷中,图上所标的各种地标已经完全淹没在了绿色的大海中,仇九只是凭着感觉向前摸索。仇九记得,入峡谷后,径直前进约二里地后,会遇到一道乱石坎。这道乱石坎,大概是从左侧山体上剥落下来的,虽不甚高,却很宽,横亘在峡谷中,将大半个峡谷都挡上了,很是明显。到了乱石坎,便要向右折,进入横岭上的一条裂缝,那里是一处地下溶洞的入口。 二里多地的披荆斩棘,可不是个小工程,尽管四人轮流上阵,还是累得一个个气喘吁吁,几近虚脱。终于看到了那道乱石坎,仇九道:“就快到了,大家再加把劲。” 内功最弱,年龄又最小的的项不汉此时精疲力竭,实在坚持不住了,闻言一屁股坐在一处柔软的乱草丛中,仰身便倒:“哎呀娘啊,可累死我了。仇大哥,休整休整吧,地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炎王龙等着我们对付呢。”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屁股,是坐在了阎王殿上。 “项兄弟,此时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后面的炎王龙已经快追上来了。”仇九内功修为最高,已经先于其他三人探测到了身后有无数炎王龙正向这里赶过来。 左项是第二个察觉到的,附和道:“是啊,此地不宜久留,要速速找一处开阔的地方,不然被炎王龙围在这里,谁也别想活命。” 仇九刚想再说什么,忽听项不汉躺身处的草丛中有动静,打眼瞧去,赫然看见一条炎王龙从项不汉背后的草丛中扑出来,正张着血盆大口,欲行偷袭。此时项不汉也觉察有异,躺在地上扭脸一瞧,惊出了一头冷汗,忙曲双腿,欲来个鲤鱼打挺起身闪避,不料双腿竟被遍生的荆棘和软草缠上了,情急中挣了几挣,竟没挣脱。那条炎王龙动作迅疾,长长的舌信已经触到了项不汉的头皮,只待上下两排白森森的尖牙一合扰,项不汉小命就要不保。 仇九手中天龙剑脱手飞掷,“咔嚓”声中,将炎王龙一张大嘴削掉了一大半,掉在项不汉脑袋两侧,可谓千钧一发!受伤的炎王龙喉咙中咻咻作响,浑身迅速鼓胀成圆桶状,背上的九个肉瘤亦渐次迅速地鼓胀,颜色由赫红到鲜红,如同一排硕大的熟透了的苹果,闪烁着诡异光泽。 仇九高呼一声:“不好!” 但已经晚了,只听“噗,噗,噗……”连声闷响,腾起一大团红黄色的毒雾,瞬间便将众人笼罩其中,目不视物。仇九担心项不汉的安全,冒着毒雾冲到项不汉近旁,却见那只炎王龙头颅被齐齐斩落,项不汉右手握着天龙剑,已然不省人事。 仇九取了天龙剑,抱起昏迷中的项不汉,从毒雾中心退出来,找到昏昏沉沉,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苒果和左项,运气于指,在二人印堂上连点。果果和左项这才稍微清醒了些,听得仇九急声道:“快跟我来!” 仇九一手抱着项不汉,一手持剑砍削着拦路的枝桠藤蔓,苒果和左项跌跌撞撞,醉酒般跟在后面。仇九耳听得不远处“沙沙”声大作,知道炎王龙已经追了上来,咬咬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又前行了约丈余后,终于见到了横岭上那道豁口。进入豁口不远,一块半人多高,一人宽的不规则的石头嵌在横岭裂缝的右壁上,颜色和形状好不起眼,与沟壁浑然一体。仇九心头一喜,知道已经到了地方,将左掌按在石头中间,暗运内功,一吸,一吐,再一吸,“咯吱”声中,石头从中而裂,露出一道黑黢黢的洞口。 仇九抱着项不汉当先而入,用脚探了探地面,将项不汉放在一处平整的地方。回转身来,接应苒果和左项,却见苒果和左项痴呆了般,站在洞口,就是不知道进来。原来他们俩个神智有些迷糊,一路几乎本能地跟在仇九身后。仇九进洞后,二人看不到仇九的身影,顿时陷入惘然中,就好像茫茫大海上漂泊的小船,突然失去了灯塔的指引,不知该去向哪里。 这时,紧追不舍的炎王龙狂摆着粗壮的四肢,已经露出头来,离得最近的一条,距离已不足一丈。事情紧急,仇九容不得多想,飞快挤出洞外,站在炎王龙和二人之间,扬手打出几枚铁蒺藜,结果了两条扑得最近的炎王龙的性命,同时膀子晃了二晃,向苒果和左项身子撞去,将二人撞进了石门。 毒雾迷漫中,仇九反掠而回,“砰”的一声关闭了暗门。做完这一切,仇九靠在溶洞壁上,在如墨的黑暗中大口的喘着气,的确是累坏了! 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仇九恢复了些力气,从怀中掏出火把点亮,插在石壁上。见项不汉躺在洞口旁边,苒果躺在正前方半丈前,左项已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满脸迷惘四处观望。 仇九过去查看苒果的情况,见身上没什么大伤,放下心来,取一颗祛毒丹喂她服下后,将她靠壁安顿好。又对项不汉如法炮制,同样喂他吃了药。再看左项时,已经盘膝而坐,自行运气驱毒。 少顷,苒果最先醒来,四处看看陌生的溶洞、一脸关切的仇九、盘膝打坐的左项、昏迷不醒的项不汉,欲要发问。仇九食指竖在唇边,示意苒果先别说话,抓紧时间运功恢复。 半个时辰后,苒果和左项已无大碍,与仇九习地围坐在昏迷不醒的项不汉身旁,三人心有余悸。 苒果道:“炎王龙不是都被吸引到鞍谷里了吗?怎么这里会有一只?” “我过去救项不汉时,见软草丛中有一窝卵,那条炎王龙当时大概正在孵卵,项不汉无意中恰好躺在了那窝卵旁,被那条炎王龙当成偷卵贼啦。” 苒果道:“是啊,甭管动物还是人类,都有护犊的天性,那条炎王龙正在孵卵期,难怪它没有被引开。” 经此一事,左项对仇九敌意消了不少,此时插话道:“炎王龙实在太难缠了,关键是地形对我们太不利,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也不知道这条溶洞里有没有炎王龙。” 仇九分析道:“楚王岛下面,被地下水常年侵蚀,溶洞暗河密布,彼此相连,我想,应该会有炎王龙在这里栖身。” “臭小子,这可怎么办?溶洞里空气流动差,更不利于毒雾消散了。”果果闻言,四处打量,不由将身子向仇九这里挪了挪。 左项见状,心中的敌意又膨胀了起来,在暗色中咬了咬呀,发出“咯嘣,咯嘣”的轻响。 “哎呀!你听,你听,来啦来啦,我听到动静了。”苒果一下子抓紧了仇九的胳膊。 苒果的指甲掐进肉里,生疼生疼的,仇九没有躲闪,拍拍苒果的手背,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听错了。” 左项恨的牙痒,却不便发作,“咯嘣,咯嘣”声又起。果果这回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轻笑道:“咯咯,果然是我听错了,原来是老鼠在磨牙呢!” 左项面如寒霜,目光凶戾,恨不能立马下手杀了仇九,好在溶洞内光线昏暗,旁人看不到他脸上吓人的表情。 仇九不傻,知道左项对苒果情根暗种,这会儿妒火正旺,心里好笑,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需要同舟共济,因此不着痕迹地打圆场道:“果果,不要太担心,左兄弟武功高强,有我们俩个在,会保你没事的。” 左项面色稍霏,苒果悄悄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 “果果说的对,溶洞内不利毒雾消散,刚才炎王龙九只肉瘤齐爆的威力大家都看到了,的确是厉害。所以再遇到炎王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短兵相接,最好使用暗器,打它的脑袋,争取一击致命。”仇九接着道。 “咯咯,臭小子功夫好脑子也好。之后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左师兄,你说是不是?” 苒果与左项彼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位师兄,其它方面倒还差强人意,就是心眼太小,让苒果很是瞧不上眼,故意拿话刺激他。 仇九功夫好点子多,事实摆在那儿,苒果说不说,左项都不得不承认,闻言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心里却妒恨滔天。 第167章 暗河通宝 “嗯……”众人说话的时候,项不汉终于醒了。刚才炎王龙爆开背上的九只肉瘤时,呈放射状向四周喷射,项不汉就位于中心,即便屏住了呼吸,也被毒雾浸染的不轻,加之项不汉内功修为是四人中最弱的,因此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悠悠醒转。 仇九道:“来,配合我,引导真气运行。” 仇九略通医术,尤其精通人体经络穴位。项不汉体内毒素淤积不少,独自一人很难在短期内排除干净,必须有人帮他,而且必须等他醒过来主动配合。 项不汉点点头,仇九将手掌按在项不汉丹田上,输入真气,与项不汉体内细若游丝的真气合二为一,在其体内通筋走窍,清除余毒,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项不汉“噗”的吐出一大口黑血,已经没有大碍。 守在一旁的苒果道:“臭小子,我们三个人都受了你救命大恩,想要我们怎么报答你啊?咯咯。” 仇九道:“好说好说,只要以后不再臭小子臭小子的叫就行了,说的我好像一辈子没洗澡似的。” 项不汉身体复元,兴致正高,凑趣道:“仇大哥你可莫怪苒姐姐,打是亲骂是爱,苒姐姐是正话反说,其实心里却是香的。” 童言无忌,不过项不汉这话太让人难堪了。苒果脸上发烫,一巴掌打在汉不汉头上:“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叫你乱说!” 项不汉这几句话,苒果听在耳里只是尴尬而已,左项却大受刺激,讥讽道:“哼!什么小屁孩儿,就是个大流氓,打死不屈!” “难道说错了么?从小听大人就是这么说的。我也是怕仇大哥误会你,才想着替你把话说明白的。”项不汉浑然不知错在何处。 “啪!”项不汉又挨了一巴掌,这回是仇九:“什么也不懂,就敢滥充好人,少说两句,赶紧运功恢复。” 一句话惹三个人不高兴,这也太夸张了吧!项不汉小声嘟嚷着,怀着满腹委屈,打坐驱毒。 补充了点饮食,大家继续上路。仇九将天龙剑还鞘,把剩下的两枚暗器扣在手心,当先而行,苒果和项不汉手举火把,紧跟其后,左项手扣暗器,在队尾殿后。 走了顿饭工夫,前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到得近前,见是一条约五六尺宽的地下暗河,水流很急,清澈见底,看不到水中有什么生物。见到暗河,意味着藏宝地就不远了,仇九沿河而行,众人紧跟其后。又走了百多丈远近,暗河钻入了地下。 仇九停下来,回头望着众人,道:“咱们得从水里进去了,依图上看,这条河钻入地下应该不会很长,也就是十来丈的样子。我先来吧,你们随后跟上。” 果果道:“等等,水里会不会有炎王龙啊?” 左项道:“苒妹妹别怕,水流很急,应该是存不住炎王龙的。” “谁要你答的?我是在问仇大哥。” 水里有没有炎五龙,仇九说了才算。苒果这句话,无意中暴露出她已经俨然将仇九视为主心骨了。 左项似乎很迁就苒果,被呛了一句,却不回嘴。 “左兄弟说的没错,应该没事的。”见左项吃瘪,仇九有些过意不去。 见众人再无异议,仇九提一口真气,屏了呼吸,下到河中,也不运功抵抗,任由湍急的水流带着,眨眼就进入了暗道中。仇九目不能视物,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一条身不由己的鱼,身子在滑溜溜的洞壁上来回磕碰着,飞速向前。约莫十几息后,仇九感觉身子已经出了暗道,睁开眼来,光线夺目,尚未来得及适应,就觉身子突然急速下坠,“扑嗵”一声跌入了下方一处深潭中。 水潭似乎很深,仇九双脚并未触到潭底,就被回流带出了水面。仇九在潭中睃巡,见潭外是一座十分宽大的石厅,厅顶有一个五六个磨盘大的不规则的洞口,就像开了一扇天窗,阳光从那里倾斜而入,照亮了整个石厅。背后,那条暗河从暗道奔流而出,形成一道瀑布,跌落深潭。 仇九的目光又落到了岸上,赫然看到一只炎王龙正在天窗下的石头上美美地晒着日光浴。 仇九落水的巨大声响将炎王龙从昏昏欲睡中惊醒,此时正抬起头向水潭中望过来,与仇九来了个眼瞪眼。在饥肠辘辘的炎王龙眼中,仇九便是一顿可口的大餐,这对于常年以水潭中又瘦又小的鱼儿裹腹的炎王龙来说,不啻是天降大礼。炎王龙匆忙摆动四肢,向潭中冲来。 仇九瞧的清楚,待炎王龙刚从岸边露出头来,已将一枚铁蒺藜送入了它的脑中,紧跟着下意识地以掌击水,激起一大团水花,淋在了炎王龙的身上。炎王龙在岸上扭转身子挣扎几下,“扑嗵”落入潭水中,水花四溅,又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翻起肚皮,死了。仇九暗自奇怪,这条炎王龙临死前为何没爆开头上的两枚肉瘤,难道是受冷水相激的原故? 潭水下情况不明,仇九来不及多想,运气冲身而起,飘飘落至岸上,打眼一瞧,见还有四五条晒太阳的炎王龙正向水潭飞快爬过来。此时身后的水潭中又传来一声“扑嗵”巨响,仇九回头一看,见是苒果跌入了深潭。仇九呼道:“果果,快!用水泼它们。” 一路击杀炎王龙,仇九携带的铁蒺藜已经用尽,见潭边铺着一层鹅卵石,俯身拾了几枚,瞄准已经爬到水潭边的两条炎王龙,加了几分力道,抖手射了过去。“噗,噗”两声轻响,那两条炎王龙挣扎着滚落进了水潭,各自爆开头上的两枚肉瘤后,翻起了肚皮。 仇九冲苒果喊话时,她正沉入水中,待浮上来时,瀑布从高处跌落的轰鸣声中,根本就听不清仇九在说什么。声音是一种音波,传音入秘却是电波。仇九虽然不懂这些后世才懂的科学知识,但却知道传音入秘是不受其它声音干扰的。意识到苒果听不到自己的喊声后,用传音入秘道:“果果,用水泼炎王龙。” 苒果这回听清了,此时剩下的两条炎王龙已经爬到了水潭边,果果双掌吐力,裹起两大团水向炎王龙兜头泼去。仇九看的仔细,待那两大团水将至未至时,射出了两枚鹅卵石。那两只炎王龙一番挣扎后,栽入水中,却都没来得及爆开头上的肉瘤。而且,前面爆开的两团毒雾,被苒果扬起的水花浇淋后,明显淡了许多。处理完盘倨在这里的炎王龙后,项不汉和左项也先后落入水潭。 “水中有毒,你们赶紧上来。” 毒雾被淋入了水中,水肯定不干净了。炎王龙的毒可以通过呼吸侵入人体,仇九担心也可以通过皮肤传播,况且人体上如果有伤口的话,更容易中毒。 待众人重新聚集在一齐,仇九从潭边开始,贴着洞厅的右壁前行,拿捏着步伐,口中不住计数,走出约二十丈后,仇九站定,倒转剑柄,轻轻敲击石壁,听到“咣咣”的闷声。 仇九自语道:“应该是这里了。”运气双掌,按在石壁上,吐----吸----吐,“咔嚓”声中,浑然一体的石壁绽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仇九插手进去,将石门左右分开。 四个人挤在洞口向内观瞧,见里面是一条宽窄不等、高约丈许的天然甬道,似将天然溶洞经人工改造而成的。甬道内,靠右侧墙上整整齐齐码了三层箱子,每个箱子五尺见方,表面呈褐黑色,涂了防腐的桐油。光线从石门照入,照亮的三丈多远内,码满了箱子,之后便陷入黑暗中,深不知几许。 仇九道:“项兄弟,咱们此次前来,意在寻宝,而不是取宝,这么多宝贝,仅凭我们几个人,是带不走的,莫如还把它原样封存,留待以后再来取吧。” 项不汉点头称是,仇九正准备合拢石门,一道身影猛然蹿进了藏宝洞。只得“哒,哒,哒”连声闷响,左项已然把离得近的几只箱子的铜锁敲落,一一掀起了盖子,一边掀,一边口中惊呼连连:“秦半两!玉石!象牙!金子!这么多好东西!发了!发了!”状似疯颠。 果果连连跺脚,恨声道:“仇大哥,你看你看!这就是南宫师伯的好徒弟,真是枉称漠北才俊!” 仇九道:“再不阻止,你这位师哥恐怕就真的要疯掉了。”右手食指轻弹,一道看不见的气流击中左项耳门穴。左项身子轻震,傻了一般呆立当场,神情萎顿。 “臭小子,他不会有事吧?”苒果进去将左项拉了出来。 “放心,三个时辰后,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师哥。”仇九对从《摘叶飞花》上学得的这手隔空点穴功夫十分自信。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什么还我一个?我不过看在师伯的份上叫他一声师哥,怎么就成我的了?”仇九关闭石门的时候,苒果才反应过来,照着仇九的屁股连踢两脚。 168 约法三章 仇九不闪不避,生受了两脚,好像没这回事似的.将石门原样关好,眼睛在石厅里巡睃,并不看苒果,道:“原路是不可能返回去了,咱们在石厅中转转,看哪里能找到出口。” 很多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若真恨一个人,不理他比杀了他都更让他难受。连仇九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对待苒果。苒果却深感委屈,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见到苒果维护左项,仇九心里不舒服,所以才又语带讥讽,又故作不理会。苒果哭了,仇九又开始后悔,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小心眼了,苒果维护师兄,天经地义,本来就没什么错,若不管不顾,反倒显得凉薄了。 仇九轻拍苒果的肩膀:“好了好了,别使小孩子性了,都怪臭小子说错话了。” 项不汉年龄比苒果小,对仇九的话到底错在哪完全不知,却也过来安慰道:“苒姐姐,仇大哥人很好的,你要是不高兴,打他骂他都行,可千万别生我大哥的气啊!” 苒果想起项不汉曾说过的“打是亲骂是爱的话”,脸上发烫,红着脸站起来道:“小孩子家,谁要你多嘴了?姑奶奶不打他也不骂他,偏要罚他。” 仇九如蒙大赦,赶紧道:“你说,要怎么罚,我都认了。” 果果莞尔一笑:“咯咯,本姑奶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臭小子,你就等着挨罚吧!” 项不汉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苒姐姐笑了,苒姐姐,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来保护你。” 仇九一瞪眼:“包括我么?” “谁要欺负大哥,我也保护。”项不汉见风使舵。 三**笑。插曲一过,几人分头在石厅内找出口,各自转了一圈回来,却不见有什么出口。 仇九抬头看看十几丈高的天窗,迟疑道:“难道出口就是这个天窗?” 苒果道:“没抓没落的,谁能上得去呀?当初藏宝的人,武功未必就有臭小子高,何况带着这么多宝贝,连臭小子都没把握,他们就更别提了。” 项不汉道:“这个水潭底下应该有条暗河,不然潭水怎么不见外溢呢?也许出口就在水潭下面。” 苒果对刚才从暗河进入石厅的一幕心有余悸,想着暗河里未知的凶险,反对道:“要走暗河你走好了,我就守在这里,饿死也不进去。” 项不汉道:“仇大哥,你不是有藏宝图吗?那上面应该标有出口吧?” 仇九苦笑着摇摇头,道:“藏宝图上标注的线路,到了这个藏宝洞就没有了,并没有标明出口。” 苒果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咯咯,臭小子,真让左师兄说着了,你就是又臭又傻!瞎琢磨什么呢?出口应该就在藏宝洞里!” 仇九恍然大悟,连拍脑门,存放宝箱的地方,原本就是溶洞的一部分,很可能连通着其它地方,不过是被藏宝人加了道密门封上了。 重新开启石门,三人带着痴痴呆呆的左项鱼贯而入,在堆满箱子的甬道中足足走了十五六丈,才到了尽头。仇九手持火把,果见尽头处有一道门的轮廓,门上布有开启的机关。苒果忽道:“门上好像有字!” 仇九刚才光注意检查门上机关了,未留意到门上有字,得苒果提醒,将火把凑上前去,果见石门上有用刀剑刻出来的字。仇九小声念道:“受将军所托,石家十余代在此护宝,凡二百余年,今见复国无望、匈奴猖獗、人民水火,故将此地宝藏赠于张达大将军,充作抗倭之资,余分文不取,只身隐逸。石火留字。” 这段话后,还有一首诗,诗道:“楚时明月汉时升,前朝旧事休再问。江南烟柳塞外雪,九洲焉可付胡尘?” 仇九记得与爹爹生死离别的那个夜晚,爹爹提到这张藏宝图时,曾说过那个赠宝图的人退走时,口吟一首诗,正是这个。不由感叹道:“真义士也!” 果果点头附和,项不汉沉默不语,仇九猛然想到项不汉手持宝图,万里赴漠北,所为也是这里的宝藏。沉吟半响,方道:“项兄弟,实不相瞒,这上面的张达大将军正是我的爷爷,我手上的这张藏宝图,正是这位石火前辈所赠。而项兄弟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这里的宝藏。你承族托,我受父命,皆不可违。你看,这便如何是好?” 项不汉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慨然道:“启宝起事,的确是项家世代所愿。小弟这次和一位叔叔前来打探这批宝藏,准备启出后干一番兴楚灭汉的大事业,无奈叔叔途中染疾,不幸仙逝,小弟只得孤身犯险。虽然族中事大,但成败胜负岂是区区一点宝藏就能决定得了的?仇大哥三番五次救小弟性命,小弟焉能不识好歹!仇大哥尽管吩咐,小弟无不遵命!” “好兄弟!想当年,汉高祖刘邦曾在灞上约法三章,成为千古美谈。你我兄弟今天就效仿古人,也来个约法三章如何?” “好!由苒姐姐见证,小弟今天就斗胆与大哥来个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这个典故,妇孺皆知。仇九这个提议,激起了项不汉这个少年一腔豪情。 “好兄弟!虽然你我都身负大仇,但毕竟天壤有别,大哥是隔代家仇,兄弟却是累世国恨。项兄弟小小年纪,能如此豁达,真是好样的!”仇九将手放在项不汉肩头,“项兄弟,大哥知道你的族人志在灭汉兴楚,但大哥祖上也曾食汉室俸禄,所以我不能助你,也没打算帮助汉室,但世事难料,万一你我兄弟今后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大哥希望我们兄弟间能各自退避三舍,不相与战!这是约法之第一章,项兄弟,你可愿意?” 项不汉只觉心潮澎湃,慨然道:“这是大哥看得起小弟,以大哥的身手,有胜无败!小弟岂有不允?” “好!那我再说第二章。大哥刚才说过,这批宝藏,你承族托,我受父命,皆不可违。依大哥的意思,不如各取一半。这些宝藏,原本就是你的祖上用于抗击匈奴的军资,大哥如今取来用于抗击匈奴,应该说恰如其分。这就是约法之第二章,项兄弟,你可愿意?” “仇大哥,兄弟手上拿的只是到达楚王岛的地图,但楚王岛人人皆知,找到并非难事。如今石火前辈已去,若没有仇大哥手上的另半幅藏宝图,想要找到这批宝藏难如登天。更何况,若没有仇大哥同行,十个项不汉也没命了,又如何去找宝藏?休说是一半,仇大哥即便全取了,那也是该得的!”与仇九几次交集,项不汉对这位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财富与情义之间,项不汉宁肯舍财而取义。 “项兄弟能这样想,实在难得!这样,无论今后你我兄弟哪个重返楚王岛,都是取一半,留一半,如何?” 见项不汉点头,仇九接着道:“你我兄弟,交的是义气,而非利益,所以,将来不管立场,不问敌友,永远是兄弟!这就是第三章!项兄弟,你可愿意?” “对!永远是兄弟!”项不汉激动的脸色通红,情不自禁与仇九紧紧相拥在一起。 “喂!你们俩个,有完没完了,有什么话出了岛再说好么,待在这里很舒服吗?”苒果有些不耐,若不是见仇九说的慎重,早就催促了。 仇九笑道:“果果说的对,是该走了。” 仇九刚才已经将这道门上的机括研究清楚,手掌按在一块圆石上,先向右用力,见无法转动,便改向左发力,“咔”的一声轻响,圆石开始旋转,随之石门开启了一条缝,仇九将手插入门缝,向两旁一扳,石门霍然洞开,强烈的光线刺得几人睁不开眼睛。 三人出了溶洞,仇九转身将石门掩上,见石门与山体浑然一体,若不细瞧,根本看不出端倪。用手一推,石门纹丝不动,看来这道门只能从内开启。 苒果仰脸观察,忽抬臂遥指,道:“这不是我们出来的那座山么?上面的那棵松树,枝分两杈,各指南北,我认得的。” 仇九四周观察了一番,心中也是了然。原来大家从地洞中出来后,从东面下山,再折向北,过了鞍部,再向西行,再折向北进入裂缝和溶洞后,一路向南,从横岭的另一侧钻了出来,眼前正是地洞出口所在的那座山。 三人带着神智不清的左项寻路向山顶进发,途中又遇到几只炎王龙,皆被仇九用暗器贯脑击毙,幸好这里地势开阔,风不小,毒雾很快被吹散,果果等人只是吸入了少量的炎王龙毒,并无大碍。 一行人又重新站在了项不汉吐露身世的地方,眼前是从炎环湖中伸出的那条狭长的细水湾,除了几条隐约可见的炎王龙的尸体,并不见活物出没,大概都被吸引到峡谷中了。背后不远处,就是地道的出口,但已经被杂物堵上了,要清除杂物,需要将土石一点点往上运到岛上,先不说时刻威胁着众人安全的炎王龙,仅是工程量,想想都让人头痛。 出不去了? 第169章 来者何人 “仇大哥,我们怎么出去?”有仇九在,项不汉根本未想过如何离岛,只等仇九的指示. “你们三个,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孩子,一个是女子,炎王龙虎视眈眈,我还得进地道挖掘,还真是难办!”仇九摇摇头。 “什么傻子,孩子的!臭小子,仗着有点本事,就翘尾巴么!告诉你,今天若不把我们平安送出岛,姑奶奶跟你没完!”苒果不让了。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臭小子又说错话了。那么,如果我把你们平安送出去,能不能抵上次的过?” 楚王岛一行,父亲的一个遗命总算有了着落,想想走到今天还真不容易,仇九心里高兴,就开起了玩笑,却没防备开过了头。 “抵什么过?”苒果歪头黑脸瞪视仇九,其实小姑娘天性豁达,心里倒真没计较。 “就是在溶洞里,大哥说要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师哥那件事,然后苒姐姐就生气了,其实我大哥也没说错嘛。”项不汉插嘴。 “小屁孩儿,哪都少不了你!不行!上次是这次,这回是这回,一码是一码。” 项不汉见苒果似乎动了真怒,满眼哀求拽着苒果的衣袖晃动,苒果见状到底没有绷住,笑了出来:“咯咯,臭小子,不长记性啊你!刚挨了次罚,还没兑现,就又往刀尖上撞。咯咯……”笑够了,一指仇九,“这次罚先记下,先把上次的罚兑现了,想办法把我们送出楚王岛!” “这个……”早在地下溶洞时,仇九其实早想好了主意,此时故作为难,“这个有点强人所难吧!” “什么强人所难!楚王岛上什么吃的也没有,难道臭小子你要让我们吃炎王龙?咦……”苒果想到炎王龙那一身恐怖的肉瘤,恶心欲呕,猛劲咧嘴呲牙。 仇九挠挠头发,假装思考,半响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委屈?” “什么委屈?你说!” “你们三个躲地洞里,我从外面封住入口,只留个小气空,然后我从湖上出岛,从地洞另一面把杂物清出。如何?” 地洞堵塞的部位,位于地洞上升段,从岛外掘进,可以将杂物铺渐次铺陈在地洞内,比较容易。 苒果食指按在嘴角,歪头思考,看着仇九,久久不语。 仇九被苒果盯的毛骨悚然,瞪眼道:“喂!小丫头,想什么呢?我可没想过要谋财害命啊!” “咯咯……”苒果再一次笑的弯下了腰,“臭小子,我本来没想的,你一说倒提醒我了,莫非你心里真的,咯咯,真的有鬼?咯咯……哈哈……”苒果手指仇九,笑疯了,说不出话来。 仇九苦笑道:“项兄弟,苒丫头疯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苒姐姐没疯,苒姐姐天性活泼,我觉得很可爱的。”项不汉是个老实孩子,实话实说。 苒果好不容易止住笑,拍拍项不汉肩膀,道:“真是个乖弟弟,项弟弟放心,姐姐今后会疼你的。”抬脸看着仇九,“臭小子,居然敢门缝里瞧人,姑奶奶怕你图谋不轨的话,也不会带你来楚王岛了。我是担心你,从水上你过的去吗?可别掉水里,让炎王龙把你吃了,咯咯。” “你忘了?臭小子臭不可闻,炎王龙才不屑吃我呢。” “疯丫头,别笑了,快走吧!炎王龙快追上来了。”仇九拉一把又笑成一团的苒果,带着左项,与项不汉一齐向洞口走去。 等果果一行三人进入地洞,仇九先在洞口架上几根树枝做支撑,再在上面堆上一层对炎王龙来说绝难撼动的大石块。石块之间的缝隙恰到好处,可供空气自由流通,却不虞炎王龙钻进去。 仇九提一口真气,纵掠跳跃,不大一会便来到了湖边。上岛之前,仇九和苒果围着炎环湖转悠时,已经看准了一处过湖的地点,只是当时无法带上苒果,只好选择从地洞登岛。仇九用天龙剑从一棵树上截取了一块宽半尺,长尺许的木头,然后发力纵跳,手在树身上一搭,跃上了湖边另一棵二人合抱粗细的古松。古松横生枝桠,伸向湖面,犹如迎客松。仇九行至枝头,提了口真气,脚下发力,双臂平展,身体掠向湖面。人在半空,见清澈的湖水中,水草如飘带摆来摆去,摇曳生姿,有几处地方,“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预示着未知的危险。 飞掠出七八丈的样子,真气用尽,人向下落,此时离对岸还有四丈远近。仇九将手中的木头抛在身前丈余处水面上,身随木至,单脚在其上轻点,重新拔高,掠过湖面,人便轻轻落在了岸上。 再次转到地洞的入口,仇九刚想进洞,猛听得七八百丈开外,有马蹄踏破雪板的“噗噗”声,还有鸾铃的“叮当”脆响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向这里靠近。 仇九情知有异,飞身上了洞口的砾石堆,极目向声响处眺望。只见雪线尽头,上百骑正向楚王岛方向疾驰,其中还有数量不小的骡马大车。 来者何人?有何目的?在没弄清状况前,仇九决定先不进地洞,不然被堵里面就麻烦了。仇九转到砾石堆背对来人的一面,隐匿身形,探头观察。 马队来的很快,盏茶的工夫已赶到炎环湖边。这伙人似乎目标很明确,并未在湖边停顿,绕湖直奔地洞入口处而来,仇九赶紧缩头藏了起来。 看来人赶着几十辆骡马车,直奔地洞入口的架势,他们对这坐楚王岛应该很熟悉,而且很可能清楚岛上藏着宝贝。仇九思忖道:“这是些什么人?难道又是企图登岛寻宝的人?” “吁……”当先一骑一勒马缰,声音沙哑,充满沧桑感,“项公子,就是这里了,从这个地洞就可登岛。” “到了么?通通下马!”听这位项公子的声音,年龄应该不是很大。 “又是一位姓项的!项公子,项不汉,左项,今天和项字干上了。”仇九大奇。 项公子道:“石伯伯,怎么不见我那兄弟?从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他应该已经到了这里,不会出什么事吧?”听得出,项公子言语间对他那个兄弟很关心。 “项公子且宽心,贵弟虽然年少,但性子坚忍不拔,一般的困难还难不倒他,且这里千里无人烟,他一个孩子,能遇到什么敌人?莫非……他已登岛了?” “哎呀,岛上炎王龙出没,他一个人上去,很危险的。快,快!咱们也上岛。” 姓石的安慰道:“项公子稍安勿臊,洞内潮湿,有人登岛,会留下印迹的,看看就知道。” 仇九听得姓石的进了洞,少顷就又旋身出来,声音中已带出了惶恐:“石公子,的确有人登岛,而且,登岛的并非一人,而是四人。” “四人?!我兄弟孤身一人,不可能有朋友,另三个人很可能是冲着宝藏而来的,我兄弟很可能被这三个人胁迫了。” 项公子下令:“郜兴、项雷、王霸,你们三个,随我和石伯伯进洞,其余人跟上。” “慢着!”仇九现身在砾石堆顶,将打算进洞的几个人喝止在当地。 不能再藏着了,不然这伙人将苒果三人堵在洞内,那也很麻烦,届时自己将投鼠忌器。 站在砾石顶,仇九一眼便分辨出这伙人里面,哪个是姓石的,哪个又是姓项的。没有别的原因,气场在那儿摆着,所谓鹤立鸡群,这二人在百多人的人堆里,的确是鹤立鸡群。 姓石的是个老者,六十开外年纪,须眉皆白,精神瞿烁。着青袍,满面沧桑,与其声音高度契合,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其微微隆起的太阳穴和精光灿灿的双目,显示其内功修为相当不俗。仇九试着感知对方的内功层级,竟然探不出。仇九微微有些吃惊,这说明,姓石的青袍老者,一身内功起码与自己相仿,甚至还要高出许多!因为,只有内功修为高出对方一个层次以上,才能凭对方外泄的元气,探知对方的修为高低。 项公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也是一袭青衣,却比姓石的干净整洁许多,面相刚毅,目光坚定,给仇九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仇九的出现显然把来的这伙人震惊了,完全没想到,在冰天雪地,千里无人烟的漠北,在炎王龙出没,在砾石堆中,还藏在一个人!关键是,来的这帮人里,高手不在少数,竟无一人发现近在咫尺内,藏在一个人!这其中,最感震惊的,尤以青袍老者居首,所以,最先开口发问的,正是他。 “小英雄,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为何阻止我们进洞?”问的倒算客气。 仇九一长身,从砾石堆上一跃而下,与来人相距两丈处站定,微一抱拳:“老英雄,你们又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问的客气,答的当然不能失礼,不过仇九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 第170章 遗命不可违 青袍老者是识贷的人,在仇九飘身落地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和欣赏之色.未及再度开口,左公子早已接过了话头:“这位仁兄,先别管我们是什么人,我来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仇九淡然道:“兄台说的这个孩子姓什么,叫什么,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一个姓项,一个姓石,同时出现在楚王岛,这三个因素加在一起,说是巧合未免牵强,仇九已然有所判断,不过悠关项不汉三人性命,必须亲自证实判断为真。 “项不汉,那是在下的嫡亲兄弟!”项轲听出仇九言语间似乎知道项不汉的下落,回答的很干脆,甚至有些急切。 “嫡亲兄弟?不对吧!据项不汉讲,他的兄长已然去世了,又从哪里冒出个嫡亲兄长?”来人知道项不汉的名字,又多了一项佐证,至此,仇九基本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却又多出一个疑问。 眼前这个俊朗少年,认识项不汉!青袍男子眼中一亮,难掩满脸喜色。先是一揖到地,起身后再度抱拳发问,态度更加恭敬:“这么说,仁兄不仅认识,而且见过我那兄弟喽,还请据实相告,在下不胜感激。至于为何我还活着,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的,此时不便细说,还请兄台原谅” “好,我信你!”仇九一指洞口,“项不汉被石头堵在里面了,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朋……” “项雷,快进洞救人!”项公子不等仇九说完,已然指挥救人了,看得出,他非常关心项不汉。 仇九见状,安慰道:“项兄且放宽心,你的兄弟很安全。” “多谢仁兄,容在下出来再叙。”项公子点点头,跟着项雷钻进了地洞。 青袍老者在这伙人中,似乎身份很高,并非随同进洞救人,负手而立,远眺观景。 “楚时明月汉时升,前朝旧事休再问。江南烟柳塞外雪,九洲焉可付胡尘?”仇九亦负手而立,仰望湛蓝的天空,轻声吟诵。 “你是……?”这几句轻吟,听在青袍老者耳中,不啻惊雷。 “晚辈仇九,是张达大将军嫡孙。石火前辈,晚辈有礼了。”仇九一揖到地。 石火闻言,大张着嘴愣了半响,方道:“怪不得看上去这么面熟,原来是张达大将军后人。”表情复杂地打量着仇九,“这么说,你也是来启宝的?” “正是!” “唉!世事弄人啊!”石火瞅一眼仇九,大概愧于当年赠宝,今日却又来启宝的矛盾之举,轻叹一声,转身面向地洞口,不再说话。 石家数代守宝藏而分文不取,这是何等高义!仇九完全理解石火此时的心情,看着老人挺拔的背影,内心满是钦佩。 当年,石家世代衔命在楚王岛为项家守宝,历经十余代,凡二百余年,其中艰辛不言而喻。到石火这一代,眼看着登岛寻宝之人络绎不绝,项家似乎又已经绝后,一直无人来取。时间一久,担心宝藏难免会落入奸徒悍匪之手。情格势禁之下,老人万般无奈,才选择将宝藏赠予抗击匈奴的汉军,自己飘然而去。多年后,忽访得项家尚有后人,但宝藏却被自己亲手赠与他人,心情如何能不矛盾复杂? 约过了三刻钟,洞内传来脚步声,十余人鱼贯而出,苒果三人也在其中。苒果看到仇九,直奔近前,左项表情又似期期艾艾,又似怔怔忡忡跟在后面,倒也没有注意到他是被人点了穴。 “臭小子,左等右等也不见你来,还以为你掉湖里喂炎王龙了,咯咯。来的这些人,都是你朋友?” “嗯,还真是掉湖里了,湖里的炎王龙好大呀,一口把臭小子吞进肚子,然后又噗的把我吐到了岸上。那炎王龙还说‘这小子好臭哇,老子还是比较喜欢水果味的’” 仇九与苒果开着玩笑,抽冷弹了弹手指,打出一股真气,解了左项穴道。左项打了个激灵,就像从梦中醒来一样。 项公子与项不汉正处在兄弟相见后,嘘寒问暖的喧闹中,苒果被仇九的话逗得笑弯了身子,没人注意到仇九这个小动作。只有石火,听得真气破空声,扭脸一瞧,一切都已结束,目光在仇九身上停顿了一息,表情诧异。 左项惘然四顾,然后目光定位在苒果身上,道:“苒师妹,炎王龙毒好厉害啊,师兄只觉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么出岛的,你没事吧?” “咯咯……”苒果一手捂肚,一手指仇九,“咯咯,臭小子,你,你放屁!咯咯……” 苒果被仇九的幽默逗得大笑,一时喘不上气来,此时方还了句口,一时顾不上搭理左项。 “臭小子臭小子的,苒师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兄么?”左项的醋劲又上来了。 “左师兄,若不是臭小子,你的命就扔岛上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冷言冷语!”犹如桃花遇到倒春寒,苒果脸上罩了层霜。 “苒师妹,你……” 师兄妹斗嘴,仇九不好参与,抬眼观望,却见项不汉与那位项公子似乎也正为什么事在争吵。仇九大感奇怪,这兄弟二人,嫡血至亲,从未谋面,甚至都不知对方还活着,怎么刚一见面就吵上了,究竟有多大的事,需要在这种时候争吵?见石火向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二人这才停止了争吵,手挽手向仇九这方连袂而来。 “这位就是小弟的救命恩人,仇九仇大哥。”还未到近前,项不汉指指仇九,向项公子介绍。 项公子松开项不汉,紧趋几步,来至仇九面前,单膝着地,双手握拳举过头顶,慨然道:“在下项轲,谢谢仇少侠对胞弟的救命之恩!” “都是自家兄弟,项兄行此大礼,折煞小弟了!”仇九连忙以手相搀,将项轲扶了起来。 “仇大哥,这就是嫡兄项轲。小弟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兄长居然还活着。这些都是兄长带来的人马,我兄长这么多年卧薪尝胆,已有了上千兵马,小弟真是太高兴了!”项不汉亦上来见礼,以手环指,“大哥你看,这些都是兄长带来的人。” 兄弟二人与仇九相见时,脸上泪渍犹在,可见有多么激动。的确,项羽一脉,遭受汉朝追杀二百余年,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内心凄苦可想而知。原本各自孑孓孤存,根本不敢奢望这世上尚存至亲之人,一旦亲人相见,如何能不欢喜欲狂! 说完这些,左不汉住口不语,面有忧色,左轲期期艾艾,欲言又止,仇九也不知该说什么场面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静场了片刻,“唉!”左轲未言先叹,“仇兄弟,按说,你救了我兄弟的命,那就是我项家全族的恩人!但有所求,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当以命相报。只是,有些事,比在下这条命还重要,所以,唉!这话,在下真难以说得出口。” “项兄不必再讲,我已然明白你要说什么了。”刚才兄弟二人争执时,虽声音很低,但仇九耳聪目明,隐约听到他们提到“宝藏”二字,此时见项轲如此言行,心中了然,“岛上的宝藏,我和项不汉兄弟已约法三章。按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我私人取用,相让又何妨。只是,事关父亲遗命,请恕小弟不能从命。” “仇兄弟,我项家的事,估计你也知道了,在下就敞开了说吧。项家含冤负屈二百多年,时至今日才看到一丝翻身的曙光,我召集起来的几千兵马,正是为了兴楚灭汉一事。但是,粮草用度,实在是个大数目哇,在下急需这批宝藏应急,仇兄弟若能通融,割舍相让,那项家复国之后,仇兄弟就是第一功臣,当列三公九卿。” 家财万贯,非所愿也,高官厚禄,亦非所愿也。项轲竟会想用封官许愿来打动自己,仇九心中冷笑,嘴上道:“父命不可违,何况是他老人家临终遗言。项兄,你就是说出天花来,小弟也须伸手取上一半。” “这批财富,原为我项家所有,如今自该当我项家所用,仇兄弟,话说到这份上,难道真的不肯通融通融?”项轲话中带了三分火气。 “左兄,如果小弟没有猜错的话,这批财宝当年恐怕是用来抗击匈奴的吧,怎么就成了你项家一家的?实不相瞒,在下所取,却正是要充作搞倭之资,可谓是正得其所,怎么就取不得?”仇九的话已经相当不客气了。 项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于这批宝藏,于情该取,于义该弃,这些道理他完全懂。只是灭汉兴楚,是项家二百余年的使命传承,已经深深植根于他的血液中。在他的脑子中,正邪也好,对错也罢,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都没有这件事来的重要。 项轲眼中充血:“兄弟,当真不肯相让?” 仇九冷笑不答,眼见势成水火,项不汉大急,横身二人中间,还未说话,就被项轲抬脚踹到了一旁。 第171章 不义之人何以存世 仇九张手将项不汉扶住,怒道:“项轲,你疯了么?他可是你亲兄弟!” 项轲咬牙道:“亲兄弟又如何!在兴楚这件事上,谁挡谁死!包括我自己!” “项公子,仇公子是项家的恩人,有事好商量,不可失了礼数.”石火见双方火气越来越大,出来打圆场。 项轲很尊敬石火,闻言脸色稍霁,道:“石伯伯,那就麻烦你老人家,请这位仇兄弟去项家喝口茶吧。” 项轲的话虽说的含蓄,但任谁都能听出来,这与绑架无异。石火还未动,苒果横剑拦在仇九身前,娇叱一声:“哪个敢动臭小子,也问问姑奶奶这把剑答不答应!” 项不汉亦拉住石火衣襟,小声哀求。 “果果,项兄弟,你们且退下。大哥不过是与这位石前辈切磋功夫,又不是以命相搏,用不着那么紧张。”当年,爹爹曾提到过眼前这位石前辈的风采,仇九神往已久,今日机会难道,心里技痒难耐,哪舍得错过。 “是啊苒师妹,让他们切磋好了,碍着你什么事?”左项亦过来拉苒果。 “哼!”苒果甩脱了左项,依然仗剑对项轲怒目而视。 “好了,让开吧,没事的。”仇九一拉苒果,将她挡在身侧。 “好,好后生!好胆识!不愧是当年叱咤漠北的张达大将军的嫡孙。”石火抚掌相赞,越众而出,在仇九对面站定,白髯临风,气度不凡。 仇九深鞠一躬,恭敬道:“晚辈仇九,见过石前辈!” “好说好说,仇公子,你那爷爷,石某是见过的,一晃二十多年了。今天,论辈份,你该叫我声爷爷,石某总不能与故人之后交手吧!” “石前辈不是想请晚辈去喝茶么?”仇九闻言略微有些失望,那意思是,除非石火用武力强迫,否则自己不会妥协的。 “仇公子,你的内功修为已晋天级了吧?”前后不搭,石火问的很突兀。 “刚刚踏入天级门槛,让石前辈见笑了。”仇九一惊,石火既然能看出自己的内功修为,岂不是意味着他已入圣级。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难得,难得,实在难得!”石火一连说了三个“难得”,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仇公子,老夫虚长你四十有余,无仇无怨,平白动刀动枪的,大为不妥。你看这样如何?湖中炎王龙不少,我们就比抓炎王龙吧,谁抓的多,谁就是胜者,但有一条,只要活的。炎王龙护宝有功,不能坏了它的性命。” “前辈尽管吩咐,晚辈无不从命!”要从湖中往岸上抓炎王龙,而且要活的,仇九殊无把握,但少年人,天生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并未多加思索,就接受了挑战。 “好,请随我来!” 石火当先而行,仇九随后,其余众人迤逦来至湖边。石火道:“仇公子,看清楚了,我先抓一条。” 石火随手拣了块拳头大的石头,扔进了湖里有五六丈远的样子。少顷,四五条炎王龙向石头落水处聚来。石火看准时机,口中清啸,人已像大鹏一般掠向了湖面至那群炎王龙正上方时,老人张口吐气,真气击在水面,溅起一团lang花。炎王龙受激,鱼跃出水,向凌空的石火张嘴咬来。石火伸手在其中一条炎王龙下颌处一点,就像关门一样把这张巨口合上,旋即又是一挑一撩。 岸上之人,除仇九因内功修为高,视力敏锐,能看清这个动作其实是由点穴和挑、撩几个动作组成的外,其余人觉得石火只是在炎王龙下颌上快速抹了一把,炎王龙便飞了起来。 那条炎王龙被一股大力一带,身不由己向岸上飞来,摔落在草地上。众人惊恐四散,却不见那条被石火挑落到岸上的炎王龙有何动静,背上九个肉瘤完好,也并未爆开。显然未死,但被点了穴道。 众人躲闪时,仇九一动不动,眼睛始终盯在石火身上,留意老人的一举一动。见石火挑飞炎王龙后,身子受力下坠,向四五张血盆大口中落去。仇九大惊,暗暗替老人捏着一把汗。却见老人不慌不忙,脚尖轻点在一只炎王龙的鼻吻上。就只是这么蜻蜓点水般的一次轻触,那条炎王龙就好似受了大力一般,整个簌地沉入了水里。石火老人借力拔高,轻飘飘落回岸上。 老人面不改色,气不长喘,笑看仇九:“仇公子,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仇九看的清楚,从老人起势,凌空,点穴,手挑,直至借力返回,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至极。 “发乎于心,行乎于意,道法自然,身自空灵。年轻人,你试试吧!”这段话,石火用了传音入秘。 “发乎于心,行乎于意……”仇九默念。 心里忽的一动,这难道是行气和轻功的口诀?修炼内功重在蓄,运用内功重在行。蓄的方面仇九做的不错,行的方面仇九完全是婴儿学步,懵懵懂懂。仇九至此方明白,石火前辈是在以比试的名义点拨自己。 “晚辈谨领!” 仇九深揖一躬,口未称谢,那个谢字却在动作上表露无异。老人捻须微笑,知道仇九已领会了自己一番苦心。 仇九深纳一口气,双脚轻点,人已飘向湖面。道法自然,身自空灵,此时仇九灵台清明,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大鸟,任由翱翔。 石火老人刚才吸引过来的炎王龙尚未游走,仇九半空中双掌吐力,真气所至,分击两条炎王龙。被真气击中的两条炎王龙仰头上看,见一黑影凌空扑下,本能地跃出水面张嘴咬来。 仇九看准两条炎王龙的方位,在半空中变幻身形,调整到最佳角度。右臂一伸,扣向其中一条炎王龙下颌,却没点它穴道,只是发力提甩,将它抛向岸边。与此同时,另一只炎王龙跃起之势已竭,落回了水里,离仇九错出了有一丈远的距离。仇九借挑甩炎王龙的反作用力,身子横移,正正向水中那条炎王龙落去。那只落回水面的炎王龙,见猎物送上门来,再一次鱼跃而起,尚未完全张开血盆大口,就被仇九一脚踩的闭合了起来,圆滚的身子犹如被一座大山压上,竖着疾速的没入了水中。借力后的仇九,身子重新拔高,轻飘飘落回了岸边。 “前辈,晚辈输了!”仇九抱拳施礼。 仇九之所以认输,是因为那条被仇九挑向岸边的炎王龙,穴道未封,跌落岸边后,受惊过甚,凶性顿消,四爪狂摆,迅速逃回了湖里,再不敢露头。 “哈哈……”石火仰天长笑,“孺子可教,不错,不错!”石火眼睛雪亮,如何看不出仇九在有意承让,故意未点炎王龙的穴道。 “哈哈,仇兄弟,既然你已承认输了,那这宝藏……”项轲大喜。 “刚才项兄只是请小弟去府上喝茶,似乎并未言及宝藏,若不然,仇某岂敢以爹爹遗命做赌?”仇九淡淡一笑,语气嘲讽。 项轲当时的确是命石火请仇九去喝茶的,喝茶只不过是说的好听,实则是要将仇九拿下。仇九一旦被石火制住,那就是案上之鱼,哪容他违抗自己的意志。但没想到石火并未出手拿仇九,却提出了什么活捕炎王龙的赌约。错的是,当初自己并未想到这一层,因而并未及时出言阻止,也未提出另立赌约。 “你,你……”项轲一手指着仇九,一手按在剑上,“仇少侠,难道你当真要逼本公子用强?” “项公子,没人逼你,反而是你在逼我。”仇九不卑不亢。 “仇少侠,对不住,本公子要失礼了。”回头喝道,“郜兴、项雷、王霸,将仇少侠请回府上。”项轲这回没再提喝茶二字,也没请石火出手。 苒果抢身前来,横剑道:“一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姑奶奶看你们谁敢!” 站在对方的角度,仇九理解项轲的做法,所以仇九并不想杀伤人命,悄悄将从楚王岛上带的石子掏出,扣在手心。 项雷三人举兵刃上前,慢慢压上,王霸的刀已经缓缓举至半空,场上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都住手!”一声断喝响至砾石堆顶。众人悚然一惊,向砾石堆瞧过去,只见项不汉站在砾石堆顶,横剑颈上。 “兄弟,这是做什么?快把剑拿开!”项轲大惊。 项不汉并未撤剑,看着项轲道:“大哥,小弟与仇大哥已有约在先,宝藏各取一半。大哥若要强取,那就是陷小弟于不信不义之中。一个不义之人,还有何脸面存身于世?” “与我项家二百多年的仇恨相比,不信算什么,不义又算什么!兄弟,你赶紧下来,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我们兄弟去做啊!” “大哥,你当真不肯妥协?” “项家的列祖列宗在看着我们,项家屈死的冤魂在看着我们!兄弟,你让大哥怎么办?” “大哥,仇大哥,来生再做兄……”项不汉手上发力,向脖颈抹去。 第172章 唯有景相随 “不可!不能啊!”众人惊呼声中,项不汉颈上见血.项轲眼一闭,不忍见兄弟惨死,心中五味杂陈,犹似针刺。 耳只听得“当”的一声,睁开眼来,见项不汉痴呆呆站在砾石堆顶,手中长剑偏向一旁,一颗鸽蛋大的石头兀自在乱石堆中弹跳不休。仇九发出石子之时,身体随之而动,掠上砾石堆,项不汉尚在发愣,手中宝剑便被人劈手夺去。 仇九托着项不汉的腰,纵下砾石堆,话中火气已经上来了:“项轲,为了区区宝藏,连嫡亲兄弟的命也不要了么?心中不存仁义的人,纵然复国,也是暴君,于天下苍生何益?” 宝剑入肉半分,项不汉脖上血迹洇洇。苒果将他拉至一旁,一边为他处理伤口,一边埋怨道:“小毛孩子,性子怎这么刚烈!不管姐姐了?项不汉,你不是说要保护姐姐的么?” 这边项轲被仇九几句话呛得半天才缓过神来,悻悻道:“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仇九冷冷道:“项轲,带上你的宝藏走吧,仇某不愿再见到你。” 项轲闻言脸上作喜,正欲说几句场面话,被石火一拉胳膊。二人远离人群,说起了悄悄话。 工夫不大,二人返了回来,项轲满脸堆笑,远远的就向仇九抱拳道:“仇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是项某太执拗了!就依兄弟的意思,岛上的宝藏,你我各取一半,如何?”说着着话到了近前,冲仇九深鞠一躬,“项某给仇兄弟赔罪了!” 仇九心道:“此人能屈能伸,倒真是做大事的料,也不知石前辈对他说了些什么,竟打动了他。” “项兄,今日相让之恩,小弟没齿不忘,它日但有驱策,小弟万死不辞!” 管它是什么原因,人家既然肯相让,收着就是,不过场面话自然是少不了的。 项轲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叮了一句:“仇兄弟,此话当真?” “当真!但项兄应该明白,若叫小弟做那些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请恕小弟万难从命!” 仇九话中似有所指,项轲心里别扭,表面并不见一丝尴尬,慨然道:“一言为定!” 左轲话锋一转:“不过仇兄弟,眼前就有一件难事,需要兄弟出手相帮。” “请讲!”仇九心道,这就来了! 左轲道:“石伯伯,还是请你老说吧!” 仇九心里雪亮,左轲一次次冒犯自己,心里有愧,担心所求会被拒绝,所以才让有恩于自己的石火前辈出面。 只听石火道:“不瞒小兄弟,启出宝藏后,我们即刻就要南返。不过,关山万里,路途迢迢,其间关隘无数,可想而知定然是举步维艰。小兄弟与漠北汉军关系匪浅,能否看在老夫薄面上,修书一封,替我们向汉军索要一块通关文牒?” 仇九闻言面露难色,旋即决然道:“石火前辈恩重如山,晚辈万死难报万一,晚辈这就写信。”冲项不汉招招手,“项兄弟,你来!” 项不汉依言来至近前,脖颈上被苒果缠上了白布条,外面已看不到血迹。 “项兄弟,大哥即刻修书一封,请你前往达鲁城军营,面呈我那三弟范进,他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项不汉允诺,仇九向项轲借了文房四宝,当着他的面写了封信,交于项不汉收着。 信的大致意思是:楚地商人石火念汉军戍边辛苦,愿献财物若干,以助军资,请大将军刘戈出具通关文牒,派人护送石前辈南返楚地。 旁边看信的项轲心道:“付出一半宝藏,值了!”此地离故土上万里之遥,于路关卡险碍无数,自己这方百多名骑手,赶着几十辆大车,很是招摇,若没有官方的文牒,于路艰辛可想而知。 在仇九这方,写这封信,十成中有七层是出于感恩和怜恤,还有三层却并非心甘情愿。无它,此等行为实质等同于资敌之罪。但即便不为报恩,于情于理,这封信,仇九都不得不写。其一,若没有这封信,可以想见这伙人在返程路人与汉军的冲突是在所难免的,刀枪无眼,届时难免死伤。项轲、项不汉是项羽后人,项不汉更是自己兄弟,仇九万不能放任一代枭雄血脉无存,自家兄弟英年早逝的惨剧发生。其二,国之更迭,成败在于民心向背,岂是区区一点宝藏就能决定得了的?其三,宝藏原本属项家所有,中间虽辗转易手,但其本源属性是难以抹灭的。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一半的宝藏,难道还不够当买路钱用么? 众人分别,项轲外热内冷,项不汉依依不舍。临行,仇九将一瓷瓶偷偷塞到了石火老人手上,那是珍贵异常的续命丹,内装两粒。石火前辈前有赠宝之义,后有授业之恩,仇九感佩于心,无以表达,才想到赠丹之举。石火不同声色,将瓷瓶揣入怀中,虽未打开查看,却猜到仇九所赠,绝非凡品。 仇九忽感脊背发凉,猛地转身,寻的而望,看到的却是一个驼背人的背影。 “项轲兄,不汉弟,一路走好啊!”仇九佯装与兄弟二人道别,却向石火传音入秘道,“注意驼背人!” 仇九根本想不到,自己无意中注意到的这个细节,竟然影响到了历史走向,甚至成了他完全弄清张家迷案的重要一环。 “苒师妹,你要去哪里?”见苒果与仇九并肩北行,左项跟了上来。 苒果驻足转身,道:“左师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跟屁虫似的一直跟着我吧?” “可师妹还是个孩子,师兄必须保护你。”左项毫不退步。 苒果跌足道:“好!我要去匈奴王庭,想跟你就跟着吧!” “好端端的,师妹去哪里干什么?匈奴人好凶的,连人都吃。”左项似乎很怕匈奴人,说话都带出了颤音。 “我想亚力布大叔了,去瞧瞧他不行么?而且,我还要参加天山神节,不行么?”苒果语气冰冷。 “师妹,跟师哥回去吧!师哥担心师妹离师门太久,师叔会责罚的。” “果果,要不,你就跟左师兄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行的。” 左项言语间哀求之意甚浓,差点就跪下相求了,仇九于心不忍,替他敲了个边鼓。 苒果本就颇为不耐,听仇九也如此说,火气腾就上来了。 “好!姑奶奶不去王庭,也不回去,姑奶奶想去哪,偏不要你们管,哼!”苒果发怒跺脚,那声哼字才落,人已出在了三丈之外。 “师妹,师妹……”左项唤着苒果,跟了下去。 苒果一走,仇九内心像被掏空了似的,环顾四周,白雪皑皑,天地寂寂,仰天长呼一口气,看着白色的呵气在依然冷冽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只觉满怀满抱都是道不出的凄苦和孤寂。 同是活泼,苒果与茵儿又有所不同。茵儿虽父母早丧,但直至遇到仇九后,爷爷才告诉了她,本身并未亲身经历生死离别之痛,而且又有爷爷和仇九从旁贴心安慰,心灵并未受到多大伤害,所以茵儿的活泼是天性使然。苒果却是自幼亲历了失怙丧母、孤苦伶仃,长大后又遭遇姐姐失踪等种种磨难,在师娘的开导下,才磨砾成笑对人生的态度。苒果之活泼,用乐观形容更为贴切。那是掩饰,淡化内心悲苦的一种人生态度。 仇九理解苒果,总想开开玩笑,在不着痕迹间冲淡郁结于苒果内心深处的酸苦,抹平她眉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仇九这种想法,源于一种保护欲,正像他待朋友,待亲人时的态度一样,本能地想要保护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仇九怅然若失,仰天长叹一声后,脚下发力,如离弦之箭冲进了茫茫的雪海中,眨眼间就只剩一个小黑点了。 一路上,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去冬以来厚厚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背风处,嫩芽吐出了新绿,不知名的小花三三两两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春的气息,清凉而洁净,嗅之神清气爽,仇九郁结于心的不快渐渐消散在无边无际的漠北平原上。 足足赶了五天的路程,入目之中,景色似乎一成不变,山好像永远是那么远,天好像永远是那么高。白雪、浮云,远处的雪山,近处的融水,一路相依相随。世间无路,又好像有无数条路通向远方,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山仇九暗自感叹,漠北好大哇! 眼看带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又见不到什么猎物,正当仇九开始有些焦虑时,猛抬头,遥见前方一道岭下,似乎有炊烟升起,映在雪岭白色的背景下,看的不太分明。仇九精神大振,一展身形,踏雪疾掠。未几,岭下的情形便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只见这道高不过十余丈的雪岭南坡,一字排开几十顶毡房,有几个腰挎弯刀,身着兽皮的匈奴人在外面活动。此时太阳即将落山,正是准备开晚饭的时间,许多毡房的烟囱向外冒着袅袅青烟。 第173章 救苦救难的百灵鸟 来之前,仇九了解过匈奴人的生活习惯,知道匈奴人属游牧民族,水草丰美时逐水逐草迁徙放牧,天寒地冻时便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几十户上百户就近聚集,组成临时的屯子,屯子与屯子之间不时会有官府的人穿梭联络,互通消息. 那时候,虽然汉匈冲突频仍,彼此视为寇仇,但两族之间的民间交往却未曾中断。匈奴人盛产毛皮、奶酪、牛羊肉,但茶叶、食盐、布匹这些日常生活品却是奇缺,因此民间的贸易从未中断,也中断不了。到了这里,仇九放慢了脚步,装成做生意的汉人慢慢靠上前去。对方的人也发现了靠近的仇九,远远打量了仇九几眼,嘬唇呼哨。哨音刚落,从毡房中“呼啦啦”冒出一群人来,男女老少都有,很多人还手持弯刀。 仇九右手抚胸,弯腰行礼,表示没有敌意。又将背后的大包袱取下,打开,露出里面的茶叶和盐巴,还有一些散碎金子,表示自己是来做生意的。几个看似头目的匈奴人聚到一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虽然对方将声音压的很低,但仇九内功好,依然听了个清楚,只不过宥于掌握的匈奴语有限,只听了个大概意思。几个匈奴人的对话中,夹杂着奸细、毡房、马奶酒、擒获、单于、报告之类的词。仇九情知这些匈奴人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仗着武功高强,又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也不十分在意。 一个身形粗壮、浓眉阔脸的四十不到汉子,向仇九行了个礼,用匈奴语邀请仇九入帐,意思是天色已晚,客人远来辛苦,今天先吃饭休息,明天再做生意不迟。仇九含笑回礼,用蹩脚的匈奴语答道:“打扰了,愿天山之神保佑好心的主人。” 仇九被领入的毡房是屯子里最大的一个,圆形的外壁,伞形的屋顶,外层覆盖着白色的羊毛毡,估计是屯子里公用的,今天用来招待仇九这位新到的客人。 奶酒、奶茶、手撕肉、麦馕,一大堆的食物摆上,几个剽悍的男人相陪,大家习地坐在羊毛毡上,喝酒吃肉。相互寒暄中,几个匈奴人不着痕迹地套问着仇九的情况,仇九按照事先预备好的答词一一回答。仇九能感觉到,这几个匈奴人眉间并未完全舒展,貌似爽朗的大笑也并非由衷而发,显然没有因仇九滴水不漏的回答而解除疑虑。到了后来,相互间的交谈变成了单纯的拼酒词令,几个匈奴牧民似乎成心要将仇九灌醉,大碗大碗敬酒。仇九来者不拒,大呼过瘾。这几个匈奴人虽皆是海量,却哪里是内功强横的仇九的对手,不大一会便已经脸泛潮红,语无伦次,开始说起了胡话。 忽然,其中一个人趔趔趄趄站起来,抽出腰间弯刀,刀尖指在仇九面部三寸处,用匈奴语含混不清地喝问道:“汉人的奸细,你从哪来?来干什么?说!” 仇九曲指轻弹,“铮”的一声,将弯刀弹出三尺多远,笑道:“呵呵,刀都拿不稳了,小心伤到客人。朋友,你们就是这么招待远来的客人么?” 另三名汉子见状,也不站起,双臂展开,和身扑向仇九,意图将仇九生擒,却被仇九肘击指点,尽皆仰面跌倒,再也爬不起来,都被点了穴道。那个手擎弯刀的,见势不妙,跌跌撞撞跑出了毡房。 仇九也不加阻拦,自顾喝酒吃肉,脑中却转了无数个念头。这个屯子里的匈奴人,虽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好酒好肉招待着自己,总不能下手杀他们吧?但如果不杀人灭口,匈奴人的高层很快便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并源源不绝派出兵马前来阻截,到时候,想再往北深入半步,都无异于痴人说梦。解释已然无用,他们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更何况现在双方已经兵戎相见。难道只能选择无功而返了?仇九深感头痛。 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人,来到毡房外,嘬唇呼哨,不大一会便赶来七八十个匈奴人。这些匈奴牧民,不分老少男女,尽皆手持火把兵刃,将这顶毡房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匈奴人挑帘而入,扬刀扑向仇九,仇九岂容他们近身,将身前的羊骨随手掷出,那七八个人尽皆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毡房外的人见仇九凶恶,再也不敢进来,在毡房外讨论对策。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这个汉人的奸细!” “不能烧,里面有我们的人。” “那怎么办?亚力布,你快想个法子呀!” “不能等天亮了,我现在就去报告忽突都尉,叫他派兵杀了这个汉人的奸细。” 仇九在毡帐内听得心乱如麻,只要惊动了匈奴官兵,那就绝无转圜余地了。此处距离匈奴王庭估计还有上千里之遥,一旦怀疑上自己的身份,匈奴人必会沿途布设关卡,前后堵截。自己纵然功夫再好,也是孤掌难鸣,已无可能硬闯到匈奴王庭了。 仇九闭目长叹:“唉!爹爹,求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也许是祈祷有效了,正值仇九心灰意冷时,忽听帐外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咯咯笑声:“咯咯,亚力布大叔,你们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点火把玩。” “感谢天神,送来了欢乐的百灵鸟,里面有一个汉人奸细,厉害的很,苒居次武功好,快帮我们把他擒了吧!” “居次”在匈奴语中是女儿的意思,百灵鸟这个绰号倒很适合苒果。仇九情知是苒果到了,不觉莞尔。心头一松,也不出毡房,重新盘倨而坐,大吃大喝。 “哦……真有奸细?亚力布大叔放心,包在本姑娘身上!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到这里撒野!” 苒果拔剑在手,故意凶霸霸地高声呼喝:“里面的奸细听着,识相的,就给姑奶奶滚出来,乖乖受缚!” 仇九掀帘而出,手上兀自举了只羊褪在嘴边啃食。十几支火把将暗夜照得明亮,对面,一个瘦削的姑娘,仗剑俏生生立在雪地中,在火把映照下,脸上红彤彤的,格外精神。仇九看得分明,不是苒果又是哪个? “哎呀!是臭小子!臭小子,你可真不安生,怎么跑这里来了?咯咯,快过来拜见亚力布大叔。”苒果故作惊讶。 苒果右手抚胸,向亚力布深鞠一躬,起身道:“亚力布大叔,这个人是我朋友,都是自己人。如果臭小子有得罪大叔的地方,我替他给大叔赔个不是。” 仇九这时也上前,向亚力布和团聚在四周的匈奴人鞠躬赔礼。误会消除,亚力布大笑声中,安排人重新准备酒肉。仇九也给被点了穴道的几个人解了穴,连连赔礼道歉。 大家坐定后,仇九问:“亚力布大叔,苒丫头的嗓子有点嘶哑,好像不太会唱歌,你为何叫他百灵鸟?” 急难之时,苒果犹如救苦救难的菩萨莅临,让仇九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心情也为之大好,不由开起了苒果的玩笑,问完话,还冲苒果眨了眨眼。 苒果咬牙瞪眼,冲仇九挥了挥粉拳。亚力布酒至酩酊,根本未留意到二人的小动作,自顾道:“小伙子,苒居次是天山神派来救苦救难的,狼群啊,恶人啊,不管遇到多大危险,只要听到苒居次比百灵鸟还好听的笑声,我们就能化险为夷了。” “听大叔这么一说,苒居次百灵鸟这个绰号的确当之无愧,来,敬笑的比唱的还好听的百灵鸟一个。”仇九笑着先与亚力布碰了碰酒碗,又伸过去与苒果邀碰。 苒果一把将举在眼前的酒碗推至一边,歪头看着亚力布,问道:“亚力布大叔,是不是因为这个臭小子长的像个坏人,你才把他当成奸细的?咯咯。”能报复仇九,苒果似乎很开心,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小伙子嘛,相貌堂堂,功夫又好,酒量也大,哪里像是坏人?”亚力布与仇九碰了个盏。 “不像吗?有些人外表看上去道貌岸然,内里说不定一肚子坏水儿,不然怎么会被大叔当成奸细?咯咯。” “咕咚”,亚力布将酒咽下,大笑道:“哈哈,苒居次这张嘴,比马刀还锋利,人家小伙子会受不了的。大叔把他当成奸细,是因为他太反常了。” “咯咯,大叔你鼻子真好,是不是因为他太臭了?”苒果继续出糗仇九。 “苒居次说笑嘛。我们这里经常会有汉人来做生意,里头就有些是汉人派来的奸细。现在这个季节嘛,冰天雪地的,从汉人那里过来,上千里都是无人区。做生意的汉人,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这个小伙子嘛,这个时候来,本身就很反常,而且既然是来做生意,却没有赶着骡马,驮着货物,就更可疑了,所以嘛大叔才把他当成了奸细。” 第174章 撑犁山上 “咯咯,亚力布大叔你是不知道,这个臭小子,老财迷了,一直想发财,仗着有一身臭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打听打听怎么做生意,冒冒失失就闯进来了.”苒果反应很快,一边继续实施报复,顺便还替仇九圆了个说词。 “我们这里嘛有句谚语,叫‘喜欢的人儿用牙咬’,可爱的百灵鸟,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小伙子啦,要不然怎么老是用刀子嘴刮人家啊?”亚力布酒喝的不少,性子又直,脑子不会拐弯,直通通就说了出来。 苒果满脸通红,双手推在亚力布身上,嗔道:“亚力布大叔,你欺负人!你老才喜欢上人家了。” “哎哟,哎哟,酒要洒了。”亚力布被苒果推了个趔趄,坐正了身子,道,“要大叔说嘛,你们汉人的姑娘就是扭扭捏捏的。喜欢人家嘛就是喜欢人家,你不说嘛人家怎么会知道?” “大叔你真是喝多了,老没正形,胡言乱语的,我要睡觉了,不和你说了。”苒果羞的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拉着亚力布的婆姨,找地方休息去了。 亚力布浑然不觉说错了话,对仇九道:“小伙子你说嘛,大叔帮她捅开了这层窗户纸,苒居次嘛,她还来怪大叔。” 仇九也被这位出言无忌的大叔闹的挺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亚力布却又敬过一碗酒来:“小伙子,苒居次嘛可是位好姑娘,武功好,心眼好,人长的也好看,我们这里喜欢他的小伙子嘛,用沙漠里的沙子都数不清,不过嘛要大叔说,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她的。大叔嘛瞧你们俩个倒是一对儿,小伙子你好福气啊!” 仇九面热,与亚力布干了碗酒,借此掩饰尴尬,方道:“大叔,小侄孤身一人,房无片瓦,地无半垅,配不上人家,况且年龄还小,还不到考虑这事的时候。” “到了嘛,到了嘛。我们这里,比你小的,娃都有了。小伙子,大叔劝你嘛要抓紧,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仇九将身旁的包袱双手递了过去:“大叔,我第一次做生意,没经验,这一回就只当趟趟路子,不打算赚什么钱了。这些茶叶、盐巴,就当见面礼送给大叔了。” 亚力布的热情让仇九招架不住,赶紧转移话题。 “使不得,使不得,礼太重了,太重了。”亚力布双手连摆。 “大叔,你们好吃好喝招待我,我还打了你们的人,实在是惭愧的很。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权当我赔不是了,你老就收下吧。” 亚力布推托再三,这才将东西收下,却表现得很不好意思,好像受了仇九多大恩似的。茶叶和盐巴在这里都是稀罕物,珍贵的很,仇九随身携带了足有三十斤,亚力布有此表现也不足为怪。 “小伙子,既然来了嘛,就不要急着回去,多走走,多交些朋友,以后才好做生意。”亚力布主动提起了建议。 仇九接住这个话茬,道:“大叔,我听你的,多走走,多交些朋友。这次我来的路上,经过煞风口,逮了几只银毛貂,想献给大单于,就是不知道去王庭该怎么走,想请大叔指点指点。” “银毛貂?小伙子,这么说你是从煞风口过来的?天神啊,你的功夫可真好,天冷的时候,可没几个人敢从那里经过。”亚力布表情很震惊。 仇九将三只银毛貂从包袱中取出,呈在亚力布面前。亚力布右手颤抖着抚过银毛貂光滑发亮的皮毛:“天神保佑啊,这样的好东西啊,也只有王上单于才配拥有。”催促仇九将银毛貂收好,声音仍难掩激动,“离这里一千多里的地方,有座昂央子峰,王庭就安在峰脚下的羊脖子沟里,小伙子,如果你能在五月底前赶到,王庭还不会迁移,去的晚嘛就难说了。” 二人边喝边唠,不觉已到后半夜,亚力布哈欠不止,酒嗝连连,大家这才散去休息。 第二日,二人告辞欲行,亚力布极力挽留,仇九担心耽搁脚程,再三坚持,亚力布才允许二人离开。临行,亚力布给二人准备了大量的吃食干粮,还给沿途的几个屯子写了信,证明二人是去往王庭给单于送礼,并非汉人奸细。仇九对亚力布的细致周到非常感激。 苒果对昨晚的事记忆犹新,虽依然娇笑不止,但言谈举止间,到底流露出少许的羞涩。偷眼打量仇九,见他浑然没事人一样,大松一口气。 接连过了几个屯子,基本每次都被屯子里的人怀疑二人是奸细,好在苒果在匈奴人中间有很多朋友,一番沟通之下,还没发生多大的冲突。在此期间,仇九始终没有出示亚力布写的信。仇九此番深入匈奴腹地,是要寻找证明张家一案冤情的证据,难保会与匈奴人发生冲突,他实在不愿把豪爽仗义的亚力布大叔牵扯进来。 半个月后,天气渐渐转暖,冰河消融,积雪融化,偶尔已能见到少许的牛羊,在啃食去冬的枯草和新生的嫩芽。距离匈奴王庭所在的昂央子峰只有几百里的脚程了,二人也由平原进入了山区。 前面高山横亘于路,苒果指着插在云端的峰顶,道:“这座山叫撑犁山,撑梨在匈奴语中表示天,意思是这座山高耸入云,上可接天,是匈奴大本营的天然屏障,汉军从未跨过这座山。翻过撑犁山,再走不远就到昂央子峰了。” 此时万里无云,高原的天空格外干净,是一种让人心醉的湛蓝。站在这广袤的天穹下,整个人仿佛都已融化其中,浑然忘我。仇九向山上望去,只见雄伟壮丽、高大挺拔的撑梨山上,白雪皑皑,山岚如带,人在山脚下,渺小的就像一只蚂蚁。 “果果,这座山这么高,上面肯定寒冷刺骨,又极度缺氧,要不,我们在这里多盘桓几日,等天气暖和些再过去,好不好?” 仇九内功深厚,并不惧恶劣的自然条件,他是担心苒果的身体会吃不消。苒果能体察到仇九言语间的关切之情,心头一暖,道:“臭小子,别小看人!本姑娘不会当你的拖油瓶的。”话一落,便觉话中似乎有所不妥,脸一红,脚下发力,当先向撑梨山上疾掠而去。 仇九紧随其后,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意在随时保护。这里本来就是高原,再往高处行,空气渐渐稀薄,山势也渐渐陡峭,上升了大约三四里的样子,仇九已经明显感觉到前面的苒果呼吸粗重,脚步踉跄,似乎随时都会栽倒。几次请求苒果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她也只是不理,闷头而行。仇九无奈,只得加倍小心跟在后面戒备。又上升了约百十丈,苒果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仰身便倒,正正跌入仇九的怀里。 仇九见苒果口唇紫绀、呼吸急迫、心跳如鼓,呈现出典型的缺氧和体力透支症状,大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左手抵在果果丹田,注入真气,右手取出一枚补元丹,给苒果服下。眼见得苒果口唇眼袋处紫绀慢慢散去,呼吸心跳也平缓了许多,仇九稍觉放心。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苒果醒转,仇九又有些焦躁起来。所谓忙中出错,急中添乱,仇九现在就是手忙脚乱的时候,把在锁龙谷中学的一点医术,在苒果身上试来试去,一不小心,手指便拂在了果果的胸口上。手指上传来的柔软而有弹性的触感,让仇九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耳热心跳,脸都红了,怔怔的抬起手,察看空无一物的指头。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仇九的手背上挨了一巴掌,苒果怒喝:“臭小子,耍流氓!不要脸!” 仇九一紧张,急忙双手回撤,苒果身体失去了外力支撑,向山下坠去,仇九反应过来,探手抓住苒果肩膀,向回一捞,却将苒果抱了个满怀。“啪”仇九脸上吃疼,却不敢松手,生怕她会坠下陡坡。苒果大急,双臂拼命撑开仇九,爬坐在雪地上,脸红的像苹果一样,眼中见泪,手指仇九:“臭小子,臭流氓!” “哪有?哪有?我是担心你掉下山,一不小心冒犯姑娘的,苒姑娘莫怪。”仇九百口莫辩,小声嗫嚅。 刚才仇九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医治时,苒果其实已经醒了,靠在仇九身上,只觉说不出的暖和,仿佛是高寒的撑梨山上一处暖暖的避风港,内心有一种久违的平和安宁之感,便假装昏迷不愿醒来。仇九后来的失礼之举,苒果情知不过是意外,实在是怪不得人家,但少女天生的羞涩又让她怒火陡生。见武功高强,似乎无所不能的仇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好笑,一肚怒火泄了个干净。 此时天光渐暗,山风呼啸,气温下降的很快,苒果打了个哆嗦,嗔道:“臭小子,傻愣着干嘛!赶紧掏个雪洞供我们过夜是正经,不然到了晚上,寒风刺骨,能把我们冻成冰坨。” 第175章 冰火两重天 “哎!哎!”仇九忙不迭的答应,心里有一种赎罪感,因而手上动作很快,眨眼间就用天龙剑在山腰掏了一个四尺见方的雪洞.二人钻进雪洞,仇九用事先准备好的雪球将洞口堵上,只留窄窄的一条缝隙供二人呼吸。 仇九在雪洞中铺上兽皮,与苒果坐在上面。雪洞所在正好是山坡的阳面,此时阳光尚能照在洞口,再加上二人的体温,不一会洞中便暖和起来。 从寒冷到温暖,这番体验让苒果不由感叹道:“这个小窝暖和和的,真像个家。”话音落,猛地意识到此话另有歧义,脸腾的像着了火一样。 三番五次说错话,苒果很苦恼,暗暗自责。其实错不在话,而在心境。话还是一样的话,若心生旁念,自然会作旁解。自从那晚亚力布大叔酒后出言无状后,苒果的一颗心就有点小混乱,常常把自己闹得紧张兮兮的。 “我一直在想,石火前辈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能让项轲甘愿让出一半宝藏。”仇九注意到苒果很紧张,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当然是为了通关文牒喽。” “这是明摆着的,但我觉得还不够。为了复楚,项轲已经走火入魔了。他连自己兄弟的命都可不要,会为了区区一张通关文牒让出宝藏?再说,他完全可以将宝藏择地另藏,只带少部分回去。” 如何平安返楚,项轲一定早有预案,不可能盲目行事的。 “当然还有原因,而且是最重要的原因。”紧张已经过去,苒果语气平缓了许多。 “哦……是什么?”仇九来了兴趣。 “当然是因为臭小子你呀,咯咯……你想呀,古往今来那些成大事者,哪个是孤军奋成可以成功的,哪个身边没有几个得力帮手?远的就像周武王与姜子牙,近的比如汉高祖与韩信。这个道理,项轲能不明白?要知道,项家祖宗项羽就是因为少了得力扶佐之人,才导致功亏一篑的。” “你说的道理我懂,但这与我有这么关系,臭小子不过是一介籍籍无名的武夫。” “臭小子,你可别妄自菲薄!论武,你三番五次救项不汉性命,武功之高,与石火前辈都有一比;论文,达鲁城智屠花虎,楚王岛巧斗炎王龙,哪个能比?而且,你在汉军中背景匪浅。这些理由,难道还不足以打动项轲的拉拢之心么?” 只要对兴楚有利,项轲倒完全可能这么做。仇九斜眼打量苒果一眼,暗道:“看不出,这个看似嬉笑洒脱的小丫头,心思倒挺缜密。” “看我做什么?本姑娘分析错了么?”苒果双手抱膝,下颌枕在膝盖上,眼睛虽看着地面,但对仇九的一瞥还是有所感应。 “我是在想,如果哪天我想做大事的话,是不是该请个丫头军师?” “臭小子,胆儿肥了呀你,敢绕着弯骂姑奶奶!请丫头军师,你怎么不说请狗头军师,看我不打死你!”苒果抬手便打。 仇九生挨了两拳,笑道:“好了好了,赶紧休息,明早还得爬山呢!” 洞内逼仄,仇九和苒果都尽量向两旁闪避,可两旁都是雪墙,冰冷刺骨。二人现在的感觉,正应了冰火两重天那句话。相互之间犹如火焰,温暖却也灼的人心慌;两旁雪壁如冰针刺体,寒澈入骨却也让人心安。 二人在兴奋与忐忑交织中慢慢睡去。夜渐渐深了,山上风大,呜呜咽咽犹如鬼哭,雪洞内的热量被无空不入的白毛风一丝丝剥离,温度一点点下降,很快降到了冰点以下,二人先后被冻醒。仇九还好点,苒果紧紧抱着双肩,身子微微打颤,牙齿咯咯作响。仇九脱下外套,给苒果披上。 暗夜中,苒果嫣然一笑,并没有拒绝,开口道:“真冷啊!臭小子,咱俩说说话吧,驱驱寒。” “果果,谢谢你回来,一路上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匈奴王庭,也许还没到地方就被人家当成奸细抓起来了。”仇九语气很诚恳。 “哼!要不是欠你那么多人情,我才懒得回来呢!” “不知你那个左师兄怎么样了?” “不提他了,提起来就生气。嘴上说要保护我,可一看我坚持要来匈奴王庭,就推说什么‘师妹,你放心去,师哥回去给师叔报个信,好教师叔放心’,哼!什么报信,他就是怕的要死!” “你这个左师兄,为何会这么怕匈奴人?” “师兄小的时候,被匈奴人俘虏过。那时候正是冬天,到处打不到吃的,匈奴人就开始杀俘虏烤肉吃,这是他亲眼所见。从此以后,他看到匈奴人就跑,其实他武功那么好,完全不用害怕的。况且,匈奴人也不全都是坏人,比如亚力布大叔,人又热情又豪爽,你也见过的。” “这就难怪了,左项他也是从小有了心理阴影,果果你就别责怪他了。” “这我倒没太怪他,但他说的话可太气人了!” “呵呵,这小子说什么了?竟惹得我们美丽的百灵鸟不高兴了!” 也许是太冷,也许是在气头上,苒果并没有计较仇九话中的小刺,自顾道:“他说,他一路跟踪我们两个,见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好开心,从前怎么从来没见我笑的那么开心过?还说,每次听到我开心的笑,他的心都会像针扎一样难受。你说,这叫什么话,就好像我难过了他才高兴似的。臭小子,你不是会摄魂术么,真该把他跟踪我们那段记忆抹了,省得他疑神疑鬼的。” “这套功夫不仅很耗施为者的内力,而且如果抹去记忆时间跨度太长的话,可能会影响到被施为者的智力。果果,你不愿意我还给你一个痴呆的师兄吧?” “啪!”果果摸黑一巴掌打在仇九腿上,“什么还给我?怎么又说这样的混帐话!左师兄肚量虽小了些,可从小就对我很好,我能不护着他么?” “啪!”仇九也在自己的嘴角轻拍了一下:“叫你乱说话!哦,对了,左项一路跟踪我们,为何我没有发现?”仇九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忽然想到之前问过的一个问题,赶紧转移话题。 “我师伯南宫萧瑟和我师傅凌轻寒师出同门,最拿手的功夫就是隐踪,可以说独步天下,无人能比。左师兄跟踪我们的时候,自然是用了隐踪功夫,怎么可能被你发现?我的内功虽没有左师兄高,隐踪的功夫也不比他差,不信等我明天藏起来,看你能不能找到?” 仇九这才明白,为什么果果一路跟踪自己而来,在关键时候现身解围,自己竟然没能提前发现,原来皆因为此。 二人说着话,夜更深,人愈困,苒果的后背和右肩,与雪壁接触的身体部分,热量流失很快,感觉要冻掉了一样,但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小屋,躺进母亲温暖的怀抱,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围着火炉打盹的小猫,内心是那么的安详平和。 睡觉时人体新陈代谢变慢,最容易流失热量而招致疾病,仇九深谙此理,因此在果果睡着的时候,替她做了些保温措施。自己则闭目打坐,用“五心七窍”之法吸收撑犁山上浓郁的天地灵气,修炼内功。两个时辰后,仇九感觉体内的灵气几近饱和,精气完足,急欲伸拳踢腿、仗剑而舞,但此地非所,只好强自按捺,一遍遍默念《天龙剑谱》第七层《月篇》剑诀,在心中一招一式演练,暗自决定返程之时,要试试突破《天龙剑谱》第七层。 明亮的光线轻轻拂动眼睑,苒果醒了。醒了就发现头枕在仇九大腿上,身上盖着仇九的兽皮衣,身体两侧还围着那三只银毛貂,而仇九本人正目光炯炯盯在自己脸上。 “哎呀”,苒果跳了起来,头却碰在雪洞顶上,扑簌簌撞落下一层细碎的雪来,落入领子里,冰凉冰凉的。苒果毫不理会,脸上通红通红的。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仇九对苒果的拘泥有些好笑,引开话题道:“果果,今天好点吧?山越来越高了,路也更难走,可别再胡冲猛闯了。” “臭小子,要你管!本姑娘乐意!” 话是如此,二人再上路时,苒果却不再逞强,紧跟在仇九身边,任由仇九又扶又拉。又爬升了三四里的样子,山路愈加陡峭,空气愈加稀薄。苒果体力透支的不少,尽管又服用了一颗补元丹,依然是面色潮红,呼吸粗重。仇九见此,提议休息,苒果点头同意。仇九用剑在山体上削了一个内凹的平台,二人坐在上面蓄养精神。 仇九道:“为了我的事,让你受这么大的累,果果,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臭小子,你是不是在拐着弯提醒我,你三番五次救过本姑娘的命?”苒果不爱听,正眼不瞧仇九,眼睛巡睃着欣赏高山上的美景。 苒果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道:“哎呀,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第176章 天神的礼物 仇九顺着苒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向右侧横移二十余丈的一处峭壁上,一朵洁白的雪莲迎风绽放,花瓣轻颤,似乎在向二人打着招呼。由于与雪的颜色几乎相同,若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嗯,是挺漂亮的。”仇九与钟万手和茵儿相处日久,耳濡目染,又读过几本医书,称得上半个医生,知道高山雪莲有祛寒补阳,调经止血之功,除此似乎也没别的用处,因此并不太在意。 苒果见仇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道:“臭小子,你懂得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雪莲,这种生长在高山严寒地方的雪莲,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天神的礼物’,知道什么意思么?” “原闻其详!”见苒果说的慎重,仇九的兴趣也来了。 “这里是高原,在高原上爬山,很容易得高山症。得了高山症的人,医治不及,非死即残,但只要服用了这种雪莲,就可转危为安,从此爬再高的山都会安然无恙。这种被我们称作‘天神的礼物’的雪莲,生长之地越高、越寒冷,药效越好。这个地方离山脚已有七八里脚程了,很少有人能在这个季节,在这么高的地方见到天山雪莲的。” 仇九听得心中一动,道:“我去去便来。” 不等苒果回答,身子蹿出,向生长雪莲的那片危崖掠去。 那片危崖,直立陡上,几乎呈直角,雪莲所在的山壁向内凹陷,无法存身。意识到仇九想做什么,苒果焦急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快回来,你不要命了!”见仇九充耳不闻,脚下毫不停顿,果果只好叮嘱,“臭小子你小心点啊,你要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办?” 茫茫雪域,巍峨山上,仇九若真有什么意外,自己就只有哭的份了,所以苒果才有此番叮嘱,但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又说错了话,但此时已顾不得害羞了,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像壁虎般在雪壁上游走的仇九。 雪壁虽然陡峭滑溜,但对于内功已臻天级的仇九却并不是什么难事,身体在雪壁上不时借力,与雪壁保持几乎平行,手指抠进雪里,用脚掌边缘支撑着移动身体,犹如一只攀援其上的猿猴,却比猿猴迅疾多了。未几,来到了雪莲下,仇九抬头看去,见存身处与雪莲之间,是一段凹向山体的石壁,其上无雪,露出灰褐色岩石。那枝雪莲,就在这段石壁顶端的凸出部分,探出半个花身,摇曳生姿。 仇九想了想,拔出天龙剑,剑尖在石壁上一点,借反弹之力,身子向上拔高,势将尽时,天龙剑横斜向下,刺在坚硬的石壁上,人在向上向外的反弹作用下,绕过了石壁的凸起,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抠进了早已看好的石缝中,稍一发力,把身子拉了上去。 这一整套动作,看似行云流水,其实非常危险,稍有疏忽就可能坠下山崖。苒果看得心惊肉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想惊呼又不敢出声,只得用手紧紧捂住嘴,待得仇九跃上了这段向内凹陷的石壁顶,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浑身没了一点力气。 雪莲就在脚边,看上去像颗卷心菜,雪白微黄的花瓣包在外面,略显透明。仇九伸手托住莲盘,稍一上抬,把雪莲摘下,揣入怀中。提一口真气,向下纵落,待过了那处凹壁后,手脚连番在雪壁上轻点,顿住了下落之势,然后横向纵掠而回。 苒果心有余悸,对仇九的冒失之举恨的牙痒,当胸就是一拳,把仇九打得坐靠在雪壁上。苒果恨声道:“财迷,真是个财迷!要财不要命!” 仇九笑道:“财要取,命也不能舍。苒姑娘,赶紧服下吧!” 苒果这才明白,仇九甘冒风险,原来是为了自己。心里暗自喜欢,嘴上却不饶人:“臭小子,你要把人吓死了,再这么冒冒失失的,我不理你了!” 这支雪莲,仇九并不需要,血灵芝都服用过了,再珍贵的东西都很难再在仇九身上见到多大效果。是苒果对这种“天神的礼物”的描述让仇九动了心。苒果昨日得了高山症,虽经一番救治,已无大碍,但随着山势的升高,她能不能抗得住,仇九实在有些担心。因此,这朵雪莲,仇九是势在必得。在苒果看来,这份礼物可不轻!其意义不仅在于可以治疗高山症,更在于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高内功修为。漠北盛产雪莲,但这种在严寒条件下生长于高山之颠的雪莲却极其罕见,多少武者前来一碰运气,到最后却只能空手而回,有些甚至更因此送了性命。 “喂!你怎么还哭上了?”慢慢咀嚼雪莲的苒果,泪眼婆娑,想掩饰却没成功,被仇九发现了。 “还不是你害的?”被人发现了,苒果将头埋进臂弯,索性放声大哭,父母的早丧、姐姐的惨死,种种不幸霎时涌上心头,竟是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高声,把个仇九唬的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一个劲的赔不是。见苒果依然哭的伤心,不由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一屁股坐在旁边,虽没有哭出声来,虎目之中却是泪如泉涌,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在雪地上。 “咯咯,臭小子,又没人欺负你,你怎么也哭上了?”正当仇九伤心得忘乎所以,却见苒果笑盈盈看着自己,目中泪迹犹新,眼底泛红。 仇九赶紧擦去眼泪,掩饰道:“雪光太亮,晃的刺眼。” “咯咯,臭小子还害羞了。说说,哪个欺负你啦,要不要本姑娘为你做主?” 苒果的笑声犹如一道刺破云层的阳光,笼罩于心头的雾霾顿时烟消云散。 “果果,坐下运功行气,吸收雪莲的药效,我给你个故事。”苒果曾不止一次问过仇九的身世,直到今天,仇九才准备和盘托出。 苒果依言打坐行功,仇九开口讲道:“五年多前,滇南的一座大山里,天已近晚,有个孩子正在焦急地等待外出狩猎的爹爹回来……。” 仇九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苒果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仇九,双眼起了一层雾气。行功已毕,再度开口时,苒果的声音既轻且柔:“臭小子,没想到你的命比我还苦。这次去匈奴王庭,无论如何都要把陷害你爹爹的凶手揪出来,到时我帮你报仇。” “谢谢!”仇九长身而起,抖抖山风吹覆在身上的雪粒,就像抖去痛苦的回忆,阳光重新回到脸上,“果果,咱们走吧,离山顶不远了。” 雪莲果然是好东西,虽然只是服用了三分之一,再上路时,苒果只觉神清气爽,中气完足,内功修为竟也精进许多,心里暗喜。 好东西是送给朋友的,痛苦也只有朋友才能分享。仇九冒险采雪莲,伤心谈身世,俨然已将苒果当成了朋友。苒果心有触动,不再处处和仇九炝着来,二人都觉得彼此之间亲近不少。 这一次,拜雪莲所赐,二人脚程加快,天黑前终于翻过了撑犁山。撑犁山这边,是一处四面环山,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融化的雪水汇聚成宽阔的莽昆河,从大平原之南流出。由于河床陡峭,水流湍急,舟船难渡,莽昆河对岸,就成了一处天然要塞。此时,大平原上除少数积雪外,大部分已经消融,嫩绿的青草和各色的野花点缀期间。 高山、平原,白雪山、青草地,湛蓝的高原天空,清澈的莽昆河水,晚归的牛羊悠闲地啃食着新生的嫩草,三五顶白色的毡房在草原上盛开。苒果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叹道:“真像是人间仙境啊!” 仇九也有同感,但顾不上感慨,因为有两骑马正向这里飞驰而来。工夫不大,二骑已至近前,马上二人齐齐一勒马缰,两匹马嘶鸣声中,前肢四蹄腾空,人立而起,又齐刷刷落在草地上,动作整齐划一。 仇九暗挑大拇指:“怪不得匈奴兵厉害,马背上的民族,骑术的确高明。” 来人并不下马,其中一人用马鞭指着二人,脆声道:“呔!汉人的奸细,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来这里做甚?” 说话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脸有风霜却难掩俊美。 有苒果在侧,仇九没必要说话。此处已是匈奴腹地,万事皆得存着小心,仇九对匈奴所知有限,开口就可能把事情搞砸,以至无法转圜。 “咯咯,美丽的居次,你见过像我们这样,公然闯进来送死的汉人奸细么?” “哼!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人,先吃我一鞭。”匈奴女子扬鞭向苒果抽来。 仇九见鞭身弯曲,鞭梢虚飘,犹如蜻蜓点水,知道这个匈奴女子并未发力,放下心来。 苒果扬手,一把抓在鞭梢上。马上女子往回拉拽了几拽,却没挣脱,不由大怒,左手按上刀鞘,“铮”的拔出了马刀。 第177章 掀开一角黑幕 不料苒果一松手,闪得那女子在马上一个趔趄. 苒果笑道:“咯咯咯咯,美丽的居次,就是这样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么?” 那女子受了羞辱,纵马扬刀,扑上前来。 随同而来的那个二十不到的匈奴男子阻止道:“阿里娅,且慢动手。” 说着话,一提马缰,跨前一步,细细打量苒果一番,迟疑道:“感谢天神,莫非是美丽的百灵鸟,可爱的苒居次到了?” “你怎么认识我?”苒果在印象库搜索,肯定没见过此人,却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见过自己。 “漠北大草原上,到处传颂着一个叫苒果的居次,脸如红苹果,眸亮似星辰,眉上拢轻烟,唇间绽莲香。苒居次是匈奴人的朋友,曾经救过我们很多人的性命,大家都对她心存感激。我看你面貌仿佛,功夫又高,还喜欢像百灵鸟一样发出笑声,不是可爱的百灵鸟还能是谁?” 青年男子诗一般的描说,把苒果闹了个大红脸,越发像一个鲜艳欲滴的红苹果了。仇九暗道:“原来果果竟如此了得,俨然便是这一带青年男子的偶像。” 偶像二字没敢说出来,而是悄悄向苒果问了另一个问题:“什么是‘唇间绽莲香啊’?” 苒果脸依然红红的,嗔道:“臭小子,想什么呢?舌绽莲花听说过没有?那是形容人口才好。哼!” 阿里娅见青年男子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不悦道:“阿卜拉,你认错了吧?她有哪点比得上苒居次?” 苒果明白不亮明身份将多有不便,小声道:“我就是苒果,但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阿卜拉翻声下马,紧走几步,来到二人面前,躬身行礼道:“感谢天神送来美丽的百灵鸟,请苒居次随我们回毡房喝碗马奶酒。” 阿里娅也随着阿卜拉下了马,将两匹马牵过来,请仇九和苒果上马。匈奴人虽凶悍,却很实诚,不会像汉人一样玩虚套,因此仇九也不客气,与苒果一同上马,跟在阿卜拉和阿里娅身后缓辔而行。 酒肉马奶上来,仇九和苒果向主人坦承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依然是对亚力布时那套说辞:去匈奴王庭给单于送礼,求单于为仇九以后来往做生意行个方便。 有苒果相陪,阿卜拉和阿里娅对仇九的话未产生丝毫怀疑,向二人指点了王庭的方向:沿着莽昆河,一直向北,就会抵达一座雪山,那座雪山,就是昂央子峰。王庭就在昂央子峰脚下的羊脖子沟里,跨过莽昆河,就到了。 仇九和苒果刚刚翻越了撑犁山,体力消耗很大,阿卜拉和阿里娅的招待犹如雪中送炭,让二人很快恢复了体力。第二天,见无法挽留住客人,阿里拉主动提出送二人一程。二人求之不得,与阿里拉三人三骑沿着莽昆河向昂央子峰进发。 匈奴马虽不甚高大,但强在耐力好,三人除了中午小憩片刻外,一直在马不停蹄赶路,天近傍晚时,终于到了昂央子峰脚下。 要到达羊脖子沟,需要跨过莽昆河,莽昆河上,架有木桥,昼夜有匈奴兵把守,寻常人非邀莫入。阿里拉好话说尽,守桥士兵频摇其头,就是不允许仇九和苒果过桥。阿里拉端出仇九给单于进献银毛貂的理由,士兵态度软化,但提出礼物可以送进去,但人不得过桥。无奈之下,阿里拉抬出了铩手锏:百灵鸟要拜见单于。 守桥的匈奴兵头目显然被惊到了,或者是被阿里拉传递的信息震惊了,嘴张了半天,也在苒果身上巡睃了半天,才道:“百灵鸟?真的是百灵鸟?就是那个救了徒单王子性命的百灵鸟?”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么?还不快去通报!”主贵仆荣,阿里拉觉得,腰杆从未像今天这样挺直过。 “白瞎了三只银毛貂啊,早知道百灵鸟这么厉害,直接送给你多好。”仇九捅捅苒果的胳膊。 “臭小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从未杀过人!”苒果怕仇九误会自己帮匈奴杀汉人,急口分辩。 俩人说话间,那个匈奴头目过来,向着苒果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伸手相肃,请苒果过桥。苒果微微颌首致意,当先而行,仇九紧跟其后。那士兵头目眼一瞪,将手中长枪一横,拦在仇九身前,不放他过桥。 “不让他过去,我也不去了。”苒果见状,返身折回,站在仇九身侧。 士兵头目很为难的样子,想了半天,对桥上的一名士兵喊道:“喂!你去通报徒单王子,就说百灵鸟和她的男朋友前来拜见。” 那名士兵答应一声,骑快马前去通报。仇九和苒果大窘,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沉默等候。 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工夫,马蹄声疾,十余骑飞速驰向桥头。当先一人,过了桥后,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来到苒果面前,躬身施礼:“感谢天神,让本王子又见到了徒单的救命恩人,美丽的百灵鸟居次。” 仇九打眼瞧去,见徒单王子二十多岁年纪,身形高猛,脸上的胡须硬扎扎分列两鬓。仇九看向徒单时,徒单也向仇九瞧来,二人目光相触,仇九从中读出了戾色。 仇九内功深厚,夜可视物,尽管天已尽黑,但过了莽昆河,行不多远,就看到昂央子峰黑黢黢的山体上,裂开了一个更黑的巨大口子,阔有三四里。仇九猜想,那里大概就是羊脖子沟的入口。 一路上,匈奴兵在前面提灯照路,徒单与苒果并辔而行,谈谈笑笑,仇九独骑尾随之后。苒果时不时回头看看仇九,但黑暗中眼神无法交集,不过仇九明白,那是她生怕冷落了自己。 仇九乐得清闲,暗自观察,为将来双方一旦撕破脸后寻找一条退路。羊脖子沟大概因其形状而得名,呈狭条形,以仇九目测,最窄处也在二里多宽。不用说,除了入口外,其余三面皆是昂央子峰的高大山体,其上常年积雪,陡峭难攀,的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风水宝地。沿路之上,明暗岗哨无数,口令声不止,隐隐绰绰间,还可见到两侧山体上有士兵驻守。仇九心道:“这上面肯定布设有滚木雷石、强弓硬弩,纵有千军万马,想要打通这段羊脖子,也是难如登天。” 走马观花也误脚程,仇九边走边看边想,便与大队人马拉开了有四五丈距离。忽听前面马队刚才还是清脆的马蹄声,犹如裹了层厚布,变得沉闷。仇九收回扫向两侧的视线,向前看去,发现原本在身前五丈左右的马队忽然消失了。 没来由的,仇九忽感一阵心悸,就如小时候暗夜怕鬼时的那种感觉。仇九可以肯定,这种感觉,绝非像小时候那样,用臆想出来的鬼怪自己吓唬自己,也非是马队消失引起,而是如此真实,更有点像初次遇到僵尸时,那种阴气沉沉的压抑感。匈奴人也会制造僵尸么?仇九难以作出判断,但附近一定有阴物存在,只是不知道,这个阴物,是自然而生,还是人为所造。 心里想着,坐骑已拐过一道山脊,前面又看到了护卫徒单王子的马队,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璀璨灯火,在暗夜中格外醒目。 徒单王子的马队中,有人欢呼一声,加快了前进速度,仇九估计大概是匈奴王庭到了,一提马缰,跟了上去。 王庭城很大,有毡房、有帐篷、有石砌的房屋和简易的宫殿,山壁上还开凿有数不清的窑洞,却唯独没有城墙。还在达鲁城时,仇九就知道,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善于游击机动,却唯独不善守城攻城,因此对王庭城没有高大的城墙也并不感到有多奇怪。 来至一处院落前,仆役牵过马匹,大家鱼贯而入,进入一处阔大的房中。匈奴人饭不上桌,地上排了一长溜条几,上面铺陈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和奶酒,有几个看似高官的人起身相迎。匈奴人不讲究官服,仇九并不能从服饰上判断他们的身份,一一见礼后,在条几前席地而坐。 一路走来,仇九在不同的匈奴平民家做客,感觉王庭宴席除了食物丰盛些外,倒也大同小异。不同的是缺少了一份市井小民才有的真诚和热情,仇九礼貌应酬着,有些昏昏欲睡。 “忽儿罕丞相,我大匈奴如今兵强马壮,国富民殷,全拜右丞相所赐,丞相当饮此杯。”徒单王子很平常的一段敬酒词,牵动了仇九的神经。 “徒单王子言重了,上有大单于运筹帷幄,下有众将士奋勇杀敌,非是我一人之力,老夫岂敢贪天之功?” “丞相何必过谦,十八年前,你巧布迷局,剪除张达,除了我匈奴的心腹大患,才有今天的大好局面,本王子铭诸肺腑,对右丞相是万分景仰。”徒单王子大概是想拉拢右丞相忽儿罕,言词间极尽恭维。 千辛万苦追查的真相,似乎掀开了一角黑幕,仇九脑中轰然一声,怔怔举着一条羊腿,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 第178章 倒霉的右丞相忽尔罕 “你怎么了?”苒果注意到了仇九的反常,关切地问到. 连问两遍,仇九不答,苒果“啪”的一巴掌打在仇九举着羊腿的右手上:“臭小子,装神呢?魔症了还是喝多了?” 羊腿落地,“当”的一声,砸翻了酒碗,酒液淋漓四溢。一旁服伺的仆役连忙过来收拾好,撤下被弄污的食物,重新布置新鲜酒食,躬身退下。 仇九醒过神来,见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无数道目光向这里看过来,包括徒单王子和右丞相忽尔罕。 苒果掏出手帕,仔细替仇九拭去溅到衣服上的酒汁。仇九面带笑容,双手举碗,在身前环绕半圈,仰脖一口干了,算是道了个歉。 徒单王子看着这一幕,面上戾色一闪而逝。抬手叫过亲兵,在耳边低低吩咐几句,朗声道:“今日贵客临门,我大匈奴素有好客之风,诸位可千万别怠慢了客人啊!” 王子令下,在座的各位骨都侯、当户、都尉、裨小王心领神会,纷纷走上前来,向仇九敬酒,仇九来者不拒,一一对饮。其间,不经意地瞥向徒单王子所在位置,见那名亲兵另端了个酒坛子进来,将坛中奶酒注入一只空碗中。徒单王子左手端起这只碗,右手拿起自己用的酒碗,向仇九走来。 仇九猜到徒单左手碗中的奶酒一定动了手脚,却不宜点透,仗着百毒不侵之躯,傲然不惧,倒要看看徒单王子做什么文章!双手接过徒单左手之碗,“咕咚咚”一口饮尽,向徒单亮了亮碗底。徒单满意地点点头,返身归座。 小插曲一过,众人继续吃肉饮酒,仇九的心思全放在了徒单王子和右丞相身上。无奈直到宴罢人散,二人都绝口不再提起当年之事。 “臭小子,失魂落魄的,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走了哦。”苒果不知仇九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拿话试探,仇九又哼哼哈哈不知所云,只好跟着伺女回房休息。 仇九的确是魂游方外,他的意念探测正覆盖在忽尔罕身上,跟着这位匈奴右丞相穿廊过院。 忽尔罕似乎进了临近的一所屋子,关门落栓声,床板吱呀声过后,便归于一片阒寂。仇九心里有了底,也不脱衣,和衣卧在床上,眼睛却睁的大大的,盯着房梁上一只壁虎在暗夜中爬来爬去。 约莫躺了近一个时辰,天交三更,外面除了巡逻兵士的脚步声和兵刃间或发出的轻微磕碰声,一片寂静。仇九翻身下床,将窗棂掀起一条窄缝,向外望了望,一越而出,抬手轻轻合上窗棂。两名士兵巡进了这座院落,仇九横身一卧,贴进窗下的墙缝中,待两名士兵越过藏身位置二丈远近,以背相对时,仇九一展身形,凭空腾起近两丈高,上了屋脊,又第一时间俯伏在瓦面上。其中一名士兵似有所感,扭头察看,不见有何异常,摇摇头,追上同伴,巡出了院子。 仇九将向上摸至屋脊前,抬身探头,查看对面院落中的动静。忽尔罕就是进了这座院子的偏房安歇,恰好与仇九所住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 右丞相院中戒备明显比仇九所在院落森严的多,匈奴兵两两一组,在院中穿梭,中间几乎没有间隔。仇九环顾了一圈屋脊,倒是没有发现埋伏的暗桩。看来这里毕竟是匈奴的大后方,很少有人能混进来捣乱,其保卫工作主要由士兵担当,而不像内地,动辄便是高手坐阵。仇九暗提一口真气,顺着屋脊运动到那间偏房顶上,期间悄无声息,并不比一只壁虎弄出的动静大,下面巡逻的士兵毫无察觉。 仇九伏在屋顶前坡,靠近偏房窗棂的位置,等待时机。只见二名士兵并排刚刚走出西月亮门,旋踵间便又是两名士兵从东月亮门巡逻进来。东进西出,间隔不过几息工夫,很有规律。仇九深感头痛,制服几个士兵倒不在话下,难在如何不打草惊蛇,悄悄潜进忽尔罕睡觉的偏房。一旦惊动巡夜的士兵,脱身倒是无虞,但想要再找机会接近忽尔罕,打探陷害张家的内情将变得非常棘手。 “兄弟,哥哥肚子突然痛的厉害,你盯着点,哥哥方便一下就回来。” “嘘,你小声点,让右丞相听到,小心打折你的腿。” “怕什么?丞相昨晚喝的烂醉如泥,被人搀回来的,这会儿早睡的死死的了。” “大哥,咱们昨晚吃的东西是不是坏了?兄弟这会儿肚子也痛的厉害,要不咱兄弟俩一起去吧。” “一起去!反正也耽搁不了多大工夫,出不了大叉子。”二人说着,踢踢沓沓出了西月亮门。 伏在屋顶上的这段时间,仇九已经把下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个院落,共三进,有三组士兵共六人负责巡夜,俩人一组。仇九等另两组士兵从西月亮门巡出,静候了几息工夫,不见刚才说话的那二人转回,知道他们真的去了茅侧。 暗道声“天助我也!”双手双脚在瓦面上轻轻一撑,身子跃起,像一枚树叶,静悄悄落在了院中。飘落之地,正是侧房的窗棂下。轻轻推推窗棂,不见开启,知道里面上了暗销。旋身来至门前,抽出天龙剑,从门缝中插入,顺着门缝轻轻一划,门栓已断。掌上吐力,两扇木门无声无息向内打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出入的窄缝,仇九侧身闪入,背向后靠,轻轻合上了木门。木门这回发出“吱扭”一声轻响,声音虽不大,在落针可闻的夜中却分外刺耳。 脚步声响起,脱岗去茅侧的二人回来了,其中一人道:“哎呀大哥,这回痛快了。” “嘘,我听到有声音,似乎是门响。” “不会吧?谁敢来这里捣乱,不要命了?” “兄弟,吃咱们这碗饭的,不出事不说,出事就是掉脑袋的大事,还是小心为妙。” “大哥说的对,咱们挨个检查检查。” 二人一南一北,分两边挨个轻推门窗,检查是否关严。到侧房时,一名士兵轻推门扇,仇九在内以背相抵。那士兵不见有何异常,站在门外倾听,听得忽尔罕鼻息咻咻,似乎一切正常。 被称作大哥的这名士兵警惕性似乎很高,依然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外迟疑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地起了一阵夜风,院内的门窗响起一片“吱扭,咣当”声,仇九脊背适时一松一靠,门枢轻轻“吱扭”。暗夜中,仇九听到门外的士兵在暗夜中轻轻吐了一口气,招呼另一名士兵,从西月亮门巡夜而出。 仇九也是暗吁一口气,向屋内打量,见一张大床上,忽尔罕仰面朝天,呼噜连连,睡的正酣。 仇九闪身来至床头,劈手扣在忽尔罕的脖子上,把他揪的坐了起来,抬右手,在忽尔罕脸上来回掌掴。仇九使了巧劲,掴掌声沉闷,却暗含了内力。右丞相一颗肥胖的头颅变成了拨lang鼓,左摇右摆,在暗夜中明显涨大了一圈,变成了猪头。听到院内响起脚步声,仇九停止掴掌,出手点了忽尔罕的哑穴和麻穴。 忽尔罕被痛醒,犹迷迷怔怔,以为在梦里。恍惚中,待看清暗夜中双目炯炯盯着自己的,原来是昨晚一起饮宴的半大小子,才反应过来,张嘴欲呼,却只有喉结蠕动,已经发不出半丝声音。 眼前之人,在昨晚之前,忽尔罕从未见过,不知有何深仇大恨,要夜闯丞相府,下死手狠掴自己。想要分辨,或者告饶,却有口难言,心中恐惧渐重,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肿胀的大脸滚落下来。 仇九要在忽尔罕身上施展摄魂功,必须是忽尔罕保持清醒的时候,这样才能通过读取忽尔罕的脑波活动,检索到自己需要的信息。仇九掌掴忽尔罕,固然是因眼前之人是张家一案的始作俑者,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将忽尔罕从酣睡和宿醉中打醒。见忽尔罕依然有些愣怔,仇九一伸手,将条几上一杯隔夜的冷茶端了过来,猛地泼到了忽尔罕的大脸上。忽尔罕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要擦拭,抬不起手来,想要甩水,摆不动头,只好任由茶水淋漓而下,顺着脖子流进了睡衣里。此时夜还很冷,冷水一激,忽尔罕尽管被点了麻穴,仍然打了个激灵。 仇九一手按在忽尔罕的百会穴上,冷声道:“当年你是如何陷害张达大将军的?” 忽尔罕被点了哑穴,当然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连点头摇头之类的肢体语言都不能做。仇九也并非真要听他说,而是要他想。仇九只需发问,被问之人的脑子里自然会联想起当年做过的事情,相应的脑波活动就会被仇九感知,读取,这就够了。仇九口中说的是“张达大将军”而非“我爷爷”,因为忽尔罕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用“我爷爷”代替“张达大将军”将引不起忽尔罕任何联想。 第179章 证据到手 仇九有问,忽尔罕不得不“说”:“十八年前,汉朝的大司农孙正借来漠北劳军之机,差人送来了大司徒汪品浩写给本人的一封信.那封信上说,愿意帮助我除掉张达大将军,以解大匈奴之困厄。那时候张达打得大匈奴困守撑犁山以北,眼看着将有覆国之灾,我们匈奴人对张达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对于这等天降之机自然欣然接受。” “你和汪品浩,还有那个孙正,又是如何实施陷害的?”仇九适时引导着忽尔罕说下去。 “孙正事先策反了张达的一名亲兵,由那名亲兵来给匈奴王庭送张达写的信,并事先埋伏好人,于半路截杀了送信的亲兵,缴获了那些信件。当然信是可以伪造的,仅凭那些信件还不足以治张达的罪,所以还需要我予以配合。我按照汪品浩信中的吩咐,给张达写了封信,派了个人给张达送去。当然,这个送信的人也被孙正事先埋伏的人截杀了,而那封信也就落在了孙正的手上。至此,孙正手握张达与大匈奴的往来信件,有来有往,铁证如山。张达里通外国、叛国谋反的大罪就坐实了,最终难逃满门抄斩的下场,哈哈。张达一倒,汉军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我大匈奴则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尽收失地。”忽尔罕尽管被人制住,但脑中回想当年之事,仍忍不住大笑。当然,这种笑只表现为一种脑波活动,并未发出声音,也发不出声音。 汪品浩指证张达勾结匈奴、叛国谋反的最主要,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双方来往书信。仇九至此方始明白,这些子虚乌有的信件是如何炮制出来的。 不过,仅凭这些,显然不够,必须要有看得见的证据!先别论自己与张达乃爷孙关系,所做证言本身就无公信力,即便有人相信,但加害张达的是位列三公的大司徒,对于这样一件震动朝野,关乎汉室安危的大案,圣上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也不可能给予翻案。仇九回想从忽尔罕脑中搜获的信息,问道:“汪品浩写给你的信在哪里?” 此时,仇九只管发问,却不听答的怪异之举已经引起了忽尔罕的警觉,猜到仇九大概懂得搜魂摄魄之类的**。听仇九问到紧要处,心生抗拒,故意胡思乱想,脑中闪现出与属下老婆偷情的旖旎风光,脸上也呈现出猥琐的yin笑。这个忽尔罕虽说武功平平,但长期在官场浸yin,历经大风大lang无数,心性之坚韧非常人可比,在此险恶之时,仍能设法脱离控制,却也真是难得。 仇九“听”得耳热心跳,知道忽尔罕在捣鬼,不由大忿,冷声道:“小爷让你舒服!”手掌按在忽尔罕胸腹上,掌力轻吐,忽尔罕闷哼一声,肾脏受创。 仇九半个医生,自然知道肾脏是人体的重要器官,关乎人的精气神,肾脏亏,则百事衰,休说床事,心性也会变得萎靡不振。是故仇九伤忽尔罕的肾脏,并非像他说的那样是恼恨忽尔罕的**,主要的还是想打垮他的意志。与此同时,按在忽尔汉百会穴上的手掌元气微吐,沉声问道:“汪品浩写给你的信在哪里?” 北墙一溜书柜,第二个书柜最上面一排书架摞满了书简。从东数到西,找到第三个格子,抽出里面存放的书简,露出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缝隙的柜壁。再把正下方第二排第三格的书简取出,依然是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柜壁,拇指按在右下角,“咔”声轻响,刚刚清空的第一排第三个书格开启了半尺见方的一道小门…… 暗门在上一格,机关却设在下一格,保密工作做的相当高明!仇九暗自赞叹,却没有急于按搜获的信息去拿信件,而是继续发问:“为什么不销毁那些信件?” “汪品浩身居大位,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做内应,我大匈奴何愁不胜,又何愁有朝一日不能问鼎中原?但汪品浩与我们合作,却并非是真心投靠,而是想互相利用,我们不留着这些信件要挟他,关键时候,他怎么肯听我们的?”忽尔罕嘴角荡起一抹冷笑,显见得是身心受创后,本性渐失,受仇九引导,不由自主全副身心投入了进去。 想了想,似乎再没有什么可问的,仇九掌力轻吐,忽尔罕哼都没哼,昏睡过去,歪倒在床上。仇九将忽尔罕的身体摆好,盖上被子,伪装成自然睡眠的样子。 起身来到书柜前,将最上面两层第三格的书简分别取出。见下面格子的右下角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伸指一按,“咔”的轻响声中,上面的书格中弹开了一道小门。 尽管不便点灯照明,好在仇九目力很好。先向小门内观察,见内有夹层,夹层内装有引火石,与小门连通在一起,倘若强行破开这道小门,势必会引燃里面存放的信件。仇九暗道侥幸,探手入内,小心翼翼将一沓信件取出。 仇九大惹不解,原本想着里面至多也就有两封汪品浩写来的信,没想到竟有厚厚的一沓。不及查看,将这些信件揣入怀中,闪身来到门边,探听外面的动静。 倾听了一会,外面依然是三组六人的巡夜兵,二人一组,间隔几息工夫。仇九暗自苦笑,刚才那俩货已经排空了五谷轮回之物,另四人不可能也凑巧肚子痛给自己留出空档。咬咬牙,看来只能冒险了! 仇九听得分明,前一组刚刚出了西月亮门,后一组,也就是闹肚子的那俩位马上就要跨进东月亮门。不再迟疑,轻拉木门,闪身而出,反手带门,身子一矮,出溜进了窗子底下的墙角。那里,侧房挡住了月光,形成一条窄窄的暗影,刚好够仇九容身。仇九暗自祷告:“爷爷爹爹,保佑孩儿不被发现啊!” “他奶奶的,今晚真是撞鬼了!吱扭吱扭的,响起来没完了,看来明天得找匠人修修门窗了。”巡夜的二人说着话,走向西月亮门,将出未出时,仇九四肢发力,飘身上了屋顶,立马又伏下身来。那二人中的一人回头看看,不见异状,摇了摇头,与同伴跨出西月亮门,到下一进院落中巡夜去了。 仇九原路返回,到达自己所住房子的屋顶时,静伏待机,觑得一个空隙,从窗户返回了房子里。三更动手,返回时四更将尽。仇九将疲惫的身体扔在床上,也不脱衣,也不点灯,闭上眼睛细细回想整个过程,检视有何疏忽。仇九想把事情尽量做的天衣无缝,不然,忽尔罕早被仇九一剑杀了。 匈奴王庭戒备森严,返程山隔险阻,孤身深入敌人腹地,仇九实不愿横生枝节,与匈奴人公然暴起冲突,想将这些事做的天衣合缝。这只是其一,还有一层考虑,亚力布大叔,包括苒果,这些曾帮过自己的人,一旦因此事受到牵连,从此将难以在漠北立足,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仇九心里“咯噔”一声,有漏洞!那道被天龙剑削断的门栓! 忽尔罕第二天醒来后,便会发现木栓被人削断,发现有异后,第一时间就会去查看那一沓信件。因为那些信件,对汉匈两国关系甚大,且牵扯到的人都是重要人物,实在不容有失!一旦发现信件被盗,岂容仇九和苒果这两个昨晚刚到王庭的人轻易离开? 仇九惊出一声冷汗,翻身下床,便欲返回丞相府。正此时,耳听得房子四周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走路声和不知何物发出的“扑簌簌”声。尽管这些声音被刻意压低,又岂能瞒得过仇九?仇九悄悄摸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观瞧,见月光下,影影绰绰很多人,手抱柴草,堆在自己所住房子的外面。在外围,还站着十几个手持火把和拎着木桶的人。 仇九心头凛然,这是要烧死自己啊!脑中回想起徒单暗嘱亲兵另取奶酒,敬自己的一幕,霍然明了,那酒中一定是下了致人昏睡的药,就为了这一刻将仇九烧死在梦中。 初次见面,双方并无深仇大恨,徒单为何下此狠手?难道是为了苒果,只因为苒果待自己好了点?定然如此,除此没有别解! 好恶毒的奸计!好歹毒的徒单!仇九暗暗咬牙。 “哗”的一声,门上堆了柴草,隔断了窥探的视线。仇九退坐床上,脑中高速运转,苦苦思索对策。 “嘿嘿!徒单,小爷给你演一出苦肉计,叫你自食恶果!”仇九暗自冷笑,长身而起。 来至北墙根,用天龙剑掏了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仇九钻洞而出,来到屋外,沿外墙一路而行。在墙高一尺处,每隔半尺,便将手掌按在墙上,吐力一击。受力之处的砖头,受真气激荡,从外到内化为齑粉。做完这些,整面北墙已是虚弱不堪,只靠十来处半尺宽不到的完整砖块勉强支撑。 第180章 一出苦肉计 仇九重新钻回屋内,将墙角的大溺桶拎过来,把被子铺在地上,用溺桶中的水把被子淋得湿透. 漠北冬天寒冷之极,尤其是晚上,现在虽已暮春,夜里仍是滴水成冰,因此,睡觉时大小便只能在屋内解决。为了隔绝异味,大户人家就会在卧房内安设溺桶,里面注满清水。 事情紧急,仇九也顾不得讲究了,面朝北墙,习地而坐,将淋得透湿的被子兜头披在身上。那帮**概已将柴草堆放完毕,开始向上泼油,院子里响起“哗哗”声。 “嘿嘿,大单于,你养的好儿子,不配得到这些宝贝,还是把它献给天山之神吧!”冷笑声中,仇九将包有三只银毛貂的包裹扔出了被子外。 未几,柴草、树枝发出“毕剥,毕剥”的爆燃声,外面已经点着了火。火势漫延很快,仇九背对火源,虽看不到,却能觉察得出。火苗蹿上高空的“呼呼”声、各种易燃物的爆燃声、窗棂,门框被大火烧毁后的倒塌掉落声,还有一股股恶扑而来的热lang,以及无孔不入的呛人浓烟。 火苗已tian上了棉被,一涌一涌的,就像有人在背后轻轻推搡自己,呛人的浓烟弥漫屋内,犹如实质。仇九暗运内功,屏了呼吸,五心朝上,竟然打起坐来。脑中回想起在鹰崖时,龙霖问到内功达大成时,都有什么妙用。茵儿答可以不惧活埋,余童答可以像虎鱼一样潜水吃水鲜,自己答可以屏息潜踪。不由一笑,暗道:“再见到茵儿妹妹和余童兄弟时,一定得告诉他们,还可以不惧毒烟侵体。” 蓦地,仇九听到院中传来熟悉的呼喊声,苒果来了! “臭小子,你在哪儿呀?快出来呀!” “臭小子,你功夫那么好,怎么还不出来呢?呜呜……” 苒果声嘶力竭的喊叫中带着哭声,几乎要把嗓子喊破,一边还急得不住“咚咚”跺脚。 仇九亲人早丧,命运多舛,对亲情友情珍视无比,更对来自外界的关爱充满感激之情。苒果的举动,让仇九胸中滚热,眼中不由泛起泪花。仇九心生愧疚,对害的果果如此担心自己,满怀歉意。 “苒居次,别冲动,已经救不出来了!”这是徒单王子的声音。 “不要拉我,我要进去救他!呜呜……”这是苒果的哭喊声仇九暗自祈祷徒单能拦住苒果,别让他做傻事。 “徒单,只要果果没事,此事可以不再追究,我发誓不会对你进行报复。”尽管这出戏就是徒单导演的,仇九依然在心里许诺。 “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快拦住苒居次,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子要你们抵命!” “呜呜,放开我!放开我!呜呜……”显然苒果已被人死死拦着不让她冲进火海,但仍不住挣扎。 这时屋顶开始坍塌,不时有火星、木头掉落下来。“是时候了!”仇九暗道。双掌真气一吐,猛击在北墙上,“轰隆”巨响声中,整堵北墙向北倾倒,连带着整栋屋子都倒了。在仇九双掌大力带动下,残砖、断瓦、檩条、油毡、粗大的房梁,挟烟带火,像一颗颗出膛的炮弹,向北飞溅而出。 仇九被活埋了!但四周嘈杂的声音仍然传至耳中。 “不好了,不好了!徒单王子,丞相府起火了!” “快,快去救火!” “呜呜,徒单,今天敢放一个人离开,姑奶奶从此便与你是陌路之人!都留在这里救火,谁也不能走!呜呜……” “呜呜,哪个敢走,先问问姑奶奶这把剑答应不答应!呜呜……”果果似乎拔出了剑。 “都听苒居次的,赶紧救火,先救这里,再救丞相府。” 大火焚烧、毒烟呛鼻、房倒屋坍,徒单估计,被迷晕的仇九,有十个也死的透透了,因此他妥协了。鱼与熊掌不可皆得,苒果是鱼,丞相是熊掌,因而他选择了鱼。 仇九心头暗喜,本来还担心丞相府被人及时救灭了火,那自己这出苦肉计就很可能白演了。现在好了,不求把忽尔罕烧死,只求灭了证据就行。门栓和书柜都是易燃物,估计等这里的人赶去时,已烧成灰了。 “好香啊,这小子是唐僧转世的?烧焦了都这么香!” 仇九暗自好笑,这哪是自己的肉香味,分明是那三只银毛貂被烤熟后散发出的香味。这种香味,苒果烹饪银毛貂时,仇九是领教过的,的确相当诱人! “哗……”一大桶水浇在了仇九的头顶,准确说是浇在了覆盖在仇九头顶的残垣断壁上,汤水顺着缝隙淋漓而下,淋在遮着仇九身体的被子上。仇九心道:“这下好了,没人会怀疑被子为什么会是湿的了。” “哗……”又是一桶水当头浇落,仇九成了落汤鸡,又心道:“听说被下了迷药的人,泼水就可以救醒,自己也曾在万长老身上试过,很灵验的。这么说,自己是不是该出去了?”拱了拱背,却没用大力。仇九明白,若一跃而出,会启人疑窦的。 “这里动了,这里动了!仇大哥就埋在下面,快扒,快扒!”苒果的声音。 “哗啦,哗啦”的扒拉声中,仇九又拱了拱背,随后不再动弹,静待被人“救”出。 少顷,仇九身子一轻,被子被人揭开了,随后假装懵懵懂懂的站了起来。尚未来得及向四周打量,一个人猛然扑进了怀里。 “呜呜……”苒果只会哭了,仇九只觉呛人的烟雾中,一缕体香入鼻,不由心驰神摇。 轻轻拍着苒果的后背:“别哭了,别哭了,臭小子不是好好的么?”抬眼却看到徒单王子扭曲狰狞的脸上,目中失望、狠戾、后悔、嫉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正一瞬不瞬的盯在自己身上。 “臭小子,我一直喊你,你怎么不逃哇,你想吓死我啊,打死你,打死你!”在仇九怀中哭了好半天,苒果才缓过神来。缓过神来,两只粉拳就开始向仇九身上招呼。 仇九一边假意躲闪,一边笑道:“哎呀,痛,痛!我都烧成这样了,你还打!” 苒果停止了捶打,抬头见仇九脸上烟熏火燎,头发、眉毛一缕缕烧成了焦黄色,不由“扑呲”一乐:“咯咯,都烤成小猪了,真难看。” 抬手为仇九拢拢头发,又摘去挂在头上的杂物。仇九察觉有异,一把将果果的右手攥在手上,又拉起另一只手,捧至眼前细瞧。见纤纤十指上,血肉模糊,知道是因扒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残砖碎瓦所致,心神激荡,猛地将果果两只手捂在胸口,两颗眼泪从眼角滴落。 “咯咯,臭小子,大难不死,怎么还哭上了?”果果抽回了手掌,却背转了身去,不让仇九看到自己的脸。 仇九有意转移情绪,俯身在地上一通扒拉,抽出那三只被烧得焦黑的银毛貂,笑道:“只可惜了这三只好东西,也只好对不起单于了。” “别扔了,这是证据。咱们让大单于给评评理,这里到处是未烧尽的柴草,还有油烟味,肯定是有人故意纵火,想烧死你。”仇九不置可否,徒单的目的虽很恶劣,但结果却是帮了自己,况且自己发过誓,只要苒果平安,可以对徒单不予追究,因此并不想在此事上多加纠缠。这时徒单等人已经去丞相府救火了,只剩下仇九和苒果二人留在原地。仇九不知丞相府被烧的结果,是否如自己所愿,道:“咱们过丞相府看看吧。” 丞相府已是一片狼籍。仇九掌击而来的那些燃烧物,有的直接从门窗贯进了忽尔罕睡觉的卧房,瞬间引发了大火,其余冒烟带火的燃烧物,覆盖在外面。里面烧,外面也烧,内外夹攻,等六个躲避“天降横祸”的士兵,以及被惊醒的仆役们醒过神来,前来施救时,腾腾火焰燃起有五六丈高,已然回天乏术。休说果果阻止了徒单一干人前来救火,即便他们及时赶来,面对大火,也只能待唤奈何。徒单到来时,屋顶已经开始坍塌。大冷天,也不知是不是被大火烘烤的,徒单汗出如浆,连连跺脚:“完了,完了!” 仇九所住房子着火后,已经有很多人赶了过来,此时挤在丞相府院中的,不下百人。兵将、护卫、仆役,扑火的扑火,泼水的泼水,乱成了一团。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救火当然也快。仇九赶到时,大火已经被扑灭,大家正七手八脚地清理残垣断壁,碎砖烂瓦。仇九和苒果并肩立在人群中,与徒单王子隔了三四个人。 “这么大的火,都没把那小子烧死,隔着这么远,还把丞相府也引着了,难道那小子有天神保佑?天神啊!饶恕我吧!徒单再也不敢了!” 徒单小声叨叨,却没逃过仇九耳朵的捕捉。仇九故意高声道:“果果,你说有意思没有,我睡的正香,忽听有人在我耳边说‘小伙子,快醒醒,有人想烧死你。’” 第181章 得了点封口费 苒果在仇九背上拍了一掌,笑道:“咯咯,臭小子又胡说,哪有这种怪事?如果真的有人救你,他如何能逃出大火?我可是在现场的,废墟都翻遍了,除了被烤熟的三只银毛貂,连只老鼠都没见着,更别说人了.” “怎么是我胡说,这事千真万确!那人看叫不醒我,就说‘这个小伙子嘛怎么睡的这么死,叫都叫不醒!没办法,只好劳驾本天神为你护法了,谁叫你是文曲星下凡呢。’”仇九继续胡编,口气信誓旦旦。 “哦,原来是天山之神救的你呀,这么说倒有可能。对了,天神有没有讲,是谁想害你?” 仇九道:“有啊!”说完这两个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声音压的低低的,“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出去后我再……” 仇九还没讲完,徒单就挤了过来,冲仇九深揖一躬,站起身来道:“仇少侠来我王庭作客,没想到发生这样意外的事,真是对不住!这样,本王子奉上五十两黄金,权当是赔个不是,仇少侠千万笑纳。” 仇九看向徒单的眼神,由愤怒,而震惊,再到惊喜,装出一副财迷的嘴脸,一语双关道:“徒单王子客气了,客气了,这么多钱,正下就是真被烧死了,有不会怪罪王子的。王子敬请放心,在下就是出去了,也绝不会将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反而要颂扬王子的慷慨仗义。” 仇九心道:“既然你这么信奉天神,倒不用担心你再生什么坏水了。” 苒果不明所以,讥讽道:“臭小子,区区五十两金子就把命卖了?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长着一副守财奴的嘴脸!” “钱是好东西,世人都喜欢,独臭小子例外么?呵呵。” 仇九满脸堆笑,本来已得了很大便宜,又意外得了笔封口费,所以对付出点自毁形象的代价也不计较了。 “哼!我鄙视你!”苒果则一脸不屑。 徒单却暗自长出一口气,刚想再说几句场面话,突然院中人闹哄哄起来。原来是众人已经将忽尔罕将瓦砾堆中拖了出来,放在一块干净的地方,有人还拿了床被褥给他铺垫上,正围在那里议论纷纷。徒单牵挂右丞相生死,顾不得再敷衍仇九,赶过去查看忽尔罕的状况。仇九和苒果亦跟了过去,见忽尔罕全身衣服只剩下几缕破布条,眉毛、胡子、头发烧的一根不剩,脸上,身上被烧的焦糊,已经死的透透。 晨光微熹,众人守着忽尔罕的尸身,正值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传令兵传令:“大单于诏见徒单王子即刻晋见!” 徒单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这个,苒居次,你看,银毛貂已毁,王庭又遭天火,依徒单来看,你们就不必再见父王了,还是早早离开吧!” 徒单估计父王诏见,必为着火一事。虽然垂头丧气,脑子倒也清醒,首先想到了脱罪,而脱罪就须得先打发走一心想要讨个说法的苒果。 “不行,有人故意纵火,想烧死仇大哥,你们不给个交代的话,我们不走!”果果愤懑难平,不肯善罢干休。 “这个,这个徒单王子,那黄金……”仇九又装起了财迷的嘴脸。 “仇少侠放心,本王子现在就安排。” 证据已然到手,仇九不想多生枝节,借着这个由头打起了圆场:“果果,我与这里的朋友远日无怨,近日无愁,之前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没有理由害我,依我看,这件事纯粹就是个意外。” “是呀,是呀!仇少侠说的对,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徒单对仇九滔天恨意立马打了对折。 苒果还想争辩,仇九一拉苒果衣袖:“走了走了,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件急事要办,耽搁不得。” “哼!徒单,改**要给本姑娘一个说法,否则这事没完。” “突别都尉,准备快马、干粮,还有五十两黄金,把苒居次和仇少侠礼送出羊肚子沟!”徒单吩咐下去,转身去见父王。 直到过了莽昆河,苒果仍一路绷着脸,不说不笑,兀自气咻咻的。少了她银铃般的笑声,仇九觉得天地死气沉沉的。这不叫个事儿,仇九决定开导开导她。 “果果,你真聪明,还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想烧死我。” “臭财迷,看着你就来气,你还是省出个马屁去拍徒单吧!现场在那儿摆着,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有人故意放火。” “但我知道是谁放的火,而且知道他为什么想烧死我。” 苒果一夹马肚,超过仇九所乘坐骑一头,回过头来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仇九,嗔道:“既然知道你还拦着不让我找大单于?你倒是说说,谁放的,又是为了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就好像我真是个财迷似的,我做事什么时候欠考虑过?” “那就快说!说的不好,姑奶奶就要重新对你进行评价了。” 仇九催马与苒果并辔而行,道:“害我的正是徒单,因为他妒火太旺,所以把屋子点着了,哈哈。” “还笑!什么妒火太旺,把话说清楚点。” “为了我们美丽的苒居次啊,他看不得你对我好,见你用手帕为我拭去溅到衣服上的酒汁,就吃醋了。先是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迷药,然后又指使人放了把火。” “臭小子,你更可恶了!既然知道是他,你还为了一点金子拦着我不让去找单于。”如果不是在马上,苒果都恨不能踢仇九一脚。 “金子是白赚的,即便没有金子,我仍然会拦你,知道为什么吗?” “越说越糊涂了,到底是为什么,快说!” “我被大火围着时,你又哭又叫,想要冲进火中救我,那时我就发誓,如果徒单那够拦下你,不让你做傻事,我就原谅他。” 苒果很感动,沉默了片刻才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就因为这个?” “当然还有,不然我为什么急于离开。” “还有?我就猜到臭小子你不是省油的灯,说吧,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果果,我住的屋子,你知道是怎么塌的?” “别提这件事,提我就来气。” “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是我弄塌的,不是烧塌的。” “你?我说那屋子怎么塌的那么古怪,不向下塌,竟像是被炸飞出去的,而且似乎还是定向的!臭小子,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想被活埋么?”苒果旋即恍然大悟,手指频点仇九,“哦……我明白了,丞相府被烧,也是你做的好事吧?” “正是在下!” “在下在下!你做的是够下作的。自个儿想死就算了,人家右丞相怎么惹着你了,把人家也烧死了?” “那是他该死!昨晚喝酒的时候,我为什么会打翻酒碗,是因为听到徒单和忽尔罕的一段对话,事关当年张家一案,忽尔罕脱不了干系……。”仇九从偶尔听到二人对话说起,直至后来徒单下药,夜探丞相府,搜魂忽尔罕,拿到来往信件,徒单派人纵火,自己将计就计掩盖进出丞相府痕迹,一一向苒果说明。 苒果听天书一般听仇九说完,歪头打量着仇九,语气嘲弄:“真看不出来,臭小子你鬼点子挺多啊,看来本姑娘以后得防着点,别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金子,咯咯。” “苒居次价值连城,给座金山臭小子也舍不得卖,这世上也没人买得起。”苒果终于笑了,自毁的形象也得到恢复,仇九开起了玩笑。 仇九就这点毛病,一得意,一高兴,就忘乎所以,忘乎所以就喜欢开玩笑,开着开着就开过了头。价值连城?苒果姑娘难道是古玩玉器不成? “什么价值连城?臭小子,你把本姑娘当什么了?”苒果回过味来,从马蹬中抽出脚,飞腿就踢。 仇九并不躲闪,被踢了个正着。 “臭小子,干嘛不躲?” “本来就是我说错了话,是我该得的。我要躲开了,姑娘能消了气么?” “咯咯,臭小子,算你还有些良心。”苒果提了提马缰,两骑并辔,伸手掸去仇九衣服上的脚印。 “姑娘不辞辛苦,陪我远来匈奴王庭,帮了我不少忙。在我被大火所困时,姑娘急得大哭,甚至不顾性命也要拼命冲进大火中救我。姑娘于我有大恩,我怎敢丧了良心?” “酸!对了,那些信你看了吗?”仇九掏了几句心窝话,反而让苒果很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 “那个地方不错,刚好歇脚。”话说了半截,苒果明白,仇九是想乘休息,坐下来慢慢看。 这是一条从山脉中延伸出来的长条形矮岭,避风,朝阳,有干净的石头可供坐下来休息。仇九从怀中掏出那一沓羊皮信件,取出最上面的一张,轻声读道:“听闻贵部与汉军大将军张达在漠北陷入苦战,战事不利,有覆国之虞。在下素闻忽尔罕丞相英武神勇,神交已久。实不忍见英雄末路,百姓水火,故愿与忽尔罕丞相联手……。” 第182章 百毒化生粉 真相不仅仅只有残酷,也有冷酷的一面.尽管早就猜到汪品浩便是幕后黑手,但面对冷酷的事实时,仇九依然气得睚眦俱裂,脸上青筋暴突。 “恭喜仇大哥,有了这封信,为张家伸冤指日可待了。”苒果轻拍仇九手背,出言安慰。 旋即皱了皱眉,道:“可是这封信上面,并没有署汪品浩的名字,如何才能证明是他所写?” “对笔迹,跑不了他!”仇九一挥右拳,才意识到右手被苒果轻轻握着。 “臭小子,你干什么?”苒果被闪了下。 “谢谢你!”仇九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别废话了,快看下一封吧!”苒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略想了想才明白这是仇九在谢自己对他的关心。 仇九没读下一封,竖起了耳朵,不过看起来像是发愣。 “喂,快点啊,发什么愣呀?”苒果不明所以。 “嘘……”仇九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苒果知道仇九内功高的离谱,既有警觉,不会是空穴来风,也安静下来,凝神捕捉周围的动静,一群寒鸦“呱呱”惊叫着低空掠过,飞向远方。 “臭小子,草木皆……”兵字并未出口,因为苒果此时也听到了空气被扰动的破空声,不是飞禽走兽,是人,四个人!向来声处凝目看去,见远远四个黑点正向此处疾速而来。 四人尚未注意到矮岭下小憩的二人,仇九却已经看清了来人。是草原四狼!仇九暗暗心惊。仇九初到漠北时,正好遇到栾布被草原四狼围困,曾于他们交过手,对他们的相貌、所使兵器记得清清楚楚。少顷,草原四狼也发现了仇九和苒果,折了个弯,向二人疾掠而来。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工夫。仇九暗自冷笑,这四个人,即便不撞上门来,仇九迟早也要去找他们。达鲁城郊军帐中,仇九与令北和景培两位叔叔一习长谈,得知三叔、六叔、八叔都是命丧草原四狼之手,此仇岂可不报?不过仇九并不打算杀了他们,四人身上还藏有秘密,并与发生在漠北汉军中一些诡异事件脱不了干系,在查清之前,这四人不能杀。仇九暗扣四枚暗器在手,计划先制住四人再做打算。 铁蒺藜将射未射之时,四人也看清了仇九面貌,惊出一身冷汗。四人彼此之间并未勾通,却像一个人一样,齐齐轻“咦”声中,掉头远遁。 仇九岂肯容他们离去,长身而起,身子已出在三丈开外,向四人追了过去。“噗,噗,噗,噗”四声轻响中,仇九与草原四狼之间腾起四大团黄色的烟雾,遮天敝日,目不能视物。仇九不知深浅,担心伤到身后的苒果,顿住身形,双掌向身前虚击,将飘荡而来的烟雾悉数荡开。待烟雾散尽,四周一大片区域,草本尽皆枯黄,哪里还有四人的影子? “这是什么毒,竟然如此歹毒!”新生嫩绿遍地枯黄,潜伏于草颗间的蝼蚊虫蛇陈尸片片,仇九大惊失色,心有余悸。 “百毒化生粉!”果果立在身侧,以手掩着口鼻,“乃是用九十九种毒物混合,加入千年不腐古尸干脑熬制而成。化生粉所至,生灵涂炭,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无物可以幸免。最恐怖之处还不是这些,这种毒,无物不腐,只要沾身,瞬间便要人命,喘息便化为脓水,根本来不及救治。就连施毒之人,事先服了解药,也免不了一场脱发烂肤之苦。” 仇九再向那片沾染了化生粉的区域打量,果见片片陈尸已然踪影全无,只瞧到见一簇簇星星点点的深褐色,估计便是蝼蚊虫蛇尸身化为脓水后,渗于地表所致,不由遍体生寒。 苒果的话还没完,兀自道:“草原四狼估计是怕极了你,为保活命,才拼着戗害自身,也要施放化生粉。” 化生粉这么歹毒,杀敌一万,自伤八千。这次草原四狼若不是急于逃命,轻易也不会放毒。想起当初草原四狼逃走时,幸亏自己没有追赶,不然双方激战正酣的兵将,不知有多少人都将命丧化生粉下,尸骨无存。又想到十七八年前,草原四狼已是恶名彰彰,蹙眉问道:“草原四狼穷凶极恶,为患漠北几十年,此地的武者为何隐忍不发,任由他们祸害生灵?” “北地武林,闻化生粉而色变,哪个愿意主动招惹他们?而且,草原四狼乃是匈奴王庭豢养的爪牙,与他们作对就是与匈奴王庭作对,大家也是有些投鼠忌器。” “终有一天,我要灭了这四只草原四狼!”仇九恨声道。 “咯咯,那本姑娘就代表此地武者,先行谢过仇英雄了。”苒果煞有介事,曲身一揖,起身道,“别管他们了,还是接着看信吧!估计现在这四只恶狼,此刻正蜷缩在不知什么地方驱毒呢。” 仇九依言与苒果重新坐回石头上,展信观瞧。这一看,却直看得心惊肉跳,直至十余封信看完,仇九已是怒火万丈,双目尽赤,牙齿咬的嘎嘣嘣响。 苒果并不知仇九与裴泓的关系,更不知裴泓设计害死了自己的结拜弟兄,见状安慰道:“臭小子,犯不着生这么大气,反正证据已到手了,那些坏人跑不掉的。” “四叔!裴泓!畜牲!猪狗不如!”仇九一连换了三种称呼,可见其心中的混乱与愤怒情绪是何等强烈。 这余下的十几封信,全都是漠北大将军写给右丞相忽尔罕的,主要内容按时间为序有两方面。一是与匈奴合谋,借匈奴人的屠刀剪除仇九父亲的十兄弟。三叔,六叔,八叔战死,令、景两位叔叔遇险,均与此有关。而负责执掌屠刀的就是草原四狼,除了那次五叔令北遇袭,四狼分身乏术,未赶到的一次除外。二是鼓动匈奴在去年“猫冬”期间,一反常态,频繁挑起战事,制造紧张气氛。信中虽没说目的为何,但从朝廷因此将拱卫京师的刘戈大将军的十万精锐之师调往漠北一事来看,其中一定隐藏有重大阴谋,仇九暗暗留了个心。 从字里行间,可以推测,所以信件,都是假手草原四狼往来传递的。 “哎呀,糟糕!”苒果跺脚道。 “怎么了?”仇九情绪尚未平复,闻言一惊。 “草原四狼与我们相对而行,看样子是去王庭了。这些信的存在,大单于未必知道,但草原四狼一定知道。到了王庭,他们便会获知右丞相的死迅,而第一时间做的事,就是寻找这些信件。这些信如今已经落到了你的手上,他们当然找不到,找不到便会起疑心,起疑心便会采取防范措施,而最可能的防范措施一是追杀我们,杀人灭口,二就是潜入裴泓统领的汉军大营,抹去一切可能的罪证。” “哎呀!那咱们快走,说什么也得赶到他们前面去。”仇九的心思,并非仅仅比草原四狼早到一步那么简单,他得给自己争取到从容设局的时间。毕竟,还有很多谜底待解,有些问题,并非仅凭一把天龙剑就能解决得了。 “果果,我要赶回达鲁城,你呢,要回师傅那里去么?”骑在马上,仇九问道。 “怎么,嫌我拖累你了?”这句话,苒果并非空穴来风。霸王岛一行,苒果已知仇九是百毒不侵之体,未尝就惧了化生粉。之所以让草原四狼从容逃去,实在是因为担心自己被毒戗害,才挥掌驱散毒雾,耽误了时间。 “说哪里话!苒姑娘心思缜密,刚才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就要误了大事。我是担心,你在外漂泊已久,你师傅会担心你的。” “近朱者赤,近臭者香,跟着鬼精鬼精的臭小子这么久,我就是一块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咯咯。”果果笑点低,被自己那句近臭者香逗乐了,伏在马背上笑声不止。好不容易止了笑声,冲仇九一抱双拳,刚说了句“谢谢老师!”便又咯咯笑得直不起身来。 “你要小心,小心被我误人子弟。臭小子旁的本事没有,把香喷喷一个人调教成臭烘烘的一个人,倒是拿手。”蓝天白云,雪山青草,纵马驰骋,佳人在侧,仇九心情大悦,不由又开起了玩笑。 “臭就臭呗,本姑娘豁出去了,小臭逐大臭,一臭到天涯!”果果也是心情大好,与仇九一唱一和开起了玩笑。不过玩笑一不小心就会开过头,比如一臭到天涯这句,似有不妥。果果先是咯咯而笑,旋即就意识到了失言,顿时面红而赤。 “臭小子,一次次把本姑娘往沟里带,你太坏了!我师傅说,我已艺成业满,让我出来历练,本来想跟着你帮你报仇的,哼!既然你这样不堪,本姑娘去了,再不理你了!”苒果一提马缰,作势欲去。 仇九不知错在哪里,见苒果当真要走,心上莫名一痛。 第183章 诡异的一人一骑 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所乘之骑的马辔,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果果,听我说句话,说完你再走好不好?” “你说!”苒果真没生气,仇九不拦她才生气呢,见仇九急的红脸涨腮,心里喜欢,脸上却罩着一层冰霜. “苒姑娘,若非得你相助,我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些信件,没有这些信件,想给张家伸冤,难如登天。所以,你不仅是我仇九一人的恩人,也是我张家含冤而死的列祖列宗的恩人……” “什么恩呀恩的!我又没有真的生气,说的这么郑重干嘛?”仇九一番上纲上线,搞得苒果反而很不好意思。 “真没生气?那你干嘛要走?” “你不拦着,我当然要走了,你拦着,我当然不走了。咯咯。” 仇九被苒果笑晕了,直觉得复杂的很,搞不懂她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弯,苦笑摇头,道:“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不想让你走,其实另有原因。” “什么?”果果心脏一阵狂跳。 “以你的年龄,有现在的内功修为,其实已经相当难得了。” “臭小子笑话人,和你比起来,我这点本事又算什么!” 仇九没理她,接着道:“我能有今天这个修为,是因为屡有逆天机缘,这其中,有些机缘你也同样可以有。我说过,你是我的恩人,所以我想送一套可快速提高内功修为的机缘给你,这就是我不让你离开的原因。苒果,内功修为对一个武者来说,犹如佛塔之地基,地基有多牢,佛塔就可以建多高,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我实在不想让你错过。” “臭小子,算你有点良心。” 习武之人,哪个不想提高修为?那是做梦都想的事,尤其是内功方面的。仇九既然说的这么郑重,苒果猜也能猜到,他所说的机缘一定是逆天般的存在。高兴是一定的,但依然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出道不明的失望感。 返程轻车熟路,二人脚程很快,天近黑时,已到了撑犁山脚下。马匹上不了撑犁峰,二人将所骑良驹赠于阿卜拉夫妇,并嘱咐他们千万别说见过二人。 尽管已是春夏之交,漠北的夜晚依然滴水成冰,尤其是撑犁山上,白毛风肆虐,无人可以在晚上登山。二人决定在山脚下挖一个洞,休息一晚,明早太阳出来后再上山。 “果果,我是你带到王庭的,草原四狼既然认出了我,匈奴人会不会迁怒于你,进而对你和你的师门做出不利之举?” 这个问题,仇九想了一路,始终找不到解套的办法,深感内疚,二人在地洞中安顿好后,才提了出来。 “臭小子,你在担心这个?放心吧,没事的。漠北之大,超过你的想像,天高地阔,尽可任由武林中人纵横驰骋,我们找匈奴人的事容易,他们想找我们,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后只能是劳民伤财,损兵折将而徒劳无功。因此匈奴人与此地的汉人武者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我们偶尔对匈奴人做点出格的事,他们也是息事宁人,不会穷追猛打的。” 仇九稍稍放下心来,玩笑道:“呵呵,只不过,匈奴王庭以后就不会再把我们的百灵鸟当坐上宾了。” “说的就好像谁稀罕似的!”苒果撇撇嘴。 天已渐暖,又在山脚下,地洞中很暖和。仇九昨晚夜审忽尔罕,巧施祸水东引之计,一夜未眠,天亮后又连番奔赴,疲累交加,与苒果说着话便睡着了。 酣睡正香,仇九腾的坐了起来。再仔细探测,没错!离此约二里外,马蹄声骤,狗吠声急,一彪马队正向二人存身处快速靠近。 “怎么了?”苒果被仇九的动静惊醒,出言相询。 “你听!”仇九侧耳对着声音来的方向。 “他们来的好快呀!臭小子,怎么办?”苒果侧耳倾听,十几息后,亦有所感。 “把这个服下。”仇九将一枚祛毒丹递给苒果,追击之人,定然包括草原四狼,他担心苒果会受到百毒化生粉的伤害,未雨绸缪。 苒果接过祛毒丹,仅凭丹药散发出的特殊香气,她便知道这是什么。楚王岛时,她服用过不止一颗,自然熟悉无比。 “咱们现在出去!嘿嘿,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人家当耗子堵窝里吧。” 仇九此时已有杀心,白天看信时积于胸中的怒火仍未平熄,这帮追兵的到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等待敌人到来的空档,仇九叮嘱道:“果果,你别出手,保护好自己就行,能答应我吗?” 苒果知道仇九不愿意自己与匈奴人撕破脸,思忖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大仇未报,天都不会收我!”苒果的意思仇九也明白,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送命,真到了危急时刻,她依然会出手。 二人说着话,追骑也到了,与仇九和苒果相峙而对。徒单居中,草原四狼分居左右。匈奴兵训练有素,随同徒单一同而来的二十名匈奴骑兵,甫一接触,便自动呈扇形散开,弓弩对准了仇九二人。 但引起仇九和苒果格外注意的,并非这些人,而是辍在这支追兵队尾左角的一人一骑! 这帮人马不停蹄追来,身体疲累,一个个呼吸粗重,清寒的月夜中,人、马和两只追踪的猎狗,口鼻处都喷出灰白色呵气,但唯独那一人一骑,石雕木刻的一般,死气沉沉,气息皆无! 马上之人,干瘦如柴,面皮如纸,手上并无兵刃,背着一个大包袱,不知其中是什么。此人身上阴气甚重,隔着几丈远,都能感觉到那浓郁至极的森森鬼气,仿佛实质般四处弥漫,在惨淡的月光下,让人遍体生寒。匈奴方的战马,离着此人近的,又是刨蹄,又是响鼻,显得非常不安。 徒单王子用马鞭指着仇九,喝道:“姓仇的小子,本王子好吃好喝招待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盗取我王庭机密不说,竟然还害死了忽尔罕丞相。识相的话,就乖乖受缚,本王子看在苒居次的份上,或许会饶你不死,若不然,嘿嘿!”指了指左右二十张蓄势待发的强弩,“叫你立马变成马蜂窝!” 仇九冷笑道:“嘿嘿,徒单!亏你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是谁在我的酒里又药?又是谁半夜放火,企图烧死小爷?这就你说的好酒好菜?忽尔罕烧死了,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才是始作俑者,碍小爷什么事?” “你,你……”徒单被仇九一番义正言辞呛得半天说不上话来,悻悻道,“本王子不与你逞口舌之争!” 重新换了副口气,看着苒果,声音软糯:“苒居次,别让坏人蒙蔽了双眼,赶紧过这边来,待会儿刀枪无眼,小心伤到你。” “徒单,昨晚的事大概你还没向大单于交帐呢吧。这回估计也是你擅作主张,不然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人?我劝你还是领着这些人回去吧,就别再捅蒌子了好么,臭小子可不好惹。”苒果与徒单怎么说也有点交情,并不愿把事情闹大,虽然明知徒单不可能听自己的,但该劝还得劝,仁至义尽嘛。 苒果冰雪聪明,还真让她猜着了。丞相府着火,右丞相葬身火海,此事震惊了匈奴大单于。听到徒单在现场救火,便诏他查问情况。徒单吞吞吐吐,推说是下人半夜烧炕,引燃了客房大火,客户被烧塌后,殃及丞相府,由于救援不及,致丞相被烧死,那个闯祸的下人已畏罪自尽。看大单于的表情,对徒单的一套说辞显然是将信将疑,但没多说什么,只嘱咐徒单继续做好善后。徒单忙忙碌碌了半日,刚坐下喘口气,草原四狼就到了。 草原四狼平时里受右丞相节制,到王庭后,自然第一时间就来见右丞相,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震惊之余,细细一问,便发现了问题。 草原四狼至此方知,半路上遇到的仇九和苒果原来就是从这里离开的,而且与昨晚丞相府大火似乎还脱不了干系。草原四狼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些经由自己之手传递的书信,便到丞相府的废墟中寻找,无奈翻遍了每处犄角旮旯,每块碎砖烂瓦,甚至都把放置书信的暗格残骸翻了出来,别说书信了,连个角角也没见着。 草原四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向徒单王子说明了情况。徒单闻听之下,好悬没吓的大小便失禁。死了一个右丞相,又失了牵制汉朝大臣的书信,兹事体大!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件事绝非意外,而是人为!令徒单苦恼的是,这人为之中,有自己一份,因此他没敢第一时间将实情禀告父王,而是想来个亡羊补牢,先把书信追回再说。 徒单立马召集心腹士兵,会同草原四狼,又带了一个杀手锏,也就是那个阴气逼人,仿佛没有呼吸的人,由猎犬带路,一路追了下来。 第184章 横冲直闯的断脚 陷自己于苦境的,都是拜这小子所赐,苒果竟还说“臭小子可不好惹”!苒果不劝还好,这一劝,犹似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徒单胸中的怒火。仇恨加上男性在漂亮女子面前特有的争强斗勇的表现欲,让徒单钢牙“咯崩崩”几乎挫碎。徒单定定地看着仇九,眼神怨毒至极,犹如实质,马鞭一举,恶狠狠爆喝道:“放箭!” 二十名亲兵早已张弓搭箭,瞄定仇九,听到命令,双手一推一拉一放,弓弦“嗡”响中,二十支铁箭疾飞如蝗,尽向仇九身上招呼,支支直取要害。羽箭速度极快,带起的破空啸音刺的人耳膜生疼,眨眼已到近前。 徒单笃定仇九难逃此劫,不由仰天狂笑。也难怪徒单如此自信,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人人射术刀术一流,更何况是徒单身边的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的箭,同时射向一个人,即便他是千手观音,也难招架。 所谓漏算一着,对上仇九,徒单是彻底失算了。等他笑够,风云已然突变,不过并未按他预想的变化。仇九好端端站在原地,那二十名亲兵却被自己刚刚射出去的羽箭或贯胸,或破脑,尽皆毙命坠马。 仇九内功臻至天极,《摘叶飞花》暗器功夫出神入化,即便闭着眼睛,仅凭听声辩器,也能躲过偷袭的暗器。如今两眼大睁,岂惧二十支箭雨!铁箭近身时,仇九双手翻飞如花,双腿轮转如风,捞、格、踢,已攥了十来支箭在手,又反手掷回。这些被仇九回掷的铁箭,已然注入真气,速度奇快,竟比用弓弩射出的还要迅疾,亲兵如何躲得开,有十几个着箭的亲兵,被箭上的大力带着,从马臀部坠了下去。剩下的亲兵不虞有此变故,呆愣当场,哪想得起逃命,愣神间,被仇九用铁蒺藜一一打落马下。 “怎么回事?”徒单犹如梦里,根本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果果,没事吧?”仇九没义务回答他,也不屑回答他,因为苒果受伤了。 大概是徒单事先有交代,刚才那二十名亲兵放箭时,目标直指仇九,倒没有一支是射向苒果的。但苒果见那二十支箭来的又疾又凶,很担心仇九的安全,哪肯独善其身,迎着箭雨揉身而上,用剑拨打铁箭,一不小心,一支箭擦着胳膊射了过去,顿时血流如注。 “没事,就擦破点皮。” 看得出,臭小子的关心是由衷的,苒果挺感动,箭伤也不怎么痛了,从衣襟上撕了块布条,欲行包扎。仇九抢过布条,帮苒果包好。手上的包扎动作很从容,耳目却时时提防着徒单一伙人的偷袭。忽听低低的吟诵声响起,诧异间抬头回望,所见到的情景让他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那个一身阴气的人背后的包袱中,蓦地蹿出一个三尺来长的人形物来。人形物干瘦如柴,四肢眉目宛然,犹如一具孩童僵尸。 孩童僵尸从马背上蹿下,直扑地上的一具尸体,张口便咬在了死尸的脖子上。腮帮一鼓一陷间,滋滋有声,竟然是在吸血!不仅如此,连那匹阴气同样浓郁的马,亦急趋至一具尸身前,低首张嘴咬下,犹如啃食青草,“吭呲,吸溜”声大作,只听得人头皮发麻。 “人偶!马偶!”苒果的惊呼声脱口而出。 人偶?马偶?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仇九骇然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地上的死尸,在人形物,也就是苒果所称的人偶吸吮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直至皱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还多,那具人偶才放弃这具尸体,却又转到另一具尸体,张口咬在脖子上。随着人偶不断吸血,体形慢慢鼓凸涨大,肌肉隆起。吸完三具尸体后,人偶体形已超常人,浑身肌肉虬结,犹如武士。 人偶全身裸露,只在腰间围了块黑布,因此能清清楚楚看到身上的变化。此时的人偶,须发皆无,眉毛光秃,头涨如球,皮肤紧绷。肤色由墨黑而深紫,肌肉蚯蚓般蠕动涨开,一条条,一块块,粗大壮硕,疙疙瘩瘩,格外骇人。那匹啃食了两具尸体的马偶,变化倒是不大,只是脖上的鬃毛,由倒伏而直竖,马眼由灰暗而贼亮。 “臭小子,快动手!快阻止人偶吸血!”苒果听说过人偶,虽不甚了了,但本能地觉得若任由人偶吸饱人血后,会变得极度危险,因而出言提醒仇九。 仇九之前从未听说过,更未见过这种怪物,得苒果提醒,反应过来,脚下轻弹,纵掠过去,天龙剑一引,向正狂吸人血的人偶后脖颈斩下。 人偶抬头向仇九瞪来,即便在月色下,一双眼睛仍是血红血红的,邪恶暴戾,灿灿放光,让人一触之下寒毛倒竖。人偶动作相当迅疾,右臂闪电横扫,将天龙剑打偏。就是这一扫,人偶的胳膊被天龙剑锋利的刃缘划开一条半尺长的口子,刚刚吸进体内的尸血淋淋洒洒流了出来。 人偶浑然不觉,弹跳而起,右手猛然前插,五根三寸多长的指甲向仇九当胸刺来。仇九挥剑向人偶的胳膊斩下,不虞人偶竟不闪不避,前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天龙剑几乎触到了人偶紫黑的肌肤,那五根乌黑铮亮的尖爪离仇九胸前也已不足五寸。 仇九醒觉,惊出一声冷汗,这个人形吸血怪物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竟不怕致残么!照人偶快如闪电的前刺速度来看,胳膊虽被斩断,那森寒尖爪势必仍然会像出镗的炮弹一样,刺中仇九前胸。 拼着自己受伤换对方一条胳膊,这笔买卖看似划算,但此刻却不然。仇九没有信心,自己的宝衣能够挡下人偶锐利乌亮的尖甲,何况人偶浑身都是阴毒,非寻常毒药可比,一旦被戳中,后果难料,这是其一。这具人偶,浑身没有一丝生气,很可能是个死物,死物当然不惧身残,且失去一条胳膊对它的战斗力未尝会有多大影响,这是其二。其三,草原四狼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手,仇九一旦受伤,短期内必定会影响战斗力,这已经足够给敌人留出可乘之机。 因此,当仇九意识到人偶只攻不防时,放弃了削断人偶胳膊的初衷,剑锋一转,改斩为削,与此同时,胸腹内收,平空陷落三寸,双膝深深下蹲,采跪仰之姿,贴地平仰于人偶前刺的右胳膊之下。人偶前刺之势未竭,胳膊贴着仇九身体正面划过,人也俯冲过来,与仇九之间呈斜向平行之势。仇九左掌上击,按上人偶小腹,“砰”的一声,人偶从仇九头顶越过,被凌空击飞出有一丈多远。。 仇九双脚轻弹,重新站起,一条半尺多长,二指宽的紫黑肉条从胸前滑落在地上,那是天龙剑从人偶胳膊上削下的一片肉,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仇九低头瞥一眼这片恶心至极的东西,直欲呕吐,满心厌恶地向旁边横侧两步。抬头再看,那人偶也已从地上弹起,浑身浴血,衬托着深紫色肌肤,愈发恐怖诡异。 仇九耳听得一阵低低的,犹如祷告的呢喃之声,用眼角余光寻声查看,却原来是那个控偶人,骑在那匹马偶上,口唇掀动,手上掐诀,正在作法。 “原来是你在使鬼!”仇九恍然大悟,正欲飞身过去了结这个控偶人,耳边风声嗖嗖,人偶犹如一发炮弹,十爪在前,凌空疾射而来。 仇九使一招梯云纵,一飞冲高两丈有余,躲过了人偶凌厉一击。空中变幻身形,改头上脚下为头下脚上,天龙剑凌空向下挥斩。人偶平飞的身体与仇九即将一错而过时,双脚齐腕处到底没能躲得过去,被天龙剑一削而断。仇九落地,人偶前冲之势仍未衰,又出去一丈余才停了下来。 人偶双脚尽没,紫黑的血液喷涌而出,以断腿支撑,虽勉强站起,但重心不稳,摇摇晃晃。黑血仍在大量涌出喷涌,人偶像气球泄气一样缓缓变小。仇九想起在秀水村夜斩僵尸一事,那时僵尸亦是杀而不死,死而不僵,哪怕只剩一颗头颅,仍咔咔磕牙,但毕竟没有了移动能力,再难伤害到人。想到此一节,仇九就想如法炮制,将眼前这具人偶斩碎,不管它是死是活,到那时,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堆不能移动的碎肉。石狮子再唬人,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一念至此,仇九刚想有所动作,忽觉身侧地上有异动,同时听到苒果“哎呀,小心的”惊呼声,低眼一瞧,不由打了个激灵。 那人偶的两只断脚,先是小幅蠕动弹跳,随后嗖的一声,向仇九撞来。离的太近,仇九不愿与这种恶心至极的东西直接接触,瞬间横移三尺,在间不容发中躲过了两只断脚。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两只断脚却在半空中折了个弯,去而复返! 第185章 仇九动了杀心 这究竟是什么秘术,身体残肢都能袭人!仇九毛骨悚然,匆忙间连起两脚,将地上两块拳头大的石头踢飞,迎着断脚而去。半空中,断脚和石头两两相撞,发出两声闷响,石头迸碎,两只断脚亦被石头上蕴含的深厚元气击成四五块碎骨肉,散跌在地。 刚喘得一口气,那具残缺了双脚的人偶,身体平平起在空中,断腿处拖着两道向后喷射的血箭,十爪在前,疾蹿而至(人偶的姿势,很像是铁臂阿童木)。 仇九发狠,剑招连出,将人偶铰成了一堆碎肉,人偶四处喷射的腥臭黑血溅了仇九满身满脸。仇九横掠三丈,离开这块腥臭之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极端厌恶的眼神盯在了控偶人身上。 此僚不除,后患无穷!仇九脚下发力,天龙剑前指,向躲在七八丈外作法的控偶人凌空冲去。控偶人见此,在马偶上一个跳转,面向马臀,双腿又一夹,马偶四蹄翻飞,疾速远遁。 那控偶人一脸狞笑,手上作法,口中咏声不绝,愈来愈急速。仇九听得身后破空声大作,并未回头,初以为是草原四狼乘机偷袭,但旋即察觉有异。这些背后的暗器,形状不一,有大有小,裹挟着一股腥臭气。仇九疾追中回头一瞧,差点被看到的一幕吓晕过去。太诡异了!那疾袭而来的暗器,竟是那具人偶无数的身体碎块,那具头颅已重新皱缩成比拳头略大的一团,两只鬼眼磷火如豆,一马当先。 苒果自不必说,一张嘴巴张的大大的,因极度的惊恐而说不出话来,就连徒单和草原四狼,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诡异、如此震憾,就连梦中都难让人相信的一幕,亦时圆睁五双难以置信的眼睛,呆愣当场。 清冷的月晖下,马偶驮着控偶人在前面跑,仇九在后面追,身后是如附骨之蛆的人偶碎块。这队奇怪的组合,去的很快,在苒果等人震惊莫名的注视下很快隐入了夜色中。 提气急追的仇九已然明白,人偶是受控偶人控制的,只要控偶人不死,人偶即便成了碎块,仍能伤人,且数量实在太多,又如同活物,教人防不胜防。为今之计,只要除了控偶人,就相当于人偶没了大脑,即便能动,也只能是无头苍蝇乱撞。 让仇九没想到的是,那匹马偶,四蹄生风,速度奇快,就好像贴地飞行一样,以仇九的强横身手,十几息过去了,仍无法拉近双方的距离。倒是身后的人偶碎块,似乎已能量用尽,不仅被甩的越来越远,而且时不时的就有“噗,噗”坠地的声音传来。 莫非只能眼睁睁让这恶鬼逃了?仇九忧心苒果的安全,已然决定放弃追赶。仇九不是没想过发射暗器,而且也发了,奈何铁蒺藜打在马偶身上,犹如泥牛入海,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连控偶人,后背似乎有护甲,铁蒺藜打在上面,全被崩落。 猛然间,仇九脑中灵光一闪,借前冲之势将天龙剑用力掷出。天龙剑化作流光,在月夜中划过一条明亮而美妙的弧线,将马偶一条后腿一削而断,去势未衰,“噗”的斜插进草地中,直至没柄。 马偶失了一条腿,重心不稳,又是在快速的奔跑中,“咕咚”声栽倒在地,连打五六个滚才停了下来。控偶人被摔出去有三丈远,大概是摔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仇九追了上来,拽着剑穗从地上拔出天龙剑,来至兀自昏迷不醒的控偶人身前,刷的一剑割了头颅。那匹马偶,在地下翻了几个滚后,已然站起,蹒跚远去。 一路对仇九穷追不舍的人偶残体碎肢,也许是失去了指挥,也许是能量用尽,摔落地下,一动不动。控偶人已死,马偶之类已成死物,不足为惧。仇九担心苒果的安全,不再回顾,提气纵身,向回疾掠。尚未到达近前,就看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苒果圆睁怒眼,似乎被点了穴道,脖子上架着一把刀,挟持她的是草原四狼中那个使刀的刀疤脸。其余三狼尽皆下马,环于两侧,徒单仍骑在马上。 四狼中使鞭的干瘦老者大腿上打了绷带,绷带上洇着血迹,似乎被苒果伤了。让仇九稍感安心的是,苒果虽然被制,身上并不见伤口。猜测之所以被四头恶狼围攻而能完好无损,很可能是由于徒单的原因。 “嘿嘿,小子,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想要她活命的话,就扔了手上兵器,乖乖受缚,若不然……嘿嘿……” 徒单说不下去了,如果仇九不肯就范的话,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置苒果,杀肯定是舍不得,放也不可能,所以只能发出一阵冷笑声。 刀疤脸冷笑一声,道:“嘿嘿,徒单王子可以怜香惜玉,我们四狼可没这份心情,她伤了我们的人,小子,如果你不肯缴械投降的话,那我们只好将她带回王庭,交予大单于处置了,到那时,这丫头是死是活,那也由不得我们了。” 刀疤脸这几句话,对仇九倒是极具威胁。以苒果所为,若交给大单于处置,焉有命在!仇九一直没说话,脑中却在急速思考着对策。 硬抢肯定不行,四狼随时戒备,岂能不防着自己这一着?而且刀就架在苒果脖子上,仇九殊无把握能确保她的安全。 “竟敢威胁小爷,哼哼,老子偏不吃这一套!”仇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四狼欺上,明显是要硬抢了。 “小子,你敢硬来,就不怕伤了这丫头么?”刀疤脸刀仍架在苒果脖子上,出言威胁。 其余三狼,一流星锤、一掌中枪,一龙尾鞭,环伺在苒果身前,凝神戒备。仇九对这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快速趋前几步,挥剑剌到。三狼一展兵刃,迎上前来。不虞仇九并未接战,脚掌一蹬地,身体横飞而出,中间在地上一垫步,鱼跃而起,跃上了徒单的战马。仇九坐于徒单身后,将剑横在了徒单的脖子上。 “怎么样?小爷手上的人质够不够份量?”仇九一脸嘲弄。 四狼不虞此变,纷纷怒喝。徒单脸如死灰,兀自嘴硬道:“小子,这里是我大匈奴腹地,你若敢对本王子不利,休想活命!” 仇九冷声道:“哼哼,命在爷手,还敢出言威胁,徒单,好样的,有骨气,小爷开始佩服你了!” 说着,手上稍稍用力,在徒单脖颈上划了一条浅浅的口子,血缓缓渗出,贴着皮肤流进了徒单衣领里。徒单感觉脖上先是一痛,随后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前胸,所过之处,酥**痒的。 徒单哪经过这阵仗,从小养尊处优,长这么大,除了父王,连别人一句骂都没挨过,更别说受伤了。徒单不由亡魂皆冒,颤声道:“仇少侠,别冲动,有事好商量。” “好,还算识相,教这四头恶狼先把苒姑娘放了。” “快快,快放了苒居次!”徒单一迭声地发布着命令。 草原四狼闻言面露难色,知道这一放人,仇九没了牵制,自己四人决计不是人家对手。 “王子,不可,这小子在威胁你,他不敢把王子怎么样的。” “是么!那你们就睁大了狗眼瞧着,看小爷如何炮制你们的王子。” 仇九撤剑,伸左手虎钳般卡在徒单后脖梗上,食指和大拇指慢慢收紧,声音冰冷:“徒单,别怕,小爷会慢慢加力,不舒服了千万别硬撑着,一定要言语。” 徒单只觉得脖子两侧酸困疼痛交织,难受异常,好像下一刻脖子就会断掉似的,汗刷地就下来了,急怒道:“还等什么!放人!放人!放人!” 王子命悬一线,四狼别无选择。刀疤脸脸上的刀疤蚯蚓般扭曲蠕动,无奈将刀撤下,又伸指在苒果腰间一点,解了穴道,顺势将苒果推了出去。 苒果身体骤然恢复活动能力,未及提防,差点被推的跌跤,大怒,捡起地上的佩剑,回身一剑刺去,被刀疤脸一刀格开。 好不容易救下苒果,仇九可不愿意横生枝节,见状忙唤道:“果果,你先过来。” 苒果“哼!”了一声,转身来到徒单所乘马前。仰脸道:“臭小子,本姑娘又欠你一回!” “果果,没事吧?” 见苒果点头,仇九长笑声中,轻托徒单腋下,挟着他飘落下马,天龙剑始终架在徒单脖颈上。 仇九附在徒单耳边,轻声道:“徒单,你来说说,此事该如何了局?” “仇公子,仇少侠,只要你放了我,本公子保证既往不咎,任你们离开。”这个徒单,大概从小被宠溺,丝毫没有匈奴人的血性。 “不好,不妥!”仇九连连摇头,“谁能保证你不会食言自肥,背信弃义?爷可不想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追杀。徒单,小爷倒是想到个好主意,要不要听听?” 徒单猜到仇九动了杀心,双腿发软,就要瘫倒。 第186章 替亲人好好活着 “等等等等,仇公子千万别冲动。”徒单抖着手,摸索着从腰上解下一块牌子,双手托着,“这是本王子的腰牌,凭此腰牌,凡是我匈奴辖下,任意来去,无人敢阻,裨将以下,可先斩后奏,仇公子请收好。” 那块牌子黄灿灿的,用金子打造,其上浮刻着一只草原雄鹰,每只鹰眼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栩栩如生。 仇九伸手接过牌子,道:“好,算你识趣。不过,仅凭这么块破牌子,还是叫人难放心。小爷提个建议,王子觉得如何?” 破牌子?徒单腹诽不已,但不敢流露出来,点头如啄米,道:“仇公子请讲,徒单旦无不从。” “我觉得,徒单王子即便再不堪,也要比这块破牌子值钱,所以想请你一路护送我们离开。放心,只要出了匈奴人地界,小爷就会放人,绝不会难为你。” 徒单闻言,苦笑道:“仇公子,这个不好吧。现今正是积雪消融的时候,莽昆河水大涨,从河谷是出不去的,进出只能翻越撑犁山。撑犁山又高又峭又冷,说实话,本王子身子单薄,翻不过去的,难道仇公子想背我过去么?” 仇九冷冷扫了一眼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草原四狼,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这就难办了,看来,也只好杀人灭口了!” 草原四狼闻言,一抖兵刃,纷纷呼喝道:“住手!”“小子你敢!” 仇九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这个徒单,先是在酒中下毒,又放火企图烧死我,害得右丞相也遭受鱼池之殃。罪行累累,尚不知悔改,竟又派兵追杀我们,你们说,哪一条不够让他死上一回的?” “仇公子请息……请息雷霆之怒,千错万错都是本公子的错,求你大人大量,饶了徒单这一回吧?”徒弟吓得够呛,说着话,上下排牙齿都不住磕碰,“咯咯”作响。 “嘿嘿,徒单,你当小爷是傻子么?小爷好心放了你,再让你派兵追杀我?” 徒单惶急道:“仇公子,不会的,不会的,莽昆河大涨,里外不通消息,士兵又不可能翻越撑犁山,你们只要过了撑犁山,本公子即便有心追你们,也鞭长莫及了。” “看来你还是把小爷当傻子耍呢!撑犁山外,就没有匈奴兵么?还不是你一纸飞鸽传书的事?算了算了,死人是最没有威胁的,爷没耐心和你浪费口舌!” 仇九说罢,举剑下劈,徒单后脖梗上,已能感觉到恶扑而来的天龙剑锋的嗖嗖寒气,心一寒,眼一闭,亡魂皆冒。 “住手!”紧急关头,响起一声娇喝。 仇九一惊,剑锋已割破徒单皮肤,却硬生生停了下来。抬头看去,却原来是苒果出言阻止。 “果果,怎么?你替他求情?”仇九一副大惹不解的样子。 徒单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大难不死,魂魄重新归窍。见苒果替自己求情,犹如溺水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哀声道:“苒居次,看在本王子平日待你不薄的份上,赶紧向仇公子求求情,放了我吧!” “臭小子,做事怎么不计后果,徒单是大单于嫡系长子,很可能是未来的单于,就这么莽撞把他杀了,定然引起汉匈大战,难道你忍心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场面么?” “这个,这个,果果既然求情,倒真是杀不得了,可是若就这么轻易把他放了的话,他万一派兵追我们怎么办?”仇九挠挠后脑勺,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仇九这副为难的样子,倒的确是装出来给徒单和草原四狼瞧的。苒果出言阻止,剑下救人,其实是仇九用传音入秘嘱咐的,为的就是送苒果一个人情,为将来她与匈奴人在漠北相处留出转圜余地。所以,仇九与徒单之间的对话,绝非可有可无,那都是他有意演的一出戏。 “臭小子,这有什么难办的?让徒单写一份供状,承认是他指使人放的火,导致右丞相被烧死的就行了。如果他敢派兵追我们,我们就把这封信公之于众。我想徒单王子是聪明人,断不会做傻事的。”苒果看着一脸苦相的徒单,轻声道,“徒单王子,我说的对么?” “都听苒居次的,谢谢苒居次救命之恩。”徒单频频点头,“哦,还有这位仇公子的不杀之恩。” 仇九摇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剑指四狼,“最好别让小爷再见到你们,否则,定取尔等狗命!” 草原四狼纵横漠北多年,何曾受过这等鸟气,无奈遇到既不怕毒,武功又高得邪乎的仇九,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更何况主人在人家手上扣着,做奴才的岂敢轻举妄动。 现场不可能有文房四宝,徒单以剑作笔,以木片当纸,由仇九口述,写了供状。仇九心细,将草原四狼列成了受徒单王子指使,主持纵火之人。 仇九倒没食言,在徒单写了供状后,就将他放了。草原四狼接住徒单,目中满是怨毒,但一接触仇九冰冷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护着徒单灰溜溜去了。 经此一闹,天已交五更,看着一地的尸体和人偶碎块,苒果说什么也不肯进地洞睡觉了。二人收拾收拾,干脆乘夜登上了撑犁山,爬了二里多地,才找了处避风的地方,草草挖了个雪窝休整。 也不知是冷,还是心有余悸,苒果瑟瑟发抖,牙齿得得作响。仇九关切道:“果果,靠在我身上睡会吧。” 黑暗中,苒果扭脸盯着仇九看了,也不说话,直到仇九被瞧的心里发毛,苒果却挪了挪身子,曲腿抱膝靠在仇九怀中。仇九将自己宽大的羊皮袄环在身前,从双脚只到下巴,将苒果包裹的严严实实。 犹如在冰天雪地中长途跋涉的疲惫旅人,终于回到了炭火熊熊的温暖的家一般,苒果顿觉从内到外都暖暖和和的,舒泰极了,不由叹到:“真好啊,真想就这样一直到老。” 仇九没说话,心里也是柔软得一塌糊涂。苒果声音既轻且缓,犹如在旁白:“臭小子,你知道吗?从小到大,这样抱着我,给我取暖的,你是第三个。另外两个,一个是我师娘,一个是我姐姐,可惜她们早早就抛下我,去天堂了。” 苒果的话中不含半点伤感,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仇九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心情是那么安详而平静,觉得逝去的亲人们好像正在天上看着自己,低声道:“果果,你知道么?我们的爹娘,我们的亲人,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他们一直就在我们心里呀!我们活着,就是替他们活着,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自暴自弃,因为,你虽然属于你自己,但却不仅仅如此,你身上还背负着亲人太多的爱,怎么能不为了他们好好活着?” “是呀,为所有我们爱的和爱我们的人,好好活着!”苒果听得眼中起雾,心里却没有一丝伤感,那是浓到化不开的感动。 仇九道:“别说话了,睡会吧!” “不要,再说会话好不好?”苒果全身暖洋洋的,困意渐浓,但觉得此时每一刻第一秒都是那么珍贵,实在不忍心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度过去。 “那好吧,讲讲人偶马偶吧,那是什么东西?”人偶马偶吸食尸体时,苒果脱口叫出了它们的名字,仇九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怪物。 “臭小子,好好的,提那恶心东西干嘛?”苒果被仇九的问话从童话世界中拉回,有点小恼怒,缓了缓神,还是讲了下去,“我之前也没见过这些东西,是听师傅他老人家说的。这是一种御偶术,属于一种古老邪术,流行在漠北一带。懂得御偶术的人,叫控偶人,控偶人可以御使各种偶为他所用。比如今天咱们见到的人偶和马偶,当然还可能是虎偶、熊偶、象偶之类的。但培养偶是相当难的,首先偶的材料就很难找,必须是千年不腐的干尸,包括脑组织和内脏,有一点腐烂也不能拿来制作偶。” 仇九道:“难怪在中原没听说过有这门邪术,千年不腐,除非是埋在千年不化的雪下,否则这么长的时间,怎么能保存这么完好?也只有漠北,才有长年不化的雪山。那果果,控偶人是如何控制偶的,人偶都成碎块了,为何还能暴成袭人?” “臭小子,你问我,我问谁去!师傅只告诉我,人偶,动物偶之类的,非常喜欢吸食新鲜血液,吸的越多,身体越涨大,威胁也更大,让我遇到就躲远点,其它的又没说,我怎么能知道?” “人偶,动物偶之类的东西,既然是千年以上的干尸,一定是至阴之物,应该会怕火,怕阳光。哦,我想起来了,在去匈奴王庭的羊脖子沟里,我察觉到一种至阴之气,那大概就是埋伏在附近的人偶之类的东西吧,那时候正好是晚上。而我们出来的时候是白天,就再没有那种感觉了。” 暗夜中,注意力集中,最利于思考,仇九分析的很透彻。 第187章 《月篇》 “但愿是吧,人偶太可怕了,如果大白天它们也四处游荡,还让不让人出门了?”苒果接腔,声音越来越低。 “放心吧,那些可都是千年古尸啊,哪有那么多供他们到处招摇?” “嗯……”苒果鼻息咻咻,小姑娘不知不觉睡着了。仇九无声地笑笑,拢了拢衣袖,也闭上了眼睛。 翻越的过程中,仇九又一次感觉到了体内蠢蠢欲动的真气涌动,仿佛要透体而出,很想停下来修炼《天龙剑谱》第七层剑法,奈何担心草原四狼会赶往达鲁城,与裴泓联络,毁灭罪证,事情很紧急,容不得片刻耽搁,因此只好强自按捺。 返程的路上,冰雪渐渐消融,大地返绿,虽未遇什么大险,但肆意横流的融水还是给二人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二个旬日后,待二人返回达鲁城时,浑身衣服已然泥渍斑驳,极为狼狈。 分别两月有余的大哥去而复返,范进,栾布,彭良和五兄弟乐坏了,闹腾的军营都快炸开了。仇九顾不得与兄弟们亲热,拉着范进躲开几乎要粘到身上的五兄弟,商量应对之策。 当仇九把匈奴王庭一行向范进分说完毕,范进双臂环抱,仰靠在椅子上,闭目思索,良久不语。 重新睁开眼睛后,范进徐徐道:“欲行事须问果,这个果,当然就是我们想要追求的目标。大哥,小弟以为,目标有三,一是查明真相,二是获取证据,三是惩处凶顽。大哥以为如何?” “的确如此!”一语道出要害!这家伙,这脑子,人才啊!重新见到惊才艳艳的三弟,仇九每根汗毛都是放松的。 “既如此,目前当务之急,有二件事要抓紧好。第一件,就是要严密监视裴泓的一举一动,尤其要注意来往接洽之人。第二件,将此事提前秉告刘戈大将军、乐进将军与你的两位叔叔,请他们支持。驻达鲁城郊的汉军由裴泓统领,裴泓在此经营日久,根深叶茂,实力雄厚,单凭我们几个兄弟单打独斗,恐怕不行,况且若引发汉军内部冲突,恐动摇汉军根本,你我都会成为国家的罪人,凡此种种,必得请刘戈大将军出来坐阵,他是皇亲国戚,有他镇场和见证,会少去很多麻烦。” “这池水,很深啊!下面当有大鱼!就看我们有没有本事捉住了。”范进最后总结道。 分析鞭辟入里,计划算无遗策,这就是范进!仇九浑身一阵轻松,数月奔波,操心劳力的疲惫感却愈加浓烈。 “苒姑娘怎么样了?”仇九和苒果为抢时间,不眠不休,长途奔波,回到达鲁城后,仇九尚可勉力支撑,苒果则累得几近虚脱,也顾不得吃饭,简单洗漱后,便沉沉睡去,此时已近两个时辰过去。 “估计那丫头还睡着呢,不然早来找大哥了,大哥也去休息休息吧。”范进看出仇九疲累难支。 “没时间了,草原四狼随时便到,不安排妥当了,我不放心啊。”扬声道,“别在门口偷听了,都进来吧!” 五兄弟面带赧颜,推门而入。进来后,口中兀自辩解:“大哥,不是我们几个有意偷听,实在是想大哥,舍不得离开。” “是呀是呀,大哥和三哥商量事情,我们弟兄几个,得守在外面护场嘛。” “大哥,三哥,我们真没偷听,我保证!” 仇九抬手打断五个话痨,笑道:“行了行了,都别解释了。我们兄弟之间,不分彼此,有什么事是不能公开的?大哥之所以要和三弟单独谈谈,就是因为你们的话实在太多了,会打扰三弟思考的。” “行了,听大哥说正事。”王火还要说话,被王水在腰上掐了一把,“哎哟”一声,不再开口。 “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五个大概都知道了吧?”仇九没说话,说话的是范进。 五兄弟频频点头。不偷听又如何得知?仇九看着这五个做贼不足半日,便不打自招的兄弟,内心说不出的温暖。 “知道了就不用和你们再废口舌了。我们将要做的这件事,不仅关乎大哥能否为张家成功翻案,往重里说,更可能关乎大汉的社稷江山和百姓福祉,不得不慎之又慎。所以,这件事,虽不瞒兄弟,却不能向外人道。明白么?” “三哥你就吩咐吧,我们几兄弟虽然话多,但也拎得清轻重。”王金代表几兄弟表态。 “草原四狼不日将至,须提防他们与裴泓合谋湮灭证据。咱们曾经与草原四狼打过一次交道,即便易了容,也能从所使兵器上认出他们。王土,你的任务就是监视中军大帐附近,一旦发现四狼踪迹,立刻报告。其余四兄弟,配合栾布校尉,监视裴泓在汉军中的亲信,一旦发现有异常,即刻报告。都听清楚了?”范进开始分配任务。 “听清楚了!” “好!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懈怠,我们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我和大哥还得去见见刘戈将军和令景两位将军,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照顾好苒姑娘。” 达鲁城郊军营中,五兄弟已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仇九、苒果、范进、栾布团团而坐,计议着接下来的行动。仇九忽又生出那种蠢蠢欲动之感,竟是难以抑制。范进见仇九眉头深锁,问道:“大哥,怎么了?” “不瞒三弟,大哥匈奴王庭一行,两过撑犁山,每次体内元气都会蠢蠢欲动,似欲破体而出。龙前辈曾说过,我修炼《天龙剑谱》,会与体内元气相互感应,内功修为有所增进,则天龙剑修炼层级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今天这种感觉是第三次了,但大战在即,实在没闲暇修炼,所以苦恼。” 范进闻听,哈哈大笑:“大哥,你也太过谨慎了。草原四狼之一,既然被苒姑娘所伤,肯定也得化一段时间疗伤,况且大哥返程的路上,为抢在草原四狼前面,一点都没耽搁时间。双方一里一外算下来,差出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等大哥参演《天龙剑谱》已毕,他们都不一定来得了。” 仇九听得频频点头,范进却还没说完:“这只是第一层意思,还有一层,大哥不可不知。裴泓在漠北经营近二十年,亲信肯定遍布军营,哪能没有点自保手段。我们这方如果实力不是足够强硬的话,裴泓不仅不可能轻易就范,而且很可能引起汉军自相残杀,也一层,大哥也不能不察。所以,大哥功力再进一层,就等于为这次计划又加了一层保险。” 旁听的栾布对范进佩服有加,不由起身一揖,道:“范兄才学横溢,思维慎密,直如子牙再世,管仲重生。范兄若是在军中效力,何患强虏不灭,匈奴不除?” “栾兄,谬赞,谬赞,兄弟惭愧的很。”范进大窘。 “栾兄,我这三弟,有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之能,当真是一代奇人,等栾兄有朝一日升为大将军,再来相请不迟。现在嘛,给栾兄效力未免有些委屈我这三弟了。哈哈。”仇九一旁煽风点火,唯恐范进不够尴尬。 苒果笑道:“咯咯,就是再厉害,也比不上臭小子的火中取栗、祸水东引。” “就是啊,大哥就别出羞三弟了,赶紧去修炼吧!”范进的确够尴尬。 “栾兄,麻烦找一个清静之所,我要去修炼了。你和三弟多切磋切磋,联络联络感情。”说罢还向栾布挤了挤眼,意思是让他拉拢拉拢范进。 “哈哈……。”栾布哈哈大笑,“仇兄,跟我来吧,在兄弟的地盘上,何愁没有修炼之所?” 仇九和栾布相携而去,范进小声道:“苒姑娘,我大哥去了趟匈奴王庭,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 “不许你在背后说臭小子的坏话,哼!”苒果拂袖而去。 “这就护上了?才刚认识几天,就好像比我们兄弟间还亲似的!”范进看着苒果背影,暗自腹诽,没敢说出来。 仇九没想到,修炼第七层《月篇》顺利无比,竟是丝毫感觉不到吃力。这与仇九在脑中反复索绕参悟这篇剑诀当然关系很大,最关键的是,仇九内功又精进不少,应付《月篇》要求已然绰绰有余,自然是水到渠成。 日落云逸宝镜开,便有仙兵下瑶台。 清晖如水水凝霜,月钩似刀刀飘带。 会向凌云说霄汉,有道无常任逍遥。 求取一片冰心寒,海晏河清通衢开。 仇九参图吟诀,开始修炼。图式与剑诀是相互映照,相互关联的,图式是演示天龙剑挥洒线路,剑诀是调动体内元气之法门,参此可以悟彼。仇九一边默念剑诀,一边想着图上的招式。 “日落云逸宝镜开,便有仙兵下瑶台。”屏息,凝神,元气毕至,如月华熠熠,似天兵出鞘。 接下来,“清晖如水水凝霜,月钩似刀刀飘带。”全身元气向丹田汇集,后发于丹田,至臂,至右手,至宝剑。天龙剑吐出一尺半长的青蓝色剑气,寒气逼人,犹似寒霜凝结而成,慑人魂魄。 第188章 飞身闯入中军大帐 修炼至“清晖水凝、月钩如刀”这两式时,仇九忽有所感,意念所至,青蓝色的剑芒上下左右弯曲如钩,不断变幻,忽尔形似上弦月,忽尔又如下弦月,忽尔变成娥眉月。仇九大喜,之前读到这里时,总是疑惑不解,为何剑可成钩变刀?又为何用“飘带”描述剑气?请教过范进,范进也是不知所以。至此方知,原来剑气还可随意念之所欲而不断变幻方向,如舞绢带,如臂使指,随心所欲。这个意义可就大了,意味着指东可以打西,攻上可以击下,意味着对手需提防的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面,意味着出其不意,意味着很多很多,仇九如何不喜! 不过还顾不上高兴,“会向凌云说霄汉,有道无常任逍遥。”仇九继续施展。凌云代表高度,比云要高,与月等齐,直通霄汉,睥睨众生。在这个高度,仇九耳聪目明,虽非真正临敌,却觉得假想之敌的一招一式仿佛都在意料之中。道乃剑道,常乃剑式,谨守剑道,不拘剑式,任意挥洒,逍遥自在。逍遥!畅快!仇九有感如此。 “求取一片冰心寒,海晏河清通衢开。”剑身光韵流动,剑气青光霍霍,剑之所至,对手通体彻寒!剑之所至,除污荡垢、海晏河清,成一片清平世界。 整套《月篇》演练完,仇九丝毫不觉疲惫,反而精神熠熠。稍加调息,天龙剑再出。云逸月现、天兵临凡、清晖水凝、月钩如刀、会向凌云、有道无常、冰心一片、海晏河清。《月篇》八式,一式紧似一式,一招更快一招,仇九酣畅淋漓,也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正练的痛快,忽觉有人正向这里靠近。此是栾布地盘,周围岗哨林立,来人也并未刻意蹑踪潜形,显然是友非敌。仇九收式,缓吐一口气,静待来人。 “大哥,四狼来了!”来人是四弟王金,带来一个既在意料之中又依然让人兴奋的消息。 本来的计划中,八弟王土负责监视大将军营帐往来人等,但此刻来报信的却是四弟。仇九脑中疑惑仅是一闪,出声道:“果然来了!四弟,你去通知三弟知道。”脚下发力,身子便蹿了出去,向中军大帐赶去。 原来,老五土性,感知地理,皆擅隐形,因而被范进派来监视进出中军大帐的人员,尤其是注意草原四狼的踪迹。一天多下来,周围五里之内,不见有何异常,不免有些懈怠。正值昏昏欲睡,忽觉心脏发紧,犹如有人正在上面撞击一般,王土警觉,睁开眼睛,感知四周,却不见有何异常,但那种似有似无的心悸却始终未曾消减,反而愈来愈强烈。王土疑惑不定,忽觉远处有人过来,王土知道是老大王金,现身出来相见。 “八弟,下面有人,四个,你不知道么?”王金面色凝重,连寒暄都省了。 王金被安排监视裴泓制下各路汉军的动静,不断来往穿梭,偶尔路过此地时,脑中“星图”上代表大地的区域忽然多出了前后连贯的四个发光点。王金四处巡睃,并不见任何手持兵刃的四个人向这里靠近,不由心头一惊!兵器自己不会动,会动的肯定是手持兵器的人。四件兵器便是四个人,草原四狼暗合此数。地上不见人影,那只有一种可能,草原四狼钻地道了! 王土知道王金的本事,其所预警也正合了自己心中疑虑,急声道:“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哥,草原四狼到了。” “还是我去吧,这里是关键,须夷离不开。” “大哥,四狼从地道进去有盏茶工夫了。就在刚才,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也进了中军大营,小弟甚至连高矮胖瘦都没瞧出来,那黑暗就不见了,真快!”见大哥到了,王土现身出来相见,汇报情况。 “八弟,做的很好!这里没你的事了,去与三弟汇合吧!”声音未落,仇九已走的不见人影。 “这才两月不见,大哥好快的身手!”王土暗自啧舌,去与三哥范进会合。 仇九也不掩饰身形,长袍飘飘,如一道流动的青影,穿过鳞次栉比的营帐,穿过盔明甲亮,往来穿梭,刀枪如林的巡逻汉军。未几,已来到一个长宽各约百余丈的巨大广场。广场正北,建有一座高台。高台之后,是一顶高约三四丈,周身不知几许的硕大帐篷。大帐的左右两端,一字排开十几顶小帐篷。仇九知道这顶大帐,正是裴泓住的地方。大帐入口有亲兵把守,仇九也不走门,身体拔高,凌空一丈有余,天龙剑出,直接在帐篷上霍开一个大洞,人跟着蹿了进去。 还在半空中,仇九扣在手上的四枚铁蒺藜劲射而出,喝问不止的草原四狼手腕中招,四只小包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仇九落在地上,掌吐真气,将地上的四只小包扫进了帐内的大木桶中。大木桶中盛满清水,四只小包一入水,“哧哧”有声,水花四溅,犹如水沸,腾起二尺许青黄色的烟雾。烟雾在帐内徐徐散开,虽不甚浓郁,但帐内的裴泓与草原四狼却如遇鬼魅,面上惊恐,尽皆以手掩住口鼻。当然,草原四狼是用未受伤的左手捂的。 仇九生怕草原四狼身上还有歹毒的化生粉,又是四枚铁蒺藜射出,分取四人麻穴。这一切,只在电花石火间,四人刚在反抗还是逃跑间转了个念头,身上便被仇九制住了麻穴,委顿于地。 只到草原四狼倒地,裴泓才看清来人是谁,倒抽一口冷气,情知今日绝非善了之局,反应倒也够快,一掌拍在桌案右侧一个圆形凸起上,身子暴退,便欲隐入身后一道暗帘中。 裴泓拍向圆形凸起时,仇九刚刚将草原四狼打倒在地,眼睛却瞄见了这一幕,情知有异,但想要制止已然不及。草原四狼委地的瞬间,仇九身子蹿起,在桌案上一垫脚,身体箭一般射向裴泓。此时裴泓一只脚已经迈入帘后,仇九施展涨身法,手臂凭空暴涨半尺,揪住了裴泓的后衣领,向后一带,裴泓瘦长的身子被大力带得向后飞掠,飞过桌案,跌落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直到此时,帐内帐外护卫裴泓的亲兵才反应过来,各擎兵刃,呼喝着一涌上前,向仇九围拢过来。仇九顾不得查看门帘后有何蹊跷,左脚踏碎桌案上的令牌桶,右脚将几枝令牌向身后扫射,与此同时,手臂一涨,抓起一把令牌桶碎片,挥手发出。仇九内功大成,《摘叶飞花》功夫也水涨船高,臻入化境,无物不可当作暗器,对付十来个亲兵自然不在话下。那些亲兵“扑嗵,扑嗵”倒了一地,尽皆麻穴被制,倒没受什么重伤。仇九脚尖在桌案上轻轻一点,落回到了裴泓身前。 劈手薅住裴泓领口,将裴泓从地上拽起。仇九怒目圆睁,脸几乎贴到了裴泓的脸上:“说!当年是怎么陷害我爷爷爹爹的?九叔十叔去了哪里?你又为何要勾结匈奴,害死三叔、六叔和八叔?” 裴泓颤声道:“贤侄!我是你四叔,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怎么可能陷害他们?贤侄千万别受坏人挑拨,做出亲痛仇快的事来。” 仇九在漠北突兀出现,在危急关头救下校尉栾布性命,让裴泓深为疑惧,又见仇九与张世卿眉眼仿佛,裴泓不免心生警觉,暗中派人将仇九的真实身份调查了个清清楚楚。知道仇九的真实身份后,裴泓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本想要暗中除掉这颗定时炸弹,无奈仇九到漠北后不久便去了匈奴王庭,并没有给他暗施黑手的机会。裴泓又想到通知匈奴王庭小心戒备,无奈冰雪阻路,寻常人休说在路上超过仇九,便是能不能跨过冰原,翻过撑犁雪山都很难说,因此也只得作罢。裴泓思前想后,似乎也没什么把柄能让仇九轻易得到,放下了一大半心,只是每日小心提防,谨慎做人。所以仇九到了漠北后,裴泓倒也没敢再生什么坏心。 此时见仇九发问,知道他对自己已经有所怀疑,却笃定他并没有什么证据,因而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眼中甚至挤出了两泡泪水,极力辩解。 仇九凌空而入、击落暗器、制伏四狼、飞身夺人、脚踏手掷,用暗器打倒十几名亲兵护卫。这些对他来说匪夷所思的功夫,无不一一瞧在眼里,裴泓看得惊悚不已,知道根本不是人家对手,除了辩解求饶,别无它途。裴泓并不知道仇九此刻已然手握他与匈奴右丞相忽尔罕的往来信件,仍存侥幸心理,若知道的话,恐怕明知不敌,也要拼命。 做出勾结匈奴,戗兄害弟的猪狗之事,此时竟还有脸狡辩,仇九睚眦俱裂,薅着衣领的右手一抬,虎口卡住了裴泓咽喉:“说!在当年张家一案中,你都做过什么?” 第189章 来战便是 “贤,贤侄,放,放手,咳,咳,我……”裴泓喉咙被卡,气阻加上紧张,说话结结巴巴。 “咻……”仇九猛听得左侧方有暗器破空声,听声音,竟是奔着裴泓而来。 意在杀人灭口!仇九悚然一惊,左手一伸,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了一支金色钢针,那枚钢针看似轻巧,来的却是恶猛迅疾,在仇九手中又向前滑脱一分,才消尽了去势。 移形换位间,仇九用自己的背部挡下了另一枚钢针。“噗”的一声,那枚钢针竟然刺透仇九的乌蚕宝衣,入肉一分,钉在了背上。 仇九感觉背上刺痛,旋即又是一麻,知道针上喂有巨毒,换成寻常毒药,自己根本就不会有这种麻酥感。仇九鼓荡真气,将背上钢针崩飞,左手一扬,钢针向暗器来处激射而回。 隐在暗处偷袭的那人耳听得钢针尖锐的破空声,来的又疾又狠,竟不敢伸手去接,侧身避了过去。隐身人口中轻“咦”,没料到仇九身手如此了得,从隐身处蹿出,落在仇九面前。 此时仇九已顺手点了裴泓麻穴,转过身来,正面对敌。只见来人中等偏上身高,肩阔腰窄,一袭黑色结束,皂巾蒙面,看不到面目如何,只有那双眼睛,精光煜煜,显然内功不弱。 “阁下,我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只要他,其余悉听尊便,我决不插手!”黑衣人手指仇九身后的裴泓,声音平和,不带丝毫感情。 “嘿嘿,不巧的很,小爷与此人亦是不共戴天,恕难从命!”仇九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无论何种情况,裴泓身上藏着重大秘密,都不可能相让,因此语气颇为冷淡。 “阁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的修为,日后成就可期,老夫有爱才之心,不忍害了你的性命。说实话吧,你已身中修罗蜈蚣毒,一时三刻便会送命。咱们好说好商量,我得此人,你得解药。怎么样?”黑衣人说话的语气,亦如他眼睛中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始终不愠不火。 仇九冷声道:“不怎么样!你看,我像中毒的样子么?” “阁下不过是仗着内功高深强行压制,但又挨得了几时?奉劝阁下不要执迷不悟,枉送了卿卿性命。”修罗蜈蚣毒乃师门不传之秘,除了自己,天下无药可解,黑衣人不相信仇九会没事。 仇九尚未作答,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人喊马嘶、兵器撞击声,好似有上万人马正在捉对厮杀。仇九猜到是裴泓的亲信得到消息,赶来搭救于他,却被令、景两位叔叔和栾布拦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自己这方人是否能挡得下来。而此时,刘戈所统军队很可能尚在赶来的路上,缓不济急。 仇九内心焦躁,天龙剑指向黑衣人:“小爷我有事要办,没时间和你在这里啰嗦。你我素不相识,实不意取你性命,奉劝你休要纠缠。今日之事,你退便退,若不退……”仇九剑眉倒竖,高喝一声,“来战便是!” 黑衣人便是那个当年夜闯司徒府,与汪品浩合谋陷害张家父子的人。此次远赴漠北,乃是受其主子王大人所托,收集不利于汪品浩的证据。 提到这个话题,还得再插一小段分说。汪皇后死,汪品浩失势,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汪品浩极善钻营,更擅揣摩圣意,曲意迎奉,深得圣上宠信。况且,汪品浩党羽甚多,地方上的汪氏人马多如过江之鲫,朝堂上更是占了三分之一江山。 这样庞大的势力,即便对于黑衣人的主子王大人,以及王大人的强大后台来讲也深感头痛。但不扳倒汪品浩,就谈不上把持朝政。时也,势也。当年合作的双方,眨眼间又成了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要扳倒汪品浩,就要网罗汪品浩的罪证。这么多年来,汪品浩做的恶事可不少,但没有一件能让王大人满意,因为所有的罪证都不够有力,都可能被汪品浩洗抹,都打不到七寸上,更难收一击致命之功。唯独一件,便是汪品浩陷害张家一案,王大人虽是始作俑者,但汪品浩才是在前台唱戏的,汪品浩也并不知道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有两个地方可以获取到汪品浩的罪证,一个是匈奴王庭,这个当时就被王大人否决,先不说匈奴王庭不可能配合,且闹不好还会惹火上身。另一个就是裴泓,裴泓是汪品浩与匈奴之间的中间人,汪品浩的很多奸计,就是通过裴泓实施的,这也是黑衣人坚持要得到裴泓的原因所在。 黑衣人以毒梭射裴泓,其目标并非是他,而是仇九。从仇九的问话中,黑衣人已知仇九便是张家的后人。裴泓是张家一案的关键证人,很多谜底都需着落在此人身上揭开。黑衣人料定,仇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裴泓被杀死,必然伸手相救。但救人不成,就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仇九若不是宝衣护体,黑衣人此时已奸计得授。退一步讲,即便仇九实力不济,没有救得了裴泓,但黑衣人身上有解药,所以并不担心。 对于眼前这个张家后人,黑衣人早就知道他还活着,曾就此事请教过王大人。王大人有自己的一番考虑,当年的张家一案,汪品浩一手操持,真要查下来,很难牵扯到自己身上。其次,若出手铲除张家后人,反而可能会引火烧身,暴露自己。因此王大人的回答是八个字:“顺其自然,不闻不问。” 所以除非迫不得已,黑衣人并不想与仇九过招。但帐外两方人马已经交上了手,时间紧迫,仇九急于腾出手来向裴泓和草原四狼逼问张家一案真相,见黑衣人并没打算退去,不由又急又忿。 不再和对方废话,天龙剑簌地递出,“日落云逸宝镜开,便有仙兵下瑶台……”直接祭出了刚刚练成的第七层《月篇》剑招。天龙剑吐着尺许长的青焰,势如闪电,疾袭而至。黑衣人挺剑相迎,“铮”鸣声中,两剑相交,激起一团火花。 黑衣人只觉剑上一股大力传来,不由腾腾后退两步,低头一瞧,剑身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豁口,不由大惊失色! 黑衣人手上所持宝剑,名为“嘉鱼”,取自“南有嘉鱼,烝然罩罩”,意即这把宝剑像鱼一样柔软滑溜,触之即弯,既可卸力,又可弯转伤敌。“嘉鱼”同样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是土番国呈献给圣上的贺国之礼,辗转落到了黑衣人手上。 黑衣人内功修为十余年前便过了帅级,隐隐窥到了圣级的门槛,以元气加诸剑身,所以明知仇九手上兵器绝非凡品,仍敢以硬碰硬,却万没想到,甫一相触,嘉鱼剑即告受伤。 仇九也没讨得好去,两剑相触之初,嘉鱼剑有黑衣人内力加持,刚硬笔直,硬格硬架,待卸去天龙剑之力后,黑衣人元力一收,嘉鱼剑重新恢复柔软滑溜的原性,绕过天龙剑身,点在仇九手腕之上,拉出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这还是仇九见机得快,觑得嘉鱼剑忽然弯曲,忙撤步收剑,不然,手腕已断。 震惊是双方的,仇九自不必说,《天龙剑谱》修炼有成以来,第一次遇到真正的对手,甫一交手,便即着伤,虽然伤不重,但心头的震憾可不小。黑衣人也完全没有想到,仇九年纪不大,一身功力竟已高深莫测。黑衣人成名已久,自忖普天之下,已难觅敌手,却被仇九震退两步,且珍若性命的嘉鱼剑也已着伤,震憾之余,外加心疼。 黑衣人心生退意,来漠北之前,王大人曾反复告诫:汪品浩已日落西山,裴泓的指证,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若事有不遂,务必全身而退,切不可强求。 但几十年的修为,被一少年逼退,黑衣人实在不甘心。施展平生所学,嘉鱼剑亦剑亦鞭,或如匹练空中舞,或似青虹破空来,轻功游走飘忽,绕定仇九周身,寻隙而入。 仇九内功也已跨过帅级,轻功独步,听风辩器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天龙剑已修至第七层,反应分外敏锐,动作迅疾异常,施展开天龙剑谱,左一招风云际会,右一式关山万里,忽尔南北驰骋,忽尔东西连纵,见招接招,见式拆式。宥于经验,一开始还防多于攻,几十招下来,双方已拆成平手,而且隐隐然仇九有转防为攻之势。 这时,帐外两方兵马喧嚣声愈来愈烈,形势正逐渐失控。 仇九焦躁,“清晖如水水凝霜,月钩似刀刀飘带。”两式齐出。天龙剑吐出一尺半长的青蓝色剑气,如寒霜,似匹练,剑芒上下左右弯曲成钩,飘忽不定。黑衣人眼中,剑芒形似弯月,忽尔上弦月,忽尔下弦月,忽尔娥眉月,飘忽不定。不由慌乱,一个不小心,剑芒缠上嘉鱼,绕过剑身,芒尖一突,刺在黑衣人手腕上。 第190章 自相残杀 黑衣人只觉手腕处如冰锥入体,旋即又如铬铁灼烧,嘉鱼剑几乎拿捏不住。剑芒竟能弯转?黑衣人大骇,双脚在地上一蹬,身子火箭般蹿高,直接在大帐穹顶钻出一个大洞,就这么走了。 对方身份不明,此处十万火急,仇九也不追赶,任其自去。 此时,中军大帐外的广场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从王金处得知草原四狼来了,大哥已先行去了中军大帐的消息,范进立即发出了包围中军大帐的命令。这段时间以来,令、景二路人马,还有提前从达鲁城赶过来的彭军侯所统人马,约五千人,由范进统一调度,每日枕戈待旦,严阵以待。得到范进命令,立即向中军大营广场运动,尚未抵达,即见中军大营内燃起了狼烟。 这道狼烟,正是裴泓拍下案上按钮,向亲信发出的求救信号。令、景两位将军情知有变,催动部下快速前进。未几,将中军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护卫裴泓的几百亲兵尽皆被缴了械。 因为要祭用搜魂功法,为避免干扰,仇九事先有交待,除非自己发出信号,其余诸人只在帐外守护即可,因此五千军马护定大帐,令景两位将军、栾校尉、彭军侯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在大帐门前等候。 过了约盏茶工夫,负责监视各路汉军的五兄弟,以及居中调度的范进,除赶奔达鲁城去通知刘戈大将军的王金外,五人也骑马赶到了中军广场。 “令将军,景将军,三路、四路、六路、八路、九路、十路,共六路汉军一万余兵马正向中军大帐而来。”范进因疾掠气未喘匀,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姥姥个熊,十路军马竟反了六路,姓裴的这些年可没闲着啊。七弟,你我兄弟今天就杀个痛快,替大哥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令北豹眼圆睁,声若洪钟。 “五哥,首恶必除,从者莫问。这六路统领,皆倒向了奸贼,自然不能放过。至于其他人,大概都蒙在鼓里,能不兵刃相加最好。”景培还算比较冷静。 王火揉身蹿上中军广场的高台,猴子似的爬上旗杆,手搭凉蓬,四下观望,向下喊道:“哎呀妈呀,三哥,四面八方,黑压压都是军马,正向这里涌过来。” 令北闻听,翻身下马,蹬蹬蹬紧走几步上了高台,向台下五千余汉军高声喊道:“弟兄们,裴泓勾结匈奴,陷害汉军大将,俞将军、任将军、袁将军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向台下一抖手上的羊皮纸,“这就是裴泓与匈奴右丞相互通消息的信件,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汉贼!”汉军群情激愤。 为了说服汉军众将士起来反对最高长官裴泓,仇九事先将裴泓写给忽尔罕的部分信件交给了令北,令北已经将这些信件向部下主要将领展示过,再经这些将领宣传,此时五千军马已经人尽皆知,对裴泓这个昔日大将军已是恨之入骨,视同寇仇。 “现在,裴泓在军中培植的亲信,领着一万多人马,正向这里而来,准备搭救裴泓,我们该如何做?” “杀!杀!杀!”五千人齐声呐喊,配合着兵器夯地的巨响,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你们都是好样了!姥姥个熊的,谁敢阻拦,遇鬼杀鬼,遇神斩神!”令北被将士的情绪所感染,早已将七弟的告诫抛到了脑后。 说话间,四方八方尘头四起,人喊马嘶,数不清的全副武装的军马涌进了广场。景培唯恐五哥冲动,致局面不可收拾,导致汉军自相残杀,伤及根本,飞身上了高台。范进、五兄弟中的四人、栾校尉、彭军侯也相随上了高台。见四方黑压压的军士,刀枪如林,将居中的五千军马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景培向前来搭救裴泓的六路将领朗声道:“众位将军,裴泓勾结匈奴、背叛大汉、戗害同僚,这里有他与匈奴人往来信件为证。我和令将军前来捉拿奸贼,望大家识大义,知大体,不要受居心叵测之人挑唆,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景培的话,犹如在一锅热油中浇了一瓢水,前来相助裴泓的汉军顿时炸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第四路汉军统领陈耽,掌中一杆长矛枪,罕有敌手,原是裴泓手下一员副将,在裴泓升任大将军后,提拔成了将军,是裴泓心腹中的心腹。此时见景培三言两语,便动摇了自己这方人马的军心,不由大急,长枪在地上一托,身子凌空拔起,双脚连续在沿途马背上蹬踏,飘身上了高台。此时双方尚未撕破脸,原本在高台上的令、景等人倒也不便出手阻拦,冷眼看陈耽接下来要做什么。 “弟兄们,大家都记得当年的张杰张大将军吧?张大将军骁勇善战,爱兵如子,带着我们打了多少胜仗啊!陈某知道,至今仍有不少人怀念张大将军,替张大将军鸣不平。可是你们知道么?当年张大将军被害的原因,就是写给匈奴的一封信。难道你们相信,那封信真是张大将军写的?” “不相信!”台下的将士,有一半都曾跟随张杰上阵杀敌,非常敬重他,至今仍对张杰当年被害一事耿耿于怀,闻听陈耽说出了自己埋藏多年的心事,哪能不激愤莫名?前来解救裴泓的六路兵马一万多人,包括令景这方的五千余众齐声呼喊,一时间四方激荡,八方云动,场面让人热血上头,血脉贲张。 在此之前,陈耽从未说过张大将军含冤带屈之类的话,今天也是迫不得已,为了调动大家的情绪,才顺着众人的心思,道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见效果超出预期,陈耽暗自得意,接着道:“可是,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有人居然又想用同样的手段陷害裴大将军,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除了令景二人带来的五千余兵马,余下的一万余人齐声高喊,场面依然相当震憾。 陈耽见目的已达,扭过脸来,道:“令将军,景将军,末将以为,你们二位一定是受了奸人挑唆。所谓不知者不罪,只要二位知错能改,放了裴大将军,我可以替裴大将军向二位保证,一定既往不咎。” “陈耽,你姥姥个熊的,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从前可从未听你说过张大将军冤枉,怎么,为了救你的主子,良心忽然发现了?”此时台下已然闹哄哄乱成一团,令北说了什么,却没有多少人能听得到了。 “令北将军,景培将军,私自扣押主帅,你们犯下的可是犯上作乱,全家抄斩的大罪。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奉劝你们悬崖勒马,放了裴大将军,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也就是了。裴大将军胸襟坦荡,绝不至于计较二位受奸人挑拨之过。” “放屁!放屁!陈耽,裴泓勾结匈奴,害我大将,证据凿凿,就在眼前,你尤信口雌黄,挑闹军心,是何居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位,既不听陈某良言相劝,陈某去了!”陈耽飞身出了高台,双脚蹬踏,连续在马背上借力,返回了己方阵营。 台上众人注目看去,见陈耽将六路将军聚到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景培提醒道:“看这样子,对方要动手了。栾校尉,安排下去,叫大家预备着。” “诺!”栾布答应一声,下台去调度军马。 范进向王木、王水、王火、王土四人吩咐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双方一旦开战,所有进入射程的军侯以上的将官一律射杀。” 景培在旁边听见,心疼的直咧嘴,那可都是军中精英啊,说杀就杀了?但敌众我寡,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好办法,唯有摇头苦笑。 众人再向陈耽处瞧去时,见那六人已经分开,各归本队。未几,陈耽长枪一举,围在四周的一万多军马忽啦啦涌上来,双方二万人马瞬间战到了一齐。只听人喊马嘶声,兵器叮叮当当的撞击身,人马着伤的痛嚎声响成一片。 此时天气晴好,红彤彤的太阳挂在蓝天上,映得刀光剑影分外夺目,战马奔突,人影错乱,各种长短兵器交织一起,犹如荆棘丛林,一篷篷血箭冲天而起,一具具人体伐木而倒,盏茶工夫不到,广场上已是满目狼籍,死伤枕籍,犹如人间炼狱。 大战一起,令、景二位将军,栾校尉、彭军侯已经各归本队,带队厮杀。虽然人数之比是一比三,双方力量悬殊,但令、景等人所统部队,都是精兵强将,悍不畏死,虽重伤犹大呼酣战,兀自不退,一时间竟形成僵持。 可时间一长,令、景这方人马一层层倒下,一点点消耗,虽然对方死伤更多,但彼消此亦消,人数上的劣势不是简单的加减法便可以扭转的,慢慢的就被动起来,开始有漏洞出来,不时有对方人马突入进来,旋即又被堵了回去,情势危急万分。 第191章 人皮面具 令、景、彭三人各舞一杆长枪,栾布使一对铜锏,四人就像四块堵漏的定海神针,各据一方,哪里危急就向哪里驰援。三个使长枪的,在第一线往来冲突,远戳近扫,横击竖砸,犹似三尊煞神,威风凛凛,莫之可御。栾布一双铜锏舞动开,使出祖传的二十四路《栾家锏法》,蹦、砸、挑、戳、架,指东打西,望南击北,又疾又猛,挡者披靡,威风八面。 台上的五人,专挑军侯以上的将官射杀。几人都曾得仇九亲授《摘叶飞花》功夫,射术一流,箭不虚发,那些离得近的将官,纷纷落马而亡,离的远的,便不敢再上前。再后来,五人无目标可寻,干脆连什长以上的军官也不放过,杀了个痛快。 在九人的一力维持下,战局渐渐扭转,前来搭救裴泓的军马人人胆寒,不住的向后退却,再至后来,竟然主动脱离战局,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各自相安,只要不打扰仇九审问裴泓就行,所以令、景这方并未乘胜追击。范进却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却猜不到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出手,只能静观其变。 工夫不大,只见对方阵营中,竖起了一架架云梯,三架为一组,交叉成三角而立。云梯本是军中必备的攻城用具,又高又结实,三架叉搭,极其稳定。 “不好,对方要放箭了!”范进冲下方的令、景两位将军喊道。 居高临下,首选滚木雷石,次选弓弩箭矢,此处当然不宜用滚木雷石,那就唯有一种可能:施放弩箭。刚才双方交战在一起,无法施放羽箭,倒是占着地利的范进和其余兄弟讨了不少便宜,他们居高临下,指那射那。但对方碍于地势不利,又阳光刺眼,想射他们,却是很难。 令北在马上骂道:“姥姥个熊的,可惜没把投石车带来,不然全给他轰坍喽!” 景培道:“传令下去,盾牌结阵。” 盾牌结阵是古代的一种战法,专门对付弓弩,先由士兵将盾牌横排一排,再在其上叠加一排。然后长枪手从盾牌间的空隙中将长枪前刺,弓弩手亦满弓立于盾牌后,远射近戳,防止敌方冲击。在无法冲入对方敌阵破坏云梯高架的情况下,盾牌结阵无异是最好的选择。 陈耽这方,无数手持强弓硬弩的士兵爬上了云梯,张弓下射,一时间箭来如蝗。令景这方,有善射的士兵也登上了高台,与敌人对射。令北这方虽有结阵,无奈对方射箭的人站的实在太高,只能护住很少的一部分区域,因此不断有人马中箭倒地。陈耽这方,云梯众多,又呈半圆形包围,地利之势尽显。双方几轮对射下来,令景这方人马就吃了大亏。就连冲上高台的士兵也纷纷着箭,伤的伤,死的死,仅余了范进等人勉力支撑。 此时双方都是以箭对攻,能伤到对方的,除了箭,没别的。范进等人箭术一流,射的又远,箭箭不落空,箭箭取人命。阵耽这方,被杀伤的人中,十挺中倒有七八挺是范进和五兄弟所伤。但如此一来,几个人无疑成了对方重点照顾的对象,身上的压力大增。五人所在的高台之上,用箭如雨下已经无法形容羽箭的密集程度了,尽管几人武功不凡,身形灵活,但依旧顾此失彼。没有多久,五人已然尽皆着箭。好在对手离得远,爬上去梯的士兵射术又只是差强人意,并没有十分高明之人,羽箭入肉不深,也非要害,暂时还没生命危险。 陈耽见状,眉头大皱,一提马缰,从阵后趋前几丈,又从身后摘下硬弓,满弓如圆月,“咻”的一箭射向高台。这支箭,势大力沉,直奔王水左胸射来。若在平时,王水自然可以轻轻巧巧躲过,但此时身处箭雨当中,难免顾此失彼。待意识到这支箭的恶毒,已然避不干净,只来得及勉强侧了侧身。这支箭从王水右肋射入,箭尖从左肋拱出,几乎透体而过。王水“哎呀”一声,翻身就倒。好在其他四人及时救护,替他拨打羽箭,才没再中箭。 范进俯身抱起王水,喝一声:“退!”在其余三人掩护下,悉数退下了高台。 双方对射成了一方单射,陈耽方压力尽去,原本被打压下去的气势渐渐上扬。陈耽担心裴泓的安危,尽管占尽优势,却也不愿多加耽搁,长枪前指,兵马再次涌上。 彭良一马当先,迎上前去,一杆长枪前刺后戳,横扫顺挑,气势如虹,所向披靡,对方官兵纷纷走避。彭良非裴泓所统,陈耽早就注意到了这张陌生面孔,此刻见彭良如入无人之境,杀心顿起,舞动手中枪,直取彭良。 再说仇九,听得中军大帐外人喊马嘶,兵戈齐鸣,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不敢有丝毫耽搁,黑衣人甫一离开,他便来到裴泓面前。俯看着这张惨白得不正常的脸,仇九心头火起,左手薅住领口,将裴泓从地上提起,右手劈脸就是一巴掌乎了上去。 这一巴掌,仇九虽没用内力,却是挟怒带火,使出了全身力气。裴泓被一掌大力搧在脸上,脖子“咔巴”一声,好悬没断。仇九却感觉有异,手掌击打之下,虚松滑脱,那感觉,就好像裴泓脸上戴着面罩一般。仇九轻“咦”一声,仔细向裴泓脸上瞧去,猛然看见裴泓耳朵根部的发际间,裂开了一条缝,却不见有何血迹流出。 仇九伸手过去,在那条缝隙上慢慢摸索几番,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缝隙边缘的皮肤一角,缓缓用力,“呲啦”声中,裴泓的脸皮竟被慢慢揭开! 人皮面具!仇九惊骇万分,将已然揭下三分之一的脸皮重新合上,双眼瞪成了铜铃,偎在裴泓脸前,咬牙喝问:“你究竟是谁!” 仿佛承受不住仇九眼中的怒火,裴泓闭上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嘴唇紧抿,却不说话。 想要审问出端倪,肯定得费一番手脚,仇九耗不起,右手掌心按在了裴泓百会穴上,冷声道:“你是谁?为何假冒裴泓?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摄魂功一出,被问之人身不由己,脑中电波的活动被仇九悉数读出。 …… 此人姓裴名远,是裴泓的亲弟弟。兄弟二人虽生的相貌仿佛,性情却是迥然不同。裴泓待友豪侠仗义,事奉双亲至尊至孝,所得俸禄几乎悉数寄回家中奉养二老。裴泓常年戍边,已经多年没回过家,因此根本没想到,他所寄回家中的金银俸禄,双亲并未花过一分一厘,全被轻薄无行、顽皮贼骨的裴远花天酒地的糟蹋了。 这一天,裴远刚一收到哥哥寄来的俸禄,便全数揣在身上,迫不及待直奔京师最大的一家妓院----倚红院而来。大刺刺在桌前一坐,一拍桌子,张口吆喝:“请小翠姑娘过来伺候大爷!” 裴远是财神,老鸨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堆笑道:“哎呀呀,裴大爷可是好久不见了,这是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了?小红,快,快,好酒好菜,伺候好裴大爷。” “废什么话!叫小翠过来,别人爷不稀罕!” 小红一脸不高兴,但也不敢得罪这位财神爷,小声道:“裴大爷,小翠一时半会抽不开……” “不要乱讲!”小红尚未说完,便被老鸨喝止了,“裴大爷,实在太不凑巧了,小翠姑娘刚刚临时有事出去了。你看这样如何,这位小红姑娘人很乖巧的,就让她先伺候着你老,等小翠姑娘一回来,我立马给裴大爷领过来,好不好?” “你当大爷是傻子,还是觉得大爷没钱?”裴远从小红未说完的话中,已经猜出小翠就在倚红院里,估计此时被哪位登徒子绊住了,抽不开身。 裴泓醋劲上涌,从怀中掏出荷包,向桌上一扔,“咣当”一声,荷包口露出了金灿灿一抹亮光。 “大爷也不白玩你的,你却推三阻四,简直欺人太甚!我告诉你,等我将手中这盏茶喝完,小翠姑娘还不来的话,大爷把你这倚红院砸喽你信不信?” 裴泓是戍边将军,裴远走到哪儿都把哥哥的名号抬出来,再加上有点三脚猫功夫,别人也就让他几分。时间一久,裴远自觉不可一视,在京师可以横着走。 “裴大爷,你老消消火。小翠姑娘的确就在倚红院,不过这会儿正在陪着汪司徒的二公子,实在抽不开身。你看,你们都是大爷,我一个小小的鸨母可谁也惹不起。裴大爷,求你老看在倚红院的姑娘们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就通融通融如何?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不是。”老鸨见事无转圜,只得实话实说。 “通融通融?爷通融别人,哪个又通融大爷?”裴远大力拍在桌子上,瞪起牛眼,“带大爷去!什么狗屁司徒,大爷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在爷的碗里刨食吃!” 第192章 烂泥要上墙 裴远不学无术,脑中只有天子与将军,对司徒,司马,司空之类的官职是什么东西根本没有概念。他若知道司徒位列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崇,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老鸨还想劝说,裴远早已不耐烦,“哗啦”声将茶杯摔烂在地,起身绕过桌子,劈手抓在老鸨肩头:“带我去!” 老鸨无奈,只得将裴远领到了一处豪华包间。包间内,汪二公子与小翠正在成其好事,被裴远撞破,不由恼羞成怒,大声斥责。裴远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脚就把裴二公子踢到了雕花床下。 正要炮制小翠,从隔壁包间冲进俩个人来,一个是汪府护卫好手,另一个便是汪府食客蒋菀。那护卫见主子被殴,大怒,上去三拳两脚便将裴远打倒在地。这时汪二公子已从床下出来,衣冠不整,鼻中见血,手指裴远,跳脚喝骂:“焦阳,打死他!他死他!从哪冒出来的蛮小子,狗胆真正不小,敢打你老子!” 护卫焦阳闻言,骑在裴远身上,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在裴远脖上来回比划,似乎寻找下刀的部位。裴远挣扎了几下,却哪里动弹的得,意识到命在顷刻,不由亡魂皆冒,情急之下,就把大哥的招牌亮了出来:“我大哥是戍边将军裴泓,看哪个敢动大爷!” 焦阳狞笑道:“在汪公子面前,居然敢自称大爷,你小子真是狗胆包天!什么狗屁将军,在汪公子面前,连堆狗屎都不如!”短剑轻轻一挑,在裴远脖上拉出一道血口子。 “等等!”眼看裴远就要血溅当场,蒋菀出言阻止,“裴远将军威名赫赫,老夫早有所闻。汪公子,大家都是官家子弟,能否赏我一个薄面,饶过这位裴公子?” “不行,不行,不行!他算什么狗东西?有何资格与本公子相提并论?”汪二公子怒犹未消,一叠声三个不行。 蒋菀见状,附耳向汪二公子说了几句悄悄话,汪二公子脸上变颜变色,很是不甘心的样子,许久才悻悻道:“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焦阳,饶了他吧!外面备轿,大家相识一场,请这位裴公子到府一叙。” 大难不死!裴远裆部冰凉,浑身汗湿,虽不知蒋菀是如何为自己求请的,却哪还敢不从命,乖乖跟着汪二公子去了司徒府。 到了司徒府,裴远就被关进了一间小屋子,虽有酒有菜,但门口有人把守,不允许外出,犹如坐监一般。裴远不知汪二公子会如何处置自己,哪还有心思喝酒,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俟得天黑,先前在倚红院救了自己的干瘪老头终于现身来见。 裴远没想到,与蒋菀一同而来的,还有自己的独苗,刚刚八岁的儿子裴方。裴方看上去倒没受什么委屈,高高兴兴的样子,与父亲相见后,还一个劲的夸汪府东西好玩,食物好吃。蒋菀让下人将裴方带下去后,将门关上,在桌前坐下,又招呼一直不敢落座,垂手而立的裴远坐下。 “裴公子,受惊了!请满饮此杯压压惊。”蒋菀为裴远满斟了一杯洒,双手捧了过来。 裴远身在屋檐下,被人软禁了多半日,早已没了平日飞扬跋扈的气势,用颤抖的手接过酒杯,连声告谢,却不敢就饮。 “老夫是汪司徒府上食客蒋菀,裴公子,你的大哥裴泓老夫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所以才会出手救下公子性命。但是……”蒋菀口风一转,“裴公子,不是老夫说你,你也过于莽撞了,惹了不该惹的人啊!” 蒋菀看了眼羞愧相当的裴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接着道:“裴公子,你知道被你打的是何人?” “不就是什么汪家二公子么?我还是将军的亲弟弟呢!”裴远小声嗫嚅。 “不就是汪家二公子!裴公子,你好糊涂啊!汪府是谁?汪司徒位列三公,是当今皇上的老丈人,连圣上都要给汪司徒三分面子,又岂是你那个将军大哥可以比的?汪二公子是汪皇后的亲弟弟,身份何等尊贵,又岂是什么人都可打的?嗯!”蒋菀语气拔高,有点疾言厉色。 从前不知司徒何许人物,如今可全明白了,连圣上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自己却出手打了人家的二公子,而且还是皇后的亲弟弟,其祸不小!裴远亡魂皆冒,“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蒋先生,请看在我大哥的面上,好歹救救小的,裴远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蒋先生救命之恩。”言毕,“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唉!你先起来吧,就凭我和你大哥的交情,也不能袖手旁观啊!”蒋菀未言先叹,就好像担了老大的难处,“不过,此事难办的很啊,汪公子脾气不好,恨你入骨,非得要你的命不可,老夫好劝歹劝才暂时安抚下来。裴公子,说实话,若想保命,你总得拿点东西出来吧。” 事关生死,一般人脑子反应都很快,裴远急得满头冒汗,突然想到一件事,道:“蒋大人,在下身无长物,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汪公子的。不过,我曾经听大哥自言自语时提到过一件事,他的结拜大哥手上似乎有半幅藏宝图,因为不完整,一直也起不出来。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让汪公子饶在下一条小命?” 蒋菀冷笑道:“哼哼,这个消息,早有人透露给汪公子了,你想用这样一个马后炮保命?真是笑话!” 裴远汗湿透背,“扑嗵”声又在蒋菀面前跪了下来:“蒋大人救我!” “起来吧!你知道老夫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见你?嗯?实在是老夫在汪司徒和汪二公子面前替你说了一萝筐好话,嘴皮都磨破了,人家才答应饶你一命。也算你小子命好,不仅如此,汪司徒还准备送你一套大宝贵。” 裴远只求保命,哪还再敢奢望其它?对蒋菀的话竟是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蒋菀一掀随身带来的箱盖,露出满登登、黄灿灿的金砖,笑眯眯看着裴远:“裴公子,只要你识趣,不仅这箱金子是你的,而且汪司徒还准备给你弄个将军当当。你看怎么样?” 裴远怔愣当场,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一箱金子!将军!打了人家公子,人家还送了一套富贵,这是真的么?不是做梦吧?裴远使劲咬了咬舌头,嘴里咸咸的,舌头都咬破了。 “但是裴公子,所谓富贵险中求,你若只是块烂泥,汪大人即便有心,也难把你扶上墙。到那时,不仅金子,将军什么的通通泡汤,而且你和你那贵公子还有性命之忧。裴公子,你可是想好喽。”蒋菀口风一转,给裴远发涨的脑袋适时浇了盆冷水。 裴远也的确冷静了许多,思忖良久,咬牙道:“蒋大人,小的懂,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你就说吧,汪大人开出了什么条件,小的照单全收便是!” “好!痛快!裴公子拎得起放的下,一看就是个做大事的人。俗话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既如此我就直说了。你兄长裴泓,有个结拜大哥张世卿,因勾结匈奴获罪,如今张家已被满门抄斩,张世卿只身逃逸。这件事,你听说了么?” “这件事,闹得京师满城风雨,连街巷乞儿都尽皆知晓,在下当然有所耳闻。只是,这与小的有何关系?” “知道就简单了。张家父子在漠北汉军浸淫近十年,党羽甚多,这其中就包括你的兄长裴泓。自从张家父子出事后,漠北军心不稳,隐隐有造反的苗头。这可是一支战斗力超强的军队啊,一旦造反,很可能危及到汉室江山。裴公子,值此国难当头,每个热血男儿都应该赴汤蹈火,匡扶社稷,解民倒悬。何况像裴公子这样相貌堂堂,经纶满腹的人才,更不该置身世外。” 让一个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威逼是少不了的,但如果能让他心甘情愿去做,效果当然更好。蒋菀深谙此理,故此不惜唾沫,鼓动如篁巧舌,要先从思想上俘获裴远。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裴远虽是斗鸡走马,花天酒地之徒,但此时也是热血冲头,拍了拍胸脯,慨然道:“蒋大人,但凡用得着裴某的,上刀山、下火海,裴某义不容辞!” “好好!那我就直说了吧!驻漠北汉军中带头闹事的,正是你的兄长裴泓,和钦犯张世卿的几个结拜兄弟。汪大人的意思,是想让你前往漠北,假扮你大哥,平息此事。你可愿意?” “愿意是愿意,只不过,我与我大哥虽身形相似,但声音,相貌上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想要假扮我大哥,这又如何能瞒得过人去?” “无妨,声音嘛可以装感冒发烧变了噪音,时间一长没人会怀疑的,至于相貌嘛……”蒋菀说到这里停顿不语,两眼静静盯在裴远脸上,直到裴远被看的毛骨悚然,才接着道,“可以剥下裴泓的面皮,安到你脸上。” 第193章 恶贯满盈的裴远 裴远这回是真正的毛骨悚然了,声音颤抖道:“蒋先生,这,这,这如何能行?这样一来,我大哥岂不是没命了?而且,而且时间一长,面皮也会腐烂干枯的,照样会露馅。” “怎么,怂了?刚才不是还说要义不容辞么?裴公子,你好好想想,这件事依着汪大人,金子是你的,将军也是你的,甚至不久还会升成大将军。若不然,你和你的儿子都休想活命!”蒋菀语气冰冷,面色也很阴冷,威胁意味很浓。 “可是,裴先生,小的总不能害了自家亲兄长的命吧。”裴泓供养裴远多年,裴远虽不孝,对兄长到底还有几分感情。 “这一点,裴公子完全可以放心,我们不仅不会要裴泓的命,相反还得保证他活的好好的。须知,面皮从本人脸上剥下来后,每日必须用本人鲜血温养,才不致腐烂损坏。只不过,从此以后,他就见不得光了,等于是个活死人。怎么样?裴公子,想通了么?” “我干!”听到兄长可以不死,裴远良心稍安,略一权衡,咬牙答应下来。 “好,痛快!”蒋菀一拍手,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似乎此人一直守在门外,静候蒋菀的招唤。 来人生着一张刀削般的马形脸,眼中精光闪烁。裴远瞧了一眼,不敢与此人对视,一低头,就瞧见此人的右手,小指边缘赫然又生出一指,六指! “裴公子,由这位赵大人陪你去漠北,到了那里后,一切听赵大人安排就是。”蒋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仇九猜出,蒋菀口中的“赵大人”,很可能就是赵能。心道,难怪汪品浩要费力培养赵能的胞弟,赵能时时出宫替他办差,有一个胞弟顶缺,才能掩人耳目,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接下来的一段,无非是裴远安顿家里,重返倚红院花天酒地,昏天黑地折腾。随后跟着赵能赴漠北等等无关紧要的事,仇九快速略过,一直到赵能与裴远抵达漠北。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仇九怒火中烧,恨不能立马将眼前这个恶贯满盈的裴远毙于掌下! 裴远和赵能抵达漠北后,裴远偷偷在兄长的饭中下了**,致裴泓昏迷不醒。之后赵能剥下裴泓面皮,用特制药水浸泡后,戴在了裴远脸上。至此,裴远每天披着裴泓的人皮面具,并用兄长的鲜血温养,做起冒牌将军来。为防人看出来,裴远装了一段时间感冒,借口养病,一直躲在大帐内。重新露面后,假称生病烧坏了嗓子,令景等兄弟和身边亲兵倒也没多怀疑。至此,裴远名正言顺做起了将军,并接二连三实施了一连串恶毒的计划。 为了平息汉军中对张达遭陷害的怒火,裴远先是抛出了张达与匈奴勾结的假信,并带头吁请众兄弟以大汉的江山社稷为重,顾全大局,与张达父子划清界线。同时,在赵能安排下,裴远与匈奴搭上了线,而在中间负责联络的,裴远这方是一个赵能从京中带来的亲信,姓陈名耽,身手不错,匈奴那方便是草原四狼。搭上线后,匈奴人按照裴远的意思,加大了对汉朝的骚扰力度。汪品浩借口漠北战事吃紧,军中不能一日无主,经过一番运作,将裴远扶上了大将军的高位。 那一日,被裴泓差往京师打探张家一案消息的老九和老幺突然返回漠北,一到军营,二人第一时间就奔中军大帐而来。从前老九和老幺拜见裴泓,是不需要通报的,因此亲兵并未挡驾,也未通报。此时裴远正在中军大帐内与草原四狼秘密聚商,被老九和老幺撞破。老九和老幺与草原四狼打过不止一回交道,认得此二人是匈奴人的走狗,当时就动上了手。草原四狼功夫了得,二人不敌,被草原四狼当场杀害,并用化生粉销尸灭迹。 中军大帐内的动静,自然被帐外的亲兵听到了,但未得传唤,没人敢进行查看究竟。其中倒是有与景培将军走的近的,事后向景将军透露了这则消息。只不过,这则消息太过重大,也太过匪夷所思,没有铁证,仅凭道听途说,景培也不敢轻易相信。 经此一事后,为了稳妥,裴远便悄悄开挖了一条从军营外通往中军大帐的地道,以方便草原四狼悄悄来往出入。这一次,若不是王金感知到了草原四狼手上的兵器在地下移动,仇九就差点要与草原四狼失之交臂了。 杀了老九老十后,裴远开始按照汪品浩和赵能的要求,逐步铲除张达父子当年在军中的心腹,并培植自己的亲信。为不致启人疑窦,裴远有意放缓了实施奸计的步骤,用十余年时间,先后与匈奴勾结,害死了老三、老六和老八,害景培的时候,幸得景培机警,并得仇九赶到,才救下了栾布的性命。 再后来,在汪品浩的授意下,裴远与匈奴勾结,有意在去年入秋以来,制造漠北的紧张气氛,目的就是远调有“京师屏障”之称的刘戈大将军赶赴漠北支援前方战事,以方便汪品浩图谋大事。 “刚才逃走的那个黑衣人是谁?”仇九问道。 裴远的脑中一处茫然,看来他也不知那个神秘人的身份。 该问的已经问完,仇九看着这个披着自家兄长面皮的裴远,怒火中烧,恨不能立毙此人于掌下,但帐外双方人马正打的不可开交,此人还不能死,还得留着他向汉军揭露这个巨大的阴谋。 仇九撇下裴远和躺在地上的草原四狼,径自进了帅案后的那道门,里面是裴远休息睡觉的地方。按照从裴远脑中搜得的信息,仇九来至书柜前,从左到右数到第三格,从上至下数到第二格,取出里面的书简,露出柜壁,伸掌在上面右下角部位一按,“咔嚓嚓”声中,最中间的一排书柜向内陷进去。仇九轻轻一推,这排书柜就像一道门一样向内打开。 仇九闪身而入,见里面有一床,床上面朝里躺着一人。走至床前,轻轻扳转那人身子,见那人脸上疤痕累累,没一处好的地方,知道这就是四叔裴泓。想到当年一个堂堂将军,竟被亲弟弟害得如此凄惨,心里难受,轻轻唤道:“四叔,醒醒,四叔,快醒醒,不孝侄儿来救你了。” 见裴泓毫无反应,仇九翻翻裴泓残存的眼帘,又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知道四叔是被人下了昏睡药。从身上摸出一粒祛毒丹,给四叔服了下去。在等待裴泓吸收药力祛毒的时候,仇九找到屋内一处暗格,伸手进去,摸出了几封羊皮纸信,揣入怀里。这些信,都是汪品浩写给裴远的,裴远为求自保,并未按汪品浩的要求销毁这些信,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裴泓悠悠醒转,见仇九立于榻前,很是诧异,坑坑洼洼,状甚狰狞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声音却满是恨意:“你是谁?那个孽障哪里去了?” “四叔,我是张世卿的儿子啊,侄儿仇九来救你了!”仇九注视着这位不幸的老人,眼睛泛潮。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的儿子?”见仇九拼命点头,老人的视线定定落在仇九脸上,渐渐地,老人眼中流泪,“大哥,四弟对不住你啊!” 仇九极力控制住情绪,轻声道:“四叔,外面裴远的亲信与五叔和七叔的人马打起来了,情况紧急,你身子可以动么?” “你说什么?打起来了?为什么要打?”老人语气焦急,问出一连串问题。 “四叔,事情紧急,侄儿先带你出去解了这场危机再说。” 仇九去拉裴泓的手,裴泓将手闪开,向下一掀,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翻在地,露出了双腿。仇九见裴泓的脚腕上赫然套着一副铁铐,将老人固定在榻上。 裴泓恨声道:“我要能动,早自杀了,还能憋屈这么多年?” 仇九天龙剑挥处,“当啷啷”脚镣被削断,伸手一扶老人,急声道:“四叔,只有你才能阻止军队的自相残杀,侄儿这就扶你出去。” 老人坐起,双脚落地,欲站起身来,却“扑嗵”重新跌坐回了榻上。仇九将手搭上老人脉搏,脉象虽稍显微弱,却平稳顺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放下心里,猜测老人大概久不活动,肌肉萎缩所至。 “四叔,顾不得许多了,侄儿背你出去,先化解了这场祸事再说。” 仇九背起裴泓,一手环至背后扶着老人,一手提着天龙剑,出了暗室。听到大帐内有响动,抬头看去,却是在仇九逼退黑衣人、摄魂裴泓,搭救四叔的这段不短的时间里,草原四狼靠不俗的内功,自行冲开了被封的穴道,正准备从地洞离开。 草原四狼见仇九出来,知道想要安然脱身已不可能,即便进入地洞,仇九也会衔尾追来,绝不会容自己四人就此逃走。草原四狼江湖老人,也是见机的快,边向地洞口冲,边撒出了四包百毒化生粉。 第194章 天网恢恢 仇九两手皆占,不及多想,腾的蹿上了裴远升帐所坐的帅案,抬脚横扫,那些被仇九进帐时踏碎的令牌桶碎片雨点般劲射而出。草原四狼刚刚冲开穴道,全身乏力,那些碎片来的又疾又刁,嗖嗖挂风,哪里躲的干净,纷纷麻穴中招,重新跌倒在地。出脚之时,仇九弃剑、放人,已腾出双手,挥掌向前虚击,内力所至,荡起一阵狂风,将已袭至面前的百毒化生粉悉数倒卷了回去。 这时裴泓被仇九忙乱中置于桌角,正要滑跌下桌案,仇九抬脚一勾,勾住了裴泓的衣服,将四叔从桌案的边缘拉了回来。 仇九立在帅案上,双掌连挥,将帐内的化生粉悉数荡涤干净。重新将四叔负于背上,右手拣起天龙剑,一个纵跃,已来到裴远面前。 嘱咐一声:“四叔,抓紧了。”伸出左手,薅住裴远衣领,将他提在手上。仇九背负一人,手提一人,脚下发力,只是一纵,丝毫不见顿涩,来到中军大帐的毡壁前。天龙剑划了个圆圈,毡帐上出现一个四尺见方的大洞,仇九带着二人穿洞而出,来在了中军大帐外。 此时,中军大帐前的广场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刀光剑影中,着伤带箭的,断肢残臂的,死伤枕籍。令景二人所领人马虽人人悍不畏死,无奈兵少将寡,双方力量悬殊,此时已尽皆退守至中军大帐前的高台之后,拼命死守最后一道防线,阻止搭救裴远的人马突入。奕布最先看到从大帐内跃出的仇九,一边挥锏杀敌,一边惊喜高呼:“仇大哥!” 仇九见王水斜卧在地,腰间缠着绷带,看到自己后,口唇掀动,似打招呼,一片嘈杂中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知道六弟已受重伤,暂时倒不虞有性命之忧。其余众人,虽人人带伤,犹大呼酣战。左右环顾,仇九心头猛的一紧,惶声问道:“八弟呢?彭兄弟呢?” 此时帐外战局,已是危如累卵,令景这方人马,折损过半,尚有一战之力的,不足两千人马,被陈耽所率兵马围在中军帐与高台之间的弹丸之地,苦苦支撑。所幸令景两位将军的手下训练有素,战力不俗,又有范进领着几兄弟左右逢缘,补漏堵缺,才坚持到现在,不致早早溃败。 但大家也是久战力竭,实是强弩之末,正值叫苦不迭,忽见仇九出来,心中狂喜,战力猛增,无奈抽不出身来相会。范进远远喊道:“八弟去达鲁城报信了,彭军侯却不知去了哪里?” “七弟,接着!”仇九将一瓶装有疗伤丹药的瓷瓶隔空抛给王水。再不迟疑,脚下发力,背上负着裴泓,左手提着裴远,身子一纵,跃上了高台。 “住手!” 这声住手,仇九用了十层的内力,在广场上空犹如炸响了一声晴天霹雳,震的交战双方人人耳膜鼓荡,惊惧间不由尽皆停手,向高台上看来。 沉寂间,仇九耳听得左手十余丈外,仍有兵器交戈之声。扭脸瞧去,见彭良徒步,正被一个骑马的舞动长枪,逼在一角,危在旦夕。仇九不认识这个舞着一支长枪的是谁,此人正是陈耽,此时已经将彭良胯下坐骑挑翻在地。陈耽在马上,彭良在马下,一个面色狠戾,枪枪直取要害,一个血浴战袍,屡屡枪下余生,随时可能丧命。 马背上空间大,适合发挥长枪这种长兵器的长处,休说彭良本身功夫就低于陈耽,即便二人功夫在伯仲之间,彭良落马后,失了地利,也不可能是陈耽的敌手。仇九跃上高台时,彭良已身中数处枪伤,受伤流血加上久战力竭,几乎是在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抗硬架,喘息工夫就可能性命不保。 仇九喊出那声住手时,陈耽只是略略一怔,向仇九这里扫了一眼,便又向彭良挺枪刺去,二人斗了这么久,眼看就要见功,他实在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心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变故,先拿下此人再说!”至于后果,只要救出裴远,有天大的事大将军都会为自己担着,万一救不出,万事皆休,想留后路也无路可留。 陈耽长枪到处,枪尖直指彭良心腹,彭良已近油尽灯枯,手中枪便似有千斤重,勉强招架。陈耽料到彭良会格架,中途变招,改刺为挑,“铮”的一声,将彭良手中枪挑飞半空。陈耽手中枪顺势一举,将一根长枪当棍使,“呼”的一声,向彭良当头抡下。彭良双手一撒,闭目待死,心中暗叹:“婉儿,彭良不能照顾你了,来生再聚吧!” 正此时,陈耽耳听到兵器破空声,尚未反应过来,手上一轻,所使长枪被凌空飞来的一把剑削为两段,上半截“嗖”的飞上半空,手中只握了半尺不到的一截枪杆。陈耽惊出了一身冷汗,顺着剑势来路看去,见仇九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 原来,仇九眼见彭良命在顷刻,腾不出手来去掏暗器,手上天龙剑大力掷出,快若闪电,在千钧一发之时将陈耽的长枪削断,救下了彭良性命。也是仇九不知陈耽身份,故此没下杀手,天龙剑掷出时,冲枪不冲人,若不然,陈耽焉有命在? 此时,范进和五兄弟已尽皆拥上台来,围在仇九身边,连王水也不例外。仇九掷出天龙剑时,王金一展身形,尾随而至,从地上的一具马尸上拔出天龙剑,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彭良,转头看着陈耽,鼻中连哼两声,道:“哼哼,耳聋了?没听到我大哥要你住手么?再敢乱动,定然取你性命!” 从仇九跃上高台,到掷剑救下彭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见彭良已脱离危险,仇九将委顿在地的裴远一把提了起来,使他脸向众人,朗声喝道:“你们看,此人是谁?” “大将军!大将军!”台下一片呼喊声,有那么几拨人便欲涌上前来,搭救裴远。 “你们再看,此人是谁?”这声呼喝,仇九又用上了五层内力,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喝止当场。 仇九两指夹住接缝处,缓缓的,缓缓的揭开了覆在裴远脸上人皮面具的一角。这一幕,将台上台下的所有人惊呆了,“啊!”人群中爆发出滚雷般的惊呼声。现场知道裴远面罩人皮面具,冒充兄长一事的,不过四人,裴远本人算一个,其余三个就是仇九,裴泓与陈耽。陈耽自知事情败露,万念俱灰中仍存一丝侥幸,企望此事不要牵扯到自己身上。 随着人皮面具的揭开,一张面色灰白,脸上无须,薄唇鹰鼻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相由心生,裴远与裴泓虽一奶同胞,但一正一邪,再加上年龄上的差距,二人的相貌还是有很大差别。裴远的真实面貌一出现,台下台上的人群中顿时又爆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咝咝”声。 “你们再看,此人又是谁?”仇九一指四叔裴泓。裴泓此时,正被王木和王金搀扶站立,一张疤痕累累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双目倒是炯炯有神。 不待众人回答,仇九将手上的人皮面具轻轻扣在裴泓的脸上,表情肃穆:“他,才是你们的大将军裴泓!” “而此人!”仇九手指重新委顿于地的裴远,在众人的惊呼中,接着道,“其实是裴泓大将军的亲弟弟,名叫裴远。十多年前,此人受大司徒汪品浩和侍卫统领赵能所使,将你们真正的大将军裴泓迷晕后,从其脸上剥下面皮,安在裴远脸上,由裴远冒充其哥哥裴泓,做起了大将军。十多年来,裴远在汪品浩的授意下,勾结匈奴,先后害死了当年军中十兄弟中的老三、老六、老八、老九和幺弟,还干下许多见不得光的恶事,可谓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惊闻此天大内幕,在场官兵反而被震惊的大张嘴巴,说不出话来,现场鸦雀无声。 此时,受仇九暗嘱,范进,栾布等人已经将被点了麻穴的草原四狼带至台上。台上台下很多人是认识草原四狼的,见这四人以如此诡异的形式现身,议论之声四起。 仇九手指草原四狼,道:“此四人,为祸草原多年,恶名昭著,很多人应该认识。他们四个,正是匈奴王庭豢养的恶犬,草原四狼!多年来,为这个假冒大将军的裴远与匈奴王庭之间穿针引线,残杀我汉军大将的,也正是这四头恶狼!” 仇九透露出来的内幕,犹如一部跌宕起伏,直叫人匪夷所思的大剧,**迭起,不啻一声又一声巨雷,在众人脑中炸响,一时间嘈声四起。 “陈耽!”仇九这声断喝,加了十层内力,仿佛要将郁结在心中的怒火通过这声大喝抒发出去,直接将台下千万之众的嘈杂声压制了下去。 这就到我了么?陈耽原本心存的一丝侥幸被这声断喝彻底熄灭,面色灰败。台下阒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在马上呆呆发愣的陈耽身上。 第195章 飞龙侠 仇九见此,料定刚才对彭良下杀手的这人便是陈耽,遥指道:“此人!便是残害裴泓,帮着裴远冒充大将军的帮凶,这些年来,也替裴远向匈奴人传递了不少消息!陈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坏事做尽,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此人来历不明,大家休听他信口雌黄。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迎着千万之众投射过来的怒火,陈耽感觉像要被烧化了一般,脸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滴落,兀自强词夺理。 “怎么?真假大将军在此,这个证据还不够么?要不要我把这些信件给大家念一念?陈耽,你的名字在这些信上面可不止出现过一回!”仇九从怀中掏出一叠信扬了扬。 “许庞、丁福、邓超、周晃、方宾,你们还等什么,大伙都上啊,杀了这个匈奴人的奸细!” 绝不能让仇九念那些信,为今之计,唯有杀了仇九等一干人,包括俩位真假大将军,毁灭证据,庶几还有可能逃过此劫,否则万事皆休。所以,陈耽决定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一个个点着同来的几路将军的名字,叫他们跟自己一起上。 这些同来的将军,全是裴远到漠北后提拔的心腹。所谓做贼心虚,裴远总担心有朝一日事情会败露,所以才向包括陈耽在内的六个心腹交待过,中军大帐一旦狼烟燃起,说明主帅有难,要第一时间赶来护驾。这其中,除陈耽外,其余六人并不知裴远是假冒的,更不知其中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闻听陈耽招唤,不禁有些犹豫。 陈耽见人心浮动,只得从部下手中抢过一杆长枪,高喊道:“裴大将军受人挟制,现在由本将军暂领大将军之职,杀一人者,赏金十两,杀一将官者,加官三级。弟兄们,跟着本将军上,杀光这帮叛逆!”。 “杀啊!杀啊!”还别说,陈耽经营漠北多年,手下还真培植了不少死忠之士,陈耽一呼,响应者多达两三千人。 这些人正准备一涌而上,猛听得广场四周号角呜咽,鼓响震天,喊杀声响成一片,将这两三千人的鼓嘈声顿时压制了下去。却原来是刘戈大将军领着两万余驻达鲁城汉军,在紧急关头及时赶到,将诺大的一个广场团团围了起来。 喝道声中,广场上的汉军向两旁分开,刘戈、乐进、王土和苒果等骑马而入,直接来至高台前,下马上了高台。在几人登上高台时,其带来的部队已经将裴远六个亲信所统领的军队分割包围,并将包括陈耽在内的六个亲信擒获,带至了高台下。 范进早已将谁是裴远亲信摸了个清清楚楚,并将这一情况通报给了刘戈,所以刘戈才能甫一到场,便直取黄龙,控制了局势。 仇九看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苒果,眼前就是一亮,含笑点头致意。又与其余众人相见已毕,这才将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向刘戈复说了一遍,刘戈听罢,深感震惊。再看假冒大将军的裴远时,大家才发现,裴远七窍中流出脓水来,人已死的透透,就连那张人皮面具也已腐烂的只剩下一角了。 原来,刚才在大帐中时,草原四狼施放百毒化生粉,由于仇九见机早,将毒雾驱散,裴泓才得以幸免。裴远和大帐内被仇九点了穴道的几十名亲兵却没有这么幸运了,皆被百毒化生粉所染。毒药入体,便从身体最脆弱的七窍和五脏内腹开始侵蚀人体,慢慢化为浓水。当时的情势很紧张,大家都没注意到这些人的情况,直到此时才发现已然全部气绝身亡。 “四叔,是侄儿疏忽了,这张面皮也给毁了。”仇九满心歉意。 “哈哈,贤侄,无妨,无妨!四叔这张面皮,害死了我的几位好兄弟,你四叔已经没脸再要它了,毁了更好!”被关了十几年,一朝重见天日,又见大哥有此虎子,裴泓说不出的心慰和痛快,颤微微独自挺身而立,就是不肯让人搀扶。 “赶明儿侄儿给四叔打一副黄金面具吧!”仇九歉意终究难消。 “黄金面具就不必了,容易被人惦记。四叔已经丢过一回脸了,若再丢一次,还不把人的大牙笑掉?贤侄若真有心,给四叔打一副铁面吧。我听说刘大将军手下有一个铁壶将军十分了得,我以后就当个铁面将军,也好和铁壶将军凑个热闹。哈哈……” “哈哈……”做了十几年活死人的裴泓,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豪气干云的将军,大家深感心慰之余,也被他一番幽默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铁面将军,喝酒不?铁壶将军敬你一壶!”乐进将铁壶递了过来。 裴泓接过酒壶,“咕咚咚”猛灌了两口,抹了抹嘴:“好大的劲,痛快!痛快!” “这些人怎么办?”景培指了指陈耽六人和草原四狼,请示刘戈大将军。 刘戈略一沉吟,吩咐道:“先把他们押起来,容后再处理。他们所领军队,可以派人临时接管,景将军这里如果缺人手的话,可以先在我那里抽调。这里就由裴泓代掌大将军之职,令北和景培两位将军从旁协助,等我请示朝廷后,再正式任命。” 经此自相残杀之一役,汉军损失不小,好在有刘戈所领生力军坐镇漠北,倒也不虞给匈奴留出可乘之机。如今奸人尽除,裴泓得活,兄弟聚首,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少不了一连串的庆功宴。仇九每日迎来送往,应接不暇,虽到处是鲜花和掌声,也深感疲累,暗自感慨真比一场大战还要累人。 先是裴泓、令北和景培三位叔叔,轮番宴请,叔侄唏嘘之余,仇九不得不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所经所历说了一遍又一遍。三位叔叔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加上五兄弟旁边凑趣,每一次宴请都耗时在三个时辰以上,连范进这个作陪的都只呼吃不消。 再下来是刘戈大将军和铁壶将军乐进等的宴请。从潼关开始,一路到达漠北,仇九众兄弟以客卿身份居于军中,屡有战功,与大家混的已很稔熟,自然是没有理由推脱。 再下来是仇九、范进、五兄弟和栾布、彭良的聚会。 上述每次聚会,苒果都拒绝到场,但似乎每个人都对仇九的匈奴王庭一行兴趣甚浓,仇九没奈何,只得一遍遍描说。 五兄弟每次都在场,耳朵直接磨出了老茧,对仇九的“英雄事迹”耳熟能详,再有人问起时,干脆七嘴八舌替大哥代劳。不过,五兄弟在代讲中夹带了个人的感情因素,加油添醋再所难免。说什么楚王岛是飞上去的,撑犁山飞过去的,在匈奴王庭三天三夜都没烧死,一人独斩三百尸偶,等等。一开始仇九还予以纠正,到后来连嘴都懒得张了。于是故事的版本被层层升级,仇九大有被推上神坛之势。就有人据此给仇九送了个“不死凤凰”的绰号,还是范进指出凤凰是雌的,不适合大哥,叫“飞龙侠”更妥帖,仇九才避免了一场遭人变性之厄。此绰号暗合天龙剑,仇九还算满意,勉强接受。 至此,仇九以为应酬就结束了,不承想这才只是开始。 假冒大将军的裴远一伙人被铲除后,漠北军中缺了一个大将军,六个将军之职。军中不能一日无主,因此就由刘戈以皇亲国戚和大将军身份,任命裴泓为大将军,栾布、彭良等六人提拔成了将军。这些升了官的,无一不是拜仇九所赐,因此每人都有一万个理由宴请仇九。这一波犹如密集轰炸般的宴请过去后,裴泓等三位叔叔便迫不及待开始了另一波。更有甚者,有人久请不得,便开始预约。五兄弟百吃不厌,于是推波助澜,当起了经纪人,开始安排大哥的应酬日程。 仇九每日陪笑应酬,内心其实急的着火一般。当年张家一案基本厘清了来龙去脉,仇九急于赶赴京师为爷爷爹爹洗脱冤屈,却被绊进了肉池酒海中。这一晚,好不容易以肠胃不适为由得了个空闲,仇九与众兄弟商量今后的打算。 “三弟,五兄弟,张家一案来龙去脉已经明了,证据凿凿,我是一天也在漠北待不下去了,恨不能现在就飞到京师。” 范进道:“这个自然,大哥这些年来几经生死,为的什么,还不就是这一天?” 王火腆着脸道:“大哥,还有十几家宴请没有赴约,现在就走恐怕不妥吧?” 苒果笑道:“去!要吃你吃去,没见臭小子都快吃成肥……咯咯……” 待苒果笑罢,仇九正色道:“可是,张家的仇人位高权重,爪牙之中高手如林,此行注定凶险万分。大哥想,莫如你们几个人就暂且在这里安身,等大哥报了张家之仇,再来与兄弟们会合。如何?” 想到要与胼手胝足的兄弟们分开,仇九很压抑。但为一家之仇,连累兄弟们陪着履难犯险,若兄弟们因此有什么意外,自己会寝食难安,故此仇九才有此提议,但五兄弟一听,就炸开了锅。 第196章 缀了条尾巴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兄弟几个,那一个没受过大哥大恩?在大哥最需要的时候,我们怎么能置身事外,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还配做大哥的兄弟吗?”王金首先反对。 “就是,别人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是跟定大哥了!”王火表态。 “七弟,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大哥的兄弟,难道我们就不是么?”王木不爱多说,可王火话中的毛病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就是啊七哥,你也太小瞧人了,你肯为大哥拼了性命,难道我们就不肯么?”说话的自然是王土。 眼看着五兄弟要吵起来,范进大力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犹如惊堂木,把众人唬了一跳,都看向范进。 “大哥,我好恨啊!”范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三弟,怎么了?”仇九心头一凛,完全闹不清状况。 “想当年,大哥曾答应过三弟,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必定从漠北南返,帮小弟娶那杨姑娘为妻。如今大哥执意只身南返,不让兄弟们跟着。三弟回不去,那杨姑娘也只好嫁给那个大坏蛋诸怀为妻了。唉……”范进用力眨眼,想挤点泪出来,渲染下情绪,可怎么努力都徒劳无功,只好以一声长叹相代,“可怜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啊,就要掉进火坑了。大哥言而无信,已经把当年的承诺全忘了。” “三哥,你这演技也太拙劣了,让小弟给你加点妆。”王火照手心虚吐了口吐沫,作势向范进脸上糊去。 “去!小孩子家家的,人还没长全,怎知三哥的心思,三哥这是为娶媳妇着急上火,把眼泪熬干了。”坐在中间的王金抬手将王火格开。 “哎呀呀,四哥,你老人家与小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吧,什么时候成大人了?哦,小弟明白了,四哥是不是年龄不大心大了,做梦都想娶媳妇了吧?” “哈哈哈哈……”众人笑翻了天。 “倒是大哥疏忽了,要不这样,我和三弟南返,你们兄弟五个留下,如何?”范进虽是在找借口,不过这个借口也让仇九暗暗自责,惭愧自己太专注于为张家报仇了,竟把答应过三弟的事给忘了。 “大哥,你这是要逼死人命啊,不让我去,就是在要小弟的命!” “大哥,你现在就把小弟杀了吧!” “小弟也没脸活了,我干脆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 “大哥,就让兄弟们跟着吧,到时也有个照应。以大家现在的功夫,只要小心,保命应该不成问题的。”范进说的是实情,仇九如今的内功修为已跨过天级门槛,范进和五兄弟也早已到了帅级。相应的,大家的轻功、暗器功夫和各种搏击功夫也是水涨船高。兄弟联手,放眼天下,已罕有敌手。 “好!那就一同南下,到小巫村讨三弟一杯喜酒喝。”做出这个决定,仇九心头一阵轻松,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来,倒酒,咱们兄弟几个喝一杯。” “仇大哥,喝酒为什么不叫我们,难道我们就不是仇大哥的兄弟么?”话音刚落,栾布与彭良推门而入。 苒果起身道:“你们聊,我回屋歇着。”出得门来,又探进头来道:“臭小子,别忘了你的承诺,本姑娘可等着呢。咯咯。” 笑声远去,仇九一个愣怔,旋即想起匈奴王庭一行时,自己曾答应过苒果要送一套机缘给她,明白这是苒果在暗示也要相随赴京的意思,会意一笑,招呼道:“栾兄弟、彭兄弟,来的正好,快快请坐。” 二人入座,栾布问:“仇大哥,这是要南返吗?” “栾兄弟难道是我大哥肚里的蛔虫?我们刚谈到这个,你怎么就知道了?”范进大奇。 “仇大哥,这几日你强作欢颜,暗地里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以为兄弟当真瞧不出来么?” “唉!”彭良突然一声长叹,眉头深锁。 “怎么?”众人惊讶,抬头看向彭良。范进道:“彭兄弟,遇到什么难事了?大家都是兄弟,不妨说说,看能不能帮你解决了。” “彭兄弟脸皮薄,还是我说吧。兄弟连心哪!仇大哥急于南返,我看出来了,难道彭兄弟会看不出来么?刚才,彭兄弟找到我,提起这事,不住的长嘘短叹。大家情投意合,他委实不愿与众兄弟分开,可是我们皆是戎马之人,身不由己,想要相伴仇大哥南下却又不能,故此,彭兄弟心里难受。说实话,来的路上,彭兄弟叹了一路气。” 范进猜到彭良的心思,笑道:“栾兄弟未免越俎代庖,还是让彭兄弟自己说的好。” 彭良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好似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将酒杯重重一放,抬头道:“说就说!仇大哥,众位兄弟,你们都是对小弟有恩的人,小弟时刻铭记在心。仇大哥、范兄、五位兄弟,你们几个豪侠仗义,武功高强,兄弟我实在仰慕,早有结交之心,只是自惭形秽,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如今分别在即,在见之日遥遥无期,我今天要再羞于说出来,恐怕就要与你们几个兄弟失之交臂了。仇大哥,你愿意要我这个兄弟吗?” “什么你这个兄弟!我呢?仇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仇大哥也是仰慕已久。路上说好的,怎么这会儿就成你一个人了?”栾布大是不忿。 仇九手指范进,笑道:“哈哈,二位,咱们想到一块了,还是让我这三弟说吧。” “这件事,我与大哥早就商量过,你们不来,我们也会去找你们。既如此,客随主便,栾兄弟,彭兄弟,结拜的一应用具就由你们二位代劳了。从此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栾,彭二人闻言喜不自禁,众人又好一阵亲近,二人前去准备。 结拜事宜又耽搁了二日,尽管裴泓等极力挽留,仇九实在待不住了,第三日天没亮便动身南下。那时候众人都还在睡楚中,只有彭良和栾布这两个新晋的兄弟前来送行。按认识时间顺序彭良做了九弟、栾布做了十弟,十一弟则按仇九的意思留给了项不汉,虚位以待。 返程的路上,一行人取道秦岭。秦岭东西长三千多里,方圆数万广大。不过八人兼轻功不俗,翻山越岭,脚下极快,半月之后,已经到了麦积山。再往东走,便进入陕西境内了,而西汉国都京师就位于陕西境内。 从出达鲁城开始,仇九便影影约约感觉身后似乎缀了条尾巴,待仔细探测,又似乎没有异常。半月来,这种感觉时隐时现,因此仇九大致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在后跟踪,只是不确定会是何人。依对方一路跟踪,既能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又能不明显暴露的本事来看,不是内功深厚,便是隐踪高手。对方虽连续跟踪却不见有何异动,目的不明,身份不明,为不打草惊蛇,仇九并未向范进和五兄弟言明,只是暗中戒备。 令仇九诧异的是,八人进了麦积山域后,身后那条尾巴却突然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呢?仇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论意味着什么,到了这时,都应该向兄弟们说知了,也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听了仇九透露的信息,苒果与五兄弟毫不在意,照样说笑不止。苒果是对仇九有绝对信心,而在五兄弟看来,武有天龙傍身的大哥,文有子牙再世的范进,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能伤害得了自己这伙人了。 范进却沉吟不语,良久方道:“跟踪之人,很可能是敌非友!” “何以见得?”仇九内心里还是比较肯定范进这个判断的,只不过在理由上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这第一,在我们认识的人当中,功夫能高过大哥,甚至我们几个的屈指可数,来人既然能瞒过我和五兄弟的意念探测,说明功夫不弱,至少比我们要高,从而也说明来人很可能不是我们认识的朋友。这第二,费心费力,连续跟踪上千里,从这份耐心和付出来判断,他应该有所图,而且所图甚大。小弟考虑了一下,在我们几人身上,能被人觊觎的,只有大哥身上有。天龙剑、丹药,还有就是那些秘信,既然来人可能是冲着这些来的,那就不可能是朋友。这第三……”范进思路向来清晰,说话很有条理,喜欢用条目列举的方法进行表述,但说到第三却又陷入了沉默。 “三哥,你倒是快说呀,吞吞吐吐的真……”王火还没说完,就被仇九举手制止了。 “这第三,来人跟踪到这里,却突然消失了,这说明什么?起码可以说明三点,一是走到这里后,已别无叉道,他自然不用再缀在后面,而只需到前面守株待兔即可。二是这个一路尾随跟踪的人,前面肯定有帮手,他之所以一路尾随,就是在等待与这些帮手汇合手再动手。三是设伏之人,必定知道大哥实力强横,因此才会如此慎重行事。” 第197章 苒果中针 范进的分析,有理有据有结论,毫不牵强附会,不由人不信。仇九看看周围环境,两侧是高耸入云,几可接天的峻岭,峻岭之间是湍急的大河,大河左岸向上百多丈的半山腰,便是众人所站的地方。脚下,一条曲折坎坷,谈不上是路的山径向前沿伸。山径在密实的植被中穿梭,一丈外便没入了茂密的荆棘丛中。 仇九脑中急速转着圈。左右不通,留给众人的选择只有两个,前进或后退。可前有伏兵,该当如何?后退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前进,去迎接未知凶险的洗礼。 “等着我。”仇九摞下这句话,撇下不明所以的众人,独自钻进了密林。 再出来时,仇九手上拿着乌蚕衣,递给苒果:“来,穿上它。” “拿回去,臭男人穿过的东西,我不要。”苒果向后躲了躲。 到了这个时候,苒果当然知道仇九进密林里做什么,也知道仇九手上拿的,必定是一件护身宝衣。关键时候,有这么一件宝衣在身,那就是多出了一条命,苒果如何肯要,是故才找借口推托。 “穿上吧,这是我爹的遗物,又不是送给你的,就别客气了!”仇九并未收回拿着乌蚕衣的右手。 “是呀苒姑娘,你就别推辞了,我们不怕,我们都是男人。可这里就你一个女子,万一受了伤,连包扎都不方便。”王金帮着劝。 这个理由很充分,苒果被说动了,接过乌蚕衣,感受着柔软水滑的触感和其上一丝残留的体温,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默默无语转身,背对着众人,将乌蚕衣套在了衣服外面。 仇九又出包裹中取出疗伤丹药分发给大家,虽然每人身上都备有这些东西,但与钟万手炼制的相比,效果还是相差了老大一截。 再往前走,山径穿林而入。林木越发茂密,山路更加崎岖,阳光被浓密的树冠筛成一地稀疏的碎金。林中阴冷、潮湿、寂静,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四周落针可闻,众人越发觉得阴森诡异,加倍小心提防。 足足走出四五十丈,眼前光线一亮,众人终于穿过了由高大的松木构成的密林带,到了一片低矮乔木所在。阳光重新照在身上,也驱散了心头的紧张感,众人不由皆松了口气,预料中的偷袭并没有发生。 说是山径,其实更像是兽道,路已不成为路,掩映在荒草丛中,不过有王土这个地理通带路,众人倒也不虞迷路。继续披荆斩棘,开路而行,穿过一篷高大密实的荆棘丛,一道窄窄的山梁霍然呈现在眼前。 范进小声提醒:“小心有埋伏!” 仇九点头称许。这道山梁非常逼仄,最窄处不过一尺,人走在上面,很难腾挪动作,的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佳设伏之地。放出意念探测,却未见任何异常。仇九并未放松警觉,对方若是高手,无疑会屏气凝息,即便近在咫尺,也很难被发现。举目观察,山脊上无处可以藏身,如果设伏,也只能是在对面的山岭上。那里林木同样高大茂密,藏几十个人很难被发现。 “小心对方的暗器。” “半渡而击”的道理,一般人都知道。假如敌人果真在对面岭上设伏的话,只要不是傻子,一定会等众人走到山梁半途时攻击。而远距攻击,弓弩暗器是首选,所以仇九才适时提醒大家。 山梁逼仄,两侧没法藏人,背面是来路,没发现有埋伏的敌人,那么正面来袭的暗器无疑是最密集的。仇九有意走在了最前面,范进其次,接下来是五兄弟,苒果殿后。这道山梁并不太长,也就二十来丈的样子,片刻后八人已经移动到了半途。这是最危险的地段,众人都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又前进了两三丈的距离,仍不见有何异常。 “难道是多虑了?敌人并未选择在此设伏?”人人心头都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刚起,仿佛是要给众人一记耳光,猛然间,对面寂寂的山岭中,响起一阵蚊蚋般的细微“簌簌”声,阳光下,从对面山坡上飞来一片金光灿灿的蓬雨,密如牛毛。 这种细小暗器,是不宜格挡的,急切间,仇九单掌向前推出,元气鼓荡起一股无形的气流,将身前半丈范围内的暗器悉数荡飞。那些离开这个范围的,也被这股气流带的偏离了方向。急切间,仇九一伸手,将从身侧掠过的一枚针状的暗器捞在了手上,随手向对面掷出。对方山坡上,响起“哎呦”声,设伏的敌人似乎有人已经受伤。 仇九手上一边做动作,身体一边向前冲,忽听身后响起“啊”的一声,不由大惊,那是苒果的声音。 范进和五兄弟都得过《摘叶飞花》功的真传,暗器功夫已可独步天下,听声辩器能力也随之水涨船高。仇九接下大部分暗器后,其余的暗器对于后面的几位简直是小菜一碟,从仇九身侧漏过来的暗器,在几人真气鼓荡下,尽皆落了空。 但谁也没有想到,身后的山坡上,也就是众人经过的那道山梁,又有金针射来。此时苒果赘在最后,背对暗器来袭方向,窄窄的山脊上无法腾挪,被十来根金针打在身上。 王土反身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苒果,王金凌空后掠,移位到了队尾,面朝来路,倒退而行,凝神待敌。 仇九怒从心头起,还剑入鞘,清啸声中,身子拔高两丈有余,双掌向前轮番推出,浑厚而出的真气搅动空气,形成激荡的旋风,将对面山坡上靠近山脊的树木尽皆摧折,一时间断枝落叶齐下,乱草荆棘狂舞,犹如刮起了十二级飓风。 真气激荡间,仇九凌空掠过山脊,飘然落地,范进和五兄弟护持着苒果也随后过了山脊。 范进和五兄弟各持兵刃围成一圈,将苒果护在中间。仇九查看苒果伤情。见苒果背上金光闪闪,挂着几枚金针,幸好被乌蚕衣所阻,没有伤到人。此时苒果右臂托着左臂,脸色发青,牙齿打颤。仇九再细查看,原来是苒果左小臂中针,伸手捏住针尾,拔了下来。 仇九将金针举到眼前,见针头黝黑,知道喂过毒。心头一震,已然猜到了敌人是谁。 苒果将仇九递过来的祛毒丹服下,盘膝而坐,运功驱毒。盏茶工夫后,苒果脸上青气尽去,已无大碍。 仇九长出一口气,问道:“果果,没事吧?感觉如何?” 苒果摇摇头:“起初中针处麻酥酥的,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看了眼仇九,小声道:“谢谢你啊臭小子,我若不是穿了宝衣,真不知会怎样。” “不说这个,先活动活动看看。” 苒果依然起身,刚走了一步,“哎哟”一声,脚步踉跄。仇九赶紧伸手相扶,又低头一瞧,见苒果右小腿脚踝往上半尺处洇有铜钱大的血迹。蹲下身来,轻轻将裤腿卷起,露出一个绿豆大的红点。伸手轻按,察觉不到针尾,看来已整体没入肉里。 仇九眉头紧皱,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寻医,难道还得剖肉取针?思忖片刻,扬声道:“四弟,过来看看。” 王金过来,同样蹲了下来。 “四弟,看看能不能把那枚金针取出来。”仇九手指那处小伤口。 王金手按其上,稍稍闭目感知,睁开眼来,道:“幸亏没伤到骨头,取出来就没事了。” “不需要剜肉吧?”仇九很担心,别把小伤整成大伤了。 王金含笑不语,将手掌按在伤口上,潜运真气,慢慢抬掌,那枚金色的钢针宛如吸附在王金手上一般,随之而出,露出了一小截。王金两指夹住钢针,轻轻一拔,钢针离体,弃之于地。 “小弟若连这个都取不出来,岂不愧对三哥给我取的这个好名字?”王金很自负的样子,不过他有自负的资本,所以大家都不以为忤。 仇九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问道:“果果,现在感觉如何,要不吃颗疗伤丹药吧?” 苒果跺了跺右脚,示意无碍,笑道:“咯咯,本姑娘有那么娇贵么?一根细针而已,与蚊子叮咬有何区别?” 仇九笑笑,道:“姑娘没事就好。” 想想也是,金针细如牛毛,若不是喂毒,只要从身体里取出,那么点小伤口,对一个武者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又对王金道:“还多亏了四弟,四弟,仔细感知一下,看附近可有埋伏?” 王金所长,是五行之金,可以感知周围有没有金属器物,再以兵器找人,即便对方屏气凝息也难逃王金的探测。 王金闭目凝神,内察脑中星图,片刻后摇头道:“没有,那些人退走了。” “一帮缩头缩首的乌龟,只敢暗中伤人,就凭这些锈花针?喂毒又如何?哼!”王火从地上拣起一枚钢针,抖手一扔,“咻”地一声,刺入树身,口气中满是不屑。 第198章 五兄弟失陷 “别轻敌,这帮人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前面肯定还有陷阱。”王水谨慎。 “走吧,前面就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闯它一闯。”仇九言罢,当先而行。 王木感慨道:“跟着这样的大哥,就是威风!” “大哥,我来带路。”王土紧走两步,绕到仇九前头。 王土所领的路,本就崎岖难行,再加上荒废已久,被荆棘完全覆盖,完全看不到路面,王火一边挥剑砍削,一边埋怨:“八弟,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怎么走哇,这是路么?” “七哥,嫌路不好走啊?那行啊,漠北草原平啊,谁也没让你跟来不是!”王土平生得意就是地理通,因此也最容不得别人对此有所置疑,嘴上就有点炝火。 “哎哟,反了你啦!当哥的说你两句,你还受不了啦。” 结拜的几兄弟中,栾布他们几个不算,王土最末,王火次之,因此王火特爱在王土面前摆一摆当兄长的谱,偏偏王土烦这个,因此兄弟二人平时没少斗嘴,大家见惯不怪,也懒得劝解这两位。 “八弟,长本事了哦,七哥说你两句,你还学会罢工了。”王土忽然停了下来,王火没防备,差点撞上去。 “你自己看。”王土侧了侧身子。 王火伸头张望,见前面是个三叉路口,因为是光秃秃的石头地面,所以看得分明。山径至此,左右分出两条叉道,看不清叉道前面的状况,因为正前方两丈远处,是奶白色的浓雾,弥漫犹似实质,形成一道雾墙,将两条叉道完全淹没其中。王土这个活地图,是靠观察河川山岳的地理走向而确定方位、寻找道路的,说通俗点,就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如今一斑不见,如何能推测出该往何处去? 苒果手指浓雾,道:“这雾好生奇怪,怎么会这么浓,而且界线分明。你们看,我们这里还是清清朗朗的,也不过一两丈的距离,怎么那里就好像砌了一堵墙似的。” 范进手抚下颌,道:“是啊,看着就像人工施放的,也不知道雾里是不是有毒。这万一有毒,我们几个倒没事,苒姑娘可怎么办?” 仇九将一枚祛毒丹递给苒果,嘱咐道:“一旦感觉不适,就服下它。这么一大片雾,即便有毒,毒性也不可能太强,相信祛毒丹完全克制得了。” “大哥,你们等等,我到前面探探。”不待众人答话,王土身随言动,进入了右侧山路。 这片雾既然这么诡异,雾中肯定会有埋伏,大家都担着份心,却也来不及阻止,只能冲消失在雾中的王土嘱咐着小心。 “这家伙,冒冒失失的,也不打个商量。”一刻钟时间的等待,犹如过了一年,让众人心急如焚,王金由不得埋怨起来。 话音刚落,王土从浓雾中冒了出来,浑身被浓重的雾水打得湿漉漉的。“噗!”王土抹了把脸的雾水,又吐了个口吐沫,道:“这条路前面是断崖,不通。真是奇怪,不通怎么还会有路?我再去左边看看。” 范进道:“八弟,休要莽撞,等雾散了再说吧!” “山里湿气大,又没风,这要等到几时才能散尽。没事,谁也看不见谁,他们就是有埋伏,也使不上暗器。近身搏击的话,他们有我懂地理?真打不过他们,跑小弟还跑不掉?”王土满不在乎。 二人对话时,仇九用意念探测扫了扫,也没察觉浓雾中有何异常。这些人自知不敌,退走了?仇九思忖间,王土已经又没入了左侧山径。仇九的意念探测跟随着王土的身子在浓雾中移动,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准备随时出手救援。 “啊!”一声惊呼,从百丈外传来。声未落,仇九脚下一弹,飘身而出,钻进了浓雾中,向王土发出声响处掠去。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仇九挥掌驱散着眼前的浓雾,却犹如深湖中拨水,一层刚去,一层涌来,每次只能移动很小的一段距离。耳中听到众兄弟也都跟着进入了浓雾中,不由心中更加焦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平时几个纵掠就可走完的百丈距离,仇九在浓雾中足足穿行了半刻钟的时间,才抵达了王土发出惊呼声的地方。挥掌驱散浓雾,见一棵大树上,垂吊着一只大网,网中空空如也,王土不见了! 仇九静静感知,前方偏右,离站立处百十丈开外,似乎有人活动的迹象。仇九起身追赶,奈何浓厚障目,伸手不见五指,在其中移动,犹如泥中游鱼,束手束脚,寻迹追了一段,反而越追越远,最后还是失去了对方的信息。 仇九大急,欲与其他兄弟会合,出声高喊兄弟们的名字。反正浓雾之中,谁也看不见谁,想要近身偷袭千难万难,即便暴露了位置也无惧。让仇九焦虑万分的是,喊了半天,除了范进应和苒果遥遥应答外,其余四兄弟竟然也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仇九震惊之余,心里好生纳罕,刚才明明听见四兄弟就在左近活动,怎么这么一会就不见了? 仇九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范进和苒果的引导下,慢慢退回出发地。刚出了浓雾,就见范进和苒果一脸惶急,站在浓雾之外,面对浓雾,翘首以盼。 “三弟,他们人呢?怎么不拦着他们?” “拦了,怎么没拦?四个人一见王土失陷,就像疯了一样,哪拦得住!”范进急的直跺脚。 “三弟,那现在怎么办?”在浓雾中,仇九其实也听到了范进劝阻的声音,只是一时情急,忘了这茬,口气缓和下来。 “这片浓雾很蹊跷,之前从未见过这么浓的雾,而且,大哥你发现没有,除了咱们即将前往的这一块区域,别的地方可都是天高气爽的。”范进将苒果之前指出的奇怪之处又复述了一遍。 “三弟是说,这片浓雾是人工造的,并非自然之物?”仇九心领神会。 “有可能。”范进虽然博览群书,但也没见过有关制造雾气的记载,所以不敢肯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仇九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大哥有没有发现,这些雾好像越来越淡了。”范进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你这人,一点也不爽利,到底想说什么,干脆点行不?这都什么时候了!”都火烧眉毛了,范进依然不改四平八稳的作风,苒果很不以为然。 “呵呵,苒姑娘别急。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雾越来越淡,那咱们就再等等,等雾散了再作打算。” “可是五兄弟尽皆失陷,生死不明,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仇九心似油烹。 “欲速则不达。敌人对这片区域肯定了如指掌,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行动自如。我们则不同,贸然闯进去,就是盲子,瞎子,弄不好连我们自己也得失陷在里面,更别说救五兄弟了。” “唉!”像苒果一样,仇九对范进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有时候也挺恨的,但想想范进说的也确实在理,只能摇头不语。 “大哥,别沮丧。小弟说过,这伙人觊觎的,是大哥的秘信、丹药和天龙剑,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我们手上,五兄弟就不会有事!”见大哥情绪低落,范进出言安慰。 “他们要,给他们便是,只求五兄弟平安便好。”仇九闻言心上稍安。 “大哥义薄云天,但事情绝非是大哥的一厢情愿。这些东西不到手,他们投鼠忌器,五兄弟就是安全的,这些东西一旦被他们得到,五兄弟反而会有危险。”范进心思缜密,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出奇地冷静。 仇九警觉!暗自庆幸有范进在侧。这层关节,他原本也能想到,只是关心则乱,他太注重兄弟情义,情绪极度不稳,有些昏头。 “雾散了。”二人说话的工夫,苒果始终注视着这片浓雾,见浓雾渐渐淡去,忽有一阵山风吹来,被浓雾遮掩的山峦、树木、荆丛、沟壑影影绰绰露出了真面目。 “三弟,果果,跟我来!”仇九招呼一声,迫不及待拐上了左手那条叉道。 在一颗最粗壮高大的树前,仇九停下来,提气发力,脚蹬手援,揉身飞纵,上了十余丈高的树端,凌空下视。 只见这座方圆十几里的山头,三面临崖,只有南面是道缓坡,下了缓坡,就是一片开阔地,那是众人原本要前往的方向。开阔地再往前,又重新入山。从树端看去,现在处身的山头,犹如一座突出山峦的孤岛。孤岛左右临崖方向,各有一面积不大的水潭,水面雾气蒸腾,间或有阳光漏进去,反射出粼粼波光。 果然这片浓雾是人造的,那两处水潭,大概就是浓雾的来源。仇九边观察边分析,耳朵还雷达一样转动,密林中静悄悄的,似乎连只松鼠轻微的响动都没有。 仇九从树顶飞纵而下,向焦急等待的范进和苒果摇摇头,示意没有什么发现。 第199章 洞内斗法 见仇九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苒果指着仇九湿漉漉的裤脚,安慰道:“除非他们飞,否则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范进道:“苒姑娘说的对,咱们先从八弟失踪的地方寻起。” 三人沿着左边小径,先到了王土被网捕的地方,那张大网还挂在树上,一切还保持着仇九初看到时的模样。林中本本就湿气大,加上浓雾浸染,每一颗草上,每一片树叶,都凝结了露珠,连树身都是湿漉漉的。地上一溜半湿的脚印,一路向南,顺坡而下。 仇九起身就要追下,范进拉了拉大哥的手臂,道:“先别急,还没发现另外四兄弟被掳走的痕迹,再找找。” 仇九向左,范进向右,苒果居中,开始在林中搜索。这时雾已散尽,斑驳的阳光漏进林中,地上痕迹宛然可见。仇九走不多远,便看到地上有同样半湿的脚印,却向右拐了。仇九顺着印迹向右一折,行不多远,见苒果在前,低头寻迹而来,未几,范进也到了。三人皆是寻迹而来,能殊途同归,说明五兄弟是被人从同一个方向掳走了。 再向右斜下走出约莫几十丈的样子,见一大蓬茂草荆棘,其上露珠被人碰落,将地面打湿了一大片。三人小心翼翼拨开茂草荆棘,进入其中,突见地上有一可容二人进出的洞口,杂乱的脚印消失在洞口。 范进分析道:“当时虽是伸手不见五指,但能点了五兄弟穴道的,绝非常人。看来对方至少有五个人,而且每个人实力都不俗。” 苒果探头向洞里看看,黑黢黢的看不了多远,有点害怕,小声问道:“要进去吗?” 仇九点点头。兄弟危难,既然只有这一条线索,别无它途,下面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仇九吩咐道:“我先进去,果果第二,三弟断后。” 过那道山脊时,苒果被袭,仇九不想重蹈覆辙。 仇九说完就要入洞,被苒果拉住:“臭小子,换上宝衣吧。” “不用,洞内曲折逼仄,暗器又不会拐弯,防御面积也不大,没事的。” 苒果知道说不服仇九,松脱了手,仇九当先而入。 “苒娘娘,要不你先在外面等着?”见苒果迟迟不动,范进以为苒果胆小。 见苒果点头,范进跟着仇九进了地洞。刚深入三尺,后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苒果跟了下来。范进了然,苒果并非因为胆小不肯进洞,而是仗着有护体宝衣,万一后面有袭击,也可抵挡一阵。但她担心范进不肯相让,因此使了个小计。 地洞为斜向下取南走向,洞壁虽极不规整,却圆润光滑,似长年被流水浸蚀冲刷而成,极为潮湿,表面还附着有一层水渍。尚未行出多远,三人身上尽湿。又转过一道弯后,彻底阻绝了洞口探进来的些微光线,三人陷入了黑暗中。仇九虽夜可视物,但在漆黑如墨,毫无一丝光线的地下,也只能徒唤奈何。当下暗运真气,天龙剑尖吐出尺许长的青兰色光焰,照耀前行。 前行百多丈,地洞的倾斜度渐渐变小,洞径也开始变的广大,看来已经到底。时不时便有蛇从身旁游走而过,又或是栖息于洞内的蝙蝠受惊而飞。毒虫毒蛇之类的动物已经伤害不到仇九和范进,苒果祛毒丹在身,倒也不惧。 又走出二十余丈,前方霍然洞开,三人进了一处由地下水融蚀而成的石厅。石厅不大,也就五间屋子大小。三人分别沿着洞壁巡查一番,见除主洞外,并无别的叉道,也不见其它异状。三人离开了石厅,钻进溶洞,继续前行。 刚前行了十来丈,耳中突听一阵异响,“哗嚓”声中,前后落下两道栅栏,将三人困在其中。 三人大惊,仔细查看,见那栅栏,由铁条编织而成,粗愈二指。仇九有削铁如泥的宝剑,脱困倒是无虞,尚未有所动作,耳听得一阵“桀桀”怪笑声,在逼仄的地洞内响起,回声激荡,阴恻恻的犹如鬼哭,刺的人耳膜生疼,让人闻听之下,心里生出各种消极负面情绪。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吓唬小孩子么?有种就现出身来!”范进知道对方在施展慑魄术,意在瓦解对手的意志,出言点破。 “几位,你们的五个兄弟已经落在我们手上,如今你们也已被困,是死是活,全凭我们作主。要想活命,就乖乖合作,怎么样?”对手并未现出身来,听声音相距不足三丈。 “合作?怎么合作?不开出条件来,我们如何做决定?”仇九仗剑在前戒备,仍由身后的范进对答。 “简单,只要把那些秘信交出来,再原路离开,我们随后就会放了你们的五个兄弟。” 范进道:“可以,但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履行承诺,万一你们食言自肥呢?” 仇九知道范进话中定有深意,始终未开口,就由三弟一人交涉。 “信与不信,此时似乎也由不得你们了。” “由不得么?那你们就试试好了。”仇九右手天龙剑一挥,一根铁条从中而断,左手在石壁上一抓,抠下一块石头,用力一握,石粉从指缝间落下,“看到了么,小爷想要出去,易如反掌,再不济,毁了那些信会很难么?” “好好,那就说说,要如何你们才信?”仇九露的这一手,让对方心生忌惮。 “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你们进来一人作为人质。你们放了五兄弟,我们再把人质和密信交给你们。” 铁栅栏一启,自己三人就会冲出,与对方马上就是短兵相接,届时双方鹿死谁手,结局难料。对手不是傻子,范进料定他们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但无论情况多么艰困,都不能束手待毙,都得尽最大的努力。 “窦师兄,休和他们废话,先取了他们性命再说,死人的东西还不都是我们的!”这是一个粗嘎的声音,显的颇为不耐。 话音落,锐物破空的“咻咻”声响起,在狭小的空间听的格外清楚。仇九单掌向外疾推,钢针被真气卷起的气流激荡得相互碰撞,四下飞溅。 “哎呀!”的呼痛声中,对方似乎有一人被激射而回的钢针所伤。 “方师弟,你干什么!师兄不是说过么,洞里不能放金针。原师弟,先帮方师弟疗伤。” 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那个自称师兄的人似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咻”地向仇九三人打了过来。仇九待要依样画葫芦,挥掌击落,那东西却并非平直而来,而是斜向下,“啪”地撞碎在栅栏前的地上,荡起一大团烟雾,嗅之苦涩刺鼻。 “果果,服药!” 一招不成,又生一招。仇九知道这是对方在施毒,天龙剑向地上一插,双掌向身前推出,大部分毒雾倒卷而回,但烟雾这类东西,有质无形,无空不入,仍难免有些浸到了三人所站之处。仇九和范进二人刚觉头昏,旋即便恢复了清明,血灵芝起作用了!苒果服了祛毒丹,虽头昏脑涨,倒也不至中毒倒下。 此时地洞内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见不到对面的敌人,却能听到身前三四丈远近一片咳嗽声,显然是被倒卷而回的毒雾呛到了。咳嗽声中,怨声又起:“咳咳,窦师兄,你也是糊涂了,这帮人也不知什么怪物变的,百毒不侵,先前在林中毒雾里穿行都没中毒。你给他们下毒,有用吗?咳咳。” “我倒给忘了,常师弟,赶紧拿解药出来,叫兄弟们再吃一粒,咳咳。” 乘对面乱作一团的工夫,仇九从地上拔出天龙剑,对着困住三人的栅栏一通砍削。天龙剑锋利,加上深厚元力加持,没几下就将愈二指粗的铁条削断了五六根。仇九招呼一声,三人从破开的洞口中挤身而出。 仇九割削铁条时,天龙剑尖吐出尺许长的青兰色剑气,充塞洞中的毒雾在剑光映照下,犹似鬼火中乱舞的荧火虫,洞内氤氲一片,虽有光亮,双方却身在对面亦难相见。 “窦师兄,他们好像要出来了!”看不见,听却可以! “退!不要正面冲突!”那个被称为窦师兄的嗓音浑厚,略带“卜卜”的破音。 先扣下一个再说!仇九一咬牙,仗剑冲过了毒雾。天龙剑青兰色的剑芒在狭窄的空间里,照亮了二丈范围,仇九先举目查看,再侧耳倾听,随之意念探测,阒无一人。转瞬间,那帮人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苒果赶上来,小声附耳道:“对方好像有五个人。”她是从对方咳嗽和对话中听出来的。 “不可能走的这么快呀?”仇九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另有暗道。”范进猜测。 一语惊醒梦中人。仇九手持天龙剑,慢慢沿着洞壁查看。走出不到五丈,仇九见右手洞壁上,似乎有一条弧形的细线,凑近细看。 苒果和范进也凑过来查看。苒果道:“好像是道暗门。” 第200章 贪婪的扁魟 仇九点点头,剑气映照下,那条细线勾勒出一个二尺直径的圆圈。这道圆形的门,与周围洞壁浑然一体,若不凑近细瞧,很难被发现。 “三弟,咱们走溶洞,还是走暗门?”仇九征求意见。 “溶洞前面可能会有机关,而且不知通向哪里。这些人凭空消失,肯定是进了暗门,我们既然要救五兄弟,自然要选择走暗门,只是不知道怎么破开。” 忧心五兄弟的安危,仇九急躁,也顾不得研究开启暗门的关窍,运气天龙剑,“噗”地插入了暗门的边缘,天龙剑延着缝隙,缓缓作圆形游走,“噗噗”声中,将拴扣和门枢一一切断。 这番手脚,消耗了不少内力,仇九抬手抹一把额间汗渍,稍作喘息,道:“三弟,果果,躲开!” 手掌按在暗门上,一运气,将暗门整个吸了下来,露出一个黑洞。在洞口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暗器射出。仇九侧耳倾听,听得逃走的五个人,已身在百丈开外。 “跟上。”仇九仗剑护住身前,一矮身,从洞口钻了进去。 暗洞一路呈斜下方走向,三人须时时提防洞内有机关,步步为营,因此走的并不快。出去十来丈的样子,前面霍然洞开,三人进入一处天然的,由地下水溶蚀而成的地下大厅。洞厅顶上,悬垂着钟乳石,水珠“叮咚”滴落。洞厅地面,水声潺潺,一条地下暗河汩汩而流,水量不大,不足二尺宽。洞厅的对面,是一条地下溶洞,暗河从那里流出。 苒果回身看了看刚刚从中而出的地洞口,其上人工挖掘痕迹明显,而对面那条溶洞,洞壁很光滑,道:“身后这条地洞,像是人工开凿的一条捷径,对面那条溶洞,才是天然形成的。” “嗯,苒姑娘说的没错。暗门,还有连接此处的这条捷径,工程量不小,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成的。这里很可能就是这五个人的老巢,或者宗门之类的所在。大哥,对方的暗器是金针,与在漠北中军大帐中被你逼走的黑衣人用的一模一样,这就解释得通了。” 见范进一副思有所得的样子,仇九和苒果谁都没说话,静静听他说下去。 “黑衣人对那些密信志在必得,所以当时并未退出漠北,而是悄悄在附近躲藏了起来。我们离开漠北后,他一路跟踪,而我们又恰好路过他的宗门或者说老巢,所以他才提前消失,在这里布置好了机关设伏我们。从他们之间的对话来看,另外四个人,应该是他的师兄弟。”窥一斑而知全豹,范进就有这本事。 “管它什么机关陷阱,就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了!”五兄弟失陷,仇九别无选择。 “天龙剑世所觊觎,那人苦心孤诣,如果是冲着大哥手上的这把宝剑,倒也正常。奇怪的是他们要那些密信干什么,难道是汪品浩的党羽?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变得有点棘手了。”范进继续分析。 “先出去再说,若真是汪狗贼的人,叫他鸡犬不留!”提到汪品浩,仇九怒火中烧。 又出去有百多丈的样子,前面隐隐露出天光,三人脚下加快,少顷,已来到地下溶洞的出口。站在洞口,见洞外是一道断崖,地下暗河从断崖处倾泄而下,跌落一丈多后,注入下面一个水潭中。 再向远处眺望,见一道高高的山岭横亘在对面,山岭与溶洞出口之间是一条宽约二里的河川,与仇九在那棵大树上远眺时所见到的景色一模一样。河川中,林木茂密,满目苍翠。仇九目力好,见对面半山腰上,似乎有檐角隐隐。 向下看,水潭宽约二十丈的样子,想要去到水潭对面,只能从水面上过去,别无它途。 这么宽的距离,飞过去显然不可能,何况还带着五兄弟,那么,那些人是怎么过去的,涉水过去的?仇九思忖不绝。 看着这一大片黑黢黢,似乎很深的潭水,仇九本能地觉察到其中潜伏着巨大的危险。这种危机感,是一种直觉,说不出道理,但凡是习武者多多少少都会有,内功越深厚者,这种直觉就越是准确和敏感。 “等着我。”仇九吩咐一声,转身返回了溶洞。工夫不大,又重新回到了洞口,手上拎了一条大蛇,蛇头已被斩去,兀自在仇九手上扭曲蠕动。 仇九将大蛇扔向水潭,“扑嗵”一声,大蛇落水,溅起一团浪花,潭水涌动。范进和苒果不知仇九是何用意,向水潭中看去。见那条大蛇落水处的四周,忽地拱起一条条平阔的黑色脊背,快速向大蛇的尸身游过去。 大蛇落在一丈多外,就在眼皮子底下,三人看得格外清楚。见这些怪异的生物,长尾、阔身、巨口,通体黑色,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蝌蚪。只是身上疙里疙瘩,表皮粗糙,就像癞蛤蟆的皮肤。几乎与身体等宽的巨口中,三角形的利齿密密麻麻,让人一见之下心惊肉跳。 苒果看得毛骨悚然,惊道:“这是什么怪物?” “扁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种东西。”范进很惊讶。 “扁魟?扁魟是什么?”仇九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水生物,脱口问道。 “这是一种极度嗜食的动物,亦鱼亦兽,生有短肢,陆上虽行动缓慢,在水里可是快极了,游动起来像射箭一样,生活在水里的动物,只要是被它盯上,就不可能逃脱。最让人恐怖的是,这种动物非常贪吃,比之饕餮都犹有过之。只要有猎物,就不会停止进食。曾有人见过四只扁魟吃一只落水的野猪,一只成年扁魟也就十来斤吧,一头野猪可有几百斤重呢。那几只扁魟从早吃到午,中间根本就没停止进食,一头硕大的野猪几乎被吃掉一半还多,扁魟的身体则爆增了一倍不止。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苒果盯着潭水里的扁魟,那条大蛇早已被分食殆尽,扁魟仍心有不甘地游来游去,听到范进发问,答道:“还用说,撑死了呗!” 范进笑道:“呵呵,苒姑娘这么说也对,那四只扁畜牲的确是死了,却不是撑死的,而是撑爆的,是爆体而亡!” “还有这么奇怪的生物?”仇九深感不可思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潭水中骚动不止的扁魟。 “可不!食物丰富的时候,会被撑死,食物稀缺的时候,又会被饿死。也正是因为扁魟这种毫无节制的贪婪食性,所以这种怪物非常稀少。偶尔发现几条,因其破坏力实在太大,也会被人投毒杀死。我也是从书中读到过关于它们的记载,之前并未见过这种怪物,原本以为早已灭绝了,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 “这么说,潭里的扁魟很可能是被人饲养的,按三弟所讲,只有定量定时投喂食物,扁魟才不至于死掉。” “是呀,他们在这里喂养这种可怕的生物,目的很明确,就是阻止外来人过潭。不过小弟很奇怪,他们又是怎么过去的,难道……” 一直东张西望的苒果忽然指着对岸道:“快看,那里好像有条船。” 仇九和范进顺着苒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篷长草中,露出了船头尖尖的一角,似乎被人匆忙间藏在那里的。 苒果自言自语道:“可惜远水难解近渴,我们够不着,有船也是白搭。” 仇九目测了一下到对岸的距离,心中已有计较。 溶洞出口周围湿气很重,长满苔藓,兼之山壁几近垂直,难以驻足。仇九用剑剖开苔藓,挖出一溜供手足着力的浅坑,壁虎般攀爬而上,待升高一段距离后,再挖坑,再攀升。未几,已经升到了离洞口七八丈的位置,那里有一棵碗口粗的石松。 站得高,看得远,仇九立在古松根上,向对面山岭张望。阳光下,似乎有兵刃的反光射过来,一闪而逝。虽看不到人,但仇九明白,一定是那帮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三人的动向。 仇九收回视线,用剑将古松从根削断,又将枝杈简单修理了一下,抖手一掷,松树干落在了水潭的中间。仇九还剑入鞘,左足踏在树桩上稳定身体,右脚在石壁上一点,瞄着那截树干,向湖面掠去。 人至半途,去势将尽,身体下落至水面时,仇九脚尖点在了树干上,身子重新拔高,飘飘落在了对岸。 仇九一系列动作,惹得苒果惊叹连连,捂着嘴,生怕打扰了仇九,不敢惊呼出声。尤其是见扁魟在松树干周围来回游曳,更替仇九担了份心,待仇九平安抵达对岸,才手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范进比苒果了解仇九,倒不是太担心。 拨开长草,果见其中藏着一只小船,船身用铜皮包裹,大概是为了防备扁魟的撕咬,不仅如此,连船上的两只船浆都包了铜皮。 仇九将船扛在肩上,向水潭走来。刚走出几步,耳听得背后响起暗器破空声,顾不得转身,顺手将小舟向背后一竖,“砰”的一声,一支弩箭钉在了船底。 第201章 陷入**阵 大概是距离太远,那支箭并没多大力道,钉在船底后,颤了几颤,掉在地上,并未将船底凿穿。 仇九以舟当盾,将船倒扣在背上,挪到潭边。那帮人大概觉得无法伤到仇九,也不再放冷箭。 放船入水,仇九纵身上船,用桨在岸边岩石上用力一撑,小船受力,快速向对面滑动。船到湖中心时,仇九脚下用力一蹬,人借力向岸上蹿出,船受力向洞口快速漂去。 仇九仗剑,背向水潭立在岸上,喊道:“三弟,带苒姑娘上岸。” 仇九的意思,是要掩护范进和苒果二人,防备对方暗器伤人。不过只到小船载着二人过了水潭,那帮人也没再放一支箭。 岸上,一条小径,淹没在荒草中,似乎鲜有人走,通向密林。仇九放出意念探测,河川中,并未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三人沿小径而行,未深入几许,树木遮挡,已看不到对面山岭上的情况。仇九凭记忆,知道斜向右便是在溶洞看到的那处檐角所在,而那处檐角,应该正是姓窦的那帮人师门所在。林中小径也是斜右而走,三人并没多加犹豫,沿着小径,进入了河川深部。 此地天地灵气浓郁,气候湿润,生长在河川中的植物品类繁多,松树、苍柏、刺槐、桦树、冬青、乔木、權木,不一而足,或而稠密,或而稀疏,或而遮天蔽日,或而高不及膝。 那条小径并非笔直,更非径直通向山岭,而是在其中弯弯绕绕,曲折而行。由于要全神贯注提防暗器、陷阱之类机关,三人走的并不快,在其中穿行了大半个时辰,仇九估计,三人尚未深入到河谷的中部。 仇九提气纵跃,援树而上,欲从高处俯瞰河川走向。愈往高去,元气运行愈加滞涩,身子也愈加沉重,仇九还以为是连日疲累,不得休息所致,也没太在意。 仇九攀援的这棵树,是周围最高的一棵,升高即可鸟瞰全川。看看接近树冠,再往日升高一丈多,就可升顶,仇九伸手搭在一根两指粗细的树枝上,借力向上提纵。“咔嚓”声中,树枝折断,仇九身子下坠,忙向旁边一捞,抓握住一根儿臂粗的树枝,不虞这根树枝亦是入手即断!这种现象很反常,仇九身负内功,不说身轻如燕,但这些被折断的树枝平时负载仇九的体重还是没有问题的,怎会一触即断?此时,仇九身子已经下降了二丈有余,忽感体力元气运行重新变的顺畅,伸手在树身上一按,身子横移,卸了下坠之势,轻飘飘落在地上。 仇九抬头上看,估算了一下,道:“三弟,这片林子蹊跷的很,三丈以上,便无法运转元气。” “大哥,如果小弟所猜不错,我们已经踏进了阵法。你看,河谷中的这些植物,好生奇怪,种类多还在其次,诡异的是泾渭分明,很少有混生的,怎么倒像是人工种上的?”范进开始起疑。 “在溶洞口时,我看到对面半山腰上,似乎有房子。再加上遇到的暗门、捷径、扁魟之类,种种迹象表明,这里似乎是姓窦的师门。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在河川里植树,借此布置阵法就不奇怪了。”仇九也看出了这一点。 苒果道:“有阵法呀,我说呢,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走出河谷?” 范进道:“是啊,我们应该已经身在阵中了。这些人既然选择退走,不与我们正面交锋,那一定是因为有所依仗,不需要亲自动手。奈何五兄弟失陷,不容我们回避,明知凶险,却也只能闯一闯了。” 提到五兄弟,仇九担忧不已,提气振呼:“姓窦的,你们听着!若敢伤我兄弟一根汗毛,仇某发誓杀你个鸡犬不留,烧你个片瓦不存!” 声音激越高亢,回荡不绝,震得林中“扑簌簌”落了一阵叶雨,木叶纷飞中,十几只鸟儿振翅而飞。良久,四周重归阒寂,无人应答。 苒果见仇九情绪激动,轻轻拉拉他的衣袖,柔声安慰道:“臭小子,别担心,他们掳走五兄弟,不过是为了密信,不会伤害人质的。” “放心,我没事。”喊了一嗓子后,仇九觉得胸中郁闷之气稍稍舒缓。 此时正值初夏,林中闷热而潮湿,自进入麦积山后,未得片刻休息,尽管三人都是内功不俗,此刻也觉得后力不济,筋疲力尽。但忧心五兄弟,也无人提出来休息,边走边补充了点水米。这其中,以苒果最为疲累,仇九见状,将一粒补元丹交于苒果。看看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三人在林中被绕得迷迷怔怔,却仍未抵达对面山岭。 “臭小子,不对劲呀!咱们是不是又绕回来了。”“咯吱”声中,脚下忽然变得柔软,苒果停了下来,四处巡睃。 只见林中地面上,木叶萧萧,铺了厚厚的一层,比周围高出了少许。隐约可以看见地面上有三对浅凹坑,那是刚才被仇九的怒吼震落的树叶,在三人站立之处形成的三对脚印。 此处赫然就是半个多时辰之前,仇九提气振呼的那个地方! 范进意识到了不对劲,“**阵!”三个字脱口而出。 “畜牲、禽兽、缩头乌龟……”仇九暴怒,一边骂一边挥动天龙剑,向四周的杂树丛乱砍乱削,砍一下,骂一句。 “大哥,要冷静!”范进高声劝阻。 但凡**阵,绝非只迷不杀,而是让陷入阵中的人,先头脑迷糊,自乱阵脚,战斗力下降后,再乘隙击杀。仇九此时行为,正好落入了布阵人的算计。 但仇九忧心如焚,初始还能勉强控制,在林中转了一个多时辰后,眼见陷入怪阵不得脱身,再也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绪,就想凭着一把天龙剑,伐木断枝,硬生生在林中清出一条路来。所以,仇九虽然状似疯狂,那条被天龙剑生生劈砍出的通道,却笔直通向对面山岭。范进一开始还在后面劝阻,待意识到仇九的意图后,不再说话,紧跟在后面,全神戒备,为大哥掠阵。 阵法一术,最为繁杂玄奥。自黄帝创《丘井之法》以降,历经姜太公之《太公阵》、司马穰苴之《五行阵》、孙武之《八卦阵》等名家大范的不断改良、补充和创设,阵法变得种类繁多,不可尽数,其中很多连名字都没有,更别提一窥其中之奥了。 范进也是略有涉猎,只知天下阵法,除暗合阴阳五行之道之外,还逢阵必有阵眼。阵眼是一个阵法的总枢,或称天关,用于启动或关闭大阵,阵眼破,即阵法破。也正因此,布阵之人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隐藏阵眼。一路走来,范进四处巡睃,一直在寻找可能是阵眼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范进也很无奈,如今三人深陷阵中,虽仔细观察,仍不得其门而入,既然不能取巧,也只能任由仇九以蛮力破之。 “哗啦,咔嚓”声中,树倒木断、枝折叶飞,河川这片林地被仇九搅得天翻地覆,狼籍满地,犹如千万马正在林中厮杀。顿饭的工夫,仇九已经在林中生生劈砍出一条百余丈长的通道。不过此时仇九气喘如牛,满头大汗,已是精疲力竭。尽管天龙剑削铁如泥,尽管仇九内力深厚,但这种旷古未闻的伐木工般的苦役,神仙也受不了。仇九从怀中掏出一粒补元丹服下,稍作调息,恢复元气。 苒果摘去仇九头上,身上的树枝树叶,又用袖子为他揩了揩汗,默默无语。 “大哥,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那帮人出面阻拦,莫非他们有恃无恐?依小弟看,是不是先停停?免得落入机关陷阱。” 仇九回身看看被自己掘出的长长的绿色甬道,道:“这条河川,宽不过二里。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离那条山岭估计不过二百丈,再砍伐两回,应该就能脱身了。” 范进皱眉,深恨自己于阵法一道所知太少,尽管预感不好,想想似乎也别无它法,只得轻轻点头,嘱咐道:“那大哥小心些!” 天龙剑出手,尺许长的剑气切豆腐般划过身前一丈之内的杂树蓬草,旋即就是树倒草飞,仇九挥掌将那些砸落过来的树干击飞。天龙剑再度出手,又是一丈范围内的植物被清除。当面前并排两棵桐树被一剑伐倒,仇九眼前一亮。前方是一个十余丈方圆的草地,其上生长着一些低矮的杂草,犹如绿毯。从高大密集的杂树丛中忽然来到开阔地,仇九全身缓舒,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身子一纵,人已来到草地正中,双脚刚刚接触到地面,就听范进在后面喊道:“大哥小心!” 范进那声喊,仇九听到了,但已然不及,脚下一虚,四五丈方圆的地表整个坍塌下去。身在其中,仇九觉得就好似掉进了旋涡,这个旋涡,有一股诡异的向下的吸力,让仇九身不由己,只能任由掉落。 第202章 弱沙弱水 按说,陷坑之类的机关,对于仇九这种级别的武者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构成威胁。像仇九这样内功和轻功修为皆已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无物不可借力,届时只需借蹬踏或手拽之力,或纵高,或横移,皆可瞬间脱离险境。这也是仇九大胆深入草地的原因。 但这个陷坑,大出仇九意料,那种向下的吸力,似乎无可抗拒。一入其中,身不由己,只能随土石、断枝,草叶一同向陷坑底部下坠。 虽在危急关头,仇九倒出奇的冷静,眼睛透过周围跌落的杂物,快速查看陷坑内的状况。见离身体右侧二尺远处,一根手臂粗的断枝正向坑底坠落。仇九身体扭转,伸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子向左横移,贴向坑壁,天龙剑轻轻一送,刺入坑壁,欲借此止住下坠之势。 不料,剑入坑壁,如鸟穿云,如鱼入水,竟然丝毫没有阻力,那感觉,就好像刺进空气中一般。仇九奇怪,右手握紧剑柄,刚想借力,天龙剑却从坑壁上脱落下来。天龙剑在坑壁上刺出一道手臂粗的口子,一汩粉沫状的流沙,从中涌出,向坑底“扑簌簌”倾泄而下。仇九心生错觉,怎么就像人的身体被刺穿时,血液喷涌而出似的,这沙子,是活的? 宝剑明明刺在实体中,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淹水的人举在半空的手,抓握的是空气,连根稻草都没捞着。 无处借力!仇九再度向下坠落,速度很快,眨眼就是五六丈距离。低头看,坑底是密密麻麻的暗桩,顶端尖锐锋利,挟着死亡的气息,快速迎了上来。 情急之下,仇九一招“月钩似刀刀飘带”,剑气与剑身弯折成镰刀形状,一划而过,两根暗桩的尖刺应声而断。天龙剑在暗桩上一点,借力使一招鹞子翻身,双脚轻轻落在了那两根刚刚被天龙剑削断的暗桩上。 从坠入陷坑至在暗桩上站定,其实只是电花石火的一瞬间。直到此时,仇九才有余暇后怕。这个陷坑,设计之人心思缜密,普通高手,一旦掉进来,很难活命。即便是那些凤毛麟角的霸主枭雄,只要陷入其中,因无处借力,空负一身本事,也只能徒唤奈何。最终结果,只能是掉落深坑,在巨大惯性的冲击下,被下面的暗桩所伤,即便能逃得性命,受伤却依然难免。仇九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学会了《风篇》中的“月钩似刀刀飘带”,剑气可以随意弯曲,才在暗桩上削了两个得以驻足的平面。若非如此,在当时那种情形,那种角度下,无论怎么切削,都只能重新再削出一个斜尖,双脚再要向上落,就只能拼个双脚被刺伤的结果了。 “别靠近!这陷坑诡异的很。”仇九听到范进和苒果正向坑边移动,出言示警。 “大哥,你没事吧?”“臭小子,你还好吧?”十余丈高的坑口,传来了二人惶急的呼唤声。 此时尘埃落定,仇九抬头上望,看到范进和苒果两张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坑边。 “我没事,可这个陷坑的墙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流沙做的,根本不能借力,我没办法上去。”仇九仰头答到。 “仇大哥,你等着,我去找根藤条,拉你上来。”苒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连称呼都变了。 “等等!”仇九被看到的一幕诡异场景所震惊,吐出这两个字时声音很大。 “怎么了?”范进在上面问道。 仇九没回答,眼睛紧盯着浮在流沙上的一片叶子。 坑底原来并没流沙,这些流沙是从被天龙剑破开的那个小洞中流出来的,起初细若涓流,如今已有碗口粗细,从七八丈高处跌落,宛如瀑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么短暂的工夫,坑底已铺满了细沙,连坑底的暗桩都被掩埋了三分之一。 那片叶子,是一片槐叶,指肚大小,刚刚从空中飘落下来,就落在浮沙上面。诡异的是,那片轻飘飘的槐叶,在不受任何外力作用下,缓缓的,缓缓的,不受阻碍地没入了细沙中。 再抬头看,那股倾泄而出的流沙形成的瀑布瞬间已有半个水桶粗细。 这是要被活埋了!仇九大骇,冷汗涔涔而下,高声喊道:“三弟,快扔棵大树下来,越大越好,然后远远躲开。” 范进不知下面发生了什么,但大哥声音中惶急的意味却表露的清清楚楚,不敢迟疑,回身寻找大树。好在仇九刚才伐木开路时,放倒了很多树,并不需要再耽误工夫砍树。当下在其中挑了棵最高最粗的,三两剑削去树冠,与苒果各抬一端,来到坑边,树根朝下,将大树扔了下去。 范进猜到大哥是想借树干做梯,从坑中出来,因此削去树冠之举,并非可有可无。树冠庞大松散,极易招风,招风则飘忽不定,难以保持直上直下的姿态,很可能横倒在陷坑中。去掉树冠后,份量重的根部朝下,很容易栽在坑底,方便大哥上来。 范进所料一点不差,那棵大树被扔进坑洞后,直上直下,“噗”的插入了细沙中,离仇九所站之处,不过一丈远近。不过,中间却隔着瀑布一般倾泄而下的流沙。 “怎么会这么巧呢?”仇九摇头苦笑。 仇九凭直觉,知道这些沙子并非普通的沙子,内心抗拒与其直接相触。但沙瀑越来越粗,下泄甚急,坑底细沙已至脚下,此时情形,万分危急,已容不得多想。仇九双脚在暗桩上轻点,身子借力横掠而出,钻进了流沙构成的瀑布中。流沙浇在身上,竟给人一种丝绸般的滑腻感,仿佛水银泄地似的无孔不入。仇九此时已无暇多想,展臂伸手,搭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此时的仇九,浑身浴沙,就好像浑身被水浇透一般,虽然并非是湿漉漉,但除此之外,与浑身浴水的感觉并无二致。 双手双脚错动间,仇九沿着树干揉身而上,几个动作后,已至树干顶端。举目一看,不由暗叫声苦。 树干大概是被卡在了暗桩间,既未靠在坑壁上,又在坑中左右摇摆不定。此时的仇九,处境甚为尴尬。离坑顶尚有丈远,离最近的沙坑边缘则还有近三丈多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想要在摇摆不定的树身上借力,掠出沙坑,实在没什么把握,闹不好会重新陷落沙坑。仇九凭直觉认为那细沙很诡异,陷进去就别想再出来了,所以绝不想冒险一试。 正进退无措间,听到苒果喊道:“仇大哥,接着!” 仇九抬头上望,见一条藤索蛇一样飞来。仇九在树干上一蹬,身子横出丈余,凌空将藤索抓在了手上。手上一紧,藤索抻直,凭着这一借之力,仇九大鸟般腾身而起,飞出陷坑,落在了沙坑外的实地上。 刚喘得口气,忽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瞧,见坑口正大范围坍陷,脚下已然松动。仇九双脚发力,身子横飘出三丈有余,远离了这处噬人的陷坑。 范进和苒果围拢过来,满脸余悸。 “咯咯……”危险已过,苒果看到仇九灰头土脸,窘态十足,不由娇笑,又伸手去掸仇九头发中的沙子。 “这是……”苒果感觉有异,沙子入手,与想像中的触感完全不同。 范进见状,也从仇九身上划拉下少许沙子,摊在掌心细瞧,面色却越来越凝重。 仇九是亲身经历者,对沙子的怪异感受最深,问道:“三弟看出什么来了么?” 半响,范进抬头,迟疑道:“细若齑粉、滑如凝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弱沙?” “弱沙?”苒果也曾听说过这种东西,但一直是久闻其名未见其物。 “有句话叫‘鸿毛不浮,不可越也’,说的乃是弱水。弱沙又是什么,与弱水又有什么关系?”仇九之前只听说过弱水,并不知道世间还有弱沙这种东西存在,闻言深感震惊。 “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有句话叫‘弱沙有质,片缕不载’,说的就是弱沙。弱沙弱水互为阴阳,互生互克。弱沙入水而不沉,弱水遇沙则不流。”范进作解。 仇九大感兴趣,还想再问,范进突然手指前方道:“大哥,**阵破了!” 仇九顺着范进手指望去,果见树木缝隙中,那道山岭露出了真容,其上红砖绿瓦,亭台楼阁隐约可见。 苒果奇道:“刚才还看不到山岭,怎么现在就能看见了?” “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以身噬虎’阵,阵眼即是陷坑,陷坑也是阵眼。破阵者,只有以身填坑,堵了阵眼,才可破阵。”范进手捻弱沙,做思索状,又手指陷坑,“大哥,苒姑娘请看,陷坑已被弱沙填埋,自然没了阵眼,没了阵眼,这阵也就破了,阵一破,障眼法就失效了,所以我们才能看到对面的山岭。” “那就有些不对了,构筑这么个阵法,必定耗费无度,若是野兽误闯进来,触动了三弟所说的‘以身噬虎’阵,岂不白白浪费了布阵人的一番心血?” 第203章 秦岭五虎 弱沙连一枚小小的槐叶都浮不起,更何况林中动物无数,别说野狼野羊之类的大动物,就是一只小青蛙跳进来也会引发沙陷。故而,仇九才有此一问。 “这一层,大哥能想到,布阵的人当然也会想得。但布阵之人会预先在陷坑上安设一套机关,内功修为不如布阵之人的人,是触发不了机关的,也就不可能引发沙陷。布阵人的意思很清楚,武功修为不如他的人,即便侥幸过了**阵,他也不惧;内功修为高于他的,就会触发机关,有陷坑代劳,当然无需他出手。” “范三哥,你真博学啊,好像什么都知道,那……”几兄弟中,苒果对仇九一般直呼臭小子,偶尔也以仇大哥相称,对范进倒多了几分尊敬,言必称范三哥,“你刚才说弱沙弱水互为阴阳,相生相克,这里会不会有弱水啊?” “苒姑娘谬赞了。按道理来讲,苒姑娘所问的弱水,倒真的可能会有。不过,这也难说的很,我也只是推测,书上所载不一定就确有其事。” 三人一路说着话,脚下可没有丝毫耽搁,不大工夫,已横穿过河谷,来到了山岭的脚下。并没费多大劲,就发现了一条通向山顶的青石小路,小路蜿蜒向上而走,看样子正是通向山岭顶峰。三人抬阶而上。 转过一道岭,再登上一道陡坡,眼前出现了一道山门,却并不见有守门弟子。山门横梁上,镂刻着“金芒宗”三字。 “金芒宗?刚才见到金针暗器时,小弟就有所怀疑,看来的确是秦岭五虎。”范进读着横梁上的字,跨过山门,边走边道。 苒果奇道:“好奇怪啊,金芒宗好像没人了,咱们都到山门了,怎么也不见一个宗门弟子露面?” “事若反常必有妖!”范进又搬出了他喜欢说的名言,“到底是宗门没落了还是另有埋伏,等上了山自然就会揭晓。” 仇九问道:“金芒宗是什么门派?秦岭五虎又是些什么人?” “金芒宗由麦积老人所创,擅使暗器,精通阵法,因暗器为金针,所以将门派冠名金芒派,兼含麦穗的意思,暗合着宗门所在地麦积山的名字。麦积老人一生收了五个弟子,就是秦岭五虎。大徒弟姓窦,其余四个师弟,分别,分别姓,方原常段。”仇九走的疾,范进轻功稍弱,跟的有些吃力,话都说不利索了。 “臭小子,你慢点,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苒果缀在最后,也是气喘嘘嘘。 仇九放慢了速度,接着问:“那个金芒宗的宗主,叫什么麦积老人的那个,很厉害么?”到了人家的地盘,仇九自然要先弄清对手的实力。 “麦积老人早过逝了,师傅一去,听说,听说秦岭五虎就被一个,一个什么大官收罗了去,这里从此也就,也就荒废了。估计山上除了秦岭五虎,顶多有几个杂役。”范进还是有些气喘。 “大官?会不会就是那个汪贼?臭小子你要小心点。” “见机行事吧,我会小心的。”如果只是秦岭五虎,仇九曾与之交过手,单论手上功夫倒是不惧,只是对手懂得阵法,这倒是件麻烦事。 说着话,三人已经登顶,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眼前霍然开朗。三人所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宽约五丈的长条形广场。广场再往上,登上二三十级台阶,是一处高台。从三人所处的角度,虽看不到高台上的情况,不过高高的屋脊和檐角表明,高台之上建有房舍,那应该就是金芒宗宗门所在。 仇九正准备跃上高台,耳听得细微的“咻咻”破空声,无数道金芒从高台上疾射而来。仇九抬掌虚击,真气卷动的气流将金针尽数扫落在地。 “好功夫,好身手!居然能从‘以身噬虎’沙坑中脱身而出。仇兄弟,窦某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高台上传来一阵鼓掌叫好声。 鼓掌声中,高台的边缘,冒出一个人来,犹鼓掌不止,随后在他左右又各站起二个人来。五个人并排而立,均是黑衣劲装,黑巾罩面,赫然就是秦岭五虎。从外表上,很难区分出这五个人谁是姓窦的,哪个又是姓原姓方姓常姓段。 “还我兄弟来!”仇九剑指高台。 中间那个黑衣人道:“仇兄弟,看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真是难得。窦某有爱财之心,不忍害你性命,这样,只要你把那些信件交出来,窦某保证会任由你们兄弟平安离开。” “善恶不分,助纣为虐,你们真是丢尽了武林人的脸面!汪贼祸国殃民,害我全家,小爷与他势不两立,想要讨回汪贼的罪证,做梦!”仇九从怀中掏出那一沓信件,在手中扬了扬,重新揣回怀里。仇九已然先入为主,秦岭五虎既然投靠了个大官,又对这些信件兴趣甚浓,自然是汪品浩的爪牙。 “小子,别血口喷人!哪个与汪品浩是一伙的?我们也是仁人义士,怎么会与这种猪狗不如的人同流合污?”姓窦的左手一人闻言大怒,仇九也不知说话的人究竟是哪个。 “不是么?那你们要这些信件干什么,难道不是汪贼指派的?”听那人口气,似乎不像是汪品浩的爪牙,仇九好生奇怪,对立情绪却不由减了几分。 窦师兄接话道:“实话告诉你,我们要这些信件,其实与你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便是扳倒汪品浩,为国为民除此巨僚。” 范进冷笑道:“嘿嘿,真是笑话!你们哄孩子玩呢?既然大家目的相同,为何还屡屡加害,唯恐我们不死?” 窦师兄旁边另一人以剑相指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怎知我师兄的苦心?我们要真想害人,你们纵然有一百条命也被我们取了。在那道岭脊上,在溶洞中,在沙坑中,在任何一处你们必经之地,我们若埋上炸药,你以为,你们真的能平安到了这里?” 范进知道此人所言不虚,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想解开心中的一个疑团。至此,他基本可以断定,秦岭五虎绝非是汪品浩的爪牙,而且,他们所说的拿到密信,是为了扳倒汪品浩的话,大概也是真的。 因为,如果春岭五虎是汪品浩的人,他们完全可以埋设炸药将仇九等人炸死,至于那些密信是否可能被毁,本来就是为了毁灭罪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若简单地以非敌即友的理由,认为他们并不想杀害仇九等人,那就未免显得幼稚了。为了扳倒汪品浩,他们也想得到这些信件,也担心会毁掉这些证据,之所以没有埋设炸药,一是如何引爆炸药本身就有难度,更主要的一条,是他们投鼠忌器,担心在炸人的同时把密信也一同销毁了。 仇九道:“好罢,即便你们说的是真的。那么,密信在谁手上,有区别么?反正大家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窦师兄道:“仇兄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汪品浩树大根深,老谋深算,你以为,他会束手待毙?不是窦某小瞧你,即便你手上有证据,想要扳倒他,也绝非易事。但信件在我们手上,就会很容易成功,因为我们的主人,不仅位高权重,而且有一颗忱忱报国之心,有大人出手,凭着你手上的信件,汪品浩必定死无藏身之地。”窦成离京前,王大人曾与他说过拿到这些信件的目的,虽仇九与他目的相同,但对王大人强烈的忠心,让他有些执着。 而且还有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王大人有交待,最好别让仇九与汪品浩直接朝面,以免牵扯出背后指使之人,也就是王大人。 “说的好轻巧啊,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就信你了?就把这些千辛万苦得来的信件恭手相让?而且,杀父戗母大仇,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愿假手他人,还请恕仇某不能从命。”仇九虽严词拒绝,但既然双方目标都是扳倒汪品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言语上也带了点客气。 “仇兄弟拳拳孝心,窦某倒也不好强求。这样,你我手上见个真章,不管双方用什么手段,我若胜了,你将信件交出来,你若胜了,窦某便放了你那几个兄弟,仇兄弟意下如何?” 仇九尚未作声,旁边的范进到窦成说到“不管用什么手段”,料定他话中有话,小声提醒:“大哥,小心有埋伏。” 苒果轻碰仇九手臂,轻声道:“仇大哥,把宝衣穿上吧?” “不用,我和他交过手,没事的。”苒果毕竟是个女子,即便乌蚕衣套在外面,他也不可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 “请!”仇九只是片刻的犹豫,便痛快答应下来。五兄弟在人家手上,也容不得自己拒绝。 窦成飘飘落下高台,站在仇九三丈以外。让仇九大感意外的是,窦成拿在手上的,并非是那把“嘉鱼”宝剑,而是一根金黄耀眼的铜棍! 第204章 弱水围困 在漠北中军大帐内,仇九与这位秦岭五虎的大师兄,也就是窦成,曾经交过一次手。当时窦成所使,是一把天下难得一见的宝剑,名为“嘉鱼”,柔软如蛇,滑溜似鱼,触之即弯,同样削铁如泥。此次二人再度交手,窦成却弃剑不用,而是换成了并不擅长的铜棍。 以仇九揣度,窦成大概是忌惮天龙剑锋利,担心“嘉鱼”会毁在“天龙”剑下,所以才临阵换兵器。之所以选择粗兵器铜棍,大概也是因为天龙剑削铁如泥,普通宝剑根本没有一抗之力。 但临阵换兵器,如同临阵换将一样,都是兵之大忌。窦成不会不明白这点道理,却依然做此选择,难道另有依仗?仇九暗暗加了个小心,且看对方有何后手。 早在修炼《风篇》时,仇九已有所感悟。天龙剑锋利至极,无坚不摧,所以《天龙剑谱》基本走的是刚猛路子,除了《风篇》。《风篇》剑式飘逸如风,剑走轻灵,专为对付锤、锏、棍等重兵器创设。此刻窦成换成了重兵器,仇九自然要以《风篇》剑式以对。 双方双拳握抱,剑尖朝下,见了个礼。仇九天龙剑一引,“徐疾由心八方来,忽尔惊动一树风”两式递出。此招快慢有度,威动八方,只要对方接手抢攻,就会被粘住,必定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不料窦成只是虚架两招,纯走的防守路子,全无一招攻式,防一招,退一步,仇九只得亦步亦趋,边出招边跟进。 窦成退一步,仇九进一步,窦成退三步,仇九亦进三步,窦成再退,仇九不跟了,仗剑道:“还要打么?像你这般一味退防,让别人瞧见就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要比就痛快点,不敢比就认输,把我那五兄弟放出来。” “谁说不比?这叫以退为进,不懂么?再来就是,窦某接你几招。”窦成虽黑巾罩面,但眼角上挑,露出笑纹,心情明显很放松。 “从来疾言厉色后”,天龙剑运转如风,尺许长的霍霍剑气挽起磨盘大的剑花,如冬之严酷,如雷之威严,压向窦成。窦成心惊,但被仇九拿话绊住,不便就躲,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剑来棍挡,见招拆招,一个不小心,衣袖被剑气划过,一片黑布飘落地上。 当着四个师弟的面,受此之辱,窦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手上一紧,铜棍大开大阖,只攻不防,全是进手招。换成旁人,似这样两败俱伤的打法仇九当然不惧,但窦成内功修为似乎比自己还要略高,只要被铜棍扫到,立刻就是筋断骨碎,不死也得重伤。仇九当然不会与他硬拼,当即步走轻灵,飘乎来去,在铜影的夹缝中腾挪躲闪。十几招后,局势渐稳,仇九觑得一个漏洞,“便起新绿春寒中”,轻轻柔柔的递出一剑。这一剑,看似轻柔,却如傲梅立雪,又似画龙点睛,于激荡的棍风中异峰突起,直取窦成的中路。 窦成正杀的兴起,眼角余光忽见天龙剑如长蛇出洞,向自己胸腹噬来,不由“哎呀”一声惊呼。格挡自然不及,侧身闪避又势必左门户大开。窦成也是久经历炼,使一招铁板桥,后背几乎贴在地上,脚尖又一点,身子仰躺着向后蹿出两丈多远。 仇九得理不饶人,纵身跟进,“云遮月半雾锁江,首尾两端隐神龙”连袂而出,天龙剑只如神龙天降,剑气霍霍,风啸龙吟,向刚刚站起身的窦成攻到。窦成似不敢轻撄其锋,眼露惊恐,连连后退,至最后干脆返身而逃。 并非得理不饶人,只有扣住此人,才能换出五兄弟,仇九起身便追。二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出去了十余丈,窦成一个趔趄,半跌半跳,进了一处洼池。这处洼池,也就四五丈见方,深不足一丈,四周种有花草,砌有花格,置有石凳,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养鱼池。金芒宗多年无人主持,鱼池荒废倒也不奇怪,仇九也没放在心上,跟着跳进了洼池。 这时范进,苒果和窦成的四个师弟也赶了过来,围在四周观阵。窦成似乎恼羞成怒,返身面对仇九:“小子,老夫给你面子,何苦欺人太甚!难道老夫当真怕你不成?” “只要前辈放了我的五个兄弟,晚辈立即退走。若不然,我们俩个,今天必有一个死在这池子里!” 窦成一摆铜棍,嘿嘿冷笑:“小子,既不听良言相劝,到时可别后悔!” 一旁观战的苒果见仇九一开始就占了上风,所以见窦成出言威胁,以为他不过是色厉内荏,并不怎么担心。范进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出声提醒,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窦成与汪品浩为敌,仇九虽敬其三分,但拖沓至今,仍没有个了当,不免也是心头火撞,此时完全不想与对面之人废话,“几度盘桓不忍去,欲相见时总成空”,《风篇》最后两式凌厉而出。 此招一出,天龙剑宛如游蛇,虚虚实实,似东实西,攻上取下,窦成被青兰色的剑气弄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手忙脚乱,只有招架的份。不过说也奇怪,此时窦成比之刚才还要被动,却不逃了,只在这方圆不大的池子中左躲右闪,勉力招架。 眼见就要奏功,仇九眼角余光见池壁上突然光韵流动,拿眼一扫,却是一汩粗大的水柱正注入池中。诡异的是,那流水徒有水形,却无声无息,落在池底,连半点浪花也没有溅起。仇九诧异,停剑观瞧,见四个池壁上的四道进水口同时汹涌注进水来,同样无声无息,同样波澜不起。 仇九不知所以,一时有些发愣。苒果想到范进的弱沙弱水相生相克之语,最先反应过来,出言示警:“仇大哥,是弱水!” 此时,弱水已漫过脚踝,仇九醒悟,脚上发力,欲跃出洼池,却发现双腿就像陷在了棉花中,无处借力,竟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大骇之下,抬剑就架到了窦成的脖子上。 “仇兄弟,我若死,你也活不了,你的几个兄弟一个也别想逃得性命,而且,今后也不会再有人找汪品浩报你张家之仇了。何去何从,你可要想清楚了。”窦成不闪不避,满眼笑意,看着仇九。 仇九思绪万千,却并没有抽回宝剑,窦成亦笑意不减,任由仇九剑架脖颈,继续道:“仇兄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秦岭五虎,个个都是侠肝义胆,并非奸恶之徒,正因如此,我们才选择离开师门,投奔王大人。如今大汉将倾,天下大乱,王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怀忧国忧民之心,只有王天人才能解国之倒悬,出民于水火。真英雄志在天下,仇兄弟沧海遗珠,何不与窦某一同辅佐王大人,共图大业,成一世之英名?” 仇九冷笑道:“人心隔肚皮,究竟是猫是虎,岂是你一言半语就能取信于仇某的?仇某现在只求兄弟平安,仇人授首。至于其它的,嘿嘿,仇某现在受人挟制,被困在弱水中,你觉得,仇某会与你订立城下之盟?” “我承认,手段的确有些欠妥,不过窦某一片拳拳惜才之心却是天地可鉴!” 水池上,其余的秦岭四虎神态自若,范进和苒果心急如焚。水池内,二人唇枪舌剑,仇九刚想再讥讽窦成几句,忽地轻“咦”一声。 “怎么了?”窦成看到仇九表情有异,问道。 在二人斗嘴的工夫,洼池四壁四个进水口同时注水,一刻不停,水线上升很快,不知不觉已漫到腰际。 “这水可上升的真快,看来命将不久,仇某也懒他与你斗嘴了,干脆一同等死吧。” 仇九说完,闭目不语。过了片刻,偷眼打量,见窦成也闭目养神,面上看不出有丝毫惊慌。 仇九刚才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这才轻“咦”出声。此时低头一瞧,见弱水漫过腰际后,便不再上升。不!不是不再上涨。准确的说,是仇九身前,出现了两条宽约五寸,厚约一寸的长条形缝隙。而这个缝隙,就是弱水围绕而成。弱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阻,绕开了这两小块区域。 仇九清楚地知道,这两块地方,是自己缝在衣服前襟的两个口袋,用于装铁蒺藜的,宽度正好五寸。左手下探,伸进口袋,触手所及,是油腻的粉状物。弱沙!仇九恍然大悟。 “弱沙入水而不沉,弱水遇沙则不流”,范进的话,言犹在耳。仇九用指甲挑出一点弱沙,撒在弱水表面。原本空气一般有形无质的弱水,与弱沙相触后,竟犹如固体,将那一小撮弱沙托在了水面。 用手指肚按按那小撮弱沙,丝毫没有载浮载沉的感觉,弱沙并没有因受力而沉入弱水中,分毫都没有!仇九大喜,再偷眼打量窦成,见他头略仰,脸微闭,一副智珠在握,悠哉悠哉的神情。 第205章 和平解决 仇九抓了把弱沙,在身前水面上撒了巴掌大的一片。又伸出手掌试了试,非常坚固。 “你干什么?”水池上,秦岭五虎中的一虎忽然喊道。 早在仇九挑出指甲盖大的弱沙在弱水中试探时,范进已经猜到了大哥接下来要做什么,为避免被池岸上的秦岭四虎发现,故意对他们冷嘲热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但弱水这种东西,实在诡异,简直像空气一样透明,池中的弱水此时已达四尺深浅,池底的景物仍清晰无比,连应该有的一点扭曲变形都没有发生。那团巴掌大的弱沙,飘浮在清澈的弱水上,就好像一块饼状的石头悬浮在空气中一样,格外醒目。仇九的小动作,就被其中一虎无意中看到了。弱沙弱水是金芒宗的镇宗之秘宝,他自然马上联想到了弱沙,因而第一时间出言示警。 闭目假寐,正静待结果的窦成被这声示警一惊,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团弱沙。 仇九此刻正单掌按上那片浮沙,见窦成睁眼,嘴角漾起一抹讥讽的微笑,掌力一吐,身体借力从弱水中“簌”地蹿起。身在空中,天龙剑顺势轻拍在窦成头顶的百会穴上。百会穴是人体麻穴,窦成麻穴被制,身子向弱水中瘫软下去。 此时升势已竭,仇九身体下坠,脚尖点在那团弱沙上,俯身探左手薅住了正沉入水中的窦成领口,脚尖一弹,提着窦成飞落在池岸上。这一系列变故,兔起鹘落,等窦成的四个师弟反应过来,已告结束。 仇九出此奇招,也是推测出了弱水的特点:人在弱水中,无处着力,自然无法脱身,但外力却可以将弱水中的人轻易捞出来。而那团遇弱水而不沉的弱沙,就是着力的平台,没想到,还真让他猜着了。 “师兄!师兄!”见师兄受制,其余四师弟大急,仗剑欲上。仇九手掌按在窦成天灵盖上,真气凝而不吐,喝道:“我看哪个敢再上前一步!” 窦成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万事不可强求,去把那五人放了吧。” 四个师弟仍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仗剑环立。窦成见状,怒道:“你们不听师兄之命,难道连大人的话也忘了吗?大人曾反复告诫我们师兄弟的几句话是什么?方师弟,你来说!” 方师弟人如其姓,虽面罩黑巾,仍能看出长着一张方脸,下颌方正,见师兄动怒,不敢违拗,小声嗫嚅道:“王大人说,诸事不可勉强,事不成,尚可再,人不存,万事休。” “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窦成虽麻穴被点,连说话都吃力,但话声中的愠怒情绪还是显而易见。 方师弟不敢再执拗,飞身蹿上高台,前去放人。 “窦前辈,得罪了!”仇九一掌拍出,为窦成解了穴。秦岭五虎自诩为正义之士,仇九也不怕他反悔。 苒果一直围着仇九左看右瞧,奇道:“臭小子,被水淹了,怎么身上倒是干的?” 窦成道:“小丫头,弱水似水却不是水,更像是有形的空气,身上怎么会被打湿?” 苒果冷言冷语道:“哼,居心叵测,人面兽心,屡次害我仇大哥,谁要和你说话?” 被一个小姑娘数落,窦成虽以巾遮面,仍能看出极为尴尬,苦笑道:“成大事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仇兄弟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么。实话告诉你小丫头,有老夫在,也不会眼睁睁着着他送命的。” 苒果又是轻“哼”一声,没有答腔。范进见场面尴尬,开口道:“听窦前辈的意思,似乎与我们目的相同,都是为扳倒大奸臣汪品浩,只不过,我们对你并不了解,所以不便将汪贼的罪证随便托与旁人,得罪之处,尚请窦前辈包涵一二。” 窦成摆手道:“算了,只怪窦某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 明明是对方苦苦相逼,范进却反而向对方道歉,苒果不以为然,撇了撇嘴。她不知道,范进其实另有所图。刚才窦成曾讲过,仅凭手上的密信,想要扳倒汪品浩并非易事,范进对此留了请教之心。 “窦前辈大人大量,范某佩服!窦前辈武功高强,与我大哥只在伯仲之间,我大哥也只是依仗兵器之利,才侥幸胜了窦前辈一招半式,怎么能说学艺不精?”范进先送了两顶高帽,口风一转,“窦前辈似乎在朝庭官场中人脉很广,在扳倒汪贼这件事上,不知窦前辈可否指教一二?” “哼,你们既然有本事,问老夫干嘛?”窦成话很硬,脸色可是大好。 “大家目的相同,相信窦前辈也不愿见到功亏一篑的结果,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此事一了,我和大哥登门向窦前辈请罪。”范进乘热打铁。 “建议只有两条:其一,京师是汪品浩巢穴,要提防这些信件被他抢了去,那可就万事皆休了。还有一个,你们还需找一个引介之人,这人必须是位列朝堂的王公大臣,否则你们连末央宫都进不去,何谈其它?” “受教了!”范进齐眉一揖。 正这时,高台上闹哄哄响起一片骂声。 “一窝耗子!见不得光,只敢躲在暗处偷袭。”这是王金,在林中浓雾中,被窦成师兄弟偷袭,点了麻穴。 “一群蜘蛛!专会结网害人!”这个自然是被网捕的王土。 “一帮毒蝎!只会放毒刺。”这个是王火,虽也是在雾中被点了麻穴,但不宜抄袭四哥的骂人话,所以便拿金芒派的金针暗器说事。 “一堆苍蝇,只会……”这个是王木,只想到用苍蝇骂人,却接不下去了。 “五哥,只会什么啊?你倒是快骂啊,该轮到小弟骂了。小弟可等着呢。” 五兄弟用心目中最厌恶的动物形容着秦岭五虎,跟随而来的方师弟强压怒火,窦成等人羞愧无地。 “五兄弟!”仇九和范进同时招呼,苒果抿嘴微笑。 “大哥!三哥!苒姑娘!”五兄弟远远打着招呼,总算停止了对秦岭五虎的羞辱。 “五兄弟,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哥你看,好着呢!”王金转身让仇九查看。 “窦前辈,谢谢!”仇九对窦成一揖到地。仇九没说谢什么,但人人皆知他是在感谢秦岭五虎没有虐待五兄弟。 “窦前辈,就此别过!”仇九起身后,提出了告辞。 窦成摆手示意,没说话。 八人下山,转过一道岭坎,仇九问道:“五兄弟,你们是怎么被他们拿获的?” “不是吹,雾里虽不能视物,小弟仅凭感觉也能找到路,我正走着,‘唰’……” “唰什么唰?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们几个怎么会中了秦岭五虎的诡计?”王土被网擒的事,大家都知道,王金打断了他的话,“大哥,我们在雾中摸索着前进,不知怎么腰背上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后来,我们五个就被关了起来,只到大哥来救我们。” 范进道:“秦岭五虎正邪不明,武功高强,我们今后与他们能不冲突尽量别发生冲突。” “什么狗屁秦岭五虎,小弟看叫秦岭五鼠最合适!只敢躲在暗处偷袭的鼠辈,算什么本事?”王火老大不服。 “秦岭五虎中姓窦的那个大师兄,曾在漠北与大哥交过手,大哥依仗天龙剑和护身宝衣才胜了他一招半式。师兄功夫好,师弟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就你们几个,人家用得着偷袭吗?他们若不是想用你们换那些信件,估计早把你们‘咔嚓’了。”见王火瞪眼挑眉,范进回瞪了一眼,“七弟你还别不服,我问你,他偷袭你,点了你的麻穴,在此之前,你可有所察觉?” 王火摇头,范进转向其余几人:“你们呢?” 王金、王木、王水也跟着摇摇头,表情尴尬。 “这不结了!近在咫尺却探测不到对方存在,仅这份蹑踪隐形的本身,人家就高过你们一大截。”口风一转,“不过,从五兄弟毫发未损这件事来看,他们似乎很忌惮大哥,在降伏大哥之前,他们也不愿把事情做绝。” “大哥,你就是我们兄弟的救星!”王金的。 “只要跟着大哥,我们兄弟走到哪儿都不怕!”王木的。 “大哥,你可千万别死我们前面啊!”王水的。 “大哥,等把仇报了,咱们回吴王山,占山为王吧!有大哥在,官府肯定不敢惹咱们。”王火的。 又是死又是土匪的,这拍马屁的水平确实不低。苒果被逗得忍俊不禁,手指五兄弟咯笑不止。 “大哥……” “停!停!停!”仇九赶紧叫停,把王土的马屁堵了回去。都被拍成了土匪头子,再拍下去指不定拍出什么花来呢! “怎么到我跟前就停了,欺负八弟小么?”话到嘴边没说出来,王土看样子憋的够呛,小声嗫嚅。 苒果笑的前仰后合,连范进都不例外,仇九斜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范进,决定来个祸水东引,道:“这次能救你们出来,亏得三弟足智多谋,妙计百出,若不然,连大哥都要折进去了。你们五兄弟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第206章 鸡汤有毒 “对了,大哥,你是怎么从弱沙中脱身出来的?”范进每一个汗毛都是空的,岂肯引火烧身,轻轻一句就将话题重新引到了仇九身上。 “大哥,什么是弱水弱沙?快说说!”王土被调起了兴趣,早就忘了刚才为什么郁闷。 仇九探手从口袋中捏出一撮色泽奶黄,细腻润滑的沙子,摊在右掌心,众人围拢过来细看,皆啧啧称奇不已。 众人研究弱沙的时候,仇九道:“我失陷沙坑时,坑壁被天龙剑刺了个洞,从那个洞里流出的就是弱沙。大哥为了抓住三弟扔下来的树桩,只得从弱沙形成的流瀑下越过。估计这些沙子,就是那会儿灌进了大哥的口袋。” “我来瞧瞧……”苒果好奇地用手指搓了搓弱沙,“真细腻啊,就像油脂,还多亏了这些弱沙,不然臭小子困在弱水里,还不知结局如何呢!” 王木也伸指摸了摸,道:“嗯,果然,都赶上苒姑娘的皮肤了。” “去!不用你拍马屁。”苒果不想领教五兄弟的马屁功夫,闪身躲到了队尾。 王水求知欲强,问道:“弱沙克弱水吗?” 仇九道:“从五行关系来讲,弱沙属土性,而土克水,应该是吧!” “啊哈,六哥,我克着你,你以后得听八弟的了。”出生不过相隔几个时辰,却敬陪末座,王土对此时不时就介怀那么一下,此时终于见到了曙光,未免有些小得意。 “八弟这话就不对了,你们五兄弟一枝五叶,同气连枝,共生共荣,不存在谁克谁。”范进适时打击。 王土好没意思,抬脚将路上一枚石子踢飞有七八丈远。 “要我说,八弟虽然排行最末,功劳却是最大,我们兄弟几个南北穿梭,万里跃进,若没有王土兄弟引路,还真是寸步难行。”王土多少还有点孩子脾性,仇九赶紧给点鼓励。 老话说,孩子的脸,伏夏的天,说变就变。说到底,王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听大哥表扬自己,果然立马眉飞色舞起来,又讪讪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别光夸小弟了,你怎么从弱水中脱身的,还没说呢!” “大哥从陷坑中出来后,三弟曾说过一句话,叫‘弱沙入水而不沉,弱水遇沙则不流’,说的就是弱沙弱水相生相克的关系。当时大哥被秦岭五虎困在弱水里,无处着力,正焦急间,突然发现弱水漫到口袋处就绕了开去,大哥探手进去,就发现了口袋里的弱沙,想到三弟的话,我就用弱沙在水面上撒了一小块,以此为着力点,脱出了弱水的围困。” “大哥洪福齐天!” “大哥英明神武!” …… 又来了!仇九大感头痛,伸臂随便指了一处:“哎呀,好大的一只狍子!够我们兄弟几个美美吃一顿了。” 五兄弟果然中计,蹿身而出,眨眼跑的没了影子。 “三弟,果果,咱们继续赶路,别理他们。”仇九笑道。 半个月后,兄弟七人和苒果出现在京师街头。经过连续几天的打听和实地查看,将三皇叔刘挚的府邸所在地,附近街巷商铺布局摸了个清楚。 按范进的计划,仇九先设法面见三皇叔,将汪品浩罪证告知三皇叔,再由三皇叔将仇九带进末央宫,当堂揭露汪品浩勾结匈奴,陷害忠良的罪证。 但事有不遂,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连续几天,竟连三皇叔的影子也没见着。无名分,无拜帖,无由头,想要从王府正门堂而皇之进去自然不行。仇九一开始是在出入王府的街巷口守株待兔,但可能是三皇叔年事已高,深居简出,连续三天都不见老人外出。 明的不行,转而求其次,仇九想到了夜闯王府。但让仇九极为恼火也极为不安的是:连续两晚,都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搅了局。黑衣蒙面人躲在暗处,也不和仇九正面冲突,只在仇九越过王府高大的院墙时,便高喊“有刺客!”此种情况下,仇九自然不便再强闯王府,先不说京师戒备森严,偶有风吹草动便会引来大批官兵,即便是进了王府,三皇叔随便一躲,仇九想要找到,也无疑于大海捞针。 不安的是,此人目的好像只是阻止仇九与三皇叔见面,一旦示警后,便抽身而退。但那声刮骨般尖锐的“有刺客”,和那似曾相识的轻身功夫却让仇九怒火中烧。 “赵能!站住!”第二次追赶黑衣人时,仇九喊出了声,恍惚中,那人身形似乎顿了顿,又似乎并不为所动,眨眼便消失在了暗夜里。 此外,还有一件事困扰着仇九,入京以来,一直察觉出有人在暗暗跟踪,因为京师繁胜,人声嘈杂,跟踪的人又很小心谨慎,始终若即若离,仇九试了好几回,都无法锁定目标。 这天,一行八人在酒馆团团围坐。苒果不好饮,又不愿与众人一碟取食,独自另桌踞坐。今天已经是进京后的第三天了,手握汪品浩作奸犯科的铁证,却投送无门,气氛不免有些低沉,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喝酒吃菜。 王火最耐不住性子,见人人都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好生寂寞,抬头见房梁上正正爬着一只壁虎,似乎正在嗅吸鸡汤蒸腾而上的香气。王火从怀中掏出块碎银子,拇指弹出,“当”一声轻响,那只壁虎掉在了桌子上,那块碎银子反弹下来,“噗”的落入了汤盘中。 “七弟,你干什么?能不能安生会儿!”王金抬头训斥。 仇九伸筷,想要捞出那块银子,手伸至半途,却怔怔停了下来。此时汤盘已快见底,那块银子的一小半凸出在汤汁表面。 “怎么了?”五兄弟吵闹不休,范进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仇九怪异的表情。 “三弟,看那块银子!”这句话,仇九用了传音入秘功夫,范进等内功修为虽也很高,但因任督二脉未通,还不能用这个功法。 范进拿眼扫了一下,眼睛立马转向别处,小声道:“大哥,这道鸡汤端上来也有时候了,我们似乎该中毒了。” 仇九会意,向五兄弟传音入秘道:“别闹了,这道鸡汤有毒,我们要假装中毒,引出躲在暗处的敌人来。” 五兄弟先是一愣,王金、王水、王火最先反应过来,就地躺倒。最可恶的就是王火,眼睛上翻进眼帘,只露出眼白,手指汤盘,补了句台词:“哎呀!大哥,汤里……汤里有毒!小弟先去了!” 这还不是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王木和王土二人,王木怔忡不动,王木则纳罕不已,居然很不合时宜地问了句:“大哥,演习吗?” 范进假装毒发,侧身便倒,将不知如何的王木一并砸倒,同时附在其耳旁轻“嘘”一声,制止了土木的发问。仇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可急的像油烹似的,再度传音道:“不是演习,赶紧倒下!” “哦……”王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倒了下去。 仇九心里恨声道:“除非对方是笨蛋中的笨蛋,不然多好的戏也让你们几个演砸了!” 嘴上可还得配合着演下去:“三弟,怎么了?五弟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假装挨个查看兄弟们的情况。末了似乎意识到饭菜中有毒,高声道:“店家!店家!快来人啊!你这饭菜中有……有……” 然后仇九也仰面倒了下去,暗暗祈祷笨蛋中的笨蛋能够出现。仇九内功最高,因此最后毒发倒地符合逻辑。不过除了这唯一的亮点,整出戏应该说很失败,因此仇九也只能寄望于奇迹的出现了。 这一路走来,几兄弟在一块时不时就闹得鸡飞狗跳的,苒果见怪不怪。初始见几人纷纷倒地,还不以为意,再后来见仇九也仰面跌倒,而且话中似乎在暗示菜中有毒,才觉得大事不妙,忙过来查看状况。 事出突然,倒忘了嘱咐苒果,仇九醒悟,传音入秘道:“果果,你没喝鸡汤么?汤里有毒,赶紧假装昏迷,诱那个暗中下毒的人出来。” 因为在鸡汤中发现一小根鸡毛,苒果嫌脏,还真没喝汤。若不然,她可不像仇九等人一样,是百毒不侵之躯,定会最先被毒倒。不过苒果可比五兄弟机警多了,马上领会了仇九的意图,一边问:“怎么了?你们怎么……哎呀!”然后就假装瘫软在地上。 仇九盼望的奇迹很快出现了!就在八人倒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门“吱呀”声被打开,给众人上菜的店小二走了进来。口中兀自惊道:“客官,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躺地上了?” “起来,起来,快起来!你倒是起来呀!起来!你给爷起来!”说到“快起来”三个字,店小二直接在几人身上上了脚。 仇九手搭在王火身上,当店小二抬脚踢在王火身上时,仇九感觉王火就欲起身,忙暗暗用力下压,同时传音入秘道:“别动,正主还没出现呢!” 第207章 道貌岸然的王火 果然,店小二见仇九等八人一动不动,起身来到窗前,将窗棂支起,撮唇发出一声又高又长的呼哨。哨音刚落,从窗户中“咻”的蹿进一个黑巾蒙面人。 “带上门,滚出去!”蒙面人向店小二扔了一锭银子。 待店小二拣起银子出去后,来人直奔地上的仇九,伏身在仇九胸前一阵摸索,隔着衣服,摸到一迭扁平的物件,猜测大概就是那些密信。 “嘿嘿……”黑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呀!”刚想伸手进去取信,却突然发出一声犹如被蛇咬的惊呼声。 黑衣人被咬到的,是右手脉门,此刻正牢牢钳在仇九手里。 黑衣人双眼混杂着惊恐与疑惑,颤声道:“你们,你们,你们究竟是人是鬼,怎么,怎么古蛊毒都毒不死?” 仇九顺手点了黑衣人麻穴,从地上一跃而起,其余诸人也跟着从地上起身。 “哈哈,嬉嬉,嘿嘿……”诱敌成功,五兄弟颇有成就感。 王金双手托膝,俯身在黑衣人面前,道:“呵呵,我们是钟馗下凡,专门来捉你这个鬼的,怎么可能被你毒死?” “三哥,你看我演得像不像?”王火向范进邀功。 范进撇了撇嘴,没理他,心道差点就被你演砸了,还说! 仇九看了眼那人的右手,并非六指,稍稍有些失望,对王水道:“六弟,你来审!” 仇九此番安排并非心血来潮,王水在五兄弟中最是多谋善断,每有巧计。想当年仇九身陷青岗县水牢,全凭王水一力主持,才得以脱困。王水将整个计划制定得严丝合缝,无有疏漏,让仇九深为佩服。只不过,范进才能太过逆天,自加入以后,王水就少了许多施展才华的机会。兄弟们总有分开的时候,五兄弟以后肯定要独挡一面的,因此仇九有意多磨炼磨炼王水。 王水没想到大哥会让自己主审,不过也只是稍稍一愣,就变得跃跃欲试。 “小子,我也不揭你这个屁帘子,因为我不想见到你受刑时的难受嘴脸。”王水用手指弹了弹黑衣人的蒙面巾,“不过,只要你乖乖配合,回答的让我满意,我不仅不难为你,还会放你离开。” 王水拖了把椅子,坐在已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面前,用短剑托了托他的手巴,先攻心:“听明白了?” 见那人点头,王水道:“现在我问你,是不是你们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又为什么要下毒?” 那人眼中惧意甚浓,先是朝那扇开启的窗棂瞧了一眼,才低头小声道:“好长时间了,我们都在王府前守着,你们被王府守门兵丁拦下时,就被我们发现了,之后你们连续两晚想夜闯王府,都被我们搅了。赵大人知道你们手上有信,想拿过来,所以才指使小的下毒。” “赵大人?赵大小是哪个?说明白点!他又如何知道我们手上有信?”王水听出了问题,那些信,知道的只是少数人,此人口中的赵大人又是从何而知? “赵,赵……”此人似乎很害怕这个躲在背后的赵大人,嗫嚅了半天,竟说不下去。 “唉!”王水叹了口气,伸右手将那人的一只手拿了起来,左手执短剑,“我这人是真心不愿意折磨人,可是……” 说到“可是”二字,王水用刀在那人的食指上削下薄薄的一层皮肉来,口中兀自道:“可是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心软的,反正假装是在削萝卜就好了,心里也就不会那么别扭了。” 王水说着话,又削了三四刀,那人痛得惨呼不止:“啊!啊呀!”声音高且疾速,“我说我说!赵大人在漠北有眼线,赵大人是……” 蒙面人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一支梭镖突然穿窗而入,扎进了他的额头,只露了一小截镖尾在外面。众人查看时,见他口中“嗬嗬”发声,只有呼气,没有吸气,眼神涣散,已然不救。 早在那人中镖之前,仇九就听到窗户对面屋脊上,有细微的破碎声,不待有所动作,黑衣人已经被梭镖贯脑。仇九一涨身,从窗中蹿出,掠上了对面屋脊。四下巡睃,又东南西北掠出去查看,只见四面房屋,鳞次栉比,八方街巷,人如潮涌,哪还有偷袭人的影子? 仇九返回房间,向大伙摇摇头,示意没见到人。突听外面大堂内传来数声惨叫声,仇九大惊,就欲夺门而出。范进一把拉住,看着仇九连连摇头,含笑不语。 少顷,王火推门而入,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声道:“六哥,你可真够损的,那店不二可被你整惨了!” “什么叫我够损的,明明是你动的手。”王水笑答。 “一个阴损,一个阳损,没个好的!哈哈。”王金各打五十大板。 “怎么回事?”仇九一头雾水。 苒果笑道:“咯咯,臭小子你是不知道,你这五个兄弟太逗了。你刚才追人时,王水指使王火去把那个下毒的小二教训了一顿,说是要让他得的那点银子只够治伤的。” “哦……那七弟,你又是如何做的?那人叫的可够惨的。”仇九感觉好笑。 王火撇撇嘴:“跟着大哥这么久,咱现在也是文明人了,能当众动粗么?我就是把那盆毒鸡汤端给掌柜的,说汤里有毒,如若不信,只要那个送菜的小二敢喝,我屁话不放,倒赔他一桌饭钱。” “然后呢?”范进兴趣大增,没想到风风火火的王火还会玩这一手。 “然后,那个店小二当然说什么也不肯喝喽,这时掌柜的也起了疑心,叫人去后堂抱了只鸡出来,刚喂了一匙,那只鸡就登腿归了西天。你们想啊,给客人菜里下毒,生意砸了不说,这可是杀头的死罪,掌柜的一见,当时脸就绿了。”王火瞅一眼听得聚精会神的王土,“八弟,哥嘴都说干了,倒杯酒润润嗓。” 王土正听到兴头上,虽小声嘟嚷着“臭美,自恋,显摆”,可还是替王火去倒了杯酒。 王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到苒果捂嘴窃笑,更来劲了,道:“唉!谁叫咱心软,见掌柜的吓成这样,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时候刚好桌角挂住了我的衣服,被人下毒,我心情本来就不好,也不耐烦解扣,抬手就把桌角劈下来了。然后我就说,掌柜的,做错了事不怕,只要把罪魁祸首除了也就是了。比如这个桌角,挂了爷的衣服,爷把它去了也就是了。再比如下毒的小二,人并不坏,做坏事的是他的两只手,去了也就是了,很简单的。” “八弟,倒酒!”王火停下,又要喝酒暖场。 王金抬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喝什么喝!赶紧说!这会儿不是你显摆的时候。” “踢的好!”众人附和。 王火做过了火,唯恐惹了众怒,不敢再买关子,接着道:“那掌柜的倒也是聪明人,就叫人去后厨拿了把菜刀来,要剁那个店小二的两只手。” 王木道:“这也太残忍了吧?成了废人以后还怎么谋生,这和杀了他又有何区别?” “五哥说的对呀,小弟我也心软的很呢,我猜那个店小二只不过是贪图银子,并不知道下的药能毒死人,罪不至死。所以掌柜的要剁店小二的手时,我就说了一句‘用刀背,擀面杖也成’,才算保住他一双手,不过骨折是难免的,也不知那点银子够不够他瞧病。”王火坏笑着打量王水,“要不,六哥,主意是你出的,你再给人家送点钱去?” 众人大笑,这其中以苒果最甚,捂着肚子只喊肚子痛,喘不上气来,末了指着王火道:“咯咯,你,你这人,明明一肚子都是坏水,偏偏还要,还要道貌岸然充好人。咯咯……” 待众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仇九问:“六弟,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水的审问半途夭折,心里别扭,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仇九此时问起,倒也没觉得突然,道:“那个人虽说的不多,但其中几个关键词还是有用的。古蛊毒、信件、眼线、王府、赵大人。记得大哥说过,茵儿当年所中之毒就是古蛊毒,而下毒之人正是汪府当年的总管崔独狼,这说明,整件事很可能是汪品浩在背后指使,而具体指挥的,就是死掉的这小子所提到的赵大人。那这个赵大人,会不会可能就是赵能呢?再一个,大哥手上的这些信件,虽不是什么秘密,但我们在路上并未有多少耽搁,为何我们刚到京师,汪品浩一伙就已经知道了,小弟想来,大概是赵能的眼线用了飞鸽传书。至于他们监视王府一事,倒无关紧要,他们应该早就料到,大哥迟早有一天会进京找三皇叔打探张家一案的内幕,也必然会派人监视王府,估计他们这么做,应该已经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环环相扣,鞭辟入里。王水说完,范进附掌赞道:“六弟,不简单哪!三哥都自愧不如。”范进比之王水,长在博学,仅就智商来讲,二人可谓是一时瑜亮,难分伯仲。 第208章 落入陷阱 “那三弟,现在该如何做?”仇九转而再请教范进。 “连续两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王府的盘查只会更严,没有请帖,白天是绝不可能进去了,只能选择晚上。今晚务必要成功,我和五兄弟可先去闯府,待将躲在暗处的敌人和王府中大部分守卫吸引开后,大哥再只身进入王府,面见三皇叔。” 是夜,无月亦无风,天气异常燥热,诺大一个京师阒寂无声,偶尔可听到巡夜军士兵戈声、脚步声,还有更夫的梆子声。 在仇九一再要求下,苒果留在了客栈,其余七人在三更时分来到王府东侧院墙附近,埋伏在十余丈外的高处向王府内观察。 这里林木建筑都很茂密,利于隐藏,仇九前两晚都是从这里进入王府的。按范进的安排,范进与五兄弟依然从这里闯府,将府内亲兵引开后,仇九仍然从这里潜进王府。 但是今晚不同,王府明显加强了守卫。王府内,亲兵护卫往来穿梭,站在屋顶树梢,远远就可看到王府内一盏盏灯笼四处游曳,将诺大的一座王府照得灯火通明。王府外,竟有驻防京师的汉军开始沿着王府院墙四周开始巡逻。众人大致估计了一下,足足有一曲汉军,也就是五百人的士兵。 硬闯显然是不行了,仇九是来告御状的,双方硬拼难免会杀伤人命,届时家仇未报,自己反而要背负一个杀害官兵的罪名。况且,京师重地,防卫森严,今晚这么多兵丁看守一座王府,即便硬闯,短时间内肯定难以闯进去见到三皇叔,但时间拖的一久,增援的汉军眨眼就到,众人反而可能失陷在这里。 仇九和范进小声商议一番,决定先退回客栈,再做打算。 王水小声道:“大哥,后面的几条尾巴怎么办,要不要割掉?” 仇九意念探测强大,王金对金属性的兵器有天生的感知能力,大家一路过来,早知后面缀了三个人,就埋伏在众人身后约五丈外的屋脊上。 “当然要割!但不需要我们动手。”说完这句,范进向在王府方向扬声高喊,“有刺客!” 早在范进喊出“有刺客”之时,仇九身子后蹿,直奔那三条尾巴而去,众人随后跟来。 只是两个起伏,仇九已经来到了三个尾巴埋伏之地方。黑暗中,仇九瞧的清楚,对方三人察觉不妙,已开始沿着屋脊逃窜。仇九一直扣在手上的暗器脱手而出,将离得最近的二人打翻当场。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轻功出奇的好,仇九起动在先,此时与仇九之间竟还能保持五丈的距离。 看着那条在屋脊上纵高伏低,飞速远去的颀长身形,仇九心脏狂跳。 “赵能!拿命来!”仇九弃了已被打中麻穴的二人,向赵能疾追而去。 范进等人前后脚赶来,仇九已经去远。 “三哥,杀不杀?”王水剑指倒在屋顶上的二人。 范进冷笑道:“哼哼,竟敢行刺三皇叔,真是狗胆包天!通通扔下去,交给官府处置。” 官兵收到“有刺客”的信报,正绕街转巷,向这里赶来,离此处也就是一个转角的距离。王火会意,对范进暗挑大拇指,“噗,噗”两脚,将二人扫落在街巷中。范进和五兄弟再不回顾,沿着仇九追击的方向赶了过去。 暗夜中,仇九仍可清晰视物,见赵能像一只大鸟一般在鳞次栉比的民居屋顶向前飞掠,心里奇怪他为何专挑显眼的高处逃跑,而不是选择进入错综复杂的街巷中遮掩躲藏。但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满腔的熊熊怒火烧得正旺,已容不得他细想,脚下发力,奋力直追。二人一前一后,疾掠了顿饭工夫,赵能轻功很强,又仗着地形熟悉,与仇九竟始终保持着五丈开外的距离。 再往前十余丈外,是一大片低矮篷屋。那里大概是京师中的贫民窟,杂乱而无序。仇九心焦如焚,这要让赵能逃进迷宫般的陋街小巷,将会是鱼游大海,再难寻觅。 而赵能,正是奔着那个方向而去! 绝不能让他逃了!尽管已追了几乎大半个京师城,身体极度疲累,心跳如鼓,好似要破胸而出,仇九仍咬咬牙,强提一口真气,脚下催动,徒然提速,慢慢缩小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只有不到两丈距离了,再有两个纵掠,天龙剑就能刺到赵能的后背,而就在此时,赵能身子一矮,跳进了窄小曲折的小巷中。 仇九紧跟一跃而下,双脚触地的瞬间,一股浓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地陷了,天也塌了! 脚下一软,仇九情知有异,在徒然陷落的地面上用力一蹬,身子重新拔高,欲脱出陷阱。但,兜头一张大网罩了下来,仅相距四尺多宽的小巷两侧墙壁向中间砸落。双管齐下,将仇九强自按回了陷阱! 仇九处变不惊,在落下陷阱时,天龙剑直指向下,青白色剑芒中,陷阱底部的无数把利刃闪着寒光扑面而来! 瞄定!天龙剑尖抵上了其中一柄利刃的尖头,天龙剑与利刃相触的一瞬间,仇九借力再起,顶着冰雹般砸下来的断砖碎瓦,身子重新拔高三尺。碎砖烂瓦蜂佣而下,或砸在仇九身上,或擦着仇九身体,向陷阱中纷落而下。待仇九升势已竭,重新落回陷阱中时,那些坑底的利刃已被掩埋了起来,仇九双脚落在了这些砖瓦上。 但,仇九被活埋了! 怒火!憋闷!仇九运气左掌,单掌向上猛击。着力处的砖瓦碎成了齑粉,但头顶的杂物仅是向上耸动了半尺,又重新落回到了仇九身上。那是罩在陷阱上的大网,将被击飞的砖瓦又重新兜了回来。 天龙剑来回搅动,头顶的砖瓦碎成更小的碎块,从缝隙中向下滑落,仇九不住向上蠕动身体,慢慢将身子从陷阱中,从砖头瓦块的包围中挤了出来。 抬头看,天上疏星点点,从网眼中漏进来。一道黑影站在陷阱口,手中张弓搭箭,瞄定仇九。 “小子,六年前,你就该死了,是咱家一时疏忽,又让你多活这么多时日,你也够本了!小子,不想你爹么?咱家今天就送你去见他!”赵能阴测测尖锐刺骨的声音,仇九到死都忘不了。 但他不能死,他必须与命争,与运搏!眼看着张家大仇即将得报,他不能死在黎明前的黑夜中,否则,死不瞑目!仇九的天龙剑搅在了罩在头顶的大网上,竟然没断!不过手指粗细,柔软如丝麻的网绳竟然没断! “小子,咱家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可知这张网是用什么所制?乌蚕丝!你知道么,乌蚕丝!对了,咱家忘了,你知道的,你身上好像就穿着一件乌蚕丝做的护体宝衣。不过,这张网的材料,够做五十件了。嘿嘿,小子,你该知足了,汪大人为了你,可真是倾尽了血本!” “赵能,狗贼!阉儿!事已至此,休要废话,要杀要刮,痛快点!” 头顶罩着刀剑不能伤的乌蚕网,旁边守着张弓搭箭的赵能,身体周遭是密匝匝拥挤的砖瓦。仇九知道,一切已回天乏术,他不惧死,可心中实在不甘!实在悔!实在恨! “嘿嘿,小子,终于认命了?可是爷不急,长夜漫漫,爷有的是时间。布置这个陷阱可花了咱家不少时间,哪能轻易让你想死就死?你说对吧,小子……” 陷阱外突然响起快速行走的脚步声,赵能住口不语,向来声处望去。 “成了么?”赵能显然认识来人。 来人禀告道:“成了!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那几个人被引向客栈了。” “好!重重有赏,去客栈守着,随时传递消息。” 待来人远去,赵能俯看着仇九,虽在黑暗中,浑身的得意之情仍难以掩饰:“小子,听见了么?今晚,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你的那几个兄弟,已经去救客栈的那个小姑娘了。嗯,不对,咱家说错了,是去陪着那小姑娘去送死去了。嘿嘿,因为……敢到虎穴里来捋虎须,你们就都得死!” 想到兄弟们,还有苒果,因自己一人而死,仇九心如刀绞,但他不能流泪,更不能哭,他不能让仇人从自己的痛苦中汲取快乐! “小子,别用这么凶巴巴的眼光看着咱家好么?咱家好怕哇!没错,你爹是我杀的,可你也杀了咱家的亲弟弟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咱家不恨你。咱家只想问你,那些密信在哪里,只要你乖乖把那些密信交到咱家手里,爷保证给你个痛快的。” 仇九冷笑道:“嘿嘿,那些密信,小爷已经藏到别处了,你得不到的。天理昭昭,赵能,你和你的主子汪品浩绝不会有好下场!” 那些信,其实就揣在仇九身上,须夷未曾离身。直到此刻,仇九才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把这些密信交给窦成。说到底,他还是低估了敌人的狡诈和凶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正如窦成所说,汪品浩树大根深,老奸巨滑,绝不可能束手待毙! 第209章 昏迷之际见娘亲 仇九说,那些密信已经藏到别处了,本意是想让赵能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不料赵能似乎丝毫不受威胁,冷笑道:“嘿嘿,小子,和咱家玩心眼,你的确是太嫩了。不妨告诉你,你们到了京师后的这几日,你们的人没有一刻不在咱家的监视之下。你们都到过什么地方,都见过什么人,咱家是一清二楚。拢共就那么几处地,那么几个人,咱家想要找到那些信,简直易如反掌。” “嘿嘿!”赵能浑身杀气迸现,“既然你不肯说,留着你也没用了。夜长梦多,小子,你受死吧!” 话落,一直扣在弓上的箭矢呼啸而出,正正射向仇九头顶心。虽处绝境,仇九不可能坐以待毙,挥剑将来箭打落。赵能似乎早料到不可能一击奏效,从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箭来,顿了一顿,却将弓箭弃之于地。蹲在陷阱口,左右手各拣起一块砖头,向困在陷阱中的仇九劈头盖脸砸落。陷阱坑口虽罩着乌蚕网,但对于一个武者来说,让那些石头穿过网眼简直不是一般的容易。赵能两只手动作飞快,口中兀自发狠道:“砸不死你,也活埋了你,然后再淋一桶滚水。嘿嘿,小子,咱家看你能有几条命!” 砖块雨点般砸下,仇九困在砖瓦中,动作很不方便,唯有拼命护住头脸要害,到了后来,干脆双手抱头,认命了! 认命是认命了,但愤怒、心痛、悔恨……各种负面情绪齐集心头。仇九“噗”地喷出一口血箭,并非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小小的胸膛已经承载不下犹如滔天湖海般的悲愤之情。 仇九重新被埋了! “爹,娘,儿已尽力了。儿累了,儿要去找你们。”仇九急怒攻心,昏了过去。 恍惚中,爹爹张世卿将少年的仇九高高托起,转了几个圈,又远远抛开。仇九一个燕子投林,本该稳稳落在地上,不料脚下被石头一绊,一个趔趄,仰天向后栽倒。仇九并没有摔在坚硬的地上,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睁眼一看,是一张圣洁的面孔和一双满怀关切的双眼。仇九没见过娘亲,可他知道那就是娘,就是日思夜想,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亲娘! “娘亲!”仇九甜甜的叫着,心里充满温馨。 可是娘亲,你为什么不应一声啊?你要去哪儿啊? 仇九哭了,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落。 “喂,小子,你没事吧?” 是谁在叫我?一个男声,不是娘的声音,仇九不愿被外人打扰,有些生气。他要去找娘亲,去找从未见过,但在梦中无数次勾勒过模样的娘亲。 “喂,姓仇的小子,你不会是真死了吧?” “我没事。” 仇九睁开了眼睛,尽管他很不情愿,但这人呼唤的声音实在太清晰,他不能假装没听到。清新的空气重新注入胸腔,鲜活的心跳也在催他醒来。 陷阱口,那张网已经不见了,稀疏的星星重新挂上了天空,一个人正俯身向下看。 “窦前辈,谢谢你!”仇九知道这个人是窦成,尽管看不清五官,但声音没错。 蹲在陷阱口的窦成以手加额,长吁一口气:“哎哟,仇少侠,你终于醒了,我就说你小子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嘛。需要我刨你出来吗?” “不用!”仇九深吸一口气,运起缩骨法,身子徒然膨胀三分,将砖瓦挤开,再急速回缩,双脚蹬地,身体从瓦砾堆中拔了出来。 “赵能那狗贼呢?”仇九四处查看,赵能已不见了。 窦成用剑指了指地上,道:“人跑了,只留下这个。” 仇九看不清那是什么,俯身拣起,借着星光细瞧。 一根手指!是齐掌而断的,根部还连着掌肉,比常人小指略短略细。 赵能的第六指!仇九将断指扔在地上,用脚使劲搓辗。 “又让他跑了!”仇九恨道。 窦成接话道:“没办法,这家伙功夫虽说差强人意,轻功倒是出奇的好,老夫担心你,也没空追他。” 仇九猛然想到一事,自己掉入陷阱也有时候了,范进他们呢? “窦前辈,我那几个兄弟呢?” “仇兄弟,一定要记住,人非死物,不可能坐等着你来杀。当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尽管已是江河日下,汪品浩,赵能一伙人仍然不会轻易认输,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差点送了性命,误了大事,教训的确不小!仇九刚从死亡线上被人救回来,如何不知?但窦成此时讲起了云山雾罩的大道理,似乎是在顾左右而言它,仇九心脏狂跳,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颤声问:“窦前辈,我那些兄弟,他们没事吧?” “我就说你们也太小瞧赵能了,他在这里给你设伏,又另外安排人去客栈袭击那个苒姑娘,再派入半道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的几个兄弟,他打的好主意,就是要将你们分而治之,一网打尽!” “啊!”预感成真!仇九惊出一声冷汗,迈脚就要赶往客栈。 窦成抬手相拦,淡淡道:“放心!赵能算计你们的时候,老夫也在算计他。我赶来救你,我的四个师弟早就守着客栈了,他们都没事。” 从窦成冷淡的语气中听得出,他对在麦积山发生的事还心存芥蒂,也许是出于除汪大计,他不得不出手相助。 但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有恩就是有恩!仇九心头一松,对窦成非常感激,一揖到地,头几乎触到了脚面,起身道:“窦前辈,大恩不言谢,仇某记下了。” “哼,你小子眼高过顶,眼里哪还有旁人!”窦成递过一物,“给你,不必再找三皇叔了,他老人家病入膏肓,能不能下的了床还是两说。凭这个腰牌,你可自由出入末央宫。” 仇九接腰牌在手,入手沉重,星夜中黑黝黝发着暗光。仇九又要施礼致谢,窦成抬手相拦。 “行了,别扯这些虚的了,赶紧回客栈准备准备明日进宫面圣的事吧。” “记着,明日卯时,未央宫!”最后这句说完,窦成已出在了五丈开远。 快到客栈时,仇九遇到了迎出来的苒果、范进和五兄弟。大家见仇九灰土满面,泥渍满身,头脸上到处是伤口,血渍斑驳,惊问原故。 仇九见众人平安,大喜,早已忘了身上被赵能用砖块砸出的无数伤口的疼痛,笑道:“无妨,被一只阉狗咬了几口而已,先回客栈,回去再细说。” 客栈内,苒果为仇九仔细清理着伤口,众人对仇九的遭遇心有余悸,不住口地咒骂赵能和汪品浩。仇九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连上天都在保佑我们,汪品浩和赵能一伙这次一定逃不过正义的审判,明天就是他们的末日!” “是呀,汪贼作恶多端,也是该遭报应的时候了,不过,这一次还真亏了秦岭五虎。若不是他们,我们兄弟几个,包括苒姑娘就可能都遭毒手了,想想都后怕。唉!也怪小弟计算不周,没想到这个赵能竟……”讲道这里,范进突然脸色大变,“哎呀,不好!” “三弟,怎么了?” 仇九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隐约想到了什么。只不过今晚实在是被赵能两面出击的手段搞的很是狼狈,在情绪的巨大波动中,有些细节未免会考虑不周。 “大哥,赵能跑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汪府报信。汪品浩一旦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岂会坐以待毙?” “三哥的意思……汪贼可能会逃?”王水心领神会。 “不得不防!” “走!去司徒府!”仇九腾地站了起来。 “仇大哥,伤口还没处理完呢!” “顾不得这些了。”仇九已经出在了门外。 众人赶到司徒府时,只见司徒府大门紧闭,门口的两盏风灯映照下,除了两头狰狞的石狮子,并不见一人,连守门的护卫都不见了。 众人躲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影中,疑惑不解,范进沉吟道:“难道是我们猜错了?还是晚来了一步?” 范进这么想,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正考虑该不该潜进司徒府一探究竟,却见仇九突然无声无息地蹿上了司徒府大门对面的屋脊。仇九没交待,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躲在暗影中原地等待。 半盏茶的工夫,众人觉得好像等了有一年那么久,仇九终于回来了。不待大家发问,仇九一摆手,低声道:“回客栈。” 一路上,仇九沉默不语,虽然暗夜中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大家猜也能猜得出,仇九心情非常不好。直到又过了两条街,仇九情绪似乎才稍稍平复了些,主动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 原来,在司徒府巷中,大家正不知如何时,仇九突然察觉屋脊上埋伏有人,也顾不得向大家打招呼,脚下发力,直接跃了上去。上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窦成的人马。 据窦成讲,赵能一跑,他也料到汪品浩得到消息后可能会逃,因而第一时间就安排下人手在司徒府四周监视。果然不出所料,监视的人到位后,刚刚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司徒府突然大门洞开,一溜马车满载而出。 第210章 睚眦欲裂 夜半之时,从汪府出来一溜十余架大马车,这一反常现象表明,汪品浩果然从赵能那里得到了警迅,开始未雨绸缪了。 赵能一马当先,骑行在马车队的最前面,车队两侧,是数十骑汪府护卫。车队中没有暖轿,马上之人也不见汪品浩。从观察到的情况,窦成无从判断汪品浩是否藏身其中,是转移财产还是要跑路? 但无论哪种情况,窦成都不会允许马队离开,于是现身出来阻拦。汪品浩尚未定罪,仍是大司徒身份,窦成他们当然不能与之公然发生冲突,因此都用黑巾蒙面。 窦成与赵能首先交上了手,窦成虽未以真面目示人,但赵能刚刚与之动过手,而且吃了大亏,对窦成的功夫印象很深刻。甫一交手,便知这个人就是那个削掉自己第六指的人,情敌不敌,虚晃几招,竟然弃了坐骑,只身跑了! 汪府的护卫见带队的赵能都跑了,哪有心恋战,车队被逼得重新退回了汪府。汪品浩仍是司徒之身,此刻尚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因此窦成见马队退回了汪府,也即收手,留在司徒府外继续监视。不过这一耽搁,想要追赵能已然不及。 仇九虽极度痛恨汪品浩这个造成张家满门被斩的罪魁祸首,但就仇恨的程度来讲,他更恨赵能,甚至想到他的名字,都会脑爪仁痛。因为,就是这个人,杀死了爹爹----仇九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使仇九从此成了孤儿;就是这个人,将仇九打落悬崖,让仇九差点丢了性命;就是这个人,六年多来如附骨之蛆,屡次陷仇九于险地,直欲除仇九而后快;也是这个人,今晚将砖头一块块砸在自己身上,想要活活埋掉他。 但是,就是这个人,这个赵能,这个双手沾满了张家上下百多口人鲜血的赵能,竟然跑了!仇九心情如何能好? 回到客栈,兄弟们知道大哥心情不好,谁也不说话,默默地为仇九准备明天上朝的东西。苒果替仇九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又将一套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放在仇九床头;五兄弟将饭菜给大哥端过来,道声“保重”,自去客栈外面值守;范进将密信、腰牌揣进仇九将要替换的衣服口袋,嘱咐声“大哥,安心休息,明早我叫你”,带上门出了仇九的客房。 来自苒果和兄弟们的关怀,仇九点滴于心,直觉满胸满怀的温暖与感动,将心中滔天的,浓如实质的仇恨都冲淡了。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是夜半几时,仇九终于睡着了。又是迷迷糊糊中,仇九听到范进在外面轻轻啄门:“大哥,该起来了。” 待起床出来,温热的洗脸水已放在凳上,热腾腾的饭菜也上了桌,仇九又一次感受到来自兄弟们的温情。洗漱用饭已毕,仇九带着众人的祝福,直奔未央宫而去。 一路打听,到达未央宫时,已近卯时。皇宫守卫验了腰牌,检查是否携带兵器,便即放行。窦成已安排下人在宫门等候,刚跨进未央宫,就有人迎上来,问清仇九身份后,前面领路而行,在红墙绿瓦间穿行了二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处高大巍峨的大殿前。带路的人嘱咐仇九原地等候,自去通报。 仇九原地等了很久,望着高高的宫墙,巍峨的宫殿,渐隐的星星和东方天际的一抹鱼肚白,想到爷爷和爹爹曾在此面圣领旨,想到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艰辛,思绪万千。 不时有峨冠博带的王公大臣从身边经过,用探询的眼光打量仇九,也许是对时不时出现在未央宫的陌生面孔早已见怪不怪,并未有人过来询问。 不知不觉辰时已过,自卯时入宫,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夜露深重,仇九身上都见了潮湿,也不见有人来理会,正感不耐,忽见一个手持佛尘的宦官直奔这里而来。宦官又重新查验核对了一番仇九的身份后,再未多说什么,将仇九引进议政殿,安排在边角榻上跪坐。 仇九的出现,将议政大殿内几十双目光吸引了过来。除少数几人对仇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心知肚明外,其余堂上大臣皆不解为何这个顶着满头满脸的伤口,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会出现在这种普通人一生都难以踏入的严肃殿堂。一时间,议政殿内,文武大臣交头接耳的嗡嗡议论声四起。这其中,绝大多数人大摇其头,表示既没见过这个俊朗青年,更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少数几个知道原由的,却也跟着装聋作哑。 在几十双审视的目光中,仇九泰然自若,颌首致意。众人在观察他,他也在研究朝堂上的大臣。此时天子尚未上朝,仇九利用这段时间,旁若无人观察着议政殿的布局和文武大臣的面貌表情。 诺大的议政殿内,龙案坐北朝南设于正中位置,此时空无一人。左右两侧各设一排几案,文武大臣按照文左武右,分别跪坐几案后的绵榻上,静待天子上朝。仇九知道,越靠近龙案,官职越大,汪品浩位列三公,应该就在前面四人之内,因此有意向前面几位多看了几眼。这其中,排在左右首位的二人引进了仇九的注意。因为,尽管此二人的目光有意不和仇九交接,但仇九仍在其中读出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内容。 右侧那个,疏髯寿眉,面容清癯,表情波阑不惊,只在仇九进殿时,向这里投来一束探询的目光,并未表现出多少诧异,似乎对仇九的到来早已知悉。按照文左武右的排序判断,仇九猜测,这位,大概就是接替三皇叔的新晋大司马王凤。 左侧那个,肤白无须,面似粉团。自仇九进殿以后,共看了仇九二眼,每一眼都表露出不一样的内容。仇九刚跨进大殿,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此人恶毒至极的目光,尽管仇九迎视过去时,此人已垂目假寐,但仇九可以百分百断定,那束恶毒的目光,就是出自此人。 仇九盯着此人看了足足有五六息的时间,尽管那人始终做闭目养神状,但他一定感应到了仇九目光中犀利的怒火,表现的很是紧张,脸上变颜变色,额头见汗,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不止。当仇九长时间观察此人时,他却似乎有意回避,再没向这里看一眼。直到,直到仇九转而观察其他人时,才感觉到此人又快速向这里扫了一眼,似乎在印证着什么。此人反常的表现,引起了仇九的注意,以至于仇九虽不看他,但意念探测却全副身心放在了此人身上。 仇九已经断定,此人就是汪品浩!因为,朝堂之上,他大概是唯一见过仇九通缉画像的人;也因为,他是少数几个知道仇九为何出现在殿堂上的人;还因为,也只有他,在见到仇九时,才会表现他如此紧张不安。 确定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就是仇人汪品浩后,仇九脑中浮现出一帖帖画面:未曾谋面的爷爷和娘亲,惨死在赵能之手的爹爹,张家的百多口屈死的冤魂,这些年来汪贼企图对自己斩草除根的种种恶行。想着想着,仇九睚眦欲裂,浑然忘了这是在朝堂之上,情绪逐渐失控,双掌按在几上,掌力微吐,就要弹身过去生撕了汪贼。 忽然,仇九的大腿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仇九扭头看去,见是一个儒雅和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含笑看着自己缓缓摇头,右手掌还躲在几案下向下虚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仇九心头一凛,瞬间冷静了下来。 忽听宦官宣道:“圣上驾到,跪迎!” 仇九稀里糊涂随着朝上大臣跪了下去。待众人起身,宦官又宣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刚才阻止仇九冲动的中年人出班奏到:“臣有本要奏!” “哦?王大人所奏何事?”圣上语气温和,听得出对这位王大人颇为欣赏。 “圣上,臣要参大司徒汪品浩勾结匈奴,陷害大臣,毁我大汉长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大人此言一出,犹如向冷水中扔了块通红的火炭,议政殿内温度陡然升至沸点,顿时人声鼎沸,议论声四起。 “诬蔑!诽谤!王莽,你无凭无据,怎敢信口开河,妄参朝廷三公?圣上,老臣冤枉,请圣上为老臣做主,治王莽陷害大臣之罪!”仇九一出现,汪品浩已经嗅出了硝烟味,此时王莽话音刚落,立即反戈一击。 “是呀,王大人,怎可妄加指责朝廷重臣?快快向汪大人赔个不是,朕念你一向办事稳妥,也就不追究了。”听得出,天子语气中明显对汪品浩有回护之意。 这是明目张胆的袒护!不查事由,不问原因,不看证据,直接就断定王莽对汪品浩的弹劾是诬陷。天下有这样糊涂的圣上么?仇九开始预感到,今天想要扳倒汪品浩,恐怕会相当棘手! 第211章 朝堂交锋 前些年,汪品浩未雨绸缪,为防备汪皇后一旦失宠后自己失了靠山,着力培养了一名面容娇美,舞姿绝佳的义女,准备献给当朝天子,以便借此女继续享有天子的恩宠。不虞世事难料,就在汪品浩准备将义女晋献给天子时,旧天子驾崩,新天子即位。汪品浩的确是老奸巨滑,事变从权,顺手就将此女作为登基之礼献给了新天子。 汪品浩为培养义女,不惜血本。经过名师圣手多年**,此女举手投足风情万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善舞,舞姿轻盈曼妙,可谓色艺俱佳,很快赢得了新天子的宠幸,被册封为婕妤。汪品浩自此父以女贵,隐隐有东山再起之势。汪品浩的再度崛起,让王凤和王莽深感不安,这才有了欲联手仇九,除此眼中钉的种种举动。 仇九在京师出现后,汪品浩预感到了不祥,已于前几日进宫,让义女在圣上面前给自己吹了枕头风。汪品浩因此有恃无恐,昨晚并未随马队外逃,而只是想转移一些见不得光的物品而已。今天,王莽弹劾自己,都在汪品浩的预料之中,他甚至知道仇九很可能会怀揣密信,进入议政殿。不过枕头风不是白吹的,汪品浩自信他们奈何不了自己。 王凤出班奏道:“圣上!圣上一片爱护臣子的拳拳之心感人肺腹哪!让做臣子的深为感动。这个王莽,不知进退,不识大体,妄参大臣,其心险恶,应当重重治罪!” 王凤与王莽是叔侄关系,圣上没想到大司马王凤能大义灭亲,很是满意,频频点头,刚想夸赞几句,不料王凤口风一转,道:“不过,圣上乃不世明君,断不会稀里糊涂治人之罪。臣以为,就让王莽把话说完,如果他空口无凭,诬陷大臣,再问他的罪,也好叫他心服口服。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王凤这一段话,以退为进,实在高明,明着吹捧天子圣明,实质是在为王莽争发言权。要不然,圣上已经发话上王莽向汪品浩道歉,王莽要再纠缠下去,就有抗旨之嫌。 圣上也不是傻瓜,王凤把话一说完,脑子就转过圈来了,心道:“好你个王凤,竟敢把朕玩弄于股掌!” 不过王凤还真敢,王凤背景很深,明着不敢,拐个弯还是敢的,就像现在。 骑虎难下,天子被王凤一个马屁吹上了虎背,此时也顾不得婕妤爱妃的叮嘱了,虎脸皱眉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听听你王莽的舌头究竟能不能吐出莲花来,讲吧!” 王莽拱手道:“臣子谢谢圣上,圣上,还记得当年的那个抗倭大将军张达么?” “你说的是那个勾结匈奴的张达吧,此等乱臣贼子,简直是我大汉的耻辱,提他做甚?” “圣上好记性,没错,张达的罪名就是勾结匈奴,也因此,张家才满门被抄斩。”王莽向朝堂上众大臣环揖一圈,“当年,这件案子轰动朝野。今天朝堂上的列位大臣,很多都是此事的亲历者,应该还记得导致张达大将军被定罪的证据,是他与匈奴人的往来信件。但是,臣现以查明,那些书信,是伪造的!是有人仿照张大将军笔迹伪造的!” 又是一大块火炭扔进水里,议政殿内惊呼声如汤沸,嘈杂声中,王莽手指汪品浩,大声道:“先指使人伪造信件,再派人截获这些伪造的信件,然后以这些伪造的信件当证据,参劾张大将军,最终导致一代名将被害!前前后后,一环套一环,用心何其险恶!手段何等歹毒!圣上,列位大臣,你们可知,操纵这一切的,正是这位道貌岸然,时时标榜忠君爱国,处处宣讲仁义道德的汪大司徒----汪品浩!” 王莽这番话,义正严词,掷地有声。朝堂上的各位大臣,由于内心太过震憾,反而一个个大张着嘴,愣怔当场,朝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大人,我请问你,先不说那些书信是不是伪造的,你又有何证据可以证明是老夫指使?再则,老夫既然发现了张达勾结匈奴的证据,管它是真是假,都该立即弹劾,至于证据的真伪,自有审案之人判断,老夫我只为大汉的江山社稷着想,何罪之有?还有,老夫奉旨抄家,监斩,乃是奉旨办差,是尽忠,是做臣子的本分,何罪之有?” 汪品浩不愧是官场老狐狸,冠冕堂皇的短短几句话,便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而且俨然成了一个精忠报国,恪尽职守的典范。仇九听得气愤填膺,但此时已然冷静下来,知道还未到自己出场的时候,所以冷眼旁观。 “是呀,汪大人三朝元老,为我大汉鞠躬尽瘁,人所共睹。王大人,如果你再一味胡搅蛮缠,诋毁汪大人,朕可要治你诬告之罪了。”圣上为汪品浩的官品定了调,又企图以天子之威阻止王莽继续纠缠下去。 在昏愦至极的皇上看来,什么张达大将军,什么证据真伪,什么正邪忠奸,通通没有美人一笑重要。 “圣上,臣以为,事不说不明,理不辩不清。大臣们之间既然有误会,于其闷在葫芦里,相互猜忌,导致朝臣不和,还不如让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为好。”王凤是替王莽掠阵的,该他出面的时候自然是要出来讲话的,而且说出的话来一如既往的不容反驳。 王凤手握兵权,也是皇太后的侄儿,当今圣上私下里都得叫声舅舅,因此圣上不能不给面子,无奈道:“王大人,你既参劾汪大人指使人伪造书信,可有证据?” 王莽拱手道:“回圣上,当年伪造书信的人已经招了,乃是主薄方弼,此人现正在朝堂外候旨。” “宣!”此时情形,已容不得圣上一味徇私护短了。 “宣主薄方弼晋见!宣主薄方弼晋见……” 一声声宣喝中,一个形容猥琐,体似筛糠的干瘦老者进了议政殿,紧走几步,“噗嗵”跪倒在龙案前,磕头如捣蒜。 “圣上,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费大人,你来问话。”圣上嫌恶地向后仰了仰身子。 费大人姓费名太,担任御史中丞,专职监督弹劾百官,奉诏越班而出,声音冰冷:“方弼,王莽大人讲,当年张达写给匈奴的书信,是你伪造的,可有此事?” “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小的所为。咚咚。”方弼头磕在青砖上,额头已见血。 “别磕了!脏了朕的议政殿。”圣上咧着嘴角,状甚嫌弃。 “你这么做,可有人指使?”费太职业习惯,声音一如既往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回圣上,小的是受了汪大人的唆使。” “你放屁!方弼,谁给你的狗胆,竟敢诬陷本大人!”汪品浩暴跳如雷。 “汪大人,臣奉旨问话,代表的就是圣上,你敢阻拦么?”费太不愧是专职弹劾的,声冷脸更冷。 虽有圣上袒护,但费太此时是代表天子问话,汪品浩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好乖乖退至一旁。 “方弼,好大的狗胆,竟敢做伪证么!汪大人并非你的上司,伪造书信,陷害大臣要掉脑袋的,你如何肯听命于他?” “费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做假帐贪腐一事被汪大人发现了,汪大人便以此要挟,逼小的仿张达大将军手迹给匈奴人写信。左右是个死,小的不得不从啊!” “圣上,臣问完了。”费太拱手而退。 方弼被押了下去。 费太倒是个秉公执行,一丝不苟的好官,仇九暗暗称赞。一边还在想,也不知王莽使了什么手段,使得方弼明知必死,仍愿意招供。 “圣上,老臣对天发誓,绝没指使过此人伪造那些书信,老臣实在是冤枉啊!退一步进,就假定方弼说的是真的,是受臣要挟,那也只能说明此人是个软骨头,老臣能要挟于他,旁人就不能么?”以子之矛,还攻之盾,汪品浩一张利齿真是利害。 “对呀,当年方弼可以陷害张达大将军,今天就有可能陷害汪大人,此等小人之言,不足为凭。”到了这时,圣上对此事就是汪品浩指使,内心也有六分肯定,但人死如灯灭,为了一桩陈年旧案,得罪这个准岳丈,惹美人生气,圣上觉得不值,所以言语间依然明显袒护汪品浩。 “汪大人,你当真敢对天发誓,说你没有指使方弼伪造书信,没有做勾结匈奴,陷害张达大将军之事么?” 圣上即天,对天发誓一旦证实有假,那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王莽这招其实够狠。 “老夫发誓,绝没做此等有负圣恩,有悖天良之事!”汪品浩转了个身,狠狠盯着王莽,“不过王莽,你实在欺人太甚,今天若不能证明老夫有罪,老夫要你以命相抵!” 汪品浩此时内心大定,他也看出来了,圣上今天在极力维护自己,不由暗自冷笑,内心已生出了报复王莽的念头。 第212章 朝堂交锋(二) 自掘坟墓!王莽有备而来,步步紧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汪品浩当着圣上的面发誓,一旦证明他在说谎,那就把欺君之罪坐实了。欺君之罪是个坑,这个坑是汪品浩自己掘的,他也将亲手将自己埋葬。 汪品浩久淫官场,王莽的这等伎量是他玩剩下的,如何不知?可是不发誓只能说明他心虚,心里有鬼,那也就间接证实了王莽的指控,反而发誓了更可能站上正义的制高点,反正,背后圣上靠着,你王莽又岂耐我何? “嘿嘿……”王莽冷笑不止,冲皇上叉手而揖,“圣上,汪大人若所言不实,那便是欺君大罪,依律当斩!” 圣上的口气中已有了几分愠恼:“王莽,先别急着给汪大人定罪,若不能证明指控为实,你同样难逃欺君之罪!” 看王莽这架势,似乎要死磕到底了,圣上很烦,可又无可奈何,总不能摞挑子不干吧! “好,臣现在就证明给圣上看。”王莽侧了侧身,冲仇九招了招手,“仇少侠,该你出场了!” 仇九算看出来了,汪品浩有天子护着,的确是树大根深,难以轻撼,尽管手握证据,但今天这场仗并不好打。在王莽与汪品浩言词交锋时,暗自反复设想该如何坐实汪贼勾结匈奴,陷害大臣之罪,王莽招唤时,内心已有计较。 “你是何人,谁让你进议政殿的?”圣上刚才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王莽与汪品浩的交锋上,只到仇九越众而出,才意识到大殿中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仇九正待回答,王凤拱手奏道:“圣上,此人就是张达大将军的嫡孙,张世卿将军的儿子仇九。因仇九手上有汪司徒通敌叛国的证据,臣才将他领进了议政殿。” 汪品浩手指仇九,虽然他早已猜知仇九的身份,仍用一副震惊的表情道:“张家余孽?朝庭钦犯?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小子,你既然敢自投罗网,今天就别想离开!” 看着这个将自己害成孤儿的仇人,仇九出奇地冷静,只觉得汪品浩那一张白胖的脸好丑陋,好可怜,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仇九用嘲弄的口吻道:“汪品浩,上天待你真是不薄,不过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竟让你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汪贼,从今天开始,你即将身败名裂,你还是替自己……” 不待仇九说完,圣上接过了话茬:“哦……张家还有后人么?”圣上表情很吃惊,盯着仇九满头满脸的伤口看了半响,猛一拍龙案,戟指道,“咄!仇九,你好大胆,目前你还是钦犯之身,竟敢公然出现在议政殿上,藐视我大汉律法么?” 王凤似乎早料到圣上会有这样的反应,并没有归座,见天子发怒,立即接口道:“圣上请息怒!张家一案扑朔迷离,其中很多地方耐人寻味,虽过去了十八年之久了,但朝庭上下对此案的议论仍不绝于耳,为堵天下悠悠之口,稳定军心民心,臣以为,重新审理彻查此案乃当务之急。如今,张家后人存世,又据说握有此案关键证据,乃是还原此案真相的天赐良机,圣上不可不查。至于仇九的钦犯身份,臣以为,既然要重启张达一案的调查,那仇九顶多算个嫌疑之身,尚不能以钦犯对待。” “这,这……”圣上无力反驳王凤的话,一指仇九道,“仇九,诬陷大臣可是杀头的死罪,你可要想仔细了。” 仇九对眼前这位皇上明显袒护汪品浩的做法颇有看法,轻哼了一声,微一抱拳,道:“我听说,这位汪大人很喜欢舞文弄墨,想必他的笔迹大家都很熟悉。” 环视一圈,有人轻轻点头,更多的人是面无表情。仇九很理解这些官场老油条,局势不明,此刻尚不是站队的时候。接着道:“巧的很啊,前段时间我去了趟匈奴王庭,不虞在那里竟也见到了这位汪大人的手迹。”仇九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举在空中扬了扬,“诺,就是这个,这是咱们的汪大人写给匈奴丞相忽儿罕的墨宝,我来给大家读读,让你们看看这位道貌岸然的汪大人,内里是何等肮脏!” 仇九拿在手上的信,汪品浩是认得的,连其上折叠的线条都和当初自己装入鹿角时一模一样。汪品浩深知,此信当众一读,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想要阻止,但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够?冷汗不由自主地顺着白胖的腮帮滑落。 “听闻贵部与汉军大将军张达在漠北陷入苦战,战事不利,有覆国之虞。在下素闻忽尔罕丞相英武神勇……” 在汪品浩脑中急速地想着对策时,仇九已经读起了羊皮纸上的内容。开头几句,便犹如一颗震撼弹在殿内炸开,诺大的议政殿上,鸦雀无声。 “……若此计可成,则贵部之危自解。见字立焚,切记切记!”仇九念完,拿着信向议政殿上的大臣一一展示,最后将信放在龙案上,交给圣上查验。 大殿上一时间陷入诡异的静默中,落针可闻。 一片沉寂中,汪品浩“噗嗵”跪倒在龙案前,痛哭流涕:“老臣冤枉!请圣上给老臣做主!” “汪大人起来说话。朕岂能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便擅定重臣之罪?汪大人有何委屈,尽管道来。”圣上将信放在龙案上,此时六分肯定变成了九分。 汪品浩起身,深施一揖,道:“臣只说两句话,这两句话说完,臣是否有罪,全凭圣裁!第一,信上笔迹确与臣有几分相似,但正如方弼所供仿冒张达笔迹一样,难道就不会有人仿照臣的笔迹么?用这样一封来路不正的信,指证臣的通敌之罪,实属荒唐!其二,这封信事关重大,匈奴人必定严密保管,张家这个余孽年纪轻轻,又有何本事深入匈奴腹地,取得此信?”戟指仇九,色厉内荏道,“这封信,分明是他伪造的!” 汪品浩话音一落,大殿上原本对汪品浩几乎一边倒的怀疑,顿时出现了分歧,那些已然为数不多的汪品浩的党羽纷纷符和:“是呀,是呀,请圣上明鉴!” 这其中以郎中令狄秋声音最高,说完还指着仇九斥道:“圣上,这小子信口雌黄,诬陷大臣,绝不能轻饶了他,依律当灭九族!” 仇九冷笑以对:“汪贼走狗!小爷全家都被你们杀了,你可想好了,小爷还有九族可供你灭么?” 仇九内功深厚,此时双目炯炯,寒光闪烁,迎着仇九的注视,狄秋不由缩了缩脖子,强撑道:“朝堂之上,不得,不得出言不逊。” “狄大人,龙亭一案,你办的好啊!”王莽突然来了一句。 仇九不知龙亭一案指什么,但能猜到姓狄的有什么把柄被王莽抓到了,因为王莽此言一出,狄秋便瑟缩着隐至堂上大臣的背后,再不敢多出一言。 对于这种小角色,仇九不太关心,汪品浩一倒,朝堂上自会有人收拾他。仇九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付汪品浩的一条如簧巧舌。 “汪大司徒,你说信可以伪造,难道这张人皮面具也是可以伪造的么?”仇九一把将裴远剥自其兄长裴泓脸上的人皮面具掏了出来,双手撑开,向众人展示。 “裴大将军!”大臣中有人失声惊呼。 这张人皮面具,用药水处理过,虽很久没有人血滋养,仍不腐不烂,面皮颜色除了稍有些发黄外,也并没有变黑。裴泓身为朝庭重臣,朝堂上能认出他的自然不少,其中几个人就惊呼出声。 “咄!好一个反贼!竟敢擅自诛杀朝庭重臣!”有人提醒,圣上再定睛向面皮上打量,可不就是裴大将军!不由大怒,拍桌怒斥。 “好小子,胆可真大啊,裴大将军是你杀的?”王凤看似责问仇九,但他用的是问句,是在为仇九争得说话的机会。 “圣上,诸位大臣请放心,这张人皮面具,虽然的确剥自裴大将军脸上,但裴泓裴大将军此刻还活的好好的。剥这张面具的时间,发生在十七年前,那时候仇某刚刚满岁,断没有能力做这种恶事的!圣上,诸位大臣,你们想不想知道是谁做下此等恶行,又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圣上……”仇九出示的证据,让汪品浩汗透衣衫,知道不能再让仇九说下去了,若不然,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仇九无情地打断了:“圣上,其中内情,骇人听闻,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若继续容许别人随便插言,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了。” 王凤道:“朝堂之上,清曹峻府,岂容儿戏?圣上,请颁旨,未经允许,不得发言!” “堂上之人,未经朕许可,不得随便说话。汪大人,稍安忽躁,是非曲直,总会弄清楚的。”自己的舅舅,手握兵权的大司马说话了,这个面子总得要给的,也不得不给,哪怕中间碍着美人。 第213章 朝堂交锋(三) 天子是金口,金口一开,谁敢违逆,朝堂上安静下来。圣上冷声道:“仇九,你接着讲吧!” 仇九微施一礼,起身道:“圣上,裴泓大将军有个弟弟,名叫裴远。裴远很不成器,是个斗鸡走马,宿花眠柳之徒。有一次,裴远为一烟花女争风吃醋,出手打了汪府的二公子。汪品浩有一谋士蒋菀,见裴远与他哥哥不仅外形酷似,而且举手投足都很像,就乘机用威逼利诱手段说服裴远,指使其假冒裴泓。之后,由护卫统领赵能将裴远送到漠北。在漠北,赵能将裴泓药昏后,剥下了他的面皮,供裴远假冒大将军所用。从此以后,裴远将其哥哥囚于身边,随时从裴泓身上取血温养面具,假冒其哥哥之名在漠北当了十多年的大将军。” 仇九的爆料,一记比一记更猛,一出比一出更令人匪夷所思,但慑于圣谕,堂上大臣虽不敢交头接耳,但不由自主的惊叹声却是此起彼伏。就连圣上,也好像听天书一般,听得入了迷,全然忘了自己的角色,当听到护卫统领赵能几个字,心中起疑,问道:“赵能?这里面有赵能什么事?他是宫内护卫,怎么可能听汪大人的?” 宫中护卫只忠于皇室,尤其像赵能这种统领身份的,一举一动都要直达圣听。赵能赴漠北这件事,虽发生在十几年前,当今天子还未登大位,但兹事体大,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圣上的警觉。 王莽上前一步,拱手道:“圣上,臣有话说!” “讲!” “赵能明里是宫中护卫,暗里早就委身汪品浩,做了汪大司徒的走狗,赵能的父母和义子就寄养在汪府。就在昨晚,赵能为将仇九杀人灭口,并抢夺密信,毁灭证据,就设计将仇九诱入了陷阱。”王莽指了指仇九,“圣上请看,他头脸上的伤,就是昨晚被赵能用砖头砸出来的。” “宣赵能!” 此时天子对汪品浩陷害张达一事的肯定判断从九分变成了十分,恨恨的盯了汪品浩一眼。使他恼怒的,不是汪品浩陷害张达,而是汪品浩竟敢挖自己的墙角,将宫中护卫统领策反。这相当于在天子身边埋了颗炸弹,而引信就操在汪品浩手上,只要汪品浩一个不高兴,就有可能指使赵能害了自己。 王莽奏道:“圣上,不必宣了,赵能已经跑了,就在昨晚,是臣的手下亲眼所见。” “跑了?”圣上龙颜大怒,一拍龙案,“汪品浩,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汪品浩早就想讲话了,被仇九和王莽连番攻击,再不反击,就是等死的节奏啊!不过,他要在肚里暗自酝酿说辞,性命悠关,是福是祸,就看自己的舌头能否吐出莲花了,他不得不慎重。 汪品浩“噗嗵”跪倒在地,双目含泪,也不知道他怎么挤出来的,叩头道:“圣上,他们这是陷害,是栽脏,老臣冤枉啊!” 圣上怒意已生,虽被汪品浩的眼泪弄的有些心软,但到底没张口抚慰,就让他跪着讲。 “圣上,用裴远假冒裴泓之事,的确是有,而且是由臣一力主持的,但臣出此下策,完全是为了我大汉江山社稷着想啊!想当年,朝庭杀了张家父子后,漠北军心动荡,几乎要引起兵变。圣上,漠北汉军,常年与强悍的匈奴人打仗,装备精良,战斗力超强,一旦发生兵变,很可能会动摇我大汉根基。臣忝居高位,食我大汉俸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当时最能镇得住场面的裴泓,乃是张世卿的结拜兄弟,他不仅不肯出面配合,反而带头替张家父子鸣冤。为稳住军心,万般无奈之下,臣才想出了这条李代桃僵之计,也由此稳住了漠北军心,换来我大汉江山永固。圣上,臣拳拳报国之心,对天可表,请圣上明鉴啊!”汪品浩说完,抹了把眼泪,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那你说说,那个赵能又是怎么回事?”天子脸色稍霁,但他更关心赵能一事,语气仍冷,也没有让汪品浩免跪的意思。 “圣上,当年安排裴远冒充裴泓一事,主意虽是臣拿的,但先皇不仅知道此事而且是首肯的,不然臣也无权提那个裴远做大将军啊。先皇为保证此计成功,因此就派赵能前往漠北操办,所以赵能当时乃是奉旨办差,并非像王莽所说的是受老臣指使。老臣见赵能勤于王事,还算尽职,出于体恤,也出于对我大汉的一片忠心,就将赵能的父母与义子接到府上安置。圣上,此事若有不妥之处,那是老臣考虑不周,老臣甘愿领罪。至于赵能意图杀害张家这个余孽,臣事前并不知晓,依臣推测,大概是他怕张家后人会报复他,所以先下手为强吧。但是,大概赵能杀人不成,又担心事情败露,所以连夜逃了。昨晚,他到老臣府上接他的家人离开,老臣曾出面阻止,奈何赵能武功高强,老臣府上的护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拦他不住啊!” “汪爱卿平身,去一旁休息吧,朕能体谅你的苦衷。” 天子的满腔怒火已经彻底被汪品浩的巧言令色浇灭了。江山是用尸骨堆出来的,汪品浩做的纵然有些过火,但与社稷安危相比,张家被灭门一事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在天子心中,只要汪品浩没有做出拉拢赵能的事,没有试图威胁皇室安全,其它的都不值一哂。 汪品浩这条舌头当真是厉害,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恶的说成善的,将自己洗脱的干干净净,似乎不仅无罪,反而有功了。 圣上已然确信,张家一案的确是冤案,对仇九安抚道:“仇九,你的爷爷,爹爹,可能真是被冤屈了,朕作主,替你昭雪便是。不过,此事过去已经快二十年了,人死不能复生,对于牵涉进此案的人,念在他们一片忠君爱国之心的份上,就不必深究了吧,好么?” “圣上,杀父害母大仇,张家百多条性命,圣上可以饶过,草民生为人子,断断不能!”似这等大奸大恶之徒,圣上轻轻一句话,就要放过,仇九没想到天子昏愦如斯,话中就带出了火气。 “咄!大胆,难道你敢抗旨么?”作为一朝天子,一言九鼎,生死予夺,何曾被一介布衣这样顶撞过?圣上已有问罪之心。 仇九这些年来,几度在生死线上徘徊,心性早已磨炼得像钢铁般坚强,又岂是在天子之威下低头的市井小儿可比?闻言脖子一挺,大声道:“抗旨又……” 话还没说完,被王莽一拉衣袖,将他带到了身后。王莽拱手道:“圣上,此事干系重大,关乎大汉社稷,很多地方还没弄清楚,还是先问明白的好。仇九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懂朝堂规矩,还请饶恕他冒犯龙颜之过。” “是呀,圣上,当年张家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至今议论不绝。依老臣之见,还是先把来龙去脉问清楚,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以堵天下悠悠之口。”王凤亦出列打起了圆场。 “圣上,二位王大人未经圣上许可,擅自发言,请治他们扰乱朝堂之罪。”汪品浩搧风点火。 “你给朕住嘴!”圣上将一肚火气撒到了汪品浩身上。 心道:“若不是你,朕怎会被一介平民顶撞?若不是你,朕何需厚着脸皮说歪理,拉偏架?还要治罪?哼,亏你想得出来!王凤和王莽,一个是朕的舅舅,手握兵权,一个是朕的表兄,深得太后宠爱,岂是朕说治罪就可以治罪的?” “你的话,说完了么?”这句话,圣上是冲仇九问的,语气很不耐烦。 圣上很不开心,想早点结束这场让自己左右为难的案子。 “没有,刚刚才开了个头。”仇九也不客气,礼也不施了,圣上二字也不称呼了,从怀中又掏出一叠书信,在手中扬了扬,道:“汪品浩指使冒充大将军的裴远,与匈奴杀手草原四狼相勾结,坏我大汉根基,杀害了汉军的五位将军,不计其数的士兵因此而送命。又与匈奴人狼狈为奸,在前线故意制造紧张气氛,诱使朝庭派出镇守潼关的大将军刘戈,支援漠北作战,从而达到釜底抽薪,削弱拱卫京师兵力,进而实现其篡夺天下大位之野心的目的。这些信件,就是证据!” “呈上来!”圣上声音之大,声震屋宇,在议政殿内来回激荡,显然是龙颜大怒。如果说,仇九前面罗列的汪品浩的罪证,尽管骇人听闻,但碍于婕妤的关照,圣上尚可睁一眼闭一眼的话,那么事关皇权旁落,甚至朝代更迭,却是触及到了圣上容忍的底线,如何敢等闲视之。 那一叠书信,圣上足足看了半个多时辰,越看越触目惊心,越看越心底生寒,越看越面色凝重,尤其是看到大将军刘戈的亲笔信,对汪品浩所犯罪恶再没有丝毫怀疑。 第214章 朝堂交锋(四) 时刻关注圣上反应的汪品浩见此情形,差点尿了裤子。这一切所为,包括陷害张达父子、假冒裴泓、诛杀五位将军、以釜底抽薪之计调刘戈北赴,很大一部分,其实背后另有指使之人。但汪品浩深感苦恼的是,尽管花了很大气力,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躲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神秘人到底是谁。眼看着圣上的雷霆之火即将喷发,可除了他自己一人承受,又去哪找个垫背的。即便抬出那个神秘人,又有哪个会相信!以他大司徒之尊,居然情愿被人当枪使?哪个相信?! “圣上,臣冤枉,这些书信绝非出自老臣之手,必定是假造,还请圣上明察,还老臣一个清白。”汪品浩很清楚,打死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自己。 “孙正,此时不招,更待何时?”王莽突然发出一声断喝。 这声断喝,来的很突兀,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议政殿内。 朝堂上,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此时,焦点完全在汪品浩一人身上,皆不知王莽在这个时候抬出大司农孙正来,是何用意。但别人不知,王莽可是清楚的很,孙正早已被自己威逼利诱下成功策反了过来。孙正接下来的指证,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稻草之一,王莽虑事缜密,做事周全,绝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一根稻草,尚不够保险,他还有第二根。 这第二根稻草,是他昨晚刚刚得到的。 “圣上,臣有罪!臣该死!”孙正原地“噗嗵”跪倒,膝行至龙案前,“梆、梆、梆”先磕了三个响头。 “此事与你何干?难道,你是汪品浩的同谋不成?”圣上深感诧异。 “圣上,当年,汪贼举荐我前往漠北劳军,罪臣被汪贼一套为了汉室江山社稷的说辞打动,因而做了汪贼的帮凶。替汪品浩给匈奴丞相忽尔罕送信的,正是罪臣!指使张达部下尹元,先派人向忽尔罕送伪造的书信,再将这些书信半道劫获的,也是罪臣!这一切都是汪贼授意,臣糊涂,竟在无意中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后来,臣发现汪贼勾结裴远,设计调离潼关守军的举动后,就判断汪品浩是狼子野心,欲图大位。大是大非面前,罪臣幡然悔悟,痛悔交加,就把这一切向王莽大人和盘托出。王莽大人说服小的要改过自新,当堂指证汪贼,争取立功赎罪。臣该死!臣该死!” 这套供述,孙正一定在心里演练了好几回,既洗脱了自己,又指证了汪品浩,还捎带给王莽塑立了一个正面形象。 汪品浩犹如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几乎瘫倒在地,用颤抖的手指着孙正,“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下文。 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最深的伤害,也往往来自亲信的背叛。到了这时,往日里威势赫赫,不可一世的汪品浩已彻底被王莽精心设计的组合拳打倒在地,基本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呈上来!” 乘他病,要他命!打铁要乘热,王莽祭出了压死骆驼的第二根稻草。 随着王莽一声大喝,殿外一干瘦老者抱着一堆物事进了议政殿。王莽上前,将这堆物事抖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套龙冠、龙袍、龙靴。 这些御用之物,是汪品浩昨晚企图转移的违禁品之一。没想到弄巧成拙,被早已投靠王莽的谋士蒋菀觉察,将这些东西偷偷截留了下来,并报信给王莽。 此时,朝堂上的众位大臣被见到的一幕彻底震惊了,浑然忘了圣上“未经允许,不得说话”的口谕,议论声四起。王莽将音量拔高了三度,大声道:“圣上,这是汪府谋士蒋菀出具的,汪贼私自制作的御用之物,请圣上过目。” “来人!把汪贼囚入死牢!王莽,着你细细查勘汪贼一案,依律重重严惩!” 孙正作证后,圣上只觉得心头怒火灼烧,仿佛一张嘴都能蹿出火苗来。王莽却又在这堆火上浇了桶油,将火星四冒的第二根稻草奉上,彻底将圣上的怒火点爆了。 一对儿金瓜武士应声而入,直奔汪品浩而来,走到过道正中,却突然折了个弯,扑向龙案,轻轻一纵,越过龙案,一左一右站在圣上身后。其中一人从腰间拔出短剑,架在了天子的脖子上。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之极,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了,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在朝堂上服侍圣上的宦官最先反应过来,喝道:“大胆!你们这是干什么?居然敢对天子不敬,就不怕被灭九……啊!” 话未说完,其中一名金瓜武士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骨头碎裂声中,宦官口中喷血,跌出一丈多远,直接摔在墙上,又反弹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仇九指证完汪品浩,在王莽出场给予汪品浩最后一击时,就退到了后面,背靠殿门而立。那两名金瓜武士对付圣上的时候,仇九离得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正值心头震撼,突觉背后有异,回手一捞,将一柄长枪的枪头攥在了手里。这杆长枪,是有人站在殿外,扎破了木质的殿门,隔着门板,戳向仇九的后背。 不及回头查看,耳听得锐器破空声正面而来,双手一捞,将两支羽箭分别握在了左右手里。抬头一看,却是站在殿门外的两个弓弩手射来的暗箭。仇九大忿,脚尖点地,弹身而起。头顶上突然罩下一张大网来,仇九受此羁绊,拔高的身子重新落回了地面。 却原来,是仇九身边的两个大臣各执大网的一端,乘仇九不注意罩在了仇九的身上。这并非仇九大意,一来双方距离实在太近,二来他根本想不到殿内的大臣会对他出手,三来大网柔软,罩来时无声无息,即使仇九身负《摘叶飞花》神功,也很难及时觉察。 仇九右手箭向身侧搠出,耳听得“啊”的一声,一名偷袭仇九的大臣痛呼倒地。仇九脚跟一旋,欲脱身而出,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大刀兜头砸下。仇九身在大网中,行动不便,左手箭顺势上格,“铮”鸣声中,箭杆被一削而断,只留了个箭头在仇九手上。 那张大网还罩在仇九头上,只不过控网的二人中,一人被仇九用箭戳死,只剩了一个操控,若不是大刀及时,仇九早已脱困而出。也就是乘仇九格挡钢刀的时候,又有一大臣从旁相助,那张大网将仇九罩了个结结实实。 眼角余光中,钢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再次向仇九劈落。 “汪校尉,刀下留人!” 仇九做梦也想不到,阻止汪校尉再度出手的,竟然是汪品浩!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汪品浩突然发了善心呢? 在金瓜校尉劫持了圣上后,原本瘫软如一团臭肉的汪品浩,突然像充满了气的鱼泡般从地上弹起,抢步来到龙案前,两个金瓜武士此时已将面无人色的圣上拎离了龙椅。汪品浩在龙案前落座后,眼睛关注着殿内的情形,见仇九即将命丧当场,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才出言制止了汪校尉。 汪校尉很不理解,问道:“叔叔,这是为何?” “汪非贤侄,暂时留他一命,叔叔另有用处,你稍后便知。现在,请贤侄先把殿上的这些反贼绑了。” “汪校尉,你,你也反了么?”圣上已是面无人色,问出这句话时,仍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幕是真的。汪品浩和汪非都是他极端相信的心腹,没想到今天竟双双反了。 汪非平时对圣上极尽吹捧迎逢之能事,言听计从,被圣上引为心腹中的心腹,因而才授予他护卫议政殿重责。但圣上哪里能想到,汪非乃是汪品浩的嫡亲侄儿,被汪品浩安插进宫做了侍卫,一步步窃取了要职,是汪品浩埋伏在天子身边的一枚棋子。今天,这枚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对圣上的置问,汪非理都没理,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发令道:“兄弟们,听汪大人的,将这干人通通绑了,本校尉保你们从此荣花富贵,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女人。动手!” 众侍卫轰然应一声,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开始捆绑朝堂上的大臣。上殿的大臣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这几十名护卫都不是孬手,且持戟挺枪,这帮大臣如何有反抗之力。议政殿上虽也有武官,但这些马上将,手中又无兵器,照样如妇孺一样,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这些护卫捆绑。 盏茶的工夫,议政殿内尘埃落定。汪品浩在七八名汪系大臣的陪同下倨龙案而坐;圣上和众大臣被绳捆索绑集中站在大殿东侧;仇九享受特殊待遇,不仅被绑上了,而且那张网还罩在身上;几十余名侍卫,一拨把守殿门,一拨看守这些俘虏。 “俘虏”群中,抗议声、斥责人不断响起,在侍卫们又打又骂的威胁下,终于安静下来。 大局底定,该汪品浩粉墨登场了! 第215章 朝堂交锋(五) “狄大人,李大人,方大人……”汪品浩一一指点围拢在龙案前的七八名心腹,“诸位大人今日擒贼有功,稍后定有重赏!” “谢汪大人厚恩,我等今后定当与汪大人同进同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郎中令狄秋等连忙在龙案前跪倒谢恩。 “好!好!好!”汪品浩含笑点点。 忽然面色一变,拍案道:“列位大臣,当朝天子沉湎酒色,疏于朝政,更兼昏庸无能,听信谗言,陷害忠良,凡此种种,罄竹难书。其德行已配不上九五之尊。因此,本大司徒决定顺乎民心,替天行道,从即日起,予以罢黜!” “汪贼!乱臣贼子!天子无大过,你竟敢擅议废黜!吴某……啊!” 姓吴的大臣话未说完,汪非已挺刀刺入了他的胸口,引来朝堂上一片喧哗声。“你……”王莽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仇九在背后悄悄点了哑穴。 汪非冷冷地向王莽和仇九扫了一眼,将滴血的钢刀在吴大人身上抹了抹,还刀入鞘。 仇九向王凤传音入秘道:“司马大人,切勿轻举妄动!” 王风诧异地却又装作不经意地向仇九扫了一眼,却依然开口道:“汪大人,殿堂上的人,都是你的同僚故旧,还请念在往日情份,不要妄动刀兵。再则,今天应该是汪大人的大喜之日,血光之灾乃是凶兆,还请汪大人三思。”又环视着被汪品浩控制的众大臣,接着道:“诸位大臣,听王某一句劝,今日情格势禁,就不要妄呈忠义了,诸位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保全性命要紧。” 汪品浩笑道:“哈哈,不愧是当朝司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汪某依了!汪非,再有咆哮议政殿,蛊惑人心者,不必杀戮,统统用臭袜堵嘴。” 处变不惊,一句话就救了十几条甚至数十条耿直大臣的性命,仇九好生佩服。王凤前半段话是本来就要说的,目的就是阻止汪品浩再杀人,以免损害汉朝的根基,后半段却是听了仇九的传音才说的。很没来由的,他对仇九有一种直觉,似乎仇九隐藏了实力,是引而不发,今天只要有仇九在,汪品浩就不会得逞,再危险的情况也能化险为夷。 可能是王凤的威望足以服众,也可能是众大臣的确害怕,总之没人再对汪品浩罢黜天子的行为出言抗议。 郎中令狄秋趋前奏道:“汪大人力挽狂澜,扶社稷于既倒,真是我大汉之幸也!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汪大人才比孔孟,德齐尧舜,当顺天运,应天时,从即刻起登临天子之位。” 七八名汪系大臣赶紧齐声唱诺:“请汪大人登基!” 汪品浩扬天大笑:“哈哈哈哈,众位,汪某才疏德薄,不敢当,不敢当啊。” 受缚的众人看着这出闹剧,人人心头冷笑不止,这分明是早就排演好的篡权丑戏,演给谁看呢? 姓李的大臣劝道:“汪大人,不,圣上,请念在天下苍生黎民的福祉上,不要再推托了。” 姓方的亦附和道:“昔日唐尧禅位于虞舜,舜又禅位于禹,成为千古美谈。古人云:天命岂有常,唯有德着居之。英雄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舍我其谁之气。汪大人,何不从善如流?” 汪品浩听得舒服,频频含笑点头。狄秋乘热打铁,拉着几个亲信,跪倒在龙案前,叩首道:“汪大人今天若不答应,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汪品浩假意沉吟良久,方道:“各位都起来吧!汪某想清楚了,当此乱世之秋,也的确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也罢,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就暂时代掌天子之位,将来待觅得有德之人,再行禅让吧。” 狄秋等恭贺已毕,服侍汪品浩换上龙袍龙冠,再次行了君臣之礼。事紧从权,简单的仪式过后,汪品浩就算正式登基了。而他穿戴的那些行头都是现成的,原本是王莽取来用以指证汪品浩的。 汪品浩命人将仇九带过来。努力挤出一副笑脸,道:“仇少侠,我知道你恨朕,但朕并不恨你。你要明白,官场如战场,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所,你张家的遭遇也只是官场斗争的牺牲品而已。也算苍天保佑,张家一脉尚存,幸甚!幸甚!朕是实在不忍心害了你性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做个合作如何?仇少侠放心,只要你肯好好配合,朕不仅保证饶你不死,还要给你加官进爵。是福是祸,只在念之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仇九昂首道:“不知汪大人想如何合作,不妨说来听听。” 汪品浩假笑道:“仇少侠,朕听说你在汉军中人脉极广,威望也很高。裴泓是你救的,栾布和彭良也是你救的,令,景两位将军是你的叔叔,刘戈大将军,还有那什么铁壶将军对你也是推崇备至。漠北汉军的将士更是把你当成了天神一般,还送了你个‘飞龙侠’的绰号,有这事吧?” 看来,漠北汉军中,汪品浩的内应可不少。仇九不知汪品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淡应道:“不错!” 汪品浩干笑道:“呵呵,好,好,这就好!朕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仇少侠能返回漠北,将朝庭的变故原因讲清楚,说服漠北汉军拥立新朝,你可愿意?” 仇九至此方明白,汪品浩为何会阻止汪非杀自己,原来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按说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汪品浩打这样的如意算盘未免幼稚,但若仔细一想,倒也讲的通。 王凤和王莽得势后,将汪品浩的党羽剪除的差不多了,这种情况下,汪品浩若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行篡逆,必将招致天下英雄豪杰群起而攻之,届时以汪品浩目前的实力,只有死路一条。 汪品浩今天也是被逼到了墙角,退则必死,进尚可留一线生机,若不然以他的老谋深算,断不肯行此大险。思来想去,只要仇九肯合作,未必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而汪品浩给出的彩头,一是仇九的性命,二是荣华富贵。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就看仇九肯不肯上道了。 仇九很想知道汪品浩如何将这出戏演下去,假装思考了片刻,道:“可是,一旦容我恢复了自由身,汪品浩,你觉得你还制得住我么?” 似乎有门,汪品浩心中一喜,急切道:“这个没关系,仇少侠乃信义之人,朕难道会不相信你么?仇少侠尽管放心去漠北,你客栈中的几个兄弟,朕一定会替你照顾好的。” 原来是拿自己的兄弟相要挟啊!只要自己答应合作,那接下来肯定得将兄弟们交到汪品浩手上做人质。仇九冷笑道:“汪品浩,我要和你合作,就是不孝,大不孝!你觉得,不孝之人,连父母都不认,还会顾念兄弟的死活么?枉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做事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汪品浩当然听得出仇九语中的讥讽,但仍抱着一丝希望道:“那该如何?” “如何?小爷若贪生怕生,为了荣华富贵,忘了杀父杀母大仇,忘了张家百多条血债,那小爷与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相比,还有何区别!” 汪品浩闻听,好悬没气炸了肺,怒道:“好小子,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汪非,还等什么,动手啊!” 汪非对叔叔啰啰嗦嗦劝仇九早已不耐烦,就等着这一刻呢,汪品浩话未落地,汪非的鬼头大刀已举了起来,恶狠狠向仇九劈下。 仇九向后一躲,刀锋走空,“砰”的劈在青砖上,火星四溅。 但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汪非的身子被钢刀下冲之势带得向下前倾,本应急速起身,却“噗”地爬在地上,蹬了几下腿,就一动不动了,显然是死了。 汪非的后背慢慢洇出血来,众人仔细一瞧,只见那团血迹的中间,赫然出现了一枚箭头。 大家很是迷惑。没见到有箭射来,汪非身边的人,除了仇九,也没旁人会对汪非下杀手,而且也没有这份能耐。难道是仇九?他又是如何做到的?要知道仇九此时还是被大网罩身,兼之五花大绑,手脚被束缚的紧紧的,怎么能够做到? 殿上众人懵懂错愕间,仇九身上的绳索大网忽然“嘣嘣”断成了无数截,四下崩飞。仇九身子一展,手臂一涨,隔着龙案就将汪品浩一把薅了过来。左手揪着领口,右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清脆掴掌声在议政殿内响起,犹如爆豆。 仇九一边掴掌,一边骂道:“汪贼,你祖上阴德不小,让你个禽兽不仅位极人臣,竟还做了半个时辰的天子!可惜,你德不配位,你所配的,只有小爷的巴掌!” 仇九虽没用真力,但汪品浩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一颗血红色的南瓜。仇九手一松,汪品浩重新变成了一堆烂泥,瘫倒在地。 第216章 朝堂交锋(六) 两个带头的,一个行同走肉,一个横尸当场,议政殿内的几十名跟着汪非造反的内宫侍卫如同没头的苍蝇,不知所措,少数几个欲作困兽之斗的,相互悄悄招呼一声,挺兵器向仇九扑上来。 不待仇九出手,猛听得一迭声“拿反贼!”的呼喝声,从殿外又冲进一群侍卫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在杀了几个负隅反抗的后,汪贼余孽心胆俱寒,悉数乖乖缴械受缚。 仇九之所以能从大网和绳索的双重绑缚下脱身,倒不是因为他内功足够强横,而应归功于那支被削断了箭杆的箭头。要知道,绳索粗愈大拇指,且被浸了桐油,大网的材料则是取至鲛筋,非常坚韧,以仇九目前的功力,尚不足以运运内力就能崩断。 原来,那支被大刀削断的箭头,被仇九悄悄藏了起来。后来被人绑了后,便悄悄用箭头将大网和绳索割断了三分之二多,仅留少量连接。在汪品浩企图说服仇九的时候,他的双手早已恢复自由,这才有了后来的暗算汪非,并用真气将身上绳索崩断的一幕。 仇九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出手,是因为他目光扫向那两名向他射箭的弓弩手时,发现议政殿外已经密匝匝埋伏下了数不清的弓弩手,寒森森的箭矢如林,直指殿内。仇九当时唯恐伤了圣上和众大臣,所以不敢贸然出手,一直拖延时间,隐忍不发。还有一条,天子今天的表现让仇九很不满,得给汪品浩充分表演的机会,好让他亲眼看看他所宠信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仇九当时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为他很清楚,以汪品浩目前的实力,不可能掌控整个末央宫,只要拖延时间,那些未投靠汪品浩的宫中侍卫就会得到消息,赶来护驾。果不其然,在与汪品浩言词交锋时,仇九已经察觉到有一大批携带兵器的人正向议政殿赶过来,知道是援军到了,这才动手。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圣上重新坐回龙案后,身子仍不住簌簌发抖。 定了定神,圣上喝道:“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通通打入死牢!” 赶来救驾的侍卫头目答应一声,将汪品浩一干乱臣和叛乱的侍卫带了下去,汪非等两具尸体也被抬了下去。 除了地上几抹血迹,议政殿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庄严肃穆。圣上颁旨:“王莽,张家当年冤案、汪贼谋逆一案就着落在你身上,要从严从快,速速审理。” “臣遵旨!”王莽叉手而诺。 看着龙案前一帮恭恭敬敬伺立的大臣,圣上龙威渐复,大力拍着龙案上:“看来,朕这些年是有些心慈手软了,以至于让你们以为朕这个真龙天子是泥塑的不成?哼哼,老子这回定要杀它个血流成河,将汪品浩这干逆贼一个个千刀万刮,挫骨扬灰,方泄朕心头之恨!” 众大臣愕然。谁说天子不暴脏口,这回可是连老子都出来了,看来真是气极了。 王凤出班奏道:“圣上请勿动怒,保重龙体才最要紧。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圣上这次虽遭磨难,但好在洪福齐天,有惊无险,又可借机将隐藏在圣上身边的一干小人一网打尽。依老臣看来,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嗯,大司马言之有理,甚合朕意!”天子频频点头,脸上怒意渐消。 会说话当饭吃,这话真的不假。王凤接着道:“种种迹象表明,此次篡逆事件,汪品浩显然蓄谋已久,可谓谋定而后动,而我们事先竟毫无察觉,可谓凶险至极!之所以能化险为夷,张家后人仇九功不可没。若不是他智勇双全,先暗示为臣提醒众大臣稍安勿躁,又一举降服汪品浩和汪非俩个贼首的话,不仅圣上安全堪虞,就连殿上许多大臣也可能性命不保。若真如此,则我大汉必定元气大伤。幸好,值此大汉生死存亡关头,仇少侠出现在议政殿上,化解了一场覆国之灾。圣上,此事绝非巧合,实乃是圣上宅心仁厚,圣名素著,感动天地,因此上苍才降下仇少侠这个护国天神,护佑我朝平安。圣上,臣以为,对仇少侠要重重奖赏,方不负上天眷顾之恩。” 仇九出言提醒王凤切勿冲动行事,自然是为了保他性命,王凤铭感于心,因此在圣上面前才极尽推崇之辞。当然,仇九所表现出的临危不惧精神和高深的功夫也让他很佩服,认为此子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为仇九添花增锦,实是生出了拉拢之心。 “大司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天子拱手向天,“感谢上苍降下天神,护我大汉!” 圣上面容和煦地看着仇九:“仇少侠,朕听那汪贼说起,漠北将士送给你个绰号,叫什么来着?” 仇九尚未答言,旁边一大臣回复道:“圣上,是飞龙侠。” “对!对!飞龙侠,飞龙在天!不是天降之护国天神又是什么?”伸手入怀,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金牌来,“仇少侠,这是块‘天下行走’金牌,天下只此一块。凭此金牌,汉室天下,任你来去,不受地方节制,且对六品以下的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仇少侠,这块‘天下行走’金牌,朕今天就赏赐给你了!” “谢圣上赐牌!”仇九上前,双手接过金牌。 这块金牌,非同小可,其权力不亚于一柄尚方宝剑。仇九并非贪图功名之人,之所以未加推托就收下金牌,实在是因为他这些年来南北闯荡,深切感受到地方官员的**,但苦于师出无名,不能见一个杀一个。有了这块金牌,就可以名正言顺替天行道,替天下受欺压的百姓作主了,他当然要收下。 见仇九还算识趣,并未像很多江湖人一样冥顽不灵,视名利如粪土,不懂变通,圣上龙颜大悦,接着道:“张家一案,目前看来确系冤枉。仇少侠请放心,朕定当还你一个公道,严惩凶手,追封殁者,厚恤后人,赐还张宅。仇少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圣上这几句话一出口,仇九觉得,这个皇帝,处事周密干脆,并不算太糊涂。 其实古往今来,那些有名的昏君、暴君,哪一个最初不是聪慧过人,寻常的愚笨之人也不可能让他登上九五之尊。只不过后来有的帝王过于自私骄横,以天下之财供我一人所用,以天下美色供我一人所享,穷天下福祉,渲一人之私欲而已。从周幽王、夏桀、商纣王到后来的唐明皇李隆基、隋炀帝杨广,包括仇九眼前的这位汉朝天子,无一不是如此。 “圣上,草民为查清张家一案真相,从滇南远赴漠北,又从漠北折返京师,其中经历了很多奇闻逸事。圣上,你不想听听么?”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为张家讨回了公道,仇九心情大好。不过,那些助纣为虐的恶人,绝不能让他们成为漏网之鱼。 “仇少侠请讲!”圣上常年身处末央宫,对来自民间的故事传说素来很有兴趣,闻言大喜,坐直了身子。 仇九从被赵能追杀,到巴山郡守尹元卖主求荣,勾结黑白两道,大肆收受贿赂,再到青冈县令趋炎附势,草菅人命。中间穿插了五台圣宗吸取童男童女精魂元气、私采金矿、制作僵尸、劫取粮草的种种恶行,拣其精彩紧要之处,娓娓道来。 仇九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娱乐圣上来讲故事的,不过为了让圣上有兴趣听下去,讲的时候自然用了点技巧,不过其中的黑白无常蛇、僵尸、僵尸王之类匪夷所思的存在还是把个圣上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休说圣上,就是朝堂上的大臣也是概莫能外,全都听到如醉如痴,浑然忘我,在仇九讲述中间,议政殿内,连声咳嗽都听不到。 仇九讲完了,大殿上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大家的情绪还沉浸在故事中出不来。 仇九不得不提醒道:“草民所讲,可不仅仅是故事,这些都是真事实情啊!圣上,对那些为虎作伥,欺压良善的地方官员,也该下大力整饬治整饬才对。” “查,查、查,汪贼的余孽,一个也不能放过!那什么五台圣宗,给朕剿了!王莽,这件事,还是着落在你身上。” 仇九注意到,在自己讲到五台圣宗的时候,王莽似乎有些心绪不宁,神游方外,以为他心中另有所思,也没太奇怪。 …… 仇九卯时进宫,直到未时方出,中间足足有四个多时辰,把范进等人急坏了,担心大哥安危,又不敢擅闯未央宫。仇九迈出未央宫时,范进、五兄弟和苒果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脸上皆是浓浓的焦虑之色,看到仇九后,人人欢喜,就差跳起来欢呼了。 “大哥,顺利吗?”范进问。 仇九点点头,道:“劳兄弟们挂念,还算顺利。” 苒果道:“臭小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好像很忧郁似的?” 仇九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无声笑道:“果果,黑云压城,这天好像要下雨了,你不怕淋雨么?” 第217章 此恩不报也罢 苒果觉得仇九意有双关,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富贵人家里的花草,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长壮大?” 范进击掌赞道:“苒姑娘说的好!世间多弱小,我们不替他们挡在前面,难道任由它们被风暴摧残?” 五兄弟中就数王水脑子灵光,知道三人在以物喻志,笑道:“呵呵,大哥,三哥,苒姑娘,你们就别在这里抒怀了,雨真的快来了,这街上的青石可不需要咱们替它遮风挡雨。” 仇九笑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啊!回到客栈再细讲。” 八个人一路疾走,刚回到客栈,一声炸雷紧接着一道闪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客房中,仇九一边享用苒果端上来的食物,一边将在议政殿上发生的事大概讲了一遍,只讲了小半个时辰才讲完。 众人愕然,原本估计手握汪品浩与匈奴丞相之间的来往书信做证据,就足以定汪品浩一个勾结匈奴,谋害大臣之罪,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惊险曲折。 王木叹道:“大哥,小弟觉得你每走一步怎么都这么不容易,上天对大哥真是太不公了!” 仇九微笑道:“不公么,我看未必。大哥的确经历了许多磨难,但所获也不小啊!大哥原来不过是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山里孩子,如今也能算得上个高手了。最关键的,大哥有了你们这些兄弟,真心觉得再多的磨难也值了!” 苒果一撇嘴,仇九意识到问题,不待她开口埋怨,赶紧补了一句:“尤其是果果,若不是她,我不仅很难拿到那些密信,反而很可能失陷在匈奴王庭里。” 苒果转嗔作喜,王火却小声嘀咕道:“为什么特别加尤其二字,哼,我看大哥就是重色轻……” 大家都是武者,耳聪目明,王火再小声,也听得很清楚,不待他说完,苒果已经一巴掌拍到王火的前额上。 “我大哥明明偏向你,还不让说。”王火还在嘟嚷。 “你还说?”苒果举掌威胁。 “七弟,你的掴掌法当真是好,大哥今天在汪贼身上试了试,感觉果然很爽。”这碗水真能端啊!仇九苦笑不止,赶紧转移话题。 “是么!怎么个爽,大哥你快说说!”王火爱出风头,一听就来劲,马上就把苒果凉一边了。 “这些年来,大哥对汪贼的恨可谓嚼穿龈血,可是,当我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汪品浩的脸上时,仿佛每掴一掌,心中的恨意就减轻一分。直至后来,心中除了鄙视,厌恶,我对他甚至都恨不起来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范进道:“这倒也不奇怪。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大哥不仅揭开了汪贼伪善的假面具,而且当着圣上和众大臣的面狂扇他的耳光。说实话,这种情况上,他是生不如死,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大哥,你说,对一具行尸走肉,除了厌恶,你还会恨他么?” “有道理!”众人点头。 苒果感叹道:“你们说那些坏人,何苦来哉!为了权势,为了金钱,泯灭人性,丧尽天良,做尽恶事,到头来反送了卿卿性命,真为他们感到不值!” “喂,你们发现没有,苒姑娘如今可不大咯咯笑了。”王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悠悠来了一句。 王金笑道:“笨蛋,你才注意到啊,我们早知道了。苒姑娘从前心里苦,所以要笑对人生。自从跟着大哥后,苒姑娘心情舒畅,自然不必再强作欢颜了。” 王金这话说的有些过分,苒果弄了个大红脸,又不便发作,起身道:“一群臭男人,把屋子都熏臭了,受不了你们,我回屋清静清静。” 待苒果走远,估计听不到了,范进小声埋怨道:“四弟,就你多嘴,不会说话就少说些。” “小弟是说的很少啊,大部分时间都是三哥你在说唉。”王金嘻皮笑脸。 范进不理他,转向仇九道:“大哥,京师一行,你的表现,可谓惊才艳艳,那个王凤大人不是说大哥是什么天神下凡么?而且圣上还赐了大哥一块‘天下行走’金牌。” “三弟,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别拿大哥说事。我们兄弟几个,哪个不是经天纬地之才?”赞誉只是引子,仇九知道范进接下来所讲才是重点。 “自古成事者必先培植自己的势力,比如周武王之姜太公,先泰之商鞅,汉武帝之韩信,莫不如此。这些当官的都不傻,这个道理他们能不懂么?所以接下来,他们必将会千万百计来试图拉拢大哥,许以高官厚禄,让大哥为他们所用。大哥,不知你是如何考虑的,小弟想听听。” 范进这个分析,不可谓没有道理,范进这个问题,也不可谓不尖锐。要知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志同道合才是兄弟。仇九一旦做出了与兄弟们的追求不一样的选择,很可能导致兄弟们之间出现裂隙。 仇九当然明白范进话中的意思,略微沉吟了一下,已经被王火抢过了话头:“要小弟说,那个圣上就是个昏君,大昏君!大哥都把证据都摆到他面前了,他竟然还在一味护短。这样的昏君,说什么也不能替他卖命!” 范进赞许地看着王火:“还别说,七弟并非只知打打杀杀,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不过听你话中的意思,是想让大哥投靠王莽王大人喽?” 众人正要听王火会如何回答,仇九突然一长身,从洞开的窗户中蹿了出去。 苒果临走时,说是要给大家透气,把窗户打开了。那时雨已经小多了,又没风,所以并不担心雨点会淋进屋子里。 大伙猜到仇九一定是发现有人躲在外面偷听众人谈话,才追了出去,纷纷跟在后面,掠上客栈的屋顶。举目间,见细雨霏霏中,仇九一路轻点屋脊疾掠而回。 汇合一处,仇九道:“回去吧,那人跑了。” 重新在屋中坐定,王水皱眉道:“汪贼已经完了,不可能是他的人,那会是谁呢?” 王土满不在乎道:“管他是谁,反正跟着大哥,我们兄弟怕过哪个?” 范进道:“汪贼的人当然不可能,赵能早丧了胆,更不敢回来。”沉吟片刻,似有所思,又摇摇头道,“这种事,无凭无据的,不可妄加揣测。还是听八弟的,爱谁谁,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王木道:“七弟,刚才三哥问你是不是希望大哥投靠王莽,你倒是说说看啊。” 王火道:“说就说,大哥人中龙凤,岂能寄人篱下?天子来招大哥都不去,何况是王莽!小弟当然不愿意大哥纡尊降贵去扶佐他。” 王火这番话说到了大伙的心里,引来一阵轻轻的鼓掌声。 仇九皱了皱眉,道:“七弟说的不错,大哥视功名如粪土,我们兄弟在一齐才是最珍贵的。不过,王莽于我有大恩,若不是他,张家血仇根本不可能得报,他要真来相请,大哥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拒绝。但大哥总觉得此人相当不简单,让我总感觉摸不透,若不是如此,于情于理,帮帮他又何妨?” 众人将问询的目光集中在范进身上,范进笑道:“呵呵,看样子你们是都想听我说吧?也罢,那我就分析分析。那个谁,四弟,可别嫌三哥的话多,你也看到了,没办法啊,众望所归嘛。呵呵。” 王金猛撇嘴,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就是这记性强的让人受不了,小恩小怨都记得。这不,自己刚说他话多,没隔半个时辰,就还回来了。 范进接着道:“依我的意思,王莽这个恩,不报也罢!” “不报?那岂不是陷大哥于忘恩负义之地?”范进未张口,仇九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只是没想到他会说的如此决绝。 “王莽之所以帮大哥报仇,显然是出于宫廷内斗,是为了扳倒政敌的顺水推舟之举。于大哥来讲,当然是受恩于他,于他来讲,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大哥。所以,大哥与王莽,应该是两不相欠才对。这还不是关键的,重要的是,种种迹象表明,王莽并非善类。如此一来,大哥若执意报这个恩的话,岂不是助纣为虐?” “三哥,你又没见过王莽,怎么知道他是坏人,以小弟看来,他既然帮了咱大哥,就是好人!”王木没有范进那么多弯弯绕,看事比较直接。 “我问你,从王莽的手下窦成欲夺取大哥手上的书信开始,到赠予大哥进出未央宫的腰牌,再到策反汪品浩的亲信孙正和蒋菀,得以指证汪品浩篡位的图谋,最终致汪贼于死地。从前到后,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一击致命。正所谓袖手则已,出手必杀。此等心机,这个王莽,绝对是个超级危险人物。” “论到心机,小弟看这个王莽肯定比不上咱们三哥,这岂不是说,三哥比他更危险?”王火来了一句。 “你懂什么?”范进一瞪眼,“三哥再危险,会害你么?但王莽则不然,一旦情势需要,定会害了大哥,而且不会有丝毫犹豫!” 第218章 王莽来访 范进的话,绝非虚言恫吓,人人不由心底生寒,静静听他说下去。 “我推测王莽并非善人,自有我的道理,绝非空穴来风。第一,等闲人物,岂能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立足?第二,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莽既然能接受大奸大恶的孙正投靠,心中岂有正义?第三,你们可别忘了还有个五台圣宗,从表面看,孙正似乎是这个宗门的靠山,但依我看,他还不够格,他的背后一定另有主事之人。现在,孙正既然与王莽扯上了关系,那王莽会不会一并收编五台圣宗呢,还真是有这个可能,毕竟那是一个很大的势力,但凡有点野心的,谁不想收归己有?又或者王莽本来就是五台圣宗的后台老大,谁又能说的准呢!” 王土道:“王莽既然与汪贼为敌,不至于这么坏吧?三哥,你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范进闭目长吁,几息后睁开眼道:“也许吧,也许三哥的确是把人心想的太坏了。不过,在有些人心里,除了利益之争,并无正邪对错之别。王莽万一就是这种人呢?如果我们不防着点,岂不是害了大哥?” 仇九感受到了范进心中的谨慎与凝重,道:“三弟说的对,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王莽是帮了大哥,但反过来看,大哥不仅帮他铲除了政敌,而且还救了他一命。所以说,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恩恩怨怨的,谁也不欠谁。这次报仇伸冤后,大哥即刻离京,先杀了古蛊宗余孽,再将先师遗骸送到天山与师母合葬,然后重建天山派,完成先师未了心愿。离开京师后,大哥就没打算再回来,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什么王莽了。” 王金脱口道:“哎呀大哥,这就要走了么?” 王金道出了五兄弟的心思,五个人何曾见过京师这等繁胜所在,刚来没几天,每日又不得闲暇,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呢,听大哥说要离开,不免有些小遗憾。 仇九笑笑:“放心,有你们几个玩的时间。我们在京师还得多盘桓一段时间,好歹也得亲眼见到汪贼授首,而且,大哥的奶娘晋氏就在京师近郊居住,大哥曾受她老人家易子活命大恩,怎么也得去看望看望老人家。” 王水道:“大哥,记得伯父曾经说过,仇人尽诛!‘仇’就是九,等汪贼被斩首后,大哥是不是就该恢复张姓了?” “不!”仇九回答的很干脆,“赵能在逃,不诛此贼,愧为人子!” 那么诛死赵能之后呢,是否恢复张姓?仇九内心隐隐约约有种惶悚感,竟然给不出答案。 淅淅沥沥的雨,紧一阵慢一阵的,下了一夜,天明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大家原本打算逛京师的,也只得暂且作罢。早饭后,苒果独自回了客房,留兄弟几个聚在一齐品茶闲话。 忽有店小二敲门而入:“几位贵客,你们哪个是仇九仇大人啊?有客人来访,正在厅堂等候。” 仇九深感诧异,京师之中,所识有限,会是谁冒雨来访?难道会是窦成?一路想着便到了厅堂,见厅堂上站在二人,衣衫半湿,其中一个便是窦成,另一个则温文尔雅,面色和煦,不是王莽又是哪个? 昨日朝堂上,全凭王莽精心谋划,才彻底打消了天子想力保汪品浩的念头,不管人家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帮了自己。仇九紧走几步,趋前深施一礼:“王大人纡尊降贵,亲自冒雨来访,真是扎煞仇某了。” “早就听窦成提起,仇少侠年少有为,昨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王某实在仰慕得紧,分别一日,已然想念的不行。”王莽还了一礼。 仇九又与窦成见过礼,三人返回客房。客房也就一间半大小,仇九七人,加上王莽二人,满满登登塞了一屋子。 王莽环视一圈,向范进六人一一颌首致意,方道:“仇少侠,此处空间逼仄,不知王某能否与仇少侠单独说几句话?” “王大人,这些都是仇某的生死兄弟,毋需回避。”又冲王水到,“六弟,找店掌柜调一间大点的屋子。” 王莽自称王某,而非本官,既有与仇九以江湖之礼相见的意思,更显谦逊,但仇九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依然逆了王莽想要单独相谈的意思。 王莽见此,倒也不再坚持,夸了仇九几句季友伯兄、义薄云天之类溢美之词后,与仇九等人换了间阔大的会客厅。 待大家团团落座,简单互通姓名后,王莽道:“恭喜仇少侠大仇大报,沉冤得雪。” “此事还多亏了王大人从旁相助,仇某在此谢过王大人。”仇九起身施礼。 王莽也起身还了一礼,道:“查奸纠凶,本是王某份内之事,不值一哂,仇少侠不必萦怀。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仇少侠一力维持,王某大概性命不保。说白了,仇少侠才是王某的救命恩人。” 仇九笑道:“呵呵,王大人,此番冒雨前来,不知是专程来感谢仇某的吧?” 王莽刚从圣上那里接下了审问汪品浩及其余党,还有查纠五台圣宗的圣旨,却在百忙之中前来拜访,仇九猜到王莽肯定有事,故此直奔主题。 “还真让仇少侠说着了,圣上责成王某负责汪贼一案,仇少侠既是此案原告,又是关键证人,所以王某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为争夺司马高位,王莽通过窦成牵线,假手汪品浩,一手促成了张家冤案,说到底,王莽才是始作俑者。所谓做贼心虚,王莽此番前来拜访,并非是真想听仇九对审案的意见和建议,其真实目的就是想探探仇九的口风。若仇九口中有只言片语暗示已怀疑到自己头上,王莽必定采取雷霆手段,永绝后患。反之,他也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节外生枝,引火上身。 “汪贼一案,圣上已传旨王大人审理,仇某岂可置喙。不过既然王大人问起,仇某倒想提个醒,如有唐突,还请王大人见谅。” “说句实在话,王某对仇少侠一见如故,仇少侠有话,但讲无妨,王某洗耳恭听。”王莽神色之间,非常诚恳。 “好!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仇某要提醒王大人,对于汪贼在朝庭和地方上的党羽,务必要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比如赵能、孙正、尹元之流。孙正此次虽检举有功,但此人实在罪大恶极,坏事做尽,像这样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王大人还是慎用,杀了最好。” 孙正在张家一案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且纵容五台圣宗,为祸天下,坏事做尽,此人不除,难消仇九胸中块垒。但孙正现已投靠王莽,仇九担心王莽会放水,故有此一说。 “仇少侠请放心,孙正这种软骨头,王某也不敢用。王某虽答应不杀他,但此人作恶多端,别人要杀他,王某却也拦不住。” 仇九听到这里,不由暗笑自己杞人忧天,王莽精明过人,接受孙正不过是权宜之计。孙正在王莽眼里,大概就是渡人过河的桥,人过去了,桥也就该拆掉了。 见仇九不说话,王莽又道:“仇少侠难道就没有别的要求了么?说出来,王某一定全力以赴替仇兄弟办了。” 仇九丝毫未加思索,道:“替张家讨还一个公道,就是仇某最大心愿,如今心愿已了,仇某再无它求!不过,仇某还是要谢谢王大人的好意。” “俗话说,学得千般艺,卖于帝王家。仇少侠大智大勇,王某看你的这几位兄弟也全非等闲之人。仇少侠和你的兄弟何不入宦为官,替圣上出力,将来有好荫妻封子。” 仇九和范进对了个眼,心道果然被三弟猜着了,三弟话音刚落,招揽的人就登门了。 “王大人,仇某凡夫俗子,一介武夫,登不了大雅之堂,还是别在圣上面前自讨没趣了。”人家好歹一片好心,仇九不便把话说的太绝。 王莽表情一肃:“说实话,王某此次前来,一是看望仇老弟,二是带来了圣上的口谕。昨日朝堂之上,仇少侠以一人之身力挽狂澜,手段和功夫更是技惊四座。圣上对仇少侠甚为欣赏,想请仇少侠出山为大汉效力。圣上说了,先授予校尉之职,待稍有功劳后,再行拔擢。仇少侠,校尉之职可不是小官,食禄两千石,等同一方郡守,况且仇少侠已入圣上惠眼,将来必定飞黄腾达,前程未可限量。王某在此先恭喜仇老弟了!”王莽说完,还起身一揖,向仇九道了个喜。 这场对话,本来只在仇九和王莽之间展开,其余人不过是陪客。也不知道王火抽了哪根筋,听到圣上说要招大哥当官,想起三哥说的王莽可能会害大哥的话,有些急眼,忽然插话道:“我三哥说了,官场上的人尔虞我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大哥才不要当什么狗屁官呢!” 王莽闻言,面皮紫涨,拍案而起! 第219章 探底 王莽显然没想到王火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茶水四溅中,手指王火,怒道:“你说什么?难道,你敢抗旨么?” 范进见状,瞪了眼又欲争辩的王火,缓颊道:“七弟,休得胡说!三哥的意思,是说朝中大臣们,哪个不是文韬武略,经纶满腹?大哥不过是个武者,难登大雅之堂。”又冲王莽施了一礼,“我这七弟,莽撞之人,向来出言无状,得罪处还请王大人多多包涵。” 仇九起身施了一礼,不住道歉,又为王莽续上茶水,见王莽面色稍霁,道:“王大人,实不相瞒,仇某为替爷爷爹爹报仇,在江湖中一路摸爬滚打,所经所历,已经彻底改变了仇某的人生取向。从前,仇某的确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继承爹爹的衣钵,提缰跃马,挥戈匈奴,但仇某如今志在江湖,对致宦一途已然兴趣了了。况且,仇某仇已报,恩仍未偿,那些帮助过仇某的,比如奶娘晋氏,先师杨笑天,神医钟万手等,对仇某恩同再造,仇某岂可贪恋权贵而忘了恩人。此间事了后,仇某将即刻离京,去报答这些恩人。呵呵,王大人应该理解,仇某分身乏术,对圣上的盛情也只好却之不恭了,还请王大人在圣上面前代仇某缓颊一二。” 仇九施礼,道歉,续茶,其实是利用这短暂工夫在心里揣摩对答之辞。王莽非善类,这是范进的判断,仇九也有同感,因此他很慎重,实不愿无缘无故惹上一个大敌。 王莽身体后仰,摊开双手道:“唉!王某与仇老弟一见如故,却又要失之交臂,天下事,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遗憾?真叫人唏嘘不已。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王莽言语间难掩失望,语气一转,“不过,王某爱惜仇兄弟是个人才,我王某府邸的大门也永远会为兄弟敞开。唯愿仇兄弟酬恩事了后,能再来与王某相聚,届时王某与仇兄弟必定同桌饮食,同榻而眠,如何?” “仇某不过是一介草莽,蒙王大人如此看得起,不甚惶恐。王大人,世事难料,但愿你我还有相见的那一天。”仇九回答的还算圆滑,既未拒绝也未应承。 仇九口风一转,接着道:“王大人,将来的事就留给将来再说吧。仇某以为,目前还是要以铲除汪贼及其余孽,拔除五台圣宗这颗为害世人的毒瘤为务。” “仇少侠所言极是!实不相瞒,王某昨晚已连夜突审汪贼,查抄汪府,缉拿有关人等,并未耽搁一时半刻。”仇九的回答,似乎在王莽意料之中,神态举止波澜不惊,看不出有何情绪波动。 “仇少侠,王大人所言句句是实。从昨日散朝后,王大人在天牢,汪府和未央宫来回穿梭,忙的昏天黑地,至今未曾合过一眼。”窦成插话。 仇九起身一揖:“王大人辛苦,汪贼一案,有劳王大人了。” “食君之禄,忧君之事,这都是王某份内的事,何敢自称辛苦。”王莽口风一转,“不过,仇少侠一定想不到,赵能那厮昨晚竟又潜回了汪府,将他的义子阿丑接走了。” “竟有这种事?”仇九深感震惊,“如果仇某所料不差,昨天散朝后,汪府就已经被官兵围了吧?赵能竟敢行此大险,这胆也忒大了吧!” “他这样做其实并不奇怪,只是我们太疏忽大意了。赵能残疾之身,不能人事,这种人,把传宗接代看的比命都重要,他若弃义子于不顾,独身亡命天涯,那才叫奇怪呢!” “只是这样一来,要想再抓到他,恐怕会难如登天了。” 仇九深感遗憾,谁又能想到,冷酷绝情如赵能这样的人,竟还有人性的一面。 “仇少侠放心,昨晚王某已遍传通缉布告,除非赵能从人间蒸发,否则终有他归案的那一天!” 王莽说罢,冲窦成点点头。窦成会意,起身而出,工夫不大领着两个仆人返了回来,仆人各提一物事,放下后退了出去。 这两件东西都蒙着红绸,看不清是什么。仇九正在诧异,王莽一伸手,将那个扁平物件上的红绸掀开,露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黄澄澄的光芒迸射而出,亮得晃眼,赫然是一匣子黄金。 王莽将匣子合上,向仇九面前一推,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仇少侠笑纳。” 仇九不知王莽此举何意,连连摆手道:“无功不受禄,仇某如何能收这么重的礼物?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仇少侠且听王某说完,再拒绝不迟。窦成受王某所托,为获取汪贼的罪证,前段时间对仇少侠多有冒犯。仇少侠不计前嫌,昨日朝堂上又救了王某性命。这区区三百两黄金,既是王某的赔礼,也是王某的谢礼,仇少侠千万要收下,不然王某,包括窦成都难心安。”王莽态度极为诚恳。 仇九还想推托,范进插言道:“大哥,这也是王大人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推来让去的,反而虚套了。” 窦成道:“还是范兄弟实诚,仇少侠,王大人也是一番心意,就别再谦让了。” 仇九只得收下,王莽又将另一个圆柱状的东西拉过来,扯下了红绸。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红绸一取下,里面竟然是一只鸟笼,鸟笼中还栖着一对白鸽。 仇九几人不知王莽何以带一对鸽子过来,皆望着王莽。王莽微笑道:“这是一对儿信鸽,是方便仇少侠与王某随时联络所用。”不待众人发问,王莽续道,“赵能狡诈滑溜,此次逃出京师,就像鱼游大海,鸟归山林,再难寻觅。仇少侠之后在江湖上行走,碰上赵能的机会肯定比官府的人要大一些。若万幸有那么一天,王某希望仇少侠能在第一时间用这两只信鸽与王某联系。” 仇九心底起疑,脱口问道:“这是为何?” “仇少侠有所不知,赵能不仅是张家一案的罪魁祸首,而且他在宫中值守的几十年间,未央宫发生了许多离奇案件,与他也脱离不了干系,只有此人归案,才能将那些旧案理清楚。所以王某的意思是,仇少侠一旦擒获此僚,能及时告知王某。王某一旦收到仇少侠传来的消息,将即刻派人将赵能押解回京,好从他身上还原当年那些案子的真相。” 仇九有些不以为然,届时擒获赵能之地很可能距京师关山万里,赵能武功奇高,路途迢迢之上,就官府那些人,很可能再让赵能跑了,因此沉吟未答。 “王大人放心,我大哥会按王大人的意思办的。”范进代仇九作了回答。 但仇九对范进太熟悉了,范进话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应付,还是被仇九捕捉到了。 “那好,那好!”王莽看一眼屋中的沙漏,“哎呀,不知不觉,巳时已过,王某诸事冗繁,就不再打扰各位了。仇少侠,几位兄弟,告辞,告辞!” 仇九与众兄弟送二人出了客栈,王莽来时并未乘轿,与窦成一同上马,抱拳告辞,打马走了。 转上另一条街,窦成一提马缰,与王莽并辔而行,轻声道:“王大人,他们可有所觉察?” 王莽摇摇头:“仇九神色自然,不像做假。况且陷阱之中,朝堂之上,仇九与赵能和汪品浩见面时,就在你我二人眼皮子底下,期间并未有只言片语涉及你我。” 王莽抬头看着扑簌簌飞过初晴天空的一群信鸽,沉吟道:“也许,赠鸽一事……有些画蛇添足了?”扭头瞥一眼窦成,“窦兄,那个叫范进的,不简单哪!” 窦成道:“王大人既有疑虑,何不将这帮人出手了结了,也好永绝后患!王大人,只要你一句话,属下保证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王莽无声笑道:“窦兄,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的心可是变硬了许多啊。” 窦成惶悚道:“大人不是常说么,天下大事,唯国与民,与强国富民相比,悲天悯人之心皆是妇人之仁。不是属下心肠变硬了,是属下看事情的眼光不一样了,可无论怎么变,属下对王大人可始终是忠心耿耿的啊!” 王莽笑道:“窦兄,何必如此紧张,你看事情能如此通达,王某甚慰。只是,做事情,既要尽人事,也要顺天理。王某昨日推演,这些人命不当绝,若强行出手,很可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此时因汪贼一案,朝野震动,正值多事之秋,实不宜再生枝节。” “王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可是咱们的地盘,即便他是虎是龙,也教他做狗当蛇!” “麦积山金芒宗又是谁的地盘,可到最后又如何?”王莽冷冷道,“窦成,记住,这个世上,真正被揭开的谜底永远只会是冰山一角,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自乱阵脚。” “是!属下明白了。”窦成冷汗涔涔。 第220章 悲催的王火 “圣上沉湎美色,三皇叔病入膏肓,王凤叔叔也是身体染恙,司徒一职空缺。窦成,如今,我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王莽鞭指被大雨洗涤一新的长安街头,意气风发,“真是一场好雨,这大好的江山,积尘太久了!” “窦成,人生一世,纵马长安,夫复何求!”王莽挥鞭马臀,清脆的蹄声叩响在乌黑锃亮的青石板上。 …… 送王莽和窦成离开后,看看已到用午饭的时间。王金道:“大哥,除了汪贼,是不是该好好贺一贺啊?”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正这时,“叮咚”,王木的茶碗里落了颗小石子。 “又下雨了?”王木抬头上看,顺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汁。 “五哥,你糊涂了,你瞧瞧,这是什么?”王土用筷子敲着桌面上透窗而入的阳光。 王水道:“谁也别说了,都是傻子!人在屋里坐,遮风挡雨的,就是下冰雹也落不到身上啊!” 又是一声“叮咚”,这回是王金碗里落了颗石子。 “这是哪个促狭鬼?出来!”王金抹了一把脸。这回看清楚了,石子是从窗外飞进来的。 仇九和范进已经猜到是谁来了,也不吭声,笑看五兄弟闹腾。 王火道:“四哥,这哪是促狭鬼,分明是老鼠!你瞧你茶碗里,是不是老鼠屎?” 到了这会儿,王火若再猜不到是谁来了,那也就太笨了。可是既然猜出来了,仍敢口无遮拦,那只能说明我们的王火嫌好日子过的太长了。 “王火,骂谁老鼠呢?姑奶奶剥了你的皮!”苒果推门而入,叉腰站在王火面前,“你再骂一个,让姑奶奶瞧瞧!” “谁说来,谁说来?刚才是谁说苒姑娘是老鼠的,你们见过这么漂亮的老鼠么?”王火左顾右盼,试图转移苒果一双怒目的聚焦点。 仇九笑道:“呵呵,果果,你来的正好,今天我请客,最好的酒楼,最贵的菜。别理他们了,赶紧的。” “好!王火,作为惩罚,待会你的那份,不准你吃,本姑娘包了!咯咯。” “能为苒姑娘效劳,本人不胜荣幸!”王火抚胸弯腰,满不在乎的样子。 王火这样说,心里却另打算盘。一个伶伶俐俐的小姑娘,饭量会比猫大? 苒果一直独自一人用饭,王火并不知道她的饭量有多大。仇九用怜悯的眼光看了王火一眼,心道:我这兄弟,悲摧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苒果看上去精瘦精瘦的,饭量可着实不小。 得胜酒楼,仇九吩咐道:“小二,来十个大馒头!对了,再来一包咸菜。” 众人对仇九投去鄙视的目光,心道:上来就点馒头,这个大哥,嘴上说的好听,转眼就暗示我们节俭啊! “就这些?”店小二摇头撇嘴。 这群人,一个个鲜衣怒马,神采弈弈的,却吃这么寒酸的东西,看来也就是一群驴粪蛋子----外面光。 王火一拍桌子,瞪眼道:“看不起人么?馒头咸菜是预备布施叫花子的。去!挑你们最贵的菜,最贵的酒,随便上!总之,只要最贵的,不要最好的!” 店小二满脸喜色前去准备,王火腆脸看着仇九:“大哥,反正是王莽请客,别那么小气。” 仇九用更加怜悯的眼神看着王火,没有笑,他可怜自己这位七弟,真心笑不出来。 不愧是京师,大汉首善之地,不愧是得胜楼,长安最好的酒楼,当满登登一桌山珍海味上来后,屋内顿时香气四溢,简直能把人一肚子馋虫都勾上来。 “大哥,可以吃了吗?”王火举箸发问,猛劲吞咽口水。 仇九未动筷,王火不敢先吃,这点礼节他还是有的。 “好!咱们兄弟先碰一杯,感谢大家帮我报了张家大仇!”仇九举杯。 道贺声中,众人一饮而尽。这就是开吃的信号,王火瞄着仇九伸箸夹了一只大虾,赶紧下筷,没想到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双筷子拨开了。 “干什么?”王火看着苒果。 “干什么?不准你吃,你的那份,本姑娘包了!”苒果亦夹了一只大虾,边嚼边道。 范进吃的满嘴流油,笑道:“七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话就要算数。不过也别担心,这么多好菜,我们也吃不完,剩下的你再吃不迟。” “对对,兄弟别怕,我们保证只吃半饱。”王金一嘴食物,吐字都不清了。 “你们都是我的亲哥哥,八弟,你也是哦!你们一定会心疼我这个兄弟的,记着多留点啊!”王火手捂咕咕乱叫的肚子,安抚道,“忍着点,忍着点,快了,快了。” 狼吞虎咽的苒果到底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将满嘴的食物碎屑喷进了自己的碟中。王火见状,伸手就拿那个碟子,腆脸道:“苒姑娘,你吃别的,这个赏给小弟吧,小弟不嫌脏。” “去!”苒果筷子敲在王火的手背上,“你不嫌脏,我还嫌你脏呢!” 众人笑场!满屋笑声中,苒果高声道:“小二!”小二应声而入,苒果指着面前的碟子吩咐,“这个拿去喂狗,再换个碟子来。” 小二答应一声,拿着盛满食物的碟子出去了,又顺手带上了门,好像唯恐将满屋的哄笑漏一点出去似的。 王金指着王火笑道:“七弟,能不能出息点?流那哈溂子都快一尺长了。你干脆躲一边去,眼不见心不痒,我们吃饱了再叫你。” 王火果然可怜兮兮躲一边去了。苒果当仁不让,大快朵颐,其余众人心领神会,狼吞虎咽。七个人齐心合力,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一桌的美食转瞬间消灭得干干净净。 “呃……”王金打了个长长的饱嗝,“七弟,你可以吃了。” 王火喜孜孜,屁颠颠蹦达过来,伸脖一看,顿时换上了一副苦相:“四哥,五哥,你们,你们太不义气了吧?” “呃……”王金又是一个长长的饱嗝,“你吃不吃,不吃四哥可叫小二收走了?” “别,别收!”王火用馒头擦着碟子上的汤汁,“一衣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怎么能浪费呢?” 众人哈哈大笑,苒果道:“门口好像有个叫花子,我去把馒头咸菜送给他吧!” “苒姑娘,布施给兄弟我吧,兄弟现在比叫花子还可怜哪!” 苒果轻弹王火一个脑喯儿:“那你说,以后敢不敢再对本姑娘出言不逊了?” 王火塞了一嘴馒头,含混道:“苒姐姐,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姐,借小弟十个胆,也不敢了!” “这还像话!”苒果拍掌道:“小二,上来吧!” 众人不解苒果何意,工夫不大,就见小二用托着满食盘的食物推门而入,另桌摆放好,又退身出去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苒果刚进酒楼时与店小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原来是预备着这出啊! 苒果指着那一桌美食,顺手在王火头上摸了一把,道:“王火弟弟,乖,快去吃吧,那都是你的了!” “谢谢苒姐姐,苒姐姐对弟弟真是太好了!”王火拍着马屁,人已挪到了那一桌,鼓腮大嚼起来。 “恭喜苒姑娘!收了个弟弟。”众人连忙贺喜不迭。 仇九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帮家伙,怎么都成马屁精了?就连一向老谋深算,每天尽算计别人的范进都入了五兄弟的趋炎附势之流,这是怎么个说法? 他哪知道,这个马屁不拍不行啊!这个小丫头,略施手段,就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降服的服服贴贴,不简单啊!今天的王火就是个反面教材,谁敢不引以为戒?谁不担心小丫头哪天心情不好,将气撒到自己身上? 待王火添饱肚子,一行八人直奔京郊的晋家庄而来。仇九的救命恩人,奶娘晋氏就是晋家庄人,仇九急着来看望老人家。 晋家庄离京师也就二十多里的距离,大家都是武者,脚程很快,这么短的距离根本就不算回事,不到半个时辰,晋家庄已然在望。 还未到村口,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其中隐隐有个孩子的哭声。八人奇怪,疾掠过去。扒拉开人群,见是二个大汉,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十岁上下孩子,又骂又踢,还有一个牵了条大狗的壮汉,在一旁虎视眈眈。那条恶犬,身高背阔,像头小驴,伸着血红的舌头,跳跃纵扑,狂吠不止。 那孩子浑身是土,口鼻出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名恶汉一脚跺在孩子身上,口中骂道:“给脸不要脸的小兔崽子,熊老爷又不是不给钱,干嘛不卖?” “说!卖不卖?”恶汉问一脚踢一脚。 孩子被打得在地上来回翻滚,围观的众人脸有忿色,却没人敢出面阻拦。 “住手!”苒果断喝,“几个大汉,打一个孩子,算什么东西!还要脸么?” 正在围殴孩子的两个恶汉没想到竟有人敢替这个孩子出头,抬头观瞧,见苒果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看着自己。 第221章 人头不见了 苒果明眸皓齿,翘鼻薄唇,戟指怒喝间,将江湖女子特有的一身英气,尽显无余,整个人的气质也因此拔高了一大截。 恶汉只觉得眼前一亮,调笑道:“哎哟,哪来的小妹妹!大爷我不要脸么?你说的没错,因为大爷从来不知脸为何物。倒是小姑娘这张脸,啧啧,俏生生的,真是好看!来,来,让大爷摸摸,瞧瞧有多水嫩?” 恶汉一边口出秽言,一边向苒果脸上摸来。 “啪!”一声脆响,恶汉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原本伸向苒果的手捂在了自己的右腮帮子上。 王火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非礼苒姐姐,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哎呀!小子,吃了熊心豹胆了,居然敢打你家大爷!今天你休想活着出晋……” “啪!”话未说完,左脸又挨掌掴。 王火这货就是这样,一旦左右开了弓,就收不住手。“啪!啪!”的掴掌声中,王火边打边骂:“有什么不敢的?大爷是掴掌的祖宗,专打你这种仗势欺人的恶霸!” “掌声在哪里?喝彩声呢?”大概是想起潼关城掌掴白少爷的光荣历史了,这货扬脸四望,公然要起了喝彩声。 围观众人大概怕极了这三个恶汉,虽人人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但就是没人敢喝彩鼓掌。仇九等人适时送上掌声和叫好声,感染得围观的群众也开始跟着起哄。 “人呢?”王火劲头上来了,抬掌半空,转了个圈,却失去了目标。往地下一看,那人已经被打得昏倒在地上。 也怨不得人家不经揍,和当年潼关城相比,王火人也高了,身也壮了,力气功夫都见涨,却不知收着点力,对方就是块石头,也得被他打得开裂了。 “啪!”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抡出去的巴掌道理也一样,王火手臂拐了个弯,将这一巴掌送给了另一个怔忡发蒙的恶汉。 “宣赞,还等什么,放狗哇!”替人受过的恶汉手捂腮帮,提醒牵狗的宣赞。 宣赞刚才没动手打人,所以对发生的情况看得最清楚。让他惊骇的是,这一女七男的八个人,仿佛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悄无声息的,就到了近前。而且王火的一双手,就像铁掌一样,自己的同伙刚挨了三五巴掌,就被生生“搧”倒在地。要知道,倒地之人,也是方圆左近一流的好手,却愣是既不躲闪也不还手,就摆好架势,任由旁人往脸上招呼,直到被打昏过去才算结束。宣赞也是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傻了,只到同伙提醒,才“哦,哦”着放脱了狗绳。 看来这条恶犬也是恶名昭著,周围围观的村民见宣赞放狗,“嗷”的一声作鸟兽散。 小牛犊般大的恶狗大概早就锁定了目标,又或者是欺软怕硬,放弃了“罪恶深重”的王火,却向苒果扑了过去。 其时苒果已将被打倒在地的孩子扶起,正蹲在地上温言抚慰。见恶犬扑至,便欲侧身抬腿踢去,早被身旁的王木抢上前去,斥声“畜牲!”一拳擂在狗头上,将这条恶犬打落尘埃,哀嚎不起。 王木拍拍手,回身大献殷勤:“苒姑娘,没事吧?” “谢谢!”苒果莞尔一笑。这一笑不打紧,就像春风拂过醋海,在其余四兄弟心头荡开了一圈圈泛着酸味的涟漪。 几人腹诽不已:“不过是一条破狗,装什么英雄,就好像打倒只老虎似的!不就是方位恰好么?换谁谁不会?” 王金、王水、王土至多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王火可不行,有憋屈就要发泄,发泄对象就是放狗的宣赞。王火抬脚揣在宣赞的胸口上,“咔嚓”的骨头碎裂声中,宣赞像一块破布,摔出有两丈多远,在地上挣了几挣,就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王火踹出去的腿,在半空滞留了足有三息工夫,方收腿讥讽道:“小子找死,竟敢放狗咬苒姐姐,她可是小爷刚认下的亲姐姐!” 王火拍拍手,同样凑过来献殷勤:“苒姐姐,没事吧?” 苒果同样莞尔一笑,这一笑,却彻底吹皱了三池春水。不,是三潭醋海。 “老七,你用脚踢的,脏的是脚,拍手干什么?”王金开头一炮。 “七弟,人过来就行了,把脏脚放一边去,别熏坏了苒姑娘。”王水跟进。 “傻冒!”王土一锤定音。 苒果知道五兄弟斗嘴全因自己而起,感觉很不好意思,红着脸牵着那孩子的手躲一边去了。 仇九和范进被这几个逗翻了,差点把刚吃下的饭喷出来,碍着苒果,想笑又不敢笑。 仇九心道:“这五兄弟,长大了,开窍了,懂得讨女孩子的欢心了。” “三弟,该给五兄弟讨个媳妇了。”仇九这句话,是用传音入秘说的,除了范进,旁人是听不到的。 “噗!哈哈哈哈……”范进被仇九一句话破了功,哈哈大笑,一发而不可收拾。 范进这一笑,引得仇九也肆无忌惮大笑起来,五兄弟当然知道大哥和三哥因何大笑,一个个摸摸头,跟着傻笑。 “一群疯子,人都跑了,还笑!” 挨了王火一巴掌,催促放狗的那个恶汉乘几个人笑的不亦乐乎,悄悄溜到一边,然后转身就跑,被苒果瞧见了。 王火起身就要追赶,范进道:“不过是条狗腿子,一条小虾米而已,放他去吧!” 在一起久了,范进一说话,大家就猜到范军师憋着什么坏水。这是故意让这条小虾米去报信,好钓背后的大鱼出来,要为当地除一恶霸。 “王金,王水,王土,你们三个剥狗皮,王木,王火,你们俩个架柴生火,咱们烤狗肉吃,为苒姑娘压压惊。”范进有意把事情闹大,顺便学了学王木和王火二人,向苒果献了个殷勤。 围观的人群见逃脱了一个恶汉,这帮人还要烤狗肉吃,知道事闹大了,唯恐殃及池鱼,躲得远远的瞧热闹。这其中倒也有几个胆大的,守在一旁没动地方。 仇九并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向旁边一个看上去还算精明的中年人打听到:“请问老哥,这里是晋家庄么?” 中年人点头。 仇九又问:“向你打听个人,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样子,讳名晋绾,有么?” 中年人刚刚还神色如常,听到“晋绾”二字,脸色大变,起身就跑。仇九一把薅住,从怀中掏出一块足有五两重的金块来,放在手心,瞪眼道:“看到没?你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这金子就是你的。若敢有半点欺瞒,这金子还是你的,不过,你得把它吞肚子里。” “吞金自杀”虽是富人的待遇,可也没哪个穷苦人愿意享受,何况只要如实回答问题,就能得到一大块金子,足够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傻子才不懂如何选择。 中年人的确精明,既拿定了主意,索性伸手拿过金块,用牙咬了咬,见牙印宛然,顿时两眼放光,将金子放回仇九手里,拼命点头道:“小哥请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晋绾你认识吗?人在哪里?” “认识是认识,可惜早死了!” “咝……死了?怎么死的?”仇九在内心已将晋氏奶娘当成了亲娘一般看待,闻言如遭雷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唉!真是可怜哪,半夜被人割了头。”中年人脸有悲戚,摇头不止。 “谁干的?!”仇九两眼喷火。 “不知道哇,夜里直到子时,村里还有人在晋绾家做完针线话,就安歇在了晋绾家。可是第二天起来一看,晋绾躺在炕上,人头却不见了,好大的一滩血啊,真是惨哪!”中年人本来低头讲述,这时抬头扫一眼怒容满面的仇九,重新低头讲道,“小哥,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个妇人就与晋绾同炕而眠,夜里竟没有听到一丝的动静。晋绾被人割头的那天晚上,鸡不飞,狗不叫的,连池塘的青蛙都没有被打扰,不住口地整整叫了一夜,应该不会有外人进村。可要说是本村人做的案吧,晋绾为人和善,也没什么仇人,而且门窗都关的好好的,怎么进去的呢?村里人谁有这本事?真是见了鬼了!” 高手!只有高手才能做到了无痕迹,但是,他要奶娘的人头做什么?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一直旁听的范进问道。 “我想想哦……”中年人翻着眼睛算了半天,“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五六年么……”范进沉吟道,“大哥,应该是汪贼派人干的!记得大哥讲起过,当年你被赵能追杀时,刚满十二岁,现在未满十八,可不就是五六年过去了,时间上对得上。那时,汪贼必定会从赵能那里获知大哥尚在人世的消息,而且肯定会想到是晋氏做的手脚。那么以汪贼睚眦必报的性子,岂肯放过晋绾夫人?” “那,奶娘的人头呢?去了哪里?”尽管怒火中烧,仇九还算理智,问了个关键问题。 第222章 认了个弟弟叫晋豆 “人头么……”范进略一思忖,“如果小弟所料不差,应该是被那个杀手拿去向汪贼复命去了。” 仇九知道范进所言不差,不得不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想到报恩无门,心中说不出的悲苦。看着中年人哑声道:“晋氏可有后人?还有没有其它亲属?” “诺……”中年人手指偎在苒果身旁的那个孩子,“他就是晋绾的儿子。他爹死的早,晋绾死后,他就成了孤儿。晋氏是逃难来的,她娘家有什么亲人,我就不知道……” 中年人话没说完,突然发现失去了听众。仇九听到“晋绾的儿子”这句话,横移两步,早来到了那孩子的面前。 仇九将那孩子搂入怀里,端祥着这张泪渍斑驳的小花脸,感觉着孩子骨瘦如柴的身体,不由悲从中来,颤声问道:“告诉哥呵,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这帮人为什么打你?”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找姐姐……”孩子挣扎着,要去找苒果。 仇九放下孩子,返身回来,劈手薅住中年人领口,喝道:“说!刚才打孩子那帮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打孩子?” 仇九也是急了,奶娘横死,遗孤遭欺,心中恨意滔天,才对无辜之人动粗。 面对双目通红,凶神恶煞一般的仇九,中年人满脸的汗唰的就下来了,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仇九压了压火气,道:“我知道不是你,但你要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爷对你不客气!” 中年人定了定神,开始从头讲述,从他结结巴巴的讲述中,仇九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仇九的奶娘晋氏当初用自己的孩子晋豆,换下仇九一条命后,独自一人回到了晋家庄。因伤心过度,足足在家躺了一年。九年前,晋氏再次喜生贵子,为纪念惨死的晋豆,就给这个新出生的孩子也取名晋豆,也就是正偎在苒果怀中的那个孩子。晋豆出生后没两年,晋氏丈夫因积劳成疾,加上思念亡子,忧伤过度,撒手人圜,撇下了晋氏母子艰难度日。好在晋氏祖上有几亩好田,租于旁人耕种,收点租子,倒也勉强度日,不至于让母子俩挨饿受冻。 大概五六年前,晋氏半夜横死,那时小晋豆还不足四岁,多亏了邻居相帮,这才一天天长到了这么大。晋豆祖上留有田亩,除了因年纪尚幼,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外,却也衣食无忧。再加上几个邻居轮流着照看小晋豆,这孩子也没受多大委屈,而且还进了私塾,读了两年书。 与晋家庄相距五里地,有一大户人家,家主姓熊名本,熊本家道殷实,有千顷良田,万贯家财,家里还养着几十个看家护院的打手。熊本仗着财大气粗,儿子又在京师做官,平时欺男霸女,为恶乡里,俨然成了方圆几十里的一霸。 去年春上,不知怎么的,熊本忽然看上了小晋豆祖上遗留下来的十亩良田,打听到晋氏一脉只有一根年幼的独苗,就生了霸占之心。熊本先是用恫吓手段赶走了耕种晋豆家良田的租户,致使十亩良田白白荒废了一年,颗粒无收,也使小晋豆的生活陷入了困苦。今年春上,熊本派人来,说是要以荒地的价格购买晋豆家那十亩良田,每亩只肯支付一两银子。要知道,当时良田的价格至少在百两银子以上,以一两银子的价钱买地,这和抢又有何区别?晋豆虽年幼,但聪明伶俐,性格刚强,既知熊本是明买暗抢,当然不会同意。 一计不成,熊本又生一计。这回是诬陷晋豆偷吃了他家的狗粮,要晋豆承认,赔偿,否则就要报官,逮人,没收家产。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别说晋豆从未单独出过村子,即便生活拮据,但有乡邻的帮衬,却不至于沦落到与狗抢食的境地。 但熊本骄横惯了,岂是讲道理的人!隔山差五就派打手来晋家庄,找到晋豆暴打一顿。乡亲们看不过,就把小晋豆藏了起来。找不到人,熊本的打手就牵了条狗来,让狗寻着气味找到小晋豆,一次次变本加厉的折磨孩子。 “唉!再有个两三回,这孩子非让活活打死不可,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啊!唉,这世道!”中年人频频摇头,抬手抹了抹眼角,在唉声叹气中结束了讲述。 仇九将金块塞在中年人怀里,回头怒声吩咐:“七弟,把这两个恶奴吊树上去!” “好咧!” 晋家庄的人也是把熊本恨透了,就有人找来了绳子,还有人上前搭手,把两个恶奴五花大绑吊在了树上。俩恶奴躺在地上时,也许是假装的,也许是真的昏过去了,一动不动。被吊在树上后,齐齐醒来,看着下面怒目而视的众乡亲,亡魂皆冒,不住口的讨饶。 “好汉爷饶命啊!” “小的再也不敢了!” …… “呱嘈!” 仇九看到地上有两坨新鲜牛粪,暗运元气于双脚,在地上一跺,将那两坨牛粪激起在空中。双掌隔空虚击,那两坨凌空的牛粪受真气鼓荡,再度冲天激射而起,“噗,噗”两声闷响,两坨牛粪正正的捂在了俩恶奴的口鼻上。 “唔,唔……”被吊的二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唯有含糊不清的闷哼声。 “好!”晋家庄的百姓此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好几百人,既惊艳于仇九的功夫,又对俩恶奴的下场深感解恨,由不得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姐姐,我要吃肉。”嘈杂声中,晋豆用脆生生的嗓音讨起了肉吃。原来那条倒霉的大狗此时已被五兄弟烤熟了,正散发出诱人的肉香来。 “小晋豆,多吃点,这就是追你的那条恶犬的肉。”仇九撕了一条狗腿递给晋豆。 “九哥哥!”晋豆塞了满嘴的食物,冲仇九一笑。 小晋豆对仇九的态度从拒绝到认可,显然是苒果的功劳。仇九感激地看了眼苒果,蹲下身子,抹去孩子挂在腮上的碎肉沫,柔声道:“对!从此以后,小豆豆就是九哥哥的亲弟弟了,有大哥哥在,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大哥,不吃狗肉么?”范进拿了块狗肉过来。 “正主来了!”仇九答非所问,站起身来。 “乡亲们,熊本的人来了,大家躲远点,小心伤到你们。”范进明白仇九的意思,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清起了场子。 熊本即便倾巢而出,也不过是百号打手,说是大战,在仇九等人眼里,也不过小菜一碟。 天上没有惊鸟,远处未起尘头,哪里就熊本出动了?围观的村民疑惑不解,但这几个人露出的几手功夫,已经让众村民将他们奉若神明,自然不敢违拗,依言远远地退开。 村前广场上,是气定神闲的仇九和范进、小声交谈的苒果和晋豆、大快朵颐的五兄弟、吊在树上的两个恶奴,以及被烤熟的,已经残缺不全的那只恶犬。 随着十几只野鸟“扑啦啦”飞过,大路尽头荡起尘头,狗吠声、马蹄声隐隐传来。躲在远处的村民暗暗心惊:真是神人啊!隔着六七里远,这几个年青人怎么就知道熊本到了? 范进招呼道:“五兄弟,别吃了,开胃菜来了,把三哥教你们的武当大挪移功耍耍,让大哥瞧瞧你们学的怎么样。” 对付这些地方恶霸,仇九根本不需要出手,范进是不屑出手。五兄弟闲不住,当然要交给他们对付。 “好咧!三哥你瞧好吧!”五兄弟齐齐答应一声。 五兄弟对美食兴趣盎然,对打斗也是兴致勃勃,他们可不管对方是烂白菜帮还是美味珍馐,是武林高手还是街头小混混,反正有热闹就行,一律照单全收,从不挑食。 当熊本带着近百号人进到场地后,迎接他们的是环臂抱胸,睥睨以对的五兄弟。仇九、范进、苒果带着晋豆反而退至一旁,与村民一块当起了看客。 “还真倾巢而出了!”范进看着气势汹汹的熊本一帮人,嘴角漾起一抹冷笑。 来人共有七八十个,黑压压一片,几乎塞满了多半个场地。此外还有十几条大恶犬,以及熊本一伙人骑来的十来匹骡马。人群正中间,摆了张太师椅,椅上那人,五十不到,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脸上横肉嘟嘟着,泛着红紫色,一看就是个享尽了富贵,营养过剩的主。旁边还有个管家模样的,摇扇捧茶,小心伺候着。 范进站在仇九身边,指点道:“中间那个,应该就是熊本,看来这个熊本飞扬跋扈惯了,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么点事,便摆这么大的阵仗。” 熊本看了眼那只香气诱人的烤狗肉,又抬眼瞧了瞧吊在树上的俩个恶奴,槽牙挫动,两腮的嘟嘟肉滚滚而动,看得出是怒极了。 用肥手一指五兄弟:“李子,就是这五个瘦猴?” 刚才逃跑报信的那个恶奴,闻言紧走几步来到熊本面前,撅着屁股点头哈腰道:“熊家主,除了这五个,还有那三个人。”说着回身指了指一旁观战的仇九三人。 第223章 错乱的恶犬 “好了,李子,先去把树上那两个放下来,然后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这个……”李子深知仇九一伙人的恐怖,犹豫着不敢上前。 熊本见状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叫你去你就去,这么多人,你怕什么?” 李子无奈,战战兢兢向大树底下挪动,一边走还一边向五兄弟这边偷窥,见五兄弟毫不理睬,李子踮着脚尖,轻抬慢放,作贼似的。 这帮人巧取豪夺,还对一个孩子下毒手,简直是罪不可恕!仇九暗自冷笑,向晋豆伸手讨要了一块带骨的狗肉,扔到嘴里慢慢嚼着。 李子好不容易挪到了树下,最后扭头窥视了一眼,见这几个“恶魔”依然当自己空气一样,视而不见,以为这伙人被己方的阵势吓着了,胆子更大了此,手脚并用爬上了树。李子先向左方一个枝叉移动,到了宣赞头顶,踩脚树枝,放脱了双手,去解绳子。 仇九仰面吐骨,狗骨带着微微的哨音向树冠中射去。只听“啊”的一声,李子身体向下坠落,脖子正正的卡在树叉中,就那么垂吊在那里。 五兄弟轰然叫好,其实要不是仇九传音入秘,他们哪会容李子从容上树救人。小晋豆被苒果抱着,就守在仇九身边,看的很清楚,拍手道:“大哥哥,你真厉害,我也要学!” 仇九笑道:“好,不光这个,哥哥还要教你好多本事!” “救……命,熊家主,快救,快救命啊,救……救小的。”李子被树卡脖,吐字都不利索了。 熊本骂道:“真是个废物,亏你还是个练家子,这也需要人帮你?” 双方相距五六丈,熊本那方的人内功平平,谁也没注意到仇九吐骨的动作,还以为是李子失足所致,却不知那块狗骨正正打中了李子的麻穴,所以挂在树上的李子,是口能言,身子却动弹不得,这才直接被熊本定性成了废物。 李子兀自呼喊救命不绝。 “三弟,不觉得此人呱嘈的很么?”仇九说着还看了看范进脚下的一坨牛粪。 范进知道大哥在暗示什么,暗暗苦笑,心道:“大哥呀,小弟哪有你那本身,脚一跺,牛粪就飞起来了,总不能让小弟用手去抄吧?” 苦笑归苦笑,大哥之命还是要听的。范进抽剑出鞘,在牛粪底一旋,再向上一挑,那坨牛粪像双层蛋糕一样向树冠中射去,一层是新鲜牛粪,一层是湿润粘土。也亏得刚刚落了一场透雨,若不然,粘土和牛粪都该散开了,那还不搞得四下飞溅,殃及苒果和小晋豆?这是范进事后所想。 “啪!”牛粪正正糊了李子满脸,那一声接一声的救命顿时变成了低不可闻的呜咽。 熊本再傻也该看出来了,李子是被人点了麻穴啊!若不然,他不会自救,难道还不会把糊在脸上的牛粪划拉掉? 熊本大怒,再次挫动槽牙,咬牙切齿道:“都他奶给老子上,剁碎他们,一个也别留!” 几十名打手“嗷嗷”叫着往上扑,被五兄弟接下。 熊本看出李子被人点了麻穴,一旁的管家自然也瞧出来了,但他显然比熊本精明,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附耳在主人面前,低低说了几句话。随即从旁立的仆役手上拿过个笼子,打开,将一只信鸽放上了天空。 范进轻声道:“大哥,人家放鸽子,咱们也不能落后呀!” 仇九微微点头,范进向苒果讨过鸟笼,放飞了其中一只鸽子。 尽管管家声音很低,却没能瞒得过内功深厚的仇九。范进虽不知道管家说了些什么,但一见对方放鸽子,便猜到他们是震憾于李子诡异的遭遇,唯恐不敌,去搬救兵了。因为,人家有个儿子在京师当大官,此地高京师二十多里,赶过来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这里还是天子脚下,若熊本的儿子领着官兵来了,总不能都杀了吧?何况汪贼一案尚未审结,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给大哥添乱。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对方既然公器私用搬救兵,自己这方当然也要请王莽派人来收拾残局。因此对方一放信鸽,范进也就同样放了一只。也幸好苒果对王莽所赠的两只信鸽很喜欢,这次出来带在了身边。 两只信鸽“扑啦啦”飞上天空,对地面上的激斗全然不加理会,一前一后向京师方向飞去。 说激斗也不准确,因为战局完全就是一边倒的态势。五兄弟徒手对上对方百多名打手,施展开从范进那里学来的武当大挪移功,配合上同样由范进所授的八卦步,飘忽来去,闪转腾挪,指前打后,声东击西,如虎入羊群,狼进鸡窝,所向披靡。一开始,这帮打手欺五兄弟人少,还立功心急,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待被五兄弟摞倒一二十个人后,才醒过神来,竟纷纷躲闪,被五兄弟撵得满场乱蹿。 熊本没想到自己口中的五个“瘦猴”,竟是五只下山猛虎,而自己花钱养的一帮打手竟是一群绵羊。心中恨意、惧意齐生,打一个手势,示意打手们将十几头恶犬放了出去。 让熊本大跌眼镜的是,这十几头恶犬,扑到半途,竟拐了个弯,追着四处乱蹿的打手扑上去就咬。这可害苦了这帮打手,刚躲开五只“猛虎”,又遇到一群恶狼,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惨叫声,喝骂声,哭爹叫娘声乱成了一团。 有几个被逼急眼的,也不管熊本事后会不会惩罚,干脆来了个临阵脱逃,向来路一路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世人的犬类,除了藏獒,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欺软怕硬,你越跑的快,它越追的欢。所以逃跑的这几个打手恨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跑不出十来丈远,就被四条腿的畜牲追上了。而且诡异的是,今天这十几只恶犬,除了认错了目标外,表现的比平时格外的凶,专啃脖子,只往死里咬。那几个临阵脱逃的,就像急于投胎似的,尽皆丧命于狗吻下。 熊本骂道:“姥姥的,见了鬼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抬手一巴掌打在管家右脸上,“你怎么养的狗,怎么都成了白眼狼了?嗯!” 管家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想辩解又不敢,委屈至极。管家的确很委屈,这十几只大狗,将五兄弟如狼似虎的凶狠劲,看了个清清楚楚,本来就有些未战先怯,但主人的命令又不能抗拒,勉强冲了上去,刚至半途,就嗅到了五兄弟身上有一种让它们害怕至极的味道,那是五兄弟刚吃了它们的同伴所散发出的肉味。五兄弟既让它们怕的要死,又让它们因伤心同伴的遭遇而激发出了凶性,便把这股凶性疯狂地发泄到了众多打手身上。 有了十几条错乱恶犬的倒戈一击,五兄弟都不用出手了。近百个打手,十多人丢了性命,大部分身上挂彩,或横尸,或躺卧,或蹲坐,或惨呼,或涕哭,一片愁云惨雾。那十几条临阵反目的恶犬,也尽皆命丧于刀棍之下。唯独熊本和管家俩个,虽身上完好,却呆若木鸡。 王火上前几步,来到熊本面前,五兄弟知道老七要做什么,君子不掠人之美,所以并没有跟过来。 王火先看了看哭丧着脸的管家,摇头笑道:“右脸胖,左脸瘦,这个不好看。爷做件好事,免费给你整整容好么?” 管家苦笑:“小的并非天生这样,那是刚被老爷打的。” “你家老爷打得,我王火大老爷就打不得么?” 王火出手如闪电,搧在管家左腮上,“啪!”的一声脆响,眼见着管家的左脸慢慢肿涨起来。王火歪头端详,满意地道:“嗯,这回行了。” “滚一边去,别碍爷做好事!”王火抬腿将管家踢出有一丈多远。 “熊老爷,让你久等了,爷现在就好好伺候熊大老爷。”王火脸上坏笑,声音发腻。 “你要干什么?”熊本如见鬼魅,使劲向后躲闪,如果不是坐在太师椅上,行动不便的话,早撒腿跑了。 “干什么?整容!爷一见你这张肥嘟嘟的熊脸就来气。”王火右手薅住熊本领口,将他拽到自己眼前,左手指点着他的心口,“对了,小爷还很好奇,想瞧瞧你这颗熊心,是黑的还是……他妈的黑的!” “他妈的黑的!”几个字,王火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几个字从牙缝中崩出的同时,王火左手猛地搧在熊本脸上。 “他妈的黑的!他妈的黑的!叫你黑!叫你黑!黑!黑……”王火咬牙切齿骂一句,就狠狠搧一巴掌。一轮的巴掌下来,熊本一张脸已经肿成了圆形,血也糊了一脸。 “嗯,这会儿这张脸顺眼多了,颜色也好看。”王火大概打累了。 围观的村民见平时飞扬跋扈的熊本落得如此下场,说不出的痛快,但今天现场太过血腥了,人人心头悚然,所以虽然觉得无比解气,却无人鼓掌叫好。王火是个人来疯,这种鸦雀无声的情况让他很不爽。 第224章 昂贵的批斗会 这些人怎么回事,手都打疼了,掌声呢?喝彩声又在哪里?王火很郁闷,看来还得再来点刺激的。“咝啦”一声,王火撕开了熊本胸前的衣襟,“铮”的拔出短剑,狞笑道:“这回,爷要瞧瞧,这颗熊心究竟是黑的,还是黑的?” 明晃晃的剑尖抵在熊本的心口,轻轻刺入肌肤,剑尖处,冒出一抹血迹。熊本咬紧牙关,闭目待死,还好脸上涂满了鲜血,遮住了他面如死灰的脸皮。 王火侧耳倾听,现场鸦雀无声。怎么还听不到掌声?王火属表演控,人来疯,没喝彩声如何能行,因此郁闷更深一层,一咬牙,剑尖缓缓拉动,豁开了一个深达半寸,长约寸许的口子。 “啊!”熊本发出一声痛呼。 一物忽然射至,“铮”地打在短剑上。王火毫无提防,短剑被一颗小石子从熊本心口荡开。 “谁?”王金听风辩声,顺着暗器的来路扭头观瞧,却见范进范三哥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王火深感讶异。 “七弟,先留他一条命,好戏才刚刚开始,这么性急干什么?” “好戏才刚刚开始?”王火不解。 “七弟,你先过来,听三哥对你说。” 王火疑疑惹惹来到范进身前,范进附在王火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王火面露喜色,大声道:“四哥,五哥,六哥,八弟,打了这么长时间,该饿了吧,这里有这么多现成的狗肉,咱们再烤来吃,请大哥做主厨,好不好?” 大家不知范进与王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有范军师参与,肯定不是治病救人的善药。 “好!”几个人就喜欢热闹,齐齐答应一声。 王水掏出一大把五铢钱来,向围观的村民晃了晃,道:“大家不要怕,熊本已经完了。谁过来帮忙杀狗垒灶,这些钱就是谁的,还有狗肉吃。” 就有二十几个胆子大的,陆陆续续站出来帮忙。人多好办事,不大一会儿就将十几条大狗洗剥干净,架在了火上。那时候人少野兽多,几乎每个成年男人都是农夫与猎人的双重身份,烤肉更是拿手戏,因此根本用不着仇九甚至五兄弟上手,一个时辰后,狗肉已经熟了,场地上肉香四溢,连那些受伤倒地的打手都抗不住诱惑,猛劲吸着鼻子。 见上前帮忙的二十几个又有钱挣,又有肉吃,其余村民也渐渐胆大起来,慢慢围拢过来。 “三弟,是不是该你上场了?”仇九知道范进肯定被一肚子坏水正憋得难受,给他挖了条引渠。 范进将两张狗皮反铺在地上,毛朝上,又将身上的钱袋摘下来,口朝下,一块块金子掉在狗皮上,黄澄澄的一小堆,足有好几斤。晋家庄的村民何时见过这么多金子,“啊,啊”惊呼着,眼都直了。范进看了看,摇摇头,还觉得不过瘾,招呼到:“大哥,五兄弟,还等什么?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吧!” 范进现在兼任几兄弟的管家,掌管钱财,所以出手就是论斤的金子。仇九和五兄弟起初见范进怪异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就恍然大悟,猜到范进是要报答晋家庄百姓对晋豆这么多年来的抚育之恩。 五兄弟一边往金子堆上掏钱,还一边故意嘟囔,不为别的,纯粹就是逗趣,或者是乘机打击打击三哥。 “范三哥,范管家,你行行好,给小弟留点私房钱吧,这可是小弟攒着娶媳妇的钱。” “大哥,三哥这个管家可不能再用了,赶紧撤了吧,这就是败家啊!” “大哥,小弟毛遂自荐,愿接任管家。” 王火把钱袋往钱堆上一扔:“三哥,你可看清了,小弟可都贡献了,再捐就只能脱衣服了。” “没了。”王水身上的钱都赏给帮忙烤狗肉的村民了,空钱袋轻飘飘落在钱堆上。 “咯咯……”苒果被五兄弟逗的抑制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还有我的。” “苒果姐姐,你还是算了吧,留着当嫁妆。”王土弱弱来了一句。 “王土!你个猴崽子,平时老实巴焦的,没想到一肚子坏水。”要不说,闷人憋的屁能熏死人!王土这一句,声音虽不高,可把苒果骚了个大红脸,把钱袋往钱堆上一扔,追着王土便打。 二人一前一后绕场乱蹿,晋豆不明所以,也不需要明白,反正不管对错都会站在苒果姐姐的立场上。口中说着“坏人,坏人”,也跟着追了下去。两大一小三个人,一路追追跑跑,逗得仇九等人哈哈大笑。直到小晋豆不小心摔倒,苒果顾不得追赶,返身相扶,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都别闹了,办正事!”范进给这场喜剧拉上了幕布,“五兄弟,领着乡亲们打扫战场,伤重的救治,死了的掩埋,能动的绑起来,然后都集中过来,三哥有话要说。” 王水道:“三哥,这算不算替你办的事?” 在达鲁城观看比武时,五兄弟打赌输给了范进,答应每人要为范进办一件事。五兄弟担心范进会叼难自己,有些不敢惹这个债主,但范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一直不肯交代五兄弟替自己做事,其实连范进自己都没想过要五兄弟为自己做什么。 “这是公事,能混为一谈么?赶紧去!” 范进手抚胸口,心道:“呵呵,就这个六弟心眼多,但跟你三哥玩,七窍你还少了一窍,你三哥的心窍比缸还粗呢!” 王水装出一副奸计未得授的悻悻然的样子,与其余兄弟去执行三哥的命令。 “三哥,吊树上这三个,闷死了。”众乡亲搭手将吊在树上的三个恶奴放下来,王木查看后汇报情况。 “死有余辜!”范进这句话,正是仇九此刻心里所想。 这三个恶奴,不是被绳子勒死的,也不是被树枝卡死的,纯粹是被牛屎闷死的,三个恶奴的下场,完全是仇九预料之中的事。 “敢殴打晋豆,哼哼,爷就叫你吃屎吃到撑死!”仇九心里发狠。 战场已打扫完毕,范进开始转入下一个阶段,跳上一个石碾,大声道:“乡亲们,我听说,这个熊本无恶不作,祸害乡里,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相信在场的人,很多都受过他的祸害。今天咱们就开一个批斗会,你们有苦诉苦,有冤说冤,把熊本是如何欺压你们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说的好的,看到没有……”范进一指狗皮上的钱堆,“有赏!” 见村民还有些犹豫,范进接着道:“这个熊本,已经完了,今日难逃一死,大家不用担心,有我们替你们做主,不用怕有人会报复你们。” “我来!”是人都会有三分血性,何况现场围观之众几百,哪还没几个血气方刚的。范进话音刚落,已有个壮实的中年人站了出来,臂下还搂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范进让人简单罢了个书案,又请苒果做记录,这才让那人开始控诉。 “十一年前,关某娶妻,迎亲路过熊家庄。熊老贼便指使人拦住了关某的迎亲花轿,说是要过路钱。过路钱本来就是办喜事时的一种风俗,不过仨俩钱儿,也不算过分,但熊本开口就要十两黄金,而且给不出就抢人,把关某的老婆抢进了熊府,直到第二天才放人。关某的媳妇是被放了出来,但她却被这个老贼糟蹋了。我那可怜的媳妇很是贞烈,到关家后,抽冷就悬梁自尽,幸亏关某见她有异,发现的早,这才救了下来。事后关某长脆哀求,这才打消了媳妇自尽的念头,但我那可怜的媳妇从此郁郁寡欢,身子每况愈下,生下这个孩子后,就撒手西去了。” 中年男人说完,拿了范进给的五两金子,千恩万谢,又冲熊本吐了个吐沫,这才领着孩子下去了。 “苒姑娘,都记下了?”见苒果点头,范进转向王火,“七弟,叫熊本画押。” 王火拿着苒果实录的熊本罪状,来到瘫软成一堆烂泥的熊本面前,也不管他是否承认,抓起他右手,用熊本的拇指在他胸前的伤口上一蘸,在述状上画了押。 “谁还来?”范进问道。 “我!” “我!” ……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进,这是人性,何况冤仇不吐不快,金子不拿不智,这是人性,也是人之常情。 “老婆婆,你来。”范地指了指一个鹤发鸡皮、老态龙钟的妇人。 “方坡邻近的人都知道,我儿子是个好猎手哇,每回都是我儿打的猎物最多。没想到,两年前的一天,这个,这个熊本养的一帮家奴,为抢夺我儿打的猎物,竟把我儿生生打死了,呜呜,可怜我那儿啊,撇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呜呜……” “我来!”“我说!”“我!”“我!” …… 中年汉子和老婆婆的控诉彻底点燃了村民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怒火,此时已经没人在乎赏钱了。 强抢民财、淫**女、酷刑折磨、残害性命……恶霸熊本的累累罪行当真像范进所说,是罄竹难书,把苒果的手都写得酸疼,时不时甩甩手腕。 第225章 逆子熊霸 王火凑到范进耳边,指了指狗皮上那堆快速缩小的钱堆,又指指踊跃控诉熊本罪状的众村民,苦哈哈道:“三哥,你可悠着点啊,别害小弟把衣服都当了。” 仇九笑道:“呵呵,七弟,你的担心多余了,因为我们等的人已经来了。” “来了么?”王火知道大哥的本事,丝毫也不怀疑,与众人向村径尽头望去。 几十息的工夫后,已能隐隐约约听到隆隆的马队疾驰声。渐渐的,村道尽头尘土飞扬,马蹄声疾如奔雷,连在场围观的村民也意识到了问题,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官兵来了!” 这一声呼喊一出,众村民顿时像炸了窝一样,四散而逃。本是奄奄待死的熊本,身体一颤,猛的睁开眼睛,旋即又缓缓闭上,血迹斑驳的脸上扭曲出一股狠戾的神情,喃喃道:“熊儿啊,为父可把你盼来了!” 很快,官兵就到了近前,嘶鸣声中,齐齐勒马站定。来的这伙官兵,约百人,人人着盔带甲,全副武装,全是骑兵。其中一曲长打扮的人翻身下马,抢步来到熊本面前,半跪下来,问道:“爹,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霸儿,快快,把这伙强盗都抓起来,通通点天灯!”熊本面色狰狞,戟指仇九等人。 熊霸起身,冷冽的眼神扫过前村广场。死伤的打手、被制的家奴、满地的狗皮狼籍、浑身浴血的老爹,还有仇九等好整以暇的八个人,事实摆在这里,已无需多问。熊霸指着仇九等人,向手下喝到:“你们还等什么?全都给爷拿下!” 士兵得令,一半骑兵翻身下马,手提长枪逼上前来,另一半士兵骑在马上,张弓搭箭,瞄定仇九八人,还有小晋豆。 “我看谁敢!”五兄弟向前一步,横剑当胸。 五十名士兵尽管感觉到对面几个人并不好惹,可军令如山倒,谁也背负不起抗令不遵的罪名,脚下只是稍稍一顿,随即便又挺枪缓缓向前推进。 眼看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村前广场上忽的响起“咻……”的锐器破空声,随即又是“当”的一声巨响,熊霸的头盔被潜鲛箭射飞出一丈多远。熊霸绑发髻的发带也被扯断,头发四散披在脸上。 仇九重新引箭上弦,箭指熊霸,森然道:“这一箭,只是警告。再敢轻举妄动,下一箭,要你的命!” 仇九露的这手,彻底镇住了这一队官兵。汉军骑兵,箭术是每日必练科目,人人都是内行,但他们何曾见过仇九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臂力,这样的准头。那支潜鲛箭又疾又准又狠,人人都明白,若不是仇九手下留情,只需手一低,熊霸此时已魂赴黄泉。这队冲锋的士兵,震惊之余,停止了前进,怔愣当场。 熊霸倒也反应机敏,身子一矮,在地上一滚,躲到了其父熊本的躺椅后。几乎在熊霸动作的同时,第二支潜鲛箭疾射而至,从熊本额头贯入,脑后而出,直至没羽。熊本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被潜鲛箭一股大力带得从躺椅上向后跌出,显见已不得活。 仇九跌足骂道:“哎呀,叫你不要乱动,你偏动,动就动吧,竟然还拿自己的爹爹做挡箭牌,天底下真有这种忤逆不孝的畜牲么!简直猪狗不如!” 这个结果,其实是范军师为熊霸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陷他一个忤逆罪名,在士兵中激起众怒,众兄弟好乘机行事。 仇九所为,皆出于范进授意,是范进为熊霸设的一个局。 按范进的意思,仇九是面过圣的人,家仇虽伸冤在望,但毕竟尚在审理当中,仇人还未伏诛,在这种时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当然所谓的谨言慎行,就是以不公然杀死官兵为限。按照这层考虑,范进才会鼓励村民控诉,事先坐实熊本的罪行。而要不杀死官兵,光坐实熊本的罪行还不够,还得把他的儿子也捎带上,打击他在士兵中的威信,借机挑动军心。 以仇九的身手来说,熊霸被潜鲛箭锁定,已是案上之肉,无论他怎么躲,仇九叫他三更死,绝不可能到五更。但熊霸哪知道仇九的恐怖,还是试图摆脱潜鲛箭,仇九顺势而为,“失手”射死了熊本。熊本无论在当地如何霸道,但毕竟是一介布衣,且恶行昭彰,铁证如山,仇九即使杀了他,也不至于惹出多大麻烦。 但这诡异的一幕,瞧在众人眼里,倒像是熊本让亲爹替自己挡了一箭似的。那时的朝庭,尊儒术,重孝道,官家取仕,首要的一条标准就是孝。熊霸行此大逆不道之举,震惊了士兵,现场一片哗然,随即在士兵群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冷哼声。那队冲锋到半途的士兵,大概是羞于为这样的长官卖命,虽未收到命令,却自动退回到了队伍中。 熊霸扑在父亲的尸身上失声痛苦,士兵中有人冷冷道:“畜牲!猫哭耗子!” 这句讥讽,熊霸显然是听到了,但却不能冲部下发火,因为自己已经触犯了道德底线,哪怕是误会!这个火只能撒在仇九身上,熊霸跳起来,恨声道:“是他,是他杀了我爹!” 仇九面如冰霜,冷冷道:“虽然你爹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我又怎么知道你竟会躲到你爹身后,拿你爹的命来做挡箭牌?没错,箭是我射的,但杀了你爹的,其实是你这个逆子!” 仇九的一番话,几乎把熊霸气得当场吐血,从马上摘下弓弩,恨声道:“兄弟们,先把这几个反贼给老子射成剌猬,我再到父亲坟头自刎谢罪!” 熊霸“自刎谢罪”承诺,已足以唤起士兵对这位长官起码的尊重与服从。一时间箭来如蝗,向仇九等人呼啸而至。 仇九将晋豆掩在身后,护在苒果侧翼,与众人一齐拨打羽箭。八个人运剑如风,羽箭纷纷落地,不一会就在身前堆起有半尺高的箭垛。但好汉难敌众手,恶虎还怕群狼。这些士兵,训练有素,尤其箭术精良,一百名士兵一齐射箭,还是让八个人左支右绌,叫苦不迭。 由于不愿杀伤人命,八人只能选择远防,不能近攻,但这样只守不攻,如何是个了局?而且在熊霸的指挥下,一部分士兵正在迂回,企图来个前后夹击,情势已是岌岌可危。 “大哥,怎么办?”王水嘴上问话,手上可不敢有丝毫停歇。 范进抢先答道:“无妨,他们迂回过来,咱们就互为犄角,等箭垛再垒高点,或者等他们的箭射完了,咱们也就没事了。” “这是神鬼莫测的范军师出的点子么?”王水难以理解,仇九却知道范进在等什么。 马蹄急骤声中,范进等的人终于来了。还离着有几十丈,远远地就是一声断喝:“住手!” 来的是窦成,随同窦成而来的,还有五个皂衣劲装的人。仇九不认识这几个人,但见他们龙行虎步,太阳穴微隆,知道都是好手。这些官兵并不认识窦成,按说不可能听他的指挥,但他们仍然停止了射箭,因为窦成在“住手”两个字里加了内力,声音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让闻者极度震憾,只能下意识地服从。 “你是谁?”熊霸也不认识窦成。 “你不认识我,但你该认识它吧?”窦成手上举着一块黄灿灿的方形金牌。 “末将见过司马大人!”熊霸叉手施了个军礼。 窦成手上,是当朝大司马的令牌,见牌如见大司马本人。熊霸身为曲长,受大司马节制,见到令牌当然不敢怠慢。 “认识就好,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 “这个……”军令如山,但熊霸还在犹豫。 窦成冷声道:“怎么?一个小小的曲长,竟也敢违抗军令么?” “司马大人明鉴,末将的父亲大人刚刚被这帮人杀了,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范进喊道:“窦先生,不要听他狡辩。这位曲长的父亲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况且其父横死,其实是被这位曲长的李代桃僵之计害的。” 窦成虽拿着大司马的令牌,但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他也不好强加干涉。范进担心窦成为难,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熊曲长,是这样么?”大概是跟着王莽太久,耳濡目染之下,窦成的语气官味十足。 “这帮人作奸使诈,末将本来……但是……” 那时人口密度低,到处是鸟兽。受到地上死尸气味的吸引,这时天上飞来几只秃鹫,“呱呱”叫着盘桓不去,最后干脆栖身在大树上。 “呱嘈!”窦成俯身拣起几颗小石子,看也不看,随手向天上掷去,正中那几只秃鹫。秃鹫吃痛,唳叫着“扑簌簌”冲高飞远,树上悠悠荡荡飘落下十几根羽毛来。 熊霸其实已暗暗下了决心,今天哪怕违抗军令,也要将仇九八人立毙当场。替父报仇,其情可宥,大不了事先多加打点,难道还能因此送了性命?但窦成露的这手功夫,却让熊霸犹豫不决起来。 第226章 心情沉重 熊霸恨!恨窦成手持大司马令牌相威胁!恨窦成来的太快,太不是时候!他狂妄地相信,只要再给他盏茶的工夫,就能拿下仇九这个杀父仇人。 熊霸惧!仇九的投鼠忌器,让熊霸出现了判断错误,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把窦成的武功级数排在了仇九之上。熊霸上前参拜大司马令,距窦成不足四尺。按照这个距离,他相信如果他胆敢有所异动,窦成抬手就可取了他的性命,因此虽然胸中恨意滔天,但他不敢,他怕! 熊霸心有不甘!他的依仗是这百名精锐骑兵,但这些士兵吃的是天子的粮食,拿的是朝庭的军饷,不可能任由他每天驱使追杀仇九一干人,今天一旦错失机会,之后会怎样,他不知道。 恨!惧!不甘!熊霸脸上变颜变色,后槽牙不住挫动,不言不语亦不动。 “熊曲长,你私自领兵出城,公器私用,其罪不小,窦某念你一片拳拳孝心,此事可以不再追究,但你若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哼!” 窦成揣摩人心的本事不小,几句话就打消了熊霸的幻想。 熊霸恶狠狠盯了仇九一眼,咬牙道:“撤!” 窦成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拎得清轻重。 待熊霸领着士兵,抬着熊本和家丁的尸体,与熊家一干打手撤走后,窦成冲仇九微一抱拳:“仇少侠,放出信鸽,就为这事?” 窦成的语气中,有浓浓的失望和责问之意。当初王莽赠鸽,是为缉捕赵能。窦成带了五名高手随行而来,显然是以为仇九发现了赵能的行踪,待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后,这种失落情绪不由自主就流露了出来。 “那窦先生以为何事?”仇九反问。 窦成没说话,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能说。 “常听窦先生讲起,王莽大人如何如何爱民如子,是不是这样?”短暂的冷场是被范进打破的。 “那是当然,朝庭上下,哪一个能比王大人更勤政,更清廉,更仁慈,更怜贫惜苦?”窦成语气和表情中的骄傲自然流露,的确是出于真心。 “那么,熊本为恶地方,掠**子,霸人田产,害人性命,这里的百姓被熊本父子欺凌也不是一天二天了,难道这件事就不值得窦先生跑一趟么?” 听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家大人是伪君子么?窦成被范进几句话呛的有些下不来台,愠怒道:“范兄弟,说话要讲证据,你指控熊家父子,可有证据么?” 范进把一大沓苒果抄录的熊本的罪状递给窦成,道:“看看吧,这些都是熊本十几年来为祸乡里的罪证,熊本已画押招供。范某相信,这些控诉,对于熊本父子的盈山恶行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窦成接过罪状,初始还漫不经心,越往后看,表情越严肃,以至于脸上青筋暴突。 窦成满脸通红,将那沓状纸猛地在手心不住摔打,怒骂道:“畜牲!真是畜牲!天子脚下,竟有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 范进与仇九对了个眼,微微颌首。 范进言语相激,其实是在有意试探。 王莽似乎嫉恶如仇,但又高深莫测。其手下窦成,做事亦正亦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皆以王莽马首是瞻,愚忠盲从。这二人,仇九一直摸不透。 窦成此时反应,丝毫不像作假。仇九暗忖:此人良心未泯,正义犹存啊。 “仇少侠,几位放心,熊氏父子所做所为,窦某定会如实禀告王大人,一旦查实,严惩不贷!”窦成说这番话时,脸上激愤的红潮尚未褪尽。 仇九报拳道:“那仇某就替这里的百姓谢谢窦先生了!窦先生,仇某还有些事办,先行告退。返京后,若窦先生得空,欢迎到仇某下榻处作客。” “等等!”范进一脸坏笑,指了指狗皮上所剩无几的一小撮钱,“窦先生,我们几个带的钱,刚才都赏给村民了,就剩这么点了。可是,这个小晋豆,屡受晋家庄百姓养育之恩,我们总得感谢感谢人家吧!你看……是不是……” 窦成面露微笑,道:“行了行了,别再说了,不就是要钱么?范先生,你可真厉害,算计到窦某头上了。” 窦成将钱袋解下,在手上颠了颠,连钱袋一齐扔在了狗皮上,不住摇头:“嘿嘿,窦某这趟差事办的,出力又出钱,亏!亏大了!哈哈。” 窦成当年一手推动了张家一案,虽没想到会导致张家被满门抄斩,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实因我而死,内心其实一直耿耿于怀。碍于这个,窦成虽对这几个少年非常欣赏,神交已久,但却有意回避,从未主动联络。范进伸手要钱之举,实则表示已将窦成视为了自己人,窦成如何能不高兴,如何能不哈哈大笑? 双方告辞,仇九陪小晋豆先一一拜访街坊邻居,奉上金银,感谢这些年对小晋豆的看护养育之恩,随后九人来到晋氏坟前,祭拜仇九的奶娘,小晋豆的生母----晋氏。 香烟缭绕中,仇九和小晋豆哭倒在晋氏坟前,想着奶娘的大恩和惨死,自己却无缘奉养,仇九悲痛欲绝,磕头不止,发誓哪怕走遍天涯海角,都定要手刃仇人,为张家满门和奶娘报仇。 被人好不容易搀扶起时,仇九额头见血。哭得两眼红肿的苒果将兀自泣不成声的小晋豆搂入怀中,又哭在了一处。 返回京师客栈后,小晋豆粘着苒果去了,仇九仍然郁郁不乐。 范进劝解道:“大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幸喜晋氏一脉犹存,大哥以后善待小晋豆也就是了,不要太过悲伤才是。” “三弟,大哥心里苦哇!”刚说了个开头,仇九眼又泛潮,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大哥,节哀顺变,我们兄弟几个,自幼失怙,都是苦命人。”王水递过一条毛巾。 “不是大哥矫情,今天从奶娘坟上回来后,想起我娘和我爷爷,还有张家百十条人命,死后竟然尸骨无存。大哥想要祭拜,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唉!”说完,仇九接过毛巾抹了把脸。 那时候战乱频仍,又实行严刑竣法,经常有大批人死去,所以对那些死后无人认领的,皆抛尸在乱葬岗。张家百多口屈死的人,自然也逃不了此厄运。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到哪去寻回亲人的尸骸? 范进安慰道:“大哥不必过于忧伤,汪贼一案审结后,圣上必定还要召见安抚,届时大哥可以提出进行公祭招魂的要求,汉室有亏于张家,圣上不会不答应的。” “唉!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环顾陪自己泫然欲泣的众兄弟,仇九勉强笑道,“大哥已经没事了,你们怎么还哭丧着脸?走!叫上小晋豆,好好吃一顿!” “大哥,吃不成了!”王火哭丧的脸并未舒展开,反而更装出一副愁去惨雾样子。 “怎么?”仇九大惹不解。 “大哥忘了么?钱都让三哥败完了,拿什么吃?” 仇九哈哈大笑,尚未接茬,王金道:“对呀,没钱怎么吃?给人笑笑?先说好哦,要卖笑也是三哥去,反正钱是三哥败出去的。” 王木道:“对呀!冤有头债有主,而且,三哥人长的好看,老板娘一直夸呢!” …… “我去柜台取!”范进逃一般夺门而出。 这五兄弟,一番夸赞下来,花骨朵都能被捧枯萎了,何况肉身凡胎的范进,除了逃避,别无选择。 兄弟们的钱财物品不下几十斤,总不能天天背在身上吧。所以范进见客栈掌柜老实稳重,就寄存在了柜台。 为了等待汪贼一案审问结果,仇九一行人留在了京师。一周后,窦成请仇九搬回张府居住。原来,这段时间,王莽差人已将张家祖宅修葺一新,不过,王莽心细,仇九父母和爷爷等至亲的人居住的内宅却只是打扫干净,并没有动大工程。仇九不愿回伤心地,只回去凭吊祭奠父母和张家祖先后,就重新返回客栈居住。隔天后,将此宅过到晋豆名下,又去晋家庄请晋氏的近亲搬来张府居住,并为他们留下了一笔足够生活的钱两。 王莽雷厉风行,又过了五天,汪贼一案就已审结。汪品浩、孙正、将菀等元凶被斩首,圣上派出军马去地方上捉拿尹元等汪品浩的党羽。 圣上再一次诏见仇九,对仇九厚加抚恤。追封仇九祖上封号,置衣冠冢;赐仇九一级造士的武功爵,食邑千户;赏仇九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将天山封给天山派作为立派之所;对晋豆亦有封赏。所有封赏中,当然还包括先前赐下的 “天下行走”金牌,凭此金牌,可不受地方官员节制,对六品以下官员,可行斩后奏。封赏完毕,圣上又一次提出希望仇九能留在京师做官,或者到军队中做一名将军,但仇九志不在仕途,并没接受。 至此,仇九从十二岁开始踏上复仇之旅,历经六年,九死一生,张家大仇似乎已经报了。但仇九并没有报仇之后的轻松感,心情反而变得有些沉重。仇九隐约觉得,这种沉重感,并非是因为赵能在逃,但到底因为什么,他很迷茫。 第227章 有人拐孩子 留在京师已无事可做,仇九决定,立即南下。 承诺三弟的亲事要办;要看望分别多年的钟爷爷、茵儿、余童,还有的龙霖前辈;爹爹得重新厚葬,先师的骸骨也得迁回天山安葬;还要重建天山派;还得访查赵能,还有天山派的仇人----那个原蛊毒宗原长老苗宪,尚在王台山上逍遥法外……这些事,都需要尽快去办。一想到这些,仇九就急的不行,在圣上诏见后的第二天,就与众兄弟、苒果和小晋豆离京南下。 出了京师,第一站就是潼关。走在潼关的街道上,第一次踏进潼关城时的情形历历在目。 范进驻足,指着一处街角道:“大哥,这就是当初云先生占卜的地方,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也不知云先生是何等人物,现在想起来,他的功夫高的出奇,似乎能御风而行。” 仇九如今内功修为虽已至天级,但自忖与云先生相比,直如云泥之别,猜测道:“那位云先生,内功修为估计已到圣级了吧。” “只高不低,近乎神仙般的存在了。大哥,还记得云先生赠给你的那首谒么?” 王火抢先道:“我记得,我给大家背背。水落方见草长,新灭自可昭彰。冒雪突火求字,临台喋血舔伤。休言红肥绿瘦,且看西补东墙。岭高草枯情灭,都是殇都是殇。三哥,小弟背的对不对?”这首谒,很重要,预示着大哥的未来运势,别说是王火,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楚。 五兄弟中的其余四人见王火又出风头,颇为冷齿,正准备展开无情的攻击,却被范进快速抢过了话头:“对,一字不差!” 范进替大哥担着一份心,此刻可没有心情看五兄弟嬉闹,转向仇九道:“去年春上,大哥为获取汪贼与忽尔罕的往来信件,曾在积雪之季进入匈奴王庭,还差点被匈奴王子烧死。以小弟想,这个应该是应了‘冒雪突火求字’一句。如此看来,这位云先生绝非沽名钓玉,故弄玄虚之辈,人家是有真本事,所以,对于那首谒,我们不能等闲视之。” “三弟想说什么?”仇九知道范进话中有话。 “小弟在想那句‘灵台喋血舔伤’。这句中的灵字,也许应作临字,否则说不通。毕竟云先生当时是口颂而出,字误难免。而句中的台字,应当是五台之台。这首谒既然已经应验,所以小弟一想到‘喋血舔伤’四字,就心惊胆颤。” 王水道:“三哥是不是太慎重了?据那个窦成讲,五台圣宗已被圣上下旨取缔了,而且咱们沿途也看到了布告,宣布取消今年中秋在五台山上的天下武林会盟大会。此刻五台山上,即便有五台圣宗的残余,以大哥的本事,估计他们也没有多大实力能对我们构成威胁了。” “大哥,这个五台山,咱们能不上去吗?”尽管王水说的有道理,范进仍然难以放心。 “不能!”仇九回答的很干脆,“我总有一个预感,五台圣宗还在,只不过由地上转入了地下,我必须亲自上去瞧一瞧才放心。而且,天山派的仇人苗宪就落脚在五台山上,我怎么能放过此人!” 还有一层意思,仇九没讲。仇九绝不相信,五台圣宗的后台会是大司农孙正,因为以他的身份,撑不起这个台子。而且孙正虽为人奸邪,却似乎没什么野心,根本不需要寻求江湖势力的帮助,那么他费力扶植五台圣宗似乎就讲不通了。仇九必须上去,证实孙正伏法后,五台圣宗已烟消云散才会放心。若五台圣宗还在,就只能说明,有一个仇九还不知道的巨大阴谋存在,而策划这个阴谋的,正是躲在五台圣宗背后的那个人。 见仇九态度如此坚决,范进知道多劝无益,心里暗暗筹划上五台山的计划。 在潼关城,众人去刘戈大将军府上,由苒果去见了彭良的夫人,送上了彭良捎给夫人温婉报平安的口信。仇九归心似箭,众人并未在大将军府过夜,当天就出了潼关。 一路上,仇九将晋豆负在背上,众人脚程极快,天近黄昏时,已来到了华山脚下。剑宗华山派就建在华山上,暮春雨和董吟雪就是华山派第一代弟子,二人对仇九和茵儿有授业之恩,且收作了挂名弟子。有此渊源,仇九当然应该上山拜见暮董二人。天色已晚,众人先在附近寻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就开始登山。 “自古华山一条路,天下奇险第一山”,行苍龙岭,越舍身崖,驻足中峰,回首西峰,一路行来,危崖千仞,奇峰突起,引得众人不住啧啧称奇。 让仇九称奇的还不止这些,在见到授业恩师暮春雨和董雪吟后,他才知道,这二位经过十多年的死缠烂打,终于修成正果,结为了夫妻。暮春雨倒没有抛妻另娶,而是一夫两妻,同时拥有了两位美娇娘,幸福的一塌糊涂。 暮春雨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幸福就写在脸上,却得了便宜卖乖,向众人发牢骚,说自己如今就像风箱里的老鼠,那是两头都受气。末了还装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姿态,道:“但我暮某是什么人,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事?人在世人,有恩就要报,有情就该了,恩情,恩情,有恩就是情,有情就是恩,与两位夫人的恩情相比,我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这段话,自然招致了董雪吟的极大反弹,在董雪吟的雷霆之怒即将爆发之前,晒幸福过了头的墓春雨师傅落荒而逃。 董雪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拿眼冷冷瞄了眼苒果,把气就撒到了仇九头上:“好小子,原来竟与你师傅一样,也生了副花花肠子,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才多久不见,就勾搭上人了!小子,你如何对得起我徒儿?看我不打折你两条狗腿!” 仇九被迫又向暮师傅学了一招,那就是落荒而逃。逃是逃了,人真要倒霉的时候,是躲不掉的,因为接下来苒果的一番怒火洗礼,让仇九直接脱了一层皮。让仇九郁闷至极的是,范进、五兄弟,这几位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死党,竟然落井下石,在旁边加油添醋,搧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就连小晋豆也是对人不对事,让仇九尝尽了冷脸。 怒火是可以传导的,所以,你若还算明智,最好别往填满火药的炮口上撞。在黄河岸边,就有十几个这样的倒霉蛋,出门不看天气,对苒果出言无状。被正一肚怒火无处发泄的仇九狠狠修理一番后,尽皆打落水中。这帮地痞,虽不致身残,但也够他们养半个月的。 过了黄河,就由陕入晋了。连同晋豆,一行九人,并未直接南下,而是取道晋南,一路向北,直奔五台山。心头谜团待解,先师仇人尚存,所以这一趟五台山,仇九是必定要走一遭的。 不过,进入山西后,仇九等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里拐卖儿童成风,每隔一段时间,每过一块区域,就会遇到因丢失了孩子,呼天抢地,悲痛欲绝的父母。苒果心软,每次见到这些情况,都要陪同落泪,又撺掇仇九闯了几个地方府衙纠问治安不力之罪。仇九手上有圣上亲赐的“天下行走”金牌,这些地方大员倒是不敢怠慢,奈何他们虽也勉力侦办,仍是一筹莫展,半点线索也没找到。几个人无奈,只能暗暗留心,希冀发现点蛛丝马迹。 再往北行,到了稷山镇,恰逢此地庙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臭小子,你看那个人。”苒果抬下巴向仇九示意。 “怎么了?”顺着苒果指示的方向,仇九看到一个普通乡下人打扮的中年人,不见有何异状。 “你傻呀!这个人,一直跟着那个穿长襟的媳妇,你看他那双眼,时不时就会向那媳妇扫一眼。” 仇九再仔细观察,也看出了问题。那个媳妇还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紧紧攥着孩子的小手。 那个媳妇穿得破破烂烂,身材雍肿,容似无盐,明显既穷且丑,不应该有让那个人感兴趣的地方,除非此人的兴趣在那个孩子身上。这个反常情况表明,农人打扮的中年人,很可能就是大家苦苦寻觅的人口贩子。仇九向几兄弟示意后,一个人悄悄靠了上去。 一通锣响,将集市上百姓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个耍猴的场子上,人潮向那里涌去。中年农人亦挤上前去,与带孩子的女人紧挨时,右手在那对母子面前挥了挥,有一股似有似无的烟雾飘散开来。这些都被仇九看了个清楚,猜到中年农人用了**,却不知这人接下来会如何做。 中年农人左手拿着一根新买的擀面杖,赶集原本就是买卖生活物品和农耕物资的场所,因此这点细节太寻常了,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仇九大呼意外。 第228章 又是符禄 那对母子,被**熏了以后,表情略显呆痴,却并没有大的反常。中年人将擀面杖塞进农妇手中,将她牵孩子的手换下后,拉起孩子就向人缝中挤去。这期间,母子二人浑然不觉,母亲不闹,孩子不哭。 中年农人牵着孩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后,将孩子一把抱起,一路小跑,左转右拐,进了一处普通的农家院落。工夫不大,另一个身形矮胖的人抱着那孩子,又出了院门。 出是出了,却被仇九堵了个正着。仇九轻轻一扣矮胖人脉门,就将孩子单臂接在了手上。 “干什么?”矮胖人很是惊恐,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叫。 声音虽不大,仍被拐孩子的中年农人听到了,拎着一把钢刀,从屋中闯出。刚出院门,就被赶过来的王金一脚踢翻在地。 中年农人和矮胖子已被制住,众人进屋查看,再不见其他人。屋里异味甚重,将众人逼回了院子中。 王水道:“有偷的,有转运的,分工明确,并且还有**,这帮人贩子不简单。” 仇九笑道:“六弟,你来审。” “好,我动口。七弟,你动手。”王水转向两个人贩子,“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哪个答的慢,或者敢说谎,我兄弟就卸谁一个零件。” 王火很会配合,一把揪起矮胖人的耳朵,拿剑在耳根处比划了几下,道:“耳朵够肥的啊,这屋里老鼠肯定不少,就是不知道它们喜不喜欢吃人肉。” 王火手一抖,大呼小叫道:“哎呀哎呀,喝多了,手不稳。” 耳根出血,但不应该很疼,起码与矮胖人发出的惨叫声相比,叫的有些夸张了。这纯粹就是被吓的,矮胖人“噗嗵”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 恐惧是一种传染性的情绪,中年农人亦磕头讨饶,比矮胖人做的还到位。 “拐这些孩子做什么?孩子要送到什么地方?你们的同伙都有谁?”王水见时机成熟,开始发问。 “等等等等,一、二、三,这是三个问题啊,看来得取三个零件了。”王火继续渲染恐怖气氛。 “我说,我说!”下跪的二人争先恐后,唯恐说慢了被摘了零件。 王水一皱眉,指了指矮胖人:“你来说!” “好汉爷,这些孩子是准备贩到河南的,没有其他人了,就我们俩个。” “丢了这么多孩子,你说就你们俩个!哄谁呢?七弟,这人不老实。” “我这人做事公道,三个问题,只取你三个零件。”王火揪着矮胖人头发,短剑连削带挑,矮胖人的两只耳朵和一个鼻子飞进了屋子。 矮胖人抱着脑袋,惨号着滚在地上。 “住嘴!信不信我一剑扎死你!”王火剑尖在矮胖人腰间轻轻一捅,就像关上了开关,大声惨号变成了小声呜咽。 “该你了,我问你,你们用了什么**?”王水指指中年人。 “是,是散魂粉。”中年人回答的声音很低。 “散魂粉!”这低低的声音,听在范进耳中,不啻于一声炸雷,“大哥,这伙人来路不简单!” “怎么?” “散魂粉可不是寻常**,别说是民间,就是普通门派也不可能有。人一旦中了散魂粉,行为举止看似正常,其实魂魄已经迷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迷失的时间长短按剂量不等,经常被那些采花贼用来作案。这是一种邪药,为名门正派所不耻,可以说是武林共敌,没人敢公然使用。” “我明白了。”范进所说,已足够引起仇九重视了。 仇九将手掌按在中年人百会穴上,开始施展摄魂术。他内功大成,已毋需再用言语提示,只用意念向被审问人发问即可,因此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众兄弟并不知道大哥审问的结果。 盏茶的功夫,仇九收回手掌,面色凝重:“他们是从五台山上下来的,掳这些孩子上山,是为了供他们吸取元气。” “修元堂?符禄?这么说,五台圣宗还在?”这个消息让范进很震惊。 五台圣宗有一个修元堂,堂主符禄,修炼的内功法门甚是歹毒,专门靠汲取童男童女的先天元气来增加自己的修为。众兄弟曾经在他门人手上解救过一对献祭的童男童女,所以仇九稍一提点,众人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众人不明白的是,为何圣上已然下诏取缔五台圣宗,该宗派却仍在为祸人间? 范进问道:“其它方面呢?” 仇九摇头苦笑:“也许是此人身份低微,又或者是五台圣宗很谨慎,除了修元堂的一些粗浅情况外,此人什么也不知道。” 范进亦摇头苦笑:“那就是说,我们现在除了知道五台圣宗仍然存在外,其它的就一无所知了。” 仇九道:“看来,这五台山,好歹也得走一遭了!” 五兄弟跃跃欲试,只觉得跟大哥在一起,天堂也去得,地狱也闯得。范进没说话,想起了那句“临台喋血舔伤”的谒语,心情沉重。 忽听院外一阵嘈杂声,出门一看,几十号人跟着苒果而来。原来,苒果刚才出去,将孩子送还了他母亲。大概是迷 药剂量小,母子俩皆已恢复清明。一问之下,群情激愤,也有那丢失孩子的,就都跟着苒果来找人贩子。 范进招呼道:“行了,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走吧!” 那两个人已被点了麻穴,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这一日,众人到了五台山脚下。 “大哥,真要上去吗?”范进问道。 仇九安慰道:“三弟,你放心,那首谒语如果真灵的话,大哥就不会死,否则还怎么应验啊!” 还别说,仇九说的还真有些道理,范进稍稍放下心来。道:“五台圣宗由明转暗了,可实力依然还在,所以这趟五台之行,可肯定会凶险至极。那些希望大家谨慎小心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有一条,如果大家万一失散,记着到小巫村汇合,不见不散!” 仇九见范进说的慎重,想了想,道:“如果真如三弟所说,五台圣宗实力并未受到折损的话,大哥想一人上去。” “大哥……”仇九这个提议,显然让大家很难接受,几乎在同时出口反驳。 仇九摆摆手,道:“你们先别插话,听大哥把话说完。第一,我们这么多人都上去的话,目标太明显,敌在暗我在明,反而不利于我们行事。第二,我们这次上山,目的并不是剿灭五台圣宗,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还做不到这一条,大哥只是想探探虚实,如果能顺手把苗宪除了,那就更好。第三,我们还带着小晋豆,行动起来未免束手束脚。你们放心,赵能在逃,大哥不会轻言生死的,你们先到小巫村等着大哥就是,把好酒好菜预备好了,等着给大哥我接风就是。” “可是,大哥……”仇九摆出的理由已经足够,但众兄弟似乎仍难接受。 仇九的提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容更改,所以不待众人开口,抢先道:“你们都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临台喋血舔伤,大哥受再重的伤,也无性命之忧,你们还在担心什么?但如果你们跟着上去了,万一哪个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和要了大哥的性命有何区别?” 仇九说的沉重,众皆沉默,心情也同样沉重。 “臭小子,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人犯险!”苒果态度依然坚决。 “果果,你帮臭小子照顾好晋豆就是帮了大忙了。” 不放心仇九,可晋豆怎么办?苒果想了想,很无奈,亦沉默不语。 仇九接着道:“还有一条,我们分手后,你们即刻回小巫村,在这里一刻也不要多加停留,不然,大哥会有后顾之忧。” 五兄弟不干了。 “大哥如果有危险,我们又不在身边,那怎么行?” “是呀,咱们约定个时间,如果大哥到时没下山,我们也好上去帮帮大哥。” …… 仇九其实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兄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以卵击石的情况下,只不过枉送性命而已,所以仇九必须让他们先行离开。 范进打圆场:“都别争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再从长计议。” 一行九人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客栈中,范进问道:“大哥,你打算如何做?” “三弟以为该如何?”仇九已略有谋划,但所谓兼听则明,还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们与五台圣宗打交道不是一次二次了,认识大哥的人不少,而且他们一定有大哥的画像。所以大哥最好化个装,以游客的身份上去。” 仇九点点头:“化装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就以游客身份在山上多盘桓几日,到时见机行事。” 五兄弟也一改嘻嘻哈哈的性子,绞尽脑汁为大哥出主意。 王木道:“大哥,你一定要小心僵尸王啊,被那家伙罩住,可就完了。” 仇九凛然而惊,人他不怕,恶鬼难缠。五台圣宗,那是僵尸王的老巢啊! 第229章 短暂的意念交锋 当天晚上,众人团坐一处,为仇九五台山一行出谋划策。讨论来讨论去,眼看将近子时,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五台圣宗如今已是惊弓之鸟,暗中的防范肯定很严密,想要悄无声息地在其巢穴中打个来回,无异于痴人说梦。要说讨论的结果倒是有一个,那就是仇九终于说服了众兄弟,让他们先回小巫村等候。 不愿面对分别的场面,鸡叫头遍,仇九已起身,用传音入秘向范进打了声招呼后,一个人出了客栈,找到向导王轲,二人向五台山上进发。 王轲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尽管仇九有意放慢了速度,他在后面仍追赶的相当吃力,仇九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他。 王轲再一次追上来,一脸的汗水,在仇九身边停下,双手扶膝,连呼带喘道:“钟,钟老爷,等,等等小的啊,你走的太,太快了。呼……呼……” 仇九此时已化装成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化名钟飞,故此被王轲称为钟老爷。 仇九看了眼喘气如拉风厢般的王轲,道:“那就休息会,喘口气再走。” 王轲求之不得,一屁股坐下来,仰身向后一躺,摊开四肢开始休息。 仇九负手立在山腰,向众兄弟离去的方向注目远眺。不知不觉得,第一缕曙光映上了仇九宽阔的额头。仇九皱皱眉,心道:“照这个速度,日落前都不一定能到达五台山东台。” “可以走了吧?”仇九俯身王轲身边,将水囊递了过去。 “不用不用,小的嘴脏,小的有水。老爷,这就走。” 王轲一轱辘坐起,就着自带的水囊喝了口水,站起身来。仇九给王轲的钱可不少,够他全家一年开销的,所以王轲对仇九一路上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违逆。 “王轲,你也是生活在山里的人,经常走山路的,体力不该这么差吧?” “钟老爷,小的本来体质就不好,你老又走的比山上的铃羊还要快,也怨不得小的跟不上老爷。” “王轲,你们村里的年青人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见不到你的同龄人?” 这个情况,仇九在村中雇请向导时就发现了,若不然这件好事也不会轮到体质虚弱的王轲身上,只不过当时不便深问,直到此时,才问了出来。 “老爷,我们村里的年青人都上山修寺院去了,人家看不上我,若不然,小的怎么可能呆在家里,那可是一大笔收入呢。哎哟!”王轲脚下不利索,被绊了一下,闪了个趔趄,幸亏被仇九一把拉住。 “王轲,抓住我的胳膊,我带你。”仇九心道,就这体质,走的快点能累的他吐血而亡,走的慢点半夜也到不了。 “哎呀老爷,这怎么使得!”王轲惶恐,反而向回抽手。 “别废话,叫你干嘛就干嘛!王轲,只要你乖乖听话,本老爷有赏!” “哎!哎!老爷,小的都听你的,老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叫的小的杀人,小的也会照做。” 王轲身体不好,人却机灵,刚才欲抽手时,被仇九一股内力吸住,竟抽不出来,情知遇到了高人,生死富贵都捏在人家手里,敢不听命? “杀人就免了吧,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了。王轲,刚才你说什么?村里的年青人都上山修寺院去了?好端端的,建什么寺院啊?你好好说说。” 是改恶向善了?还是新瓶装旧酒?原来那些五台圣宗的人又去哪儿了?这些问题,仇九必须闹清楚。 “钟老爷,是这样,你听小的慢慢说。五台山上,原本是被五台圣宗占着,圣宗的人可凶了,还闹鬼,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不敢上去。差不多两个月前,圣宗的人忽然到村子里贴布告,说是要招壮年男子上山修寺庙,管吃管住还能拿工钱。这是好事啊,所以……” “你说什么?差不多两个月前?” 仇九记得很清楚,那个时间点再往前推一个旬日,正是圣上颁诏取缔五台圣宗的时候,这说明了什么? 王轲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侧脸看着仇九,等着仇九的下一步指示。 修寺院?难道是五台圣宗的人遭朝廷取缔后,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这可能么!仇九又问:“王轲,你确定是五台圣宗的人下山来招人?” “嗯,是呀!我们虽然不敢上山,可是圣宗的人经常要下来,还时不时到村子里要吃要喝,很多人我们都认得。那天进村子招人的圣宗门人中,有一个人就是娶的我们村姑娘,还是个什么小头目,姓李,小的怎么能不认识他?” “山下村子的百姓,加入圣宗的人多不多?”仇九又问了一个问题。 仇九这个问题,并非无的放矢,如果山上有人加入了五台圣宗,就会有圣宗的内幕传回村子,那不用上山,就可了解个大概。 “不是不多,是根本就没有!人家不要我们,说是担心离村子太近,我们会偷偷往家捣腾圣宗的东西,就好像我们村子是贼窝似的,哼,谁稀罕!”王轲被仇九一路带着,虽脚上不停,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说话都不带喘。 “好!你继续。”仇九点点头,略感失望,知道是五台圣宗怕走漏消息,所以才不肯接收附近的村民。 “五台圣宗的人进村招人时,说只要身体好的青壮年,剩下我这样身体不好的,就只好在村里陪着一帮妇孺孤老种地了。” “那,你们村的人上山后,回来过吗?” “没有,他们在上面享清福呢,谁还愿意再下来受罪。” “那山下的亲人,就没想过上去看看他们?” “想过呀,不过上不去啊!山上有把门的,每个上山的人必须交十串五铢钱的布施,否则不让上山。我们穷的丁当响,哪有那闲钱,所以从来也没人上去过。不过老爷是有钱人,当然不用担心。” “这就不对了,山是他们家的?” “哼!当然不是他们家的,可是他们有官府撑腰。官府张贴布告说,大汉泓扬佛教,山上正在修建佛教圣地,在建好之前,闲杂人等无故不得登山,除非你是前来布施的信众。”听得出,王轲对此很是忿忿不平。 五台圣宗被朝庭明令取缔,地方官府却仍在为他们撑腰,看来其中内幕不小。仇九专心赶路,不再发问,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五台山又名清冷山,灵鹫峰,周五百余里,因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平展如台,故而得名。但五台山绝非仅仅五峰,其奇峰危崖无数,深沟高垒纵横,甚是复杂。 仇九选择的登山线路,首先是东台,又名望海峰。二人越过一道岭后,掩映在墨绿色中的东台出线在视线中。前往东台的必经路口上,设有木障,有三人在此把守。 “站住!”仇九离着有三丈远,其中一名矮胖的把守一手按着刀把,一手抬掌示意二人停步。 仇九见三人皆身着皂衣,衙役打扮。心道:“果然是官府在背后撑腰,五台圣宗好大的面子啊!也不知道王莽知道不知道。” “喂,你们俩个,识字不?识字的话就看看这个。”矮胖衙役指指张贴在山门上的布告。 仇九目力好,虽离得三四丈远,那上面的字还是看的很清楚,默念道:“凡大汉子民,皆应泓扬佛法,劝人向善。为渡众生之厄难,消众生之罪业,兹于五台山修建寺院,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前来布施的信众,每人捐奉五铢钱十串,方可登山……” “王轲,你可以回去了!”打发走了向导,仇九掏出十串五铢钱递给衙役,“差官大人,这是布施钱。” 矮胖衙役将钱在手上掂了掂,却没移开路障,斜睨仇九一眼,回头向另两名衙役道:“近来匪人甚是猖獗,为患地方,你我担责不小,须得万分小心,决不能放一个匪人上山。” 仇九心领神会,知道矮胖衙役是在索要贿赂,不愿横生事端,装着很肉痛的样子,在身上摸了半天,又摸出五串钱来,递了过去。 衙役将铜钱一把夺过,将一个圆木牌塞给仇九:“给,别在左胸。” 仇九接在手上,低头打量,见这块胸牌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正中镂空刻了个“五”字。这个“五”字笔划狰狞,犹似四张獠牙利口。仇九眉头微皱,他记得很清楚,五台圣宗弟子左胸口,正是绣了个五字,与这个字走笔一模一样,只不过未涂红漆罢了。 仇九过了山门,拾阶而上。为免引人注意,这段台阶,仇九有意放慢了速度,足足走了一刻多钟,才接近台顶。 还剩下有十几级台阶,尚未见到东台顶上的庐山真面目,仇九忽然心头发紧,觉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有人正用意念探测扫过来,一放即收。仇九心头警觉,连忙收敛自身气息,缓步登台。仅是这短暂的意念交锋,仇九已知,对方内功修为虽然很高,但与自己相比还有一点差距,应该不会发现自己是个身负武功的人,不由暗道一声侥幸。 第230章 哑巴说话了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四处散落的木头石块、泥浆砖瓦等建筑材料。 东台顶偏北的一处高地上,可见台基廊柱、莲花石雕、挑檐高脊,寺院已见雏形。 佛寺下,就是仇九站身处的广场。 广场上,一身披灰袍的落发老僧正在挥帚打扫。 老僧对仇九的到来恍若未见,扫地的动作不疾不徐。 仇九在观察,就像一个真正的游客那样,很感兴趣地欣赏着望海峰上的建筑布局、地形走向和松柏怪石,却用余光审视着灰袍老僧。 在老僧眼中,确切的说,老僧心中,仇九就像一缕空气,一粒尘埃,因为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抬头看过仇九一眼。 这一点,仇九百分百肯定! “请问长老,这里是望海峰吗?” 沉默是必须打破的,沉默的时间久了,就会启人疑窦。仇九自问没有老僧的定力,主动打了个问询。 灰袍老僧无动于衷,继续着自己的清扫工作。 “请问长老,这是望海峰么?”仇九加重了语气。 老僧依然故我,甚至转了个身,背对仇九。 真把爷当空气了不成?仇九火气上撞,上前几步,站在了老僧正面一尺处,大声道:“长老,这里是望海峰么?” 仇九的双脚就站在扫帚前一尺处,只要老僧不瞎,必定会看见! 老僧抬起头,面带恼怒,目中神光熠熠,仅是一闪,旋即转为灰黯,以手指口,发出一叠“啊,啊”声。 “不好意思,打扰了。”原来是个哑巴,仇九闪身让至一旁。 尚未完工的大殿和僧寮就建在高台上,烧香拜佛和斋饭住宿都在上面,仇九不再理会扫地僧,迈步踏上了台阶。 行止半途,仇九忽觉脊梁上一阵发冷,如芒在背。 一双眼睛正冷冰冰地盯在自己背上,他并没有回头瞧,因为,他不能与之对视。 仇九自离开锁龙谷以来,为报家仇,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倒也去过几座寺院,可仅在寺门外粗略一瞧,就觉得这座寺院虽占地不小,但也太过于简陋了些。无它,长宽都在五十丈以上的诺大一座院落中,佛殿仅有一座,而且又矮又窄,寒酸至极,倒是供僧人居住饮食的僧寮灶房数量众多,而且阔大,看得出很多还是旧有的。 暄宾夺主!这是仇九生出的第一感觉。 仇九只向寺院内扫了一眼,便沿着高台边缘四处溜达。抻腰展臂,举目四望,还不时感叹。 “风景迷人,空气清冽,真是个好地方!” “施主,所为何来?”一个灰袍年青僧者走过来,双手合十,打了个问询。 那时候佛教刚兴,信众稀少,各处寺院门前冷落,前来烧香理佛的人并不多。仇九的到来还是显得比较突兀,因此在第一时间,知客僧就出面接待。 “这位师父,我是来游览的,不过……”仇九笑眯眯看向青年和尚,“既然被人称为施主,我似乎应该到佛前上柱香,布施点钱两才对。师父有劳,前面带个路吧!” 青年和尚看了看仇九胸前的木牌,没再多说,转身先行。 仇九随后跟上,跨进寺门,直奔佛殿。期间,仇九问了知客僧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始终“嗯嗯啊啊”含糊以对。 佛像塑的寒酸而粗糙,仇九上完香,问道:“师父,上面这尊,供的释迦牟尼吧?” “嗯,是,是……贾母……呢。”青年和尚表情迷惘,就着仇九的话胡乱应付。 什么?是贾母?还呢!这什么和尚啊,真叫我佛含羞! “啊,是在下记错了,上面这尊不是贾母,应该是如来。”仇九疑心顿起,再一次试探。 “嗯,啊,也许,大概吧。”青年不置可否。 新入门的僧人,基本得从打杂做起,没有个三五年熬头,做不到知客僧的位置。 释迦牟尼即如来,如来就是释迦牟尼!能熬到知客僧的职位,却连这么粗浅的佛家知识都不知道,很有些说不过去。 “师父你看,天已向晚,能不能行个方便,给在下安排个食宿?”仇九不再多问,也无需再问。 青年和尚沉吟不决,既没允诺也没拒绝,看上去很为难的样子。 “师父放心,我还要去北峰瞧瞧,天亮就走。”仇九向知客僧手中塞了一大把铜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这个冒牌和尚,一点佛心也无。 知客僧匆忙将铜钱揣进僧袍,道:“不是不愿留施主住宿,只是小庙刚建,条件简陋,禅房数量有限,贸然留下施主的话,小僧恐方丈会怪罪。” 仇九奇道:“我见寺院禅房不少,恐怕不下百间吧!难道都住满了?寺院里竟有这么多僧人么?” “也不是……那个……这个……”知客僧闪烁其词,吱唔了半天,也对不上来。 仇九心中雪亮,寺院刚建,用度很大,那时信众又少,布施自然也是了了,若不是另有进项,断不可能接纳这么多和尚,养都养不起! “我佛慈悲,师父,把这个拿去吧。”仇九将一块五两重的金子托在手上,盯着知客僧忽然发亮的眼睛,“烦请师父好歹给安排个食宿,这些就算是我给贵寺的布施钱了。” “施主虔心向佛,方丈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小僧的,小僧这就给施主安排。” 不是鬼不推磨,是钱使的不够,这五两金子,让知客僧的态度前倨后恭。 正此时,突听院内吵吵嚷嚷的,仇九和知客僧出殿查看。 “我老娘都快八十了,我上山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去看看?”一个蓬头垢面的乡人,被人向内推搡,一边挣扎,一边争辩。 佛殿在最前院,从佛殿两侧的月亮门看过去,可以看到后院中,有十几人正在搬砖和泥。每个月亮门前,左右各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带刀彪形大汉把守。蓄发,黑色劲装,既非衙役,也非和尚。 一名大汉,猛力一推,将乡人推跌回月亮门内,呼喝道:“小子,再敢不听招呼,小心爷剁了你喂狗!” 乡人跌坐地上,手捂屁股,呲牙咧嘴地小声嘟嚷道:“什么我佛慈悲,这还是寺院么!” 仇九不动声色,心里在想:一个寺院,请看守干什么?是嫌钱花不完,还是怕佛像被人偷了? 知客僧解释道:“施主勿怪,寺院正在修缮,比较杂乱,所以才请人看守。”又伸手相肃,“时候也不早了,小僧先安排施主斋宿。” “施主且休息,斋饭会有人送来。切记不要到后院去,免得被看守误会,伤了施主。”知客僧说完,掩上房门自去。 仇九用罢斋饭,天已尽黑,决定出去转转。 寺院东北侧倚山,其余几面不是临崖,就是陡坡。台顶风不小,气温也很低,仇九虽不惧冷,都依然衣领高竖,装出瑟缩的样子,沿着寺院所在高台的边缘缓步绕行。 此时初夏,但山上的夜晚却冷的仿佛接近冰点,鸟兽归巢,听不到一声兽吼鸟啼,唯有风撼松林,声如波涛。 “咔嚓”,仇九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发出断裂时的脆响声。仇九起初不以为意,以为是一截树枝,但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仇九目力极好,看到身前的斜坡上,被倾倒的生活垃圾都铺满了,期间夹杂着许多白森森的骨头,在星月下泛着微光,不知是人骨还是动物的骨头。 仇九抬脚,低头,见被踩断的,俨然便是一根羊的腿骨。 从这些动物骨头的数量来看,起码应该是上百人所食,而且这种吃肉的食性由来已久,远非一日。 和尚也吃肉?退一步讲,即便不是和尚吃的,佛门之地,难道允许世俗之人擅动荤腥?况且,坡下还有一副基本完整的羊骨架,显然是在寺院中现宰的,如此做为,这还是佛门净土么? 仇九满腹狐疑,缓步西行,出去约五六十丈的样子,忽感浑身森冷。极目间,见离此约四五里的沟洼处,恶魂怨魄,鬼气冲天,阴气氤氲,犹如实质,似乎将那一方天地都扭曲了。 仇九内功不俗,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感应异常灵敏,在常人眼中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只要它暗藏玄机,很难逃过仇九的第六感。 仇九负手立于沟沿,意念探测雷达一样覆盖过去,蓦地一种似曾相识的悲苦厌世的负面情绪萦绕上心头。 是僵尸王!用无数的恶魂冤念凝聚而成的至阴至毒的僵尸王! 仇九打了个激灵,收回意念,全身仿佛泡入冰水,寒澈入骨。 这股入体寒气尚未褪尽,仇九不由又是凛然一惊,有人正向这里悄悄靠近! “劲风月下撼松林,羁旅冷夜听涛音。”仇九口吟诗句,自言自语道,“好冷啊,该回去了。” 言罢,转了个身,面向峰台内,那是来人靠近的方向。 星月下,十余丈外,一人鬼魅般从暗夜中冒出,迎着仇九而来。仇九亦迎上前去,刚迈几步,已看得分明,冒出来的这人,赫然就是初登东台时,遇到的那个扫地哑巴。 “风高夜冷,赏景吟诗。施主,好雅兴!”哑巴说话了! 第231章 苟祈 哑巴说话了!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白天登台时,那道意念探测,以及盯在背上的那道阴冷的目光,都是来自这个哑巴。显然,哑巴是个高手。一个高手,身有千斤力,不会是用来扫地打杂的。杂役的身份既然是假的,哑巴开口说话,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二人相向而行,没几步已相距不足一丈。双方站定,仇九冷笑道:“嘿嘿,的确,五台山奇峰异岭,满目苍翠,怎么赏似乎都觉不够。不过可惜啊,这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却被一帮掩耳盗铃的龌龊之辈玷污了。假庙、假和尚,还有你这个假哑巴!峰台谷地,本该一步一景,却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可惜,实在是可惜!” 哑巴既然开口说话,自暴行藏,说明已起杀心,仇九也就没必要再扮演成云游富贾与之周旋了。 “小子,白天见你时,就猜到你这个云游商人,可能是乔装的,没想还正是这样。不过,你下辈子一定要记住,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的。说吧,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来,白天与此人元力相触时,还是被他发现了,难怪背对此人登台阶时,他会冷冷地打量自己。那也就是说,自己登山之后,包括夜游东台,全在此人监视之下。 “我看到一群吃肉的和尚,还看到四处飘荡的恶魂怨鬼,还有你这个说话的哑巴!” “嘿嘿,小子,知道的还不少嘛。那你知道不知道,下面的那条殷土沟中,有无数的怨魂恶鬼。它们生前,有很多人比你的好奇心还重。现在,老子要送你小子下去与它们作个伴,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而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我知道的,远比这多的多,你有没有兴趣知道?”仇九并不想即刻动手,因为此次登上五台山,是来刺探情况的,他还想多打听点情报。 来人右手拄着粗大的扫帚,冷冷道:“哼,人一死,秘密也就跟着入土了,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老子没兴趣!” “你会有兴趣的,秀水山上,僵尸相伴,行军途中,僵尸王相送,苟祈,你仍然没兴趣么?”仇九直接叫出了来人的姓名。 仇九能猜到此人就是尸蛊堂堂主苟祈,是因为殷土沟中的僵尸王,还因为苟祈手上的大扫帚。 白天的时候,仇九已经注意到这把大扫帚很是奇特,扫帚条看上去很是坚硬,不像木质的,扫帚柄又粗又长,长达四尺,粗愈小臂,呈蛇形弯曲,其上疙疙瘩瘩,顶端还有一个龙头。 仇九当时见到这把奇特的扫帚时,多看了两眼,感觉包裹在扫帚条中的拐杖很眼熟。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当初在骆驼峡与尚长老交手时,尚长老手上所持的鬼魂幡,杖身就是这个样子。此人并非尚长老,却与钱柜描述的尸蛊堂堂主苟祈相貌仿佛,那不是他还能是谁? “咝……难道……你是姓仇的那小子?不对呀,那小子还不到二十,你到底是谁?”苟祈猛吸一口冷气,显然被仇九的话震惊到了,眉毛高耸,眼睛瞪的像铜铃。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五台圣宗这些年,作恶多端,尤其是你尸蛊堂,罪恶累累,简直罄竹难书,也是该遭报应的时候了!” “小子,你到底是谁,来此作甚?” 苟祈压了压杀心,因此他意识到,仇九绝非是他最初想像的,是一个云游的闲散人,只不过偶尔发现了五台圣宗的秘密。显然,眼前这个中年打扮的人,是专门前来探五台圣宗的底的,所以必须弄清对手的底细,看是谁在背后指使,还有没有同伙,也好防患于未燃。 “这么说,你真是苟祈喽,望海峰就是尸蛊堂总堂喽,你那个副堂主苗宪又在哪里?”提到尸蛊堂时,苟祈没否认,这说明仇九的判断是正确的。 苗宪是原蛊毒宗长老,天山派就是因此人而遭受灭顶之灾。仇九因得先师杨笑天衣钵,已拜入天山派,既来了五台山,当然想为师门报仇,除了苗宪。 但仇九一番话,却让苟祈又是一惊,额头冒汗,这小子,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小子,别问那么多,好奇性太重,会害死人的。你究竟是谁,来此干甚?你到底说不说?” “老鬼,你忘性太大了!” “怎么,我见过你?”苟祈误会了仇九的话,以为在那里见过仇九,很奇怪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连仇九对自己的蔑称都不在乎了。 “不是你自己说,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的么!老鬼,一再打听爷的名姓,爷看你好奇心就不小,难道是真的想急着做鬼不成?” “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也罢,既然不肯招,那老子就先把你擒住再说,到时候,老子有的是手段,还怕你不招么?” “么”字尚未出口,苟祈拄在手中的扫帚突然爆开,扫帚条像无数根暗器,向仇九疾射而来。仇九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看似普通的扫帚,竟是包在鬼魂幡外的暗器,根本没有提防。听到卡簧的“咔嚓”声和暗器的破空声,大吃一惊,仓促间来不及拔剑格挡,使一招梯云纵,拔高一丈有余,躲了过去。 好在苟祈存了生擒仇九之心,只想把他废了再说,所以扫帚条全部射向了下盘。若不然,距离如此之近,仇九轻功再好,也根本躲不干净,不死也得重伤。 躲过这一劫,仇九再不敢大意,人在空中,已拔剑在手,变幻身形,头下脚上,天龙剑吐着一尺多长的青兰色剑气,向苟祈当头刺到。 扫帚既是暗器,也是鬼魂幡的幡套,此刻扫帚条被当成暗器全打了出去,握在苟祈手上的,已是一根露出了牙齿的杀人魔杖。 苟祈见天龙剑凌空刺下,轻“咦”声中,搓动鬼魂幡,伞一样打开,迎上天龙剑。剑幡相交,刺耳的“吱啦”声中,四五片幡条被宝剑削断,掉在地上。 鬼魂幡旋转着打开时,从中腾起一团黑雾,仇九只觉得一股腥恶臭气扑面而来,连忙屏了呼吸。 饶是如此,也是脑中一晕,眼前发花,不敢再出第二招,借剑幡相触之力,斜向飘出一丈多远,落在地上。 血灵芝随即开始起作用,克毒祛毒,仅几息时间,仇九又恢复了正常。 苟祈盯着仇九手上的天龙剑,咬牙喝道:“小子,难怪你不怕尸膏之毒,原来你真的是姓仇那小子!” 仇九屡次与五台圣宗作对,那些从仇九手下逃得性命的五台圣宗弟子,必定会向宗门仔细描述仇九的形貌特征,包括所使兵器。苟祈身为堂主,不可能不知道。天龙剑可吐剑气,全天下只此一把,由剑及人,苟祈便猜到是仇九易容而来。 仇九伸手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面貌,冷笑道:“嘿嘿,苟祈,看清楚了,可别到了黄泉都不知是谁杀的你。识相的,就乖乖磕头认罪,把苗宪交出来,小爷赏你一具全尸。” “柳树口镇,你杀我圣宗弟子。秀水山上,你毁为僵尸,杀我弟子,坏我金矿。朝堂之上,你参黑状,致使我五台圣宗不得不隐宗埋名,改头换面。小子,凡此种种,我五台圣宗与你不共戴天!这正是应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小子,老子正愁找不到你呢,你倒自己上门送死来了。嘿嘿,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小子,受死吧!”苟祈两眼喷火,越说越怒,鬼魂幡一举,作势上扑。 仇九大喝一声:“等等!” “怎么,小子,害怕了?” 苟祈误会了,他内功不如仇九,尸膏毒也奈何不了仇九,仇九何惧之有?仇九之所以不急于动手,只不过想从他口中多套些五台圣宗的情报而已。 “苟祈,难道你不想知道在稷山镇,在无名山,符禄的手下是谁杀的么?告诉你,那也是小爷的杰作。小爷就是要替天行道,除尽你们这帮恶人,一个都不剩!” “哈哈……”苟祈气极反笑,用鬼魂幡指着仇九,“小子,小子风大闪了舌头,就凭你一个人,就想灭了五台圣宗?你可知,五台圣宗是何人所建?说出来,小心吓破你的狗胆!” 仇九料定,苟祈看似狂妄的大笑,其实是在招唤尸蛊堂的人手,却怡然不惧,反而有点期待,毕竟,身为副堂主的苗宪听到信号后不可能不赶过来。 “小爷听着呢,有种你就说出来,看小爷怕是不怕!”仇九乘机诱导苟祈。 “嘿嘿,想知道么!老子还偏不说了。”苟祈老奸巨滑,岂肯轻易上当。 “那再留着你,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去死吧!” 既然苟祈不上套,仇九杀心顿起,要速战速决,先除此人,再腾出手来对付即将闻声而来的苗宪。 第232章 透胸而出的月光 苟祈恶行累累,固然该死。但仇九急于杀他,并非全然出于仇恨,而是还考虑到一层。 这里可是尸蛊堂,又是在夜晚,一旦五台圣宗的高手出动,并且放出僵尸王,仇九就不得不退走。 “日落云逸宝镜开,便有仙兵下瑶台。”既然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仇九天龙剑一引,直接祭出了《月篇》剑招。 一招云逸月现,紧接着一招天兵临凡,全身元气毕至,剑身月华流韵,剑芒青兰耀眼,在暗夜中流光溢彩,美妙异常,将苟祈包裹其中。 但看在苟祈眼中,除了澎湃的杀气,可没有丝毫美感! 苟祈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挺鬼魂幡,幡条展开,快速旋转,似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割刀,迎剑而上。与此同时,鬼魂幡中,阴气森森,鬼啸阵阵,荡开一大团毒雾。 天龙剑一出,压力如山。苟祈久闯江湖,凭直觉就知道,鬼魂幡迎上天龙剑,将像鸡蛋碰到了石头上,根本不堪一击。 但他别无选择! 结局与苟祈的判断丝毫不差。剑幡相交,幡条瞬间被天龙剑铰成了四散飞舞的破片,嘶鸣着蹿进了树冠中,逸入了夜色里。 “簌簌”声中,左近一棵古松,被乱飞的幡条波及,断枝残叶飘坠而下。 仅是一招,鬼魂幡已不复存在,只留幡杖在手。苟祈知道天龙剑厉害,却不料仇九一身武功也是如此强横。不由心头狂跳,脸上横肉乱颤,虽是冷夜,额头却已见汗。 苟祈刚刚所使招数,有个名称叫 “花开粉授”,非常歹毒。此招一出,先以至毒之尸膏粉损人身心,再以锋利无比的鬼幡条铰杀身体,乃是苟祈成名之作。苟祈出道以来,曾有不下十数高手在此招下折戟沉沙,即使在五台圣宗中,也只有少数几个人能接的下来。 令苟祈没想到的是,自己一上手就拿出来的压箱底的本事,在仇九的天龙剑下,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苟祈很后悔,他能判断出仇九不是普通的游客信众,但他绝想不到此人竟是五台圣宗的死对头。若不然,苟祈不会如此轻敌,至少,他会随身携带僵尸王。在僵尸王营造出的悲苦氛围中,仇九绝对难以发挥出天龙剑一层的威力。 但此刻,苟祈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仇九的下一招已经攻至! “清晖如水水凝霜,月钩似刀刀飘带。”天龙剑吐出一尺半长的青兰色剑气,如飘带,似匹练,寒气逼人,慑人魂魄。意念所至,青蓝色的剑芒如臂使指,上下左右弯转如钩,不断变幻,忽尔上弦月,忽尔下弦月,忽尔娥眉月。剑芒突突幻化间,犹如一颗硕大无朋,却长满獠牙的月亮,向苟祈疾速噬来。 尽管山上气温冷冽,苟祈仍浑身浴汗,用失去幡头的鬼魂幡杖拼命左支右挡。在削铁如泥的天龙剑下,在无坚不催的剑芒下,幡杖犹如甘蔗,在剑芒的分割缠绕下,寸寸折断,其上一个个包裹着毒粉的疙瘩一一爆开。 短促而绵密的“噗噗,嚓嚓”声过后,幡杖只剩下了苟祈手上的短短一截。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苟祈连撒手扔杖的时间都没有,双手就连同残存的杖身,被快速推进的天龙剑绞成了碎块。 苟祈甚至连痛呼声都来不及发出,眼睁睁看着天龙剑继续铰进,眨眼就在胸前掏出了一个半尺多方圆的大洞。 苟祈背对月亮,月光却透胸而入,为残破的五脏镀上了一层银晖。这层银晖,仅是一瞬,就被喷涌而出的血箭和血雾搅出了五彩的颜色。 苟祈低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胸口这幅诡异却美丽万分的场景,足足有一息工夫,嗓中“嗬嗬”有声。 “小子,你已中,中……” 苟祈试图抬起失去了手掌的残臂指向仇九,却没成功。又试图威胁仇九,但话未说完,人已仰天而倒。 苟祈双目圆睁,想最后看一眼斜挂天际的月牙,却被从胸口大洞中激射而出的鲜血眯了双眼,终是没有如愿。 “你已中……中什么啦?”仇九疑虑重重。 刚才铰杀苟祈时,只觉右臂微痒,难道是手臂中了暗器?仇手撸袖查看,见小臂外侧似乎有一个米粒大的小红点,既不痛也不痒。难道苟祈指的就是这个?想了想,自己已是百毒不侵之躯,即便真被人下毒,此刻既然没什么异状,那就料无大碍,因此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仇九要速战速决,从出《月篇》第一招,至苟祈被绞杀,仅用了四招,不到五息工夫。 苟祈至死,等待的援兵都没到来。他也许还有很多歹毒的手段没有使出,但已经没机会了,永远没有机会了! “呸!肮脏的东西,你连擦剑都不佩!” 仇九厌恶地看了眼苟祈的尸身,吐了口吐沫,不愿再碰他,用随身携带的布条仔细擦净剑身上的血迹,还剑入鞘。 苟祈的哈哈大笑,应该是招唤同伙的信号。仇九面对寺院方向,月下负手而立,静待尸蛊堂的人到来。 夜风掠过树梢,寒鸦不鸣,高台上弥漫着冲天的血腥味和毒粉味。一只贪吃的老鼠被血腥味吸引,偷偷向尸身爬去,刚进入毒粉笼罩范围的三尺许,就四肢乱颤,被毒翻在地。 这一幕,并未逃过仇九的意念探测,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只倒霉的老鼠身上,因为有人来了。 一人在前,五人在后,其后还有一大帮人。 当先一人,离仇九还有七八丈远近,刚刚从夜色中隐约现出身子,就停了下来。也许,他看到了负手而立的仇九和横尸地上的苟祈。这令他无比震惊的一幕,足以让他心生惧意,不敢靠近。 虽是暗夜,隔的又远,得仇九已将此人的形貌瞧了个清清楚楚。 獐头鼠目,嘴巴前凸,干巴瘦小,右颊上一个铜钱大的黑痣,来人分明就是天山派仇人……苗宪! 仇九已经从钱柜口中仔细打探过苗宪的长相,并在脑中一次次刻画,焉能不识? “桀桀……唔……” 在苗宪发出招唤僵尸王的信号前,仇九已经动了,身体疾掠而至,苗宪刚刚发出鬼笑,就被仇九一拳打在嘴上,力量之大,将前凸的嘴巴都打陷了,更别说牙齿了。 苗宪受此重创,“桀桀”的唤鬼声变成了痛“唔”声。“唔”也只是半声,因为,他被仇九紧接着点了麻穴。紧跟苗宪而来的尸蛊堂门众,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声,直接隐回了暗夜中。 苗宪身侧一方盒内,浓如实质的黑雾开始外溢。高台之上,只是瞬间,气温就好像降到了冰点,愁云惨雾笼罩上空,弥漫上人的心头。离得近的人,就仿佛被投入了地狱,只觉得世间悲苦,了无生趣。 仇九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只不过没想到夜里的僵尸王,强大如斯,只不过是刚刚露头,就营造出了如此骇人的悲惨气势。 仇九对僵尸王的出现早有预见,当下屏了呼吸,动作毫不迟疑,一薅苗宪衣领,将他带起,夹于腋下。脚下频点,飘身下了高台,向殷土沟反方向疾掠,直到彻底脱离了僵尸王的影响范围,才停了下来。 将苗宪靠坐在一棵松树上,抡动右手,在苗宪脸上左右开弓,直打了十来下才住手。清脆的掴掌声在寂静的暗夜中传出很远,在山峦间回荡。 仇九掌掴苗宪,既没用元力,也只用上了八层力气。还有话要问,他只想出出气,可没想立刻将苗宪打死。但仇九身体骨骼经络粗大,力量惊人,就是这八层力气,苗宪在一轮掌掴下,也好悬没被打死。 苗宪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金星四冒,脑中嗡嗡作响,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彻底变了模样。脸涨如球,唇肿似发羔,嘴陷成坑。 仇九伸指解了苗宪被封的穴道,劈手薅住衣领,偎在他的脸前问道:“苗宪,知道小爷为什么打你么?” 苗宪眼肿的几乎睁不开,眼缝中满是惊恐,晃了晃肿脸,表示不知。 “天山派满门被你下毒杀害,苗宪,小爷是替他们打你的。小爷还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赏你个痛快的,如若不然,小爷叫你生不如死,一刀刀碎刮了你!听清楚没有?” 仇九之所以不直接祭出搜魂术,一则搜魂术并非百试不爽,对精神修为高的人施展,反而可能被误导,二则是因为此秘术耗时费力,此时处身在五台圣宗大本营,处处危机,步步惊心,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供自己从容审问。 苗宪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做。他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唯求速死,什么气节骨气之类的早丢到爪洼国去了,明白今天绝难幸免,只希望临死前能不受折磨,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算你识相!爷问你,五台圣宗到底解散没有?” 苗宪摇头,表示没有解散。尽管从苟祈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猜到答案,但此时,仇九仍深感震惊! 第233章 血线两端 让仇九震惊的是:朝庭颁旨明令,仍敢抗旨不遵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啊! 仇九不得不想:孙正已死,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量,是谁在为五台圣宗撑腰? “谁是你们的后台?” “大,司,农,孙正。”苗宪由于脸肿嘴伤,口齿不清,回答的很吃力。 仇九却听清楚了,怒道:“胡说!孙正已被斩首,一个死人,怎么为五台圣宗撑腰?况且即便他活着,他也没有这个能力!苗宪,你当小爷是傻子么?” “真的,不,不知道,求,求你,杀了,杀了我吧!” 看苗宪神情,不似说假,这等最高机密,他一个副堂主,还真未必知道,仇九想了想,又问道:“陆荣究竟是谁,出身何门何派?” 从钱柜口中,得知五台圣宗宗主姓陆名荣。按说,陆荣能做到宗主,武功肯定很高,武林闻名已久。不过,仇九向武林道上的朋友多方打听,竟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此人。仇九深感奇怪,此时便问了出来。 仇九注意到,这个问题似乎让苗宪很害怕,只见他身子微微发抖,细细的眼缝中流露出忌惮之色,半响没说话。 “苗宪,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讲实话了。”仇九拔出短剑,在苗宪眼角比划着,剑尖在苗宪右眼周围轻轻画了一个圈。 “我说,我说!” 人都是这样,尽管明知必死,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剜眼剁手,任谁都难以忍受这种痛苦。苗宪更是不例外,那冰冷的剑尖在眼睛周围划过的轻触感,让他亡魂皆冒。 “快说!” “陆荣,陆荣,是……” “咻……”仇九忽听有暗器从身右袭来,短剑一格,刚把一枚乌骨钉击飞,紧接着又听到“噗”的一声轻响,知道坏事了。 低头一看,果见苗宪太阳穴上多了一个破洞,黑血汩汩而出,头歪向一边,已然气绝。 “谁?”仇九骇然,仗剑四顾,高声喝问。 来人接近到发射暗器的距离,用声东击西之计杀了苗宪,竟能做到不被发现。这意味着来人不仅隐踪功夫一流,而且心计和内功都不一般。 四周静悄悄的,仇九朝着七八丈外的一棵树,冷笑道:“哼哼,鬼鬼祟祟的东西,给小爷滚出来!” “桀桀,小子,有种就跟老夫来!” 悉悉簌簌的衣袂飘动声,一道黑影从树后闪出,向西北方疾掠。 仇九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紧追而去。可无论如何提气加速,二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十来丈距离。仇九骇然,看来此人内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二人如暗夜中在山间飞蹿的猎豹,速度极快。景物向后疾速而退,地势却渐行渐高,山风也愈加寒冷刺骨。 上山前,仇九对五台山略有了解,从地形的变化和前进的方向猜测,那人大概是领着仇九一路向北台而去。 五台之中以北台最高,气温最低,台顶终年有冰,有清凉山之誉。果然,半个时辰后,地上已有稀稀疏疏的积雪,二人又一前一后上升了顿饭的工夫,四周已是一片冰天雪地,那人忽地停了下来。 此处是一个方圆几百丈的山凹,稀稀拉拉生有桦树等耐寒树木,山脚下隐隐绰绰建有几处洞穴,从其中逸散而出的气息阴冷至极,让仇九感到极度不舒服。 君子不立危墙,看来自己有些自傲了呀,怎可稀里糊涂,便贸然涉临险地?仇九心生悔意。 “小子,你就是仇九?五台圣宗与你并无杀父之仇,为何屡次与我圣宗作对?桀桀,小子,你可知道,以你目前的实力,虽足可傲世,但与我圣宗相比,简直就像蚍蜉撼树!” 说话之人中气实足,震的人耳膜生疼。仇九仔细看过去,见此人黑衣罩身、黑巾遮面,矮身驮背,目溢精光,左手持伏魔杵,杵顶端是颗骷髅头,骷髅头正遥指自己。 这副形象,怎么似曾相识?仇九在记忆库中搜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此人? “小爷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陆荣吧?是不是因为坏事做的太多了,羞于面对世人?”仇九此话,自然是指陆荣面罩黑巾一事。 此人击杀苗宪,无非是担心苗宪会透露五台圣宗宗主陆荣的真实身份,那么,此人即便不是陆荣,也是五台圣宗的高层人士,仇九直指陆荣,更多是出于试探。 蒙面人既没肯定,也未否定,怪笑道:“桀桀,小子,身死就在眼前,居然还这么好奇!” “陆荣,小爷今天就看看,究竟是谁身死道消!”仇九一抖天龙剑,剑身嗡嗡作响,剑尖芒刺如虹。 蒙面人脱口赞道:“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不错!” 说着话,身子向仇九站立处急蹿而来,人在空中,暴喝道:“可惜了,去死吧!” 仇九看那骷髅头怪异,不敢大意,待双方相距不足半丈时,横蹿三尺,躲开蒙面人正面一击。果然,与伏魔杵错身而过的一刹那,“咻咻”声中,骷髅头的口眼中射出三枚尸骨钉,在月光下泛出蓝汪汪的亮光。 仇九暗道一声侥幸,尚未站稳身形,骷髅头耳孔中又有一枚尸骨钉激射而出,仇九抬剑拨打,尸骨钉铮鸣声中飞入了夜空。 仇九双脚挫动,身子拔起在空中,居高临下扑向蒙面人,“会向凌云说霄汉,有道无常任逍遥。”《月篇》两式连袂而出。 凌云是一种高度,高出云端,与月等齐。仇九凌空下击,直觉神清目明,睥睨四方。剑身流韵,剑芒霍霍,剑招谨守剑道,有招无式,任意挥洒,笼罩了一丈方圆。 蒙面人脸色大变,在间不容发中杵尾上举,迎下仇九凌厉无比的第一式,借剑杵相交时的侧弹之力,身子贴地侧滑,溜出了天龙剑的攻击范围。 蒙面人弹身而起,扫了眼杵尾深深的剑痕,深感震惊,凶戾地看着仇九,阴恻恻道:“小子,果然有一手,难怪与我圣宗屡次作对却能全身而退。” 仇九亦是吃惊不小,蒙面人刚才那一招格挡,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殊为不易。杵尾短小,又反手而握,想要正好迎上天龙剑,难度不小,而且借力使力,脱出攻击范围,瞬间扭转被动书面,这等心机,也很了得。 杵剑相交时,仇九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的手臂发麻,知道遇到了劲敌。冷冷道:“老匹夫,何必自欺欺人!小爷不是全身而退,是根本没有退过!像圣宗这样的武林败类,小爷我遇一次打一次,见一个杀一个,有进无退!” “好,老夫看你张狂到什么时候!”蒙面人猛吸一口气,全身骨节爆豆般“咔咔”作响,整个人的气势好像徒然间长了一倍。口中爆喝:“直捣龙庭!”伏魔杵向仇九当胸捣来。 仇九冷笑道:“还会点新鲜的么?”抬剑侧扫,伏魔杵带起一股疾风,擦着身侧一扫而过。 蒙面人撤步后退,与仇九拉开半丈距离,拇指在机括上连连按下,一枚枚尸骨钉打向仇九。仇九情知尸骨钉有毒,仗着百毒不侵之躯,怡然不惧,剑拨手捞,扭腰低背,十几枚尸骨钉尽皆打到了空处。 蒙面人手按机括,却再也发不出一枚。仇九一甩臂,抄在左手的两枚尸骨钉向蒙面人劲射而去。蒙面人眼中诧异,挥杵将其中一枚扫落,又一侧头,却没躲利索,被尸骨钉在脖子上拉出一条口子,鲜血毛毛虫般缓缓从伤口爬出。 受此打击,蒙面人面露惊惧,似乎有些慌乱,不住后退,转身便欲逃走。仇九岂容他抽身而退,脚下发力,赶了过去。蒙面人轻功不俗,仇九全力追赶,始终无法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蒙面人眨眼已到了山脚,身子一纵,向岭上蹿去,不虞踩在一块覆雪的圆石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双方不过两丈多的距离,仇九一个跨步,已然赶到近前。蒙面人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脚下未动,伏魔杵先行戳来。蒙面人的用意,似乎是想把仇九隔在身外,不让他靠近,因为杖魔杵离仇九身前尚有半尺。 杖魔杵暗藏的尸骨钉已告謦,仇九自然不惧,伸出左手,向杵身上搭去。 值此关头,变生肘腋,蒙面人原本矮小的身形猛然凭空暴涨了三尺!驮背消失不见,身高几达八尺,臂展徒然再长一尺,伏魔杵也疾速再进一尺,顶端的骷髅头,呲着森森尖牙,亦噬亦捣,砰然一声闷响,打在仇九胸口。 仇九胸口如遭千万斤大石擂中,巨痛之中,气血翻涌,“噗”地喷出一大口血箭,人呈虾状倒飞而出,飞出有三丈多远,跌落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中。 这三丈多远的倒飞路上,斑斑驳驳的血迹,在月色下连成了一条暗红色的血线。血线的两端,一端是躺卧雪地中一动不动的仇九,一端是满眼嘲讽的蒙面人。 第234章 两败俱伤 在蒙面人眼中,仇九已是死人,他有这个自信! 也的确,仇九所受当胸一杵,比之当年赵能的当胸一掌,力道大出何止十倍,休说是仇九,就是一块石头,也会被击成齑粉。 “小子,能逼得老夫使出这招杀手锏,你也死的不冤了!桀桀桀桀……”看了眼三丈远外横身雪地的仇九,蒙面人仰天哈哈大笑。 从一棵白桦树后,鬼魅般闪出一人来,月光下,面如白纸,泛出青色。那人来到蒙面人身前,躬身道:“恭喜宗主,贺喜宗主,陆宗主神功盖世,除此凶顽,实是我五台圣宗一大幸事。” “乌海,别说废话了,乘血热,赶紧把你那宝贝放出来吧,也该让它吃点人肉补补了。” “是!”乌海答应一声,转身欲去。 陆荣摆了摆手:“先别急,待老夫先去把天龙剑取了,那可真是把好剑呀!” 陆荣缓步来到近前,附身去取握在仇九手上的天龙剑。手指刚刚触到剑柄,陆荣猛的眼睑一缩,见原本一动不动的仇九忽地手腕一抖,天龙剑向自己左胸刺到。 陆荣不愧是成名人物,大风大浪经历无数,电花石火间,身体骤然一缩,原本八尺身长凭空矮下二尺,驮背再现,移形换位间,到底没躲得干净,“噗”的一声,左肩被刺了一个大口子,堪堪避开了心脏要害部位。 陆荣一个后空翻,与仇九拉开了一丈距离。仇九也从地上站起,右手提剑,左手抚在胸口,不住咳嗽,咯血不止。 致仇九重伤这招,名为“暴杵”,取其于强弩之末之际,再暴长一尺,力若奔雷之意,中者必死。这招是陆荣立身保命的杀手锏,轻易不肯示人。所有见过这一招的,无不毙命在神鬼莫测的“暴杵”之下。所以陆荣对这一招相当自信,根本未过来查看,就判定仇九必定已然内脏破碎而死,概莫能外。 “小子,你竟然没死?”陆荣难以置信,一副白日见鬼的样子。 仇九先往嘴里扔了一颗疗伤丹,冷笑道:“嘿嘿,恶鬼未除,阎王都不会收我!老鬼,不管你是陆荣还是陆枯,小爷今天都要送你去见阎王!” 仇九之所以能在“暴杵”下拣条性命,除了有乌蚕宝衣护身外,钟万手功不可没。正是由于钟万手对仇九骨骼经络的改造,才使得仇九身体强度比之常人强出许多倍。饶是如此,仇九胸前肋骨也已断了好几根,可见“暴杵”力道是何等霸道。 “桀桀,小子,你已身受重伤,还有多大反抗能力!嘿嘿,乖乖受死吧,哪怕你有九条命,老夫也要一条条给你收了!” 陆荣虽然受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对于这种皮肉伤,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仇九受“暴杵”全力一击而不死,也让他疑惑重重,再欺上时,显得十分谨慎,一步步缓缓逼上。仇九胸骨断裂,不宜大幅动作,一边抓紧运气疗伤,一边谨守门户,严阵以待。 看看双方相距已不足一丈,陆荣眼中戾色一闪,身体忽然暴涨,伏魔杵直击而出,正正奔着仇九受伤处捣来。陆荣猜到仇九可能身穿宝衣,打击同一位置乃是他有意为之,情知仇九胸骨已断,哪怕有宝衣护体,也决然挡不下再一次重击。 仇九心知肚明,孤身一人深入敌巢,又身受重伤,今日很难幸免,因此存了两败俱伤的打算,见伏魔杵当胸捣来,既不招架,也不躲闪,而是一剑向陆荣心脏刺去。 陆荣见状,惊出一身冷汗,他完全没料到仇九竟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虽然伏魔杵与宝剑相比,是长兵器,杵可以够到仇九,剑却不能及身,但那一尺半长的剑芒,同样是可以杀人的啊! 不及再行伤敌,先求自保。陆荣仓促变招,改前戳为上格,刺耳的铮鸣声中,天龙剑被推向斜上方,剑尖所指,堪堪越过了陆荣的发髻。陆荣长出半口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另半口气,变成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呼。惨呼声极其响亮,撕裂了冰冷的空气,在山峦间激荡,令原本无动于衷,漠然而视的星月仿佛都因此微微颤了一颤。 陆荣遭受重创,惨叫声中不住后退,左手捂脸,鲜血从指缝间涌出。陆荣撤手,右眼看向左掌心,指缝间赫然夹着左眼的半颗眼球。 月色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从陆荣左额开始,经左眼,斜向下贯通,直至下颚,沿途又将鼻子和上下嘴唇一削两半,伤口两侧,皮肉翻卷,血出如注。 导致陆荣重伤的一招,乃是《月篇》中的“清晖如水水凝霜,月钩似刀刀飘带。”此招一出,尺半长的青兰色剑气,随意念而动,剑芒可上下左右弯曲如钩,不断变幻方向。天龙剑被伏魔杵格架向上时,仇九意念所至,剑芒弯曲而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袭向陆荣面部。 陆荣虽在江湖成名已久,对敌经验老辣至极,但即便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天下会有此等匪夷所思的功夫。当时他原以为已经避开了天龙剑的攻击范围,但那道剑芒突然在头顶弯折向下,且无声无息的,叫他如何躲的开? 内功达到像陆荣这般境界的,自然知道元气源出人体,内功修至大成者,就可做到运转元气如臂使指。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剑芒竟也能弯曲自如。这也不能怪他,因为普天之下,能施展此神技的神兵,唯有仇九手上的这把天龙剑。 仇九身受重伤,拼尽全力使出这招,几近虚脱,天龙剑似乎重愈千斤,举都举不起来,乘陆荣疗伤之际,服了颗补元丹,稍稍恢复了点力气。剑指陆荣:“老鬼,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来战!” 陆荣此时也已服了疗伤药,又在伤口涂了金创药,正盘膝运气恢复,闻言睁开独眼,目中恨意滔天,高声喝道:“乌海,你还在等什么?” 陆荣口中的乌海,就是刚才躲在树后的那人。此人手上另有秘密武器,也因此陆荣才将仇九引到这处山凹,这个安排,是陆荣为击杀仇九上的一道保险。 原本居住于北台的陆荣,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得到警报,赶到东台,将仇九诱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那时信佛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况五台圣宗理佛只是个幌子,又勾结官府,向上山的人索要高昂的布施,因此平时鲜少会有香客登山。这种情况下,仇九的到来显得很突兀,第一时间就引起了尸蛊堂的注意。仇九搏杀苟祈时,苟祈临死前在仇九身上下了讯虫,也就是仇九手臂上那个很小的红点。讯虫之间可以传递讯息,是一种蛊术,人一旦被下了讯虫,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人找到。陆荣就是通过这种特殊手段获知东台来了劲敌,才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诱仇九来到这里后,陆荣有意示弱,假装不敌,返身逃走,一是为了麻痹仇九,为施展“暴杵”这记杀招做铺垫,二是有意将仇九引到山脚下,好方便乌海出手。 宗主发令,隐身树后的乌海手上掐诀,口中喃诵,开始作法。突然,从岭下的山洞中“嗖”地蹿出一个东西来。 月光下,只见此物身长八尺有余,头部硕大,巨口獠牙,环颈鬃毛,赫然是一头巨大的雄狮!不过这头雄狮,身上阴气甚重,不似活物。 原来是一头狮偶,仇九心头了然。早在漠北,仇九就遭遇过人偶和马偶,对这种千年古尸散发出的阴森气息很熟悉,追着陆荣刚到这里时,就已有所感。仇九身受重创躺在雪地时,乌海的出现更印证了仇九的判断。 也只有在北峰,这个常年冰雪不化的地方,才可能有这种阴物的存在。 擒贼先擒王,对付阴偶,先除阴人,仇九对此已有心得。不待狮偶临身,弓弦嗡响,潜鲛箭呼啸而出,速度极快,似乎将沿途的空气都激的燃烧起来,瞬间形成一条发出暗红色的明亮直线。这条直线,一头连着仇九手上的潜鲛弓,一头飞向乌海隐身的那棵白桦树。几乎与弓弦嗡响的同时,暗红线穿透了树身,树后立刻响起乌海中箭的惨呼声。 乌海被潜鲛箭透树射中,却不见倒地,原来是竟被潜鲛箭钉在了树上。 喃诵声停了,乌海停止了作法。狮偶只是死物,没有自己的灵智,失去了指挥后顿在原地。片刻后,受到血腥味吸引,竟向血流满面的陆荣扑去。 “乌海,要死么?”陆荣大骇。 也许是陆荣在喊声中贯入了真气,也许是乌海没有伤到要害,喃诵声再起。狮偶重新得到指令,原地转身,向仇九扑来。狮偶是杀不死的,因为它本身就是死物,而且这种阴物难缠得很,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作为武器,因此你剁碎了它都不能阻止它的攻击。 仇九别无选择,只能逃,拖着重伤的身躯,逃! 第235章 雪地红花血染就 月夜下,仇九在前面逃,狮偶在后面追,绕树过坎,越沟翻岭。尽管仇九已将身体的潜能发挥到了极限,却依然摆脱不了狮偶,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仇九身受重伤,经脉紊乱,能够调动的元气不及健康时的十分之一,想要逃出险境,难如登天!一丈、半丈、三尺…… 陆荣虽受重伤,内功还在,目力极好,透过稀疏的树林缝隙,见狮偶已追上仇九,不由发出一阵恶愿得遂的桀桀怪笑。 终于,仇九来到了这道山梁的最高点,对面就是白雪皑皑的缓坡。正这时,仇九右腿裤管一紧,已经被狮偶叨入了口中。 仇九就地扑倒,双手着地,向前猛撑,左腿后踹,右腿回挣。“嘶啦”声中,裤管被撕裂,仇九就势滚下了山坡。 向坡下连翻十几个跟头,最终被一块石头所阻,停了下来。仇九几欲晕厥,勉力抬头向坡顶望去,见那头狮偶也越过了坡顶,却停在相距三丈多外,一动不动。 怎么个情况?仇九此时的身体,就像一块被拧干的海绵,体内元气几乎涓滴不剩,已没有多余的能量供他思考了。而且,仅余的两枚续命丹,在楚王岛时,赠给了石火前辈。仇九用颤抖的手又摸了颗疗伤丹药,吞入腹中,昏了过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长时间,仇九心头一凛,醒了过来。内功修为高深者,对危险的临身,会生出一种自然的应激感应。 让仇九警觉而醒的,是一白袍男子,此时就在五丈开外的山脊上,隔着那头仍一动不动的狮偶,居高临下看着仇九。 来人背对月亮,长身玉立,山风拂过他的白袍和长发,被月光裁出一道玉树临风的剪影。但这幅诗意的画面落在虚弱不堪的仇九眼中,却如山魈!似鬼魅! 因为,直觉告诉他,来人是敌非友! 那人见仇九醒了,用一种带着女声的磁性嗓音淡然道:“少年,楚某一向心慈手软,见不得血腥,你自裁吧!” “你是何人?”仇九仗剑起身,感觉身上稍稍有了些力气。 “少年,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死者为大,死人的愿望总须得满足的,是不是这样啊?嘁嘁嘁嘁……”白袍人发出一阵令仇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窃笑,“樽酒和乐宜浅饮,屠尽荆楚玉山雄。这句诗你听过吧?楚某就在诗中,单名一个玉字,人送外号‘玉郎’,嘁嘁嘁嘁,实在谬赞了,真是让人家不好意思嘛。” 楚玉声音柔媚,说到不好意思时,甚至扭摆着身子,让寒夜中的仇九又凭空添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玉?就是那个人送外号“玉面狼”的采花大盗?此人一贯活动在荆楚一带,什么时候投靠了五台圣宗? “楚玉么……哈哈哈哈……久仰久仰!”仇九语速拖沓,满含嘲讽,“小爷听人说起玉面狼,风流倜傥,荆楚闻名,一贯喜欢独来独往,怎么肯自甘下贱,投靠五台圣宗?不知如今在五台圣宗身居何职?” 楚玉对仇九的嘲弄毫不在乎,仍旧淡然道:“楚玉不过是喜欢怜香惜玉,又不曾害过人家性命,却被那些粗俗不堪的人看不上眼,撵得楚玉东躲西藏,无处安身。若不然,谁愿意呆在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不过,也算陆宗主看得起,给了楚某个大长老职位。” “嘿嘿,大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混的不错么!不对不对,应该是二人之下才对。” 仇九有此一说,其实是存了套问五台圣宗内幕的心思。不过这也间接说明了,虽然情势已是万般险恶,但仇九从来没有生出过放弃的念头。 “哼哼,什么混的不错,楚玉若有的选,倒宁肯是花前月下,美人盈怀,吟诗作画。不过,什么是二人之下,楚玉不懂。” “因为据仇某所知,你们五台圣宗,在京师还有个大靠山。这座大靠山,才是五台圣宗真正的主人。陆荣之下,你难道不是第三人?楚玉,仇某自觉今晚难逃一死,但仍很好奇,这座大靠山究竟是谁,竟肯让你委身卖命?” 楚玉向后拢了拢一头飘飘长发,怪笑道:“嘁嘁嘁嘁,少年人够狡滑,还想套楚玉的话,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刚才我好像听某人说什么死者为大……” “那也不成,宗主说了,隔墙有耳,这件事,对石头都不能讲,当然对死人也是一样的喽。”不等仇九说完,楚玉就打断了话头。 如此谨慎,五台圣宗的存在,当真是不简单啊!仇九沉默下来。 楚玉显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少年,还有什么要问的,快点好么?美人寒衾独枕,孤身难眠,楚玉可陪你耗不起。” “楚玉,你看,此地空山寂寂,月光惨淡,白雪冰冽,也很清冷哪!仇某有个建议,请你长眠在此,陪陪这山,这月,这雪好么?” “嘁嘁嘁嘁,少年人真会说话,如此雪月情怀,倒与楚玉是同路人。不过,楚王更喜欢问情美人,至于江山么,少年,楚某是不会与你争的。嘁嘁……还是留给你吧!” 话音尚未落尽,楚玉已像一只大鸟凌空下扑,于半空中一按腰间卡簧,“嗒”的一声轻响,抽出一条三尺多长软剑来。软剑在空中摆来摆去,其上流光泛彩,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仇九举剑相迎,轻轻的铮鸣声中,两剑相交。 楚玉手上的软剑,看上去又轻又软又薄,与锋利至极的天龙剑相触,应该应声而断。但,仇九想像的一幕未未发生! 软剑刺过来时,楚玉在其中注入真气,因而剑身笔直。但两剑甫一接触,楚玉真气回收,软剑由刚转柔,触之即弯,竟像蛇一样绕着天龙剑身“咬”了过来。 剑尖如蛇信,直嗜面门!仇九吓了一跳,天龙剑向旁边一引,将软剑带到了侧旁,然后再反转回带,欲绞断软剑。 楚玉撤步,软剑游蛇一般快速蠕动着退出了接触,天龙剑竟然使不上力。 楚玉左手轻轻拍着胸脯,道:“哎呀我的柳叶剑啊,差点就被你弄坏了,可吓死楚玉了。” “吓死也好,杀了也罢,有区别么?”仇九长剑一引,一招“月钩似刀刀飘带”,剑芒弯弯曲曲,分点楚玉上中下山路。 “少年人,你好狠啊,辣手摧花么?嘁嘁……”也不见楚玉作势,人已起至空中两丈有余,躲过这凌厉一招,软剑向下,挽起三尺大的剑花,凌空下击。 仇九暗暗心惊,这等身手,轻功似乎犹在自己之上!想要飘身脱离软剑攻击范围,胸口巨痛,元气阻滞,脚下就慢了半拍。仇九无奈,天龙剑上刺,对人不对剑,完全放弃了防守,竟又是两败俱伤的斗法。 仇九此举,照搬与陆荣相斗之策,看似无奈,实则是最佳选择。那软剑左飘右忽,如风中杨柳,根本没有攻击线路,想要迎击,千难万难,倒不如以攻代防,逼楚玉不及伤人,先得自保。 楚玉软剑在天龙剑身上一点,借力横向飘出一丈之外,轻拍胸脯道:“乖乖乖乖,怪不得宗主说你少年之人不惜命,这么玩不好,楚玉可不忍心让美人守寡,嘁嘁……” “少年郎,**一刻值千金,楚玉和你耗不起,咱们玩一出蜻蜓点水如何?”晃一晃柳叶剑,“你看,它好比蜻蜓,你的血好比是水。蜻蜓点一下,你的血就洒一点,化成朵朵红花,点缀在皑皑白雪中。哇,多么诗意的一招啊,楚玉已经迫不及待了!少年,这个归宿,不好么!” “不好么!”三个字,楚玉咬牙吐出,话落,人至,剑出。 柳叶剑星星点点的寒芒,咄咄有声,将仇九笼罩其中,根本不知道它要攻向哪里。 不知道索性不管它!仇九一咬牙,“徐疾由心八方来,忽尔惊动一树风”,《风篇》首两式挥洒而出,迎上柳叶剑。 如密集的雨点洒落湖面,“噗噗噗噗”的轻响中,天龙剑与柳叶剑在瞬间轻轻相触了无数次。刹那的沉寂后,仇九后背吃痛。 原来是楚玉正面与仇九对招时,身子忽鬼魅般出现在仇九身后,柳叶剑“咄”地点在仇九背心。 也不知柳叶剑是用什么材质打造,剑身薄如蝉羽,剑头尖若蜂刺,连护身宝衣都没能完全挡下这一剑,剑尖入体半分。好在伤口不大,出血不多,楚玉追求的雪地洇红的效果并未出现。 “难怪身中‘暴杵’而不死,有宝衣护体吧?仇小哥,你让楚玉好失望啊,你看,清晖白雪,只差万点殷红,何必这般吝啬!” 楚玉说着话,手上动作可丝毫不慢,身体轻灵飘忽,薄剑流光如带,绕定仇九周身,避开胸背与头脸,专向仇九四肢招呼。 楚玉剑术奇妙,轻功了得,仇九身负重伤,元气滞阻,闪避不灵。这一增一减的效果,仇九可就吃了大亏了,身上很快就数处着剑,雪地上盛开出一簇簇血染红花。 第236章 五百两黄金的秘密 仇九重伤加之失血,眼前一阵阵发昏,出招几乎是凭着本能,杂乱无章。反观楚玉,却是轻松写意,游刃有余,柳叶剑不时点在仇九身上,发出“噗噗”闷响,雪地上簇簇血花开得愈加广大而稠密。 楚玉似乎有意追求雪地洇花的效果,戏谑之味更浓,柳叶剑入肉寸许,就不再进,根本未下杀手,口中犹道:“嘁嘁嘁嘁,抛洒一腔热血,描绘雪地红梅。好好,楚玉喜欢。” 仇九本来轻功不弱,但身负重伤,元气滞阻,对上这么个轻身功夫犹如鸟穿林、蝶绕花的对手,哪还有闲情逸致和他斗嘴?何况原本无往而不利的天龙剑,遇上这么一把轻薄软韧的柳叶剑,犹如巨锤撼蚊,有力也使不出,真是苦不堪言。 工夫不大,仇九身上中剑不下数十处,有些剑伤,深可及骨,衣服被切割成无数条,被血浸透,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甩起一蓬蓬血雨。 重伤、疲累加上失血过多,让仇九脚步踉跄,头晕眼花。 楚玉仍时不时出言挖苦嘲讽:“少年郎,别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好么!楚玉瞧你面相俊朗,不忍轻毁,瞧瞧,你这张脸不是还好好的么,嗯,反而更白皙了。少年,你应该谢谢楚玉才对。” 楚玉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转眼间又在仇九身上添了七八处伤口。 仇九身上的血几乎都快流干了,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雪地上。 楚玉端详着陷入昏迷的仇九,怪笑道:“嘁嘁,这样好,这样好!一张白皙胜雪的脸,配上红梅万朵,这是多美的一幅画啊!嘁嘁。” 围着仇九转了个圈,环臂道:“算了,少年,你别怨楚某心恨,陆宗主大恩,楚某不能不报!” 柳叶剑寒光一闪,向仇九颈上切去。 …… 青城山上,夜,静谧,月光如水。蓦地,一声惊叫,打破了月夜的寂静。 屋内,茵儿翻身坐起,满头冷汗,眼中泪光点点,喃喃道:“吓死我了,原来是一个噩梦,可为何像真的一样?” “徒儿,没事吧?”龙霖在门外呼唤。 茵儿那一声惊叫,很大,他当然能听到。 “师傅,我没事,打扰你老人家休息了。” “茵儿,开开门,爷爷进去看看你。” 钟万手也被惊醒了,不放心宝贝孙女,非得亲自看看才安心。 长者命,不可违。茵儿穿衣起床,点亮油灯,打开了门。 钟万手抚摸着茵儿一头秀问,问道:“做噩梦了?” 茵儿颌首道:“我梦到九哥哥浑身是血,躺在雪地里。” 龙霖笑道:“呵呵,乖徒儿,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现在已入夏,哪来的雪呀?放心吧,没事的!” 师傅说的有道理,茵儿点点头,心上稍安。 龙霖接着道:“仇九这小子,一走就是四年,据武林中风传,这小子这些年混的是风声水起,听说还得了个什么‘飞龙侠’的绰号,真是了不起,也不枉师傅当年为他打通任督二脉了。” “师傅,逮机会你就提这个,好像生怕别人忘了你这个大恩似的。” 两位老人在侧,茵儿心安了不少,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钟万手帮腔道:“龙师傅,仇九已报了家仇,这会儿说不定就在从京师返回的路上,左右也不用等多久,他就会回来报答你这个大恩人的,何苦这么心急呢?呵呵。” 龙霖笑道:“龙某要他报什么恩?他只要对我这徒儿好就成了。”一指钟万手,“当然了,他还得给你养老送终。” 钟万手摆手笑道:“呵呵,不必不必,老夫百岁之人,没几天活头了。我就是放不下茵儿,只要能熬到他们二人成婚那天,那我死也能瞑目了。” 茵儿满脸通红,一手一个推着二位老人,嗔怪道:“你们俩个,为老不尊,好端端的,提人家干吗?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龙霖哈哈大笑,挽住钟万手胳膊,道:“钟老爷子,咱们走吧,别耽误了我这乖徒儿的好梦。” “还敢乱说,出去出去!”茵儿一跺脚,气咻咻将二人推出屋外,掩上门,返身靠在木门上,呆呆发起了愣。 …… 仇九独探五台山,让众兄弟很是担忧,五兄弟话痨症不治而愈,苒果也不再笑,一路之上,气氛格外沉闷。倒是十岁不到的晋豆,天性调皮活泼,成了大家的开心果。范进,五兄弟和苒果各自拿出看家本事,对晋豆悉心教导,小晋豆也挺争气,学的认真,练的用功,一路上追蝶逐蝗,射兔打鸟,忙的不亦乐乎。 其时,天下大乱,盗贼四起,但这帮人都是好手,虽也遇到几拨图谋不轨的人,但根本就不够五兄弟收拾的。 一路南行,经中原,过荆楚,入川渝,三个多月后,一行八人终于平安抵达了小巫村。 大家没想到,刚一踏进小巫村,第一个遇到的竟是路甲!一问之下,原来是秀水山上,仇九偷偷安排路甲兄妹,携带五百两黄金,扮作乞丐,投奔小巫村,并将黄金交于小巫村族长保管,言明是范进迎娶杨含烟姑娘的聘礼。路甲兄妹从此也就在小巫村定居了下来。 在秀水山上,灭了杜安一伙后,仇九取用了五百两黄金一事,范进是知道的。他相信大哥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当时和事后他都没向仇九问起。直到今天,范进才明白,原来大哥这么做,都是为了曾经对自己的承诺啊! “我要你们去往临村,与杨姓女子家人说知,范先生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必定衣锦还乡!仇某要他们答应一件事,在此之前,杨女不得另嫁他人!而仇某给他们的条件只有一个:五百两黄金的聘礼。” 这段话,是仇九带范进离开小巫村之时,在宴席上对族长提的请求。范进清楚地记得,如今言犹在耳。 范进爹生前为范进定下一门亲事,范进很满意。不料,范家家境破落后,收养杨含烟姑娘的叔婶竟然悔亲,将杨姑娘另许给当地县令诸怀做第五房小妾,范进为此郁结于心,差点死掉。在灵山修炼时,范进向大哥吐露这段伤心事后,仇九当即承诺定会帮范进圆了这个梦。 想起这些,范进非常感动,也更加思念大哥。张罗着将五兄弟与苒果和晋豆安排妥当后,每日暗自祈祷,专候大哥平安归来。 这一天,范进、五兄弟和苒果带着小晋豆和族长,前来探望友人,也就是杨含烟姑娘的堂兄杨靖。族长随行,当然是为下聘一事。 范进的到来,让杨含烟一家颇感意外和震惊。他们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多的的时间,当年孱弱多病,穷困潦倒的范进,如今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竟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哪里还像个病人!而且,陪同范进而来的几个朋友,男的龙行虎步,英气勃发,女的明艳动人,气质高雅,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当王金将五百两黄金的聘礼奉上时,更是将杨家人的震惊叠加到难以复加的程度。 不过,震惊之余,杨家人的心思却各有不同。杨靖当然是替范进这个朋友高兴万分。杨含烟刚几乎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得昏厥过去,身子都软了。杨姑娘叔婶满心的懊悔尴尬,不住为当年的所做所为解释,道歉。 苒果陪杨姑娘,带着跟屁虫一般的晋豆别屋叙话,其余众人见礼已毕,各自落座。 族长也姓范,拱手道:“杨家主,一年多前,范某曾有言,少则一年,多则两年,范进就会返乡,奉上五百两黄金的聘礼,如今幸未食言,但不知杨家主对范进与杨姑娘的亲事有何想法,还请明说。” 杨家主闻言,面露难色,沉吟不语。 杨家婶子见场面尴尬,接话道:“范族长,不是我们不给你老这个面子,按说呢,范进这孩子也的确配得上我们家姑娘,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悔婚,难啊!” 范进闻听,脸上开始笼上一层愁云,但碍于身份,却不便插话。 王水脑子好使,这时候当然该他出面周全,道:“范家主,范家婶,你们二位也看到了,我三哥与你家姑娘的确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做家长的该当成全他们才是,总不能狠心将杨姑娘往火坑里推吧!” 也是王水对杨靖父母所为深感不耻,所以说出话来就有些夹枪带棒。 杨家主大概是个闷葫芦,闻言只是长叹一口气,却不说话。杨家婶虽不满王水话中不敬之辞,却不敢发火,道:“话不是这样讲。诸老爷的聘礼和婚书都下了,没有人家的休书,我们悔婚另娉的话,那是要坐牢的。而且,人家可是县太爷,这胳膊哪儿能扭过大腿啊?” 王火一拍桌子,怒道:“县太爷怎么了?惹急了老子,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到那时,难不成你还想让杨姑娘嫁给一个死人么?” 第237章 倒霉的朱媒婆 “哎哟,这是哪来的刁民,竟敢杀县太爷,得了失心疯么!” 王火话间刚落,就见门帘启处,一个身子肥胖如筒,脸如满月,面颊生痣的中年妇女迈步而出,边走边出言嘲讽,表情很是不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啧啧啧,老娘当是谁呢,这不是范家那个‘烦死了’少爷么!怎么,这才出去几天,混出息了?哼哼,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和诸老爷抢媳妇!” 王火一拍桌子,瞪眼道:“哪来的肥猪婆,聒噪什么!” 别人可以忍,王火不行,打三哥的脸就是打自己的脸。 “哎哟哟,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怪胎,胳膊比猴儿的还长,指着老娘干什么?你以为老娘我会怕你呀!” 面对范进和五兄弟这么多人,肥婆气场十足,丝毫不怯。 杨家主见双方剑拔弩张,生怕闹出什么乱子,自己的小肩膀可扛不起,赶紧打圆场道:“误会误会,大家消消气,这是替诸县令来提亲的朱大娘。” 王金心道:“怪不得这么飞扬跋扈,原来是有依仗。” 王金决定先打击打击她的气焰,笑道:“呵呵,原来是姓朱的婆婆啊,久仰久仰!” 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孤身一人,此时人家能给个笑脸,很难得,因此朱媒婆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王金道:“这么多人里,老身就是看这位小哥顺眼!你瞧瞧,眉清目秀的,还懂礼敬老,唔,不错不错,老身瞧着就喜欢。小哥,老身认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赶明儿给你提门亲事。” 环指其余几人:“啧啧,再瞧瞧你们几个,一身的匪气,半点礼貌不懂,活该全都打光棍!” 朱媒婆正是不简单,还懂得用离间计,几句话说完,就引得众兄弟对王金侧目。 别断章取义好么?对兄弟就这么没信心?好歹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再下结论吧?王金看着五张表情严肃的脸,暗自叫苦。 “七弟,你刚才叫人家什么?猪婆对吧,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人姓朱,又是个婆姨,可不就是猪婆么!呵呵呵呵。”千夫所指,王金赶紧把早已设计好的话说完。 哦……众皆恍然大悟,原来王金话中有伏笔啊! “猪婆婆给猪县令提亲……哎哟杨家主,你好糊涂哇!你想与畜牲攀亲我们不管,但你怎么忍心让杨姑娘嫁给一头猪?此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王木一惊一乍,摇头晃脑。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王土亦摇头晃脑,大声附和。 “你!你们……”朱媒婆脸色紫涨,气得说不出话来。 尽管媒婆都是脸厚如墙,舌巧如簧,但被五兄弟瞄上,也只有张口结舌,干气吐血的份。 王火一反常态,忽然凑趣道:“杨家主,小侄倒觉得,既然是县令大人提亲,驳了人家的面子也不好,我说的对吧?” 杨家主不知王火想干什么,“嗯嗯啊啊”不置可否。 朱媒婆闻言却大喜道:“嗯嗯,还是这位小哥通情达理,赶明朱婶给你提一门好亲事。” 同样的一招离间计,竟然还有效果,朱媒婆话刚落,众人就对王火展开了无情的批评。 “七弟,你烧糊涂了?” “没有立场!重色轻友!” “七哥,枉小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七哥,原来你竟是个叛徒!” 王金、王木、王土愤愤难平,朱媒婆见几人窝里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唯有范进和王水二人,不动声色,他们甚至怀疑,这几个人又在配合着演戏。 果然,面对兄弟们的诘难,王火面不改色,接着道:“诸县令好歹是此地父母官,杨叔,你是人家治下的子民,他既然来提亲,当然不能拒绝。但是!”但是两个字王火咬得很重,还故意拖长了音调,“但是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诸县令既然是猪,当以豚配。杨家主,刚才王某见院中猪圈有一白猪,毛皮光滑,身子浑圆,挺漂亮的,应该能配得上县令大人。” 王火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朱媒婆被气得七窍生烟,手指王火,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都死到临头了,还敢逞口舌之快!老娘现在就去告诉诸老爷,把你们通通下了大狱。” 说罢,朱媒婆气咻咻转身就走。王火紧抢一步,追到了院子里,一拉朱媒婆的胳膊,笑嬉嬉道:“猪婆,别急着走嘛,好歹也给你家猪老爷把新娘子接回去咯。” “放手!”朱媒婆用力回挣! “不放!”王火语气坚决。 范进道:“七弟,别为难女流之辈,放她去吧!我们兄弟难道还真怕什么猪老爷,驴老爷么!” “三哥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去吧!” 王火这人,一肚子都是扎腾人的鬼点子,本来手一松就行,他偏偏还往前送了一把。朱媒婆本来就在用力回挣,再得王火助力,肥大的身子身不由己飞了起来,越过猪栏,“噗嗵”声跌进了猪圈里。 王火返身而回,鼻子凑在那只作案的右手上嗅嗅,状甚嫌弃,咧嘴道:“咦……一股猪粪味!” 五兄弟哈哈大笑,范进不便放浪形骸,强忍不笑,道:“七弟,过分了!” “过了么,没关系的。小弟做好事向来不遗余力,所以有时做过了头也算正常,何况事关那头漂亮白猪的终身大事,小弟岂能不成猪之美?” 五兄弟又是一阵疯笑,连范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火落座,向院内打量,朱媒婆已不见踪影,那头白猪尚在圈中吭哧吃食。笑道:“这个猪肥婆,慌慌张张的,怎么连新娘子都落下了,她倒自个去了。” 又是一阵疯笑过后,王水道:“行了七弟,安生会儿吧,别误了三哥的正事。” 族长正色道:“杨家主,老朽替贤侄范进求亲一事,未知意下如何?” “唉!当初也是我们猪油蒙了心,不该做下悔婚另娉之事。如今诸县令那一头……唉!”杨家主唉声连连,很为难的样子。 杨夫人帮腔道:“范族长前段时间就来说起过件事,可是人家诸老爷死活不肯退婚,还说,这些年若不是他罩着,杨靖这孩子早给他们抓去做苦役了。我们就是个小平头百姓,哪敢对抗官府?” 杨家主怒道:“住嘴!当初都是你撺掇的。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真是不假!” “当初谁能想到范少爷还能东山再起,你不也没想到么?”杨夫人小声嘟嚷。 范进小声道:“杨兄,苦役是怎么回事?” 杨靖道:“范兄有所不知,官府最近大修长城,到处征集劳役,规定所有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每家除留一人外,余者必须去服劳役。” 杨家主接口道:“什么服劳役,那就是送死,那些被强征去修长城的劳工,很少有能回来的,大部分都死在了外面。” 范进道:“据小侄所知,杨叔已年届五十,杨家似乎只有杨靖兄一人符合年龄,按说不应该在出丁之列,那个诸县令凭什么来杨家征丁?” “哼,当官的想圆搓圆,想扁捏扁,还不就一句话的事,人家一口咬定我谎报年龄,咱能有什么办法?” 王火一拍桌子,骂道:“狗官,还没了王法了!三哥,小弟去县城一趟,把那什么猪县令的猪头拎回来。” 杨家主慌忙摆手道:“这位小爷,可不敢再莽撞了,刚才打了朱媒婆的事还不知如何了局呢,再杀了县令大人,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王水道:“杨家主且宽心,既然我们兄弟在这里,天大的事有我们担着就是了,绝不会连累杨家主一家人的。” 杨夫人撇撇嘴,道:“俗话说民不和官斗,这位小哥,不是老身驳你,就你们几个,哪能斗得过官府?别说汉军了,就是县衙的衙役,虎狼一般,随便伸伸手指头,也能要了你们的小命。” 从众人的对话中,王火听出来了,三哥当年的婚事就是眼前这位杨夫人搅黄的,一直对她不感冒,如今见她又瞧不上自己几个兄弟,火气就上来了。正巧院内树上,一只老鸹“呱呱”叫个不停,当即满饮了一口茶,“噗”地吐出一道水箭,正中七八丈开外的老鸹。这只不幸的黑鸟,正叫的欢实,被水箭射个正着,“扑簌簌”掉下树来,几根黑色的羽毛跟着飘飘而落。 随着鸹鸟落下,一道小小的身影箭射而出,将鸹鸟凌空接在手上,跑过来递给王火:“七叔,给!” 王火摸着晋豆的头顶,笑道:“侄儿真乖,去玩吧!” 原来晋豆被前院的疯笑声吸引,独自过来看热闹,见王火水射黑鸟,一时兴起,也露了手轻身功夫。 刚才王火将朱媒婆扔进猪圈时,动作幅度不大,杨家夫妇虽惊诧,到底以为那不过是两相合力,凑了个巧而已。如今水箭射鸟,那可是王火有意卖弄,二人当然瞧了个清清楚楚,深感震惊,再不敢有半点小瞧范进一伙人的心思。 第238章 主动出击 “杨夫人,你老现在还认为,我们兄弟的小命当真是那么好拿的么?”王火不依不饶,歪头怪笑,打量着杨夫人。 这个范进,在哪结识的这帮强人,好厉害啊!杨夫人张口结舌,脸上作颜作色,哪还能答得上来。 还是杨家主替她垒了个台阶,训斥道:“一点见识都没有!贵客上门,还不赶紧去张罗午饭,在这里聒噪什么?” “哎哎……” 杨夫人此时的尴尬之情,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听到丈夫训斥,就像听到赦令一般,一叠声答应着,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范进这时候是不便说什么的,王水有意缓和下气氛,笑道:“呵呵,俗话说,无肉不宴,无酒不欢。小侄见圈中那头白猪挺肥的,既然县令大人不肯迎娶,留它也没什么用,干脆宰来大伙吃了算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约五两重的金子,放在桌上,“杨叔,不会吝啬吧?” 这五两金子,够全家人两年的开销了,杨家主又不傻,况且这几个人似乎强横的很,也容不得自己不愿意,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小英雄快请收起,区区一头猪么,又值不了几个钱。” 王水含笑道:“杨家主别客气,收下就是。杨姑娘在府上这几年,杨家主没少操心,这是你该得的。” 杨家主又谦让了一回,这才将金子收下。杨靖领着几余四兄弟去帮着杀猪,王水招呼范进另找清静之地去商量事情。 “三哥,这件事,咱哥俩得好好商议商议。处理不好,杨姑娘一家难保平安。”王水开门见山。 “怎么?”范进见到朝思暮想的杨含烟,为情所困,满脑子尽是杨姑娘的影子,也装不下别的了,哪还有昔日的灵光。 “三哥曾经说过,你和杨姑娘的亲事要等大哥赶回来再办,况且,杨姑娘现在居丧期间,离明年中秋届满之日还有一年之期。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中间会发生什么,实在叫人难以放心。而且,那纸休书也是件麻烦事,好歹得让姓诸的写了。” “六弟请接着讲!”范进虽有些犯情昏,倒还不至于听不出王水话中的担忧之情。 “七弟教训了诸县令派来的媒婆,诸县令已然知道三哥回来了,他不会甘心让三哥顺顺利利将杨姑娘娶进门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定会使出各种下三滥的招数,也许他无法拿我们怎么样,但一定会冲杨姑娘全家下手,实在教人不得不防啊。可问题是,小巫村离此十几里,一旦杨家有难,就恐救援不及啊。” “六弟,这可如何是好?”范进听得凛然一惊,冷汗都下来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三哥愿意,交给小弟去办即可。” “那就有劳贤弟了。”王水做事,稳当细致,范进还是比较放心的。 得到三哥首肯,王水找来了范族长和杨家主,三人躲在屋中,说起了悄悄话。范进身份特殊,不便参合,出到院中看大伙宰猪备席。 饮宴已罢,王水招呼杨家人和众兄弟帮着,替杨家收拾金银细软,打包装车,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小巫村。 范进恍然大悟,原来王水出的主意就是将杨家人搬到小巫村安置啊。不过,能与杨姑娘朝夕相处,范进内心说不尽的喜欢。 范进一行人,包括路甲兄妹仍住在范进的老宅,虽还有不少空房,但杨含烟姑娘一家自然不便搬过来,而是为他们另寻了一处相邻的宅子安置。 杨含烟姑娘一生可谓命运多舛。父母早丧,孑然一身,只得投亲靠友,寄人篱下。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又屡遭变故,被许来娉去,完全由不得自己作主,更是因此差点自寻短见。如今搬到小巫村后,眼见着自己中意的范进顽疾尽除,更学了一身非凡功夫,在一帮兄弟中也是颇有威信,与过去相比,判若两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由芳心暗喜,只觉得一颗曾经凄苦漂泊的心终于安定快乐起来。心情一好,脸色也渐渐红润,越发显的娇艳欲滴,人见人疼。 安顿下没几天,王水偶尔发现王金一个秘密。一次自己与王金说话,见自己这位亲大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感觉奇怪,顺着王金的视线瞧过去,见王金所瞧却是正在浣洗衣服的路甲的妹妹路姚姑娘,顿时心头雪亮。怕把自家大哥这根刚刚萌芽的小情苗惊吓得枯萎了,也没敢点破,不过暗自留了个心,想着适当的时候成全自己这位亲大哥。 小巫村中的事务,所有需要兄弟们过问的,如今全由王水打理,范进反而退到了幕后。 将杨姑娘一家接回小巫村后,王水料定,诸怀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因为想等着仇大哥回来后主持大局,所以并不想轻举妄动,只静观其变。 第三天,这个“变”果然不请自来。 所来之人,是县衙的师爷,带着十几名衙役。进村就要拿人,要将杨姑娘一家拘进大狱。理由有两个,逃避劳役,私自悔婚。不管他理由站不站得住脚,这帮人在五兄弟这里哪能讨得了好去,被嘁哩喀喳收拾一顿,一个个抱头鼠窜。 这件事,让王水打消了静观其变的初衷,决定主动出击。 “三哥,我们兄弟得去县城会会那个诸怀了。”将兄弟们召集到一起后,王水开口道。 “六弟有何想法?”范进知道王水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出言相询。 “有两个原因,让我们不得不去走这一遭。”王水略作沉吟,接着道,“第一条,到明年中秋三哥大喜之日,尚有些日子,诸怀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对我们作奸使坏,不可不防。我们须得主动出击,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王火插话道:“早该收拾收拾这个老色鬼了,都快死的人了,光小妾就好几房,还不满足,竟还敢惦记咱们三嫂子,光这一条,就是死罪!” “还没过门呢,七弟休得胡说。”范进脸红。 “三哥,六弟七弟说的对哇!”王木不甘寂寞。 “三哥,五哥六哥七哥说的对哇!”王土凑趣。 众人哄堂大笑。 王水笑道:“都别闹了,听我说。这第二个理由嘛。诸怀已向杨家下了聘礼,这虽于情不合,于法却是有据,他大可以拿这一条做文章,破坏三哥的好事。所以,以我的意思,必须让他写封休书,把这门婚事退了,无论用什么手段。” 王水这番话,可谓点中了范进的一块心病。尽管这段时间很开心,但一直以来,却始终在为此事纠结,担心。 范进起身,向王水郑重一揖:“有劳六弟了。” 王水慌忙起身还了一礼:“三哥有事,我们兄弟不帮着,那要我们何用?” 又唠了会儿话,众人散去。看着苒果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王金小声道:“苒姑娘近来似乎很不开心,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笑了。” 范进道:“她是在担心仇大哥啊。” 王水道:“仇大哥吉人天相,武功高强,定然没事的。” 王水的话,更像是在自我安慰,其实自己就很担心。兄弟们分开这么久了,仍不见大哥回转,说不担心才是假的。 范进道:“该找人开导开导她才对,别让苒姑娘一直闷着。” 王水道:“路姚姑娘挺喜欢与苒姑娘在一起的,就让路姑娘开导开导吧。”扭脸含笑看着王金,“四哥,这件事,你去与路姑娘说知如何?” “我……”王金指着自己胸口,“我成吗?” 范进会意,一拍王金肩膀:“怎么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就是三哥的命令。” “那好吧。”王金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声嘟嚷着,赶紧溜号。 小巫村所属县城曰堂县,两地相距五十里之遥。苒果与小晋豆留在小巫村,范进与五兄弟一行六人,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于巳时进了堂县县城。进城之后,范进领着大伙直奔于逑所开的皮毛店。 于逑三十不到年龄,曾经与范家有生意上的来往,老实本分,与范进倒有些交情,见失踪一年多的范进陡然现身,又惊又喜,非常热情,索性关了店铺,一心待起客来。 宾主落座,范进见于逑面有忧色,出言相询。 “唉!”于逑未言先叹,“这日子没法过了!” 范进诚恳道:“于兄,有何难处,说来听听,看兄弟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于逑为众人筛了遍茶水,将茶壶向桌上重重一放,坐下来道:“姓诸的县令黑心啊,以征召劳役之名,大肆收刮民财。朝廷明明规定百铢钱可抵一人,他却索价千铢。你们说,遇到这样的狗官,还有百姓的活路么?” 范进道:“据兄弟所知,于兄的贵公子今年似乎不到十岁,家中就只有于兄一个成年男丁,按说不用出这份钱吧?” 于逑起身进屋,拿了张羊皮纸出来,递给范进道:“范兄弟,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第239章 灶间有异动 范进不知于逑这是唱的那一出,伸手接过,展开一看,见羊皮纸上有字,字的落款处赫然盖着堂县的官印,原来是一张官府的布告。 布告上的字不多,大致意思是:奉旨征召民夫,家有男丁者,不论多寡老幼,都在征召之列,想要免役者,每人以千铢钱作抵。商家店铺,每户需另缴黄金五两,充作修建长城之资。旦有违者,一律收监,商铺家财充公。 堂县布告的内容,明显与朝廷的规定相去甚远,公然违背朝庭每户留守一名成年男丁的规定,擅自提高税赋,极尽盘剥之能事,与公然抢劫无异! 范进难以置信,问道:“羊皮纸可是贵重之物,一般都是张贴在城门上的,于兄手上怎么会有一张?” 于逑苦笑道:“哼哼,掏钱买的,而且花了大价钱。” “买它做甚?”王水不解。 “这位兄弟,于某也不是有钱没处花了,不是被逼,买这么张破纸做甚?” 于逑话里有话,王水接着问道:“此话怎讲?” “还不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衙役,强令每户商铺都必须用三倍的价格买一张布告。唉,我们这些小民百姓,除非不做生意了,哪个又敢不从?”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一个贪赃枉法的县老爷,就有一帮巧取豪夺的手下,范进不以为怪,笑道:“呵呵,于兄莫忧,这布告上的字还算工整,老弟愿意出十倍的价钱把它买下来。” 于逑边收拾羊皮纸边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愚兄心领了,不过还是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 “看来于兄还是舍不得啊,那兄弟我就出百倍的价格。”范进将一块约五两重的金子放在了桌上。 “兄弟,你疯了么?你哪来这么多钱?”于逑瞪着桌上黄灿灿的金块,难以置信。 “于兄,实话对你说吧,小弟看上的,并非是什么书法,小弟要的是罪证。白字黑字,还盖着县衙的大印,这可是姓诸的贪赃枉法的铁证。有了这个,诸怀这个狗官在劫难逃!” “范兄弟,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民不跟官斗,兄弟就是再厉害,也搬不倒他的。诸怀后台硬的很,若不然,他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敛财?”于逑摇头不止,尽管他也看出来了,范进已然今非昔比,但还是不相信他能斗得过诸怀。 王火道:“于兄不相信么?六哥,将法宝亮出来让他瞧瞧。” 当朝大司徒都被兄弟们搬到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又算得什么!看着于逑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情,王火老大不服。 王火口中的法宝,就是圣上赐于仇九的“天下行走”金牌。有了这块金牌,汉室天下,任其来去,不受地方节制,且对六品以下的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相当了得。这块金牌,仇九上五台山之前,交于王水保管,其实就是考虑到了堂县县令觊觎杨姑娘之事,担心范进可能会有麻烦。 王水瞪王火一眼,训道:“就你多事!” 于逑如何想,无关大局,这块“天下行走”金牌,根本没必要向他展示。不过既然七弟开了口,王水也不再藏着掖着,从怀中掏出金牌,置于那张布告之上,笑道:“嘿嘿,有了这两样东西,姓诸的休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于逑伸手拿起“天下行走”金牌,仔细翻看,“滋”的倒抽一口冷气,惊诧道:“范兄弟,你们几位的大哥,难道姓仇么?” “于兄,你认识仇大哥?”范进也很惊讶,没想到一个偏僻之地做生意的,竟听说过自己的大哥。 “愚兄哪有这福气,我也是从这块天下行走的金牌联想到了它的主人。” “看来于兄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说来听听。”王金大感兴趣。 “仇少侠武功卓绝,侠肝义胆,人送外号‘飞龙侠’。‘飞龙侠’仗剑天涯、辗转漠北、独闯匈奴、恶战京师、朝堂斗法,历经千辛万苦,终使家仇得报,奸人授首。这些事迹,天下都传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于逑看来没少喝墨水,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众兄弟没想到大哥如今已是名闻遐迩,天下知名的人物,既为大哥高兴,又深感与有荣焉。 王木道:“于兄,你所说的‘飞龙侠’仇九,正是我们几位的大哥,而范进正是我们的三哥。” 于逑闻听,慌忙起身,又揖又拜:“原来是各位少侠到了,于某失敬了!范兄弟,恕愚兄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这下好了,那诸的狗官好运算是走到头了。” 王土伸手将于逑按回座位上,道:“于兄,你认识这块金牌吗?你又从何得知这块金牌是我大哥之物?” “我当然没见过,但我见过布告啊。那布告上画着这块金牌的样子,天下行走四个字与布告上的一模一样。布告上说,持这块金牌的人,不受官家节制,可纠察六品以下官员的贪赃枉法罪行,并可先斩后奏。没想到,今天竟见到真的了,真像做梦一般!” 众人心里明了,大哥对当今圣上有救驾之恩,所以圣上才投桃报李,将赐予“天下行走”金牌一事诏告天下。看来,这个圣上倒还有点良心。 于逑向内堂高声喊道:“孩他娘,快出来!” 话音落,从内堂出来一个半老徐娘,向范进等人敛衽一礼,大家猜到这是于逑的内人,忙不迭见礼。 于逑指了指范进,道:“孩他娘,这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范兄弟,余下的这几位,都是范兄弟的结拜兄弟,都是贵客。你赶紧去采买酒菜,今天要好好招待招待贵客,不醉不休!” 于逑夫人答应一声,下去准备酒菜。范进见王金眉头紧皱,问道:“四弟,怎么了?” 王金没有回答范进,而是转向于逑:“于兄,府上灶间建有暗窖?” “没有哇!”王金被问了个愣怔。 “小弟可不可以去灶房瞧瞧。” “这有何不可,兄弟请随我来。”于逑起身,当先而行。 众人莫名其妙,不知王金这是闹的哪一出,随同向灶间而去。灶间窄小,王金随于逑进去瞧了瞧,其余人等在外面。未几,王金从灶间出来,众人重新落座。 王火道:“四哥,好好的,你这是闹哪出?” 王金道:“也许是错觉,我刚才探到灶间地下有金属移动的轨迹,以为是有人从那里潜入。但进去看了看,灶间却只有一条半尺宽的下水道,根本钻不进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金属不会自己移动,除非被人拿在手上,王金的感应不会有错,范进隐隐有丝不安。但下水道窄小,这人是如何进来的,或者还有其他解释,范进也想不明白。 众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天已向晚。灶间传来的炖肉香味,将几人腹内的馋虫勾了上来。大家一商量,决定明早再去县衙找那个姓诸的县令算帐。没多久,于夫人摆上酒菜,于逑招呼大家吃菜喝酒。 一直眉头微皱,闷声不语的王土忽道:“三哥,小弟觉得刚才的事很蹊跷,咱们现在就该去县衙走一趟,迟则恐会生变。” “怎么?”范进深感疑惑,停杯问道。 “在漠北时,四哥曾凭借金属异能发现了在地下潜行的草原四狼。小弟想,金属器物本身是不会动的,除非有外力加持。四哥既然感应到灶间有器物移动,那只能说明有东西曾经偷偷溜进来过,甚至已经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这个世上,匪夷所思之事很多,我们并不能因为下水道窄小就断然认为不可能有东西潜进来。这万一真是那个姓诸的派来的暗探,夜长梦多,这一个长夜,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王水一拍脑袋,惊道:“八弟说的有理,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得了,赶紧,现在就出发!” 大家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八弟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见解,也觉得分析的很有道理,应声而起,呼啦啦涌到大街上,由于逑引路,向县衙而去。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众兄弟在漠北与假冒大将军的裴远决战之前,王土负责在军营四周巡弋,防止草原四狼偷偷摸进来捣乱。没想到草原四狼却并没有从地面突进,而是从地下暗道偷偷潜了进来。当时,若不是王金及时感应到了地下移动的兵器,后果难料。王土后怕之余,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所以众人满不在乎之时,独他觉得其中暗藏玄机,这才出言提醒。 于逑将众人领到县衙后,独自返回。六人站在县衙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门口也并没有值守的衙役。 众人深感奇怪,王火上前,拿起鼓槌,在喊冤鼓上咚咚连捶,发出巨大的闷响声,直达后堂。王火敲了数十下,县衙内好似没人一样,不见有何动静。 王火火起,把鼓槌一扔,道:“三哥,县衙的人全是聋子不成?干脆让七弟把门砸开吧!” 第240章 赶走堂县县令 范进笑道:“七弟,就你性暴,我们是光明正大而来的,又不是逾墙越垣的贼盗。” 话音刚落,忽见县衙院内火光映天,原本阒寂无声的院内响起震天的喊声:“捉强盗啊!捉反贼啊……” 众人大惊,王火将脸贴在门缝上向里张望,向后摆了摆手,道:“好多的官兵啊,举着火把,拿着刀枪,正向大门涌来。看来,姓诸的狗官是准备同我们耍横的啊!” 自此,范进完全可以肯定,王土的判断是对的!的确是有人躲在灶房的下水道中偷听了众人的谈话,并向诸怀通报了众兄弟准备对付他的警信,所以诸怀才会提前做了准备。 “放他们进来!”县衙内响起一声大喝。 “哎呀!”王火向后一跳。“咣当”一声,大门猛地被从内打开。 无数的火把映照下,只见两队各擎棍棒刀枪的衙役和军士,在院内排成两排,一直排到县衙大堂。县衙的制高点上,布置有数不清的弓弩手压阵。 升堂的桌案已被摆到了县衙大堂正门外,一个生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家伙,着官服,摇折扇,在桌案后倨坐,冷眼打量着范进等人。 好大的阵仗!但看在六人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六人昂首而入,从两排兵士中间穿过,向桌案前走去。 “站住!”离桌案还有两丈,旁边一师爷喝止众人。 “刚才是你们几个击鼓喊冤么?要状告何人哪?”桌案后那人拖着官腔问道。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倒没呼喝着让众人下跪。 王水道:“你是何人?我们只找诸怀诸县令,这个案子,旁人审不了。” “本老爷就是诸怀,有什么冤屈就讲吧?” 这帮人是被这个阵仗吓住了?还是情报有误?听王水的口气,话中似有吹捧之意,诸怀有些摸不着头脑,因此语气也舒缓了许多。 “正主在就好!”王水掏出羊皮纸在手上扬了扬,“诸县令,这张布告是你发的吧?” 王水一出示布告,诸怀就知道这帮人来者不善,不过他已做足了准备工作,并不怎么害怕,冷声道:“是又如何?” “承认就好!我们今天就告你假朝庭之名,巧立名目,擅增税赋,贪脏枉法。”王水抬手相指,“诸怀,你可知罪?” “哟嗬,一群山野村夫,竟管起老爷我的事来了!老爷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管!”诸怀有恃无恐。 “诸怀,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如今你还敢大言不惭,说我们管不得你么?” 王水掏出金牌,在诸怀眼前晃了晃,火把映照下,其上“天下行走”四个字金光闪闪。 口水仗也打了,底牌也见到了,是该翻脸的时候了。诸怀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竟敢假冒御赐金牌!来呀,将这帮反贼统统拿下!” 两侧兵士闻令,各举兵刃,就欲压上,刚迈步,就听得“噗嗵,噗嗵”连响,隐藏在高处的弓弩手摔了下来。 众兄弟都是内功高手,这么近的距离哪能藏得住人?那些躲在暗处准备下黑手的弓弩手,早被几人用意念探测的透透。诸怀一声令下,倒像是给从兄弟发的动手信号一般。齐齐出手,那些明面的,暗藏的弓弩手尽皆中了暗器,无一幸免。 众兵士显然被这一幕震住了,愣在原地。乘他们一愣神的功夫,王火脚下一弹,已蹿到了桌案上,“啪”的一声,诸怀脸上挨了王火标志性的一巴掌。 王火的表演时间又到了,众兄弟都觉好笑,却听王火“哎哟”一声,人已蹿起有一丈多高。众人看得清楚,原来是诸怀手上握着一把短剑,刚刚将一招“举火烧天式”使完,指着凌空的王火。 王火身在空中,已摸出一枚暗器,打中了诸怀的麻穴。诸怀手中短剑掉在桌案上,人也瘫在了椅子上。 王火落地,惊诧道:“没想到,这头猪居然还是个练家子,得亏小爷见机的快,要不然,我那媳妇就得守活寡了。” 其余五人,本来冷眼观察着院内几十名兵士的动静,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肆无忌惮。这群兵士,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见六人身手不凡,主子也被人家制住了,哪个还敢上前?全都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水反身面对兵士,高举“天下行走”腰牌,喝道:“御赐金牌,六品以下,先斩后奏。诸怀贪脏枉法,公然藐视圣谕,罪在不赦。你们哪个想助纣为虐的,尽管上来送死,不想死的,通通扔了兵器!” 命只有一条,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愿意为一个自身难保的县令拼了性命?王水话音刚落,“哗啷啷”兵器扔了一地,竟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为昔日的主子撑下场面。 王水接着道:“现在,把你们受伤的同伴带下去医治,然后就可以回家了。明早辰时升堂,到时我要照单点卯,谁敢误了,绝不轻饶!” 众衙役如闻大赦,口中称谢纷纷而去。 王木趋到桌案前,揪着诸怀的耳朵,冷笑道:“诸老爷啊,看来你真是贪婪到家了,平时你吃肉的时候,哪怕给你的手下剩点汤喝,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众背亲离的下场。” 王火道:“要我说,对待这种恶人,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麻烦,居然还让他正儿八经的升堂审案,直接‘咔嚓’了完事。” 王水笑道:“七弟还是这么性急,我们是代表圣上监督地方,该走的程序总还得走的。” 王火问道:“算你说的有理,那现在怎么办?” “天也不早了,今晚我们就在县衙歇了,至于这个诸怀……”王水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火,“七弟,就交给你处理了。” “六哥,你说清楚点,处理!怎么处理?让我掴掌?还是让我杀了他?”王火不明所以。 “别问了,先把这个姓诸的绑结实了,关起来。然后你来找我就是了。” 王火后来才明白,所谓的让自己处理,原来是六哥写了一纸休书,让自己拿着逼诸怀签字画押。王水也算知人善任,王火当然不会计较,替三哥办事,那是该当的。 诸怀被拿下,休书也到手了,一切很顺利,众人在县衙安歇,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诸怀跑了!最先发现的还是王火,因为他负责关押诸怀,不放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过去查看,结果发现门窗都好好的,人却不见了。 “人被点了穴,还结结实实捆在柱子上,他根本跑不了啊,到底怎么跑的呢?”王火很委屈,不住唠叨。 范进道:“七弟,不怪你,应该是有人救走的。不过,想要救人必须从我们睡的地方经过,况且门窗完好,他是怎么进来的?” 一直在屋中四处查看的王土突然喊道:“三哥,快来看!” 范进走过去,见地上有划痕,情知有异,用手在地上摸索一阵,忽然在其中一块砖上用力按压下去。耳听得“咔嚓,咝啦”声,砖陷了下去,地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从暗道逃出去的。 “这也不对啊……”范进以手支颐,“这条暗道只能从内打开,诸怀被点了穴,上了绑,他是怎么解开穴道,挣脱绳子的?” 王水忽道:“快看看,这间屋子中有没有下水道。” 王土道:“不用看了,这本来就是一间与主卧相连的茅侧,怎么会没有下水道?”将墙角的马桶拎到一边,“诺,这不是吗?” 王金道:“这就说的通了,救诸怀的人,与躲在于逑灶间下水道中偷听我们谈话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众人纳罕不已,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竟然能在这么细窄的下水道中自由出入。 范进道:“跑就跑了吧,今天事还多,赶紧吃饭。衙役们就快来应卯了,而且我们赶跑了县官,总得再为堂县选一个县令吧。” 衙役们倒很听话,除了昨晚被暗器伤得重,实在来不了的,其余三班衙役全都准时集中到了县衙大堂。 范进刚想问问县衙的情况,忽听设在县衙大门外的喊冤鼓“咚咚”震响,经久不绝。 范进吩咐班头:“去看看谁在击鼓,放他们进来。” 不大一会,呼啦啦涌进十几个人来,在大堂内跪了一地。范进屡次让这些人起来回话,这帮人却不住喊冤,就是不肯起来。 范进无奈,只好由着他们跪在地上申诉。 众人七嘴八舌,嘈杂了半天,范进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堂县近年来屡屡发生离奇的盗劫案。说离奇,主要奇在两点,一是门窗完好,根本就不知道盗贼是从哪钻进去作案的。二是盗贼专偷值钱的东西,比如大户人家的传家之宝,还有当铺、首饰店的珍宝之类的。 被偷的宝贝,不说是价值连城,最起码也抵得上大户人家的半个家业。但这件偷盗案,查缉多年,就是破不了,商家们叫苦不迭,一个个血本无归,只好纷纷关门歇业。 昨晚范进六兄弟大闹堂县县衙,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县城。因此这十几家苦主连夜一商量,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第二天一早就相跟前来告状。 范进一拍惊堂木,怒道:“胡说,真是一派胡言!你们欺范某初来乍到不摸情况,企图乘乱谋财么?” 第241章 世有英雄亦有奸雄 范进的一声断喝,中气十足,震得房梁上“噗嗽嗽”落下几缕尘灰,吓得告状的十几人磕头如捣蒜:“小民冤枉啊大人,小民说的句句是实,求大人替小民作主啊!” 范进一拍惊堂木,冷笑道:“哼哼,言词中漏洞百出,居然还敢口称冤枉!好罢,爷现在就戳破你们的谎言,让你们心服口服!”一拍惊堂木,喝道,“咄!我来问你们,既然盗贼专偷当铺、钱行、珠宝行,且多年不绝,这岂不是说再没人敢在堂县城开设此类店铺么?若不然,你们哪个赔得起?可是为何,偏偏我从街上过的时候,仍看到许多这样的店铺在开门营业?这个,你们该如何解释?” 范进心思玲珑,眼睫毛都是空的,从告状人的言语神态中,如何看不出他们说的都是实情?但他也清楚,作为审案者,疾言厉色往往比和风细雨更有助于理清案情。 下面鸦雀无声,似乎被范进问住了,静场了有五息工夫,其中有人叩头道:“老爷大人明鉴,那些店铺都是诸老爷开的,盗匪大概不敢偷诸老爷的吧!” “啪!”范进又一拍惊堂木,戟指道:“真是一派胡言,这么多年,连诸怀都破不了案,盗贼们岂会怕他?分明是你们在说谎!” 是啊,诸老爷都破不了案,小偷怎么会怕他不偷他的?下面告状的大概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磕头了,却对不上来。 这些大户和前商铺老板进来告状时,范进特意嘱咐敞开县衙大门,允许群众旁听。此时大堂外已黑压压一片,有不下百人围观。堂上冷场中,围观人群中可是议论声四起。 范进一皱眉,心道:“这帮人也许真是苦主,但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看来也只好将他们先轰出大堂,以后再慢慢调查不迟。” 惊堂木举在空中,尚未拍下,忽见围观人群中一面容清癯,稍显文弱的中年人越众而出,来到桌案前,挺立不跪,叉手道:“大人,可否容在下说几句话?” 柳暗花明了么?范进脸上不动声色,淡然道:“来者何人?先报上名姓。” “小的姓卫,名宾,是前任县令的师爷。” 师爷?前任的?知情人真的出现了!范进暗自心喜。指着堂上一位年龄稍长的衙役,问道:“这个叫卫宾的,说的可是实话?” 衙役躬声道:“回老爷的话,此人的确是前任县老爷的师爷。” “好,卫宾,现在,你可以说了。” 卫宾不卑不亢,道:“老爷,在说之前,小的想先看看那块‘天下行走’金牌。” “拿给他!”范进冲王水摆了摆手。 卫宾接牌在手,仔细查看了一番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将牌还于王水。低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目中隐有泪光,慨然道:“大人,小的盼这一天已经六年了!这个大秘密在卫某心里也藏了六年了!为了含屈而死的温老爷,小的今天豁出去了,要把这个秘密昭告天下!” “温老爷……不就是那个前任县太爷么?” “那可是个好人啊!” “可惜,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 听到温老爷三字,围观人群中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肃静!听卫宾讲!”范进一拍惊堂木。 他已经隐约意识到,卫宾接下来讲的话,对理清诸怀去后,堂县的一团乱麻至为重要。 经过卫宾讲述,大家才明白在堂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约六七年前,温县接连发生偷盗案,苦主都是当铺,珠宝行之类的掌柜和当地富庶的大户。当时的温县令经过近一年的缜密侦查,并巧妙设局,将其中一名盗贼当场拿获。 经连夜突审,查知此人是一个名叫地藏门的弟子,而且还是门主的公子,身份不低。 地藏门是个很特殊的门派,名不见经传,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这个门派。 该门派虽武功平平,但缩骨术却是登峰造极。门下弟子皆是侏儒,施展缩骨术时,可从半尺宽窄的下水道中自由出入。也因为有这门绝技,地藏门专以偷窃贵重物品为生。 被捕之人既然是地藏门门主的公子,那地藏门绝不会弃此人于不顾。温县令于是对外放出风声,要地藏门拿偷窃的财物来换人。又情知地藏门擅长钻洞,担心有失,就将捕获的这名地藏门的弟子关入了一间密不透风的石牢,并派人严加看守。 诸怀当时还是县衙的一名捕头,武功不弱,温县令就安排由他负责看守这名盗贼。不料,诸怀被地藏门重金买通,先救了门主的公子,又领着地藏门的人连夜暗害了温县令。此事过后不久,地藏门出钱为诸怀买下了堂县县令一职。自此,堂县成了地藏门和诸怀的天下和提款机。 卫宾讲述的内幕,震惊了在场众人,现场先是鸦雀无声,随后议论声四起。卫宾讲述将近尾声时,范进开始暗自思考对策,此时已然成形。 喝止了众人的喧哗后,范进问道:“卫宾,诸怀在逃,堂县尚缺一名主事之人,你可愿代领县令之职?” “在下愿意!”卫宾慨然允诺。 范进没想到卫宾答应得如此痛快,大喜,道:“好!这是县衙大印,拿着,从此你就是堂县县令了!” 王木将县印取过,交给卫宾。范进接着道:“卫宾,上任后,有两件事要你即刻就做。第一,查封所有诸怀的产业,查封的财富先行赔付这些年来商铺和大户们的损失,余数充公,救济堂县的百姓。第二,抓紧查缉地藏门和逃犯诸怀,一有消息,马上到小巫村通知我们。” 卫宾一一答应,范进起身,笑道:“呵呵,卫宾,这把交椅该你来坐了,我们兄弟也该走了。” 返回小巫村的路上,王火道:“三哥,在县衙大堂上,你可真威风啊!小弟现在才知道,三哥真是屈才了,以三哥的本事,当个刺史都不在话下。” 范进笑道:“其实当官的,德行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心存正义,是否有才倒居次位了。” “不懂!”王土摇头。 “你们想啊,世有英雄,也有奸雄,这两种人,哪个不是雄韬大略,才高八斗?可是他们带给世人的结果却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福,一个是祸。你们想一想,为何会如此?”范进并不需要回答,接着道,“有德着以才福荫天下,无德者恃才图利个人。所以说,与其选一个才高德亏的人,倒不如选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猪来主事。最起码,奸雄比一头猪更会祸害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呵呵,有趣,有趣!”王木拊掌笑道,“可是,三哥又如何能断定那个卫宾不是奸雄?” 范进未及回答,王水先道:“五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个温县令是个好人吧,他岂肯用坏人?卫宾知恩义,不忘旧主,甘愿冒风险替屈死的温县令出头喊冤,你说他会不会是一个坏人?” 王木大窘,强辩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摆在明面上似的,五哥怎么会不知道,五哥是想考较考较范三哥。” 王金一脸瞠目结舌,指着王木道:“什么什么?五弟,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想考较范三哥?” 众皆大笑,当然,除了面色通红的王木。 时光荏苒,夏尽秋来,秋去冬至,又是一年暮春。 也不知诸怀和地藏门躲到了哪里,至他逃走后,再也不见露面,众人渐渐就淡忘了这事。但大哥仇九始终杳无音信,却好似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越来越沉重。这一天,众人围坐一起,又谈起了大哥。 “唉!”王土长叹一声,“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大哥回来,实在让人揪心啊!” “什么兄弟情义,姑奶奶瞧你们几个,早把臭小子忘了。”苒果发炮。 王火少有的面色凝重,请缨道:“三哥,让小弟去一趟五台山吧?” 范进沉吟了片刻,道:“也该去接一接大哥了。四弟,六弟,你们俩个去走一遭吧。记住,保命要紧,千万千万,不可莽撞。你们若出什么事,三哥我将来没法向大哥交代。” 王火见没自己什么事,急争道:“三哥,你这碗水端的可不平啊!是小弟提出来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王木、王土亦自告奋勇,请缨前往。 范进道:“都先别争,你们这份情谊三哥懂,但听我把话说完再争不迟。你们应该还记得潼关城中云先生赠给大哥的那首谒吧?” 王火道:“这如何不记得,云先生真是神仙,仅凭一个字,掐指一算,就知道那个白公子有跛脚之灾,后来果然那货的脚就被小弟弄折了。” 王火对自己当年的杰作甚是得意,但凡有机会就要提一提,唯恐大伙忘了一般。 苒果怒道:“王火,你什么意思?你们的大哥生死未卜,你居然还有心在这里卖弄!” 苒果说完,趴在桌上,呜咽有声,王火讪讪不语,屋中气氛,顿时变得分外压抑。 第242章 隐身石后窥隐情 人人心头压了一座大山,看来,得开导开导大家了。 范进想露一个轻松的笑容,看了看苒果,到底没敢,轻咳一声,肃然道:“咳咳,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但大哥福缘深厚,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大家相处日久,都知道范进不是打诳语之人,见他这么说,果然感觉心头轻松了不少。 王火正被苒果训的尴尬不已,赶紧给自己垒台阶,接话道:“三哥,你说明白点,也好叫苒姐姐和我们放心。” 王火桀骜不驯,偏偏怕苒果。这一声姐姐的来由,还是因为在京师时被苒果恩威并施收拾过一回,从那以后王火就改口了。 范进接着道:“好,我就给你们讲明白。刚才王火兄弟提起云先生测得白公子有跛脚之灾,后果然应验一事,正好印证了云先生的高明。云先生那首谒中,有这么两句,叫‘冒雪突火求字,临台喋血舔伤。’还记得去年暮春,漠北还是冰天雪地,大哥那时远赴匈奴王庭,巧施苦肉计,火中取栗,取得汪贼与匈奴丞相忽尔罕的往来信件。这件事,又正好应了‘冒雪突火求字’这一句。” 范进停顿片刻,续道:“当初与大哥分手时,我就在想,既然这句应验了,那‘临台喋血舔伤’这一句也没有不应验的道理。所以三哥当时就料定,大哥五台山一行,会有劫难,但还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我当初没有竭力阻拦大哥独自上山的原因。况且,整首谒语有八句之多,加上应在五台山上这句,应验的不过两句。如果云先生真是神仙人物,没道理其它六句不应验。所以说咱们的大哥,命不当绝,急难之时,天必佑之!” 范进一席话罢,苒果和五兄弟都是长出一口气。 王火道:“云先生就是神仙,神仙说过的话,不会不作数的,大哥当然会平安无事,是吧苒姐姐?” 苒果轻哼一声,不理他,王火讨了个没趣,转向范进:“可是三哥,这与不让小弟去五台山有什么关系?” 范进这回脸上敢有笑模样了,不过是无声的,道:“咱们几兄弟,一体同心,大哥没事,你们当然也得平安。五台圣宗,至奸至恶之所,你们都去了,三哥不放心啊。况且,这次去,主要是接应大哥,又不是让你们去搏命,所以人越少,越不容易让人怀疑。王水老弟机谋善断,王金老弟能感知天龙剑的存在,让他们俩个去,正当其人。七弟,你还有意见么?” “算了算了,三哥,你老人家以后再说什么,小弟听着就是了。”王火是真想去,可是又想不出足够的理由。 其实还有一条,范进想到了但没讲。地藏门虽实力不强,但隐在暗处,打穴钻洞,形同地鼠,让人防不胜防。为防止诸怀和地藏门可能会有的报复,小巫村必须有人坐镇。 王金和王水二人心忧大哥安危,一路上马不停蹄,辗转月余后,重返五台山。先到了山脚下与大哥分手的那个村子,找到了当初替仇九带路的村民王轲。 据王轲讲,那日他将仇九送到五台山门后,仇九独自上了山,他则返回了村子,后来就再没见过仇九。 从去年夏未分手,如今已是夏初,掐指算来,大哥与兄弟们分别,已快一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哥杳无音信,二人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似乎只有一种解释,大哥凶多吉少! 二人忧心如焚,尽管天色不早,还是决定立即上山探个究竟。王金有把握,只要天龙剑出现在二里之内,自己就会生出感应。找到天龙剑,就不难获知大哥的消息。 二人一路疾走,天近黑时,翻过一道山岭,五台山东峰的山门赫然在望。按王轲的说法,大哥正是从此门而入,上了五台山。 离山门尚有五六百丈的样子,远远就见山门前人影绰绰,隐隐还有兵戈交鸣声传来。脸盆大的太阳,半个身子已没入了山峦之下,落日余晖中,兵器舞动时的反光不时映入二人眼帘。 二人潜踪匿形,借着杂草树木和乱石浅沟的掩护,悄悄向山门前靠近。 隐身在一块大山石后,从石缝中向山门前窥探。只见十丈开外的山门前,一男一女二人与一名男子正在缠斗。三个衙役手按刀柄,站在山门前掠阵。王金和王水不明所以,静静观察。 三人都是使剑,那一男一女,男青袍,女蓝衫,正与一白袍男子过招。 青袍男人剑取中宫,剑尖微颤,挽起一朵朵剑花,将白袍男子罩在剑影下。隔着这么远,王金二人都能听到宝剑疾速摆动时发出的蜂鸣声。宝剑笼罩之地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剑之下被扰动得氤氲扭曲。可见这招剑式中,一定蕴含着沛然真气。 白袍男子似乎非常忌惮这一招,不敢硬接,身子向后纵掠,边避让边笑道:“嘁嘁嘁嘁,岳丈大人,好一招梅开万朵,小婿代媚儿拜领了。” 蓝衫女与青袍男子心有灵犀,已算准了白袍男的落点,提前绕到,一剑向他背心攻到,亦是梅香朵朵,剑花缤纷。威力虽不如青袍男,却胜在绵密和轻灵。 “淫 贼,还我女儿来!”蓝衫女口中娇喝,手上不软,一把剑舞的飞快,朵朵映红,在落日余晖中好似下了一场花雨。 女子抢攻时,青袍男也没闲着,随着白袍男后退的身形,亦步亦趋,逼迫而上。 白袍男腹背受敌,连左右都被两把剑封住了退路。此时,身形正在疾退,想要纵高避敌似乎也力有不逮。 大家都是内行,当然能看出白袍男已身陷绝境。王金俯耳王水道:“此人完了!”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只见白袍男身形闪动间将手中剑向地下一撑,那把剑弯曲如弓,旋即又绷直如棍,将白袍男斜向弹空两丈有余。 “好强的内力!”王水暗叹。 神兵利器不过是承载内力的器物,没有强大内力的加持,也不过是一件切菜屠牛的物件。白袍男手持的,无异是把宝剑,但一弯一弹间,就将一个百多十斤的人送上两丈余高的半空,没有深厚至极的内力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也难怪王水会赞叹。 从三人简短的几句话中,不难听出,青袍男与那个蓝衫女子应该是一对夫妇,大概是其女儿落在白袍男手上,故此才寻上门来,与之恶斗在一起。 这对夫妇似乎也没想到有此异变,就好似握在掌心的鱼儿突然滑脱一般,怔愣间抬头上看。 白袍男凌空下击,攻向青袍男,青袍男匆忙举剑格挡。两剑相交之际,白袍男一借力,身子凌空横移,向蓝衫女子袭来。 蓝衫女娇叱声中,挺剑迎击。白袍男轻功的确了得,不避不架,泥鳅般从漫天剑花的缝隙中游出,右手突地扣在了女子握剑的脉门上。女子脉门受制,宝剑当啷落地,白袍男手中薄剑已然抵上了她的背心。 “岳丈大人,还要斗么?”白袍男白带笑容,虽以剑挟人,却明显没有多大敌意。 “淫 贼,快放了乐宜,若敢伤她一根汗毛,江某誓将你碎尸万断!”关心则乱,姓江的并未看出白袍男根本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岳丈大人,别一口一个淫 贼好不好,叫的多难听。小婿姓楚名玉,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 “好,楚玉,赶紧放人,其它的好商量。” “祭酒,别求这个淫 贼,我就是死,也绝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江祭酒?乐宜?楚玉?王水听得心头一震,难道是这几位? 他记得那首道尽天下成名英雄的诗中,有“樽酒和乐宜浅饮,屠尽荆楚玉山雄。”一句。这两句诗中,道出了四位武林高手,除荆楚猛汉屠雄外,另三人就是眼前这几位。 据传闻说,江乐伉俪育有一女,名江媚儿,生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大概六七年前,那时江媚儿刚刚及笄之年,就被荆楚一带有名的采花大盗楚玉劫掠而去。 江祭酒是江浙天台山宗宗主,夫妇二人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没想到女儿刚刚成年,就被人掠走,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去,因此这些年来,天南海北寻找楚玉。 王水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竟在五台山见到了楚玉,而且还有江乐伉俪!不过让王水深感奇怪的事,那三名把守山门的衙役,对眼前发生的一幕竟也是不干涉,不过问,倒像是一旁看热闹的闲人一般。 楚玉左手扣着乐宜右手脉门,翻转到背后,右手剑抵在她的背心,道:“岳母大人,小婿绝无伤人之心,只想请你二老住手,容小婿说几句话而已。小婿这也是被逼无奈,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岳母大人见谅!” 不知不觉,太阳已落山,光线黯淡。王水二人并看不清楚玉脸上的表情,但声音中的诚恳之情还是能听得出来。 第243章 采花十年犹童贞 乐宜怒道:“别一口一个小婿,我就是把女儿杀了,也不会让她嫁给你这个淫 贼!” 夫人被人挟持,江祭酒还算冷静,道:“好,江某就信你一次。你先放了乐宜,江某夫妇不与你动手便是。我倒要听听,你能否说出天花来!” 楚玉闻言,松开扣在乐宜脉门的手。乐宜俯身拾起宝剑,挺剑就刺。楚玉向后纵躲,叫道:“江宗主,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说话不算数么?” 楚玉大概真的有话要说,态度再不像之前嬉戏,不再一口一个岳父,而是改称江宗主。 江祭酒一拉乐宜胳膊,环臂于腰,状甚亲昵,道:“乐儿休急,且听他说什么,先找到女儿再说。” 听丈夫提起女儿,乐宜不胜凄楚,浑身无力,将头靠在江祭酒肩头,不再说话。 “江宗主,江夫人,楚某知道对不住贤伉俪,但楚玉有几句话要讲,楚某讲完,是杀是刮,悉听尊便。” “淫 贼,别假惺惺的,我女儿在哪儿?还我女儿来!”乐宜的话声中已带出了哭腔。 “都说楚某是淫 贼,可天下谁人能知,楚某年届不惑,却依然是童子之身!而贤伉俪的女儿,亦是清白之身。” 童子之身?怎么可能!楚玉所言,犹如一颗震撼弹,直接在江乐二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十几年前,就是这个楚玉,在江南一带,频频夜入民宅,劫人女儿,因此被人送了个“玉面狼”的绰号,怎么可能还保有童贞之身?这不是天方夜潭么! 江祭酒难以置信,但看楚玉语气诚恳,不似说假,心里存了一丝侥幸,道:“楚玉,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女儿在哪里?” “祭酒,休听他花言巧语。先杀了这个淫 贼,再救女儿不迟。” 女人大都是感性的,尤其沉浸在极悲极喜情绪中的女人,更是如此。对于楚玉语气中流露出的诚恳,乐宜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夫妻二人抛家舍业,追杀楚玉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他堵到,岂是凭他一句话就能轻轻揭过的事?江祭酒被夫人情绪所感,原本强自压抑的怒火腾的燃起,一抖宝剑,与乐宜并肩而立,大喝道:“淫 贼,纳命来吧!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夫妇亡。” 说着话,江乐二人抢攻而上,两柄剑直指楚玉要害。令夫妇二人没想到的是,楚玉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反而掷剑于地。 二人不虞如此,两柄剑已及楚玉之身,一时竟攻不下去。江祭酒是顾及身份,不屑对手无寸铁之人下手。乐宜是忧心女儿,在见到女儿之前,尚有忌惮。 楚玉负手而立,笑道:“嘁嘁,楚某一条贱躯又值得什么!贤伉俪若想要,拿去就是。只是,为了媚儿,楚某还不能死。贤伉俪若信得过楚某,明日午时,台山镇悦来客栈,楚某会带着媚儿前往一会,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乐宜冷笑不止:“哼哼,似你这等淫 贼,有何诚信可言,叫我们如何信你?” “这把柳叶剑,楚某珍若性命,贤伉俪若信不过楚某,拿去便是,还不够么?” 乐宜还想再说,江祭酒撤了宝剑,道:“夫人,女儿尚在此人手上,我们就姑且信他一回。”又抬剑点着楚玉面门,“楚玉,听好了!明日午时,悦来客栈,不见不散!若敢违言,江某寻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楚玉淡然应道:“不见不散!” 江祭酒拉一拉夫人衣袖,脚下发力,向下山的方向掠去。乐宜看来对丈夫也是言听计从,轻“哼”一声,一跺脚,紧跟而行。 二人自始自终对插在地上的柳叶剑瞧都没瞧一眼,经过王金和王水二人藏身的巨石时,江宜二人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脚下却并没停顿。 “很好看么?”说话时,楚玉面对三个把守山门的衙役,声音却直向兄弟二人藏身处飘来。 直到三人远去,王金和王水才从隐藏处现身出来,王水叹道:“好厉害啊!这都被发现了。” “看这三人修为,似乎并不低于咱们的大哥。”王金亦有同感。 “什么人?”二人并未刻意隐身,被三个衙役发现了。 “现在怎么办?”王金问道,这种时候,自然是要由王水拿主意。 “走,过去看看再说。” 王水边说,边向山门走去,王金跟在后面。 “什么人,站住!站住!” 此时天已黑透,月牙斜挂林梢,从黑暗中突兀冒出两个人来,而且正步步逼近,三个衙役如遇鬼魅,不住喝止。 见二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其中一名衙役引着火箭,搭箭上弦,举弓向天,就要发射信号。王金手疾,掷去一块石头,将弓弩打落在地。 十来丈的距离,尽管二人并未刻意疾掠,也是眨眼就到跟前。 “别过来,否则格杀勿论!”三个衙役挚刀,互相挨挤着不断后退。 王水拣起被王金打落地上的信箭,其上兀自燃着火苗,顺手一掷,信箭划过一条火线,“噗”地没入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又从对面射了出来,落在丈远外的地上。箭头的火苗虽熄,但火星却从刚刚被穿透的树洞中喷射而出,星星点点的,格外醒目。 “问你们话,老实回答!”王水声音很轻,却极具穿透力和压迫感。 “大爷请问,小的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实力代表一切,有理不在声高。只要实力足够,甚至都不用说话。三个衙役在这里把守山门,只能阻止普通百姓随意上山,对于实力强横的武者,那就无能为力了。除了乖乖配合,没有别的选择。 “刚才那个白袍男子,叫楚玉么?他是五台圣宗的什么人?” 王水有此一问,绝非偶尔兴起之举。楚玉退走时,是向山上去的,而且三名衙役丝毫没有阻拦。此时已是黑夜,说明楚玉是宿在山上的,那也就是说,他多半就是五台圣宗的人。若楚玉真是五台圣宗的人,或许能从此人身上打听到大哥的消息。 一个身形微胖,看似三人中领头的衙役道:“大爷,哪还有什么五台圣宗?五台圣宗早就解散……” 不等他说完,王水抬剑已指在这个小头目的额头上,冷声道:“看来你这脑子记忆力有点问题,要不要爷给你透透气,开开窍?” 手上微微用力,剑尖入肉及骨,血哗的就涌了出来,顺着小头目的眼角流了下来。 小头目大骇,连讨饶都顾不上,惶急道:“好汉爷好汉爷,小的想起来了,山上是有个五台圣宗,楚玉是五台圣宗的大长老。” “大长老?”王水撤剑,“四哥,看来咱们不用上山了。” 王金不明所以,但此地非说话之所,所以也没问为什么。留下身后呆呆愣愣的三名衙役,二人向山下走去。 台山镇,悦来客栈。这是一座三层建筑,二、三层住宿,第一层则是客人们吃饭喝酒的地方。 古时交通不发达,信息也相对闭塞,茶馆酒肆就是人们获取各种消息的最好场所,因此很少设置包间,一般是通长几间,摆上十几张大桌子,供客人吃肉饮酒,彼此寒暄互通消息,就比如这个悦来客栈。 刚进巳时,王金和王水兄弟二人早早便来到悦来客栈,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点上酒菜,慢酌细饮,静待江乐夫妇和楚玉的到来。 最先到来的是江祭酒和乐宜。夫妻二人是从客栈的二楼下来的,看的出,昨晚二人就歇息在这里。江祭酒先是向酒馆中扫了一眼,口中轻“咦”,似乎没想到这么早酒馆中已有客人吃酒。 江祭酒将一锭金子扔上柜台,道:“掌柜的,今天这里我们夫妇包了,不要再接待其他客人了。” 掌柜的将那块金子拿在手上掂了掂,足足有五两重,他何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忙不迭答应。江祭酒不再理会他,转身向王金和王水走来。 自己二人所来,是想偷听人家谈话,打探大哥的线索,王金做贼心虚,有些坐立不安。王水偷偷用脚尖踩了踩四哥的脚面,示意他稍安勿躁。 江祭酒来到近前,抱拳道:“两位小哥,不好意思,在下今日在这里有个饭局,还请二位早早用毕,腾个地方。二位的酒菜钱江某包了。” “呃,呃。”王水打着酒嗝,醉眼乜斜“好说,好说,再小酌几杯就得。” “多谢!”江祭江转身,与夫人上楼而去。 “金哥,我们兄弟多日不见,请满饮此杯。”王水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于王金,杯至半途,却又收回,“不成不成,小杯不够意思。” 金哥!这算什么称呼?王金不知王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知道自己这个六弟足智多谋,如此行事,定有深意。 王水将酒杯放下,拎起两坛酒,拍开封泥,将其中一坛向王金面前一送,豪气道:“我们兄弟,得用这个喝。”又小声道,“装醉,趴桌上睡觉。” 第244章 自古情深多饮恨 “来,水老弟,咱哥俩干一个!”王金恍然大悟,举着酒坛邀酒。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掌柜的见这二人一副往死里喝的劲头,赶过来劝道:“客官,酒大伤身,少喝点吧。” 王水乜斜着眼,大着舌头道:“掌……掌柜的,有人会钞,你不……不乐意么?再给兄弟们切……切盘牛肉来。” “这个,二位客官……”还要上菜?掌柜的本意是替江祭酒清场的,如何肯听,还待要劝。 “快……快去!”王金抽出宝剑,“啪”地拍在桌上。 “哎,哎”掌柜的不住答应,赶紧向后堂开溜。 掌柜的开了十几年店,什么人没见过,知道这世上有两种人最难缠。一是醉鬼,二是拿刀带剑的。遇到第一种,敬而远之,遇到第二种,远而敬之。 若遇到拿刀带剑的醉鬼,就像王金王水这样的,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偌大的酒馆中,只剩了兄弟二人,此时正好作案!王水一手拎一个酒坛,屁颠颠走到泔水桶前,“咚咚咚咚”,将坛中剩余的酒全倒了。回来将空酒坛往桌上一放,招呼声:“四哥,睡觉。” 兄弟二人趴在桌上假寐,王金入戏很快,时不时的拉一下鼻箱。掌柜的躲进后堂,压根就没切牛肉,而是竖着耳朵听大堂中的动静,听得鼾声四起,情知不对,跑出来一看,拼酒的两位已然手臂枕着酒液菜汁,睡的死死的了。 心中骂娘,正在犹豫是不是该上去向姓江的财神爷知会一声,“吱纽”声中,客栈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来。 店掌柜向跟在屁股后进来的店小二训斥道:“耳朵聋了,不是告诉你今天不接待客人么?” “掌柜的,小的拦了,可拦不住啊!”店小二哭丧着脸。 掌柜的看到店小二右脸颊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知道他所言不虚,不再理他,转向两个不请而入的客人,顿觉眼前一亮。 进来的二人,男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女的国色天香,风姿绰约,就好似一对神仙。掌柜的态度立马就软了,打躬作揖道:“二位仙客驾临,小店篷荜生辉,不胜荣幸,请问仙客有何需要?” 店小二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前倨后恭的店掌柜,满腹牢骚,一肚委屈,黑着脸退出去守门去了。 来人正是楚玉和江媚儿,楚玉扫一眼角落里鼻息咻咻的王金和王水,皱眉道:“我们是受一位姓江的前辈之邀而来,烦请掌柜的前去知会一声。” 掌柜的答应着上楼去请江乐夫妇,楚玉掏出一块绢子擦擦凳子,声音柔的发腻:“来,媚儿,坐这里歇歇。” 王水睁开一条眼缝偷瞧,看见叫媚儿的姑娘并未落座,而是两手互绞着一块手绢,眼巴巴的望着楼梯口,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王金忽然低声道:“六弟,怎么这个江媚儿,似乎是心甘情愿委身于姓楚的?” “嘘……”王水提醒王金谨慎,楚玉可是高手,稍有动静就会被他发现。 果然,楚玉本来一副心思全在江媚儿身上,忽然听到酒馆角落里有动静,目光狐疑地看了过来。 “来……喝!”王水惊觉不妥,以梦话掩饰,随即又鼾声咻咻。 也算王水机警,楚玉不再关注二人,扭头向楼梯口看去。 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女儿……”乐宜用冲的速度飞了下来。 “娘亲!”江媚儿迎上去,扑在乐宜怀中,母女俩抱头痛哭。 江祭酒缓步下了楼梯,到了大堂后,仰面看着大堂黑黄的天花板,就好像那上面画着仙女一般。良久,移下视线,偷瞄了眼六七年不见的女儿,旋即把视线移开,却发现了假装醉酒,兀自酣睡的王金和王水二人。 江祭酒一脸不高兴地看向店掌柜,掌柜赶紧趋前两步,陪笑道:“江爷,你看这二人,小的刚才……” 江祭酒摆摆手,打断了店掌柜,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门口守着吧,别再放任何人进来了。” 乐宜和江媚儿母女移至一旁述说别离之情,留下两个男人在一起面面相觑。江祭酒从柜台上拿起两坛酒,两掌拍飞封泥,隔着一丈远,将其中一坛酒向楚玉轻轻一送。 那坛酒仿佛架着仙气,向楚玉缓缓飘来。楚玉伸手接了,赞一声:“好功夫!” 江祭酒冷冷道:“这一坛酒,江某谢你将我女儿送还。” 说完,“咕咚咚”仰脖一阵猛灌,随后坛口朝下,示意坛干酒尽。楚玉答应一声“好”,亦将一坛酒喝的涓滴不剩。 “哗啷”,江祭酒将酒坛大力贯在地上,碎陶片四溅,怒指楚玉道:“楚玉,江某恩怨分明,你的恩,江某已经谢过,现在,咱们之间的仇,也该算算了!” 乐宜母女正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被江祭酒的举动吓了一跳。江媚儿从母亲怀中挣出来,横身在父亲和楚玉之间,面对父亲跪了下去:“父亲大人在上,女儿不孝,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与楚郎无关,求你老人家放过他吧。” “什么!你叫他什么!楚郎?这个禽兽,害得我们一家人骨肉分离,害得你父母颠沛流离,害得你名誉尽毁,你竟叫他楚郎?”江祭酒眼都红了。 “父亲大人,是女儿自愿跟着他的,都是孩儿的错。” 江祭酒气极,怒喝一声“滚开!江某没有你这个女儿!” 抬脚朝跪在地上的江媚儿踢去。这一脚,虽没用内力,但习武之人,力气本来就大,急怒攻心之下踢出的一脚没轻没重,江媚儿被踢得凌空飞出一丈多远,还夹杂着“咔嚓”声,似乎这一脚把骨头都踢断了。幸亏楚玉见机的快,于半空中将江媚儿轻轻接下,不至再伤上加伤。 “当家的,你做什么?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乐宜没想到江祭酒说打就打,而且出脚如此沉重,完全来不及拦阻,见女儿似乎受伤不轻,又急又怒,不依不饶起来。 楚玉怒道:“江宗主,事情是楚某做下的,有怨气冲楚某来,何苦撒到自己女儿身上!”低头轻唤,声音至柔,“媚儿,媚儿,你还好么?” 江媚儿檀口微张,不住咳血,强作欢颜:“咳咳,楚郎,我没事,别怪我父亲。” “哎!万事皆由命,怪也只怪楚玉德操有亏,有负媚儿!” 楚玉单手一拉袍襟,“咝啦”声中,白袍从两条衣袖处裂开,纽扣崩飞。单手运转如飞,真气一吐,“哗”的一声,白袍平平伸展,轻飘飘横移,缓缓铺落在桌面上。 楚玉将媚儿放在白袍上,先喂了一粒丹药,左手托背,右掌按在丹田上,助她疗伤。 楚玉露的这一手内功,无异比江祭酒隔空掷酒坛的功夫要更高一酬,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受伤的江媚儿身上,没人留意这个。 少顷,江媚儿惨白的脸上有了红晕,不再咳血,对守在一旁的乐宜轻声道:“娘,孩儿不孝,你老保重吧。” 又转向梦玉:“楚郎,带我离开好么?” “好,媚儿,咱们现在就走。” 楚玉将白袍环搭在媚儿身上,单臂轻轻抱起,如抱孩童,转身迈步,就欲离开。 江祭酒横跨两步,拦在楚玉面前,剑指道:“淫 贼,哪里走!” 楚玉冷冷道:“江宗主,楚某看在媚儿的面上,才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希望你不要逼人太甚。” 江祭酒听闻,显然被气的不轻,脸色紫涨,话中都带出了颤音:“你,你,好一个寡廉鲜耻的淫 贼,掳人女儿,竟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卖弄口舌。好,好,今天除非你从江某尸身上踏过去,否则休想离开!” “那就得罪了!”楚玉将媚儿置于木凳上,抽出了柳叶剑。 乐宜忧心女儿,并未上前助阵,守在媚儿身旁。 两大高手对决,并未出现想像中兵戈齐鸣的场景,双方看上去轻描淡写,移步换形间,宝剑一触即走。但大厅中,四处鼓荡的真气和二人凝重的表情,却将其中的凶险表露无遗。这其中,江祭酒是以死相搏,招招直取对方要害。楚玉却是心有顾忌,一味固守。 江祭酒和楚玉的功夫,当在伯仲之间,但楚玉轻功略胜一筹,再加上那把诡异的柳叶剑,若真心拼斗,江祭酒肯定讨不了好去。 但此时,轻功只用来防守,柳叶剑也并不想见血,两大优势不用,时间一久,楚玉已是左支右拙,破绽百出。一个不小心,被江祭酒一剑刺在右臂上,扎了个对穿,鲜血迸溅。 伴随着媚儿“啊”的惊呼声,楚玉后掠,脱出了江祭酒的攻击范围。冲面有忧色的媚儿展颜一笑:“我没事。” 左手在右臂处频点,止了出血,还剑入鞘,笑道:“嘁嘁,江宗主出气了么?若还有气,楚玉就用单掌空手接前辈几招如何?” 江祭酒闻言大怒! 第255章 情到深处泪不休 江祭酒如何不知楚玉留了手,但憋在胸中六七年的涛天恨意,又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再加上楚玉言语间目无余子的态度,登时满腔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剑指道:“楚玉,不用你假惺惺示好,江某今日,誓斩汝头!” 说罢,更不迟疑,挺剑欺上,二人又战在一处。 徒手接了江祭酒几十招凌厉至极的杀招,楚玉浑身汗湿,知道若这么一味缠斗下去,剑下身亡只是早晚的事。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自己身死是小事,可自己太了解媚儿了,自己一旦不测,媚儿一定不肯独活。 咬咬牙,心道:“先夺下宝剑再说!” 见江祭酒又是一剑攻来,楚玉不避反上,侧身让过宝剑,跨前一步,左手切向江祭酒持剑的右手脉门。 江祭酒身为云台宗宗主,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岂能轻易被人夺了兵刃,早就防着楚玉这招。见他不退侧身,已然清楚他的用意,右肘一曲,猛然侧撞,击中楚玉胸口。“咔嚓”声中,楚玉斜向飞出,仰面跌在地上,胸骨已折。 “淫 贼,受死!”江祭酒揉身欺上,没有丝毫犹豫,挺剑刺落。 “噗”的一声,宝剑入体。“啊”的痛呼声响起,却是出自媚儿之口。 原来,楚玉仰面跌倒处,正是媚儿的脚下。媚儿见爹爹一剑刺向楚玉,情急之下并无丝毫犹豫,扑在楚玉身上替他挡下一剑。江祭酒出剑之时,挟恨夹怒,全力一击,根本收不住手,宝剑不仅刺穿了媚儿的身体,而且也刺穿了楚玉,将二人钉在一起。 媚儿趴在楚玉身上,伤痛被幸福冲淡,脸上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轻声道:“楚郎,媚儿好幸福。你要答应媚儿,别找我爹爹报仇好吗?” 楚玉受伤不轻,但心疼更甚肉痛,对于**的痛已然没了感觉。泪眼迷离中,伸手轻轻梳理着媚儿额前的秀发,柔声道:“媚儿别怕,到了黄泉,楚玉也会陪着你。” 江祭酒手持宝剑,看着宝剑上不断滑落的血滴,呆呆发愣。 “你干什么!”乐宜一把将江祭酒推了个趔趄,俯身轻唤着女儿。见女儿没有动静,轻轻握住媚儿手臂,欲要将她扳转过身来。 媚儿手臂被举高,衣袖滑落,露出了皓腕。 乐宜心头狂震,不敢相信看到的情景。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瞧,没错,是真的!只见媚儿手腕上,那枚由自己当年亲手点上去的守宫砂,殷红如血。 这一点殷红,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击穿了乐宜的心脏,乐宜仰身便倒,晕厥了过去。 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的江祭酒见心爱无比的夫人昏了过去,还以为是痛失爱女所致,弃剑于地,蹲坐在地,将乐宜揽在怀里,惶声呼唤:“乐儿,乐儿……” 乐宜悠悠醒转,梦呓般道:“媚儿,媚儿,她,她还是处子之身。当家的,你杀了咱们的好女儿啊!” “你说什么?夫人,你糊涂了吧?”江祭酒心头狂震,犹不肯信。 乐宜被巨大的痛苦打击得虚弱不堪,轻声道:“女儿的守宫砂还在,你自己看看吧。” 江祭酒抓起媚儿的手腕举到眼前,衣袖滑脱,那殷红的一点“咻”的刺入双眼。江祭酒一手托着乐宜,一手抓着媚儿的胳膊,人像傻了一般,喃喃道:“都怨我,都怨我啊!老天爷啊,我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哈哈……”江祭酒放脱了媚儿的手臂,站起身来,忽然仰天大笑。 俯身将地上的宝剑拾起,眼角挂泪,垂目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轻声道:“媚儿,是爹爹冤枉了你,爹爹对不住你,到了地下,还做爹爹的乖女儿,好么?” “好么”二字刚落,江祭酒横剑颈上! “前辈不可!”见江祭酒举剑欲刎,王金和王水再也装睡不下去了,同声喝止。 江祭酒是好人!五台山上,明知二人在侧偷看,却不点破,更未对二人下手。酒店中,虽想让二人相让大厅,却并未强逼,而是要替二人付了酒菜钱来交换。一代武功高手,行事端正,并不仗势欺人,这样的好人,死不得,死了就太可惜了! 但是,二人坐在角落,离着江祭酒起码有三丈多远,想要阻止,如何能够! 二人正在心里暗自叫苦,替一代大侠江祭酒惋惜,忽听“当”的一声,那把已横在颈上的宝剑被打偏在一旁。 江祭酒先是听到头顶处“噗”的一声,随后手上一麻,宝剑几乎脱手,剑锋偏出一尺,只来得及在下颌拉了一条寸长的口子。 “哈哈哈哈。江前辈,事情并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何苦寻死觅活的?”笑声中,一人从横梁上飘身落地。 大哥!王金和王水两货本来是装醉,清醒得很,但仇九的突然现身直接将二人重新打入了梦里! 二人揉揉眼睛,互相狠掐大腿。疼!很疼!不是梦!没错,就是大哥!长身玉立,意气风发,活生生,鲜明明,渊渟岳峙的好大哥! “大哥,大哥” 二人一迭声叫着,扑了过来。 “哈哈,四弟,六弟,想死大哥了!”仇九在王金和王水胸脯上分别轻轻擂了一拳。 “大哥,我们兄弟不是在梦中相见吧?呜……”王金哭上了。 王水上下左右摸着仇九,泪眼婆娑,确定是真的后,一把抱住,好像生怕仇九跑了。又重新放开,双手按在仇九肩上,再次确定不是做梦,傻笑道:“呵呵,是真的,是真的!大哥,你还好吧?” 仇九拍拍搂着自己哭的像个孩子似的王金,大笑道:“哈哈,好,好,好的很,从来没这么好过。” 仇九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确是状态相当好。 仇九双手环抱二人,道:“不过,二位好兄弟,救人要紧,现在还不是咱们兄弟说话的时候。” “你们是谁?”江祭酒看看原本装醉假寐的王金和王水,又看看从天而降的仇九,脸上惊疑不定。 王金和王水装醉尚在情理之中,但仇九的凭空出现就显得非常诡异了。江祭酒自忖内功不弱,对仇九是什么时候藏身在附近的,竟毫无察觉,也难怪他惊疑了。 原来,仇九大难不死,迭有奇遇,不仅伤势完全恢复,而且功力大增。今日,他从隐居近一年的地方出来,原本是想寻五台圣宗的晦气的,却突然在山上发现了正在下山的楚玉和江媚儿二人。 见到当日险些杀了自己的仇人,仇九大喜,悄悄的缀在身后。但见媚儿在侧,且二人显得相当恩爱,不忍心当着她的面下杀手,所以一路跟到了客栈。到了客栈后,仇九纵身上楼,从窗户进到二楼,又沿着楼梯下到酒馆,藏身在房梁上。 仇九看到趴在桌上装醉的王金和王水,内心狂喜,但他想看看楚玉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并未在第一时间现身相见。 藏身梁上,将江祭酒夫妇与楚玉之间的冲突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从双方言语间,猜到定是喜欢沾花惹草的楚玉拐了人家女儿,被人家打上门来。又见楚玉与媚儿似乎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却终致双双重伤,即将丧命,未免唏嘘不已。但念及这是人家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并不想出手干预。 直到王金和王水二人同时喊出“前辈不可”,仇九意识到必须出手救人了。只因并无救人的准备,手中无暗器,身边也没有可供投掷的杂物,情急间,一口吐沫激射而出,打在宝剑上,将宝剑打偏,救下了江祭酒。 此刻,仇九见江祭酒问到自己的身份,摆手道:“江前辈,先不说这个,救人要紧。” “你能救我女儿?”乐宜原本已经万念俱灰,听到仇九说救人,仿佛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不由喜出望外。 习武之人,对身体结构了如指掌。从媚儿中剑部位,乐宜猜到女儿是伤到了肺部,从她不住咳出血沫来看,也的确如此。心肺之伤,一般来说,很难救治,更何况是被刀剑贯穿的? 但见仇九神仙般从天而将,乐宜不免抱了一丝希望,希望有奇迹出现。而创造奇迹的这个人,乐宜就寄托在了刚刚露了一手非凡功夫的仇九身上。 “江夫人,请将你女儿抱到桌上,容仇某先瞧瞧再说。” 乐宜手忙脚乱,又急于将女儿抱到桌上,又生怕动作过猛伤到女儿,还是江祭酒搭了把手,才将媚儿仰身安放在桌上。 仇九探手搭在媚儿的手腕上,检查她的伤情,眉头越皱越紧,都拧成了一团。乐宜见状,心头一凉,却仍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句:“小兄弟,怎么样?” 仇九摇摇头,苦笑道:“右肺被刺穿,出血太多,很危险,我勉强试试吧。” “求求小兄弟了,千万救救我女儿,乐宜情愿以死相报。” 乐宜说着就要下跪,仇九赶紧伸手拦住:“江夫人不必如此,仇某尽力而为就是了。” 第256章 一药活四命 仇九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瓷瓶,从中倒出一粒鲜红的丹药。大厅之内,顿时药香扑鼻,沁人肺腹,嗅之让人神清气爽。诸人皆猜到这丸丹药绝非凡品,一定价值连城。 仇九将丹药给江媚儿服下,吩咐道:“江夫人,你来帮她化药疗伤。” 仇九年纪轻轻,搭手就知媚儿伤情,显示于医道一术,造诣颇深。对于这一点,由于仇九震撼的出场效果,江乐夫妇倒觉正常,反而是王金和王水二人感到不可思议。大哥从前是略通医术,但小别一年不到,不仅功夫精进良多,而且突然还成了医界圣手,这该有多么逆天的机缘啊! 仇九锁龙谷中已粗通医术,内功精进后行元气于患者体内勘查病症更是游刃有余,再加上前段时间又得高人真传。有这样的表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由仇九助媚儿化药疗伤,自然会事半功倍。但这个过程,医者需要手心对准病人丹田,男女授受不清,故尔仇九才会提议由乐宜代劳。乐宜也知此节,满怀感谢冲仇九点点头,将手掌按上媚儿丹田,助女儿疗伤。 扫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楚玉,又冲束手而立,表情复杂的江祭酒点头示意,仇九拉着王金和王水二人坐在旁桌述话。 仇九问道:“四弟,六弟,你们怎么来了,其余兄弟呢,苒姑娘和晋豆呢,他们可好?” 王金答道:“大家都很好,大哥就放心吧。大哥,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大家不放心你,才让我们兄弟二人回来找来。” 王水道:“真是上天眷顾,又让我们兄弟重逢,小弟这几天忧心大哥,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吃不下么?大哥有些不信,那一桌子酒菜,量可不少。呵呵。”仇九开起了玩笑。 王水笑道:“呵呵,那还不是因为要打探大哥消息,为了赖着不走,没办法才装醉的嘛!” 仇九慨然道:“有劳二位兄弟了,不过你们来的正好,待此间事了,你们随大哥杀上五台山,除了五台圣宗这个祸害!” “好!”王金和王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得异常兴奋 “大哥这段时间有什么奇遇么?短短一年不到,小弟见大哥武功高了很多,似乎还成神医了,那丹药又是哪来的?不像是续命丹啊!”王金在仇九身上来回拨拉,左看右瞧。 仇九笑道:“这丹药可比续命丹珍贵多了,千金难求。唉!”仇九叹声气,压低了声音,“若不是四弟那句‘前辈不可’,我怎么舍得啊!” 王金忽然脸色大变,道:“大哥,怪不得你来的时候我没有感应到天龙剑,你的剑呢?” 仇九故作高深,笑道:“哈哈,天龙剑嘛,那是大哥囊中之物,兄弟你就别操心了。” 王金见仇九的表情,知道天龙剑未失,放下心来,小声道:“不提天龙剑,那颗丹药这么珍贵,救个素不相识的人有点可惜了。小弟是不忍见江前辈横死,可不是为了那位姑娘。” 王水道:“四哥,你想啊,那姑娘一死,江前辈痛失爱女,势必悔愧难当,仍可能想不开寻短见。如果真是这样,江夫人又岂肯独活?大哥这枚丹药,看似救了那姑娘,实质关系三条人命呢。” “哦……这么说,那倒也值了。”王金恍然,“不过六弟,你好像还漏算了一个。我看这个楚玉倒是个情种,江媚儿万一不测,他也可能殉情的。” “对对,甭管他好坏人,反正这次大哥出手,是一药活四命,善莫大焉!” 五兄弟虽只来了俩个,但仇九听着二人贫嘴,还是生出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正欲插话,忽听轻轻一声嘤咛,出自媚儿之口。乐宜欣喜万分,喊道:“恩人快来看看,我女儿似乎要醒了。” 兄弟三人上前,与江祭酒夫妇围拢在媚儿身边,见媚儿原本惨白的脸上已见血色,也不再咳血,眼睑艰难扇动,挣扎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爹,娘。”媚儿转头左右瞧瞧,见到仇九等三人,很是迷惘,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就要起身。 “孩子,别乱动。”乐宜按住媚儿双肩,防备她滚落地上。 “娘,我怎么还没死?楚郎呢?”媚儿见无法挣脱,安静下来,转而问道。 “唉!孽障,真是孽障!”江祭酒不住唉声叹气。 乐宜边替媚儿擦拭嘴角的血迹,边道:“孩子,姓楚的不是好人,他害得我们一家好苦,死就死了吧,别管他。” “娘,楚郎是好人,他死了,孩儿也不活了!” “孩子,你也太执迷不悟了!他就是一个万恶不赦的淫 贼,天下皆知,怎么在你眼里竟成好人了?” “娘,你相信女儿么?他真的不是淫 贼,你们都错怪他了,他至今仍是童子之身。求求娘,求求娘你救救他吧!” 乐宜心中一突,想起昨天在五台山上时,楚玉亲口所承,说自己至今仍是童子之身,又对照女儿至今完好如初的守宫砂,不由不信。看了眼祭酒,道:“当家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来,难道我们都误会他了?” 先是怒火攻心,再是生死相搏,随后又是骨肉差点阴阳两隔。与女儿相见后,根本就没有容江祭酒冷静思考的时间。此刻得夫人提醒,也意识到整件事背后可能另有隐情。再将种种疑点连在一起,不由满腹狐疑,摇头道:“他做下的好事,只有他自己才能说清楚。” 楚玉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但看女儿的样子,楚玉若真死了,她很可能会做出殉情的傻事。乐宜想到此节,心乱如麻,一把攥住仇九胳膊,手指仇九,低头对媚儿道:“孩子,救你性命的,是这位恩人,娘只会杀人,可没救人的本事。” 媚儿闻言,挣扎起身,双膝跪下,冲仇九“咚咚”磕头,哭诉道:“求恩人救救楚郎吧,媚儿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恩人!” 楚玉虽然受伤,但不至于昏迷不醒,更不可能死掉。之所以众人乱糟糟半天,仍昏睡在地,其实是仇九暗暗点了他的穴道。 当初,仇九差点死在楚玉手上,楚玉又是五台圣宗的大长老,知道五台圣宗的许多秘密,仇九既想报仇,更想从此人身上获取五台圣宗的内幕,所以暂时还不希望他死。但楚玉轻功独步,柳叶剑又非常诡异,仇九如今的修为虽远在他之上,却也担心他会乘自己救人的时候,或暴起袭击,或乘乱逃走,所以才暗地里一脚踢在他的麻穴上。当时江乐二人情绪激动,并未注意到仇九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 “江姑娘别急,容仇某试试。”仇九当然不能将楚玉被自己点穴一事道破。 仇九俯身蹲在楚玉面前,喂他吃了颗寻常疗伤药,装模作样在他身上一阵推拿,乘机偷偷解开了他的麻穴。 “媚儿……” 楚玉睁开眼就开始寻找江媚儿,昏迷前,他清楚地记得媚儿替他挡了一剑。躺在地上四处看看,见多了几个人,却并没有江媚儿,心中一凛,腾地从地上坐起,这才见媚儿坐在桌上,靠在乐宜怀中,正一脸关切看着他。 “媚儿,真是太好了,原来你没事啊!”见江媚儿好端端的,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楚玉喜出望外,站起身,向江媚儿快步走来。 寒光一闪,一把剑拦在了楚玉胸前,江祭酒冷冷道:“楚玉,看在你并未伤害我女儿的份上,你走吧,咱们从此以后恩怨两清!楚玉,别执迷不悟,你恶名昭著,配不上我女儿!” 楚玉低头看着横在胸前的剑,原本激动潮红的脸上,忽然面色灰败,精神一下子萎靡不堪,喃喃道:“配不上么,配不上么……媚儿,你要好好保重,楚玉去了!” 楚玉最后看了媚儿一眼,仿佛要将江媚儿的形象深深刻在脑海中,头一低,向门口走去。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看着楚玉萧瑟的背影,仇九脑中蹦出了这句被范进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让一个玉树临风的楚玉被打击得自惭形秽的,不是江祭酒手中的那把剑,而是江祭酒的那句“楚玉,别执迷不悟,你恶名昭著,配不上我女儿!”的话。 但仇九不可能让他轻易离开,刚想将他拦下,猛听得江媚儿撕心裂肺般喊道:“楚郎,时值今日,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楚玉脚下顿了一顿,又低着头,一言不发向门口走去。 “楚玉,看着我!”仇九的这句话,似有无形的穿透力,在场的其他无关人都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魂魄上的压力。 “是你?”楚玉更不例外,身不由己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仇九,全身紧绷。 不过,这种紧绷的状态只维持了一瞬间,忽然全身劲力一懈,表情略滞,浓重的敌意化为乌有。 “楚玉,你到底隐藏了什么,都说出来!”仇九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由空气凝结而成的细针,直刺灵魂。 第257章 仇九审案 昔日骄傲自负的楚玉,在仇九强大精神力的慑迫下,化身为一只温顺的绵羊,小声道:“好吧,我说。” “楚郎,为了我,你终于肯放下你的骄傲了么?我好高兴啊!”江媚儿喜极而泣,说完这句,已是泪流满面。 江祭酒却是满含深意地看了眼仇九,作为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仇九是对楚玉施加了强大的精神力,左右了楚玉的心智,才使楚玉放下了原有的抗拒,乖乖就范。 这种神魂上的交锋,江祭酒早有所闻。不过这种秘术,要求施为者具有具有极高的内功和强大的精神修为。江祭酒自忖不可能做到,所以他深感奇怪,仇九看上去年龄不大,楚玉也不是寻常人物,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的? 此刻的楚玉,神态极其自然平和,自行找了个座位坐下,讲了起来。 “楚玉祖上,世代皆以武为生,直至父亲这一代。父亲热衷宦途,后来以武致宦,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父亲念兹在兹的,就是当大官,掌大权。为了达到目的,爬上高位,就在楚玉的婚姻大事上动起了脑筋,想要以联姻的方式替他找一个晋身之阶。在我十六岁的那年,父亲替楚玉说了一门亲事,女方父亲位列朝臣,正是他理想中的攀龙俯凤的上上人选。楚玉并未见过此女,但人言其貌似无盐,性如男儿,经常呼朋唤友,出入酒肆赌坊,尽夜不归。这种女人,楚玉自然不愿意,但父亲心如磐石,对楚玉的求告置之不理。无奈之下,楚玉便在成亲的头一天离家出逃。楚玉后来听说,父亲因此事被女方的父亲怪罪,被连降三级,做了个门亭小吏。父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郁郁而终。这件事后,楚玉再也无颜回家,从此浪迹天涯,过起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日子。” 众人被楚玉的讲述所吸引,现场鸦雀无声,连一声咳嗽也没有。只有媚儿,大概不只一次听楚玉讲过自己的身世,泪眼婆娑,深情地注视着楚玉,至于他讲了什么,似乎根本就没听。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楚玉深恨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从此发誓若非两情相悦,宁肯终身不娶。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自古深闺出秀女,楚玉孤身流浪,所识所见的那些抛头露面的女子,大都粗俗不堪,没一个能打动我。可楚玉无家无业,无人作主,那些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休说娶了,就是见一面都不可能。有一次,楚玉偶遇一随母还愿的女子,见其容貌秀丽,举止婉约,情不自禁一路悄悄尾随,直至其归府方才作罢。从那天起,楚玉守在这名女子府邸周围,足足三天,却未能再谋一面。楚玉为情所困,一时冲动,在第四日晚上就潜入府中,将这名女子掳走了。当时楚玉对她并未有丝毫非礼之心,更无非礼之举。楚玉只是想与这名女子能有个接触了解的机会,若当真情投意合,楚玉将聘请媒婆上门提亲。但三天的接触下来,楚玉觉得我们二人并不适合做夫妻,就将这名女子送了回去。自打那次以后,楚玉就像着了魔似的,一发而不可收。天南海北,四处游历,专挑那看着顺眼的女子下手,先掳走,再互相接触了解,觉得不合适就再将人家送回去。时间一久,楚玉便落了个采花大盗的名声。可是十多年来,楚玉虽已记不清到底掳过多少女子,但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没有毁过一个女子的清誉。” “还有脸说没有毁那些女子清誉,人都被你掳走了,男女同处一室好几天,如何能说的清楚?”江祭酒撇了撇嘴,话中不屑的意味很浓。 乐宜道:“为了求得两情相悦,这人执念太深,虽罪在不赦,其情倒也可悯。” 楚玉对江乐夫妇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待二人议论之后,继续不疾不徐地说下去,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直至遇到江媚儿,楚玉才确定,她就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那个女子。也幸好媚儿并不嫌弃我的坏名声,我们彼此发誓非你不娶,非你不嫁。楚玉很满意,在将媚儿带出江府后第七天上,就前去江府拜访提亲。没想到江宗主一见面,二话不说就打,楚玉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幸亏得乌驮前辈相救,楚玉才躲过一劫。” “乌驮?”仇九心头狂震,预感到其中另有隐情,沉声道:“楚玉,你先停停。” 大家没想到平时桀骜不驯,傲气十足的楚玉还真的听仇九的话,住口不再往下讲。 王金小声道:“六弟,这个楚玉可真听咱大哥的话,难道他知道是大哥救了他的女人?” 王水小声回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大哥救人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呢!” 兄弟二人的对话,仇九也听到了,却并未多加解释,转向江祭酒道:“江前辈,关于楚玉如何被你教训,以及乌驮救人一节,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听你说说,可以么?” 江祭酒略一沉吟,道:“恩人动问,江某自当实告,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小女失踪后,江某将天台宗的人马几乎全派出去四处寻找。但江某要收集各方面汇集来的信息,以便一有消息就在第一时间赶过去,所以一直在宗门镇守。五日来,从各方面汇集来的信息林林总总,不下数十条,奈何经过查证,没有一条是有关小女的。正在焦头烂额,第七日一早,或有个用白巾蒙面的人前来拜访,直承小女就是被他所掳,乞求江某将媚儿许配于他,随身还带来了五百两黄金。” 江祭酒一指楚玉:“仇少侠你说,老夫身为名门宗主,一世英名,若将小女嫁于一个淫 贼,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等等,江前辈,据你所讲,来人当时是蒙面的,你又如何认定他就是眼前这位楚玉?”仇九忽地打断了江祭酒的讲述。 “还不够么?小女现在就在此人手上,不是他又能是谁?” “江前辈,仇某问的是当时。当时你如何断定蒙面人就是江湖中传闻的淫 贼楚玉?” 仇九纠结于这个问题,并非一时兴起。得知楚玉和媚儿皆是处子之身后,仇九很是奇怪,一个人神共愤,妇孺皆知的淫贼,怎么可能年愈三十,仍保持处子之身?这完全不合常理,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楚玉身为五台圣宗的大长老,对于五台圣宗的秘密知根知底,很多疑问要着落在此人身上,因此仇九不得不慎之又慎。 “仇少侠,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姓楚的淫 贼每次作案,必用白巾遮面,白巾上锈着一个被箭穿的红心,这已经成了他的标志,谁人不识?当时,他的脸上,正是蒙了这么块锈有红心的白巾,不是他又能是谁?” 原来如此!仇九道:“那也就是说,世人指证楚玉为淫 贼,是以那块锈有红心的白巾为准的,并不问那块白巾下的真实面目是谁。” 江祭酒再糊涂,也听明白了,不由倒吸一口气,狐疑道:“咝……仇少侠的意思是说,有人以白巾蒙面,冒楚玉之名作案?” 江媚儿喊道:“父亲大人,就是这样的,楚郎是被冤枉的。” 仇九向后摆了摆手,道:“江姑娘稍安勿躁,真相总会大白的。江前辈,这个疑问先别管它,还有个问题需要厘清。” “仇少侠请说。” “据媚儿和楚玉讲,他们二人直到现在都还是处子之身,这有些令人费解啊。媚儿守宫砂犹存,自然作不得假。依仇某看,这个楚玉似乎说的也不是假话,这又该作何解?难道真像姓楚的所说,他掳人家女儿,只是为了互相了解,并没有其它非礼之举?” 仇九失踪近一年时间,迭有奇遇,内功修为之高,比之当初,已非同日而语,连带精神力也精进良多,既可用精神力控制他人,又能识破谎言。如今他基本可以断定,楚玉所讲自己乃童子之身,似非虚言。 害自己亲人离散五六年之久的淫 贼,竟然是冤枉的?尽管仇九是用问句的形式作出了结论,江祭酒一时仍难以接受,道:“仇少侠,淫 贼之言,岂可轻信?据江某所知,十多年来,虽偶有完璧送还的被掳之女,但被此贼糟蹋的清白女子,不下数十人,很多贞烈女子更是因羞愧难当而自谥。这几十条女子的性命,岂是他轻轻一句谎话就能轻易勾销得了的?” “仇大哥,传言不足为信,玷污那些女子的,其实另有其人!”江媚儿忽然语出惊人。 在场诸人,除楚玉外,闻言大吃一惊。仇九问道:“江姑娘,此话怎讲?作案的人究竟是谁?你可有证据?” “是谁我不知道,可绝非楚郎!”江媚儿因激动而脸现潮红,语气相当肯定。 第248章 仇九审案(二) “这六七年来,我与楚郎须夷未曾分离,可是各地仍不时有人假冒楚郎之名掳**女,很多案发地与我们都是相隔几千上万里之遥。江大哥请想,楚郎哪有作案的时间?他是被人家冤枉的,是替真正的坏人背了黑锅!” 江媚儿此言,不啻一声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乐宜偎在女儿脸上,轻声道:“孩子,娘信你的,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这个姓楚的为什么不出来为自己澄清啊?” “澄清?叫他如何澄清,哪个又肯信他?那个冒楚郎之名作案的人,每次作案时,脸上都蒙了一块与楚郎那块一模一样的穿箭红心的白巾,而且身材与楚郎也很仿佛,所有人都由此认定是楚郎所为。娘,楚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媚儿语气悲愤,泫然欲泣。 仇九道:“这里面也许当真另有隐情,这个暂且不说它,相信事实真相终有水落日出的那一天。江前辈,当日楚玉去贵府拜访,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仇九此时俨然成了个审案者,关键是,在场的当事人都还相当配合,该谁讲谁讲,没有争吵,没有胡搅蛮缠,更没有哭闹乱场的。这种情形把王金和王水二人瞧的一愣一愣的,心道大哥好强的气场,楚玉和江乐夫妇可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居然肯听大哥的! 王金和王水在江湖中历练已久,自然知道那首道尽天下武林成名人物的诗,其中有一句“樽酒和乐宜浅饮,屠尽荆楚玉山雄。”其中前一句是指江乐夫妇,后一句也是二人,一个是眼前这位被万夫切齿的楚玉,另一个则是荆楚之地的猛汉屠雄,身高力大,善水功,极好酒,是一船老大。 不说王金二人暗自感叹,先说江祭酒,见仇九问起当年之事,道:“当年,这个姓楚的掳走江某的女儿,还敢明目张胆独闯天台宗,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娶江某的女儿,简直是欺人太甚,太目中无人了!江某屡受此人羞辱,岂能善罢甘休,当时就打起来了。”江祭酒本来一口一个淫 贼,不知不觉中却改口成了姓楚的,看来对媚儿所讲已信了三分,“不过这个姓楚的也够托大的,在江某的剑下走了数十招,都是徒手对招,就是不肯拔剑。仇少侠你说,此人真是可恶至极,这不是瞧不起江某么?” 仇九心道:“这个江祭酒可真够糊涂的,人家要娶你的女儿,怎会与你兵刃相向?” 不过他并未明说,而是引导着问了句:“那后来呢?” “后来!他还真以为江某这把剑是切菜的?又斗了几十招,他全身中剑不下十处,行动自然不便,被江某乘隙一脚踢在麻穴上,就不能动弹了。”说到这里,江祭洒颇有些自负,“哼!若不是要从姓楚的身上查问小女的下落,江某早将此人一剑杀了,还能让他在江某的剑下走几十招?” 乐宜道:“当家的,那后来呢?” 昨日夫妇二人对上楚玉,都没讨了好去,何况是丈夫一人?乐宜大致肯定,当时若不是姓楚的有意相让,丈夫绝不可能轻易将他拿下。乐宜虽想到了此节,但总不能点破丈夫在吹牛吧!此一问,可有可无,不过是希望这位一向大大咧咧的夫君,尽快从自我陶醉中稍稍清醒些罢了。 “后来嘛,后来江某自然是逼问他小女的下落,你猜这个姓楚的怎么讲?” 王水听的大感兴趣,忍不住插话道:“怎么讲?” 江祭酒淡淡看了眼这个装醉耍赖皮的人,想到王水与仇九似乎关系匪浅,不能不卖人家一个面子,微微颌道致意,继续道:“这位小友,当时姓楚的说:既然没有与小女结为连理之望,此生已了无生趣,做不成夫妻勿宁死!他,他竟然乞求江某在他的心脏上扎一剑,说临死前就会告知小女的下落。真是要色不要命,可恶,实在是可恶!” “楚郎……”做不成夫妻勿宁死!这句话听在无关人耳中,尚感震撼,何况是当事人! 江媚儿嘶声泣喊,在母亲怀中挣扎不止,就想扑向怔忡不语的楚玉怀中。 “江姑娘,稍安勿躁!”仇九的声音不高,但那种无形的穿透力和极深的感染力,还是让江媚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江前辈,请继续。”仇九微笑向江祭酒颌首示意。 “仇少侠,好强的精神力啊!”江祭酒终于将一直索绕在心的这句评价说了出来,这才续道,“江某对姓楚的本来就是恨不能千刀万刮,他既然求死,我岂会留情,也不和他废话,举剑就向他心脏刺落。” “啊!”尽管楚玉好好的站在大厅中,乐宜、王金和王水还是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惊呼。倒是楚玉和江媚儿二人,反像没事人一般,不动声色。 “也是姓楚的命不当绝,正在这时,从窗外飞进片破瓦来,将江某的宝剑打得偏了。我一愣,抬头看向窗户,却见一皂巾蒙面人站在窗外,脑袋刚刚超过窗台,竟是个矬子。那矬子桀桀怪笑声中,也不见作势,从窗户飞进了屋中。江某再一打量,见矬子黑衣罩身、黑巾遮面、矮身驮背,左手握一根铜棍……” “江前辈,你确定此人所使兵器是棍子?”仇九又一次突然打断了江祭酒的讲述。 黑衣、黑巾、驮背、矬子、左手握兵器,江祭酒短短的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极大。这让仇九想到了一个人----陆荣。只不过陆荣所用兵器是根伏魔杵,而非铜棍,除此之外,似乎都很吻合。 “是的,的确是根铜棍,江某当时曾与他过招,不会记错。”江祭酒很肯定。 “江前辈,晚辈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乌驮此人,你认识吗?” “乌驮正邪难料,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江某也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咝……仇少侠,难道你怀疑搭救楚玉的是乌驮?” “不知这个姓乌的,平时用的甚么兵器,乌前辈可知?”仇九并没回答江祭酒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他现在也是在抽丝剥蚕的推理过程中,答案虽呼之欲出,但毕竟还不能下结论。 “这个乌驮用什么兵器么……”江祭酒似乎在整理脑中的信息,语速很慢,“江湖传言虽很多,却互相矛盾,有说用剑的,有说用刀的,也有说用棍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以江某看来,这个乌驮似乎是个杂家,擅长的兵器不少。” “传言之中,就没说用伏魔杵的么?”仇九点出了要害,他已然对五台圣宗宗主陆荣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交手时,陆荣用的却是一根伏魔杵。 江祭酒搜索着记忆库,思忖片刻道:“伏魔杵?这倒没听说过。” “好吧,该让这位楚玉说说了。”仇九转向楚玉,“楚玉,你当初被蒙面人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在场诸人又一次感受到了仇九声音中的穿透力,印证江祭酒那句“仇少侠,好强的精神力!”已然明白众人之所以配合仇九问话,是因为受到了仇九强大的精神力感染。 “救走我的,是五台圣宗宗主陆荣,从那以后,我就带着媚儿在五台山住了下来,从此再没离过此地。”楚玉果然很配合,有问必答。 仇九道:“真没离开过么?据传闻,这六七年来,江南江北一带,淫 **女案件频发,不下数十起,作案人每次都以绣有穿箭红心的白丝巾罩面,不是你做的又是哪个?” 仇九这个问题似乎让楚玉很激动,他的精神受制于仇九,但原本毫无情绪波动的语气突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楚某行事,敢作敢当,我说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世人悠悠之口,毁誉由心,信不信也只好由得他们,楚某也不屑为自己辩解!” 楚玉如此激动,甚至突破了仇九的精神力控制。由此可见,蒙受多年不白之冤,楚玉并非是不在乎,而是因为百口莫辩,只能选择缄默以对,概括承受。 “好,我信!”仇九这几个字,真气激荡,梵音缭绕。 楚玉受控的精神力被解锁,眼中重新焕发了神采。 “姓仇的,你对我做了什么?”楚玉修为奇高,对于被人用精神力控制自然清楚得很,心下恼怒,拔剑指向仇九,“小子,当日让你侥幸拣了条命,今天既然又遇上了,只能算你倒霉。陆宗主因你而毁容,楚玉今天要替陆宗主收了你这条命。亮剑吧!” “楚郎,你好糊涂!”一直偎在乐宜怀中的媚儿挺身而起,抢身到楚玉和仇九中间,面对楚玉,“媚儿这条命就是仇公子救下的,难道你要杀媚儿的救命恩人不成?” “救命恩人?”楚玉表情怔忡,一时难以相信,“媚儿,你的命当真是被他所救?” “楚郎,是真的,媚儿这条命真的是仇大哥所救!”江媚儿泪眼婆娑,频频点头。 楚玉闻听,“噗嗵”双膝跪地! 第249章 楚玉再跪谢恩公 “媚儿亡,楚玉绝不苟活!媚儿的救命恩人就是楚玉的救命恩人。恩人在上,请受楚玉一拜!”楚玉膝行两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楚玉不仅不傻,而且相当聪明。江媚儿当时受了什么伤,他心里雪亮,那是必死之伤。如今一个必死之人好端端站在面前,与江媚儿之言再一对照,不是仇九出手相救还能是谁? 楚玉跪拜,状甚虔诚。也因此一跪,足显其天良未泯,让仇九再也下不去杀手。 江媚儿亦并身跪了下来,盈盈下拜。 江媚儿女儿之身,仇九不便上前搀扶,淡然道:“仇某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但问天理公道,不求施恩图报,你们不必施这么重的礼。江夫人,请将你女儿搀起。楚玉,你也起来吧,仇某还有话说。” 待二人起身,仇九空手一握,天龙剑忽然出现在手上。略一运气,天龙剑吐出三尺剑芒,霍霍发声,剑不动,那剑芒却是上下左右弯绕突刺。更为诡异的是,剑芒就像真实的火焰,不!比普通的火焰温度高出何止十倍!天龙剑四周,三尺之内,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浪。酒馆中几只乱飞的苍蝇,离得近的,竟被烤焦了翅膀,“扑簌簌”掉落地上。 手腕轻轻一抖,天龙剑凭空消失。仇九冷笑道:“哼哼,楚玉,你觉得,你还能杀的了我么?” 天龙剑凭空来去,这诡异的一幕,亮瞎了众人的眼,但现场竟无人敢问是因为什么。 楚玉面色灰败,颓然道:“仇少侠皓月当空,与仇少侠相比,楚玉不过是莹火之光。仇少侠,楚玉当日多有得罪,今天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楚玉绝不眨眼。” 江媚儿闻听,花容失色,扑过来抱住仇九的胳膊,哭诉道:“仇公子,求求你放过他吧,楚玉他不是坏人啊。仇公子,你相信媚儿吗?楚玉他至今未曾害过一命,未曾奸过一女!” 仇九很尴尬,甩脱不妥,任由抱着更不妥,好在乐宜过来拉开媚儿,算是替仇九解了围。 “江媚儿,你能说说六七年了,你们为何仍未行男女之事么?仇某绝非喜欢窥人**之徒,只是此一节,也许干系重大,仇某不得不问。” 江媚儿未语脸先红,道:“恩人动问,媚儿自当奉告。楚……楚郎他说,绝不会让小女子受委屈,必得明媒正娶,父母祝福,才肯行夫妻之实。” “好,果如仇某所料!”仇九转向楚玉,“楚玉,本来今天你必死,并非是因为当日仇某差点死在你手上一事。陆荣有恩于你,人各为其主,我可以原谅你。但五台圣宗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问是非,助纣为虐,卖身投靠,只此一条,你就该死!更何况,仇某先前以为你真是一个采花大盗。只是,仇某现在相信,淫**女的,另有其人,你只是替人受过而已,此罪可免。你与江媚儿孤男寡女,久处一室,仍能以礼相待,守身如玉,足见你天良未泯。凭这一条,仇某放你一条生路!但是……” 凡人都怕但是,但在场诸人见仇九小小年纪,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做事行的端,坐的正,心里好生佩服,并不觉得突兀,静静听他说下去。 “楚玉,我信你,江媚儿信你,在场诸人都信你,但你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你若不把冒你之名淫**女的坏人揪出来,又有何面目娶江媚儿为妻?” 代人受过这么多年,楚玉百口莫辩,辩也没人信他的,因而早已没了洗脱冤屈之心。今天终于有人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甚至还包括媚儿的双亲。楚玉此时内心的激动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觉得对那个冒自己之名作恶的人的愤怒之火,憋满胸膛,直欲喷口而出。 “噗”的一声,喷出的不是火,而是一口血。这口血,箭射而出,激起一大团红雾。这口血,喷出的好似隐忍多年的恚恨和委屈。 楚玉慨然道:“仇恩公,楚玉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躲在暗处的恶人揪出来,还楚玉一个清白,给媚儿一个公道。此人不除,楚玉配不上江媚儿,发誓将终身不娶!” “好,你能如此想,甚幸!但还有一条,仇某希望你从此离了五台山,不要再做五台圣宗的爪牙。至于那个乌驮……”仇九见楚玉脸现讶异,口气一转,“别以为仇某不知陆荣就是乌驮,仇某之所以不问你,是因为他有恩于你,仇某不想逼你行出卖恩人之举罢了。” 楚玉闻言羞愧难当,仇九自顾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恩报恩,本是应有之义。只是乌驮此人,虽有恩于你,但他所做所为,乃是人神共诛的恶行,你岂可为了报恩而助纣为虐,做出有违侠义,有背天理之事?所以仇某奉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江媚儿,更不能将一颗武者的道心迷失在狭隘的报恩中。” 仇九一番话,义正辞言,浩气凛然,说的楚玉满脸汗出如浆,“噗嗵”声又再番跪倒,“咚咚”磕头不止:“恩人在上,楚某受教了!” 楚玉是早已成名的前辈人物,仇九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晚辈,楚玉给仇九磕头,相当诡异,但现场没有一个人有此感觉,反而觉得相当庄严肃穆。 “不能将一颗武者的道心迷失在狭隘的报恩中”,这一句,对楚玉来说,不啻当头棒喝。楚玉也是武学奇才,但这些年功夫却好像停滞了一般。听此一言,楚玉大有醍醐灌顶之感,仿佛能看到一条武道在脚下徐徐展开,通向天际。所以,楚玉再跪,跪的就是仇九指点迷津之言。 “楚玉,你先起来,仇某还有一言相告,你可愿听?” 楚玉起身,抱拳道:“恩人请讲!” “从此之后,你定然会天南地北,风里雨里,四处查访那个冒充你的恶人。江媚儿女儿之身,不懂武功,跟着你四处漂泊多有不便。依仇某看来,莫如就让江媚儿随江前辈暂且回家。若你真能抓到真凶,洗脱冤枉,仇某想,江前辈夫妇未必就不肯接纳你。” “仇少侠所讲,正合楚玉心意,楚玉感激不尽,一切听恩人的就是。”楚玉没有半分犹豫,答应的很痛快。 仇九冲江祭酒和乐宜抱拳施礼,道:“仇某今天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失礼之处,还请贤伉俪见谅。” “仇少侠客气了。这六七年来,我们夫妇二人为小女一事,风餐露宿,往来奔波,其中辛酸一言难以道尽,还多亏仇少侠急公好义,又机智善谋,三言两语就解开一个纠缠多年的恩怨死结。在江某看来,仇少侠不仅是媚儿的恩人,更是我江某全家人的恩人。仇少侠,大恩不言谢,江某记在心上了。” 江祭酒此番话,的确是肺腹之言。江乐夫妇一生只生育媚儿一女,平时爱若明珠,爱女突然被人劫掳而去,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正如江祭洒话中所讲,夫妇二人这些年为寻找失踪的爱女抛家舍业,足迹几乎踏遍了华夏大地,为此的确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爱女,但瞧爱女的样子,对这个楚玉显然已经情根深种,夫妇二人对此深感头痛。眼睁睁看着爱女委身于一个天下闻名的采花大盗吧,心中实在不甘,但若强行拆散二人,又恐媚儿想不开寻了短见。这种左右为难的痛苦心情,在仇九“审案”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不索绕在夫妇二人心头。 依仇九所讲,楚玉若真能洗脱冤枉,还清白之身,凭楚玉一身功夫和对媚儿呵护备至的态度,将媚儿嫁于此人未尝不可。若楚玉找不到真凶,那他也没脸再纠缠媚儿,或许可让媚儿对此人彻底死心,从此乖乖守在父母身边。 一个看似无解的死结,被仇九三言两语搞定,夫妇二人此刻的感激之情,那真是倾尽长江之水也难以道尽。乐宜作为女人家,丈夫在侧,自然不便多做表示,江祭酒却觉得欠了仇九好大一个人情,想了又想,慨然道:“仇少侠,江某从此就认你这个兄弟了!老哥虽武功低微,但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手下也有几百号弟子,仇兄弟今后但有所求,江某夫妇,包括云台宗几百门人,任凭仇兄弟驱策!” “江前辈言重了,江前辈宅心仁厚,不恃强凌弱,才有此福报。仇某所做,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仇九笑看王金和王水,“四弟,六弟,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啊?” 王金和王水好不容易见到大哥,仇九又忙于主持“审案”,兄弟二人连与仇九叙旧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早急得猫爪挠心似的,见大哥发问,王金大声道:“是啊,在五台山上,江前辈明知道我们兄弟二人在旁偷听却未加刁难,想让我们腾地方也是好言相求,我们兄弟二人装醉赖着不走你也不怪罪,所做所为让人佩服,当得起侠义二字。” 第250章 醒来不知身何处 王金说完,王水也道:“江前辈和我大哥都是豪爽仗义的武林同道,不管哪个有难处,彼此伸一伸手也是应该的。” “好!英雄惜英雄,好人怜好人!乐儿,拿酒!江某与几位小兄弟一见如故,今日不醉不归!” 乐宜笑道:“当家的,你真是糊涂了,这又不是咱们家,想喝酒你找掌柜的要去啊!” 江祭酒一拍脑袋,笑道:“可不是我高兴糊涂了!”冲门外高喊一声:“掌柜的,好酒好菜赶紧上来!” 楚玉此时好生尴尬,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想了半天,讪讪道:“仇少侠,你看这……” 仇九理解楚玉,先不说他不宜与江祭酒同台饮酒,单就他掳人女儿六七年之久这件事来说,双方仇怨又岂是轻易可以化解的? 仇九定定看着楚玉,足有三息工夫,才正色道:“楚玉,你可以去了,不过请记着仇某的话,从此与五台圣宗还有那个什么乌驮撇清关系。你之前虽无大恶,但其罪也不小,望你今后好自为之,多行善事。言尽于此,若将来你再有什么恶行,仇某手上这把剑绝不饶你!楚玉,忠言逆耳,好自为之吧。” 楚玉羞愧难当,抱拳道:“仇少侠用心良苦,楚玉并非不知好歹的人。仇少侠请放心,就只是为了媚儿,楚玉今后也定当行侠仗义,重新做人!” “一路保重!”仇九还了一礼。楚玉言辞肯切,不像做假,这一礼是必须的,敬重他从此改恶向善。 “告辞!”楚玉环施一礼,末了看着媚儿,道,“媚儿,相信楚玉,我会给你幸福的!” “我信!”江媚儿含泪点头。 “唉……”楚玉长叹一声,出门而去。 江祭酒人如其名,平生好酒,更喜结交天下豪杰。但自江媚儿失踪以来,每日借酒浇愁,六七年了,那酒喝进肚里,就不是从前的酒滋味了,倒像是麻痹神经的毒药。 但今天不同,江祭酒只觉得一生从未有今天这般高兴过。女儿失而复得,家庭破境重圆,更兼仇九少年英雄,很对自己胃口,不由酒兴大发,轮番劝酒,每每自己先干为敬,对方不喝还不行。 筛得一二十轮酒下来,王金和王水二人终于架不住江祭酒的热情,双双醉趴在桌上。这回是真醉了,一点装的成份也没有。 遇到这么一位酒品人品皆可称颂,又性格直爽的前辈,仇九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对江祭酒敬来的酒是来者不拒。你敬我一碗,我敬你一盏,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开心的大笑声。 此时,桌上地下,已经滚落了十几坛空酒罐,江祭酒和仇九二人虽都是海量,也已酒至酩酊。江祭酒举盏邀碰,醉眼乜斜道:“小小年纪,功夫高,酒量大,人品好,仇少侠,江某服你!” 仇九举盏一干而净,亮了亮盏底,道:“江前辈说笑了,江前辈义薄云天,豪爽仗义,晚辈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哈哈,好,好!仇少侠,江某有个不情之请,江某虽虚长仇少侠几十岁,但你我一见如故,不知能不能当得起仇兄弟一声大哥?” “江大哥!”仇九举杯相邀。 “仇兄弟!”江祭酒迎前相碰。 二人一饮而尽,亮了亮碗底,不由哈哈大笑。 江祭酒抹一把嘴角的酒液,道:“今天真是痛快,女儿失而复得,江某又认了个好兄弟。痛快!人生得意须尽欢,仇兄弟,今天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 江祭酒高兴,仇九何尝不是,此刻除了酣饮,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将这种欢乐的情绪渲泻出来。这一顿酒,二人喝了个昏天黑地,一直喝到子时已过,把酒馆的酒都喝脱了,才像王金和王水一样,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乐宜对这种场景见多不怪,嘱咐掌柜的为四人搭上御寒的毯子,自去休息。 四人这次醉酒,那是真喝的不少,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洗漱已毕,吃罢早饭,四人聚在一处喝茶叙话。 直到此时,王金和王水才有机会问起大哥别后情况,仇九毫无隐瞒,将一番奇遇详细道来。 那一日,仇九先是中了陆荣,也就是乌驮的一记“暴杵”,后又被“狮偶”追至一道缓坡。之后楚玉出现,仇九重伤之下,难以抵敌楚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和一把薄如蝉羽的柳叶剑,终因失血过多,昏倒在雪地中。 楚玉其实并不忍害了仇九性命,但他报恩心切,就打算将仇九人头带回去向乌驮复命。 柳叶剑闪着寒光,切向仇九脖颈。 眼看着仇九命将不保,忽从身旁一棵树上掉下一颗松果来,正正砸在柳叶剑的剑柄端。这颗松果,似乎没多大力道,因为并未听到破空声,却将柳叶剑砸得猛的向上弹起老高。 楚玉只觉手臂发麻,柳叶剑几乎被震的脱手飞出,差点没伤到自己,唬得向后纵出有一丈远。 楚玉抬头向树冠中瞧去,喝问道:“谁?” 楚玉很清楚,那颗松果绝非自由落体之物,是被人丢下来的,并在其中贯入了霸道刚猛的元力,才会形成如此惊人的效果。 奇怪的是,他并未在树冠中看到什么人,却听到一个天籁般的声音。这声音,细如蚊蚋,仿佛起至天外,却又近在眼前,虽然不高,却具有强大的穿透力。 “嘁嘁,常言道人面兽心,看来当真不假!你这人虽说生了一颗兽心,不过这张面皮倒相当不错。老夫看上它了,打算把它剥下来,挂到我那兽园中去,让老夫那些灵兽全都照着这张面皮的样子长。楚玉,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楚玉似乎知道隐身人是谁,显得很紧张,不住后退,脚下在石头上一绊,跌倒在地。柳叶剑在地上弹起,剑身扫在脸上,在脸颊上拉了个两寸多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哎呀,前辈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一不小心,就破了相了,这张面皮已经不能用了。要不,晚辈去给前辈寻个十张八张来?” 楚玉很忌惮隐身人,还真担心被剥了面皮,所以宁肯选择毁容,完全没有了刚才戏谑仇九时的优雅之气。 “滚!老夫喜欢俊俏面皮,却最见不得丑八怪,多留一刻,老夫把你剁碎了做花肥!” 楚玉如蒙大赦,半声都不敢出,退行三步,转身急掠而去。 无声无息的,从楚玉刚才一无所见的树冠中,飘下一道人影,身体平直,四肢舒展,直到触地的一刹那,双臂轻轻一抡,双脚轻巧巧站在地上。 月色下,来人约莫五十上下,身形清瘦颀长,面色白净,颌下三绺垂胸长髯,犹似仙人。来人向仇九口中塞入一丸,抓住仇九腰带,将他挟入腋下,脚下轻点,几个起纵,便没入了夜色中。 这一段回忆,有些是仇九从这个救命恩人口中得知,有些则完全凭着想像。看着听得入迷的江祭酒和王金王水俩兄弟,他当然想加入点戏剧效果。 我是不是受王火那家伙影响了,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弄了?仇九心里好笑。 三人本来完全沉浸在精彩的故事中不能自拔,那种紧张刺激带来的压力感,让他们连气都喘不上来。仇九稍一停顿,三人魂魄才各归原位。 王金忿忿道:“早知道姓楚的这么坏,当时就不该放他走,真该一刀把他杀了。” 仇九笑道:“四弟,你没听江大哥的千金说么,楚玉至今未曾害过一命,奸过一女。他不过是行事偏激了点,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当初他想取大哥人头,那也是出于报恩的执念。再则,大哥觉得,楚玉这个人,天良未泯,仁义尚存,他如果不是不忍心取大哥性命,何苦一再戏耍于我,一剑杀了多痛快。大哥想,他当时只是以风花雪月之名,行拖延时间之实,就是因为他不忍心痛下杀手而已。若不然,当时大哥已是强弩之末,只要他存心害我,我就有十条命也没了。从这层来考虑,大哥该得谢谢他才对。” “哦……是这样啊!”王金心生感慨。 王水用一副先知先觉的口吻道:“当然是这样了!四哥,一饮一琢,莫非前定。当时若不是楚玉动了善念,就不会有昨日皆大欢喜之局。而大哥昨日饶恕楚玉之举,焉知未来不会得更大的福报?” 王水谈吐文雅,语带玄机,让江祭酒好生佩服,道:“仇老弟英雄了得,就连你这些兄弟,一个个也是人中龙凤,难得,实在是难得!” 仇九三人呵呵浅笑,连称不敢。人家夸赞,心里得意,面上还总得保持点谦虚之态。 “仇兄弟,先润润嗓,不知后来怎么样了?”江祭酒捧了一杯满茶过来。 仇九也不客气,一饮而尽,接着开讲。 那一日,仇九因失血过多,昏倒在雪地里,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哪儿啊?地狱么?我这是死了么?”眼皮挣扎中,仇九醒了过来,举目所见,四周一片黑暗。 第251章 又见云先生 浑身乏力,身体像拧干的海绵,所有的精气都被掏空。身体是空的,脑子也是空的,无以附着,整个人仿佛飘浮在空气中。 浓重的黑暗中,缓缓摆动手脚,终于有了点实在的触感,但一切还是那么的不真实。周围阒寂无声,窗棂外的夜空不见星月。 这里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让人嗅之浑身舒泰的清新气息,这种气息仇九从未闻过,不像是人间所有。 猛然想起与楚玉恶斗的一幕,昏过去之前,觉得全身的血都流干了,那种受伤状况,大罗天仙都会束手无策。 看来此地已不是人间! 想到此节,不由悲从中来,闭眼悲声:“钟爷爷,茵儿,苒姑娘,小晋豆,余童兄弟,范兄弟,我那些兄弟们,我不能陪着你们了。” 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仇九喃喃道:“云先生,你错了!临台喋血舔伤,你错了!仇某已然身死道消,你错了!” “小子,活的好好的,鬼嚎什么?扰人清梦!”仇九脑中响起细若蚊蝇,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谁?”仇九大惊,欲翻身而起,怎奈使不出半分力气。 脑中的声音继续道:“小子,你身上的血都流干了,想要活命的话,最好乖乖躺着别动,睡吧!睡吧!” 脑中声音刚落,就听“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弹破了窗纸,直直射入仇九的鼻中,又被吸入肺中,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又昏睡了过去。 仇九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叫醒的,睁开第一眼,就见阳光酒在窗户纸上。身下暖坑,尚有余温。身侧几上,半碗残药。对面墙上,挂着自己的背囊和天龙剑。 “我还活着!”仇九掀被而起,尽管仍感到浑身乏力,到底还是挣扎着下了坑。 从暖烘烘的被窝出来,仇九不由打个哆嗦,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条短裤。见枕侧放着一套浆洗好的衣服,仇九换上,趿拉着鞋,蹒跚着推门而出。 站在屋外,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仇九对于这早晨的阳光仍觉刺眼,不由闭上了眼睛。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那股昏睡前闻到的似麝如兰的气味愈发浓郁,仿佛每嗅一口,都能让人多生出一分活力。 是灵气!比之当日在灵山修炼时的灵气恐怕要浓出不只十倍,仇九对此并不陌生。还有药香!是那种未曾加工过的珍奇药草的香味。 仇九闭目大口呼吸着,不愿睁眼,仿佛只要一睁眼,这好闻的,让人受益无穷的气息就会消失一般。 “仇大哥,你醒了?” 愿不愿意,都得睁眼了,仇九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小丫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身上衣服虽旧,却浆洗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少爷稍等,静儿这就去预备早饭。” 这丫头叫静儿啊,仇九道:“静儿,这是哪里?我怎么到了这里?” 静儿没接仇九的茬,而是冲远处喊了一声:“先生,仇大哥醒了!” 仇九这才注意到,左侧有一大片园子,一个人正在其中忙碌。 那人闻声,停止了劳作,将药锄荷在肩上,向草屋前走来。那人身形清瘦,头戴草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长相。 那人将药锄竖好,摘下草帽,挂在墙上,笑问道:“呵呵,仇公子,现在,还以为是在阴间么?” 面色白净,颌下三绺垂胸长髯,犹似仙人。 这不是云先生么!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仇九恍惚中再次坠入梦里。 “晚辈谢谢云先生的救命之恩!”仇九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于情,再见先生,如睹亲颜。于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于情于义,不能不跪! 仇九对自己的受伤情况很清楚,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当时甚至能感觉到全身空旷的血管的**声,那时就以为必死。如今死而复生,不是这仙人般的云先生所救,还能是哪个?当时荒山野岭,夜温极低,换成旁人遇到仇九,也不一定能有这份本事。 云先生并未阻拦,生受了仇九三个头,才虚抬一掌,仇九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托着,站起了身。 对云先生流露的这手功夫,仇九虽感震惊,却也有心理准备。一个能推演命运的人,一个行走如飘云的人,表现再怎么逆天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云先生双目灼灼,含笑看着仇九,道:“为了你小子,逼得老夫这百年不出的老怪物两次坠入红尘。你这个头,老夫还消受的起。” “百年!”仇九深感震惊,那这位云先生到底活了多久了,怎么看上去不过中年?对于这个疑惑,仇九没敢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云先生,这是哪里?” 这也是仇九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此处灵气充裕,树木花草充满生机,鸟虫活泼灵动,天空湛蓝,小溪清悠,犹如仙境。 “人身知何处,不识五台山。”云先生以吟代答。 “五台山?怎么可能!”仇九脱口道。 现在虽在夏季,但仇九印象中的五台山除了冷,可没有这种温暖和煦的感觉。更别说这里的花花草草,犹如长在温室中一样,杆粗叶肥,颜色墨绿,哪有一点经风历寒的样子? “呵呵,是与不是,慢慢你就会知道。现在先吃饭,要不,阿静她们该催了。” 于路上,仇九大致观察了一下。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河谷,河谷两侧两山夹峙,山体陡峭,其上覆盖着浓密的植被。河谷正中,一条小溪蜿蜒穿过。小溪上,相隔不远就有一座小木桥,将被小溪分割的河谷连通在一齐。河谷中,豆腐块状的植物星罗棋布,从四处弥漫的药香中,仇九猜到豆腐块地里种的都是各种灵药。 二人此时正沿着小溪向东而行,视线尽头,几座篷屋跨溪而建,其上还有一座简易的亭子。亭子里,石凳石桌,桌上摆着碗碟。亭子外,两名十四五岁的女子垂手恭候,其中一女子就是与仇九打过一个照面的静儿。 仇九忍不住叹道:“白云深处,群山环抱,绿树婆娑,小溪通幽,真是个好地方!云先生,这地方可有名字?” “这条河谷,曲折环绕,不知世俗之人叫它什么,老夫称它为鱼肠峡。” “好名字!入情入景,真是好名字!”仇九由衷赞道。 走在前面的云先生无声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茬。这时二人正从一棵大树下经过,栖于树上的一只鸟微微抬了抬屁股,拉下一泡鸟粪来。那泡鸟粪,正正向云先生头顶落下,云先生浑然不觉,继续不疾不徐向亭子里走去。 “云先生……”仇九出言提醒,话说了半截,却怔住不讲了。 那泡鸟粪,降至云先生头顶一尺处,竟然停了下来!只到云先生走过去,才“啪”的掉在了地上。 “怎么?”云先生回身问道。 “云先生,真气可以凭空外放么?” 仇九可以做到真气外放,但那是加诸在天龙剑上,或者暗器上,总之得借物才可外放。像云先生这样不经意地凭空外放真气,阻止鸟粪降落的本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种本事,简直就像传说,用处实在太大了。有了这个本事,什么隔空取物,隔空伤人都属平常,甚至可以御气飞行,就像仇九当年在潼关城中见到云先生御风而去时的情形一样。 仇九相信,他所接触过,甚至听说过的高手中,包括先师杨笑天,以及龙霖,乌驮等人,肯定没有这个本事。 云先生指指三丈外的凉亭,笑道:“呵呵,真气外放么,那也没什么的。不过仇少侠,到地方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那也没什么?学会了这种功夫,和神仙还有什么区别?居然说那也没什么!仇九讶异,此时却也不便再问,跟在云先生身后来到亭中落座。 桌上已摆好饭菜,仇九扫了一眼,非常吃惊。仇九也算半个医生,识得桌上的菜竟全是用药材做的。什么人参,灵芝,天麻,当归,肉苁蓉,田七叶之类的,这分明就是一桌药膳啊!而且瞧上去,形色味俱佳,就是不知口感如何。 云先生看出了仇九的疑惑,举筷鼓励道:“仇少侠,尝尝!” 仇九点头,夹了一筷田七叶放入口中细嚼。清,爽,脆,嫩,鲜,香,菜一入口,好似一股清流入腹,整个人都感觉身轻气爽的。 “好菜!好手艺!”仇九脱口赞道。 药材一般偏辛偏苦,以药材当食材,却能做出这种味道,难怪仇九会交口称赞。 云先生微微颌首,道:“这还得感谢阿静和阿丽两个小丫头呢!”指指端坐浅笑的阿静和阿丽,“这俩孩子,是云某上次去潼关时,从一名人贩子手上救出来的,机灵乖巧,与云某也算有缘。” 第252章 云畴的机缘 “云先生,你去潼关,就是你老人家给晚辈赠谒的那一次么?”这也太巧了吧!仇九犹不敢信。 冥冥之中,莫非前定?云先生潼关一行,指点了自己,又救了二女。如今受其恩泽的三人团团而坐,与恩人一起共聚鱼肠峡。天下至巧,莫过如此!仇九感慨万千。 云先生淡然道:“老夫称居至此后,只出过两次鱼肠峡,上次是指点于你,这次却是为了救你。” 仇九离席深揖:“晚辈屡受云先生大恩,即便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云先生用筷点着凳子:“坐下坐下!一饮一啄,皆有因果。你不用谢我,老夫帮你也是有原因的,稍后自会告诉你。古人云:食不言,饭不语。现在,先吃饭!” 这顿饭,令仇九胃口大开,吃的量可真不少,却并没有平日里该有的饱腹憋涨之感,反而觉得全身清爽爽,暖阳阳的,似乎因失血而致虚弱的气力也完全回来了。这还是其一,后来,仇九去如侧,竟发现五谷轮回之物腥臭无比,出恭完毕后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仇九乃武者,又略通药理知识,知道鱼肠谷中的药膳很不普通,兼具培精固元、激发活力、去毒排杂的功效,对于武者,包括普通人都有莫大好处。这等珍贵的东西,估计就是当今天子也难以吃得上。 餐罢,阿静和阿丽将桌子收拾干净,又奉上热茶后,躬身退下,留下云先生与仇九亭内述话。 仇九先在茶杯口深吸,又浅抿了一小口,只觉芝兰之气,齿颊留香,沁人肺腹,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松快慰,脱口赞道:“真是好茶!云先生,府是仙境,食是仙膳,饮是仙茶,这是神仙才有的待遇啊,晚辈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呵呵,仇少侠虽有仙缘,却无仙福。你身负大任,你不入红尘,谁入红尘?” “云先生,晚辈不懂。”仇九知道云先生话有玄机。 “话说起来太长,反正也没什么事,仇少侠就听老夫从汉武帝时候讲起如何?” 仇九猜到云先生接下来所讲,定是前朝闻所未闻的秘辛,而且牵连至今。欠身道:“晚辈洗耳恭听!” 原来,云先生本名云畴,是汉武帝刘彻时代的旧臣和知己,极受武帝的信任。汉武帝一代英主,不仅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且极善推演之术。在其临终前,推算出百年后大汉将有覆国之灾,因此诏云先生安排后事。汉武帝授予云畴监国手谕,嘱其在汉武帝卒后继续于暗处扶佐汉室,一旦发现有窃国之贼,即凭监国手谕予以铲除。那一年,云畴年届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汉武帝卒年云畴三十岁,那现在……仇九暗暗心惊,忍不住插话问道:“云先生今年高寿?” 云先生笑道:“呵呵,按世俗年龄来算,虚度一百三十二了。老夫如今已是化外之人,借天地之寿,所以多活了几年。” 仇九大惊,起身再拜:“云先生神仙人物,晚辈有礼了。” 云先生笑道:“呵呵,仇少侠根骨奇正,际遇非凡,小小年纪已有如此修为,与老夫当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将来也会是一方神仙人物,切勿妄自菲薄。” 云畴接着道:“这之后的近百年间,云某就隐在暗处,相佐汉室,所经所历,波谲云诡,一言难以道尽,不提它也罢。只是,云某南北奔波,监查地方期间,偶然得到一场大机缘。拜这场机缘所赐,自那时起,云某一身修为与日俱进。随着云某在武道一途走上巅峰,由武道而渐悟天道,眼界渐阔,领悟渐深。三十多年前,也就是云某百岁之时,云某对于天道的领悟终至大成。到那时云某方才明白,武者修炼,乃是求取天人合一之途。随着境界的提高,可超凡,可入圣,甚至可以化仙成帝。仇少侠,与这些相比,增加寿元简直不值一哂。” 习武可以增加寿元,这个道理仇九也知道,但听云先生的意思,似乎还能羽化成仙,成就不死之身,这就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云某修炼至今,中间也曾走过一段弯路,以至于修为多年都不得寸进。后来云某才明白,受限于天地灵气的不足,武者想要入圣化仙,那就得一心向道,勿轻起嗔念,更勿轻动杀生。杀生和嗔念是红尘中事,所以欲修仙者,不能入红尘,这也是老夫轻易不出鱼肠峡的原因之一。” 仇九好奇心起,问道:“云先生不入红尘,可鱼肠峡就不是红尘么?” “仇少侠没有发现么,鱼肠侠灵气充裕,自成一方天地,非别处可比,虽在红尘却非红尘。” 虽在红尘却非红尘,仇九点头,表示明白。 云畴接着道:“所谓站得高,就看得远,看得远,心境就阔。云某内功大成后,似乎隐隐约约窥到了仙道之途,很想知道武道一途究竟能走多远,远处的风景又是什么,真的可以成仙么?但外面灵气稀薄,不敷云某修炼所需,况且如今云某除了武道,对红尘已一无所恋,仇少侠你说,云某去那红尘做什么?这也算云某轻易不出鱼肠峡的第二个原因吧。” “那云先生潼关一行,却是为何?” 自己与云畴非亲非故,那么,不愿踏入红尘的云先生,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去了潼关呢,不会真是因为自己吧? “为了你!” “真是为了我?不会吧!晚辈何德何能,敢劳动云先生仙驾?” 云畴轻笑道:“呵呵,仇少侠德能兼俱,是身负大任之人,云某指点指点迷津有何不可?” “身负大任?云先生是说我么?晚辈眼中只有家仇,可从没想过要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仇九指着自己的胸口,显得难以置信。 “云某说过,仇少侠千万别妄自菲薄。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有几个是有抱负的?说到底不过机缘而已。所谓形势比人强,这些人中,有抱负的不过少数,倒是大部分是被当时的情势推到风口浪尖上的。”见仇九又要说话,云畴摆手道,“仇少侠稍安勿躁,且听云某讲来,稍后便知。” 仇九为云先生筛上茶,听老人接着讲下去。 “汉武帝之后,云某到处游历,巡视地方,履行武帝的监国遗命。在偶然之中,就进了鱼肠峡。在这里,云某发现了一处上古遗迹,遗迹中除了一具尸骸,还有很多宝物,应该是属于一个前辈武者所有。因为,在众多宝物中,有一套弓弩,这张弓,一般的武者可拉不开……” 遗迹,尸骸,遗物,这些字眼让仇九联想到了先师杨笑天。清楚云先生所讲,绝非杜撰,也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一段,云畴讲的很长,大致意思是: 那些遗物中,除了一枚当初不知何物的,拇指肚大小的黑色扁球形物,还有一座炼丹的鼎炉。鼎炉中,遗留有一枚灵丹。也正是这枚灵丹,成就了云畴的大造化。 那枚灵丹,因为是装在丹炉中的,所以云畴才推测是一枚灵丹。这枚灵丹,除外表黝黄发亮外,并不起眼,也嗅不到丝毫丹香。起初,云畴不知这枚丹药是否有毒,不敢贸然服用。但又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就用小刀剥开了表皮。这一剥开,奇迹出现了,里面竟然是浓稠的奶白色汁液,从破口处流出。那浓汁散发出极其浓郁的丹香味,仅嗅一嗅,就让人精神大振,浑身充满活力。 云畴最终抵不住诱惑,将那枚丹药服了下去。丹药一入体,云畴就觉得有一团炽热的气团在体内爆开,先是出现一种饱腹感,然后热气向丹田汹涌而去,丹田变得愈来愈憋涨难受。这还不算完,四周的灵气,竟然自动向云畴汇集而来,循着五心七窍向身体内疯狂涌入,最终也同样汇入丹田。一时间,云畴的丹田由憋涨而疼痛,进而巨痛欲裂,小腹肉眼可见地,隆起一团,越来越鼓,而且身体也涨大了一圈。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就在云畴以为自己即将爆体而亡时,外界的灵气却意外地慢慢停了下来,不再向身体汇集,也不再向身体涌入。 这时候,云畴的承受力已到了极限,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云畴悠悠醒转,这一醒来,才发现虽然惊险至极,但自己却得了一场大造化。服食丹药之前,云畴的内功修为不过是武炼巅峰,而吸引那枚丹药后,竟不知不觉跨进了超凡境。当然,所谓武炼境,超凡境这类内功修为的划分标准,云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当时,只知道自己身轻如燕,隔空可移物,意念覆盖范围何止大出了十倍。 云畴喜极之余,隔空一把将那个不知何物的黑色扁球抓了过来。扁球一入手,云畴就有了惊人的发现,他竟然“看”到了扁球内部的情况! 第253章 汉室中兴在一人 扁球内部,竟然自成空间,其中存放着很多东西。 当然,云畴并非是用肉眼看到的,而是用精神力感知到的。这种强大的精神感知力,说白了,就是开了天眼,是云畴跨入超凡境后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 首先吸引云畴的,是一张黄灿灿的弓,非常漂亮。可是,云畴摇晃、指抠,甚至在石头上磕,总之用尽了办法,就是没办法把那张弓取出来。 云畴颓然坐在石头上,看着那张弓,沮丧极了。心道:原来这些都是幻境啊,真是太遗憾了,这么漂亮的宝弓,却只能观想不能为我所用。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开始在脑中勾勒握弓在手时的场景。没想到,那张弓竟簌地出现在了云畴手上,当时把他吓了一跳。震惊过后,云畴意识到,扁球里面的东西,大概是用精神力“想”出来的。按照这个方法,云畴试了试,果然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取出来的东西,在地上铺了一大摊。一把剑,一张弓,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头,十几个盛放丹药的瓷瓶,一大堆奇草异果,一块寸许大小的玉片,还有许多云畴至今不知有何用处的东西。 弓剑不必说,瓷瓶中的丹药都是用来帮助武者修行的,档次极高,云畴一样也不认识;奇草异果是用来练丹的,大概是扁球内的环境特殊,这些奇草异果许多竟仍生机勃勃。而那堆无颜六色的石头中,云畴后来才知道,有一块非常珍贵的聚灵石。 那块玉片云畴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清是什么东西。直至后来有一天,云畴试图同样用精神力“抓取”隐藏在玉片内部的秘密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簌的钻进了脑中,而那块玉片竟然在瞬间解体成了碎末。 云畴检视那团钻进脑中的东西时,忽然感觉脑中多了一部分记忆,而这部分记忆并非云畴本人的,而是眼前这具骸骨生前的部分记忆和知识传承,在其自知命将不久时,被他有意存入玉片中,又被云畴获得了。 正是从这位武林前辈制作的玉片记忆中,云畴知道了远古时候武者境界的划分,丹药的炼制方法,那些奇草药果和奇怪石头的用途。原来,这位前辈生前已有通天境顶峰的修为,却迟迟不能跨入羽仙境,眼看寿元将尽,若不再提升境界,将会身死道消。因此这位前辈撇开一切世俗,在此地隐居,专心修炼。奈何天不遂人意,直至身死,都没有跨入羽仙境。临死之时,就制了这块玉片,以待有缘人。 云畴自此在鱼肠峡中隐居下来。先以聚灵石为阵眼,布置了个聚灵阵,又将那些奇草异果,挑起生机未失的,移植在峡中,又四处采集了许多炼丹的药材,同样移栽到鱼肠峡中。 从此,云畴沉浸于每天的侍弄药田,炼制丹药,修炼武功生活中,当真是乐不思蜀,过起了化外生活,再不愿踏入红尘半步。 但是,汉武帝对云畴有大恩,云畴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况且修炼,最忌心魔,尤其对云畴这样的正道武者来说,更是如此。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继续履行监国之职。 但这二者显然不可兼得,云畴若要修炼,就不能久离鱼肠峡,若要践诺,则不允许他久居鱼肠峡。 仇九听得入迷,云畴说的口干,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就手由仇九续上茶,继续道:“大约十几年前吧,云某修炼到了超凡境顶峰,再有半步,就踏入入圣境了。成就入圣境,就是半仙之体,云某如何能不动心?但每一个大境界的跨越,都是武者修炼的关键时候,一点含糊不得,否则轻者今后境界不得寸进,重者甚至身死道消。” 这大概就是云先生不愿轻离鱼肠峡的原因吧?仇九如是想。 果然,云畴接着道:“所以,在这个时候,云某已不能长期离峡了。但云某尘缘未了,实在是左右为难啊。万般无奈之下,云某寄希望于大汉能长久太平,庶几或能给云某留出从容修炼的时间。好在云某与汉武帝过众甚密,对推演之术自然也略有所知,就试着推演天下大势。这一推演,把云某惊出一身冷汗!” 听云畴说的慎重,仇九不由问道:“怎么了?” “不出二十年,大汉将倾!但匡扶汉室者,却非云某,而是另有其人。” 这也太玄了吧?但云先生曾谒在先,又部分应验,仇九不能不信,问道:“天下之大,万千之众,云先生掐指一算,就能从芸芸众生中挑出这个人来?又或者,这个人,云先生本来就是认识的?” 云先生笑道:“呵呵,都不是。推演之术虽神奇,但还不至于精算到仇少侠所说的那种程度。它只能预示出大致方向,正是按着卜卦所指引的方向,才有了云某的潼关之行。” 云畴话中的暗示很明显,仇九不可能听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一人之身,并乎国运?仇九可从来不敢自视如此之高,忍不住指鼻问道:“云先生是说晚辈么?” “当然,云某不会算错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云先生请讲。” “品行能力,气运强弱,家仇国恨这些皆是因,因因而得果,只要仇少侠走在报家仇一途上,自然而然会得出扶佐汉室江山这个果。欲报家仇,先解国恨!仇少侠,你可明白?” 赵能虽然在逃,但他不过是帮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家仇已经报了,但云先生此时却说“欲报家仇,先解国恨”,仇九如何能明白? 但云先生世外仙人,断不会信口开河,口出妄语,仇九虚心道:“还请云先生指点晚辈迷津。” “仇少侠,家仇一途,你至今还在路上。” “云先生,请恕晚辈糊涂,还请云先生说清楚些。” 仇九深感震惊,汪品浩已然授首,这是自己亲眼所见,但听云先生的口气,似乎大仇仍未报,这是怎么回事? “天机不可泄露,仇少侠也不必过于苦恼,要顺其自然。要知道这世上很多谜团,有的可能永远无解,有的则全因时辰未到,时辰一到,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云先生不肯讲,仇九也不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云先生化外仙人,当然不便再插手俗事,刚才听云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晚辈代云先生践行匡扶汉室之诺?” 云先生道:“仇少侠果然聪明睿智,毋需老夫多言,已然透彻于胸。不过……”云畴浅浅一笑,“天下事,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岂在你我一念之间?就比如汉室中兴,系于仇少侠之身一样,无论有无今日促膝之谈,仇少侠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该做的事,依然会去做。” 云先生言谈深奥,暗藏玄机,仇九懵懂中,似懂非懂,问道:“听云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晚辈报家仇一事,与汉室中兴是联在一起的。只要晚辈执念于家仇,那么无论是否出于晚辈本心,匡扶汉室之事就是避无可避,水到渠成?” “一点没错!有仇少侠在,汉室则灭而不亡,那自然毋需云某再入红尘了。从这点讲,仇少侠是替云某践诺之人,乃是有恩于云某的人。” “仇少侠,云某不愿踏入红尘,干涉俗务,除了刚才讲的需要隐居修炼这一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使云某不得不做壁上观。” “还有原因?”仇九深感震惊。 今天与云先生促膝长谈,简直像在听天书一般,令人匪夷所思,几度震惊。 “仇少侠,你可知道,像云某这样老而不死的,这个世上绝非云某一人!” “啊?”仇九直接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云畴笑道:“这个世界,的确奥妙的很啊。云某年轻时,有一个好友,名叫项魈,在云某保了汉武帝后,就与项魈分道扬镳了。因为,项魈祖上正是与汉高祖刘邦争天下的楚王项羽。项魈立志兴楚灭汉,云某却不忍见百姓再入水火,因此我兄弟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此天各一方,成了路人。项魈至今仍活的好好的,而且一身功夫不在云某之下。这么多年来,只因有云某从旁掣肘,项魈才被迫选择隐身在后台。所以,彼不动我不动,我不出彼亦不出,互相牵制,这也算是我们二人达成的一个默契吧。可一旦云某出山护汉,项魈定然也会走到前台。届时我们俩个老不死的打起来,惊天动地的,难免会造成生灵涂炭。云某倒不是有多么的高风亮节,只是如此一来,必然多造罪孽,影响到云某登仙一途啊。” “这样也好,我们互为威慑,彼此掣肘,也省得多造恶业。仇少侠,这是一个平衡,若得你横空出世,国运之天平将向汉室倾斜,汉家江山就不会亡!” 第254章 赤焰箭 听云先生一番话,让仇九又想的一个关节,因此不得不问:“云先生,你和那个姓项的已达成平衡近百年了,因此也才有了近百年的天下太平,为什么不让这种平衡继续保持下去呢?” “仇少侠,世间万事,波谲云诡,很多时候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将来颠覆汉室的,并未项家一脉,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事关仇少侠家仇,你说,你会袖手么?” 这,未免太牵强了吧?仇九微笑不语。尽管他已将云先生尊为神仙,但,他真的难以接受如此匪夷所思的推演结果。 云畴也知道仇九不太相信,但很多事是注定的,为与不为总得做,信与不信终成真,所以他也没多做解释,而是顺着刚才的话道:“仇少侠,无论是不是出于本心,但你匡扶汉室之举终究是替云某践行了对汉武帝的承诺,从某种意义上讲,仇少侠将有恩于云某。但,云某总不能偿了武帝旧债,又欠你的新恩吧!所以,作为酬谢,云某今日准备送给仇少侠一套大机缘,有没有兴趣听云某讲讲?” 机缘谁都想得,但仇九却长久不语,显得相当犹豫。 一路走来,再塑肉身、天龙剑、吴王五须参、血灵芝,这些皆是一世难求之机缘。每一次机缘,都让仇九得到莫大好处。可这些机缘,没有一件是以损人而获,仇九得来心安理得。所以,云先生所讲的机缘若需云先生割舍心爱之物,仇九则很难接受。所谓君子不掠人之美,云先生怕欠仇九人情,产生心理阴影,独仇九不会么? 还有一层原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报家仇,仇九可以顺手牵羊做些帮助汉室的事,可一旦得了云畴的莫大好处,这捎来带去的事可就转化成使命了。 “仇少侠,云某不妨先讲出来,你再决定要与不要好了。”仇九心里在想什么,云畴老而弥辣,一看便知。 见仇九点头,云畴左手在右手背上一拂,桌上竟凭空出现了一张弓和一个箭囊。 这弓箭实在是太特别了,大小与普通弓弩差不多,只是弓弦和弓背比这寻常弓箭明显粗了一圈。弓弦乌黑,弓身金黄,黄灿灿的,耀人双目。整张弓给人的印象,就像精心打造的工艺口。 箭囊中的箭共九支,依然是那么特别,箭杆黄灿灿的,唯独箭头赤红,像燃烧的一簇火苗。 云畴将弓箭放在桌上,道:“这套弓弩,云某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因其通体金黄,箭头赤红如火,所以云某称它为赤焰,火焰的焰。由此弓所发箭矢,箭杆如赤龙,箭头如火焰,在空中形成一道流光,非常漂亮。而且,这把赤焰弓还有个很特别的地方,仇少侠想不想知道?” 仇九想知道的太多了,这副弓箭是怎么凭空出现的?仇九倒是注意到,云畴左手中指上戴有一枚戒指,其上镶有一块指肚大的石头,乌黑发亮。难道这就是云畴所说的可以盛放东西的怪石?自己刚才就有所怀疑,曾有意用精神力向内窥探,却一无所获。 想得入迷,仇九并没有回答云畴所问,而是情不自禁问了另一个问题:“云先生,这副弓弩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云先生抚摸着戒指上那枚怪石,微笑道:“这里呀!” “云先生是说这快怪石?怎么可能!晚辈曾向里面瞧过,什么也看不到啊。” “这可不是什么怪石,云某称它为玄珠。你看不到是因为内功修为尚浅,精神力不够,天眼未开。想当年云某最初见到它时,也无法看到里面的东西,更别说取出来了。”云畴笑道,“呵呵,怎么?云某刚才的提议,仇少侠没兴趣么?”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世上还有玄珠这么奇妙的东西,太让人不可思议了。云先生,晚辈今天一次次被震惊到,兴趣却是越来越浓了,不知道这张弓还有什么玄机?” “呵呵,想知道么?想知道就跟我来!” 云畴当先而行,仇九随后跟上。二人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云畴停了下来,将弓赤焰弓递给仇九,笑道:“来,仇少侠射支箭试试。” 仇九接弓在手,先试着拉动弓弦,感觉很吃力,但还是勉强拉了个满弓。 仇九有些羞愧,云畴却面露赞许:“不错,不错!能拉开这张弓的,这世人可没几个人。看来仇少侠与赤焰弓也是有缘人。” 云畴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递给仇九,又指着十丈开外一根二人合抱的大树,道:“射支箭试试。” 仇九认得那棵树,叫铁桦树,木质极硬,常用来制作战车的轮子。 仇九搭箭于弦,行气于臂,鼓了口真气,用力拉了个满弓,瞄定铁桦树,“咻”地射了一箭。 一道绚丽的流光,在阳光下划出一条金黄色直线,挟着低低的哨音,疾速划过空气,瞬间撞在铁桦树上,“噗”的没入,穿过树身,又飞出有十丈多远,才落在地上。 仇九纵掠过去,将赤焰箭拣回,返身查看那棵铁桦树,见树身上出现了一个小臂粗的大洞,洞口边缘呈焦黑色,散发出木炭燃烧后的气味。 再看手上的赤焰箭,箭身笔直,箭头锐利,毫无损伤! 仇九将赤焰箭交还于云畴,叹道:“好箭!真是好箭!云先生,这就是你说的赤焰弓的特别之处?” 云畴将箭重新搭上弓,拉开满弓,对准一个方向,道:“你看那块卧牛石。” 那是一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大石,像一头卧牛。云畴话落,赤焰箭劲射而出,射在那块卧牛石上,发出一声爆响。 仇九感到非常震撼,不全是因为箭矢中的时的那声爆炸般的巨响,还有赤焰箭划过空气时,拖出一条亮眼的赤红色,竟好像把空气都点燃了,仇九甚至都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温都因此上升了少许。 仇九讶然道:“云先生,难道是我眼花了?箭头好像着火了!” “不,你没看错,箭头的确是燃烧起来了。”云畴从箭囊中重新取了支箭,指着赤红如火焰般的箭头,“奥妙就在这箭头上,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造成的,只要你内功达到入圣境,射箭时箭头就会将空气引燃,而且威力大出不止十倍。” 还箭入囊,道:“走,咱们过去看看,看看赤焰箭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二人来到卧牛石前,只见那支箭几乎没入了石头中,只留一小截箭尾在外面。赤焰箭在石头上的着力处,爆开一个三尺许宽的大坑,犹如一只大碗,周围碎石迸落了一地。 云畴握住箭尾,将赤焰箭整个拔了出来。仇九看得分明,箭身、箭头依然完好如初,连一点伤痕也看不到。 “云先生,晚辈明白了,这就是你所说的赤焰箭的特别之处,对吧?” 云畴没有回答,还箭入囊,将赤焰弓连同箭囊一块送到了仇九面前,笑道:“仇少侠,喜欢么?拿着,它现在是你的了!” “我的!”仇九连连摆手,“云先生,这可不成!这张弓一定是云先生的心爱之物,晚辈怎可掠人之美?况且,以晚辈的功力,还发挥不出这张弓的威力,它落在晚辈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呵呵,仇少侠见宝物而不起贪念,当得起个义字!不过,无论是否出于你的本心,仇少侠将来都有匡扶汉室的大任在身,云某也曾因此许诺送给少侠你一套机缘,这张弓就是了!” “这个……不好吧!炎日弓一定是云先生心爱之物,割舍之痛,犹如割肉,晚辈心有不忍!”对这张宝弓,仇九的确喜欢的很,但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拿着吧!这张弓威力太大了,最适合摧城拔寨,用来杀人都有些大材小用。现在,它在云某手上已没有多大用了。倒是仇少侠你,将来少不了它。” 再推托未免矫情,仇九接弓在手,抚摸着炎日弓,入手微微发烫,其上绘有彤云,非常漂亮。仇九内心狂喜,冲云畴深施一揖:“云先生赠弓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呵呵,你替我践诺,我送你宝弓,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何必言谢!”云畴放慢了语速,“况且,云某说过送你一套机缘的,所以绝不仅仅一张弓而已。不然,这张弓到你手上,还真是明珠暗投了。呵呵。” 内功修为高深者,才有足够的内力御使赤焰弓,所以听云畴话中的意思,似乎还要帮自己提升内功修为。仇九不知猜的对不对,听云畴接着讲下去。 “刚才,仇少侠不是问及真气外放么?那坨鸟粪,老夫的确是用了真气外放。凡内功修为达到超凡境者,自然而然就可做到真气外放。远古时候,能将内功修至超凡境的,多如过江之鲫,但现在,休说是超凡了,能达到武炼顶峰修为的,不说是绝无仅有,也绝对是凤毛麟角。仇少侠,你知这是为何?” 第255章 坐而论道 仇九摇摇头,表示不知。就在今天,就是现在,仇九第一次听说超凡境,入圣境之类的内功等级划分,与当年龙霖前辈所说的什么将级,天级根本不是一回事。心里很迷惑,一直想请教,只不过没找到机会而已,听云畴再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当然是求之不得,虚心听讲。 云畴道:“这个问题,无关修炼者的天赋,而与天地之间灵气的浓郁程度有关。修炼内功,须以灵气充丹田,实气海,但是现在的灵气比起远古时候,稀薄了何止十倍百倍。以这样稀薄的灵气,除非敷以外力,现在的武者已经不可能将内功修炼至更高境界了。云某隐居鱼肠峡之前,内功修为已在武炼巅峰徘徊了几十年,奈何终不得寸进,就是因为受限于天地间有限的灵气。隐居鱼肠峡后,为提升修为,云某千方百计,建灵阵,聚灵气,以提高鱼肠侠的灵气浓度,又炼灵丹,以补天地灵气之不足,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仇少侠,只要内功修为达到超凡境者,就可以做到灵气外放,境界越高,灵气外放的威力也就越大。到那时,隔空取物犹如儿戏,甚至可以隔空点穴,凝气成刃,隔空杀人!仇少侠,你现在明白灵气外放是怎么回事了么?” 仇九点头。难怪自己会感觉此地灵气浓郁,原来要归功于聚灵阵啊。又难怪鱼肠峡中种植了那么多的药材,估计都是供云先生用来炼制灵丹的。 云畴接着道:“即便有聚灵阵,阵中的灵气浓度仍不敷修炼更高境界所需,所以在隐居此地之后,我就将几十年来在各地收集到的天材地宝种植于鱼肠峡中。好在此地昼夜温差大,水气灵气皆算充裕,倒很适合这些天材地宝生长。隐居鱼肠峡的三十年间,我就用这些天材地宝炼制灵丹,以补天地灵气之不足,终于成就了老夫如今的超凡境巅峰修为。仇少侠应该看到了,那一块块田畴,就是老夫分门别类种植的天材地宝。” 说到这里,云畴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仇九,接着道:“仇少侠是否听说过一种醍醐灌顶之术?” “晚辈略有耳闻。”仇九当然听说过,不过所知了了。 醍醐灌顶亦称渡元,是内功修为高深者向低者渡入元气,助后者即刻提升功力的一种方法。这种方法,对渡元者的修为要求极高,而且损耗极大。如果将内功修为比作财富,那醍醐灌顶就等于是渡元者将自己的财富转移给被渡元者一样,所以,除非危急关头,或者武者即将身死道消,很少有人会用这种方法帮助别人。 “以云某内功修为,当可向仇少侠行醍醐灌顶之术,虽不能助你达至超凡境,但经云某渡元后,相信普天之下,除了几个像云某这样的老不死的外,已经无人能出仇少侠之右了。不知仇少侠有没有兴趣让云某帮你渡元?” 武者行走江湖,每天过的是刀头饮血,性命相搏的日子,武功低的那一方,轻则受伤受辱,重则身死道消,因此有哪一个不梦想着早日站上武道巅峰,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行走天地间,叱咤武林中,纵横捭阖,睥睨众生? 但,云畴在此隐居多年,苦苦修炼,为的是有朝一日得道成仙,若自己同意他的提议,与抢劫何异?所以,尽管接受醍醐灌顶对仇九的吸引力很大,他仍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道:“云先生好意,仇某心领了,但损人利己之事,仇某不能做!” 云先生赞许的点点头:“仇少侠果然侠义!也因侠义而幸运,仇少侠若接受了让云某渡元,那你得到的只是眼前,损失的可是将来的一生。” “这是为何?”仇九深感诧异。 “这个,这些话讲起来就长了。仇少侠,云某先问你,你如何理解武道?” 对于武道,仇九当然有自己的理解,但他凭感觉就知道,自己过去对武道二字的理解一定是错的,或至少也是失之偏颇,所以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谦虚道:“晚辈不知,还请云先生指教。” 云畴对仇九的态度似乎很欣赏,闻言点点头,接着道:“武道武道,亦武亦道。这其中的武字,指的是修行。这个道字,实指道义之道,指的乃是精神修行,是壮大神魂的一种修行,比如你现在应该就有的感知危险,意念探测能力都属于精神修行。” 仇九出生以来,除了最初爹爹曾教过一些粗浅的功夫外,虽也得到过一些指点,但基本上一直是独自修行,何曾聆听过这么高深的武学知识,听得入神,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唯恐打扰了云先生的讲述。 “但天下武者,重武而轻道,或者只知武道,不识道义,只痴迷于**修行,却忽略了精神修行。如此修行,实在是有些失之偏颇,岂能比二者皆修者走的更远?” 道义即精神,精神即神魂,神魂即意念,而意念有善有恶,善恶之间,该如何取舍?想到此,仇九问道:“道义即道心,道心有善道,有恶道,修善也是修,修恶也是修。这岂不是说,无论好人坏人都能登上武道巅峰,但如此一来,又似乎不合善恶昭彰的天理。” “的确,武有正邪,道有善恶,但千百年来,邪不胜正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你知为何?”云畴并未要仇九回答,而是自问自答,“秉持善道者,内心平和,血脉经骨运作暗合天地之道。素行不义者,内心暴戾,血脉经骨紊乱不堪,自然不可能合天地之道,即便能短期内取得惊人业绩,但武道漫长,无有止尽,他终不会比前者走的更远。有些武者,生性残暴乖戾,往往喜欢行捷径,走极端,入邪道,希冀短期内即获成功。但如此修行,犹如竭泽而渔,是以透支生命和未来武道为代价的,即便站上了武道巅峰,但到最后,终不能得善果。” 有句话叫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很多人对这句话理解有偏颇,十分看不起论道者,认为论道即为空谈。其实不论道,又如何行?仇九此刻明白,云先生就是以论道之名在指点自己在武道修炼上的迷津,心里很感激,也更不愿意错失请益的机会。问道:“云先生刚才讲道义乃精神修行,这又作何解,难道习武之人,还要修炼精神?” “的确是,习武者在修炼武力的同时的确应兼修精神之力。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并非是他们愚笨,而是他们内功修为不够,体会不到也难以发挥出精神之力的妙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云某知道仇少侠善用搜魂之法,这本身就是精神力。但如果你能将精神力再提升的话,则可控制对方的精神,让他的精神随你的心意而舞,也就不需要再用什么麻烦至极的搜魂术了。当然,以精神力控制对方只是精神力妙用的冰山一角,其余诸如一心多用,感知危险,预判对手,精神搏杀,甚至包括邪道之夺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仇九大感兴趣,问道:“那,又该如何修炼精神力?” “呵呵,**与精神是不可分的。所谓强者无敌,只要你的内功修为足够高,面对弱小时,自然而然会生出一种威仪,一种足以辗压对手的压迫感,这就是精神力。仇少侠,等你的**修行到了超凡境后,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自然会感知到精神力的,现在先不提它。” 说到这里,似乎已经远离了刚才醍醐灌顶那个话题,但云先生话题一转,重归正题:“刚才老夫提议为仇少侠渡元,被仇少侠所拒。仇少侠若答应,老夫拼着耗费三十年功力,也会守诺的。对仇少侠来讲,表面上看,似乎一下子提高了几十年的修为,收获巨大,但往长远看,却是有害无益。” “这是为何?”仇九很难理解。平白无故拣了个大便宜,怎么可能有害无益? “首先一条,仇少侠若接受,就有劫掠之嫌,就是偏离了道心,终会影响你今后的修炼之路。其次,若经渡元,仇少侠经脉骨骼会一下子涌入大量元气,就像一个暴食之人,难免会引起消化不良,肠胃受创,而且这种创伤,终身难愈。第三,世上的武者,有男有女,有阴有阳,有五行属性,各人皆不同,因此每个武者毕生修炼而来的内功,都烙有自身专有属性。渡元者将烙有自身标签的内功强行灌输给被渡元者,被渡元者若不能成功将渡元者的内功属性抹除的话,就会在身体中产生毒性,也就是说,他所接受的内功,是带有毒性的,与饮鸩止渴没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被渡元者将终身受这种特殊毒性折磨,想要最终登上武道巅峰,自然就成了南轲一梦。” 第256章 火龙丹 仇九听得心头凛然,身体微汗。好险哪,刚才自己的确是动了心啊! 云先生继续道:“仇少侠虽拒绝渡元,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云某还另外准备了一套机缘送于仇少侠,同样可助仇少侠达到云某今日之成就。这套机缘,与醍醐灌顶相比,虽不能立竿见影,但对云某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对仇少侠来讲,则半分后遗症也不会留下。仇少侠,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它。” 说到这里,云先生举杯饮茶,却不提那套机缘是什么。仇九也不好多问,想起云先生多次提到的超凡入圣境,不由问道:“云先生刚才提到武炼境,超凡境,请恕晚辈愚钝,何为武炼境,超凡境?” 云畴茶怀轻放,思忖片刻道:“这两种,都是远古时对内功境界的描述。现在的武林界,已经很少提及对内功境界的划分了,原因无它,灵气的稀薄,让人很难跨入大境界,因此对内功境界的划分也就失去了意义,再加上几百年前的‘焚书坑儒’,传至远古的武学典籍几乎绝迹,人们无从考证,久而久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种境界划分了。一些内功高深的武者就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划分,或者干脆以讹传讹。而据老夫所知,远古时候,对内功修为的高低是有划分的,分别为肉胎境、武炼境、超凡境、入圣境、通天境、羽仙境、天王境、帝尊境八个境界,但按照推演之术来看,后面似乎应该还有一个大境界,才能凑足九之极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灵气不足,已经无人能站到巅峰看风景了。这对于我们武者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看来,武道一途,未有止境,脚下的路很长,很崎岖,犹如攀登高峰,其间充满挑战,同时却也风光无限。踏入武林后,随着自身的壮大,仇九现在也算个武痴,听了云先生一习话,只觉得热血沸腾,忍不住问道:“云先生现在似乎是超凡境,那晚辈呢,晚辈现在是什么境界?” “武炼境以下,每个境界分为九重,仇少侠应该是武炼境第八重的修为了。” “那超凡境以上呢,又分几重?”仇九再问。 “超凡境以上,每个境界分为三重,仇少侠可知为何会如此?” 仇九当然知道云畴所问,是关于三重,九重之级数的差异,虚心道:“晚辈不知,还请云先生指点迷津。” “境界越低,晋级时对灵气的需要量也就越低,因此修炼越速。境界越高,对灵气的需要量也就会越大,也就更难晋级。这么说吧,老夫现在虽然是超凡境顶峰,看似与仇少侠只相差一个境界,但这一个境界的差别,直如云泥之别,完全不可以道里计。超凡增每一重,都足够仇少侠再重新将武炼境之前修炼一遍还不止,而且还得有足够的灵气支撑,你明白了?” 仇九面色沉重,轻轻点头。他是明白了,但未免有些气馁,听云先生的口气,以云先生目前的修为,三十个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云先生似乎看出了仇九的想法,笑道:“呵呵,以仇少侠的年龄,能达到武炼八重,已是当世第一人,仇少侠切勿妄自菲薄。老夫虚度一百三十余年,才有今天成就,仇少侠大福之人,不出三十年,当可超越老夫今天的成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仇九起身为云先生续上茶水,恭敬道:“晚辈懂了,先生请用茶。” 云畴没喝茶,笑道:“呵呵,时日苦短哪!不知不觉已届午时,现在阳气最盛,正是炼制火龙丹的时候,仇少侠自便,老夫要去炼丹了。” 话落,人已飘然而出。 充裕的灵气,加上药膳的调理,仇九恢复很快,短短三日,已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神完气足。这几日里,仇九每日练功不缀,闲暇之时,就和阿静和阿丽聊会儿天。二个小姑娘对鱼肠峡的情况倒也毫不隐瞒。从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仇九又对鱼肠峡和云先生多了很多了解。 鱼肠峡是五台山地区万千沟壑中的一条,中间宽,两头窄,最宽处约五十余丈,适合耕种居住,最窄处却不足一丈,而且弯如褶皱,将峡中灵气锁聚在其中,再加上云先生布置的聚灵阵法,才造就了鱼肠峡中浓郁至极的灵气。 云畴隐居在此后不久,五台圣宗也在五台山上开宗建派。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五台圣宗站稳脚跟后,就开始派人前来向云畴挑衅,但无论是堂主,长老,还是宗主前来,都折羽而返。云畴精神修为强大,那些什么僵尸王之类的异类,在云先生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五台圣宗在几次碰壁后,见云畴实在厉害,又似乎无意干涉五台圣宗,索性再也不管不问。那些被云畴擒获的五台圣宗弟子,一部分留下来在鱼肠峡伺弄药田,打杂劳役,少部分被云畴有意放回五台圣宗。那些被放回的圣宗弟子,事先被云畴以强大的精神力植入了一段虚假的记忆,让他们误以为其他圣宗弟子已经被田畴杀死,埋进药田做了粪肥。这番手脚倒也没白做,五台圣宗从此视鱼肠峡为禁地,再也不敢生出半分的觊觎之心了。 阿丽和阿静姑娘,都是云畴潼关一行时,从人贩子手上解救下来的。二人亲人俱丧,无依无靠,自至就随云畴在鱼肠侠中定居下来,服侍老人的饮食起居。 自那日与云先生促膝一谈后,连续好几天,仇九都再没见过云畴一面,向阿丽二人打听,都说云先生闭关了,除此之外,就是一问三不知,一概微笑摇头以对。 倒是鱼肠峡中,空气中不时都会飘荡出淡淡的丹药香。仇九猜到老人闭关,大概是为了炼丹,也不多问,每日安心在鱼肠峡中修炼,等候云先生的出现。 一段时间修炼下来,仇九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内功修为竟是突飞猛进,施展龙霖所授的“五心七窍”修炼之法时,仿佛肉眼可见地,一缕缕氤氲之气从各处大穴被汲入身体,经经脉汇向丹田,仇九只觉得修为与日俱增,全身元气隐隐躁动,似乎又到了修炼《天龙剑谱》第八层的时候。 仇九想起众兄弟在灵山修炼时的情形,鱼肠峡比起灵山,灵气的浓郁程度何止多出十倍。不由暗自感叹,真是块修炼宝地啊! 鱼肠峡对于任何一个武者,无异于天堂般的所在,因此仇九现在很矛盾,纠结于去与留的问题上。一方面是兄弟情深,一方面是武道追求,权衡之下,仇九觉得,兄弟相聚之日良多,况且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保护亲友,所以决定只要云先生不拒绝,就在此地多盘桓些时日。 但云先生始终不露面,仇九也不知云先生态度如何,正值忐忑不安之时,阿静带着一个瓶子出现了。 阿静将瓷瓶托在掌心,伸到仇九面前,道:“这是云先生送给仇少侠的五粒火龙丹。” “谢谢云先生,有劳阿静姑娘了。” 仇九接过瓷瓶,入手微热,不由心生好奇,正想打开细瞧,阿静又道:“少侠先别忙,云先生还有话交代。” “哦?”仇九抬脸,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静。 “云先生说,让少侠先服用一粒试试,服用之后,如果剑芒开始出现火焰的特征,那就再把其余四粒按每隔三日一粒的剂量服用。若剑芒并无变化,那其余四粒就不必再服用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仇九不明白,不过也没问,相信阿静也不清楚云先生如此安排是何用意。 开启瓶盖,浓郁的丹香扑鼻而来,里面是五枚火龙丹,其上红云流转,向外散发着炽热,犹如五粒燃烧的火豆。仅凭感觉,仇九就知道这一定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应该比钟爷爷所炼丹药高出不只一个档次。 仇九将瓷瓶收入怀中,揖手道:“有劳姑娘了,云先生可有别的交代?” 阿静道:“师傅还说,请少侠在鱼肠侠耐心等一段时间,别的也没说什么。” 仇九点点头,阿静转身去了。仇九来到一片小树林后面,这是他平时练功的地方,背靠山体,平坦,宽旷,安静。 仇九盘膝打坐,取一枚火龙丹服下,运转周身元气,配合药效吸收。 一簇温暖的火苗起自腹部,火苗逐渐壮大成一团大火,弥漫了整个胸腔,由温暖而炽热而灼烧。一股股热流,犹如千百条爬虫,由此扩散开来,经由经络流向四肢百骸,将那种好似针剌般的灼烧感带往全身,最终百川归海,汇聚向丹田,沉淀下来。 仇九皮肤赤红,周身披汗,头顶蒸腾着氤氲的白气,但他沉浸其中,并看不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这种状况,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肌肤的赤红才开始渐渐变淡,变浅,最终归于正常的颜色。 第257章 《日篇》 仇九睁开眼睛的瞬间,眸子中两团红色的火苗一现而隐,从中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此时,仇九体内的部分杂质被火龙丹焚烧成黑灰,随缓缓吐出的第一口浊气而出,乃至于肉眼所见,就好像一股淡淡的黑烟从仇九口鼻处喷出。 仇九全身暖融融的,极其舒泰,但又感觉体内好像还有一颗小太阳,散发着活力。 “夺天地之造化,蕴万物之玄机,真是好东西!”仇九起身,将一双手臂提至眼前查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觉得服用火龙丹后,身体前后的变化简直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尽管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区别,但这种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种愚蠢蠢欲动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格外强烈!仇九知道自己的内功修为肯定又精进不少,此时修炼《天龙剑谱》第八层《日篇》,应该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 心中默念剑诀: 闻说鸡鸣见日出,芭蕉弄影花扶疏。 裁取三尺炎如带,熔金铄石草木枯。 神仙界上下神仙,蘸得丹心画鸿图。 四方睥睨起赤焰,谁云冥顽不随舞。 仇九已经无数次默诵过《天龙剑谱》,对《日篇》剑诀参详的已经差不多了,而那些懵懂之处,也只有在修炼之时才能揣摩的透。 “闻说鸡鸣见日出,芭蕉弄影花扶疏。”说的是练剑的时辰和出剑的姿态。现在参练,虽时辰不合,但仇九已有些急不可待了,对这些小节也不放在心上。 “裁取三尺炎如带,熔金铄石草木枯。”后一句自然是指招式的威力。至于前一句是什么,仇九却是不知。他也想过,炎为火属,但这火属的三尺带从哪裁取? “神仙界上下神仙,蘸得丹心画鸿图。”武功达到超凡入圣境界的,在一般武者眼中,或在世俗人眼中,就是神仙般的存在了。神仙的实力来自强大的内功修为,强大的内功修为以丹田做支撑,也就是剑诀中的丹心。这样的强者,自然可予取予求,任意描画。 “四方睥睨起赤焰,谁云冥顽不随舞。”四方睥睨是一种强者心态,赤焰当指剑芒,仇九纳罕的是,剑芒是青兰色的,与亦色完全搭不上边。冥顽当指魔头,是极难缠的对手,赤焰之下,魔头亦得随舞,霸气十足。 凝神,运气,出剑。闻鸡起舞、抚花弄影、三尺赤焰、熔金铄石、睥睨四方、冥顽随舞、下界神仙、丹心作画。《日篇》八式一出,围绕着仇九,形成一个半径达一丈的彤云团,向四周散发出凌厉的剑气与沛然的热度。虽然不是熔金铄石,但剑芒所及,石头变得滚烫,草木尽枯。 一套《日篇》练完,仇九缓缓收势,看着手上这把天龙剑,沉浸在震惊与喜悦中。剑芒已达三尺,威力大增,仿佛无坚不摧。青兰色的剑气亦发生了变化,夹杂着淡淡的红光,这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红光,使得剑芒的温度陡然拨高了许多,乃至剑芒之下,草木都被烤得枯黄。 “这第八层,好厉害啊!”仇九喃喃自语。 意动之下,元气沛然而出,天龙剑“咄”的吐出三尺长的,夹杂着红焰的剑芒。仇九翻来复去端看着手上的天龙剑,暗忖:剑芒长了几近一倍,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力大增啊!剑长三尺,芒长三尺,加上臂展,哪个还能近身?而且那剑芒,隐有红光,这是不是说,其余的四粒火龙丹,我也可以接着服用了?而将火龙丹完全服用吸收后,剑芒则可能会转化成赤焰,那“裁取三尺炎如带”一句也就说的通了。 “啪,啪!”就在仇九翻来覆去看剑,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侧兀地响起了轻轻的掌声。 这掌声,听在仇九耳中,不啻炸雷!掌声就在身侧一丈远处,这人何时来的?之前竟毫无觉察。 扭头查看,仇九心头释然,云畴正含笑望着自己。 仇九上前拜见,云畴抚须笑道:“这把天龙剑,还在杨笑天手上时,云某就见过,果然不是凡品。看来,云某是猜对了。” 仇九听得云畴话有玄机,道:“晚辈愚钝,不知云先生在说什么。” 云畴在石头上落座,招呼仇九对面而坐,道:“这把天龙剑,材质不似凡间所有,应该是用天外陨铁所铸。” 仇九道:“云先生真是神人,一点不错,天龙剑的确是用天降陨铁所铸。” 当年先师杨笑天所留遗书中,曾提及这把剑的来历,与云畴的判断如出一辙。 “据云某所猜,当年那块陨铁从天而降时,曾沥天火锻烧,应该是火属性的,所以,这把天龙剑也该是火属性的才对。火属阳,但那天月夜下,你与楚玉激斗之时,剑芒呈青兰色,怎么看上去反而是阴属性的呢。仇少侠,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不是想没想过,是对此根本就没一点意识!仇九意识到,云先生接下来的话,可能对自己的武道相当重要,态度愈发恭敬,深施一揖,肃颜道:“晚辈糊涂,请云先生请点迷津。” “仇少侠,云某说过咱俩互不相欠,你不必这么拘礼,坐下说话。”待仇九坐好,云畴续道,“那日,云某曾说过,武者内功各有自己的属性。所以云某判断,这把火属性的天龙剑,在仇少侠手上,之所以呈阴性,应该与仇少侠本身的特质有关。也就是说,仇少侠体内元气,或者是阴属性的,或者是阳属性未被激活。想到这一节,云某这几日就炼了几枚火龙丹,让仇少侠服用,一试之下,果然不出云某所料。如今,天龙剑剑芒,已开始向阳属性转化,剑芒有了火焰的颜色,温度也高出了许多。仇少侠,可喜可贺啊,这可是你的大机缘啊!” “云先生是说,只有火属性的人使用这把剑,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威力?”剑芒颜色和温度的变化,仇九一开始还以为是剑谱层级提高后所致,但听云畴所说,似乎应该是自己体内元气属性改造所致。 “那是自然。按说,元气属性的不同,并不会影响到武者本身功力的高低。但这世上很少人懂得,元气属性对于一个武者来讲,绝不应被忽视,起码就应该根据自身的元气属性选择同属性的兵器。这还不是主要的,世上万物之发端,土石草木,飞鸟鱼虫,都起源于真火,所以火属性才是万物之源。世上火属性的武者,很稀少。仇少侠若不是身具火属,火龙丹是不可能凭空激发出你的火属性的。所以说,仇少侠,你是个大造化的人。发挥天龙剑本身威力只是其一,火属性的元气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作用,这个作用,关乎武者境界的提升,你可知是什么?” 云畴长篇大论后,又向仇九提问。仇九第一次从云畴这里听到这么高深的武学知识,哪可能知道火属性的元气有什么用,闻言老老实实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如今,天地灵气如此稀薄,武者想要晋升大境界几乎不可能,除非有外力相助。这个外力,就是灵丹,确切的说,是聚灵丹。聚灵丹的第一味主材料就是聚灵果,聚灵果夺天地之造化,凝日月之精华,凝元聚气,是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几个采集天地之灵气而成果的天材地宝。但是,聚灵丹甚是难炼,轻则灵气流失,重则材料全毁,即使是炼丹大师,十层中,也仅有二层把握,你道为何?” 这回云畴并未等待仇九回答,而是自顾讲了下去:“灵丹级别越高,对炼制的条件要求也就越高,首要的条件有三个,一是丹炉的品质,二是技能的高低,三是火候的控制。前两个条件虽苛刻,但也并不是达不到,最难的就是这第三个条件,火候的掌握。大多数炼丹师,借助的是外火,不可能达到与外火心有灵犀的程度,对火候的把握完全是凭经验,所以炼制失败是难免的。但具有火属性的武者,只要内功修为达到超凡境,就能够做到元气外放,进而可用自己体内的真火来炼丹,对真火的掌控自然也就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仇少侠,你服用火龙丹后,已经激发了体内潜藏的火属性元气,只要突破到超元境,就有了炼制聚灵丹的先天资质,理论上讲,只要有聚灵果,你就可以源源不绝地炼出聚灵丹供自己服用,那以后你的境界提升就不会受限于天地灵气的稀薄了。这还不是你的大造化么?” 走上武道一途的人,哪一个不是做梦都在想着境界的提升?仇九听得心头火热,情不自禁起身向云畴又是深深一揖:“云先生恩同再造,请受晚辈一礼。” 云畴没答腔,怔怔的似乎在侧耳倾听,有些神游方外的样子。足有三息的工夫,突然冷声道:“见利忘义的东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第258章 炼丹术 “云先生教训的是,晚辈的确是愚笨!”仇九惶恐,这是在说自己么? 云畴反应过来,笑道:“呵呵,仇少侠不必误会,是有人贼性不改,惦记上云某的宝贝了。” 仇九不明所以,愣怔间,忽听山腰上传来几声娇叱。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却原来是阿丽和阿静二人,娇小的身子在陡峭的山梁上疾掠飞纵,一边口中还喝斥道:“站住!别跑!” 仇九第一次见二人施展武功,看那身形,这二个小姑娘一身轻功已经非同小可。 难道五台圣宗贼心不死,又来闯鱼肠峡了? 仇九道:“云先生,晚辈过去瞧瞧。” 云畴淡然道:“休要管它,仇少侠请坐,云某还有话说。” 仇九还是有些不放心,看阿丽和阿静娇滴滴的样子,五台圣宗的人可都像虎狼一般,可别吃了亏啊。但见云畴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只好依言重新坐下。 云畴道:“那果子终于熟了,云某接着还得闭关一段时间。仇少侠,这段时间,你且在鱼肠峡安心修炼,有什么需要尽管找阿丽和阿静就好。” 仇九不知云畴口称的果子是什么东西,也不便问,答应下来。此地灵气充裕,仇九还真希望多盘桓一段时间,云畴的提议,正合他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云畴起身道:“走罢,过去看看。” 二人走不多远,阿丽和阿静押着一名仆役迎面而来。仇九之所以知道此人是鱼肠峡中伺弄药田的仆役,是因为此人穿着一身明黄短褂。被云畴收服在鱼肠峡中的五台圣宗弟子,留在峡中做杂役的,都穿着这样的统一衣服。 “跪下!”阿丽一脚踢在杂役的腿窝处,将他踢跪在云畴面前。 “先生,”阿静上前一步秉道,“阿怀打昏了看守药田的阿强,偷了聚灵果企图逃走,被我们抓回来了。” “看,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阿丽手上托着一枚红艳欲滴,比鸡蛋略小的果子。 云畴问:“阿强没事吧?” “回先生,人已救醒了,没什么大碍。”答话的是阿丽。 “那就好,对阿怀按老规矩处置,果子给我,你们去忙吧。” 两个小姑娘押着阿怀离开。仇九深感佩服,道:“云先生的占卜术可真厉害,刚才见先生忽然神游方外的样子,原来是云先生算到了阿怀会偷果子呀。” 云畴笑道:“呵呵,云某的占卜术再厉害,也不会无聊到把心思花在这上面。云某之所以能未卜先知,是因为云某提前在鱼肠峡四周和药田中下了禁治,阿怀行窃时,触动了禁治,云某可以感觉到的。” “原来如此。”仇九恍然大悟,“那云先生,那个阿怀,当真会被埋到药田里做肥料?” 云畴大笑:“哈哈,所谓做药肥,那是云某用来吓唬五台圣宗那帮人的,没想到仇少侠竟也信以为真了。云某志在成仙,岂会擅造罪业。云某所说的处置,不过是按照过错的大小,让阿怀失忆个三五年罢了。五台圣宗的人,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辈,云某虽不愿杀生,却也不能由他们恣意妄为。仇少侠,云某如此行事,不会让你觉得云某太过残忍吧?” 仇九赧颜道:“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云先生处置什分恰当。” “好了,就此别过。仇少侠,半个时辰后,到丹坊来,云某教你炼丹。” 云畴炼丹,专注于武功境界的提升,钟万手炼丹,更倾向于治病活命。仇九作为武者,当然更希望把云畴的技艺学到手,闻言不由大喜,躬身答应。 尊师之道,首重虔诚,所以仇九回去后,里里外外认真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服,看看时辰已到,直奔丹坊而来。 丹坊是一处独立的小院,既是云畴日常起居之地,亦是炼丹和修炼之所,闲杂人等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每当云畴炼丹的时候,小院就会飘出淡淡的丹香,仇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小院门并没关,仇九缓步而入,返身关上院门。 “进来吧!” 小院东西北三面建有房舍,仇九站在小院中,正不知该进哪道门,西侧屋中响起了云畴的招唤声。 “云先生。”仇九进到屋中,躬身施礼。 云畴倨案而坐,面前长条形几案上,正中是一座黑黝黝的丹炉,葫芦形状,高一尺许二尺不到。丹炉两端几案上,是各种炼丹的材料,其中就包括那枚聚灵果。炼丹材料已经切段,看来云先生回来后已经提前将准备工作做好了,静等仇九过来传授炼丹技艺。 “少侠请坐!” 几案一侧,摆着一张登子,仇九依言在上面刚刚坐好,忽见云先生抬手向自己曲指一弹,一团淡乳白色的,豌豆大小的气团闪电袭来,钻入了仇九的印堂穴。速度之快,让仇九根本来不及躲避,若不是仇九内功修为已有一定水准,根本察觉不到那小小的一个气团。 “云先生?”换成旁人,仇九定会以为是遭到了偷袭,但云畴的举动也让他深感迷惑不解。 “内视,冥想。”云畴只说了四个字。 仇九冷静下来,料想云畴此举一定大有深意,不再怀疑,依言检视自己脑中的精神世界,发现那一小团豌豆大小的白气正快速融合进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化成了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赫然就是关于各类珍奇药材、医术和炼丹的知识,而其中炼丹的部分最为突出明显,似乎是云畴有意为之。 仇九对这部分知识开始读取。 炼丹分为备料、起火、入料、提精、淬炼、塑形、出丹七步,简称“七步成丹术”。 备料是将炼丹所需的各种药材、珍果、兽丹准备好,较大的材质还需切段,以适应丹炉口的大小。 起火是炼丹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因为炼丹不仅需要极高的温度,而且还要求根据炼丹的需要随时调节火候的大小,更高级的丹药甚至要求炉体内的温度有高有低。这也是云先生所说火属性的炼丹师很珍贵的原因。因为只有火属性的炼丹师才能延出自身体内真火,而只有自身的真火,才能控制自如,也才能满足炼制高级丹药对火候的极其复杂的要求。 入药并非是把材料一古脑放入丹炉这么简单,既有顺序上的要求,更有时间上的把握,而且为避免炉内温度和灵气的外泄,入药所耗时间越短越好。 提精是将材料的精华以液体的形式提炼出来,提炼出的药材精华也称元菁。提炼元菁的关键就在火候的把握上,温度过高过低都不行。 淬炼是使提炼出的各种元菁充分融合,彼此作用,最终形成丹药原液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否成功,决定了丹药品质的高低。 塑形是将丹药原液凝固成形,或在丹药原液外包裹一层保护层的过程。塑形关键在丹药的表皮,表皮品质越高,药效流失越慢。品质高下的标志就是丹药表面的丹云,丹云越大越密的,品质越好。丹云完全覆盖丹药表面的,品质最高,丹药可永久保存。生有部分丹云的丹药叫云丹,全部被丹云覆盖的丹药叫圣丹,价值连城。不过,一般的炼丹师很难炼出这种圣丹。云畴当年所服用的,正是一枚圣丹,不然的话,上千年的岁月,药效早已流失殆尽。 出丹是将炼好的丹药从丹炉内取出,放入瓷瓶保存的过程,相对简单,不过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因为炼制丹药的知识已被云畴直接打入了仇九脑中,成为了他知识记忆的一部分,所以读取这部分知识,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云畴提醒道:“仇少侠,明白了么?明白了云某就要开始炼丹了。” 仇九慎重点头,他知道,这个观摩机会千载难逢,不仅仅是因为炼丹术本身,更因为关乎武道境界的提升,哪敢不用心。 云畴左手隔空一招,将炼丹炉凌空托在了右手上。“噗”的一声轻响,右手掌吐出真火。那真火,似乎是透明的,却散发出灼人的热气。工夫不大,丹炉从底部开始,慢慢变红,到后来通体红韵流动,其上似乎有一只火龙绕着丹炉四处游走。 蓦地,云畴左手一招,隔空抓物,几案上一株玉参“咻”的飞向丹炉,到达炉口时,丹炉盖开启,将那株玉参接入炉体,随即合上。这一切,配合得恰到好处,把仇九看得目眩神迷。 间隔或长或短,不断有炼丹材料被“自动”投入丹炉。在整个过程中,托在云畴手上的丹炉不断旋转,并时不时做各种角度的倾斜运动。终于,最后一味药材被送入了丹炉,只剩那枚聚灵果了。 仇九参照已存入脑中的炼丹知识,一边预演炼丹的过程,一边用肉眼观摩云畴的动作,两相对照下,可谓爱益匪浅。甚至到最后,仇九已基本可以预判出云畴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259章 成丹 仇九仿佛能看到,那一味味炼丹材料,在丹炉和真火的共同作用上,精华被一点点析出,凝炼成液,杂质下沉,元菁上浮,慢慢分离成泾渭分明的上下两层。 “该投聚灵果了。”仇九如是想。 念头刚起,果见云畴左手一招,将几案上的聚灵果送入了丹炉。 屋内开始氤氲出淡淡的丹药香。仇九继续冥想丹炉内的情形。 聚灵果入炉,被那层药液精华托住、包裹、浸入,将聚灵果内的精华汲出,变成丹液的一部分。聚灵果在这层丹液的包裹,吸吮下,精华析出,混入丹液中,而其本身逐渐萎缩、干瘪,最终被榨干,变成枣核大小,沉入了丹药底部的药渣中。 屋内的丹药香味更加浓郁,仇九继续冥想丹炉内的情形。 丹渣就是舞台,吸收了聚灵果精华的丹液在其上旋转、翻滚,蹿跃,舞姿曼妙。 渐渐的,丹液开始分离成七部分,并凝结成形,仿佛刚刚出生的婴儿,各自跳着庆生般欢快的舞蹈。 舞蹈在继续,丹液在凝实,在成形,慢慢变成了七颗圆滚滚的半成品的丹药。 屋中丹香更加浓郁了,仇九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就好像炼丹的不是云先生,而是自己一样。 七枚半成品的丹药还在炉内跳舞,但此刻下部当作舞台的丹渣已经碎得极细,犹如齑粉,开始向丹药表面符着而上,犹如云片装点天空。 这是一个成就云丹甚至圣丹的过程。“但,该出丹了吧!不然丹药就毁了。”仇九如是想。 果然,“咄!”随着云畴的一声爆喝,丹炉盖开启,七枚成形丹药从炉内弹出,鱼贯蹿进了旁边一个敞口的瓷瓶中。 云畴旋上瓶盖,抹一把额头汗渍,微微有些气喘,看着仇九道:“学会了么?” 仇九点头称是。此时,他自信,只要自己内功境界达到超凡境,能够延出真火,自信可以独自完成炼丹。 “孺子可教!”云畴满意地点点头。 在云畴来讲,他传授仇九炼丹技艺,固然是要送他一套机缘,但其中未尝没有永续传承的意思。毕竟,元气呈火属性的武者,在这个世上已是凤毛麟角,而其中能够将修为提升到超凡境的,更是绝无仅有。云畴一旦化仙而去,这门绝世技艺将从此失传,对于云畴来讲,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云畴是送了一套机缘给仇九,但仇九又何尝不是云畴的机缘呢? 云畴将瓷瓶中的聚灵丹倒在手心,喃喃道:“差强人意啊,虽然都还称得上云丹,但没有一枚是圣丹,可惜了。” 嘴上说着可惜,表情可是满意至极。从这一点,仇九知道,炼出圣丹一定非常非常难,难到云畴甚至不敢抱一点奢望,想都不敢想。 云畴将聚灵丹放回瓷瓶,却留了二枚,另瓶装入,将瓷瓶送到仇九面前,微笑道:“仇少侠,见者有份,这二枚是你的了。” “我的?”仇九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 的确是,如今世上灵气稀薄,天赋再高的武者,也顶多修炼到武炼境顶峰。而一枚聚灵丹,却可以助它跨过武炼境,提升到超凡境。聚灵丹之珍贵,由此可见一斑,又有哪个人肯轻易将这么珍贵的东西转手送人? “这两枚聚灵丹,足可助你从目前的境界,提升到超凡境。也只有入了超凡境,你今天所学炼丹术才算不白学,而你也才能有实力报家仇、匡汉室。拿着吧,这也是云某送你的机缘之一。而且,你也不必心存愧疚,另五枚聚灵丹,已足够让云某提升到入圣境了,云某再多贪的话,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仇九也就不再客气,施礼道谢,将聚灵丹收了下来。 “仇少侠,将火龙丹服用完,就可以将你体内的元气完全转化成火属性,之后你就可服用聚灵丹,将境界提升上去了。” “云先生,聚灵果异常珍稀,那是不是说,除了云先生种植在鱼肠峡的聚灵果树,这种树,在其它地方已经绝迹了?” 云畴似乎猜到仇九心里在想什么,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聚灵果树的确稀罕,但也并非只有鱼肠侠才有。只不过,却只有这里的聚灵果树,才能结出果子,你可知为何?” “是呀,这是为什么?” “因为聚灵果是靠吸收灵气而生长的,外界的灵气稀薄,根本满足不了果子的生长需要。所以外面的聚灵果树,只开花,却不结果。” “原来如此啊!”鱼肠峡有云畴布置的聚灵阵,所以才灵气充足,仇九恍然大悟,道,“云先生,晚辈想看看聚灵果树,另外,还想见识一下云先生的聚灵阵,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有了聚灵丹后,云某就要闭关了,全力冲击入圣境,再出关时,估计至少也在半年之后了。仇少侠但有所求,找阿丽她们就行。” 要这么长时间么!仇九心念电转:在云先生闭关期间,如果五台圣宗的闯进来,阿丽和阿静两个小丫头如何应付得了?届时云先生一旦被打扰,轻则冲击境界失败,终身再不得寸进,重则可能受重伤,甚至送了丧命。 这可如何是好? “鱼肠峡灵气浓郁,是修行的好地方。云先生,晚辈还有个不情之情,在云先生闭关期间,晚辈想留在峡中修炼,可以么?” 云先生对自己有大恩,仇九不可能在此时甩手而去。 云畴微笑而视,面露赞许:“当然,仇少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鱼肠峡的确是修行的好地方,只要在这里修炼,用不了多久,仇少侠即使不借助聚灵丹,也能把境界提升到武炼巅峰。” 仇九大喜!他提出见识聚灵阵和聚灵果树的请求,其实是希望自己今后能培养出聚灵果,进而炼出聚灵丹。 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的世界是寂寞的,他还有那么多好兄弟,还有茵儿,苒果和小晋豆,好东西总得让他们也分享分享吧。其次,云先生所说的无需服用聚灵果,仅在峡中修炼,就可将境界提升的话,让仇九生出了节省下一枚聚灵果,赠给茵儿的想法,他怎么能不大喜过望。 自炼出聚灵丹后,云畴果然再未出过小院,一切吃食用具都由阿丽和阿静两个小丫头送进去。 之后不久,由两个丫头领着,仇九参观了聚灵果树和聚灵阵。 药园中,聚灵果树只一棵,看上去毫不起眼,像一棵枣树,不过针刺更密,叶子更小更稀疏,叶子小到如米粒,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已然成丹的聚灵果的那个坐果的果盘还在,像个小碟子,由三片厚叶构成。 阿丽指着果盘道:“聚灵果树一次只结一枚果,成熟时香气诱人。阿怀大概是抵受不住诱惑,才企图偷走聚灵果。”笑着冲在不远处锄草的阿怀喊道,“阿怀,是不是这样啊?” 阿怀抬起头,两眼稍有些呆痴,怔忡道:“姑娘是说有人想偷果子么?阿怀去抓他回来。” 阿静笑道:“阿丽,你就别逗他了。阿怀,没人想偷果子,你就好好干活吧,晚上赏你肉吃。” “哦……”阿怀继续低头干活。 仇九心生好奇,问道:“这些人,原来可都是杀人放火的悍匪,也不见你们有什么防范措施,难道你们就不担心他们会乘机逃跑?” 阿丽道:“逃?赶都赶不走了!仇少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们,哪个愿意离开?” 仇九看看四周田畴上劳作的一道道身影,苦笑道“不用问了,姑娘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阿丽,仇少侠是先生的贵客,不许轻谩!”阿静嗔怪地一句,微笑道:“少侠别理这促狭鬼,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充裕的灵气,改善体质的药膳,时不时的,还能得到灵丹,他们在这里可比在五台圣宗得的好处可大多了。又吃的好住的暖,不挨打不受骂的,傻子才会离开。起初的时候,我和阿丽还在他们身上用药,防备他们逃跑,再后来见他们死心踏地留下来,赶都赶不走,就干脆不管了。” “自古人心最难测,倒也不能太掉以轻心。”仇九想到了偷果子的阿怀,又想到了云畴闭关期间自己身上的责任。 阿丽道:“仇少侠,我们又不是孩子,他们是不是真心的,难道还能骗了我们不成?” 难道不是孩子么?仇九心里好笑,嘴上可不敢明说。笑道:“他们是不是真心归顺,阿丽姑娘不妨举个例子听听。” “这些人原本是圣宗的弟子,但五台圣宗来骚扰时,他们却帮着我们。仇少侠,他们若不是真心归顺,怎敢对抗师门?”阿丽语速很快,急于证明自己的观点。 仇九道:“嗯,这个例子倒很能说明问题,不过,这些人可不是善茬,谁也难以保证他们就不会做坏事,就比如这个偷果子的阿怀。” 第260章 聚灵石 “咯咯……”阿静突然咯咯娇笑起来,“仇少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担心云先生闭关的这段时间,这些人会乘机捣乱啊?” “是啊!”仇九被说中了心思,点头承认。 “放心吧,即便他们不是真心归顺,也无妨的。鱼肠峡四周和峡中重要的所在,都下了禁制,一旦触动,就会被我们发现。况且,这帮人里真心归顺的人是大多数,他们也在帮我们监视那些不安分的人,就比如阿怀偷果子时,被阿强发现一样。” 仇九欣赏地打量着阿静,心道这丫头倒是机灵,几句话就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问道:“阿静姑娘,我能不能向这帮人打探打探五台圣宗的内幕?” “当然可以,不过仇少侠何必那么麻烦,有什么问题问我和阿丽就行了,我们俩个比他们知道的还多呢!” 仇九闻言大喜。他已决定离开鱼肠峡之前,铲除五台圣宗这个祸害的打算。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动手之前,必须摸清圣宗的底细,如今听阿静说她们对圣宗知根知底,仇九当然很高兴。 三人出了药田,沿小溪而行,来到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这棵树枝繁叶茂,三人合抱,高不见顶。 仇九抚摸着密布白色斑点的树身,又抬头看看卵形的叶片,诧异道:“这是铁桦吧?怎么会这么粗大?” 铁桦树他见过,木质极硬,但生长缓慢,树身极少有超过一人合抱的。 阿静道:“是啊,没错,就是铁桦。仇少侠,你猜猜它有多少树龄了?” 仇九迟疑道:“看这样子,起码有千年以上了吧。” 阿丽笑道:“咯咯,仇少侠,这回你可说错了,不过三十余年罢了。” “不可能吧?三十多年,就长这么粗大了?”仇九讶意不已。 阿静闻言,亦娇笑不止:“怎么就不可能!它是云先生隐居在这里后,亲手种下的,算算不就三十多年么?” 阿丽道:“行了阿静,别逗仇少侠了,这棵铁桦之所以生长这么迅速,是因为这下面埋了一个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 阿丽道:“聚灵石啊,仇少侠不是想参观聚灵阵么,这块聚灵石就是阵眼,可将方圆百里内的灵气汇聚过来,因此鱼肠峡中才有如此浓郁的灵气。不过,聚灵石是什么样子,连我们俩个也没见过。” “仅是一块聚灵石,就能布置这么厉害的聚灵阵?”仇九难以置信。 阿静道:“当然不会是这么简单了。将天地灵气汇聚过来,只是第一步,只完成了主阵。第二步就是布置辅阵,辅阵的作用就是防止灵气外逸的。仇少侠看到了吧,鱼肠峡中间宽大,二头窄小,而且两端像鱼肠一样弯弯曲曲,本身就有防止灵气外逸的作用,只要再对四周地形稍加改进,聚灵阵就成了。” 仇九歪头打量着阿静,笑道:“阿静姑娘说的头头是道,看来对阵法也是内行吧?” 阿静道:“内行谈不上,比起云先生差远了,不过跟着云先生这么多年,我和阿丽的确也学了不少东西。” 仇九道:“不过还是有点遗憾,灵石埋在下面,不能一睹真容啊!” 阿丽道:“我知道仇少侠在想什么,仇少侠是不是在想,将来也能找一块聚灵石,在天山布置个聚灵阵啊?甚至……”阿丽笑道,“咯咯,仇少侠还想有一棵聚灵果树吧?” 仇九亦笑道:“呵呵,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怎么什么都瞒不了你呀。” “咯咯,我哪有那本事,是我家先生告诉我的。”阿丽笑得弯下了腰。 仇九的确有这个心思,希望将来重建天山派后,也能在天山宗内布置一个像鱼肠峡这样的修炼之所,他不记得将这个心思向云畴透露过,但云畴仍从二人之间只言片语的对话中揣摩到了仇九的想法,并有意让阿静和阿丽对自己进行指点。仇九感激之余,更加佩服,道:“云先生未卜先知,真神仙呀!” 阿静道:“仇少侠你才知道啊,我家先生精神力超强,你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看便知。” 哦,原来如此!在丹坊时,仇九对聚灵果树、聚灵阵多问了几句,云先生由此凭强大的精神力感知到了仇九内心的想法。不过聚灵石埋在树下,终究见不到庐山真面目,未免有些失望。 阿静就像看透了仇九的心思,道:“仇少侠不必失望,聚灵石虽然看不到,但它很特殊,我向你描述下它的特点,相信你再见到它时,肯定能认出它来。” “阿静姑娘请讲。”仇九大感兴趣,内心的失望也淡了许多。 “据我家先生讲,聚灵石表明湿润,几乎是半透明的,从外面眼肉就能看到聚灵石内有一团不停旋转的紫气。那团紫气,是天地初开时,被聚灵石封存于内的混沌元气。有聚灵石的地方,不仅灵气充裕,生机勃勃,而且聚灵石在夜晚发出紫光。仇少侠若不信,今晚可过来一看。” 仇九大喜,原来是这样子啊。阿静描述的的确很到位,即使不亲眼看看聚灵石什么样子,相信再见到它时,也不会失之交臂了。 算算离范进成亲之日还有一段时间,料也赶得上。仇九虽想念兄弟们,但云先生长久闭关,自己要帮着阿丽和阿静镇守鱼肠峡,替云先生修行护法,也只得在鱼肠峡小驻下来。 好在阿丽和阿静对鱼肠峡的一切事务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仇九操心,五台圣宗的人似乎很怕云畴,也没见来捣乱。仇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心无旁骛,只是勤修苦炼,反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夏尽秋来,秋去冬至,转眼又是暮春,不知不觉,仇九在鱼肠峡中已长住了近一年时间。 这段时间,仇九修行方面收获颇丰。 五颗火龙丹已完全服用吸收,仇九体内元气已完全转化成火属性。其显著标志就是天龙剑所吐剑气的变化。 三尺剑芒外层呈微黄,内层由青兰到炽白,很像是一支燃烧的火剑。尤其是剑芒的温度极高,几可销金镕石,天龙剑一出,中者皆焦,草木尽焚。那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不仅让阿丽和阿静两位旁观者深感震撼,就连仇九,也对天龙剑所展示出来的威力感到匪夷所思。 三尺臂展,三尺长剑,三尺剑芒,仇九此时手上的天龙剑,不仅威势赫赫,而且打击范围堪比长枪,却比长枪更灵动,更霸道。天龙剑施展开来,一丈方圆内,犹如一个硕大的火团,泼水成气,挡者皆摧,所向披靡,莫之能御。 内功修行方面。鱼肠峡内充裕的灵气、龙霖所授“五心七窍”修炼之法、钟万手对仇九身体的逆天改造,让仇九获益匪浅,短短不到一年,已至武炼九重境巅峰。 因为按照云畴所讲的对武炼境的划分标准,是以武者一个纵掠所能达到的距离为标志的。第一重二丈五,此后境界每提高一重,纵掠距离增加半丈,第九重就是七丈。仇九自感与入峡前相比,身体柔韧度和轻盈度都高出了很多,原地纵掠已可轻松越过七丈不止的距离。 而且体内元气澎湃,隐隐有满溢而流,透体而出之感。但也许是受限于天体灵气不足之故,无论仇九怎么修炼,总觉得前面似乎有一道高山阻隔,就是没办法再前进半步。 是时候提升境界了,仇九如是想。决定服用一颗聚灵丹,将境界提升到超凡境。 有了这个打算后,仇九内心惴惴。 据云先生讲,武者在武炼境之前,无论多么强横,也不过是**凡胎,不会触动天怒神怨,可一旦进入超凡境,那就是劫天地之造化,掠日月之精华,超出了这个世界所固有法则允许的范围,就会引来天劫。 渡劫成功者,从此一只脚就踏上了神仙道,渡劫失败者,轻者打回原形,重者修为大跌,甚至身死道消。因此渡劫对一个武者来说,就好像一只脚踏入天堂,另一只脚却跨进地狱,生死难料。又犹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相当之重要。 只不过现在天地灵气稀薄,已经无人可仅凭修炼晋升超凡境了,因此这种武学知识才逐渐被人们遗忘了。 也正是因为从云畴那里了解到这些知识,仇九才执意留在谷中,为云畴护法。云畴有大恩于己,此时要晋升入圣境,实在是生死存亡关头,不容被外界打扰,仇九如何能弃之不顾。 仇九担心云畴,当然也会担心自己渡劫时被外力打扰,但他也不是全然莽撞行事。谷内那帮从武台圣宗转化而来的杂役,由阿丽和阿静镇守,出不了乱子,谷外若真有不开眼的人闯进来,云先生就在身侧,断不会任由他们胡来的。 关键是,仇九选择在鱼肠峡渡劫,乃是看重了这里灵气浓郁,是提升境界理想之所的缘故。 第261章 渡劫 慎重起见,仇九服用聚灵丹之前,告知了阿丽和阿静二人,云先生当然也会知道。 聚灵丹一入腹,仇九就感觉一股热力在丹田中缓缓升起,由温暖而炽热而灼痛,到后来就好像丹田中爆发了一座小火山,千百条灼热的火山溶岩沿着经络流向四肢百骸,一路开疆拓土,横冲直闯,蛮横而不讲理,似乎要将仇九的身体直接撑爆。然后,连续不断的“噗噗”爆响声中,仇九感觉到身体内无数经络被撑开至无限粗大,溶岩顺着这些经络一往无前,毫不迟疑,毫不留情地向前推进,经络中,无数个不够粗大的关隘被冲毁,被撕裂。终于,有一汩溶岩一路披荆斩棘后,回归了丹田,然后又是一汩,又是一汩……当身体内千百条溶岩流悉数回归丹田后,又一轮冲击开始了。 仇九处在“内视”状态,看不到休表的变化,假如旁边有人的话,一定会被见到的一幕吓一跳。因为,仇九此时体表红灿灿如火,血管经络暴突,好似覆盖了一层蠕动暴跳的蚯蚓。大量的汗水蒸腾成白雾,将仇九笼罩其中,使得体表的异象也变得朦朦胧胧的。 在聚灵丹改造仇九的身体时候,仇九周围的世界也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鱼肠峡中,无数的灵气正疯狂地向仇九身边聚焦,寻“五心七窍”而入,争先恐后钻进仇九体内。 峡中本来无风,但由于灵气的快速流动仍使得草舞叶颤,飒飒有声。 鱼肠峡上空,乌云开始聚焦,中心点就是仇九头顶,慢慢形成了一片方圆五十丈的伞状云。随着时间的推移,伞状云层渐渐地愈厚愈密愈大,连阳光都已经无法再穿透这片伞状云,使得这把巨大的云伞看上去就如实质,将以仇九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遮蔽得犹如黑暗地狱。 蓦地,云伞中响起一声炸雷,一道之字形,碗口粗的白色光柱瞬间击在仇九头顶。 仇九浑身一颤,身上衣衫尽成齑粉,扑簌簌落在地上。裸露的肌肤上,电弧游走,寻着全身各处大穴向体内刺入,将闪电中蕴含的巨大能量注入仇九的身体。仇九体内原本接近平息的溶岩流再度汹涌澎湃,狼奔豕突,体表再次红如烙铁,青筋暴跳。 第二道闪电转瞬袭至,根本不给仇九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第三道,第四道…… 守在安全地带,始终关注着仇九渡劫的阿丽和阿静,虽跟随云畴多年,但并未见过渡劫的场面。见那一道道闪电劈在仇九头上,惊恐地以手掩口。 阿丽小声道:“真怕啊,他会不会被闪电劈死啊?”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阿静此时已经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又像是自语自语又像是在回答。 倒是在小院中闭关的云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面露微笑,喃喃道:“这小子,机遇逆天,体质一流,未来成就不在老夫之下啊!” 终于,云开雾散,周围的灵气也不再向仇九体力注入,阳光重新回到仇九身上。 “超凡境了!”仇九心神内视,检视自身,惊喜地发现一身修为终于跨入了传说中的超凡境。 睁开眼睛,仇九发现阿丽和阿静正赶过来查看状况,玩心忽起,索性闭眼假寐。二位小丫头到达近前,只见仇九须发尽焦,面皮似锅底,身上如黑炭,盘膝而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哎呀,都烧焦了,肯定活不了啦。”阿静远远跌足,却不敢靠近。 “难道真死了?”阿丽胆子稍大,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将手背慢慢伸到仇九鼻下查看鼻息。 仇九突然睁开了眼睛,两道闪电般的目光慑魂摄魄,刺得阿丽几乎睁不开眼睛。 “呀!”阿丽惊叫后退。 “小丫头,没事咒人死,好玩么?哈哈……”仇九长身而起。一抖身子,附着在体表的一层焦炭簌簌而落,露出新嫩的肌肤。 仇九浴火重生了! “哎呀!流氓!”阿丽和阿静转身就跑。 仇九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衣服已经被烧成灰了,自己此刻不着寸缕。仇九大为尴尬,双手掩住私处,横跨一步,出了这片万物尽毁的区域,钻进了一片密树丛。 阿静和阿丽被仇九的窘态逗得咯咯娇笑。 “咯咯,仇大哥,顾头不顾腚,羞死人了。”阿丽手指大喊。 仇九在树丛中大声道:“喂,我说你们俩个促狭鬼,再不躲开,我可出来了哦。” 两个小丫头一听,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见俩个丫头走远,仇九伸手摘了一片已见枯焦的芭蕉叶,遮住下身,脚步连点,化成一道白影逃回了自己的房舍。 武炼境与超凡境,虽仅是一个境界之差,却让仇九立即体会到了这个境界的无穷妙用。 那张赤焰弓,仇九拉弓已毫不吃力,射出去的赤焰箭,箭头点燃空气,突突冒火,入石半尺,着箭处被炸开一个半尺大小的石窝。 仇九体内元气如今已经悉数转化为火属性的,再辅以超凡境的修为,天龙剑威势大增!剑芒三尺,如同烈焰,所过处草木皆焚。施展开《天龙剑谱》,以仇九为中心的一丈方圆内,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团,霍霍吐声,只见烈火不见人。 由于威力太过骇人,仇九练剑时,不得不找了处四周皆是岩石,无人涉足的隐密所在。 仇九暗忖:这要是为了练个剑而引发山火,打死别人也不会相信,只以为是自己故意纵火好玩呢!又或者与人争斗时,很可能引发大火,难道自己从此以后就成了杀人放火的代名词? 为此仇九常常摇头苦笑,只到他慢慢学会了自如控制剑芒的长度和烈度,才算从这个幸福的苦恼中解脱了出来。 正如云畴所说,进入超凡境后,仇九已经可以做到元气外放了,尽管与云先生相比,尚在云泥之别,不过仇九已经很满意了。 意念所至,已可从手掌处外放真火。仇九很想试着炼几炉丹,无奈没有炼丹炉。仇九便开始练习控制真火的温度、高度,甚至角度,为将来实际炼丹做准备。 其它的比如轻身功夫,意念探测等,与晋升之前相比亦是不可同日而语。 仇九对实力的提升惊喜不已,每天沉浸在修炼中,不知不觉就是二个旬日过去了,但云先生却仍在闭关。仇九很奇怪,难道晋升入圣境需要闭关这么久吗?那自己晋升超凡境的时候,又为何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 这一日,用饭已毕,仇九与阿静和阿丽俩丫头又谈起了云先生。 “云先生闭关也有大半年了吧,晋升入圣境真的这么难吗?怎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仇九将心里的疑问道了出来。 “仇少侠,原来你不知道啊,云先生在等待天机,天机不来,就晋升不到入圣境。”阿丽故作神秘。 仇九笑道:“阿丽,云先生的本事不知道你学了几分,他老人家的语带玄机你倒是学的挺好。什么是天机啊,境界提升与天机又有什么关系?” 阿丽咯咯笑道:“你想知道啊,可先生常常讲,天机不可泄露,所以,阿丽不能告诉你,咯咯。” 阿静也被逗得抿嘴而笑,道:“少侠,阿丽妹妹调皮的很,别理她。休听她胡说,什么天机,其实就是天窗!” 仇九第一次听到天窗二字,越发被勾起了兴趣,拱手一揖道:“天窗又是什么,还得劳烦阿静姑娘不吝赐教。” 阿丽扑过来用手掩住阿静的嘴,笑道:“咯咯,阿静姐,别告诉他,教他耍一回火剑再讲给他不迟。” 阿丽所说的火剑,其实是仇九练剑时所形成的效果,两个丫头每回看到,都被那又绚丽又威猛的气势所吸引,直觉神摇目眩。 阿静道:“别闹了阿丽,你要想看以后跟着仇大哥好了,让你看一辈子。” “阿静姐,你欺负人,哼,不理你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丽被闹了个大红脸,扭身而坐,面朝亭外。 阿静正色道:“仇大哥,关于天窗,其实是云先生这次闭关期间才告诉我们的,他想让我和阿丽转告给你的,说以后也许你会用到这方面的知识。云先生说,天有九重,地狱十八,我们普通人所处的不过是天之九重的最下一界而已。偶有生活在上层的圣人会降临下界,就需要在两界之间开启一扇门,以方便他下来,这就是天窗。” 哦……天窗原来是指这个啊,仇九恍然。 阿静接着道:“我们所处的这一界面,灵气已经不敷晋升大境界所需了,只有等天窗开启时,引上界灵气,供晋升大境界渡劫所需,才能成功。云先生闭关至今,服用了聚灵丹,内因已至,就只差外因了。这个外因,就是天窗开启的时刻。但这个时刻,捉摸不定,又稍纵即逝,所以一旦错过,很可能几十年都再也等不来一回。” 第262章 黑云怪 阿静笑看仇九:“仇大哥,你现在明白了吧!先生选择闭关不出,其实不是在修炼,而是在等待。他老人家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必须随时待命,等着这一刻的来临。” 天有九界,地是十八,这个仇九听说过,过去还以为是神话传说,没想到还真有。更没想到的是,上界的仙人竟然还可以通过“天窗”来到下界,而且修炼的武者还可以利用天窗开启的时间,引上界浓郁的灵气帮助晋升境界。 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仇九愣怔了半天,才想到一个问题,问道:“阿静姑娘,据你刚才所讲,天窗开启时间有可能间隔几十年,那云先生又是如何知道天窗会在近日开启的呢?” “嗯,是呀!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但云先生没讲。我猜,也许是云先生体内能生出感应,又或者是云先生靠的是卜算之力吧。” 仇九点点头,他更倾向于第一种,武者修炼达到一定境界后,体内也许真能生出对上界的感应来。如果是后一种,由于准确捕捉天窗开启时刻事关晋升境界的成败,以云先生对自己的关心程度,他不可能不对自己言明。 “呀!你们快来看,好黑的云啊!”阿丽突然指着天边喊道。 仇九和阿静闻言抬头看向天际,果见鱼肠峡上空,一块块漆黑如墨的云彩正在渐渐成形、聚集、叠加,一路变厚变大变浓,全都向这里飘移而来。 那些黑云,甚是诡异,无风自动且不说,那速度非常迅疾,犹如活的一般。而且,四面的黑云飘动的方向竟是相向而行,全都向一个中心压聚而来。而看其运动的轨迹,大概就是云先生正在闭关的小院。 “看样子,云先生渡劫的时刻到了,难道是天窗开启了么?”仇九脱口而出。 晋升超凡境时,仇九曾渡过一次劫,对这种天地异象当然很熟悉。只不过,大概是云先生所要晋升的境界更高,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黑云比之仇九渡劫之时,更浓,更密,其中隐有雷音,显得非常恐怖。 峡中的灵气亦开始疯狂地向小院汇聚,那流动的灵气在鱼肠峡中扰动成风,拂过小亭,拂过小亭中的三人,卷动衣袂,猎猎作响。 仇九能够想象都到,这些灵气正汹涌注入云先生体内,一路开疆拓土,扩经通络,粗暴地改造着云先生的身体。 小院上空的云层越聚越厚,视线已经无法穿透,只能隐约看到其中一道道快速游走的电弧。 “咔嚓!”第一道闪电呈之字形,发出耀眼的白光,袭向小院,将周围照得雪亮,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阿静和阿丽被闪电的威势吓得不轻,手掩檀口,双目瞪视,脸上尽显惊骇和担忧。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两丫头双手合十,开始不住祷告。 仇九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境界越高,渡劫时引动的天劫越恐怖,但对渡劫者来说,正如那句祸兮福所依一样,只要成功渡劫,所获得的益处也就越大。武者登顶之途,本就是一路坎坷,遍地荆棘,受伤只是寻常事,很多甚至为此付出生命代价,但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只能横下一条心,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你们放心,云先生一定会成功晋升的。”仇九侧脸打量着两个神神叨叨的小丫头,想缓解一下她们的紧张情绪,语气故作轻松,“不过……云先生入圣后,就成神仙了。可你们俩小姑娘,还是肉身凡胎,肯定是不能跟着了。那今后,你们俩个小小年纪,从此无依无靠的,这可如何是好呢?” 二人闻听,神情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阿丽撇撇嘴,道:“瞧不起人么!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可厉害了,即便云先生不在,我们也不怕!”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知江湖险恶。仇九心里想,嘴上却道:“对,对,你们都是大人了,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哼,不准你再瞧不起人!”阿丽轻轻跺了跺脚。 阿静忽道:“喂,你们看,云先生渡劫是不是快结束了?灵气流动好像没刚开始那么疯狂了。” 仇九警觉,这才发现果然如阿静所说,灵气的涌动已经稀薄了很多,经过身体周围时,带起的风几乎微不可察。 不对呀,不应该这么早就结束的!小院上空的墨云仍是黑压压遮天蔽日,一道道闪电仍霹雳而下,这种时候,灵气不该有停的迹象呀! 仇九意识到不妥,目光狐疑地向鱼肠峡四周查看。猛然看到,东北方向的山梁上,一团黑云几乎是贴着山脊在快速掠动,随着地形走势飘忽不定,就好像长着腿一样。这团怪异的黑云,与云畴渡劫引动的黑云的运动轨迹完全不同,倒像是一个裹在黑云中的人在活动。 “阿静,那里有什么?”仇九手指东北角问道。 “呀,那是什么?”阿丽和阿静二人也看到了那团怪异的黑云。 愣了几息功夫,阿静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呼道:“哎呀,不好了!东北那道山梁上,有云先生布置的聚灵阵,是防止灵气外逸的。那个怪物肯定是在破坏聚灵阵,聚灵阵一破,峡中的灵气就会外逸,云先生吸收不到足够的灵气,就不能成功晋升了。” 果然,黑云中,不断有石块树木迸飞出来,伴随着破坏聚灵阵时发出的“呯呯”声。 怪不得聚向小院的灵气突然变得稀薄了!阿丽也意识到了不妥,迭足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我过去看看!”仇九一把抓起摆放在石桌上的赤焰弓,飞身出了亭子,向东北角疾掠而去。 二里的距离,眨眼即到,抵达山脚时,那裹在黑云中的怪物的破坏动作仍在继续。仇九站定,张弓搭箭,“咻”的一声,赤焰箭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向那团黑雾疾飞而去。 赤焰箭对那团黑雾似乎有非常大的克制作用,一路燃烧而过,竟瞬间将黑雾射穿了一个大洞。透过大洞,仇九看到,里面赫然是一具人体,虽然他只是看到了身体的一部分。 果然是黑云怪在作祟!黑云怪是仇九为这个不知为何物的怪物临时起的名字。 黑云怪似乎也非常惧怕赤焰箭头燃烧的火焰,并不敢伸手去接,一躬身,让了过去。 黑雾上被烧开的大洞一现即隐,将怪物重新包裹起来。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短暂一刻,仇九与一双发着荧光的眼睛遥遥相视。 黑云怪是人?是魔?还是鬼?包裹其周身的神秘黑雾从何而来?那双发荧光的眼睛又说明了什么?与黑云怪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仇九脑中闪过了一连串的问题。 人的恐惧大多来源于未知,这个包裹在黑雾中的人形生物,让仇九汗毛倒竖,遍体生寒。说它是人形生物,因为它虽具人形,但其诡异外形已经超出人的范畴。惊惧中,仇九已然忘了再发射赤焰箭。 黑雾中却响起一阵桀桀怪笑:“桀桀桀桀,小子,看样子滋味很不错嘛,别急,别急,等老夫忙完就来享用你,保证吃的你渣都不剩!” 不断有石头残树从山梁上滚落,崩飞,人形怪物仍在不停地破坏着聚灵阵。期间,仇九又发射了一支赤焰箭,尽管箭速像闪电一般,已经快到无以复加,还是被黑云怪躲了过去。而赤焰间穿透黑雾时,引燃烧毁的那些黑雾,看来对怪物的影响并不是太大,因为他的破坏动作只是稍有停顿而已。 仇九停止了射箭,赤焰箭仅九枝,射一支少一支,他不知道那些射出去的赤焰箭,以后还能不能找回来。 碎石断树不再迸飞,蓦地,黑云怪团成一颗巨大的飘动的黑色圆球,从山梁上飘飘弹起,向鱼肠峡中疾速俯冲下来。 黑球径自越过仇九头顶,甫一落地,又弹跳而起,向鱼肠峡中部掠去。 不好!仇九悄一愣神,随即悚然而惊,脚下一点,向黑云怪追了过去。 黑云怪的去向,是那棵铁桦树!铁桦树下,埋着聚灵石。聚灵石一破,天地灵气就不会再向鱼肠峡中聚集。那云先生想要成功渡劫,将成水中泡影。 身形刚动,见阿静和阿丽,娇叱声中,亦向铁桦树下靠近。仇九旋踵折转,途中改变方向,截在了阿静和阿丽的前头,急声道:“回去,守护云先生要紧!” “仇大哥小心!”阿静和阿丽稍一犹豫,返身折了回去。 仇九长出一口气,他知道那个怪物非常恐怖,两个小丫头绝讨不到好,反而会枉送了性命。拿云先生安危做由头,实则无奈的很,也幸亏俩姑娘对云先生极其崇敬,效果立见。 还没靠近铁桦树,就听“呯呯”连声巨响,树身大幅摇晃,断枝落叶簌簌而下。那怪物手上似乎并无兵器,只以双掌硬撼铁桦树,企图将树击倒,取出埋在地下的聚灵石。 第263章 被黑云怪咬住了脖子 云先生对自己有大恩,绝不能允许他破坏云先生渡劫!仇九脚下发力,一纵七丈有余,加速赶了过去。 掌击树身的巨响已然停止,树身不再摇晃。看来黑云怪对硬如顽石,粗愈三抱的铁桦树也是没有办法硬撼,改变了策略。 黑云怪原地旋转,开始变形,转瞬间就变成了头下脚上的锥形。裹着黑色浓雾的锥体一刻不停,快速旋转着向地下钻去。铁桦树底,顿时刮起了凶猛飓风,飞砂走石,碎石沙土四溅。 锥形的钻头已经没入了地下,黑云怪即将得逞!仇九心急如焚,疾掠中抽箭在手,搭上弦,一箭射去。 赤焰箭电射而至,洞穿黑雾。仇九从黑洞中看得分明,黑云怪头朝下,地面上已经只能看到腰身以下的部分。也许是它埋身地下,猝不及防,那支赤焰箭先是“噗”地射穿了黑云怪的大腿,然后“嗵”的一声,穿树而过。 黑云怪埋在地下的嘴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嚎。黑色锥体随即开始反向旋转,黑云怪瞬间从地下拔出了身体。 “吼……”怒吼声中,黑云怪落地,锥形的黑雾重新变回了人形黑雾。 “咻……”鲸吞龙吸声中,黑雾打着旋被吸入了黑云怪的体内,黑云怪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发如蓬蒿,眉似卧藤,面色绀紫。 黑云怪右手掌上,托着一个比鸽蛋略大的透明晶球,那晶球仿佛活的一样,突突颤动。 黑云怪冰冷的目光,如炬如电,上下打量着仇九,声音如砾石互磨,粗嘎刺耳:“小子,好强大的元气,居然是超凡境了!发了,发了,老夫发了!哇嘎嘎嘎……” “何方妖怪,究竟是人还是魔?”仇九仗剑而指。 “桀桀,老夫非人非魔,老夫是人魔!是魔魈!是魔中至尊!小子,你该称呼老夫一声魔尊大人。” “不管你是人是鬼,快把聚灵石放下,否则小爷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么?桀桀,好笑,好笑!小子,虽然你已是超凡境,可在老夫眼里,你只是一顿丰盛的大餐而已。” “你要吃我?莫非你是山魈?” 黑云怪在山梁上搞破坏时,就声称要将自己吃得连渣都不剩,这会儿又将自己视为大餐,这种以人为食的习性让仇九联想到了山魈这种怪物。相传,深山老林中生活着许多吃人的鬼怪,其中最出名的非山魈莫属。 看似好奇的一问,其实是仇九在拖时间。因为,他凭一个武者的直觉意识到,黑云怪比他的境界要高,至少也是超凡境第二重,甚至第三重,他打不过人家的。打不过还要硬拼,那是莽夫所为,打不过就逃,那又是懦夫行径,两者仇九都不会选。 既打不过,又不能逃,那就只能以智取胜,武功不行,就只能靠智慧了。而这个智慧,就是拖字诀。 因为,仇九同时意识到,只要聚灵石还在鱼肠峡中,哪怕是被黑云怪拿在手上,天地灵气就照样会汇聚而来,虽然部分会外逸,但此刻也只能祈祷剩余的灵气够云先生渡劫所需了。 “桀桀,老夫不是山魈,老夫比山魈胃口更大,专**血元气。小子,你已是超凡境了,营养丰富,吸干了你,老夫应该可以跨进入圣境了,哇嘎嘎嘎嘎,真是太好了!从此以后,老夫看那云老头还能奈我何?嘎嘎……” 对未来的憧憬让黑云怪很得意,不时爆发一阵怪笑。 自己在拖延时间,黑云怪似乎也在有意配合,竟如此耐心地向自己普及起知识来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猛然注意到的一个细节,让仇九心头一凛!黑云怪大腿上原本被赤焰箭穿出的大洞,在二人对话的短暂工夫,竟然正在悄然愈合! 那个大洞周围的衣料被焰火焚烧殆尽,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伤口已只剩了一个深不过半寸的浅坑,而且从其中正冒着丝丝黑气。那黑气似乎对肉身有极大的修补作用,浅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愈合。 不好,黑云怪同样在拖时间,在给自己争取疗伤的时间! 仇九下移的目光没能逃过黑云怪的眼睛,只见他口中轻爆“咄”声,那个浅坑犹如婴儿的小嘴,“噗”的吐出一口黑气,突兀弹跳中,竟在瞬间完全愈合。 “桀桀,小子,晚了!美味当前,你以为老夫当真有耐心与你浪费口舌?” 黑云怪说罢,将托在手上的聚灵石向口中送去。仇九大急,天龙剑一引,闪电般向黑云怪手臂斩到。黑云怪撤步后退,脸上露出讥讽的怪笑,手上动作不停,却好似慢镜头一样,故意将聚灵石缓缓地向口中送入,戏弄意味实足。 天龙剑已然出尽,剑尖距黑云怪的小臂尚有一尺余距离,已是强弩之末,似乎已无法阻止黑云怪吞食聚灵石。 但此时,异峰突起,“咄”的一声轻响,天龙剑三尺剑芒迸射而出,弯转如钩,在那条手臂上一绕,将黑云怪托着聚灵石的小臂斩落在尘埃。 断臂处,紫色的鲜血和墨色的黑雾喷涌而出。“哇啊!”黑云怪发出一声惨嚎。 仇九突袭黑云怪时,二者的距离也就七八尺的样子,正好处在剑芒的打击范围。初始,仇九有意隐瞒了实力,直至近身,才逼出剑芒,没想到竟一击奏效。仇九大喜,更是得理不饶人,天龙剑挥酒而出,袭向黑云怪周声要害。 “吼……”怒吼声中,黑云怪周身重新被黑雾包裹,并飘身后逸。天龙剑一波凌厉至极的攻击,只是在那团黑雾上烧灼出一个个海碗大的凹坑,对黑云怪本身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 不过,这就够了!黑云怪一身功夫,诡异且强横,从他不多的几次出手判断,应该已达到超凡境巅峰的修为。仇九偷袭成功,重伤敌人,但要在对手已有准备的情况下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仇九后来发动的一波攻势,意在逼退强敌,好给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赢得时间和空间。 也不知黑云怪修炼的是什么邪功,似乎专以吞食活人的精血元气提升功力,包括聚灵石,所以,聚灵石绝不能被他吞进肚子,哪怕是自己吞了。这就是仇九的计划。 仇九脚尖轻挑,将黑云怪遗落在地上的断臂挑在空中,左手一探,将聚灵石抓在手上,跟着一个旋腿,怪物的断臂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咻”的远远飞了出去。 “给我!”黑雾中响起一声爆喝。 “想吃么?想吃就吃小爷的便便吧!”仇九左手一抛,口一张,将聚灵石吞入了腹中! “吼……一只蝼蚁,竟敢在老夫嘴里抢食吃!桀桀,可惜了小子,没用的,因为连你都是老夫的食物!” 黑云怪显然是被仇九彻底激怒了,顾不得疗伤,向仇九扑了过来。双臂箕张,黑雾缭绕中,右臂明显短了一截。 威压!当黑云怪临身的一刹那,仇九感觉到一种铺天盖地的威压,是弱者面对强者时的那种即将被辗压的无力感。 “杀!”仇九清楚这是精神力作用的结果,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昂扬的斗志,天龙剑舞起,变身成一丈方圆的“火球”,与之对抗。 剑芒似乎可以灼烧这种黑气,轻微的“咝咝”声中,仇九甚至嗅到一种似有似无的淡淡的腥臭之气。果然,黑云怪对剑芒表现的很忌惮,突地后纵,脱离了剑芒的攻击范围。 仇九压力大减,仗剑冷笑:“哼哼,蝼蚁怎么了?蝼蚁的骨头也很硬,妖怪,你啃得动么?” “小子,即将爆体而亡,犹不自知。啧啧,可惜了老夫一顿大餐,四分五裂的血肉,让老夫如何进食啊!” 黑云怪一反常态的冷言冷语,让仇九意识到了异常。刚才与之恶斗时,仇九只觉全身憋涨,体似火烧,身体中经络血脉突突暴跳,还以为是体力透支,精神紧张所致,并未十分在意。如今细细体察,蓦然发现,天地灵气正疯狂地汇聚而来,通过五心七窍,周身大穴向体内汹涌而入。 憋涨感愈来愈强烈,身体明显胖了一圈。半盏茶的功夫,“咝啦”一声,衣服被撑破。仇九脸色通红,头晕目眩,犹如醉酒,恨不能跃身冰池让自己冷静下来。 “桀桀,小子,让老夫帮你放放血,你会好受些的。”时刻关注着仇九一举一动的黑云怪,见仇九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知道时机成熟,箕张双臂,扑了上来。 仇九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举剑迎上。虽是无章法的一剑,但剑芒大炽,也许是体内元气爆棚,剑芒威力似乎更甚一筹。但无论威力有多大,没有章法的无的放矢对黑云怪根本构不成威胁。 只见他右臂突的凭空暴涨二尺,由黑雾续接而成的手臂簌地前探,雾状手掌扣上了仇九脉门,天龙剑“当啷”落地。 黑云怪欺身而上,仇九瞬间被一层黑雾包裹起来。黑云怪拱嘴前探,一口咬在了仇九颈上。 第264章 人立而起的断臂 半昏迷中,仇九只觉一股热液从脖颈处汹涌而出,体内的憋涨稍稍舒缓,全身说不出的轻松舒泰。憋涨的缓解让仇九脑中生出几丝清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正被吸血! 惊骇中,双拳齐出,一击黑云怪的腰肋,一击他的后脑。怪物松口,对袭向后脑的一拳侧头避让,对击向肋上的一拳却不闪不避。“呯”的一声,黑云怪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仇九只觉如击败革,内心惊骇于黑云怪肉身的强大。 黑云怪虽不致被这一拳击成重伤,但显然也有些吃不消,闷哼声中,出手如电,点中了仇九麻穴。 仇九瘫软倒地,黑云怪俯身而上,张口咬下,浓重的黑雾将仇九重新包裹了起来。 仇九虽浑身不能动弹,但脑中清明,只觉得热烘烘的血液,汹涌澎湃的元气,顺着脖颈上的伤口汩汩而出,连被聚灵石汲入体内的元气似乎也无法及时补充元气的流失。 难道,好不容易踏入了超凡境,这一身功力到头来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茵儿和兄弟们将来面对一具被吸成了干瘪皮囊的自己,该如何悲痛? 想着亲人们的悲痛之情,仇九黯然神伤。 就在仇九性命堪忧,即将殒命魔吻之时,猛听得一声断喝:“项魈,住口罢!” 这声断喝,好像响至天际云端,却又清晰无比。 黑云怪猛然抬头,喃喃道:“听这声音,是突破了么?真的突破了?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仇九听得清楚,这声断喝,起自那座小院,出自云先生之口。声音激荡清越,犹如天籁,这么远的距离,似乎没有一丝衰减。 云先生晋升入圣境了么?但聚灵阵被破,天地灵气不足,这怎么可能?仇九心头,也有同样的疑问。还有,项魅?难道黑云怪就是云先生曾经提及的项羽的族人,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幅鬼模样? “嘿嘿,姓云的,老子不管你是不是晋升了,只要吸干这小子,老夫就也是入圣境了。届时,老夫岂能怕你!” 俯身又要咬下,仇九全身被制,连扭头躲闪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张狞笑扭曲的青黑色的脸,张着恶心的大嘴,呲着白森森的獠牙,向脖子上咬来。 好恶心啊!仇九闭上了眼睛。 “孽障,还不住口!” 突然,仇九身上压力骤减,睁眼上看,看见云先生如一座大山昂首挺立,右手卡着怪物的脖子,将他高高举在手上。 项魈此时已经将黑雾尽数收入了体内,脸上狰狞作色,声音由于脖子被卡而变的尖细:“桀桀,云畴,没想到,斗了近百年,到最后,还是让你走到了老夫前面。” “项魈,这又是何苦呢?斗来斗去,有意思么?”云畴摇头连连。 “姓云的,眼睁睁看着你境界走在老夫前面,项某生不如死!这段时间以来,项某感觉天窗就要开启,就料定你即将晋升。原本想乘你渡劫之时同你清算清算这一笔百年的糊涂账,却没承想,到最后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项魈语气陡然一转,变得狠戾,“老天,你太不公了,我恨你!我恨天!” 项魈原本泛着莹光的青兰瞳仁突然迸出血光,可见其恨意有多么浓烈。 “项魈,你执念太深了。为了快速提升修为,你竟然自甘堕落,坠入魔道,依靠吸人精血提升功力,这又是何苦呢?前世的孽债,也该放下了!”云畴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痛心疾首。 “云畴,你一向喜欢装圣人,怎么时至今日,仍要惺惺作态?我呸!你放下了么?” 也许云畴并没下死力,项魈虽被卡着脖子,说话并不显十分吃力。 “项魈,听云某一句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我二人从此袖手,不管不问,如何?你练的这一身魔功,害人害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由老夫帮你散了吧,如何?” 就在二人对话的这短暂工夫,那种憋涨感又重新袭来,仇九腮鼓眼凸,恍惚间,听得项魈似乎咒骂了句什么,黑雾忽起,将云畴和他自己包裹了起来。 “嘭”的一声大响,血肉迸飞中,湿漉漉的碎肉溅了仇九满身满脸。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项魈,念在旧日情份上,云某放你一条生路,但愿从……” 仇九昏迷前,云畴的声音好似旁白,是那么的不真实。 再度醒来,仇九呈仰姿躺在地上。入目所见,鱼肠峡上空因云畴渡劫而引发的肆虐黑云已经不见,到处风清云淡,碧空如洗。 “仇大哥,你醒了?”阿静和阿丽齐声呼唤。 仇九一跃起身,浑身的憋涨感已经消弥的干干净净,脖梗处微微刺痛。四处巡睃,魔化的项魈已不见踪影,周遭是一地的鲜血碎肉。五六丈远处,云畴一袭白袍,背身负手而立,真气鼓荡中,衣袂飘飘,如要乘风归去。 “仇少侠,你过来。”云畴的声音似乎波澜不惊,又似乎隐有忧虑。 仇九上前,内心忐忑,躬身一揖,道:“云先生,那块聚灵石,并非晚辈有意吞食,实在是因为当时事态紧张,晚辈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云畴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摊开左手,微笑道:“仇少侠不必愧疚,你做的很好。聚灵石并无损伤,倒是它差点要了你的命。” 云畴摊开的掌心上,赫然就是那块聚灵石,依然晶莹剔透。仇九长出一口气,问道:“云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幸亏我来的不晚,否则你早已爆体而亡。仇少侠,你要记住,这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云畴微笑的表情中添了几分戏谑。 仇九不由笑道:“哈哈,聚灵石何等珍贵,又何等稀少,晚辈专拿它当饭吃,那还不被活活饿死?” 忽听阿静惊呼道:“云先生,仇大哥,你们快来看,那个怪物的断臂还在动!” 仇九扭头看去,果见项魈的断臂在地上弹动,犹如铁条般的带毛手指抠进土里,使得那条断臂都人立了起来。 “阿静,阿丽,你们过来。”云畴招呼道。 两丫头依言移步,与仇九和云畴站在一处。云畴双臂圈舞,真气从掌心外放,散落一地的血肉碎块连同那支断臂被归拢到了一堆。云畴曲指连弹,一道道真火打出。“呼”的一声,那堆残骸燃起了熊熊大火。 “先生,好厉害啊!”阿静和阿丽鼓掌惊呼。 仇九亦好生佩服,对提升功夫境界更觉如饥似渴。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堆燃烧的尸骸上,云畴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怪异举动。只见他右手疾伸,扣上了仇九脉门。仇九大惊,抖手一甩,反抗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却发现云畴软绵的手掌犹如吸盘般粘在手腕上,竟然没有甩脱。 “仇少侠,放松。”云畴出声安抚。 仇九这才意识到,云先生是在替自己号脉,心生奇怪。 “奇怪,奇怪。”云畴连说两个奇怪,凝重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云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项魈是不是真的死了,云先生怎么会成功渡劫,仇九心头疑问本来就不少,此刻又被云畴怪异的举动弄的云里雾里,彻底糊涂了。 “项魈已入魔,你被他吸血,体内可能会沾染魔毒,可为何老夫竟然没发现你有中毒的迹象?” 原来为这个啊!仇九笑道:“呵呵,晚辈曾有幸服食过血灵芝,已是百毒不侵,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你服用过血灵芝?太不可思议了!血灵芝几已绝迹,你竟能有缘得到,仇少侠直是福运齐天啊!” 云畴很震惊,接着道:“这就难怪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因为魔毒很难清除,除非你散掉一身功夫。” 仇九问道:“云先生,魔为何物?中了魔毒真的很可怕么?” 云畴道:“魔是天外生物,非我族类。中了魔毒的人,体质和心性都会大变,变得极度贪婪和暴戾。普通人修炼是以天地灵气为主,或辅以药物灵丹,但魔化的人,也叫魔人,另有一种邪恶的修炼方法,就是专靠吸食他人的精血元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种邪功,叫劫元。”说到这里,云畴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仇少侠,你还记不记得醍醐灌顶之术?” 仇九点点,他当然记得。醍醐灌顶也叫渡元,与云先生刚刚所说的劫元只是一字之差。 云畴接着道:“其实醍醐灌顶也是一种靠吸取其他人的元气,以提升自己修为的修炼方法。不过与劫元不同的是,前者是一方将自身元气主动渡给另一方,所以也称渡元。后者则是魔人强行吸食其他武者的元气,所以才被称作劫元。这两种方法,表面看起来,接收方似乎能由此得到很大利益,短期内提升大境界。”云畴语气转而加重,“但,无论哪一种,都会使接收者身中终身难以驱除的顽毒。” 第265章 夺舍 “这怎么可能,难道元气有毒?”仇九很惊讶。 “不,元气本身并没毒,但各人元气都带有自己的属性,与其他人是不兼容的。接收着将他人元气化为己有后,这种属性就会转化成一种毒性。起初还不怎么样,久而久之,毒性愈多愈烈,就会以吞吐毒雾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毒,害人害己,对接收人危害极大。好在接受渡元的,因是一次性的,毒性并不强,除了影响其今后修为的提升外,倒也不至于再有其它危害。但魔人不同,入魔的人,性极贪婪,对吸食他人的精血元气如饥似渴,不仅会害很多人,而且会持续终身,所以魔人体内的毒性很强很烈,强烈到凝结成黑雾,乃至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受一次犹如炼狱般的毒素反噬。” “反噬!还有这种事?那魔人该如何化解?”仇九很好奇。 “基本无解,只能以毒攻毒,也就是说,靠吸食更多的精血元气来压制体内的毒。魔人修为越高,需要吸食的量也就越大,所以,在项魈眼里,你才会被他视为美味。呵呵,因为你的修为更高啊。” 云畴笑看仇九:“仇少侠,实在是万幸啊,幸亏你曾服食过血灵芝,不然,云某只能将你一身功力废掉了。一旦入魔,以你目前的功力,只会成为另一个项魈,甚至比他更可怕!” “云先生,莫非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仇九也很感慨,这六七年来,九死一生,迭有奇遇。路虽是自己走的,但似乎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知不觉中左右着方向。 “其人万种,各有不同。品性就是航灯,什么样的品性走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性格决定什么样的人生。仇少侠,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定数吧!”云畴一如既往语带玄机。 听在仇九耳里,却有一种听君一习话,胜读十年书的顿悟感,看着云畴泛着瓷光的面庞,顿觉高山仰止。这才意识到云先生已臻入圣境,一身功力渊深难测,比之从前不知高出了多少。 意识到这点,一个更大的疑问索绕心头,不由问道:“云先生,聚灵阵被项魈破坏,鱼肠峡中天地灵气不足,已不堪云先生渡劫所用。可晚辈觉得,云先生现在的修为,似乎已踏入了入圣境,这是怎么回事?” 云畴轻笑道:“呵呵,狡兔尚且三窟,云某活了一大把年纪,难道还比不上一只兔子?那聚灵丹,云某只需三颗,就可成功渡劫。项魈这么一闹,云某只好将剩下的两颗一并服用了,以补天地灵气之不足。”含笑打量一眼乖乖一旁侍立的阿静和阿丽,苦笑着摇摇头,“呵呵,只是,对不起这俩丫头了,那两颗聚灵丹,本来是留给你们的,却被云某拿来救急了。” 说到这里,云畴意味深长地看着仇九,正色道:“仇少侠,云某欠下的,是没机会再还了,希望你能替云某还上。” 仇九当然清楚云畴所指,那并非汉武帝的托付,而是眼前的阿静和阿丽,恭声道:“云先生有大恩于晚辈,晚辈敢不从命?” 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待解,指了指身侧那一滩血肉,接着问道:“云先生,项魈真的死了?” “身死,但道未消!云某击杀他的时候,有股黑烟与肉身分离,逃逸而去。云某知道,那是项魈的魂魄。只不过,当时你已危在旦夕,云某也只能放他去了。” 难道世上当真有鬼魂,而且居然能被看到?是因为项魈已入魔道,还是因为云先生开了天眼?仇九道:“云先生,即便项魈身死道未消,如今也不过是一缕魂魄而已,天长日久,终会消弥于天地,何足为惧?” “仇少侠,你想的太简单了。云某料定,将来你与项魈必有一战,切不可掉以轻心。以你目前的实力来讲,与项魈之间的差距,直如云泥之别。之所以你今天与他能有一战之力,若不出云某所料,那是因为手上的天龙剑和赤焰弓,还有你的火属性元气,这些全都是至阴之物的克星。而魔人,正是至阴之物。” 仇九一头雾水,奇道:“云先生的意思,是说晚辈将来与项魈的鬼魂尚有一战?” “夺舍,你听说过吗?”云畴看着仇九。 仇九点头,他听说过,但不相信真有其事。夺舍是指人死后,魂魄不散,四处游荡,寻机会占据他人的躬壳,并抹杀该人记忆,借以重生,说白了就是鸠占鹊巢,但那不啻于传说,仇九从未见过。 “项魈是超凡境巅峰的修为,精神力强大,魂魄可长期凝实不散,想要夺舍重生,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仇少侠,有一点你要切记,任何人都可以被他夺舍,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是重生后的项魈。” 自己会不会被夺舍啊?阿静和阿丽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让人防不胜防。”仇九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云畴见三人紧张兮兮的样子,轻声笑道:“呵呵,你们也不必过于紧张,这个还是有迹可寻的。项魈不会遇人就夺舍的,他要挑选宿主。云某想来,有三个条件是他要考虑的。第一,宿主必须是男性……” “呼……”阿静和阿丽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云畴慈爱地笑看二人,接着道:“第二,宿主最好是武林高手,身子太单薄的话难以发挥出项魈超凡境巅峰的威力。” 这就轮到我了!或者我那些兄弟也可能成为受害者。阿静和阿丽刚松一口气,又轮到仇九郁闷了。 仇九虽没像俩丫头那样表现的夸张,但脸上一现即隐的苦涩表情还是被云畴捕捉到了。云畴再度轻笑道:“呵呵,也没你什么事,你们都别对号入座。云畴夺舍,就好比找房子住。房子不合他的喜好,当然会极不舒服,用的时候功力也会大打折扣。所以,他挑选宿主,一是元气是阴属性的人,二是宿主是个乖戾残暴之人。” 呼……仇九也放松下来,看来自己和兄弟们还都是安全的。 “还有一条,项魈的魂魄虚弱不堪,不能长久见光,不能在阳气过重的地方久呆,且还得躲避雷电狂风,所以他必须尽快找一处偏僻之所躲起来。但偏僻之所,往往人迹罕至,所以说,对他来讲,想要找一个理想的宿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难度极大。” 看看仇九,叮嘱道:“仇少侠,这几条,你一定要记清楚,这是你将来辨别出夺舍后项魈的有用线索。” 仇九拱手道:“晚辈谨领!” 云畴环顾四周,表情依依不舍。吟道:“满目苍翠道不尽,枝枝叶叶关离情啊!” 云先生这是在暗示要离开鱼肠峡么?仇九试探着问道:“云先生准备走吗?要去哪里?” “呵呵,走是一定要走的,去往哪里却不知道。”云畴笑答。 “先生,你要去哪里,可别撇下我们啊!” 阿静和阿丽视云畴如父,一直很尊敬,平时在老人面前,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此时内心焦急,也顾不得这些了,一左一右挽住了云畴的胳膊。 云畴环臂将俩个小丫头搂在胸前,笑道:“呵呵,先生也舍不得你们啊,可惜我去的地方你们去不了啊。” “哪,先生能不去吗?”阿静仰脸道,眼睛都红了。 云畴苦笑道:“丫头,没办法啊!老夫晋升入圣境后,已经难容于这片天地了,必须前往一个新的星界,否则会引动天劫,最终身死道消的。” 听先生说若强留在这片天地会有性命之忧,阿静不敢再央求了。阿丽仰脸道:“可是先生,你老人家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云畴指指仇九,笑道:“呵呵,你们不是已经认这个小子为大哥了吗?以后就让他来照顾你们吧!” 俩丫头看看仇九,很不好意思。似乎就在刚才,二人还夸口说自己长大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可一旦事到临头,就一点勇气也没有了。 “云先生放心吧,我会像待亲妹妹对他们俩个的。”仇九表态。 “仇少侠,云某也不会白让你挑这副担子的。聚灵石我要带走,剩下的这些,云某已经用不着了,都留给你吧!” 云畴探手入怀,掏出一物,抖手扔给仇九。仇九认得这是玄珠,向内检视----炼丹炉、几瓶丹药,还有一块玉片。 云畴不容仇九拒绝,摆手道:“别在意,对你来说贵重的宝物,在另一个世界普通的很。”又指指药园,“聚灵阵毁掉后,这里的灵气已经不能满足这些天材地宝生长了。仇少侠,鱼肠峡中的东西,老夫原本是计划留给这俩丫头的,现在看来,就一并托付给你吧,你可任意处置。待将来这两丫头出嫁之时,你能奉上一份厚厚的嫁妆,也就是了。呵呵。” 两丫头羞红满面,阿静道:“阿丽,走,去给先生做点好吃的。” 云畴笑道:“呵呵,可惜,来不及了啊!”指指天边一朵硕大的白云,“你们看,接我的使者已经来了。” 第256章 再闯五台圣宗 三人顺着云畴所指方向看过去,见万里晴空下,一片浓密厚实的白云,一路蒸腾翻滚着,直直向峡中飘来。 白云速度很快,眨眼已临头顶,将鱼肠峡整个笼罩起来。天地间顿时黯淡无光,到处朦朦胧胧,恍若梦境。 猛地,白云中打下一道丈余粗的白色闪电,通天接电,触之目眩神迷,众人陷入短暂的失忆。 仿佛只是一瞬,温暖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众人又可视物。 入眼所见,天上碧空如洗,峡中满目苍翠,小溪水声潺潺,铁桦叶舞枝摇,似乎一切如旧。但是,云畴不见了! “先生走了么?”阿静泪眼婆娑。 “再也见不到先生了!”阿丽悲痛欲绝。 “如果有缘,终会再见!”仇九斩钉截铁。 …… 经历惊险万分,情节跌宕起伏,内容匪夷所思,众人犹如在听天书,情绪完全沉浸其中,整个过程连声咳嗽都没有。仇九讲完后,有那么三息工夫,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江祭酒最先反应过来,也意识到什么。玄珠、赤焰弓、炼丹炉、聚灵丹……这些都是世人觊觎的稀世珍宝,随便拿出一个,都会在武林中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但仇九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这是真心把自己当大哥了! 江祭酒心潮澎湃,慨然道:“仇老弟,大哥这条命,从此就交给你了!但有驱策,万死不辞!今天所谈,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江某绝不会说于第三人知!” 仇九三兄弟当然清楚江祭酒为何会做这么一番表态。在仇九这方,他岂能不懂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但他如今精神力修为大增,不需要多加接触,已然断定江祭酒是个可交之人,值得信任,所以才会将这些本该秘而不宣的宝物,向其和盘托出。 仇九笑道:“哈哈,江大哥既如此说,那小弟就不客气了。明天,小弟准备上五台山走一遭,将那什么圣宗灭了,江大哥如果没有旁的事,届时还请江大哥给小弟助助拳脚。” “仇兄弟的事,就是大哥的事,仇兄弟放心,到时让你嫂子也帮你一把。” “那倒不必,还是让嫂子留在客栈照顾女儿吧。小弟已有筹划,区区一个圣宗,有我们四人足矣!” 江祭酒见仇九信心满满,不再坚持。 王金忽道:“大哥,小弟明白了,怪不得小弟感应不到天龙剑,你把它放玄珠里了吧?” 仇九一伸手,掌心握着那枚玄珠,笑道:“是呀,四弟猜的不错,确实在里面。” 王水一把抢过,凑到眼前,左看右瞧,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王水将玄珠递给猴急猴急的王金,道:“什么也没有,怎么看都像一块普通的墨玉。” 王金看罢,又递给江祭江,二人也没瞧出什么玄机。 “仇老弟,真有你说的那么神么?”江祭酒将玄珠还给了仇九,一脸的不相信。 “江大哥不信么?”仇九意念一动,天龙剑和赤焰箭凭空出现。 你可以怀疑一切,但你不能将怀疑变成执着。最起码,你总该相信亲眼所见,亲手所触的。 这诡异的一幕,直接将其余三人震惊当场。 仇九意念催动,天龙剑和正被王金把玩的赤焰弓重新消失不见。仇九笑道:“呵呵,明日还有一场恶仗,咱们也该筹划筹划了。” …… “又是你们!”三个把守山门的衙役看到仇九一行四人突兀地出现,如见鬼魅,惶然无措。 这其中,江祭酒,王金和王水三个人,在前两天惊世骇俗的表现犹在眼前。仇九虽化装成一中年人,不复丰神俊朗的模样,但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无形压力,让三个衙役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王水瞪眼道:“大爷们今日是来寻五台圣宗的晦气的,识相的,赶紧放火箭向山上报信!” “各位大爷,你们尽管上山就是,小的保证不会向山上报信的。”为首的那个矮胖衙役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表情。 王金不耐烦,剑指道:“让你放你就放,废什么话!再磨磨蹭蹭的,小心大爷放你的血!” “好,小的放,小的放。”矮胖衙役完全糊涂了,五台圣宗是山一般的存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撼动的。这四个人,孤零零的,也不见有什么后援,居然想寻五台圣宗的晦气,而且还明目张胆,这不是以卵击石又是什么? 三支冒烟突火的信箭“咻咻咻”飞上了天空,矮胖衙役还没将弓放下来,仇九四人已跃上了山岭,出在了几十丈开外。 打量着四人兔起鹘落的背影,矮胖衙役向两个同伴低声道:“二位,这几位究竟是人是仙?老哥怎么觉得今天山上会有大事发生,我们三个这份苦差似乎也做到头了。” …… 东台前的广场上,黑压压一帮人已经严阵以待,四人甫一踏上广场,就被呼啦拉了围了起来。 仇九睥睨环视,见这些人全是黑衣短襟,左胸襟上赫然锈着一个血红色的“五”字,不由暗自冷笑:“好嚣张啊!居然如此明目张胆,丝毫不加掩饰,贞节不要也就罢了,竟然连牌坊都免了。” 一身如麻杆,面色如纸的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五台圣宗挑事,不要命了?” 仇九冷声道:“这里是尸蛊堂对吧,叫你们堂主出来,旁人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旁边一黑瘦人答腔道:“你们看仔细了!”一指刚刚问话的那个麻杆,“这是我们尸蛊堂新任堂主耿亮耿堂主,你们几个,快快上前拜见耿堂主!” 江祭酒抬手指着耿亮,声若洪钟:“耿亮,识相的,即刻通知陆荣,叫他把你们的什么狗屁大长老楚玉交出来,不然的话,爷们今天定然踏平五台圣宗!” 耿亮闻言怒道:“哪里来的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撒……啊!” “一个蝼蚁而已,居然敢骂江某不知死活,江某看你就是不想活了!” 江祭酒一代宗主,成名英雄,岂容他出言不逊?更何况,姓耿的不知天高地厚,竟连自己刚认的三个兄弟都捎带了进去。不等他说完,江祭酒曲指轻弹,一粒小石子劲射而出,将耿亮两颗门牙打落。 “噗!”耿亮将一口血沫连同两颗断牙吐在地上,“都愣着做什么?上,给耿爷拿下,通通做成僵尸!”耿亮从背后拔出鬼头杖,这回是彻底被激怒了。 “慢!”那个黑瘦人举手断喝。 “关副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耿亮说话跑风漏气,语气非常不满。 “耿堂主……”关副堂主附耳道,“这人来头不小,好像是前两天与大长者恶斗的江祭酒。” “哼,那又如何!我们五台圣宗岂会怕一个过气的江湖人物?大不了,把僵尸王放出来收拾他们。”耿亮话中口气不小,但获知江祭酒的身份后,心里一定很忌惮,因为他也将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唯恐被江祭酒听到。 但仇九和江祭江内功深厚,他们的对话岂能逃过二人的耳朵。 只听关副堂主接着小声道:“耿堂主你忘了,宗主专门交待过,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但凡有江湖人物来拜访,要尽力招揽,对于那些成名人物,还得即刻告知宗门知道。况且,宗主大人说了,僵尸王将来还有大用,已经被姓仇的毁了两个,现在只有三个了,嘱咐我们轻易不得动用。” 耿亮心有不甘,恨恨地偷偷瞄了江祭江一眼,脸上立马变戏法似的堆满了谄媚的笑:“呵呵,在下不知是江前辈驾到,多有得罪,对不住对不住!只是不知江前辈找我们大长老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在下也好说与宗主知道。” “哼,江某找他什么事,还轮不到你知道!你只叫他出来见江某就行,或者让你们宗主出面也行。否则,哼哼!” “否则又怎样?耿某不过看你是武林前辈,敬你三分,你还真以为我圣宗是吃素的不成?” 耿亮被人打落牙齿,本就是强压怒火,听江祭酒话不客气,再也按捺不住,拔杖在手,揉身扑向江祭酒,口中呼喝:“都给老子上,先把他们拿了。” 仇九闪身出在江祭酒身前,手臂一涨,按在了鬼头上,轻轻一送,那鬼头杖倒搠,将耿亮左胸戳了个对穿。 耿亮被自己的鬼头杖大力撞上,仰面摔倒,左胸口“噗”地喷出一股血箭,鬼头上也是黑烟喷涌。 仇九与尸蛊堂的人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知道这帮人至阴至毒,功夫一般,用毒的手段却是极其险恶,担心江大哥吃夸,因此第一时间抢到了江祭酒身前。 还的确是,耿亮挺杖前出时,手指已经按下了杖身上的机括,只不过仇九出手太快了,所以只到他倒地之后,鬼头上的毒雾才喷射而出。但这个时候,毒雾方向朝上,对江祭酒已然构不成威胁了。 第267章 尸蛊堂之覆灭 尸蛊堂的帮众见堂主顷刻间就送了性命,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耿亮已横尸地上。惊惧之下,纷纷顿住了前扑的身形。 仇九朗声道:“午时三刻之前,叫你们陆宗主即刻来见我们,否则,你们一个一个,谁也休想活命!” 仇九就是想一网打尽,但五台山五台之间相距甚远,仇九必须给乌驮和他的手下赶过来留出足够的时间。否则,方圆百里,一个个去收拾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而且还会打草惊蛇。那样一来,受惊而逃的漏网之鱼肯定不少。 两名在外围的圣宗弟子,见势不妙,企图悄悄溜掉,被王金和王水发出的两枚暗器打翻在地。 “谁跑,谁先死!”王金和王水同时断喝。 “通通坐下,谁也不要妄动!”堂主已死,关副堂主此刻俨然以堂主自居。 移步上前,冲仇九四人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道:“几位英雄且息雷霆之怒,小的这就放信鸽通知宗主大人前来迎接各位英雄。” 仇九淡然道:“你可以顺便告诉他,你们的楚大长老掳人女儿,我们是来向五台圣宗讨个公道的。如果不把人交出来,就由你们五台圣宗全宗给他抵罪!何去何从,让陆宗主自己看着办!” 仇九有此一说,是担心惊跑了猎物,就不好玩了。必须给自己等人突然出现在五台圣宗找一个理由,以麻痹乌驮,这是昨日早就定好的计策。 环视一圈悚然而立的尸蛊堂人众,仇九怒上心头。 五台圣宗各分堂中,尸蛊堂擅长使毒用蛊,尤其是僵尸和僵尸王,用活人制作僵尸,又以恶魂怨魂制作僵尸王,手段残忍,为祸极深。 仇九早已有彻底铲除之决心,只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实力不够,只杀了当时的堂主苟祈和副堂主苗宪。 但今天,是时候了! 离午时三刻尚早,乌驮召集人手还需一段时候,仇九开始实施铲除计划。 “关副堂主!”仇九声音清越,每个字都如玉珠入水,叮叮咚咚。 “属下在!”关副堂手叉手施礼。 属下?关副堂主的诡异表现震惊了尸蛊堂帮众。 “坐阵尸蛊堂的尚长老哪里去了?” “回大侠话,尚长老今日一早就被宗主传唤到了北峰。” 五台圣宗共有十三大长老,十大分堂,每个分堂都有一名长老坐镇。仇九话中提到的尚长老,一年多以前,打着劫粮的幌子,企图害死仇九,仇九由此知悉他是坐镇尸蛊堂的长老。 “那好,尚长老不在,堂主已死,你现在就是堂主,尸蛊堂大小事务由你一人主持,明白?” “属下明白!” 仇九环视近百名尸蛊堂帮众,声音字字穿心:“你们现在,都听新任堂主号令,敢有不众,诛杀当场,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回答整齐划一。 回答已毕,这百多号人开始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祭酒和王金、王水三人虽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见仇九依仗强大的精神力,以一己之力,竟然控制了百多号人,也是相当的震撼。 “尸蛊堂是否全众在此?” “回大侠,殷土沟中还有一名副堂主,十名弟子,余者悉数在此。” 殷土沟?这个名字,仇九从苟祈口中听到过。去年夏初,仇九第一次踏上东台时,曾发现西面约四五里的沟洼处,恶魂怨魄,鬼气冲天,那里应该就是殷土沟。 “尸蛊堂现有几头僵尸,几头僵尸王,存放在哪里?” “回大侠,有八十七头僵尸,三头僵尸王,其中一头僵尸王存在北台,其余都放在殷土沟中。” “关堂主,现在,仇某要你把这些人分成两拨。手上有命案的,懂得制作尸膏、僵尸和僵尸王技术的一拨,余者一拨,去做吧!” “你,你,你,站这边!你,你,你,站那边!”关堂主领命,开始忙忙碌碌分拨百余名帮众。 未几,分拨已毕。仇九看了一下,有命案有技术的占多数,其余的不过十一名,看上去都是些没什么地位的新人。 仇九面向江祭酒三人,道:“江大哥,四弟,六弟,斩草要除根,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我带其余人去铲除殷土沟里的僵尸和僵尸王。” 三人点头答应,他们知道该如何做,这都是昨天商量好的。 仇九转身吩咐:“关堂主,带着这十一个人,跟我走!” 殷土沟地势低洼,树木遮天蔽日,极其阴暗潮湿,阴森鬼气充斥期间,离着老远,就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此地并无房舍,只在沟底建有一溜窑洞。新任的关堂主将在此地驻守的一名副堂主和十名弟子唤出窑洞,在仇九的“主持和帮助”下,这十一人被悉数了结了性命。 尸膏被翻找出来放在空地的柴堆上,分装着僵尸王的两个匣子也被一一取出,与尸膏堆放在一起。仇九手持天龙剑,点燃了柴堆,将这些邪恶至极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在仇九的指挥下,关堂主带着十几名手下收集柴草,堆放在七八个关着僵尸的窑洞口,然后引燃柴草,开始焚毁八十七具僵尸。 火光冲天,浓烟直上九霄,僵尸在烈火中群魔乱舞,跳着最后的舞蹈。尸蛊堂覆灭在即,一切都很顺利。 “吼……”一声怒吼在群山间激荡,一个灰袍人从远处疾掠而来,眨眼已到近前。 横尸地上的门人弟子、被焚毁的僵尸王匣子、大火围困中的僵尸,还有 “助纣为虐”,犹手持火把罪证的关堂主等十几名弟子。这一切,来人只扫了一眼,已尽收眼底,顿时变得怒不可遏,喝斥道:“关山,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干什么……我要干你!”关山原本期期艾艾,神智不清,到后来突然将手中的火把向来人打去。 关山的反常举动,当然是仇九施加了精神力的结果。 但来人并不清楚关山已被人控制,关山的举动犹如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火气,鬼头杖直上直下,向关山抡至。盛怒之下,杖头力量甚大,火把被击上了半空,关山的脑袋西瓜一般碎裂,分落地上。 “尚长老,好大的火气!”一直默不作声的仇九此时方开口。 关山身为尸蛊堂副堂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一直“配合”得挺好,仇九还真不忍心杀他,尚长老的出手,无疑为仇九解决了一个难题。 “你!你是何人?”尚长老盛怒这下,脑中出现盲区,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仇九。 仇九与这位尚长老曾交过一次手,自然认得他,但仇九易了容,尚长老当然是蒙在鼓里。 “尚长老,楚玉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既然敢收留他,自然得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灭掉尸蛊堂,只是对你们的一个警告,再不交人,五台圣宗从宗主陆荣以下,一个也别想活!”仇九继续示敌以假。 “你是给江祭酒助拳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捅了多大的蒌子?陆宗主本来还想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现在看来,完全不必要了!因为,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制成僵尸!” “尚长老,你可别吓唬我,不过是几具僵尸而已,有这么严重么?”仇九面现惶恐,故意小声自言自语道,“这下麻烦了,也不知道江前辈把那百多号人杀了没有?” “啊!”仇九是刻意的,尚长老当然听到了,抬杖向仇九射出一股毒烟,“小子,回头再收拾你!” 言罢,人已向东台赶去。仇九抬掌轻挥,驱散毒烟,扫了眼已经烧散了架的僵尸,跟了上去。 仇九一走,侥幸不死的十几人元神归窍。他们完全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也完全清楚宗门接下来会如何对待自己。只不过,当时受控于人,身不由己。如今精神重获自由,环看殷土沟中自己等人一手制作的遍地狼籍的杰作,一个个大汗淋漓,小声商量几句,寻着偏僻小道逃下山去了。 “姓江的,你好狠!一己之怒,竟杀了这么多人!姓江的,你真是太过分了!” 东台上,近百具尸体,尸骸枕籍,相当骇人,但看在尚长老眼里,只有愤怒,血冲牛斗般的愤怒! “这些人,本来就该死,江某不高兴了要杀,高兴了也要杀!老夫倒想看看你们五台圣宗能拿我如何?” “那就受死!”尚长老身体前蹿,挺杖猛刺。 杖端的骷髅头,眼口鼻黑黝,杖身一颗颗毒疙瘩。江祭酒江湖经验老辣,即便昨天仇九没有提醒,他也能瞧出来这根鬼头杖通体都是毒。 当下,并不硬格硬架,移步生莲,避开杖头,准备绕到尚长老背后出手。从骷髅头口中吐出的细小钢针,悉数打在了空处。 尚长老对江祭酒大名早有耳闻,知道不是对手。当时激怒不察,上了东台,现在终于恢复理智,见暗算不成,一击便走。 第268 先下手为强 江祭酒攻着未发,尚长老旋踵间,突然变向,逃出在三丈开外,向东台下掠去。 但他走不了,因为他发现,仇九双臂抱胸,正站在自己面前,犹如大山横亘,难以逾越! 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明知江祭酒不好惹,仍轻身犯险,不智,不智!尚长老开始后悔。但他只知江祭酒厉害,却不知道仇九更可怕,所以左闪右让,企图突破仇九的阻拦,尽快抽身而退。 悲剧的是,尚长老突然发现,无论如何腾挪避让,仇九始终在自己面前一丈处站定,依然是双臂抱胸,所不同的是,脸上的风清云淡换成了讥讽的冷笑。 “你,你是人是鬼?” 尚长老对自己的轻功很自负,若不然,当年在骆驼峡时,他也不可能在短暂的工夫就逃得无影无踪。但此时,并未见仇九如何作势,而他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竟然突破不过去。尚长老一生和僵尸王打交道,知道僵尸王乃是恶魂怨魄凝结之物,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鬼魂,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凡人不可能有如此诡异的身手。 “咄!”尚长老出手了!不管他是人是鬼,都必须脱身,否则性命堪忧。 尚长老又一次悲剧了。鬼头杖刺在了空气中,而他握杖的手腕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手搭上,胳膊一麻,鬼头杖落地。旋即,尚长老发现,不是一条胳膊,而是整个身子都麻了,动弹不得。 “说好了午时三刻,可时辰未到,你们已经把尸蛊堂灭了。你,你们不讲信用!”尚长老体似筛糠,用强不行,也只能以理服人了。 “问你问题!”四个字,四根空气凝结而成的针刺,针针入脑。 五台圣宗失去的是公理大义,却想在小节上纠缠,简直可笑!仇九当然不会接他的茬,直接开审。 “大侠请问。”尚长老眼神涣散,转瞬间从一头恶鬼变成了乖乖兔。 “乌驮在哪?准备用什么毒计对付我们?” “宗主在北台等着各位大侠,让小的先来请。如今北台上,弓弩箭矢四面埋伏,阵法陷阱星罗密布、僵尸狮偶严阵以待、各位长老齐聚应敌。整座千叶峰,已成虎狼之地,神仙难犯。” 五台圣宗精锐都聚在北台了,正好一网打尽!仇九面露喜色。 瞥眼却见江祭酒与王金、王火两兄弟面色凝重,显然是被尚长老描述的北台也就是千叶峰上的布置震惊到了。 仇九曲指轻弹,一条淡淡的红光从指端迸出,簌地从尚长老太阳穴射入。尚长老仰身便倒,连哼都没哼一声,太阳穴上,可见一绿豆大的血点。 仇九淡然道:“尚长老,你作恶多端,这种没有知觉的死法,对你来也,也算是造化了。” 要杀死罪恶累累的尚长老,有千万种方法,仇九却偏偏选了一种炫耀似的方法……真气外放。当今世上,已没几人能做到真气外放了,仇九的目的,意在鼓舞土气,暗示江大哥他们不用那么担心。 果然,王金和王火二人围着尚长老的尸身转了半天,抬头再看仇九时,一脸的震惊和崇拜。 王水问道:“大哥,你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功夫?” “大哥,你手上是不是有毒虫?淡红色的!”王金一把抓过仇九的手掌来回翻找。 “竟然能做到真气外放!仇兄弟,大哥可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江祭北见多识广,一语就道破了玄机。 “哈哈,江大哥好眼力!走吧,咱们去闯一闯五台圣宗的龙潭虎穴!”仇九哈哈大笑。 又到了那面山坡,大概是因为今年天气格外热的原故,山坡绿草茵茵,已看不到积雪。 仇九用脚尖点着那块石头下一方土地,笑道:“呵呵,四弟,六弟,去年此时,大哥就是昏倒在这里。只可惜,那个楚玉当年的杰作红梅沃雪你们是看不到了。” 三人本来神经紧绷,一路上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见仇九神态如常,甚至还有心思开开玩笑,不由也放松下来。 “这么说,翻过这道山脊,就会见到那头狮偶了?”江祭酒指指斜坡顶。 仇九道:“这种阴寒东西,遇热即腐。此时正夏,我估计,应该还在前面那个山洼里。那里才是积雪常年不化的所在。” 人偶,马偶,狮偶这种奇怪的东西,王金和王水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好奇心大起,连声催促。 江祭酒小声道:“仇兄弟,你们先去,江某先把后面的尾巴割掉。” “江大哥小心!”仇九传音入秘。 这个跟踪的人,几人早就注意到了,只不过想知道他有何图谋,所以一直没动他。但这里已是北台脚下,仍不见他有何异动,估计也就是个监视的角色,所以没必要再留着他了。 大概常年不见阳光之故,当年仇九与乌驮生死大战的洼地果然寒冷至极,冰雪至今未化。站在当年狮偶存身的窑洞前,仇九感觉不到一丝生气的存在。 狮偶是死物,可御使狮偶的乌海可是个大活人,怎么会这样呢? “乌海,仇爷又回来了,赶紧滚出来!”仇九站在洞口,几内朗喝。 “不服的话,赶紧把那头鬼狮放出来咬我们哪!”王金童心未泯。 阒寂无声! 仇九暗道一声糊涂。千叶峰极寒,在北台找一处安置狮偶的地方应该不是很难。况且,尚长老临死前曾有一句“僵尸狮偶严阵以待”,岂不是说乌海已带着狮偶上了北台? 看来这里已没人了,仇九刚想起身离开,忽听十来丈外响起犹如蛇行的轻微簌簌声。这引起了仇九的警觉,那是衣袂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小心!”仇九出言示警。 横移一步,不经意间将王金和王水二人罩在了身后,背后就是山壁,不至于腹背受敌。 破空声大作,除了三人来的方向,三面箭如蝗至。 “你们小心!”仇九嘱咐一声,迎着箭雨冲了出去。 仇九修为已是超凡境,真气可以外放,自然可以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护体真气,寻常武者射来的弩箭已无法伤害到他了。即便其中有强者,仇九也完全可以通过听声辩器功夫,来个特殊对待,重点防御。所以,他不惧,他要主动出击,将这些埋伏的人清理干净。 仇九身形极快,身体犹如一道虚影,掠过西北两面,转瞬间,已有十余个设伏的人毙命。转到东面时,见一人已向北逃出几十丈开外。 擒贼先擒王,此人既然有这么好的轻身功夫,在五台圣宗的地位定然不低。仇九顾不得收拾埋伏在东侧的敌人,脚尖轻点,追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向北台顶而去。不过,二人实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不消片刻,仇九已追至身后,曲指轻弹,那人被一道真气透体,打中麻穴,翻身倒地。 从遇袭到擒获此人,仇九自始至终都没有亮兵刃,因为没有必要。 将俘虏带回来时,才发现东西埋伏的敌人一个也没跑掉,全被赶过来的江祭酒和王金王水二人干掉了。 仇九生擒一人,那个跟踪的人亦被江祭酒生擒。此刻,俩俘虏跪坐在地,面色灰败。 仇九开始审问。在强大精神力的威压下,二人有问必答。 原来,被生擒的二人亦是长老身份。五台圣宗原有十三名长老,大长老楚玉已去,姓尚的五长老身死,这二人排行最末,是第十二和第十三长老。 该了解的尚长老已回答的差不多了,这二人似乎也再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仇九停止了审问,解除了精神控制。 这帮坏人,怎么捉弄都不为过,仇九决定来个“一桃杀三士”之计,待二人魂魄归位,道:“江大哥,留一个带路,另一个,杀了!” “大侠,我来带路,保证不会有埋伏。”不待江祭北出手,十三长老立即自告奋勇。看其诚恳的样子,如果不是麻穴被制,恨不能将头嗑出血来以表忠心。 十二长老没说话,眼中恶毒的戾色愈来愈浓,直至浓如实质,然后瞄向身旁的一块大石头。 仇九看在眼里,曲指一弹,十二长老麻穴被解。 “呯”一声闷响,十三长老脑袋被一块大石头开了瓢,白花花的东西流出,歪身栽倒。十三长老两眼翻白,不甘的看向虚空,仿佛在后悔自己至死方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出手的是十二长老。没有丝毫犹豫,穴道甫一解开,立即出手,砸烂了同僚的脑袋。 “各位大侠,小的地位比他高,情况比他明,由小的带路,保证各位大侠平安无事。” “好,就你了!”仇九嘴角上翘,漾起一抹冷笑,好像此时也没得选。 一路平安,十二长老的确没放虚言。 仇九可以控测到,前往千叶峰的一路上,设伏的人不下千人,不由暗暗咋舌。这些年,五台圣宗果然没闲着,短短几年,已成长为庞然大物。 第269章 炮轰叶斗峰 不过,仇九此刻还真没把五台圣宗放在眼里。任你奸雄强横,也不过是徒有其表。收罗了十二长老这样的一帮人,再高的山,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稍有风吹草动,终逃不脱坍塌的命运。 十二长老急于活命,一路上不断讨好仇九。时不时的就堆起一脸谄媚,指点埋设在各处的夺命机关。 “那里是滚木雷石。” “那里是箭矢弓弩。” “那是陷阱沙坑。” “那里布置有绞杀大阵。” …… 仇九心生警觉,看这阵仗,乌驮似乎知道是自己寻上门来了,那么,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仇九细细回想登上五台山以来的种种过往,似乎没什么不妥。也许是他一直派人监视着鱼肠峡?又或者他已经知道发生在客栈的事了? 算了!不管它了!仇九冷冷觑了十二长老一眼,不管你乌驮如何奸诈,有这么个软骨头,再多的心机也让你付之东水! 有十二长老带路,众人安然抵达叶斗峰脚下。上了眼前这道长长的斜坡,就登上了北台。但,这道斜坡,却是通往北台的必经之路,避无可避。 只能硬闯了!十二长老被押在前,其余四人随后跟上,刚走到半坡,一道坎后突然响起一声喝问:“什么人?停下!” “邱长老,是我。”十二长老语带颤音。 邱长老?这不是火器堂的坐镇长老么!仇九如今对五台圣宗的基本结构已了如指掌。知道该圣宗下设火器堂,专门研究制作强弓硬弩、火炮、投石车都重兵器。 凝目细看,果见乱石蒿草掩映中,隐约现出八个黑洞洞,半尺大小的炮口,指向一行五人。 一路上,仇九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是用来攻城的重兵器,每一发炮弹,都能将厚厚的城墙轰塌一角,何况是人。但现在当然不是攻城,是轰人,所以炮膛里填充的,应该是铁球石头。也正因此,火炮一响,乱石崩飞,密如蝗虫,极难防御。 正因为仇九知道这一节,所以早早就做了预备。此刻在玄珠上一抹,取出三面藤盾,交与江祭酒三人,并传音示警。 仇九这里悄悄做防备,三长老与十二长老的对话仍在继续。 邱长老道:“你后面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他们都是慕名前来投靠的。”十二长老被人挟持,不得不替仇九四人敷衍。 邱长老没再吭声,大概在一一审视仇九四人,这短暂的片刻,十二长老冷汗涔涔而下。 蓦地,邱长老声嘶力竭道:“姓江的,那个是姓江的,十二长老叛变了,放炮!放炮!轰死他们!” 山崩地裂般的“嗵嗵”巨响声中,八个炮口腾起滚滚黑烟,大地都为之震颤。无数的铁球石蝗排浪般席卷而来,凶猛的气浪将迎面的树木尽皆催折。 江祭酒三人按照仇九的嘱咐,将藤牌挡在身前。但藤牌可以挡住疾飞而来的铁球蝗石,却终究抵挡不住凶猛的气浪对藤牌表面的冲击。三人只觉得藤牌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身不由己骨辘辘滚下了山坡。 火炮响时,仇九就在十二长老身后,不待铁球飞石近身,双脚一弹,人已凌空三丈有余。 狂暴的铁球蝗石就在脚下肆虐,仇九低眼一瞧,见江祭酒三人滚落坡底,十二长老被轰成了碎块,脑袋却晃晃悠悠上升了三丈多高,与仇九来了个眼对眼,眼中写满不甘和愤怒。 仇九抬腿横踢,十二长老那颗燃烧着滔天仇恨的脑袋在空中急速转向,如第九颗炮弹,洞穿了岭上一名炮手的胸膛。 临死,不,不是临死,十二长老已然死的透透的。但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估计十二长老的怨魂也该瞑目了。 仇九真气用尽,重新落在山坡上。下落之时,他已经看到江祭酒三人正狼狈起身,放下心来。双脚甫一落地,身子重新拔高,像大鹏般向火炮阵地掠去。人在空中,心念一动,与玄珠呼应,天龙剑出现在手上。 邱三长老大呼小喝,指挥手下重新装药填炮。手下倒也训练有素,这短暂的工夫已基本填充完毕,正调整炮口,准备再一次发炮。 尽管炮手速度很快,但仍然白搭,因为仇九已然掠上了炮兵阵地。 手中天龙剑轻轻一探,炽热的剑芒行云流水般划过邱长老竖直招架的长戟。长戟断!再划过三长老的腰际。 断戟尚未落地,仇九右脚横扫,断戟打着旋一一扫过右侧三名炮手,三颗脑袋被爆开。左脚顺势一蹬,身体左掠,天龙剑划出一条美妙至极的曲线,一一掠过四名炮手的腰际。 “砰”,先是三长老受血液压力的冲击,上下半身分离,紧接着“砰砰”连响,左侧四名炮手也步了三长老后尘。一时间,五道喷泉齐发,火炮阵地上,犹如下了一场红雨,腥气弥漫。 短暂的瞬间,埋伏在此的八名炮手,连同三长老在内,一人被穿膛,三人被爆头,五人被腰斩,全成了仇九强横实力辗压下的炮灰。 气未喘匀,耳中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犹如天雷在头顶滚过。惊骇间,仇九抬头向坡顶看去,不由悚然失色! 只见三辆巨大的铁铧车,车前镶嵌着一排排明晃晃的尖矛,从北台顶迅疾冲撞下来。 此处坡段,极其陡峭,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边是直立陡上的高山,根本没有腾挪闪避的余地。仇九自忖能应付得了,但后面还跟着江祭酒三人,此时已到了仇九身后三四丈的样子。 仇九急中生智,抬脚踹在一尊大炮的尾端,炮口急速调头上抬,指向了铁铧车。掌心直接对准引信根部,火属性的真气“咄”的吐出,点燃了引信。 轰然一声巨响,炮火迎面正正击在铁铧车上,铁铧车被气浪掀翻,滚下了悬崖。仇九如法炮制,又将另两辆铁铧车轰落崖底。 江祭酒三人来到火炮阵地时,正好看到最后一辆铁铧车被轰得先是撞到山壁上,又被弹回,滚落下了悬崖。 三人皆是灰头土脸,脸上可见被碎石划破的伤口,好在都行动自如,没受什么大伤。 王金“呸呸”吐了两口嘴里的沙土,骂道:“妈的,这算是什么武林宗派,倒像军队一样。又是火炮,又是铁铧车的,弄这么多玩意干什么,这是要造反不成?” 仇九心道:“四弟啊,你可真是说着了,这些人就是想篡汉谋反呢!” 王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双手推转炮口,炮管上翘,指向北台顶:“大哥,借个火,也让这帮龟儿子吃金爷两炮。” “四弟,接着!”隔空拣起一根柴枝,用真气引燃,抛给王金。 江祭北与王水也是一肚火气,各拣了根干柴,就着王金的点燃。然后各选了门炮,将炮口调好,一样对准了北台顶。 仇九在一门炮后站定,抬臂指着北台顶,道:“大家看好了,台顶那些垭口、垛口,后面人影绰绰,估计没少为咱们准备滚木雷石,咱们就照那里轰。五炮轰完,大家立即冲上台顶,不给他们留下一丁点再组织抵抗的时间。” “好!”三人轰然答应。 “轰轰”巨响声中,五炮连发。一时间,高耸的叶斗峰顶,飞沙走石,硝烟弥漫,太阳蒙尘,天空灰黯。北台完完全全消失在四人的视线中。 乱石穿空、灰尘障目中,仇九四人,如四条矫健的猿猴向叶斗峰顶狂掠而上。 即将登顶时,硝烟已经消散了个差不多。台顶口,人影幢幢,有人大声呼喝:“快!放箭!砸!挡住他们!” “吼……”狂啸声中,仇九拔地而起,以护体真气强抗骤袭而至的箭矢乱石,脚尖前探,人已踏上了台顶。 天龙剑纵横捭阖,前冲一剑,四人被串了糖葫芦。 仇九并不拔剑,向右顺势横扫,天龙剑挟着炽热剑芒,将四人半拉身子切开,攻进右方人群。 一剑之下,前方被捅出丈远的血洞,右侧方圆一丈之内的圣宗弟子,尽被腰斩。 此刻以仇九为中心,清理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半圆。 天龙剑并不停顿,向左横扫而出,又在左方画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半圆。 以仇九为中心,两个半圆合拢,构成了一个一丈方圆的血色圆形。 圆圈中,十七名圣宗弟子像被拦腰而伐的树桩,上下半身分离,轰然而倒。十七道红色的喷泉冲天而起,直追已然凌空的仇九,就仿佛挺举般,将仇九送进了下一拨圣宗弟子群中。 举藤盾而进的江祭酒三人,恰好赶上这场盛大的红色喷泉,浑身浴血。 “噗!”王水抹了把脸,吐掉冲进口鼻中的血水,“灰尘满脸用血洗,世人当指太奢侈。” 这厮,居然还有心情诌一首打油诗!王金不屑地撇撇嘴:“六弟,别光顾拽文了,大哥出手这么快,再不动手,可就没我们兄弟什么事了。” 第270章 陷入迷幻阵 王金兄弟俩还有心情磨牙,江祭酒却是一言不发,闷声突进,杀向已然开始溃败的圣宗门人。 堂堂宗主,一代大侠,被仇九一个后生晚辈罩着,还依然被火炮轰了个灰头土脸,好不容易上了北台,又被血溅满身,心里说不出的憋屈窝火。 此时,在叶斗峰半途设伏的五台圣宗门人,见仇九等人已登上北台,陆陆续续尽皆回援。 刚登上北台,就见仇九犹如天神下凡,杀神出世,刀枪不入,出手必杀,绞肉机般在人群中毫无阻碍地突进,在北台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一丈方圆的红色喷池。江祭酒三人则如逐兔的恶狼,撵着四蹿而逃的五台圣宗门人的屁股到处追杀。 看着北台广场上人间炼狱般的血腥场面,这回援的一千多人,每一张脸上,都是相同的表情:惊骇,惶悚。 “咣啷,咣啷”,两千余五台圣宗的门人弟子纷纷弃了兵器,双手抱头,跪了一地。 这才刚刚拣了几个漏,就结束了?可降者不杀!王金和王水满怀郁闷住了手。江祭酒长身而立,神态萧瑟。 “修元堂的,出列!”仇九朗声断喝。 修元堂,堂主符禄,专靠吸食童男童女的元婴修炼内功,非常邪恶,仇九早有除之之心。 等了半天,也不过区区三个站了出来。怎么回事?就这么几个人?仇九眉头紧皱。要知道,这声断喝中,他是加了精神力的,只要是修元堂的弟子,不会不从。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仇九喝问道。 三人中,二人战战兢兢,已然吓得口不能言,倒是另外一个胆子稍大的出来答话道:“回大侠,其……其他人都死了。” “都死了?”仇九倒抽一口凉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死的?说清楚点!” “不……不知道,全都……都瘪了,抽抽死的。” 瘪了?抽抽死的?骇人听闻啊!这是怎么个说法?但观这人的表现,仇九清楚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符禄在哪里?”首恶必除! “在……在,和宗主在一起。”答话人抬手指着北台上靠山而建的一溜房舍。 仇九曲指弹出三道真气,仅余的修元堂三名弟子倒地毙命。 “你们听清楚了,想活命的,自废修为,即刻滚下山去!”仇九高声呼喝。 这声呼喝,仇九又加了九层的精神力,近二千五台圣宗门人弟子心神受荡,甭管愿意不愿意,悉数自废了修为,动作整齐划一,然后颓然而去。 说也奇怪,从仇九四人登台,到绞杀圣宗弟子,直至将五台圣宗的门下弟子悉数遣散,五台圣宗的高层竟无有一人露面。 那一溜依山而建的房舍,阳光被山体所挡,阴森森,灰暗暗,杀气滔天,仿佛一张欲择人而噬的黝黑大嘴,等待着四人送上门去。 仇九伸手抹去脸上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此时兵戎相见,已没有必要以假示敌了。 “乌驮,门人尽墨,你还不现身!难道真想做一只缩头乌龟么?”仇九高声喝问,声音清越,在北台上空激荡。 “缩头乌龟,出来!”王金助阵。 “姓仇的小子,老夫就猜到是你!姓江的,没想到一代宗主,竟肯屈节做一个后进晚辈的跟班!可笑啊,当真是可笑!”乌驮内功修为也是不低,在仇九的喝问声中,心神虽也受影响,但还不至于迷失自我。 “乌驮,江某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当年,你乔装从江某手下救走姓楚的,这笔帐,也是时候该算算了,滚出来受死吧!” 乌驮却不再理会江祭酒,怪笑道:“桀桀,姓仇的,没想到一年不见,修为境界竟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可恨楚玉那小子不成器,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让你活到了现在。但今天,你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听着!老夫就在这里等着,有种的你就过来吧!” 擒贼先擒王,乌驮不死,圣宗不灭!明知那里有埋伏,也得闯一闯了。 “大哥,狮偶,僵尸王都还没出现,对方一定有埋伏。”仇九身形刚动,就被王水一把拉住。 “江前辈,你和两个兄弟在此等候,替我掠阵。”仇九当然知道,但他不惧。 话落,仇九已出在三丈开外。江祭酒三人,哪个是肯独善其身的!仇九刚动,三人便紧随其后而至。 “好,好,都进来了,起阵!” 乌驮大喝声中,四周景色为之一变。原本的景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雾起、林生、乱石、虎啸。 四人大惊,唯恐走散,牵手而行,可无论向哪个方面运动,都是同样的雾,同样的树,同样的乱石,同样的狮吼虎啸。 “小子,陷进迷幻阵,神仙也难逃。识相的,自封修为,乖乖受缚,老夫可以饶你性命。” 乌驮的声音暴露了他所在的方位,仇九传音入秘:“冲过去!” 四人右手持剑,左手相扣,携手向左侧猛冲,那是乌驮声音响处。 疾冲了五六息工夫,估计也有上百丈距离。但,一样的雾,一样的树,一样的乱石林立,无论到哪里,面对的都是同样的景色,四人好似在原地踏步。 “桀桀,老夫劝你们别再挣扎了,迷幻阵中,包括声音在内,一切皆是幻像,你们不可能脱身的。” 王水小声道:“咱们把五台圣宗都快挑光了,与他们已然势同水火,可他们为何会困而不杀?” “水老弟,咱们的命不值钱,可你大哥的命值钱啊!他身上的谜团太多,姓乌的在没弄清他修为暴增的原因之前,还舍不得杀我们。” 仇九笑笑,不置可否。也许真如江大哥所猜,但也许是这个迷幻阵本身就有缺陷。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攻不进来,因为相互之间,谁也看不到谁。 仇九并非莽撞冲动的人,对于这个迷幻阵,他还是有信心脱困而出的,而且不只一种方法,但,他必须在阵内等待。他相信,乌驮祭出这么一个迷幻阵,并不是想将几个人长久困在里面,指望活活饿死四人。这种想法,更像是个笑话。乌驮一定准备的有杀器,而这个杀器,就是仇九要等待的。 山根处,一个半丈宽窄,一丈来高的洞口。洞口摆着茶桌,乌驮手捧茶碗,倨桌而坐。五台圣宗的长老、堂主和部分精英,约百余人,在其背后站定。乌驮的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额开始,斜向下直至下颚。 乌驮左眼戴着眼罩,右独眼看着眼前一大团浓雾,盈满戾色。听到王水和江祭酒的对话,怪笑道:“桀桀,不愧是老江湖,老而弥辣啊!但是姓江的,有一点你弄错了,乌某爱惜人才,只要你们四人肯发誓从此以后效忠我五台圣宗,过去的恩怨不仅可以既往不究,而且乌某保证让你们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们可要想好了,荣生或者横生,只在一念之间,好好考虑考虑吧!” “乌驮,甭跟爷废话,有什么手段你就使出来吧!”王水喝斥。 乌驮这一套甜言蜜语,还真和哄小孩子差不多。先不说毁眼之恨,没齿难忘,就光凭实力,他已经镇不住大哥了。招揽大哥,则宗主之位堪虞,这种与虎谋皮的事,乌驮断不肯做。 “姓乌的,躲在背后说风凉话,算什么东西!爷看你他妈就是缩头乌龟,王八蛋!胆小鬼!五台圣宗有你这样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宗主,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王金可不管什么口德,在迷幻阵中被困了半天,正窝着一肚火气,直接开骂。 五台圣宗高层尽皆在此,当着他们的面,被王金如此羞辱,乌驮如何下得了台,脸上那道伤疤一阵的虬结扭动,独眼中戾色更浓,“拍”的把茶杯摔碎在地上,喝道:“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乌海,给他们点教训!” 乌海躬应答应,手掐法诀,吟诵声起…… 雾气弥漫的迷幻阵中,突然响起一阵“呜……”声。不是吼叫,而是物体破空穿林而来的啸音,可见这东西的体形之大,速度之快。 未几,雾气氤氲扰动中,一物徒然现身! 先是硕大的头颅破雾而出,长满獠牙的巨口配上环颈鬃毛,非常骇人。后是长达八尺有余的粗状身子,显示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狮偶!就是当年将仇九追过山坡的那头狮偶。 四人此时站位,仇九居前,江祭酒、王金和王水依次而后。这头雄性狮偶扑出来时,仇九首当其冲。 “咄!”天龙剑吐出三尺剑芒,周围气温徒然高出几度,仇九严阵以待。这头狮偶,因是死物,大概慑于仇九周身浓烈的阳气,突的中途一弯一折,扑向其后的王金和王水。 “呀!”王金,王水悚然一惊,倒也临危不乱,配合默契。王金挥剑,将狮偶簸箕般的上嘴唇斩落在地,同时侧身,躲过了狮偶的扑咬。王水一个连环腿,将狮偶踢了一个趔趄。 第271章 突出迷幻阵 狮偶受创,却浑然不觉,仅是稍一阻滞,鬃毛抖动中,双目如炬,四爪如刀,电闪而至。狮偶的速度快到诡异,根本不容王金反应,那仅余下颌的森森利齿已经袭到了王金面门,一双前爪亦堪堪搭上了王金肩头。 伴随着王金和王水的惊呼,仇九左手一探,抓住狮偶一条后腿,向后猛带,右手剑吐着剑芒,从狮偶**刺入了它的身体。 “咝咝”声中,空气中泛起一股焦肉的腥臭味。仇九并未拔剑,任由狮偶继续焚烧。 仇九曾经与人偶斗过,知道对付尸偶的最好办法不是将它杀死,而是将之焚烧,因为它本来就是死物。 尸偶没有丹田,经人炼化后,元气遍布四肢百骸,因此最忌将尸偶残肢,因为每一块残肢,在控偶人的引导下,都能像暗器一样乱飞,让人防不胜防。 “小心!”仇九瞥见狮偶被削掉的上嘴唇正蠢蠢欲动,即将弹射而起,出声示警。 江祭酒第一次见识这种鬼东西,之前闻所未闻,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仇九示警,举剑欲砍。 “江大哥,别砍,镇压它。” 江祭酒倒也反应很快,得仇九提醒,手中剑一转,变斩为拍,将已经弹跳凌空的狮唇拍在地上,又一脚踩了上去。 “仇兄弟,现在怎么办?”江祭酒抬头问道。 仇九撇了狮偶后腿,探手一抓,揪住狮偶后脖梗,将它倒拖到一棵大树前,再一上提,将狮偶摆成了四爪抱树的姿势。 “四弟,六弟,帮大哥把它绑了。” 王金,王水闻言,从腰里抽出绳子,过来将狮偶牢牢绑在树上。仇九俯身搬了块巨石,将狮唇压在了巨石下。 浓雾之外,洞门之前。 “陆宗主,弟子与狮偶的联系断了。”乌海声音颓废。 乌驮训斥道:“没用的东西!养你何用?” “宗主饶命!弟子定会再闯北域,为我圣宗再找几具尸偶,以抵今日之罪。”乌海“噗嗵”跪地,连声告饶。 身后一人绕到桌前,圆场道:“宗主,他们已经被困住了,何不用乱箭射死他们?” 乌驮淡然道:“六长老,对一群高手,漫无目的一通乱射,你觉得有用吗?”扭脸看向身后一人,“二长老,这个迷幻阵,还得改进啊。我们看不到阵内的敌人,这一点,殊为不美。” 二长老恭声道:“宗主说的对,属下正在琢磨这件事。” “唉!”乌驮叹一声,“缓不济急啊,看来,得祭铩手锏了。” 说罢,乌驮手一扬,将一枚鹅蛋大的烟弹打向迷幻阵的上空。 “嗵!”的一声大响,迷幻阵内,原本就朦朦胧胧的天空突然变得黑如墨染,四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连迷幻阵形成的幻象也一同隐入了黑暗中。 “桀桀桀桀……”乌驮发出凄厉而尖锐的怪声,开始招唤僵尸王。 仇九除外,迷幻阵中另外三人,从内至外,顿觉遍体生寒,如坠冰域。凄凉、厌世、郁结、愁闷,各种负面情绪齐袭心头,而且,这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浓,越来越让人难以承受。王金和王水与僵尸王打交道不是第一回了,对这种情绪的巨大变化很熟悉,但依然与江祭酒一样,渐渐的难以抵挡。 “这头僵尸王,快成精了吧?比我们见过的似乎都要强大很多啊!不过没关系,你们睁大眼睛看着,看我如何将它灭了!”仇九向三人传音入秘。 仇九这个举动,绝非可有可无,乃是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在三人此时悲观的黑暗世界中,强行打入一枚光明的楔子。 “哈哈,仇兄弟放心施为,我们没那么脆弱,会保护好自己的。”江祭酒首先开口。 “有……有大哥在,我们兄弟几时怕过?” “就是就是,我们相信大哥。” 王金和王水尽管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但总算保持着必要的清明。 几人对抗僵尸王的威压时,僵尸王已然在迷幻阵上空成形。尽管迷幻阵内如夜降临,但僵尸王实在是太黑暗了,在这样的背景下,仍肉眼清晰可见。 形同黑幕一般的天穹下,黑如墨漆的僵尸王凝聚成形:身高丈半,通体漆黑,五官齐全,四肢宛然,眼瞳中燃烧着绿莹莹的鬼火。 耳听得迷幻阵外,乌驮口吐“咄!”音。僵尸王俯身弯腰,扎撒开双臂,犹如一座有形有质的大山,无声无息地向四人辗压过来。 仇九取弓在手,凝神戒备,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对策;江祭酒怔愣当场,不知如何;王金王水脑子被抽空,形如木雕泥塑。 “呼……”僵尸王口吐浊音,双臂下探,双手箕张而合,中间越过仇九和江祭酒,竟然一下将王金和王水二人拎在了空中,向尺宽的巨口中送去。 这头僵尸王,似乎开启了灵智,懂得挑选对手,而且看这样子,已经可以生吞活人了么? 知道这头僵尸王很强大,没想到强大如斯! 仇九大惊,早已满弓待发的赤焰箭“咻”的射向了高空。赤焰箭箭头一路燃烧着空气,拖出一条鎏金溢彩的光线,穿过僵尸王的巨口,直接将烟弹制造的黑幕撞出了一个半丈方圆的大洞。 阳光霍地从大洞中倾泄而下,沐浴了僵尸王全身。阳光及身的瞬间,僵尸王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全身僵硬,动作定格。 王金和王水从其掌心坠落,被仇九和江祭酒一人一个接在手上。 二人与僵尸王近距离接触,感觉好似刚从地狱中打了个转回来一般。全身冷汗涔涔。 阳光从赤焰箭洞穿的口子中倾泄而来,二人只觉冰凉的身体好像泡进了热水池中,瞬间寒意尽去。抬头上看,见僵立不动的僵尸王,全身黑气正被阳光丝丝剥离。 “吼……”僵尸王发出一声痛苦至极,沙哑发比的痛呼,身体剧烈扭动,开始向阳光照不到的暗处移动。 “桀桀……”乌驮也意识到了不妙,发出急促的招唤声,企图保住五台圣宗最后一头僵尸王。 “哼哼,既然放出来了,还想收回去么?” 仇九在迷幻阵中停留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机会消灭狮偶和僵尸王这两样邪恶的东西,岂容它全身而退?冷笑声中,挥动天龙剑,向僵尸王冲了上去。 此时,僵尸王收到撤退指令,已然开始幻化解体。仇九脚下一弹,挟如火剑芒,毅然决然突入了僵尸王的体内。 僵尸王本质上是恶魂怨魄凝结而成,再强大,再凝实的僵尸王也不过是虚质的存在,所以突入其中并不难,难在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那种至阴至邪的恐怖精神威压。 不过,仇九已有超凡境修为,精神力强大至极,这种纯神魂上的比拼,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闻说鸡鸣见日出,芭蕉弄影花扶疏”,仇九上手就是《日篇》。 漆黑如墨的背景中,突然爆出一个半径达一丈的火团,犹如一个硕大的太阳,向四周散发出凌厉的剑气与沛然的热度。剑气所及,僵尸王黑质的身体腾的冒起黑色的火焰,随同空气一并燃烧。江祭酒三人的鼻孔中,嗅到了燃烧毛发般的腥臭味。 “唔……”僵尸王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在剑芒连续不断的炽烤中,逐渐燃烧,消融,稀散,直至消失不见。 僵尸王灰飞烟灭,仇九飘然落地。 目的已达,毋需再受困迷幻阵。仇九瞄定前方,满弓怒射,赤焰箭着火突焰,平直疾掠而出。箭头炽热的火焰所过,迷雾尽焚,树木尽摧,乱石崩飞,直接将迷幻阵破出一个二尺方圆的大洞。 江祭仇三人一片震惊中,只听仇九呼喝道:“跟我冲!” 三人跟着赤焰箭的指引,紧随仇九,三纵两纵间,已从迷幻阵中脱困而出。 正面所对,正是乌驮刚才存身的那个洞口。放眼望去,桌几犹在,余茶尚温,乌驮却已不见。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坐镇阵法堂的二堂主,主职军师的四长老,以及五台圣宗的一干门下精锐。 但,并没有全数退走,尚有七人留在洞口,替乌驮执兵拒敌。乌驮已成独眼,很好认。仇九打眼一扫,在这七人中,并没有发现乌驮。 首恶在逃,间不容发!仇九曲指连弹,这七个人并没有多少反抗,或者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已然尽皆被点了麻穴,兵刃“哗啷啷”掉了一地。 “江大哥,四弟,六弟,看住这些人,留活口!”仇九话落,人已飞身蹿进了洞口。 入目所见,是一座空间达百丈方圆的大厅,厅内桌案几凳林列,似乎是五台圣宗聚会之所。洞厅壁上,开有数目不等、大小不一的石门。仇九用意念探测一一扫过,未发现有人隐藏其中。 蓦地,左侧一道石缝中一丝微弱的呼吸吸引了仇九的注意。仇九寻息仗剑而入,石缝由窄变宽,行不多远,忽觉豁然一亮,一条洞中之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272章 项魈魔魂再现 凝目前看,洞的尽头,左右分叉,两洞之间的石壁旁,一人手持火把,瑟缩而立。 “乌海!”仇九大喝一声,“乌驮在哪里?” “姓……姓仇的,你别……别过来,伯父让……让我告诉你,右生左死!让你做选择。”乌海牙齿打颤。 仇九顿住身形,凝目细察。左右两条叉洞,大小差不多,入洞口地面上,皆有凌乱脚印。但,右洞内,分明有杂沓的脚步声,虽已离得很远,几乎微不可察,但瞒不过仇九。 “好,乌驮未打诳语,我就听乌驮的,右生!”仇九欺身上前。 “你,你,别过来……啊!”乌海大叫声中,眼一闭,火把向后猛靠。 仇九暗道:“不好!” 抬脚横扫,地下一块石子带着破空的哨音向乌海疾射而去。但,火信的“咝咝”已然声响起,来不及了! 仇九双脚踏地连弹,身子向后急速倒掠而回。身在空中,手脚在石壁上连点,控制着方向,从石缝中飞出,又回到了大厅里。 身形倒掠中,仇九扬声高喊:“有炸药!” 身体尚在空中时,耳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气浪和石头碎块从石缝中喷礴而出。仇九借气浪的冲击,身体并未落地,继续向洞口飞速而去。 正此时,又是一声炸响,大厅中也埋着炸药! 仇九警觉,坠了身形,面朝下匍匐于地,运转起护体真气,双手抱住最脆弱的后脑。 山崩地陷中,仇九被埋了! “仇兄弟!” “呜呜……” “大哥!” 爆炸过后,一切归于沉寂。片刻过后,仇九听到江祭酒和王金王水的呼唤声、哭泣声和刨石声。 “我……”仅吐出一个字,仇九改用传音入秘,“别哭了,我还没死,快刨我出去!” 没办法,口鼻中呛满了沙子,说话实在不利索。 “仇……兄弟没死!” “大哥没死!呜呜……” “快!快刨!” 仇九耳中,先是三人喜极而泣的惊呼声,然后是“哗啷哗啷”的刨石声。 兄弟情深,仇九很感动。匍匐在碎石堆中,思绪却回到了漠北匈奴王庭。而那时,却是苒果在泣血声中,奋力刨着埋在瓦砾堆中的自己。同样的场景,何曾相似! 仇九背上最后一块巨石被搬走,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扳转仇九的肩膀。 “我没事!”仇九纵身一跃,脱身出了乱石堆。 王金和王水一边拍打着仇九身上的灰土石屑,一边来回拔拉着仇九检查他的受伤情况,在终于确定没有大伤后,二人长出一口气。 王金犹不敢信,讶然道:“大哥,那么大的爆炸都没伤到你!大哥,难不成你真成神仙了?” “呵呵,即便真成了神仙,那也是个懒神仙。”江祭酒突然来了一句。 王金和王水二人摸不着头脑,仇九却知道江大哥意指什么。 当时自己匍匐趴卧,一动不动,直到身上最后一块石头去掉,有人试图扳动自己时才跃身而起。那情景,肯定把三人吓得不轻,定然会以为自己不死也已身受重伤,若不然,早该自己抖落压在身上的最后几块石头,自己起来了。 江祭酒当时内心肯定非常紧张,到后来才发现是替仇九白担了份心,当然要揶揄他几句。 仇九当然不能说明是自己神回漠北的原因,干笑道:“呵呵,大难不死,让大家受惊了。对了,五台圣宗的几个俘虏怎么样了,可别全被炸死了,我还想问他们话呢。” 大家这才想起那几个俘虏,过去查看。由于当时七个人全被仇九点了穴,不能运转真气抵挡爆炸的巨大冲击,所以情况相当不好。七人中,四人当场身亡,二人重伤苟延残喘,一人情况稍好些,却也被炸断了一条腿。 仇九将那人带到空旷之地,开始用强大的精神力对他进行审讯。一审方知,还真是巧了,此人正是修元堂堂主符禄。 经过审问才得知,乌驮见势不妙,带着主管阵法的二堂主、担任军师一职的四堂主,还有部分乌驮认为可作为五台圣宗东山再起资本的精锐,先行从暗洞逃下了五台山。临逃之时,安排其余长老为他断后。 乌驮不仅是当时枭雄,更是一只老狐狸!预先准备好逃生通道不说,还让符禄七人阻挡于前,再安排乌海拖延时间,点燃炸药。为了一己之生,真可谓绞尽脑 汁! 掐指算了算,大长老楚玉已脱离五台山,三长老、五长老、十二长老、十三长老被自己等人刚刚斩杀,二长老、四长老随乌驮在逃。十三名长老去了七个,余下的六个皆在此,或已身死,或殒命在即。 仇九冷笑道:“嘿嘿,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符禄,你作恶多端,倒死到了最后。我问你,你们五台圣宗作为一个武林门派,却建什么阵法堂,兵器堂,这是要造反么?还有,在乌驮背后指使之人又是谁?” 符禄眼神涣散,摇摇头。仇九知道他确实不知,因为,在强大的精神力威压下,他根本不可能撒谎。 仇九又问道:“你们修元堂的弟子都去哪儿了?被你们掳来的孩子又关在什么地方?” 符禄闻听,原本灰暗无彩的眼中竟有了一抹因恐惧而起的亮色,一闪即逝,声音中亦满含恐惧:“有鬼,有鬼啊!那些童男童女,那些堂下弟子,都被鬼怪吸成肉干了。” 有这等事?仇九倒吸一口冷气,问道:“修元堂在哪里?” 符禄手指一个方向。仇九了然,登叶斗峰时,曾经过一处山凹,那里阴气森森,仇九起初还以为是尸蛊堂建的另一处据点,至此方知那是修元堂所在。 看来,那头恶鬼尚蛰伏于那处山凹,才会有蒸腾而起的浓重阴气。 仇九曲指而弹,结果了符禄罪恶的一生。 “江大哥,四弟,六弟,修元堂为祸不浅,如今不知又出了个什么妖怪,咱们得过去看看!” 三人点头,随仇九而行。 修元堂,屋内屋外,洞内洞外,干瘪的尸体横七竖八。面对百多具小小的,已被吸成肉干的童男童女尸身,还有遭受同样命运,凌凌乱乱陈尸周围的修元堂门众,仇九四人只觉得手脚冰凉。 难以置信,虽亲眼所见,仍难以置信!四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接受了这个既诡异又恐怖的现实。 “大哥你看,这些尸身,脖子上都有两个齿孔,难道是吸血鬼?”王水查看死因时,发现了这个共同点。 仇九正在四处观察,寻找项魈的蛛丝马迹,听了王水的话,悚然一惊! 项魈的魔魂!真的是项魈的魔魈!仇九此时,已万分肯定! 那些尸身上的两个齿孔,他太熟悉了。当初在鱼肠峡时,他曾被项魈吸血,脖子上留下同样的两个齿孔,好久才愈合。 此地离鱼肠峡咫尺之遥,项魈当时被云先生毁灭肉身后,魂魄乘机而逃,会不会是逃到这里躲了起来,并一手造成了眼前这一幕人间惨剧? 这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可能性极大。此地阴寒,背风,适合魂魄藏匿。还有众多童男童女,和一干修元堂弟子,这些都是项魈眼中的美味。估计,在项魈肉身毁灭前,他早已侦知了这个地方,所以从鱼肠峡逃走后,第一时间就躲到了这里苟延残喘,休养生息。 仇九竖指于唇,向江祭北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闭目感应,搜寻着项魈那已经被魔化的魔鬼气息。 右手第三间窑洞,柴门破烂,似乎是个储物间。仇九张弓在手,悄悄向那间窑洞靠近。 离着还有半丈的距离,一团黑气突然从柴门中快速挤出,飞逸上了半空。 “桀桀,小子,老夫发誓!终有一天,必将你吸成一具肉干。”粗砾而浑厚的怪声凌空而下。 “咻!”赤焰箭犹如口喷怒火的赤龙,扑向那团黑雾,在其中破开一个大洞。 “啊!”黑雾发出一声痛呼,加速逃逸。 仇九想要再射,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项魈的魔魂穿林绕树,循着阳光照不到的阴暗之处远遁而去。 “唉!又让他逃了!”仇九跌足而悔。 王水安慰道:“大哥不必气馁。魔魂至阴之物,似乎很惧阳,只要再撞到我们手上,管叫它有来无回。” 王金早就对仇九的赤焰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时见尘埃落定,央求道:“大哥,这张弓好厉害啊,让小弟瞧瞧好不好?” 仇九将赤焰弓连同箭囊一并递给王金,笑道:“呵呵,四弟,大哥正想求你一件事,你先感应感应它的气息。” 王金接弓在手,反复把玩,爱不释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郑重道:“大哥有事,小弟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仇九道:“这张赤焰弓,配有九支赤焰箭。赤焰箭一旦遗失,就再也无法补配。这段时间以来,大哥射失了好几支赤焰箭,久寻不获。所以,大哥想劳烦四弟将那些不知所踪的赤焰箭寻回。” 第273章 天下震动 “小事一桩!手到擒来!大哥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保管一支不少就是。”王金把胸脯拍得山响。 剿灭五台圣宗后,仇九将江祭江三人带到了鱼肠峡,并将乐宜母女也一同接了过来。 大家对鱼肠峡浓郁的灵气咂咂称奇。尤其江祭酒一家人,多年飘泊,刚刚重聚后,突然来到这么一处仙境般的地方,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仇九见此情形暗喜,当即请求江祭酒在此多盘桓些日子,暂时帮着阿静和阿丽二人,顺便坐镇五台山,防止图谋不轨之人乘虚而入。 仇九的提议,正中江祭酒下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大家小聚二日,第三天,仇九与王金和王水两兄弟便急匆匆赶往小巫村。 半路上,仇九与王金和王水再次分手,自己则跑了趟当地官府,将剿灭五台圣宗一事告知,并将自己打算在五台山建宗的意思说明,请官府备案。仇九如今身份是圣封的“天下行走”,况且名正言顺,灭了圣上颁诏取缔的五台圣宗,官府自然不敢有所异议,一一答应下来。 当然,仇九手上,还有汉武帝亲书的监国手谕,虽是云畴转赠,但他已是监国者无疑。不过,有“天下行走”这块招牌就足够了,至于监国手谕,除非是诛杀朝中大臣、罢免地方诸侯之类的大事,对这些地方小吏,完全不必要出示。 办完这件事后,仇九马不停蹄,赶往小巫村。仇九归心似箭,脚程极快,二天之后,就重新与王金和王水二人汇合到了一起。 但再快的脚程,都比不过长了翅膀的消息。仇九三人尚在半途,五台圣宗被仇九几乎独挑的消息已然天下皆闻,世人悚动。 京师,夜,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 王莽正倨桌而坐,炳烛夜读。窦成忽闪身而入,带起的微风拂动烛火。 烛光摇曳中,王莽眉头微皱,问道:“什么事?” “大人,刚刚接到乌驮的飞鸽传书,五台圣宗被仇九挑了?” 王莽“哗”的将捧在手上的书简置在桌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窦成,半响方道:“你说什么?五台圣宗被仇九挑了?他一个人?他是如何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王莽问了一连串问题,听得出,他的确是难以置信。 “传书上说,仇九还有三个帮手,但实力明显不如仇九,基本上没帮多大忙。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仇九独自一人挑了五台圣宗。” 窦成的回答让王莽怀疑尽去。但,如此难以置信的事,竟真的发生了!他此刻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唯有震惊! “咝……”王莽倒抽一口冷气,“以仇九目前的实力,他不可能做到的!那么,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仇九手上还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底牌么?” “大人,仇九手上并没有什么底牌,也不知道这一年来,他得了什么机缘,一身功夫突然高的可怕,如今天下武林,恐怕已是无人能敌。” “无人能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传书在哪里,拿来我看。” 王莽接过传书,展开细读,却越读越惊心,越读眉头皱得越紧。读罢,将传书就着烛火点燃。 王莽眼睛虽盯在火苗上,心思却神游方外,脑子飞速运转,直到火苗蹿到手上,灼痛了皮肤,才反应过来,将残信扔进火盆。 王莽依然没说话,窦成静静等待示下。良久,王莽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失算了,乃至终究养虎为患?” 窦成咬了咬牙,看似下了好大决心,道:“大人,乘他羽翼未丰,是不是请老祖宗出山,永绝后患?” “不!”王莽回答的很干脆,“老祖宗是我们的定海神针,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用他老人家。否则,大事不可期!” 窦成低眉顺目,恭声道:“是,大人所虑极是!那,我们是否需要采取点补救措施?” “补救?怎么补救?五台圣宗恶名昭著,如今实力荡然无存,再和它扯上什么关系,那就是干蠢事!不仅如此,明日上朝,我不仅得向圣上检讨剿匪不力之罪,而且,还得在圣上面前替姓仇的多说褒奖之词。不然,我们过去的一些作为,会启人疑窦的啊!” 顿了顿,王莽接着道:“告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乌驮,今后不许他再同京师直接联系,我们也不会再给予他一丁点资源。告诉他,让他好自为之。我想,他应该知道如何做的。” “还有,对那个姓仇的,要派人监视,不要靠得太近,也不要什么都监视,有个大概动向就行了,以免打草惊蛇,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王莽一连串安排,窦成不住应是,末了问道:“仇九似乎打算重建天山派,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入潜伏进去?” “你看着办。记住,要单线联系,千万不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明白吗?” “属下明白!”窦成躬身答应。 …… 夜深沉,荆楚之地,一座三进宅院,灯火通明的堂屋中,五人依序而坐。 坐在中间主位的,是当初曾出现在楚王岛的项轲。其余四人各分左右,左手是项不汉和石火,右侧二人一个是军师汪前,另一个是将军项雷。 项轲面有忧色,开口道:“刚刚传回消息,五台圣宗被人挑了,你们可知,做出这个惊天动地之举的是何人?” 四人皆摇头,汪前拱手道:“听项公子的口气,难道认识此人?” “认识!不仅认识,而且印象深刻。不汉弟,他可是咱们的老相识,而且还是你的结义兄弟。” 项不汉闻言心头巨震,好久没有仇大哥的消息了,今天听到一个,却这么让人震撼。愣了半响,方道:“大哥是说,挑了五台圣宗的,是仇大哥?小弟这位大哥嫉恶如仇,且有经天纬地之才,要说是仇大哥做下的,我信!” 石火道:“可是,石某却有点怀疑。要说仇少侠嫉恶如仇,经天纬地,石某相信。可要说仇少侠独挑五台圣宗,就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当初在楚王岛时,石某曾与他切磋过,仇少侠的功夫是很强,但若说居然强到有能力单挑五台圣宗,殊不可信!” 略作沉吟,石火继续道:“这些年来,我们始终没放松对五台圣宗的监视,对这个宗派可谓知根知底,实力强到已无人可以撼动。宗主乌驮,一身功夫自不必说,连老夫都没有信心能赢得了他,更何况还有十三长老,个个五功高强,随便拿出哪一个来,都够仇少侠疲于招架了。况且,五台圣宗还有鬼偶、僵尸、僵尸王这些恐怖的存在。就凭这些东西,五台圣宗就可高枕无忧,岂惧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少年?” “可是,据传回的消息,的确是仇九几乎凭一几之力挑了五台圣宗,我们的消息绝对可靠,不会出错。”项轲语气肯定。 “咝……”石火的震惊丝毫不亚于远在京师的王莽,“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看来仇少侠肯定得了一场大造化,否则解释不通啊!” “无论如何,我们今后都不能与仇九为敌,而且要尽力拉拢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打算,最近就派人去会会这个仇九。这个,也是我今天召集大家的目的之一。” 项雷始终未开口,此时不屑的撇撇嘴,道:“项公子,姓仇的我也见过,是很厉害,但也不至于他开什么条件我们都得答应吧?何况他寸功未立,封赏太重的话恐怕难以服人。” 项轲扫了项雷一眼,淡淡道:“项将军,得一人可得天下,失一人江山不保,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昔年,我项家祖上若得韩信扶佐,相信今日之天下就不姓刘了。” “项公子教训的是,属下明白了。”项雷汗颜。 项不汉大喜,自荐道:“大哥,派小弟去吧!多年不见,我也想见见仇大哥。” 项轲怜爱地摸摸项不汉的浓发,道:“兄弟,即便你不说,这趟差也非你莫属。只是,你年龄尚幼,大哥有些不放心,就让石伯伯陪你走一遭吧!石伯伯,不知你意下如何?” “石某也很欣赏仇少侠,当然是求之不得。”石火辈份太高,在项轲面前从不称属下,而以石某自称。 “那就有劳石伯伯了!”说完这句话,项轲面上忧色再起,长叹一声,“唉……老祖宗离开好几个月了,至今没有消息,很是让人担心啊!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有人似乎曾在五台山见到一团黑气,与老祖宗的气息很像,所以我怀疑,老祖宗曾在五台山一带出现过。” 稍作停顿,接着道:“这些天来,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老祖宗出现在五台山的这段时间,与仇九现身五台山的时间点正好吻合。所以你们这次去见仇九时,还需顺便打探一下老祖宗的消息。当然,要切记,要旁敲侧击,千万不能暴露老祖宗与我们的关系。” 第274章 小晋豆被掳 石火道:“项公子放心,项前辈神功盖世,恐怕这个世上已经没什么人可以伤害到他老人家了。只是不知项前辈此次外出有何目的,我们多掌握点线索,也好方便我们打听。” 项轲道:“老祖宗半仙之人,向来独来独往,连我见一面都很难,怎么会知道他老人家去干什么?” 石火道:“也罢,那石某什么时候启程?” “此事重大,越快越好,于路你们还得跑一趟五台山,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 川蜀,青城山,月冕峰,月正圆时。屋内烛光摇曳,照出一团温馨。 “今天听万宏长老说,仇九这小子独挑了五台圣宗。这个五台圣宗,可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啊,实力大得很,就连龙某,自忖都做不到的,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做到的。”从万宏处听到这个消息后,龙霖至今仍沉浸在震惊和难以置信当中。 茵儿嘴角一撇,道:“哼!师傅你小瞧人,你老人家做不到,难道九哥哥也做不到么?” 茵儿很敬重龙霖这个师傅,但一旦与仇九相提并论,龙霖待遇立马降格。 龙霖揶揄道:“呵呵,怪不得钟神医时常说你是女生外相,看来果然不假,我好歹是你师傅,怎么在你眼里就只有个九哥哥呢?” “你说什么?”一直竖耳旁听的钟万手突然大声问,声音大得像喊。 “我师傅说,爷爷你对九哥哥有大恩,他就快回来看你来了。”茵儿偎在钟万手耳朵上大声喊道。 “哦,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爷爷我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熬不了几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这个干孙儿一面了。” 钟万手已是百岁老人,终于抵不过岁月的煎熬,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每天念兹在兹的,就是盼仇九早点回来,好将茵儿亲手托付与他,自己也就能瞑目了。 “一年多前,大仇就报了,可一直不见回来,到底是什么拖住了九哥哥呢?”茵儿小声自言自语。 …… 一月多后,仇九一行五人终于返回了小巫村。分别一年有余后,众兄弟再次团聚,欢喜之情自不必说,但仇九感觉到,范进等人的兴奋情绪中,有种压抑的成分。 “晋豆呢?”回来都半个时辰了,始终不见晋豆露面,仇九隐约意识到不妥。 听仇九问起,苒果泫然欲泣,王木、王火、王土三人低头不语。 “唉!”最后还是范进,长叹一声开了口,“大哥,兄弟们对不住你!小晋豆被人掳走了。” “怎么回事?”仇九大惊失色。 “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小晋豆。”苒果哽咽出声。 “这件事怪不得苒姑娘,全是因小弟而起。”范进一脸愧色。 王木道:“大哥,全怪我们太大意了。” 仇九急得上火,急于想知道原委,摆手道:“行了,都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弟你来说吧。” 经范进讲述,仇九这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去年范进领着众兄弟堂县一行,揭开了县令诸怀与地藏门相勾结,为祸地方的黑幕,将这股恶势力赶出了堂县。由于地藏门神出鬼没,极擅掏洞钻地,诸怀又在逃,大家担心会遭到报复,所以每天严加提防。但一年多以来,诸怀与地藏门似乎消失了一般,再不见踪影,大家渐渐也就有点松懈下来。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仇九返回小巫村的头一天,到底还是出事了。 一直以来,晋豆都是由苒果带着,同室而居。孩子觉多,小晋豆有午睡的习惯。就在昨天中午,苒果安顿晋豆睡下后,就到院里洗衣服。约莫一个时辰后,苒果洗完衣服,仍不见晋豆睡醒出门。苒果觉得奇怪,晋豆每天中午一般也就睡半个时辰,今天不知怎么了,就进屋察看。一进屋,才发现,屋中哪里还有小晋豆的影子,只在桌上找到一张羊皮纸。 羊皮纸是掳走孩子的人写给范进等人的信,大致意思是:孩子就在他们手上,想要孩子的话,就于第三天午时前,也就是明天中午前,带着杨含烟姑娘前去换人。另外,还得准备一千两金子的赔偿。信中指定,只允许范进一人前往。 信的最后落款,就是诸怀! “大哥放心,金子我已经准备好了,杨姑娘也同意用自己换人。小弟明日保证将小晋豆安安全全的接回来。”范进最后说道,话中难掩苦涩。 仇九听范进说完,不由勃然大怒,两眼一瞪,道:“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这就是向来算无遗策的范军师?三弟,你让大哥好失望啊!” “大哥,我……”范进从未见仇九如此疾言厉色,惶愧交集。 “我来问你,杨姑娘父母早丧,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在你这里得到归宿,你却又要亲手将她推进火坑,你扪心自问,还有点仁爱之心么?杨姑娘既已许配于你,那就是大哥我的准弟媳,你却为了我的一个弟弟,将她当成人质进行交换,这不是陷大哥于不义么?三弟,你本来智计百出,但为什么一旦事关自己,就如此慌乱,你的智慧呢?不仁不义不智,三弟,你叫大哥如何不失望!” 范进汗出如浆,嗫嚅道:“可是,大哥,小弟我……” 一向风流倜傥的范进如此狼狈,人人皆面现不忍。忽里间门帘一启,杨含烟从中而出,急步来到仇九面前,盈盈下跪:“仇大哥,你千万别怪范郎,都是小女自愿的。” 仇九知道里间有人,但没想到是杨姑娘躲在里面偷听,一时也是尴尬不已,急向苒果求救:“果果,快扶她起来。” “臭小子,有你这么对兄弟的么?”苒果恨恨盯了仇九一眼,将杨含烟搀扶起。 仇九眼中突然流下泪来,也不掩饰,一把抱住范进,哽咽道:“三弟,大哥知道你是因为弄丢了小晋豆,急火攻心,才会出此下策。”松开范进,双手按定双肩,“但,大哥也知道,做这个选择,你心里的苦,一定比剜心还疼。” “大哥,呜……”范进这回是真哭了,付出不怕,怕的是受委屈,仇九能理解自己,那什么都值得了,情绪激荡中,身子一矮,就要下跪。 仇九掌力微吐,将范进硬生生吸起。这个动作很隐蔽,其他人并没注意到。 “大哥,你……”范进惊诧万分,内心不由大定。 仇九刚刚回来,范进并不知道发生在仇九身上的事,所以也并不知道仇九如今一身功夫已成长到恐怖的程度。他之所以接受地藏门的要挟,同意以人换人,也的确是出于无奈。无它,实力不够! 地藏门信中有言:小晋豆届时将被置于崖壁上,脖中套索,脚下仅用一木板支撑,木板就操控在对方手上。一旦发现范进这方人使诈,木板将被他们立刻抽离,那小晋豆就万难活命。 范进自忖,自己这方人,谁也没本事在这种情况下将晋豆平安救下来,所以他不敢冒险,也只能以牺牲自己心爱的人来换取晋豆的平安。 仇九也是急火攻心,脾气大了点,此时缓颊道:“在场的所有人,你们都是仇九的亲人,你们在我心中的份量,哪一个都不比小晋豆少。所以,我绝不允许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也更不允许有人胆敢拿你们的性命来相要挟。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是,谁也不会有事的。” 现场紧张悲苦的气氛因仇九一段话而为之舒缓,王火道:“我就知道,只要有大哥在,就没有我们兄弟过不去的坎。” 王火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纷纷点头附和。 …… 第二日,将近午时,小巫山,危崖前。 仇九,范进和杨含烟姑娘出现在地藏门指定的地点。仇九此时化装成一个暮年老者,挑着一对箱笼,内装千两黄金。 仇九举目上看,见晋豆果然被垂放在高崖上,脚下支了块木板,身体随着山风来回摇摆,每次快晃坠山崖时,又被脖中的绳索拦回,非常危险。小晋豆垂头闭目,对几人的到来毫无反应,似乎被人点了麻穴。 三人正欲寻路而上,忽听崖顶响起一声大喝:“站住!” 三人停下。藏在崖顶的人喝问道:“金子呢?” 范进将两个箱笼打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金子,扬声高呼:“看到了吧,人和金子我已经送到,希望你们信守承诺,即刻将孩子放了。” “少废话,人和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可是,孩子呢?说好以人换人的,你们不能不讲信义!” “信义?姓范的,你横刀夺爱,抢夺诸县令的未婚妻时,想到过信义吗?如今竟大言不惭谈什么信义,真是可笑!识相的,乖乖留下东西走人,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听着像是诸怀的声音。 仇九手握扁担,驮背垂手而立,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一副猥琐害怕的样子,甚至都不敢怎么抬头上看。 第275章 剿灭地藏门 仇九此时的表情动作,活脱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巴交的乡下农人。听得崖上地藏门的人威吓,哆嗦着手拉拉范进衣袖,小声道:“范兄弟,咱们快走吧,他们都是江湖英雄,不会失信的。” “扬姑娘放心,没事的。”与此同时,仇九向杨含烟传音入秘。 “唉!”范进重重叹一口气,颇为无奈的样子,扬声高喝,“姓诸的,希望你们信守承诺,倘若不然,范爷发誓,即便追到天崖海角,也必将取你项上人头!” 崖顶上的诸怀和一众地藏门人,见此发出一阵阵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 范进和仇九转身向山下缓步而行,听得背后崖顶一人吩咐道:“尤俊,带两个人,下去把人和东西取上来。” 诸怀道:“别急,再等等,姓范的诡计多端,别中了他的圈套。” 仇九脑后生眼,觉察到那个操控木板的人离开岗位,移动到诸怀等人的方位观察崖下的动静。 “哎哟!”仇九脚下绊蒜,前仆跌倒,就势来了个懒驴打滚。 这一个动作,使得仇九重新面朝高崖。崖上众人见状,遥指狼狈不堪的仇九,笑得前仰后合。 机会就在眼前!仇九心念一动,赤焰弓出现在手上,转瞬间,搭箭上弦。一撑一引一放,赤焰箭恰似一道流火,在蔚蓝天空和青黝大地的背景中,划过一条美妙的弧线,将悬于晋豆头顶的绳索一箭射断,又钉在崖壁上,直至没羽。 “啊!”仇九动作极快,赤焰箭速度更快,绳索被断的那一刻,崖顶上,诸怀等人的惊呼声才刚刚响起。 没了绳索的牵阻,小晋豆身子晃了两晃,向崖下跌落。 “保护杨姑娘!”仇九话音未落,人已出在了十丈之外,二个呼吸已来到崖下。抬头看,小晋豆正疾速向崖底跌落,其下是一棵千年古松,其上枯枝虬结。晋豆若砸到上面,势必要受不小的伤。 仇九提气上纵,越过古松,一伸臂,拦在晋豆腰际,旋即手臂簌的一沉,卸了坠力,脚尖再在横出的枯枝上轻点,再次卸力后,抱着晋豆飘飘落地。 仇九的表现实在太过诡异,直到将晋豆接在手上,诸怀与地藏门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情知上当,一边呼喝,一边居高临下向仇九发动袭击。 仇九发动护体真气,对如蝗而下的石头箭矢浑然不理,连续几个纵掠,已与范进汇合一处。 这时,缀后埋伏的苒果,见仇九已然动手,亦现身而出。仇九将晋豆交与苒果,一刻不停,旋踵而返,展开轻功,沿着崖壁向崖顶疾速揉身而上。 苒果怀抱仍昏睡中的晋豆,范进扶定杨姑娘,三人抬头上看,紧张地关注着仇九的一举一动。 “门主,他上来了!”一人惊呼。 门主训斥道:“慌什么!给老子狠狠地砸,他不过是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嘿嘿,老子来了。”王火的声音突然在崖顶远处飘了过来。 “嘿嘿,老子也来了。”紧接着是其余四兄弟的声音。 当年,仇九领着众兄弟曾经上小巫山剿过一次匪,对这里的地形可谓相当熟悉,况且又有王土这个活地图,所以仇九与范进正面而来时,五兄弟则绕路从后山偷偷摸上了崖顶,在地藏门这帮人的背后埋伏了下来,只等仇九救出晋豆,就前后夹攻,出手擒贼。 “门主,不好了,咱们中了埋伏了。” “风紧,扯呼。” “肖门主,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你们可不能仍下我不管啊!”诸怀声音惶急。 “诸县令,这帮人虎狼一般,我们留在这里也挡不住啊。事到如今,就各安天命吧!” “肖门主,诸某待你不薄,你怎可忘恩负义,撇下诸某独自……你们……你们……”诸怀独语不休,直至最后气结无声,都无人答应。看来,地藏门一帮人已钻地洞走了。 的确如此,当仇九攀上高崖时,只看见诸怀孤零零一人在崖顶,四顾茫然,彷徨无计。 仇九到了,五兄弟也到了。 王火一脚踹在诸怀的肥屁 股上,将他踹跪在地藏门逃走的那个小洞旁。剑指骂道:“明明是一头蠢猪,偏要和一帮老鼠混,被玩死也活该!” “各位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知错了!”诸怀跪在地上,举手抱拳,环拜告饶。 王火问道:“怎么样,大哥,杀不杀?” “呵呵,你大哥虽时常发发善心,做点善事,但那得分对谁。像这样一个贪得无厌,欺男霸女,祸害百姓的狗官,大哥我是见一个,杀一个!” “这就好办了,交给小弟,大哥你就瞧好吧。”王火举剑就要刺下。 “七弟,别急。姓诸的作恶多端,堂县百姓恨的牙都痒痒,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咱们都把他交给堂县的百姓,当众砍头,岂不更好?”王水伸手相拦。 “六哥说的对啊!”王土立即附和。 仇九笑道:“呵呵,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王金兄弟,咱俩该去捉老鼠去了。” 计划都是昨天定好的,王金当然明白捉老鼠是什么意思,走过来,任由仇九托在腋下。二人把臂相交,越沟过坎,犹如御风的神仙。王木、王火和王土这三个从未见大哥露过功夫的人,见此惊得呆愣愣的,嘴巴大张,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好半天,直到仇九与王金消失不见,王木才讶然问道:“六弟,这是咱们的大哥吗?怎么就像下凡的神仙似的。” “哼,少见多怪,大哥比这厉害的本事多着呢!”王水很是得意,就好像御风而去的是自己似的。 王金一路感应着地下兵器移动的轨迹,一边指引着仇九追踪的方向。三盏茶的工夫过后,二人在一处凹谷落下了身形。凹谷处,有一块大石头,大石头下,有一处隐蔽的洞穴,估计是野兽存身的地方。二人就近在一大篷密草中埋伏了下来。 “出来了!”王金俯在仇九耳边小声道。 二人从草丛缝隙中偷偷看过去,未几,果见一身高不足尺半的小矮人从洞穴中爬了出来。出来后,原地打了个旋,全身骨节爆响声中,身形暴涨到了三尺,恢复了侏儒的本来身高。 最先出来的那人,就在洞口不远处候着。紧接着,第一个,第三个,一直到第五个,才不见有侏儒再钻出来。 五人身上脸上满是灰土,很是狼狈,稍加清理了一下,其中一人问道:“门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面色黝黑的门主一脸轻松,丝毫没有刚刚受到挫折的样子,答道:“诸怀已经折了,没有了保护伞,我们又暴露了,此地已不宜再留。咱们现在就转移,北上京师,那可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足够我们地藏门大显身手的。” 仇九从草丛中站起身来,揶揄道:“嘿嘿,还想去京师混,想的倒美!你们地藏门的好日子到头了。” 仇九所展示出的神功,肖门主在崖顶一一看在眼里,此时见仇九突然现身,如见鬼魅,非常害怕,一张原本黝黑无比的脸由于失血,甚至都变白了。 “快快,钻地洞!”他甚至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想到了逃跑。 “咻咻……”仇九扣在手上的五枚石子如蝗而至,五个地藏门人甚至连脚步都没迈出一步,已经尽皆中招,倒在地上。 王金问道:“大哥,怎么处置他们?” “带回去,让他们把这些年所偷堂县的钱全吐出来,还给那些受害的百姓。至于他们的命运,相信三弟任命的堂县新县令自有公断。” “好咧!”王金在附近找了根藤条,将五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串成一串,牵起就走。仇九看着好笑,跟着后面向山下行去。 诸怀和地藏门五鼠被押解堂县,交由新任堂县县令处置。不久传来消息,该六名案犯已被就地正法,地藏门这些年盗窃的财宝已被悉数启获,足足装了十一大车。这些财宝,除归还苦主外,余下的很大一部分,被卫宾拿来救弱民、充仓禀、练乡勇。仇九,范进等人得知后,甚感心慰。 三天后,即是中秋节,也就是范进与杨含烟姑娘成亲的日子。范进即将成婚的消息,并未向外公布,但不知如何仍不胫而走。也就是从这天开始,那些受了恩惠的堂县百姓开始陆陆续续自发地赶往小巫村,前来参加婚礼。 小巫村顿时史无前例地人声鼎沸,人潮汹涌。范族长由此投入到艰巨的接待工作中,忙得昏天黑地。小巫村的百姓亦是与有荣焉,主动上手帮忙。那些来宾,一个个亦很自觉,不仅没怎么添乱,而且主动帮着维持秩序,打理杂务。 整个小巫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像是在过年,不,应该比过年都要热闹出百倍。 主角范进和杨含烟被巨大的幸福冲击得几乎晕眩,范进的智商直接归零,被五兄弟屡次捉弄,仍傻呵呵咧嘴憨笑。 第276章 盛大的婚礼 五兄弟中,就属王火闹腾,每天带着小晋豆到处乱蹿,走到哪,哪里就鸡飞狗跳,笑声如潮。 其余人没空搭理王火,大家正为谁当伴郎伴娘伤脑筋。杨含烟悄悄找到最合得来的苒果,请求她给自己做伴娘。苒果不置可否,哼哼哈哈没有个明确表示。 王水提议由大哥仇九做伴郎,这个提议本来是天经地义,但没想到竟被范进一口拒绝,也不说明理由。 王土私下议论:“哼,三哥有自知之明,知道没大哥长得帅,怕大哥抢了风头。” 王水笑道:“呵呵,瞎琢磨什么?三哥的心思你不懂的,这么做,一定有三哥的意思。” 苒果得知消息,以不愿抛头露面为由亦拒绝了杨姑娘。其实这个理由,对一个江湖儿女来说有点站不住脚。 眼看婚礼在即,三哥这么多的兄弟姐妹,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靓瞎世人双眼,可竟选不出伴娘伴郎来,作为婚礼总策划的王水大急,紧急召开筹备会。会上,王水拍桌子瞪眼,钦点四哥王金和路姚姑娘分别担任伴郎和伴娘。 当时,虽有人对王水的官威作风哧之以鼻,便事后一想,仍不得不暗挑大拇指。只可怜王金,也被幸福冲击得有点晕眩,智商归零,就好像自己是新郎似的。感激之余,有好几次,竟对王水以六哥相称。 当天的婚礼,用热闹二字已不足于形容当时的盛大场面了。据堂县当地的老人和有头有脸的人讲,他们有生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婚礼场面。 周边村寨,被范进从小巫山匪患中解救出来的村民,纷纷自发携带贺礼前来助兴,足足来了上千人。 从范进驱逐不良县令诸怀一事中受益的堂县人,得知消息,也呼啦啦一下子涌来了几千人。 被地藏门盗走巨额财富,然后失而复得的堂县大户、商家铺户,来的虽然不多,也就上百户人,但每一户都准备了秧歌、高跷、舞龙、舞狮等重大节庆日才有的节目前来助兴。 新任知县卫宾自然更不可能置身事外,三班衙役悉数出动,帮着维持秩序;将全县的门楼、彩棚、灯笼等各式仪仗调往小巫村;动员堂县的酒肆饭馆在小巫村搭建临时服务点;临时搭建三千顶帐篷,供来宾休息;调集三百名医生,救助突发疾病的病患;搭建临时侧所若干…… 总之,卫宾的筹划与调度能力让王水暗自咂舌。得这一大助力,王水虽忙得焦头烂额,得好歹也算应付的下来,没出什么大错。 婚礼当天,十里彩棚,从临村一直搭到小巫村。彩棚两侧,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场面蔚为壮观。 三声礼炮,音乐齐鸣,婚礼正式开始。 范进红光满面,手牵红绸带,红绸带另一端连着披了红盖头的新娘,二人在两侧人群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祝福声中,在王金和路姚的陪伴下,缓缓而行。 十里彩棚,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很累人,但这又是必须的过程。五六千的宾客远道而来,总得让人家见见新人,沾得喜气吧! 新郎新娘被幸福折磨得有些筋疲力尽时,终于步入了范家祠堂。祠堂上,范家族长和杨含烟姑娘的叔婶面南朝北,正襟危坐,各至亲友朋两厢观礼。 一拜天地已毕,司仪连喊两遍“二拜高堂”,新郎新娘却傻站着不动。 怎么个情况?司仪可是县令卫宾专门从堂县带来的著名主持,德高望众,经历过各种场面,却从未见新郎新娘有如此表现的。 没办法,再喊吧,今天的正主可不好惹。司仪猛吸一大口气,扯开嗓子,开喊:“二拜……” 这声卯足了劲的高喊却终究没有完成,因为他被身侧的吵闹声打扰了。 “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反了你们了!”仇九挣扎。 “大哥,你就顺兄弟们一回吧,这可是三哥的命令。”王火相劝。 原来,范进早有安排,在拜高堂时,让五兄弟负责将仇九纳于上座,接受拜礼。 五兄弟起初还与大哥小声商量,未得到仇九同意,所以只得用强了。王木、王水搂腰,王火、王土搭臂,硬生生将仇九抬起,按到了椅子上,连王金这个伴郎,都脱岗上前帮了一把手。 仇九当然不能动用内功,单靠蛮力那就只能乖乖就范。饶是如此,五兄弟几个仍担心大哥再从椅子上逃走,干脆背后两个,两侧两个,捉臂按肩,将仇九硬生生锁定在太师椅中。 怎么个情况?司仪眼睛瞪得溜圆。此人看上去还没有新郎年龄大,竟然要以长辈身份受礼? “司仪,愣着做什么,快主持啊!”王水催促道。 “哦,哦,新郎新娘,二拜高堂。”司仪赶紧履职,不管什么情况吧,听总管的总归不会有错。 范进拉着杨姑娘,先向族长和新娘的叔婶行毕长幼之礼,最后来到仇九面前。 “扑嗵”,新人双双下脆。 “大哥,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大哥。小弟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大哥所赐。大哥对小弟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大哥在上,请受我夫妇跪拜之礼。” “咚咚咚”二人磕头毕。范进抬起头,目中隐有泪光,郑重道:“大哥,小弟这条命,就交给大哥了!从此以后,生是大哥的人,死是大哥的鬼,” 仇九感动欲泪,打趣道:“你这条命,如今已有主了,大哥可不敢要,不然杨姑娘会不高兴的。” 司仪今天郁闷至极,向总管王水请示道:“王总管,新人还没对拜,仪式未完,你看这……” 王水放脱了按在仇九双肩上的双手,笑道:“哈哈,大哥,礼你已经受了,现在你爱去哪去哪,别耽误三哥的好事,那什么,司仪,请继续吧!” 仇九腹诽不已,脑子里冒出一连串“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弃如蔽履”之类的贬义词,赶紧起身,躲到一边去了。 心道:“以后离这几个活宝越远越好。这就是教训,要汲取!” 婚礼已然完美结束,四方宾客却迟迟不愿散去。也是,穷其一生,也不一定再见到如此盛大热闹的场面,人人心头都有不舍,乃至后来,这场婚礼直接演变成了一场庙会,大聚三日,方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从那以后,范进举办婚礼的小巫村形成了一个风俗,那就是每年的中秋节,都要举行一场为期三天的庙会。当然,这是后话。 为三弟成了亲,实现了当年对范进的承诺,仇九很开心,但有那么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再喜庆,再不舍,仇九都得动身了。 范进成亲后第四天,仇九提出告辞。苒果和晋豆自然要随行,五兄弟当然也不例外。只有范进,新婚燕尔,尽管他想出了百般理由,坚决要求随行,但都被仇九以大哥身份一口回绝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想到兄弟分别,再见遥遥无期,范进流泪了。 “大哥,此一别,何日才能再见?我,我……”范进哽咽,说不下去。 仇九拍拍范进手背,劝道:“三弟,别忘了我们曾经商量过的事,好男儿志当存高远,会有我们兄弟重聚的那一天的!” 仇九话中提到的曾与范进商量过的事,是由云畴那句“欲报家仇,先解国恨”而来。仇九已然从中预感到,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一场大搏杀,虽然目前并不知道敌人是谁。由此,众兄弟未雨绸缪,对将来做了个规划。而在这个规划中,众兄弟必须分开,各自发展势力,以应未来所需。 “唉!”范进长叹一声,想到兄弟们从此一别,不知何时才得重聚,心情颇为沉重。 大喜之时,新婚燕尔,新郎却唉声叹气的,这怎么能行?仇九眉头微皱,决定调节一下气氛。 仇九手抚下颌,一脸坏笑打量着五兄弟,把五人看得心里只发毛。王金小声道:“大哥,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在想,三弟成亲了,你们五兄弟将来也会有这一天的。是不是该让三哥提前给你们普及普及婚姻知识,讲讲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来的?” 见大哥一脸坏笑,五兄弟都提着一口气,甚至有些提心吊胆,不知仇九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猛听大哥的提议,竟然是针对三哥的,轰然叫好。 “三哥,讲吧!否则休想回洞房!”王火最先上手,抓住范进胳膊。 其余四人齐上,将范进控制了个结结实实。 “我是你们三哥,你们竟敢对兄长不敬!”急切间,范进将身份抬了出来。 王水笑道:“三哥,这一套不管用了,三天没大小!” “等等等等。”仇九道,“那什么,苒果,晋豆,这种事少儿不宜,走吧,咱们先回避回避。” 三人哄笑着出了屋子,范进在屋内喊道:“大哥,你都算是少儿,那五兄弟岂不成了婴儿,三弟不能毒害他们啊!大哥,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三弟,你自求多福吧!幸福是需要代价的,哈哈。”大笑声中,仇九扬长而去。 第277章 搏杀古蟒 第五天,仇九、五兄弟、苒果、晋豆,一行八人,浩浩荡荡上路。 原计划中,五兄弟是要去五台山开宗立派的,但仇九总觉得,当年的修炼之地----灵山,灵气如此充裕,也许另有原因。五兄弟身负异秉,对解开这个谜团可能会有帮助。 前行第一站,就是灵山。那里有稀世珍宝血灵芝,还有被仇九收服的上古异兽腓腓。 站在当年的修炼之地,呼吸着浓郁的天地灵气,放眼四望,山泉淙淙、林木茂密、叶肥花艳、兽走禽飞,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依然是那么生机勃勃。那一溜七座小山洞还在,只是绿草掩映,已基本快看不见了;水坝犹存,湖水清澈,碧波荡漾。几只水鸭、三五对鸳鸯正在嬉水。 “灵山,我们又回来了!”仇九触情生情,回想这些年走过的路,不胜感慨。 王木一旦身处草木茂盛,灵气充裕之地,精神就特亢奋,此时亦附和道:“大哥,想当年,我们在灵山修炼后,从此纵横南北,漠北擒狼、京师复仇、五台除顽,无不奏凯。灵山可真是我们的福地啊。” “是啊,对极了!只不过,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福地,尚有余荫,还未被我们发现。”仇九负手远眺。 “真的吗大哥,是什么?”王火被调起了兴趣。 “是什么目前不知道。这个谜,就有劳王木兄弟揭开了。”仇九笑看王木。 “大哥你说,要兄弟怎么做?”五兄弟中,王木很少有出风头的机会,偶尔也会生出天生我才没有用的想法,此时自然表现的十分涌跃。 “五弟,你对草木灵气有一种天生的感应,大哥想让你找出灵山上草木就茂盛、灵气最充裕的地方,这个没问题吧?” “小事一桩,不过大哥,你找这个干什么?” 山林茂盛之地,视线难以及远,这个任务对于普通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于木属性的王木来讲,的确是小菜一碟。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不知大哥是何用意。 “去找就是了,找到了自然会知道。”倒不是仇九故作高深,王木问的问题,还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楚。 “那大哥,你们先在这里歇着,用不了半个时辰,小弟必有好消息回报。”对王木来讲,灵山是故地重游,将过去的记忆在脑中一过,心里早已有谱。 “那好,我们埋锅造饭,等你回来一齐吃。” 大家都是江湖人,打野食是家常便饭,弄点野味,做点烧烤,每个人都驾轻就熟。不到半个时辰,烤肉香味已然在山林间四处飘荡。 “好香啊!”堪堪也就半个时辰,王木吸溜着鼻子,从一处密林中转出身来。 来到近前,王木道:“大哥,找到了,不过,似乎有些邪门。” “怎么了?”仇九问道。 其余人也很好奇,竖着耳朵听王木如何回答。 “大哥,我找到那个地方后,原本想再往里仔细探探,但等我扒开草丛荆棘,往前还没走出五丈远,就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苒果脱口问道。 小晋豆更是挽着苒果的胳膊,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专注的表情。 这二位,皆是童心。可见,好奇性与童心是成正比的。 王木不像王火,不喜欢卖关子,接着道:“我发现,好多的大蟒蛇,足足有五六条,每一条都有这么,这么粗……”王木双手圈圆,直到碗口大才停了下来,“因为它们的身子被杂草挡着,长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说的神神秘秘的,我还当是什么呢!四哥,不是小弟说你,你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吧!不过是几条大蟒蛇,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吴王山的时候,咱们兄弟还见的少么?” 王木被打断话头,有些不高兴,瞪着王火道:“你还想不想听了?不想听的话,我和大哥单独说去。” “捣什么乱,一边去!”王金朝王火屁股上虚虚来了一脚,“五弟,别理他,你继续。” 王木接着道:“灵山的天地灵气这么充裕,见到几条大蟒蛇当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是,它们每条口里都衔着野兔獐鹿之类的猎物,却不吞食,而是一条接一条的钻进了一个大洞里。” 是挺奇怪的!蛇的习性是将猎物毒死或者勒死后,就地囫囵吞下,还从未听说过有搬运食物的。 “然后呢?”仇九问道。 “小弟当时感觉很奇怪,心想大哥既然让小弟找这么个地方,一定知道原因,怕误了大哥的事,就没敢再往里探。”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范进的口头禅,仇九拿来现用,“不管它是什么,咱们先吃饭,养足了精神再过去一探究竟。” 饭后,王木将大家带到了一座山岭的半山腰。 这个地方,北面背靠大山,南面正对一条河川,而沿着这条河川不远,就是腓腓守护血灵芝的那座山岭。两侧,各有一道矮山脊通向河川。 王水四方打量一番,道:“大哥,这个地方风水不错,你看这地势,多像一把椅子。这可是风水学中有名的椅子坟,如果将祖先安葬在这里,至少可福荫三代。” 王土指着半山腰的鼓山包,道:“六弟大概言中了,如果小弟猜的不错,这下面应该是一座古坟。因为,下面是空的。” 王土属土性,精通地理,他既然这么说,大家都信,不由好奇心大起。 王火跃跃欲试,“噗!”往手心吐了口吐沫,建议道:“大哥,把它挖开吧,怎么样?” “挖当然要挖,不过,先找块大石头,把土包上的洞口堵上,防止蟒蛇蹿出来伤人,再把土包周围的杂草乱树清理干净,然后我们把土包打开,瞧瞧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贝,引动得此处天地灵气这么浓郁。” 所有线索的指向,都在印证着仇九的猜测,但到底谜底是不是真如所想,仇九也不敢太肯定。再大的蟒蛇,仇九和五兄弟也不会怕,但小晋豆在侧,堵住洞口当然是防备万一。 半个时辰后,土包四周一丈范围内的杂草乱树全部清理干净。仇九隐约觉得,土包下面有一股凶险之气,就好像有两只眼睛正冷冷盯着土包外仇九等人的一举一动。 仇九不能冒险,嘱咐其余人带着晋豆远远避开。尽管五兄弟很不甘心,但拗不过仇九,只得照大哥的吩咐去做。 以仇九目前的功夫,完全可以一掌将土包轰塌,但他不能这么做,如果下面的情况真如所料,那就必须尽量不引起大的破坏。 天龙剑是最好的挖掘工具,仇九耐心地在土包侧面切开一个五尺方圆的方土块,仅余少量联结做支撑。然后,双掌按在上面,一用力,十指深深抠进了土块中。“嘿”地运力,手腕一翻,将诺大的土块轻轻提起,“咚”地扔到了一旁。 正此时,异变突起! 还不等仇九收回双臂,突然“嗖”地从刚刚破开的方洞中蹿出一张血盆大口来。这张大口,足有三尺圆阔,中间分叉的红信粗如儿臂,向仇九疾袭而来。 看那架势,是要将仇九拦腰一口咬断。 尚未破开墓穴前,下面那股凶险的气息让仇九早已心生警觉,全身时刻处于戒备状态,当然不可能被轻易咬到。 只见他,身子后仰成平躺,顺势起脚踢在血盆大口的下颌,将一张血盆大口踢得生生闭合了起来。紧接着双手在地上一撑,人便电闪而起,蹿高一丈有余。 人在半空,已看得清楚,下面是一个硕大的蛇头。古蟒!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就是这一个动作,仇九与古蟒之间瞬间换位,变面目相对为人上蛇下。借下坠之势,仇九握拳下击,“呯”的击在古蟒顶心。 力量之大,将蛇头打出一个半尺深的凹坑,白浆“噗”的迸溅而出,拳头也好悬没戳进蛇头。只是一拳,古蟒已经毙命,但蹿出洞外的半截身子仍然更加剧烈地扭曲翻滚。 仇九双脚落地,双手圈住了古蟒的脖梗处,双膀一用力,向外一拽再一拧,舞动鞭子般,将古蟒七八丈长的身子悉数拽出了洞口,猛地抡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仇九扣在蛇身上的双掌始终没有松脱,此时腰身一拧,双臂猛然抡动,喊一声“去你的!”古蟒几百斤重的蛇身被扔出去十来丈远,“砰”的一声落地。尘头起处,草木尽摧。 仇九看过去,尽管古蟒兀自翻滚挣扎,但它受的是致命伤,已然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回去!”仇九大喝。 原来是五兄弟看到仇九拳毙古蟒的一幕,担心仇九的安全,正全速向这里移动,却被仇九一身大喝定在了原地。 “退回去,谁都不准过来!大哥一人应付得了。”仇九口气很坚决,不容置疑。 看着五兄弟开始退回,仇九站在洞口,俯身向墓穴内打量。 第278章 古魂灵 墓穴的空间很大,黑黢黢的,人在外面根本看不完全。视线所及,能看到王木所说的五六条大蟒蛇正在下面快速游动,显得极为不安。 蟒蛇游走的轨迹是一个大圆。圆心处,是一口足有二丈长,一丈宽的黝黑大棺材。棺材完整,丝毫不见破损,其上红黑两色的漆面仍泛着光泽。 仇九将天龙剑伸进洞口,借着剑芒的亮光探头打量,见墓穴也就十来丈方圆的样子,除了几条大蟒蛇和那口大棺材,并不见有其它东西,显得有点空旷。 当然,这是因为那条原本盘踞于此的古蟒,被仇九清除出墓穴所致。 仇九也是艺高有胆大,鼓动护体真气,仗剑从洞口一跃而入。落脚处,离那口大棺材还有一丈开外的距离。 仇九的进入,引动得那几条蟒蛇更加躁动不安,发出“咝咝”的恐吓声,围着棺材做圆圈游走的速度也更加迅疾。 但蟒蛇并未对发动攻击,而是继续围着古棺转圈圈。看它们的表现,似乎在守护棺材里的什么东西。 试着向前踏出几步,蟒蛇果然停止游动,扬头吐信,咝咝嘶吼,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再向后退,蟒蛇又恢复了转圈运动。蟒蛇的反常举动,证实了仇九的猜测。 再看那口棺材,静静地躺在那,似乎毫无威胁,但那股凶险的气息却更浓了,无形无质,却又仿佛透棺而出。仇九真的能感觉到,棺材内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 一切的秘密,就在这具古棺中!仇九不再迟疑,天龙剑剑芒过处,将几只蟒蛇头尽皆斩落尘埃。稍停片刻,尽管那股凶戾之气愈发浓烈,起码表面上却看不到古棺有何异常,连一丝丝异响也未听到。 仇九开始向古棺靠近,顺脚将那些兀自扭动挣扎的蟒蛇身体踢到了墓穴的角落。 面对古棺,仔细察看一番,令他深感奇怪的是,棺材盖并未卯钉,也不见有什么楔子,似乎只是虚虚放在上面。 仇九掌吐真气,隔空击在棺材盖的侧面。果然,“咝”的一声,棺材盖错开了一条半尺宽的窄缝,露出棺材内黑黝黝的一线。 仇九唯恐会有袭击发生,人向后纵的同时,脚尖点在棺沿上,棺材盖“咣啷”从对面坠地,人也离开棺材有一丈距离。 等了半晌,并不见有何异样。那股凶险至极的气息似乎没了,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也忽然消隐不见。 太诡异了!尽管仇九一身功夫已难觅敌手,内心仍不免有些忐忑。 仗剑当胸,鼓动护体真气,脚掌轻抬慢放,一步,二步……。棺材内的情形,已然清晰的呈现在眼中。而预想中的暴袭,并没有发生。 一具骸骨,仅是一具骸骨,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不!还有一件东西,聚灵石!比一枚鸽蛋大不了多少,躺在棺底,毫不起眼,若不是它仿佛活的一样突突颤动,仇九还注意不到它。 表面一尘不染,温润圆滑,几乎透明。没错,就是聚灵石!尽管由于光线的原因,仇九并看不到聚灵石内那一团不停旋转的紫气。但,他已经百分百确定,那就是聚灵石! 谜底已经揭开,这枚聚灵石,就是造成灵山浓郁灵气的原因,印证了仇九之前的猜测。 仇九伸臂入棺,接近到一定距离,真气一吐,将聚灵石隔空抓在了手上。入手温热,突突微颤,其内紫气萦绕。就是它了!兄弟们有福了!天山派有福了!仇九大喜。 “前辈,这枚聚灵石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对晚辈却有大用,晚辈就愧受了!”仇九向棺材内的骸骨深鞠一躬。 直起身来,仇九接着道:“前辈放心,这座墓穴,晚辈定会修复如初。” 绕到棺材的另一侧,仇九俯身抓住棺材盖,准备将盖子重新盖好。 正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团似有似无,用肉眼很难察觉的白气悠地从棺材内飘荡而出,尽管速度并不是太快,但仇九视线向下,根本没察觉到这种无形无质的存在,被这团白气从百会穴一闪而入。 白气入体,仇九全身簌的一震,顿感头痛欲裂,如千万只蚂蚁在脑中啃噬。 仇九调动精神力,与这团不明气体对抗。脑中破损的地方在缓缓的修复中,极度的痛苦也稍有缓解,至少恢复了起码的清明。 惊诧错愕中,仇九内查,感觉脑中多了一样东西,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团东西是什么,古魂灵?夺舍!这是夺舍吗?仇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桀桀,好强大的肉身,好强大的精神力!比老夫见过的那些垃圾不知强了多少倍,真不枉老夫等了千年。桀桀……”脑中突然响起一个怪声,完全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被脑波接收到的一种声音,感觉怪怪的。 仇九冷哼一声,用脑波回应道:“老怪物,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出来,不然,仇某发誓,必将你烧得魂飞魄散!” 仇九此言,倒也不纯是威胁。魂魄至阴,他体内元气,却是火属性的,对肉身已灭的魂魄有一种天生的克制作用。 正如云畴所讲,仇九并非夺舍的最佳对象。古魂灵若冒险而行,很可能落得个身死道也消的命运,最终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当然,除非古魂灵足够强大,在仇九将其杀灭之前夺舍成功。 脑中巨痛又起,古魂似乎在检查新舍,自言自语道:“美中不足啊,肉身强大,世所罕见,修为也算不错,可是这元气属性太让人讨厌了,怎么会是火属性呢?倒胃口,实在是倒人胃口!” 仇九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提前将五兄弟他们远远支开,古魂灵又惧怕外面炽烈的阳光的话,恐怕此刻受害者就是他们其中之一了。 “前辈,打个商量好不好?反正我这房子也不适合你住,不如你干脆出来吧,去别处找一个更理想的地方落脚,好不好?”仇九循循善诱。 “房子虽然建的不好,但这些建筑材料却是顶尖的,舍弃了未免可惜。也罢,老夫就再耗它个十年,多花费点手脚,拆了重建就是,把你这火属性一点点驱除出去。反正,老夫已经等了千年,不在乎再等十年。十年,应该是足够了,足够老夫对你进行一番彻底改造了。” “喂,等等等等,对前辈来讲,小子浑身是毒,你就不怕伤了你的胃口么?”仇九大急。 “伤胃口?真是笑话!小子,老夫都是一个快饿死的人了,还会挑食吗?桀桀桀桀,小子,你就认命吧!将来跟着老夫,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艳福美人,用不完的金银珠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听老夫一句劝,乖乖放开你的神魂防御,让老夫进入,省得老夫多费手脚,也免你一场痛苦。” “可是前辈,你说的好听,小子从此以后没了自我意识,再多的福也是你在享受。晚辈身体虽在,但也不过是你的一副工具而已,你叫晚辈如何情愿接受?” “哼,时至今日,你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你以为,还由得了你么?” 仇九做出一副认命的表情,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也只好将这副躯壳交给前辈使用了,不过……” “不过什么?”听仇九选择认命,古魂灵难掩喜悦,又唯恐仇九反悔,紧跟着问了一句。 古魂灵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所谓杀敌一万,自伤八千。古魂灵虽然强大,但千年的蛰伏已然让它变得虚弱不堪,如果仇九执意反抗的话,它的残魂将会再度受创,如此一来,想要恢复,起码还得个几十年的修养生息。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前辈,晚辈天生好奇心重,如今魂飞魄散在即,能不能在临死前问前辈几个问题。” “小子,三个!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再多了老夫没那个耐心。” “只三个么?太少了吧!就不能再多一个?” “少废话,三个就是三个!老夫生前也是一方霸主,向来一言九鼎,岂能容你说改就改。小子,不想临死前再受折磨的话,就快问!老夫已经等不及了。” “好吧好吧,我想想啊。”仇九的确是在认真想该问什么,因为,这三个问题也许关系到他能否成功逃过这次劫难。 半晌,仇九开口道:“第一个问题,墓穴中这些蟒蛇是怎么回事?第二个问题,据前辈讲,你身死已愈千年,却为何这么久的时间,仍能保持魂魄不散?” 仇九刚提了两个问题,就被古灵魂直接打断了:“桀桀,小子,你亏了,亏大了!这两个问题其实就是一个问题,不过你自己都第一第二了,那两个问题就是两个问题,老夫是不会容情的。桀桀……” 古魂灵很是得意,怪笑不止。 “这样啊……”仇九一脸苦相,完全不明白两个看似风马牛不及的问题,在古魂灵口中,却为何成了一个问题。 第279章 腓腓来了 “这是为什么啊?”仇九脱口而出。 “老夫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在问第三个?”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你也不用回答。前辈就先解答两个好了,也容晚辈好好想想第三个该问什么。”仇九一脸郁闷。一个大活人,斗智商竟然败给了一个魂魄,说出去都是笑话。 古魂灵肉身不存,以魂魄形式蛰伏千年,可能是得到了滋补,智商看来一点没受损,反应真快。 “老夫生前,已是入圣境巅峰修为,想要在身死后保持魂魄不散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难就难在时间,一年两年不散可以,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但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呢。如果不能在短期内夺舍,又想不到办法保证魂魄不散的话,那老夫岂不是会永远消失?这个结果,老夫当然不愿意接受。因此,老夫生前即对此做了准备。而这个准备的关键,就是那条被你杀死的巨蟒。那条巨蟒,为老夫生前所豢养,比老夫的年龄还要大出个几百年。” “这条巨蟒,若不是被老夫临死前驱除了火属性,而且千年来,每日供老夫吸收精血元气的话,早已化龙了。一旦化龙,它就刀枪不入,可口喷真火。那么今天死的,也许就不是它了,而是你!懂么?小子!” 仇九听得神奇不已,浑然忘了恐惧,道:“哦……我明白了。因为古蟒身体太过庞大,无法通过地洞离开墓穴,所以就由它的子女,也就是那些小蟒蛇从外面采食回来供养它。对吧?” “脑子还算灵光,不过你猜的也对也不对。巨蟒是公的,不可能生养子女。小蟒蛇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蛇,只不过是被老夫改造了神魂,不得不服从老夫而已。所以小子,你应该清楚,虽然老夫对你的火属元气很不满意,但既然古蟒已经被你杀了,老夫就再不能从它那里汲取精元了,时间一久,老夫的魂灵就会变得虚弱不堪。所以,我没得选!只能将就将就,夺舍于你。” “小子,老夫的答案你还算满意么?如果满意,就赶紧问第三个!” 仇九道:“不满意,因为有一点你还没讲清楚。”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你再强大,也不过是一团灵魂,无形无质,更没有口腔牙齿,即便你苦心积虑豢养了巨蟒,那你又靠什么吸食它的精血元气?”可以说,这一问,才是仇九最关心的。 想当初,项魈也是以灵魂形式存在,将修元堂一干弟子和掳来的童男童女吸成了干尸,他是如何做到的?更何况,古魂灵既然以古蟒精元为食,那就说明,古蟒的身上肯定存在对神魂有滋补作用的宝物。 “小子,枉你修为这么高,竟然连这么普通的知识都不知道,今世的武者的确是退化的厉害啊!”古灵魂一番感慨后,接着道,“小子,你还真以为,吸**元是吃肉喝酒呢,需要口齿肠胃?真是笑话!人有丹田,兽有兽丹,都是元气的中枢和存储站。老夫豢养的这头巨蟒,在老夫生前已然生出了兽丹,老夫想要吸食时,只需将其包裹即可,与你想象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自己的计划可行!仇九大喜,表面却不露声色。 古灵魂已然很不耐烦,催促道:“小子,该问最后一个问题了,古墓已见光,阳气越来越重,老夫没那么多时间和你消磨了。” “第三个问题,到哪里能找到聚灵果树?”仇九问的很干脆,因为他已然有了主意,完全没必要再拖时间。 “桀桀,小子,好奇心的确挺重,魂魄都快要散了,还关心这些做什么?放心,老夫夺舍之后,会替你去找的。” “这是晚辈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希望前辈不要言而无信。”仇九冷冷提醒。 “哼,把老夫当什么人了!聚灵果树对灵气的需求量很大,非灵气浓郁之地不能成果。所以,有聚灵石的地方,一般也会有聚灵果树。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墓穴正北两丈远外,就有一棵,希望还没被你们破坏。” 墓穴正北,两丈远外!仇九缓缓闭上眼睛,认命般道:“好了,晚辈问完了,你可以动手了。” “不错,竖子可教!放心,你尚在世上的亲人,包括你的那些红粉知己,老夫都会代你好好照顾他们的,桀桀桀桀。” “废什么话,快点!再磨磨叽叽的,老子就要后悔了!” “桀桀,火气挺大,理解理解,谁遇这事心情也好不了,桀桀。” 随着古灵魂话落,仇九感觉脑中像有千百条小蚂蚁在簌簌爬动一般,痒酥酥的,也并不怎么痛苦。这些蚂蚁,也就是古魂灵,几息功夫就全部进入了脑中,团聚在某一区域。 进入仇九神魂内部后,蚂蚁群般的古魂灵,舞动双鄂,开始一点点蚕食。它们的食物,就是仇九的记忆! 是时候了!仇九全身火性元气轰然爆发,冲向脑部。炽热的真火将古灵魂包围其中,肆无忌惮地焚烧,焚烧,持续不断,毫不留情地焚烧。 “啊!”古魂灵发出一声痛不欲声的惨叫,“小子,你言而无信,快停下!快停下!烧死了我,你也会变成白痴的!啊……” 是的,不用古魂灵提醒,真火是在自己脑中燃烧的,仇九岂能不受到伤害?仇九脸色赤红,太阳穴处青筋暴跳,大颗大颗的汗水不断滑落,“噗噗”跌在地上,落在墓穴中上千年的尘埃上。 “是你自己找死的,怨不得别人,爷爷即便成了白痴,也比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在世上害人强!”仇九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不为所动! 脑中像无数钢针在狠狠狂扎一样。不!那种痛苦,比针扎更惨烈千百倍!但此刻的仇九甚至感到很庆幸。幸亏是云先生帮自己激活了元气的火属性,不然,就只能任由这头千年古魂灵肆无忌惮在脑中作祟了。 被夺舍的人,总不能自己打碎自己的脑袋吧?何况,届时想毁坏身体恐怕也由不了自己。 无情的灼烧在持续,古魂灵的惨叫声不绝。仇九终于忍受不住,痛哼出声。 “啊……小子,求求你赶紧停下吧,啊……我不夺舍了,快熄了真火,啊……放我出去!啊……”惨呼声中,古魂灵开始哀求讨饶。 “啊!”仇九大叫一声,这种痛苦,非人所能忍,“晚了!晚了!啊!我不会放你出去,啊!再害人的,啊!” 仇九就像自虐狂一样,以残酷无情地残害自己的神魂为代价,焚烧着古魂灵。 仇九脑中,构成古魂灵的一团白气,包围在真火中,在真火的灼烧下,迅速缩小,那些被烧掉的白气转化成微不可察的粉末。 仇九脑中,与真火接触的部分,发出燃烧的轻微“咝咝”声,将极致的痛,传导至仇九的痛觉神经。 古魂灵的惨呼与求饶声越来越微弱,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息,已被悉数燃烧殆尽。 仇九嘴角一抽,露出一个终于解脱了的微笑表情,耳听得五兄弟“大哥”的惊呼声,失去了知觉。 五兄弟是听到仇九的痛呼声赶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仇九仰面朝天躺在墓穴中,除了地上几条死蟒蛇和棺材内那具骷髅外,并不见有其他敌人。 问题是,大哥是被谁打伤的?问题是,仇九除了头有点发烧,其它方面脉搏强劲,呼吸平稳,身体也无伤,但千呼万唤,就是不见醒来。 苒果心急如焚,小晋豆眼泪汪汪,五兄弟慌成一团,大家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向足智多谋的王水。 在王水的指挥下,王金将仇九抱出了墓穴,放置在树阴下,然后大把的疗伤丹药喂进去,却丝毫不见起色。 “九哥哥,呜……”本来就眼泪汪汪的小晋豆,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一双小手还不住拔拉仇九的眼皮,“呜,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呜……” 晋豆这一哭,就像堤坝被冲开了一个小口,众人蓄积已久的眼泪无声而出。 这也不叫个事啊,王水道:“苒姑娘,请你把小晋豆抱到旁边,别让他碍事。” 苒果俯身抱住晋豆,还没直起身来,突然一道劲气袭来,尚未来得及有所因应,就见一物簌地扑到了仇九脸上。 苒果大急,腾出一只手来,飞快向这个飞来物抓去。 “苒姑娘别动!”王水出手如电,一把拉住了苒果伸到半途的胳膊,“是腓腓来了!” “腓腓?!”苒果愣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 苒果与仇九众人相处已久,自然听他们说过腓腓这种远古异兽,对之非常好奇,所以有关腓腓的体态特征记得非常清楚。定睛看过去,见它形似狐狸,身体部分长不足一尺,皮毛红亮如火,颈上有鬣,雪白的长尾,不是腓腓又是什么? 腓腓偎在仇九脸上,嘴对嘴,似乎正向仇九口中喂着什么东西。 第280章 碎指骨祭父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熟悉的淡苦涩药香味,大家都知道腓腓已被仇九收服,决不会害仇九,所以并不担心,全都满怀期待地守在四周,希望有奇迹发生。 小晋豆被精致漂亮的腓腓吸引,张开双手作搂抱状,被苒果一把拉住,警告道:“晋豆,别乱动,腓腓有巨毒,小心被它刺到。它只认你九哥哥,可不认其他人。” 晋豆一听,赶紧躲到了苒果身后。 “嗯……”一声轻轻的**,出自仇九之口。 大家期待已久的奇迹,真的发生了! 昏迷中的仇九,先是感觉一汩苦涩清爽的汁液入口,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随即化作一汩清泉,流入燥热的大脑,滋润着受伤的部位。 腓腓口对口,渡给仇九的,是血灵芝的汁液。仇九曾服食过血灵芝,再次服用,效果当然会打折扣,但作为一种稀世奇药,作用肯定会有,而且很大。 很舒服啊!“嗯……”仇九**声中,睁开了眼睛。 看着一张张犹有泪渍的笑脸,感觉着腓腓毛耸耸的轻触,也就是几息工夫,仇九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将古蟒的兽丹取来,给我服下。”仇九声音轻微,每个字都很吃力,不过大家还是听清楚了。 蟒蛇的兽丹并非蛇胆,王水知道兽丹是什么。不过,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条古蟒的身世,所以根本想不到它已结出兽丹。兽丹是精气所凝,对滋补神魂,提升修为作用很大,当今世上已经难以见到了。因为,天地灵气之稀薄,使得没有任何一头禽兽能修炼出兽丹。 王水有些不相信,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剖开了蛇头。阳光反射中,忽的眼前一亮。蛇头内,果然有一枚豌豆大的兽丹。 王水小心翼翼将兽丹取出,拿过来给仇九服下。 兽丹一入体,就如温室之寒冰,顿时化作丝丝灵气。一部分,经四肢百骸入了丹田。另一部分,开始滋养神魂,尤其是仇九受伤的部位。就好像它知道目标似的,很多灵气向着仇九脑部汇集。 仇九的大脑,被兽丹化成的灵气从内部笼罩,一方面修复受损的部分,一方面也壮大着仇九的神魂。仇九重建之中的指挥中枢,在一盏茶的工夫后,似乎已能勉强指挥身体各部分以及体内真气的运行了。 仇九坐起身来,盘膝打坐,开始借助此地浓郁的天地灵气疗伤。 兽丹从内部着力,天地灵气被聚灵石吸引到仇九周身,从外部推波助澜。仇九的神魂之伤在慢慢的修复当中。 月上树梢,鸟兽归巢,仇九依然在打坐;旭日东升,蝉鸣鸟啼,仇九还没有醒来。大家原地等候,说话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声,唯恐惊扰到仇九。度日如年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第三日将近午时,仇九终于结束打坐疗伤,睁开了眼睛。 “害你们担心了!我已经彻底好了。”仇九抚摩着腓腓柔滑的皮毛,挨个扫过七张关切的脸庞。 不仅仅是彻底康复,经此一难,仇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似乎更强大了。 神魂是一种精神体验,是信心、是气场、是感官的敏锐、是信息的处理能力,包罗万象。 见仇九康复如初,众人如释重负。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一放松,全都感觉像虚脱了似的。 “哎呀妈呀,大哥,兄弟们要被你吓死了。”王火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散了架一般。 苒果道:“仇大哥,咱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看到那个墓穴,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仇九笑道:“还有宝物未取,怎么能走呢!要不然,我这场磨难不是白受了么?呵呵。” 仇九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如绿豆的叶子,那是聚灵树的叶片。仇九将之交到王木手上,嘱咐道:“五弟,到古墓北两丈处,找一棵长着这种叶子的树。找到后,将它挖出来,我们带走。记住,一定要最大程度保护聚灵树的生机不流失。” 这片叶子,是仇九从鱼肠峡中带出来的,就为了寻找聚灵果树,今天派上了用场。 有这么一片小小的叶子做参照就足够了,王木按图索骥,工夫不大,就将一棵犹自生机盎然的聚灵树交到了仇九手上。仇九将其与聚灵石一并放入玄珠,带着大家沿下方的河川向生长着血灵芝的地方而去。 腓腓灵智已开,见主人脱离了危险,担心血灵芝被山中禽兽啃食,已在仇九打坐疗伤的时候,独自返回。 如今仇九有玄珠,玄珠内有刚刚得自古魂灵的聚灵石,不仅有了血灵芝的存放之地,而且有充足的天地灵气供血灵芝在玄珠内继续生长,再也不需要山中的禽兽以生命进行温养了。 所以,仇九决定,将血灵芝与腓腓一并带走。 当仇九取下一小块血灵芝,交到王金手上时,代表他一直思考的一个计划,已然定形了。 “大哥,我们已经服食过了,多了也是浪费,你还是给苒姑娘和小晋豆用吧。”王金推托。 仇九解释道:“自然少不了他们俩的,这个,是让你带给阿静,阿丽还有江大哥夫妇的。” 王水讶然道:“大哥,我们又不去鱼肠峡,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你们五兄弟,都得重返鱼肠峡,而且就是现在,此刻!”见五兄弟既茫然又焦虑的样子,仇九接着解释道,“鱼肠峡,包括整座五台山,都是我们兄弟打下来的,我也已经在官府中备过案,那个地方,从此就是咱们兄弟的了,所以大哥才委托江大哥在那里坐镇一段时间,但江大哥一宗之主,不可能久居那里,到那时,大哥可不想见到有人鸠占鹊巢。还有一条,大哥预感到,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兄弟将经受一场大的考验,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积蓄力量。大哥让你们兄弟回去,并非是让你们去占山为王,而是要你们建宗立派,广收门徒,发展我们自己的力量。” 在鱼肠峡,云畴与仇九之间“欲报家仇,先解国恨”的那段谈话,五兄弟当然知道,所以,仇九话一说完,五个人已经完全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仇九接着道:“这个意思,我已向三弟言明,你们在五台山站稳脚跟后,要尽快与三弟取得联系。” 兹事体大,即便再不舍,兄弟们也必须分开了。一番洒泪道别后,五兄弟向五台山而去。 “仇大哥,在漠北时你许诺给我的大机缘,就是血灵芝吧?现在血灵芝我已经得到了,似乎也该走了,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苒果也提出了告别。 与仇九相处的这段时间,苒果对仇九的人格魅力充满敬意,已经很少再以臭小子相称了。 三弟留在了小巫村,五兄弟去了五台山,如今苒果也要走,仇九顿生孤寂凄凉之感。 “苒姐姐,我不让你走,我要你陪着我。”晋豆已视苒果亲姐姐一般,见苒果要走,大急,拉着苒果的手,不住摇晃哀求。 苒果是真的不想走,但要走的理由有一万个,不走的理由却一个也找不到。 苒果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仇九,但内心却很茫然,实不知在求仇九帮自己什么。 是在求仇九给自己一个留下的理由,还是在求仇九替自己劝劝晋豆? 仇九理所当然地认为苒果求助的事是后一个,蹲在晋豆面前,劝道:“你苒姐姐离开师门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苒姐姐的师傅要责罚的,你愿意看到苒姐姐挨打挨骂吗?还有,九哥哥在不久的将来就要上天山重建天山派,那里与苒姐姐住的地方并不远,到时你就可以再见到苒姐姐了。” 仇九的思想工作水平一流,晋豆听罢,尽管依依不舍,却也不敢再纠缠苒果。 苒果揶揄道:“臭小子,挺会哄人的呀!快走吧,我那个没见面的茵儿妹妹一定想得你很苦,赶紧去哄哄吧,咯咯……” …… 滇南,某处无名大山,大风吹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大树摇曳,抖落几片树叶,飘落至一个长条形的坟头。 “爹,九儿回来了!”仇九哭倒在坟前。 坟头长满蒿草,坟前祭品中,有一小撮碎骨,那是赵能的六指。当年被仇九用脚辗碎后,又收了起来,如今拿出来祭祀爹爹。 篷屋还在,只是残破荒芜;小径犹存,却也衰草齐膝。小径旁边,仇九当年逃走时的原住民……一窝老鼠尚在,已不知是繁衍的第几代了,正从草棵间探头探脑,打量长跪坟前的仇九与晋豆。 赵能的六指碎骨已裹了野蜜,仇九掌风起处,将它们扫向小径。老鼠们先是吓了一跳,四散而逃,旋即被蜂蜜吸引,见没什么危险,慢慢围聚在碎骨四周,“嘎嘣嘎嘣”开始进食。 “爹,汪贼已死,只是赵能在逃。九儿对天发誓,定要用赵能首级来祭祀你老人家!” “爹,九儿打算重建天山派,你老人家寂寞了这么多年,这就跟九儿一起走吧!” 第281章 再入锁龙谷 祭祀完毕,将遗骨取出,面对一堆白骨,脑中一帧帧回放父子情深的画面,仇九免不了又是一阵号啕大哭。 将爹爹遗骨收入玄珠,最后扫一眼居住了十一年的篷屋和小院,仇九牵着怀抱腓腓的小晋豆,向锁龙谷而去。 那道浅浅的水湾还在,仇九以石击水,水波荡漾中,一条条黑白无常蛇从石缝水草中蹿出。仇九用一根长枝连挑,逮了几条无常蛇,置于预先准备好的水袋中,同样放入了玄珠。然后,携起晋豆,飘身而过。 当年,在锁龙谷,仇九讲起被无常蛇咬的这段经历时,茵儿大呼小叫,对这种诡异的蛇非常好奇,仇九是想带上,让茵儿瞧瞧。 “世间恩怨,从来白云苍狗。唯有江山,依旧红颜绿首。” 下面就是锁龙谷,站在当年差点要了自己命,又救了自己命的悬崖顶,环看四周秋景,俯瞰云雾缭绕的锁龙谷,仇九感慨万千。 “晋豆,你知道么,多年前,大哥就是被人从这里打落悬崖的。” “九哥哥,咱们快离开吧,我怕掉下去。”晋豆紧紧抱着仇九右腿,觑一眼被浓雾笼罩的锁龙谷,两腿不由打颤。 仇九将乌蚕衣脱下,给晋豆穿上,蹲下身来,安慰道:“这件宝衣,刀枪不入,传至九哥哥祖上。当年,就是因为有这件宝衣护体,九哥哥才没有摔死,现在九哥哥把它送给你了。” “谢谢九哥哥,我再也不怕了,咱们快下去吧!”抚摩着乌蚕衣,晋豆心安了许多,童稚般的好奇心又起。 “好!”仇九伸手托住晋豆左肩窝,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二人急速下坠,耳旁风啸渐烈,晋豆惊叫声中,仇九脚尖点在崖壁下,缓一缓坠势,二人再次急速下坠。 急急缓缓,如此七八个来回后,锁龙谷底从一片浓雾中露出真容,仿佛张开了死神之臂,向二人急迎上来。 仇九脚尖再次在崖壁上连点,二人轻飘飘落在地上,落脚之地,尘埃未起。 “九哥哥,你好厉害啊,我以后也能学会吗?”晋豆仰面看着仇九,一脸崇拜。 “能的!一定能的!”仇九揉揉晋豆乌发,忽然抬眼看向远方,讶然道,“锁龙谷怎么会有人?” 说话声是从仇九当年住过的篷屋传来的,只是离的太远,听不清在说什么。 仇九携着晋豆,落脚仍然很轻,几乎脚不沾地,速度却是很快,工夫不大,来到了篷屋背后。 “王大人,还颜果刚刚开花,离成果差不多还得五年。大人派出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长达五年的时间,吃的用的可不是个小数,这么做,值得么?” “武师爷,你有所不知啊。想当年,圣上举天下之力,寻找还颜果,都久寻无获。而且就目前所知,这普天之下,大概就只有锁龙谷有这么一棵树了。仅凭这二条,你就该明白它是如何珍贵了。嘿嘿!师爷,你跟本老爷这么久了,老爷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是是,王大人高瞻远瞩,小的拍马难及。” “你也不用拍我的马屁,一年多前,老爷就做了笔亏本买卖,现在想想,老爷我恨得牙都痒痒。” “大人,你是说姓赵的那档事吧?” “可不是!这个阉儿,说起来可真不是个东西!平时在本官这里捞的东西就不少,没想到成了朝庭通缉要犯后,竟然还从本老爷这里骗走一千两黄金。整整一千两哪!那是老爷我半个家当啊!想起来心都要滴血,真是瞎了眼了!” 阉儿?姓赵?仇九心脏狂跳,接着听下去。 “这也不能全怪老爷,谁能想到他突然成了朝庭要犯?而且他来得那么快,竟赶到了朝廷通缉令的前面。” “反正,老爷我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他不是逃走了么,那他看守的还颜果树可就落在咱们手上了。总之,被赵能骗走的,老爷我要加倍,不,是十倍,百倍……” 仇九耳听到赵能二字,再也按捺不住,腾地蹿身而起,直接越过屋脊,落在屋前。动作很轻,屋内对话的二人并未觉察,但晋豆一句脱口而出的惊呼终于还是惊动了二人。王大人受惊之下,就将要说的话咽回了肚里。 “咣!”仇九抬脚踢开了房门。 屋内二人,正是云南刺史王隆和他的师爷。 “什么人?不告而入,好大的胆子?”武师爷喝道。 仇九对武师爷直接无视,一步越过他,来到身着刺史官服的王隆面前,一把薅住衣领,喝问道:“说!赵能在哪儿?” “放手放手,你是何人,敢对本官不敬?” “来人哪!”武师爷亦开口呼叫援兵。 仇九脑后生眼,一个后撩腿,武师爷闷哼声中,人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其实不用他招呼,小院中本来就有护卫值守,只不过仇九动作太快,只到这一切发生后,才涌进了篷屋。 当先一名护卫,口中呼喝,挺枪向仇九刺到。 仇九左手后撩,“拍!”攥住了猛刺而来的枪尖,再向后一搠,“噗!”枪尾倒插入那人胸膛,将他撞出了柴门,连带着还撞倒了身后二人。 “不要命的,尽管上来!”仇九声音冰冷,并未回头。 他本不想杀人,但“赵能”二字让他不由暴怒,更急于要从王隆口中打听出赵能消息。送命的护卫,此刻就是那只儆猴的鸡,只能算他倒霉了。 举手投足,踢昏一人,搠死一人,撞倒二人。这个效果,足够震撼,因此众护卫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当场。 不过,这些护卫毕竟训练有素,瞬间就反应过来,搭弓上箭,瞄定了仇九。护卫头领呼喝道:“速速放了王大人,不然把你射成马蜂窝!” 仇九依然未回头,口中轻哨一声,一直在晋豆怀中假寐的腓腓突然电射而出。护卫头领只觉眼前一花,口唇巨痛,瞬间肿得老高,就好像脸上长了一个分瓣的屁股。 一个屁股是不可能说话的,不过,在变形之前,他还是含混地发出了射箭的指令。 十来支箭射向仇九,包括晋豆。 仇九鼓动护体真气,对射向自己的箭不管不顾,只伸手一捞,把射向晋豆的几支箭捞在手上,反手一掷,“哎呀”声中,几名护卫中箭倒地。 “不得对客人无礼,通通退下!”王隆的喝令,犹如救命稻草,被众护卫抓到手上,鱼贯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柴门。 来人实力太强悍了,带来的这些护卫,根本就不是对手!王隆见多识广,又圆通善变,唯恐事态越闹越僵,以至无法转圜,干脆将一干护卫轰了出去。 “好汉,有事好商量,请先放手。”王隆领口被人攥着,表情很是狼狈。 仇九并未松手,两眼通红,瞪着王隆:“你认识赵能?他去了哪里?通通说出来,敢有一字隐瞒,爷要你死!” 暴怒之下,心神激荡,连精神力都不能从容施展。 “赵能这个阉儿,不是个东西!小英雄如果与他是一伙的,请恕王某无可奉告!” 王隆为官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低。仇九的表现,已然让他基本确定,来人与赵能是敌非友。此时最好赶紧与赵能划清界线,否则,这条老命很可能就丢在锁龙谷了。 效果立竿见影,仇九冷哼一声,松了领口,恨声道:“姓赵的阉儿,爷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小英雄,老夫也恨得他牙痒痒啊!”王隆进一步拉近关系。 “少废话,快说!”仇九可没心情由他套近乎。 “是,是!这就说。”仇九脸色不善,浑身戾气,王隆不敢怠慢,“多年前,赵能这厮,奉旨来云南寻找还颜果。小的作为地方官,当然得配合他。算老夫倒霉,还颜果没找到,倒让他敲诈去不少银子。去年夏天,赵能突然又来了云南,找到老夫,开口就要一千两金子。小英雄,赵能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我一个地方官,哪敢不从啊,所以只好照他说的办。没想到,赵能拿到金子后,前脚刚走,朝庭通缉他的圣旨后脚就到了。唉,知道被骗后,老夫当时肺都快气炸了。老夫堂堂封疆大吏,却被一个通缉犯骗了,这,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 “别废话!赵能后来去了哪里?与他同行的,还有谁?”仇九打断了他怨妇般的唠叨。 “是是,不说废话。赵能当时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据说是他收的义子。那日他从我这里拿到金子后,连夜就不告而别,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仇九此时已冷静下来,想了想,赵能负罪而逃,是不可能将行踪告诉王隆的,看来此人已提供不出有价值的信息了。 冷冷道:“王大人对吧?仇某奉劝你,有精力溜须拍马,不如多做点利国利民的好事。被骗是你活该!至于还颜果,有德者居之,这等宝物,你不配拥有,就别掂记着了。” “是是,王某遵命。”王隆点头哈腰。 “好胆!”仇九大喝声中,猛然回头。 第282章 智戏卫方 仇九面朝王隆,背对门窗,突听背后风起,一物正快速向自己而来,却不像暗器,也非兵器。 断喝声中回头一看,不由心喜若狂,原来是猿猴老白来了! 老白大概是嗅到了仇九身上熟悉的气息,这才从隐身处现出身来,从窗户钻进来,与仇九相见。 不过老白的状态可不怎么样,原本雪白光滑的长毛像在土里打了个滚,蒙了一层灰色,体毛也开始脱落,东一块西一块,驳驳杂杂。部分原因虽是高龄导致,但也可以想象,老白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很不如意 “老白,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仇九很激动,与老白来了个熊抱。 当年,正是老白发现了悬崖上重伤昏迷的仇九,将他背下悬崖,交给钟万手救治的。老白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仇九如何能不激动。 老白也很激动,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撅着厚嘴唇在仇九脸上不住地亲,双臂紧紧抱着,就是不肯松脱。 仇九知道老白在担心什么,当年若不是猿猴老白目标太过显眼,仇九和茵儿又如何舍得与老白分开! “老白放心,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了,而且还要带你去见钟爷爷和茵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仇九拍拍老白,轻声安慰。 老白这才松开双臂,仇九将其放下,俯身将老白与晋豆介绍互相认识。动物一如孩童,老白与晋豆一见如故,顿时一片火热,对仇九置之不理。 仇九面对王隆,冷声道:“王大人,实话告诉你,敝人姓仇名九,就是当年你遍地通缉的那个逃犯。” “啊!原来是仇英雄,都怪老夫当年糊涂,竟然助纣为虐,险些害了英雄性命,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下官一般见识。当年之事,汪贼只手遮天,老夫也是不得不为之,现在想想,肠子都要悔青了。” 王隆其实已有所猜测,此时被仇九亲口证实,顿时汗如雨下,体似筛糠。因为,他知道仇九“天下行走”的身份 “放心,从前事,我不会计较。但今后,希望你好自为之,否则休怪仇某不客气!” “仇英雄尽管吩咐,王某无有不从。”王隆如蒙大赦。 “带着你的人,即刻离开锁龙谷,从此专心当你的官,再也不准踏入此地半步!” “是是是,下官遵命!下官告退!”王隆连声答应,一边打躬一边出了篷屋。 按说王隆作为地方大员,仇九并无权节制,但关键是实力。王隆敢抗命,小命就得丢,叫他如何敢不从。所以他动作很快,简直像逃命一般,等仇九领着晋豆和老白出了篷屋,已经看不到一个官府中的人了,连那些受伤的和毙命的护卫也不见了。 简话短说,仇九重返葫芦谷,取了先师杨笑天骨殖,放入玄珠,又将当年藏在锁龙谷中的钟万手所留的金银、典籍、药材,以及各种兵器一并收入了玄珠,临走还将还颜果树连根启出,同样纳入了玄珠带走。 做完这一切,仇九带着晋豆和老白告别锁龙谷,继续上路。 下一站,余家村。 余家村的余江父子,一个是爹爹的结拜兄弟,一个是自己的结拜兄弟,都是至亲之人,更对爷爷钟万手有救命之恩,那是必须去走一遭的。更何况,余家村也是去往青城山的必经之路。 到了余家村,却未见到余江父子,只有余母独自在家,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余母见到多年未有音讯的仇九,未及寒暄两句,突然失声号啕大哭。仇九惊问原故,从余母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仇九获悉事情原委,不由勃然大怒! 原来,余家村所在地域,驻扎着一支二千人的汉军,由一名叫卫方的将军统领。这个卫方,仇九初到余家村时,还是一名军侯,这些年,多亏了余江运用军中人脉,为其奔走,才青云直上,谋了个将军之职,成了一方诸侯。 初始,卫方对余江感激涕零,将余童安排进军中。也算余童争气,凭借过人的武艺和豪爽的性子,不仅屡立战功,而且颇得人心,又得卫方照拂,很快就升到了校尉。 余江对此当然很满意,多次私下评价卫方,说此人不仅带兵有方,而且知恩图报,品行端正,也不枉自己鼎力相助之功。 让余江没想到的是,卫方身居高位后,以为当地已无人可以节制得了他,所以其掩藏多年的恶劣本性便渐渐暴露出来,先是结交小人,扶植自己的势力,进而欺男霸女、克扣军饷、插手地方、横征暴敛,非常的肆无忌惮。 卫方的所作所为,当然让余童很看不惯,屡次出手阻止卫方手下的恶行。直到有一次,余童收不住火气,一锤将一名当街强抢良家妇女的军侯打爆了脑袋。 这名军侯,不仅是卫方的的狗腿子,也是卫方的本家侄儿。这就闯祸了!卫方自此与余家父子彻底撕破了脸,先将余童以擅杀官兵之名加以逮捕,为防止余江运作关系救子,紧接着又以纵子行凶之名将余江也下了大狱。 而明天,就是余家父子问斩的日子! 现在已近黄昏,已然是千钧一发之时。仇九问清了军营所在和余家父子关押地,安慰余母在家耐心等待,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将晋豆留在余府,肩扛腓腓,直奔军营而去。 赶到汉军驻地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仇九先潜入大营,找到余童在军中的手下亲信,做了一番安排。 仇九精神力强大,做这些手脚自然毫不费力。 之后,仇九直奔将军府,连闯九道岗哨,在一迭声“有刺客!”的警信声中,与卫方来了个面对面。 将军府中,屋内屋外灯火通明。仇九的突然出现,让正与夫人亲热的卫方吓了一大跳。 “你是何人?怎敢擅闯中军大营,不要命了!” “抓刺客!”从后院呼啦啦涌进来十来名军中护卫,呈扇形展开,将卫方护在了身前。 此时,紧追仇九而来的士兵也涌进了院子,将仇九夹在中间。 身前是挺枪欲刺的护卫,身后是张弓搭箭的士兵,卫方内心大定,拍几怒喝:“说!谁指使你来行刺本将军的,是不是余氏父子?从实招来,可免一死。” 仇九左右环顾,面露苦涩,长叹一声,道:“唉!悔不该轻信人言,早知这么危险,我就不来了。” “哦?”这话里可是有话啊。 不待卫方再问,仇九摆手道:“卫将军,你什么都别问了,我也是贪图钱财,上了人家的当,才来行刺将军,还望方将军休要计较,仇某现在就退走。” “哼!”卫方冷哼一声,“你说的好轻巧啊!兵营重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哼哼,就不是你能不能走得了的问题了,命都得留在这!” “卫将军,你可别吓我,在下上有老下有小,这条命虽贱,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得啊。” “不想死也好办,就看你识趣不识趣了。” “方将军,你说你说,在下无不从命!”仇九满脸都是捞了根救命稻草的表情。 “只要你指认是余江父子雇你来行刺本将军的,一切都好说!”看了眼仇九肩头漂亮至极的腓腓,指了指身侧刚才为他服务的美人,“另外,夫人也受了惊吓,你总得做点表示吧?” “啊!什么表示?”仇九似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腓腓,很不舍的样子。 “好说,不需要你赔金,也不需要你赔银,只要你把这只狐狸送给夫人就行。” 狐狸?仇九心里好笑,连腓腓都呲了呲牙,表示受到了污辱。 “这个,这个,恐怕不好吧。它可是在下花了五十两金子买下来的,是准备送给在下那没过门的媳妇的,怎么能送……” 仇九话完说完,卫方唬着脸一摆手,护卫会意,十来条长枪戳到了仇九胸前。 “喂,喂,卫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商量嘛!”仇九不住后退,从肩上抱下腓腓,抚摸着腓腓光滑的皮毛,一阵的长吁短叹,“唉,亏了,亏了!收人十两金子,倒多赔出去四十两。腓腓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你就跟了这位漂亮夫人吧!” 说罢,仇九手一送,腓腓就势蹿到了那么美人怀中。 “哈哈,好好,算你识相,本将军倒有些喜欢你了。不过……”卫方大力拍在几上,“军法无情,今天,你要不把背后的主谋攀出来,一样得死!” 卫方一直觉得,仅以杀害官兵之名,就治余江父子死罪,似乎说服力还欠缺点,尤其是波及余江,理由就更显得牵强了。最好能再罗织点罪名,这样上面问下来也好有个交代。可是审问来审问去,却从余家父子口中再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卫方知道,余江军中人脉甚广,唯恐拖时间长了会生变,所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明日午时,先将余氏父子斩了再说。 第283章 兄弟重逢 杀人的决心是下了,不过,卫方内心总归有些忐忑。无他,杀一名将军,即便是退役的,就那么容易么?必须有充足的理由才行! 仇九以刺客身份出现,正中卫方下怀。只要刺客亲口承认是余氏父子唆使,那余江父子不仅死罪难免,甚至可能被满门抄斩。为绝后患,他必须死抓住仇九这条线索,即便非余江父子指使,也要将这个罪名强安在他们头上。 仇九打了个激灵,可怜兮兮道:“卫将军,卫将军请息怒,在下上有老,下有小,死不得啊!。” “想死容易,要活也简单,就看你肯不肯配合了。实话告诉你,只要你指证是余氏父子唆使你来行刺本将军的,本将军就放你离开。” “是是,真让卫将军猜着了,唆使在下前来行刺将军的,的确是余江。当初余江找到我说,他儿子被将军抓了,很可能是死罪,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送命,所以想请在下行刺将军。他说,他在军中有人,只要将军一死,就可保得儿子不死。可是,行刺一名将军谈何容易,军中壁垒森严,闹不好就会送了性命,所以我当时就没敢答应他。” “那你怎么又来了?”无需诱导,刺客已然攀出了余江,卫方喜形于色,引导仇九说下去。。 “余江说,方将军就是,就是……”仇九期期艾艾的,不说了。 “就是什么?快讲!”证据即将到手,刺客却不说了,卫方能不急吗?出声催促。 “他说卫将军就是一个草包,行刺将军易如反掌。我也是轻信了他的话,又贪图十两金子的酬谢,才欲对将军不利的。早知道将军府防备如此森严,他就是给再多的金子,我也不敢来呀!”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么?” “句句是实!” “好!既如此,你敢与余江父子对责么?”有口供尚且不够,还必须双方责证。卫方能想到这点,的确也算不上是个草包。 仇九恨声道:“有何不敢!余江竟敢骗我说将军是草包,害的我轻入险地,命将不保,我正想当面责问他呢!” 仇九与卫方周旋半天,目的就是要卫方将余江父子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一个照顾不周,反而害了余江父子性命。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仇壮士,只要你今天指证余氏父子,本将军保你不仅无罪,而且有功,会大大行赏!”卫方向外扬声喝道,“带罪犯余氏父子!” 不大一会儿,戒具“哗啷,哗啷”的响声中,余江和余童被带到了。父子二人都是猛将,卫方不敢大意,都上了厚重的手铐脚镣。 “卫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有江某,你焉有今天?江某真是瞎了眼,没早认清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恨!真恨!恨死江某了!” 仇九偷眼打量,见二人皆受伤不轻,好在胳膊腿儿都在,不至于落下残疾,暗松了口气。多年不见,二弟余童更高更壮实了,犹如一座黑铁塔一般,虽戴着沉重的戒具,仍是昂首挺胸。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头受困的雄狮一般。 仇九暗赞一声:“好兄弟!不愧是大哥的好兄弟!” 余童本来是昂首向天,连正眼都没瞧过卫方一眼,突然好像有了感应一样,眼睛向仇九这里扫来,与仇九视线交集在一起! 一息,两息。余童两眼瞪的溜圆,好似傻了一般,停顿了两息,随即又用力眨眨眼,重新睁开眼,确定不是做梦,因为大哥并未消失,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大哥!呜……”死都不怕的余童在与仇九重逢的这一刻,却哭了,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仇九闪身来到余童近前,心念一招,天龙剑在手,刷刷几剑,将余童身上的戒具一一除去。 余童受伤不轻,浑身上下被打得遍体鳞伤,全凭着一口怒气强撑不倒。此刻见了大哥,精神一松,戒具除了反而支撑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在仇九身前,双手抱腿,号啕大哭起来。 “你们……你,你,姓仇的,你到底是何人?”这诡异的一幕将卫方震惊当场,好半天才意识到不对劲。 “大哥的好兄弟啊,周围刀兵环伺,现在可不是咱们叙旧的时候啊!”仇九苦笑不止,用力往外挣了挣,竟挣不脱。 余童这货,好像生怕大哥跑了,一双力可抵牛的手臂将仇九双腿抱得紧紧的,再也不肯松脱。 “快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们是一伙的,快把这姓仇的刺客抓起来!”卫方察觉苗头不对,已经开始调兵遣将。 仇九倒不怕,但关键是余家父子也在现场,一个情绪激动,一个身戴重戒,二人此时别说反抗,就是防御之力也无丝毫。 没办法了!真气透体而出,余童受仇九护体真气所震,双臂被撑开,搂在了空处。仇九乘机脱身而出,身形闪动,天龙剑已然架到了卫方的脖子上。 “叫他们都住手!否则要你命!”仇九喝道。 不用卫方特意下令,涌进将军府的,都是卫方的亲信,见主人被挟持,投鼠忌器,谁还敢乱动? 变故太过突兀,众人甚至没有喘息的时间,一时间,将军府内,里里外外百多号人,竟是鸦雀无声。 院中,一众士兵的最后排,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仇九的警觉,冷眼看过去,见一人偷偷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正要引弓上弦。 “腓腓!” 仇九声未落,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空中划过,从屋内直扑院中。 “哎呀!啊!”共有两声惨呼响起,一男声,一女声。 男声当然是那个企图偷偷放箭的人,女声却是将军夫人所发。 原来腓腓被仇九强迫向将军夫人投怀送抱后,将军夫人喜欢的不得了,又搂又抱又亲,把个天生洁癖的腓腓腻歪的不行,但主人有命,没办法只好强忍着。仇九发出袭击的命令后,腓腓终于解脱,在扑向偷袭人之前,尾巴一甩,刺中了将军夫人。 腓腓上古异兽,其毒甚烈,无药可解。中毒的二人惨叫声尖锐刺耳,凄厉异常,听得人毛发倒竖。 “哪个敢再乱动,这二人就是下场!” 凄厉的男女声二重唱就是最好的警告,更何况,还有在院中树上不住跳跃的腓腓,口中犹自发出“咝咝”的恐吓声,哪个还敢乱动? 仇九这才腾出手来,用剑芒隔空为余江削断了戒具。 不约而同,父子二人怒斥声中,扑向卫方,双手箕张,其上青筋暴凸,看那意思,是要活活掐死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余叔叔,余童弟,先留他一条命,我自有安排。”仇九赶紧阻止。 仇九行事,自有分寸。将军非地方官员,事关国家根本,岂能说杀就杀? 仇九此时每句话,对余江父子而言,都强如圣旨,二人虽一脸怒色,仍依言停手。 仇九呼哨声中,将军府呼啦啦冲进一队持刀挺枪的士兵来。仇九喝令:“下了他们的兵器,就地看管!” 院中“哗啷啷”兵器落地的声音中,仇九出手如电,将屋中的十几名护卫高手尽皆点了麻穴。 “奉旨监国!”仇九这四个字,贯入了真气,整个军营都听得清清楚楚,“都看好了,这是先帝汉武帝亲书监国手谕,凭此手谕,上至朝堂三公,下至藜庶百姓,皆可先斩后奏!” 整个汉军驻军,二千号人,人人惊诧,全都竖起耳朵,听着这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今查,前将军卫方欺男霸女、克扣军饷、祸乱地方、擅拘功臣,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现本人,圣封‘天下行走’者,以先帝汉武帝之名,行监国之职,即刻掳夺卫方军职,下狱问罪。校尉余童,护我大汉子民,诛杀行暴狂徒,无罪有功,即刻官复原职。” “另,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现任命抗倭功臣,前将军余江代领将军之职,总领军中一应大小事务。” “监国令下,敢有违者,格杀勿论!” 字字声声,振聋发聩!二千余人的军营,一片肃穆! “余叔叔,未同你老商量,就把你请出山了,小侄唐突之处,还请余叔叔包涵。” 仇九的忽然出现、显露的神功、怀揣监国手谕,哪一件,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余江脑中晕乎乎的,半天转不过弯来,良久方说了句:“贤侄,叔叔知道你是为我们父子好,可伪造圣谕,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还是先帝的监国手谕,就更了不得了。” 仇九笑道:“余叔叔敬请安心,监国手谕的确是真的,其中原委小侄稍后会向叔叔说明,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余叔叔要尽快收拾卫方留下的烂摊子,先稳定军心才是要紧。” 余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闻言醒过神来,先与余童小声商量一番,似乎在向儿子打探军中的情况。然后腰板一直,顿时显得神威凛然,传令道:“传本将军令,全体官兵,即刻集合!敢有延迟不到者,军法从事!” 第284章 乌云压青城 余江不愧是将军出身,临危受命,不慌不乱。第一个动作就是人事运作,把军中各要职,包括校尉、军侯、亲兵护卫等,统统换成了余童推荐的亲信,可谓切中要害。 仇九不由击节叫好,暗赞余江:宝刀不老,雄风犹在! 当夜,与余家父子的一番长谈中,仇九将云畴“欲报家仇,先解国恨”的谶言和盘托出,并将自己计划发展自己的势力,以应未来巨变之急的打算一一告知。对此,余江父子表示全力配合。 仇九在军中小住两日,见汉军迅速安定下来,余江父子已经完全掌控局面,决定先回余家村报个信,然后就从余家村取道去往青城山。 毕竟卫方经营过年,要说高枕无忧还不能够,余江父子得在军中坐镇,不可能陪仇九同行。 余童当然热切地想要追随仇九左右,被劝阻,只得郁郁作罢。临行,仇九将潜鲛弓送给余童,又留了点血灵芝和灵丹给余家父子,然后大家洒泪而别。 坐船渡过金沙江,就由滇入川了。仇九一路马不停蹄,取道直奔青城山。 …… 京师,夜,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 王莽行色匆匆,刚刚归来。 借着昏暗的廊下风灯,窦成发现王大人面色格外凝重。 “圣上临时召集大臣上朝,发生什么大事了么?”窦成不由问道。 “先不说这个。”王莽在方凳上坐定,抿了口茶,挥手遣走下人,方道,“你今天来,可有什么消息?” “大人,属下派去监视仇九的人,刚刚传回消息,说仇九在滇南做了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说说!” 窦成讲述的过程中,王莽静静地听着,没插一句话。窦成讲完,王莽眉头紧皱,指关节在桌面上“咄咄”敲击。 “窦成,做的不错。”王莽良久方道,“今天临时朝议,说的正是这件事,这说明你的手下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 “哦……”窦成心道,“怪不得大人面色凝重,原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窦成,这件事,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仇九手持汉武帝监国手谕,生死予夺,权倾朝野,绝不是个好消息,很可能会妨碍我们今后行事,大人应尽早布置应对之策。” “呵呵,你是这么认为的?这可巧了,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王莽凝重的面色突然消失不见,显得轻松无比。 “听大人的口气,莫非……现在不这么想了?” “是呀,不这么想了!相反,我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哈!” 王莽言语间的轻松兴奋不似有假,窦成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道:“属下愚昧,还请大人解惑。” “汉武帝驾崩前,曾留下一道监国手谕,并指定了一名监国者。这件事,本来就是最高机密,普通人不可能知道,但在朝堂高层,却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大家心朝不宣,装聋做哑罢了。这个监国者,据说姓云名畴,百多年来,无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神秘的很,大家也只是通过他偶尔出手监国,知悉此人的存在。” “窦成,你可以想想,汉武帝至今,也有百多年了吧。那么,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个监国者至少也是一百几十年的高龄了么?你是一个武者,你应该明白,什么人才可以活这么长的时间。以武增寿,云畴百多年而不死,应该已经是登上武道巅峰的传说般的人物。这也就是说,这个姓云的,很强大,强大到无人可以节制,强大的只要他出手,就可能破坏我们酝酿已久的兴国大计。” “这也是我不愿请老祖宗出山对付仇九的原因。仇九不过是一只鸡,老祖宗却是牛刀,是专门用来对付云姓监国者的牛刀。老祖宗是我们最后一道保险,也是我们的底线,轻易动用不得。窦成,你现在明白了?” “是,大人高瞻远瞩,谋事深远,属下拍马难及。”窦成心悦诚服。 “这也怨不得你,很多信息不是你能知道的。而从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云姓监国者近三十年来似乎已经很少过问世俗之事了。从此推断,他应该是老了,精力不济了。而仇九就是他选定的衣钵传承者,姓云的不仅将监国令授予了仇九,而且很可能还传授了他一套武功,若不然,仇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功夫精进如此迅速,以至于几乎是凭一几之力挑了五台圣宗。” 王莽的分析,入情入理,窦成的佩服更加深了。 “不管姓云的是年事已高,还是身死道消,他既然将监国令传于仇九,就说明,监国一事从此以后就是仇九的事了。”笑看窦成,“窦成,如果让你选择对手,你是愿意面对云畴,还是愿意面对仇九?” 窦成想都没想,答道:“云畴如果没死,那他也是同老祖宗一样的传奇存在了,属下当然愿意选择仇九作为对手。” “呵!着哇!所以说,监国者从云畴换成仇九,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 “大人看问题的角度真是独到,属下明白了。”真的是由衷感佩,一直以来,王大人给自己的感觉都是这样。 王莽语气一转,接着道:“但是,谋大事者,既要看到机遇,更不能忽视危机。仇九这次行事,很高明啊!即便他有监国手谕,如果胆敢擅杀将军,也必将动摇军心乃至汉室根本,引起朝野反弹。军国大事,不可不慎之又慎,因此即便当年权倾朝野的汪品浩,欲除漠北的几个异己将军,也是假借匈奴之手。仇九这小子,年纪轻轻,竟也懂得这个道理,只纠不处,实在让人不敢小觑啊!” “大人就是在忧心这个?”窦成想到了王莽初归时,那副面色凝重的表情。 “是啊,武者并不可怕,若不智,再强的功夫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像仇九这样有武功有智谋的,才是我们必须小心提防的人物。” “那大人……” “继续监视,静观其变。” …… 川地,峨嵋山,峨嵋派宗门。 时间前溯,八月初十,也就是范进大婚五日前。 掌门丁山身居主位,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客座相陪。这三人,是丁山心腹 大长老抱拳道:“丁掌门,听说青城派取消了今年的中秋赏月大会,这是怎么回事?” “哼!取消?是否取消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青城派说了算!青城派提议换地方,不愿再出借月冕峰了。给出的理由是钟万手年事已高,受不得掠扰。哼!欺人太甚!”丁山浑身精肉,眼睛贼亮,话声中气十足。 “这叫什么理由!难道一个衰败老头儿的清静比我们全川渝几万武林人的盛会还值钱?难道为了一个衰败老头就敢拂我峨嵋派的面子不成?”二长老脾气最为暴躁,拍案而起。 川渝武界,每年中秋,都会在月冕峰举办赏月大会。地点虽在青城派,主持却是峨嵋派。各路门派,慑于峨嵋派的淫威,不管愿不愿意,都会携重礼出席。这个礼,当然是峨嵋派笑纳了,而作为地主的青城派却连半点边也沾不上。 也因此,每年的赏月大会,都被峨嵋派视为其统领川渝武界的标志。 这是根本,青城派竟敢在此事上发难,这也难怪二长老要发怒了。 三长老心思缜密,分析道:“去年的时候,青城派就推三阻四的,逼着我们缩减了规模,今年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提出换地方。丁掌门,青城派是不是觉得尹郡守出事了,我们峨嵋派没了靠山,以为我们拿他们没有办法了,所以才越来越嚣张了?” 丁掌门道:“本来,在哪举办赏月大会都无所谓,选在月冕峰也只是依惯例而已。只不过,这件事如果由任他青城派说了算,却是大大的不妥。尹郡守出事后,川渝武界已隐隐有不服我峨嵋派统领之势。在这种时候,如果对青城派这种以下犯上的作为听之任之的话,无异于向天下武林示弱,那会将我峨嵋派置于何地?”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青城派而已,丁掌门,请给属下一支人马,我领人去把青城派上下杀光,占了青城山,之后咱们再在月冕峰召开赏月大会,也给武林中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一点教训。”二长老请缨。 大长老道:“二长老,你别忘了,青城派虽属小门派,但他们明面上有龙霖撑腰,暗地里与最近声名鹊起的仇九关系匪浅,你自信能吃得下?” “那……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咽下这口气去?”二长老被兜头泼了瓢冷水,又心有不甘。 丁山摆手道:“这个教训是一定要给的,否则我们峨嵋派干脆解散算了,也别想着做什么川渝盟主了!只不过,大张旗鼓显然不行,得想个法子,悄无声息让龙霖这条恶龙成为一条死龙,同时又不能授以以柄,让那个姓仇的小子找上门来。” 第285章 月冕峰上有敌情 丁山刚说到这里,猛听得院内“咔嚓嚓”一阵大响,众人悚然一惊,出外查看。 却原来是院内的一棵大榕树,一根大树叉突然折断,坠在地上。一同坠落的,还有一窝筑于其上的鸟巢,七八颗鸟蛋摔得稀巴烂,蛋液四溅。 “这是……”丁山看着簇新的茬口,一脸迷茫。 “无风无雨,亦未枯朽,却凭空折断,不像是好兆头啊!”大长老嗟叹不已。 “咝……这么说……”丁山倒抽一口冷气。 “左右不过一根断枝而已,虫蛀蚁啃、枝叶繁茂、骤风摧拂,总之有一万个原因都可能造成这个结果,何苦庸人自扰!”二长老很是不屑一顾。 “对对,二长老说的对,不必疑神疑鬼的。再一味退让的话,青城派就要欺到我们头上拉屎了,决不能因噎废食!大家回去,回去继续商量。”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丁山心头刚起的一丝疑虑。 四人重新坐定,丁山开口道:“我想了想,既然要谨慎行事,就需要一点运作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摆平的。但五日后就是中秋,赏月大会也不能不办。因此,我们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另择赏月地,组织赏月大会,另一方面仔细运筹一下,如何给青城派一点颜色瞧瞧。” “本掌门以为,三长老脑子好使,这对付青城派一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记住,一切以稳妥为主,要做到滴水不漏。至于赏月大会,就有劳大长老和二长老你们二位操办吧!” “属下遵命!”三名长老一同起身,拱手施礼。 丁山满意地点点头,道:“今天之所以只找你们三位心腹商量,是因为这件事太过机密,一旦泄露出去,很可能给我们峨嵋派招来灭门大祸。所以各位,今天的谈话,只限于我们四人知道,切记切记!” “属下明白!”三人再度起身,郑重施礼。 …… 青城派山门前,仇九顿住疾飞的身形,缓步而行。 “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拦住仇九的,依然是当年钟万手初投青城派时,遇到的侯后。也不知侯后这几年怎么混的,不仅把守山门的身份没变,连精瘦矮小的身材都不带一丝走样。 问完这句话,侯后忽感心头震撼,大有一种似曾相识感。 多年前,就在青城派的山门前,巨鹰御风遮天蔽日,龙霖渊亭岳峙,钟万手仙风道骨,钟茵儿仙女下凡。 当时那一幕,侯后刻骨铭心,如今忆来,犹在眼前。 今天,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场景虽不同,震撼的效果却是一样。 仇九丰神俊朗,晋豆宛若仙童,猿猴皮毛胜雪,腓腓红彤似火。 尤其是一大一小两只神兽,通灵的双目,炯炯盯在侯后脸上,更是将侯后心头的震撼推到无以复加。 这段时间,老白衣食无忧,经仇九悉心调理,已然重新变得皮毛雪亮光滑,非常漂亮。腓腓红身白尾,双目贼亮,漂亮还要更甚一酬。 看着突然呆愣的侯后,仇九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仇九,烦情通报你们三长老万宏,就说故人来访。” 仇九执礼甚恭。青城派接纳钟万手三人这么多年,恩情不小,这份恭敬是必须的。 “仇九!咝……”侯后倒抽一口冷气。 不会吧!这是要把人震死的节奏么? 这就是独闯匈奴王庭、恶斗草原四狼、扳倒当朝大司徒、单挑五台圣宗,人送绰号“飞龙侠”的仇九? 看年龄,年纪轻轻,看相貌,也非凶神恶煞,可能么? 因为震感太强,侯后开始怀疑。心道:“不会是假冒飞龙侠来诓骗的吧!不行,得替宗门把好关,可别把个骗子放上了山。” 侯后正在心思电转,忽然一声高亢尖锐的哨声响至天际。那哨音,似由人所发,中气十足,直撼心灵。 众人皆是凝神细查,却不见再有何异常。 仇九近乡情怯,想着多年不见的钟爷爷、龙前辈和茵儿就在眼前,犹如猫爪搔心,看着半张着嘴,不住转动眼珠子,脸上变颜变色的侯后,忍不住催促道:“喂,半天不说话,你到底让不让仇某上山啊?” “啊……你说你是仇九,有何凭据,怎么侯爷看你倒像是个骗子。说!是不是来青城山骗吃骗喝的?”侯后缓过神后,立即进入了守门的角色,肃颜问道。 “凭据,你想要什么凭据?仇某总不能把名字写在额头上吧?居然敢说仇某是骗吃骗喝的,嘿嘿,你可真逗!”仇九此刻心情不错,的确觉得这个尖嘴猴腮的侯后那一副认真的神态挺好笑的。 “听说飞龙侠有一块御赐的‘天下行走’金牌,只要你能拿出来,我就信你。” 仇九心念一招,“天下行走”金牌凭空出现在手上,递给侯后。 “咦……居然会变戏法!还敢说自己不是骗子?”侯后接牌在手,却不看金牌,而是认真地打量起仇九那只变出金牌的手来。 “牌子都给你了,你到底验不验?不验我可硬闯了啊!”仇九心急如焚,实在没心情和他纠缠。 侯后低头研究手上的金牌,可惜翻来复去,却认不得上面的字,自语道:“是金子吧?不会是黄铜打造的吧?” 旁边同伴建议道:“侯队长,金子是软的,你咬咬看是不是真的。” “不错!”侯后将金牌往嘴边一送,张口就咬。 仇九掌吐真气,将金牌隔空抓了回来。笑道:“呵呵,侯队长,莫非你是饕餮转世的?这可是御赐金牌,怎么说吃就吃!” 真气外放侯后不懂,可他知道仇九露的这手功夫掌门肯定不会。此时对仇九的身份已有七分相信,但仍然宥于变戏法的圈子中出不来。 将同伴拉至一旁,小声商量。 “先是什么峨嵋派,三神派,隐宗,杂七杂八一大帮人来拜山。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硬闯,拦也拦不住。让陆师弟去报告掌门师尊,却现在不见回来。这会又来了一位大神,都凑一块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要不郝师弟,你再去通报一声?” 郝师弟道:“侯师兄,小弟右眼皮直跳,感觉可不太妙啊。你看,先是各帮各派的掌门长老前来拜山,后又是这个自称是飞龙侠的出现了,陆师弟又去了半天不回来。这也太蹊跷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隐宗!峨嵋派!尽管二人小声嘀咕,仇九还是听了个清楚。 这两个门派,仇九当年曾听青城派三长老万宏提起过,知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隐宗擅长使毒、暗杀、偷袭,没一样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峨嵋派勾结官府,黑白两道通吃,多年来称霸川渝,为恶一方。 这两个门派不约而同出现在青城派,不会有什么好事。仇九心生警觉,抬脚跨过山门,向山上疾行。 “喂,你干什么?快回来,不得乱闯!” “唳……” 侯后与郝师弟的惊叱声中,仇九忽听天际响起一声熟悉的鹰唳。抬头上看,正是巨鹰御风那硕大的身影。 仇九大喜,嘬唇呼哨。 御风听得呼哨声,在空中略一停顿,即向仇九俯冲而下,眨眼就落在了地上。御风显然还记得仇九,“咕咕”声急促,面向仇九跪卧下来。 御风身形一低,仇九忽然发现,鹰背上尚有一人! 是茵儿!尽管茵儿的身材已从一个单薄的小女孩儿发育成窈窕少女,但那种熟悉的气息仍让仇九立即做出了肯定的判断。 茵儿伏在鹰背上一动不动,仇九警觉不妙,身子拔起,掠过鹰背时,轻舒猿臂,将茵儿轻轻抱在怀中,落在地上。 “茵儿!茵儿!”仇九急声呼唤,茵儿紧目不语。 仇九大急,搭脉细查,见心跳内息平稳,稍稍放下心来。看情形,茵儿大概是中了**散一类的毒药,仇九从玄珠中取出云畴所赠化毒丹,给茵儿服下,并为她行气化药。 未几,嘤咛声中,茵儿睁开双眼,缓缓四顾,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仇九脸上。 刚毅俊朗的脸庞,清晰明亮的双眸,那殷殷的关切,那目中的温暖,让茵儿心头犹似掀起滔天波涛。 “九哥哥!”惊呼一声,却又闭上眼睛,再不敢睁开,仿佛一旦睁开,刚刚看到的一幕就会消失。 摇头喃语:“不对,是梦!这样的场景,茵儿已梦到千百回了,可每次醒来,只有空,唯有泪!” “茵儿,你睁开眼,是我,是我!是九哥哥回来了!”此时情形,我见犹怜,仇九心痛如铰。 温暖的怀抱是真实的,有力的双臂是真实的,热切的话语是真实的,还有滴落腮边的水珠,那么温热,一点也不像雨水。 提心吊胆,这就是茵儿重新睁眼时的心情。小心翼翼探手上举,手指一路划过仇九面颊,一把紧紧攥住仇九右耳! “九哥哥,真是你!呜……”茵儿轻声啜泣。 体感微凉,茵儿突然发现自己仅裘袍裹身,再向周边打量,却不是月冕峰,大惹不解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月冕峰上有敌人!仇九悚然而惊。 第286章 峨嵋派的阴谋 茵儿醒来,竟然不知身在何处,那就很可能是在昏迷中,被人送上鹰背,乘御风逃出来的。 因为昏迷,茵儿很可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仇九并未试图向茵儿打听,脚下一弹,一手一个,带着茵儿和晋豆跃上了鹰背。 “腓腓,老白,你们自己跟上来。”老白是山林老怪,腓腓是上古异兽,没人能伤得了它们,根本不需要仇九担心。 呼哨起中,御风双翅挥动,向月冕峰直冲而上。侯后和同伴目瞪口呆中,被御风带起的飓风吹得东倒西歪。 “看来,宗门真的有难!”侯后反应过来,一拉同伴,亦向月冕峰飞身赶去。 月冕峰上,此时情形,危如累卵! 事情还得从今早说起。 辰时将至,龙霖从睡梦中醒来。迎着透窗而入的阳光,暗自好笑自己一个将近古稀的武者,竟然在几十年来,破天荒睡了第一次懒觉。 掀被而起,刚刚坐起身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比乏力。 这是病了?一个武者,尤其是达到他这种境界的武者,已经基本没什么病可以侵身了。 讶然之中,龙霖凝神内视,突然发现全身元气运转滞涩,不由大惊失色!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而且是迷 药类毒性入体的反应。 怎么可能!自己身负绝世武功,怎么可能被人偷偷下毒而毫无觉察?而且,这种毒如此诡异,自己一身强横内功,竟然压制不了! 茵儿和钟万手呢?他们都算得上是医界圣手,会不会也着了人家的道呢? 已进辰时,茵儿既未向往常一样前来问安,也未唤吃饭。亦不见钟万手手捧紫砂壶,笑眯眯踱步而来。 不好!龙霖通体冷汗如浆而出。挣扎着起身,手提宝剑,来到茵儿屋前。 轻唤几声,不见反应。龙霖将宝剑从门缝塞入,费了好大力气,破门而入。进屋第一眼,就看见茵儿一动不动,拥衾侧卧。 龙霖从衣架上取下茵儿的及膝裘衣,将茵儿裹起,单臂抱着出了屋门,又向钟万手房间而来。 刚刚迈出两步,就听院门“咣当”一声大响,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门栓应声而断。 龙霖左手环抱茵儿,右手握着宝剑,缓缓转身。见诺大的一座院子,一下子涌进五六十人来,占了半个院子,与龙霖对峙。 目光缓缓扫过人群,除了混在人群中的峨嵋派掌门丁山,他有过一面之缘外,其余的,竟一个也不认识。 “丁掌门,提刀带剑,不告而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龙霖冷冷道。 龙霖勉强运转体内残存的真气,话声倒也中气十足。 龙霖竟然没有中毒迹象,丁山深感诧异,看一眼三长老费清,顿了顿,才抱拳躬身道:“龙前辈,今日之事,丁某也是情非得已,得罪了!” 上月冕峰之前,自己已经收到线报,说龙霖整晚睡在屋中,且卯时末都未依惯例晨起。种种迹象表明,龙霖应该难以幸免,但此时他却好端端站在这里,好人一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龙霖修为太高,迷散香拿他没有办法?应该不会啊,隐宗的人信誓旦旦,指天画地说迷散香毒性强横,无人可以幸免的。费清搞不明白这中间出了什么叉子,隐宗的人虽也同来了,但又不能公开询问,决定试试龙霖,看他是不是在强撑。 想到这里,费清越众而出,刀指龙霖,大声喝道:“龙前辈,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交出巫医钟万手和钟茵儿,万事皆休。否则,休怪我们大伙不认你这个武林前辈。” “你是何人?竟敢在龙某面前口出秽言!”龙霖喝斥,声音不大,中气依然十足。 怎么回事?到底中毒没有?费清明显一愣,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再说话时,语气也明显客气起来。 “龙前辈,在下是峨嵋派三长老费清,今天和川蜀各武林同门,冒昧打扰,得罪之处,还请龙前辈多多包涵。” “多多包涵?哼!不过是个小门小派的长老,土鸡瓦狗一般的东西,居然要老夫包涵,你也配!”龙霖面冷话更冷。 费清对龙霖夹枪带棒的嘲讽却好似浑然不觉,脸上继续保持着谦卑恭敬的笑容,打了个哈哈,道:“哈哈,龙前辈,在下知道你老人家武夫高,面子大,但今天来到月冕峰的,都是川蜀之地各大门派的副掌门和长老,这么多人的面子,龙前辈多少应该给点吧!” 龙霖冷声道:“哼,体说是些副掌门,即便是他们的掌门来了,要不要给面子,那也得看龙某的心情。” 嘴上不饶人,龙霖心里却暗自叫苦,若不是中毒,谁耐烦与这些人周旋,早通通打出门去了!但愿拖拖时间,能把毒排出。 “还真让龙前辈说着了,这些门派的掌门没有亲自前来拜会龙前辈,并不是心存傲慢,而是另有原因!因为,最近,这些门派的掌门,不约而同得了一种怪病!” “怪病,他们得他们的怪病,咳……与龙某又有什么关系?”龙霖一直暗暗压制着体内毒素的漫延,终于还是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 “与龙前辈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但与钟万手爷女却有很大的关系。龙前辈今天若是不允许我们将这对爷女带走的话,那就是与我们全川的武林过不去,今天来的各位也就只好对龙前辈不敬了。”费清的语气,明显又硬了起来,并回头冲身后的几十人问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龙前辈,我们并非冲龙前辈而来,实在是因钟万手爷女与青城派相勾结,包藏祸心,暗中对我们掌门下毒。如今掌门生死难料,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帮主对我有大恩,谁敢毒害帮主,谁就是刘某的仇人,刘某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替帮主报仇。” “哼,钟万手今天必须跟我们走,谁敢拦着,孙某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溅他一身血!” …… “都住口!”这帮人,越来越放肆了,龙霖何曾受过这鸟气,不由大喝一声。 这一声,因运了十足的真气,龙霖顿感一阵眩晕,暗中咬牙一挺,恢复了几分清明,剑指费清:“谁都知道,钟万手爷是一代神医圣手,一生只救人不害人,这些人的帮主得了怪病,怎么能怪罪到钟万手爷女头上?姓费的,今天你若是说不清楚,龙某要你的命!” “好吧,费某就把其中原委说道说道,也免得龙前辈被坏人蒙蔽了双眼。” 费清算看出来了,龙霖的确是中毒了,只不过是仗着一身功夫强行压制而已,但他另有图谋,并不急于出手。而且,他很清楚,迷散香无药可解,时辰不到,龙霖功夫再高,也休想自行疗毒。 龙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一面试图暗自疗毒,一面听费清讲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中秋过后,川蜀之地各大门派的掌门陆陆续续得了一种怪病:厌食、盗汗、失眠、乏力,且日甚一日。 各掌门自然是多方请医延治,无奈却是神医束手,无药可医。 大约六七天前,有自称是青城派的弟子找到这些得了怪病的掌门,劝说他们只要从此真心归顺青城派,即可请钟万手赐给解药,否则神仙难救。 但凡武者,都有三分血性,哪个愿意受城下之盟的羞辱?于是纷纷找到川蜀之地最大的门派----峨嵋派,请求替武林主持公道。 这就是峨嵋派领着各大门派副帮主、长老齐聚月冕峰的原因。而各中毒掌门,被人抬着,尚在赶来的路上。 费清讲述间,龙霖暗自调息疗毒。对此,费清当然瞧得出来,脸上冷笑连连,最后更是嘲讽道:“龙前辈,费某劝你省点力气吧,迷散香根本没有解药,内功再强也无济于事。只要你从善如流,允许我们将钟万手爷女带走,六个时辰后,毒性自解,费某可保龙前辈安然无事。” 峨嵋派有何图谋龙霖不清楚,但他可以万分肯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今天,明知自己身中迷散香,仍耐心地做出一副以理服人的样子,大概是要做给在场的这些不知内情的受害门派看的,好先站上道德的制高点,再予取予夺。 好,你想代表正义,你想收买人心,你想既做婊 子,又立牌坊,天下哪有这有的好事,我偏不让你得逞!龙霖人老成精,武功虽受制,脑子可依然好使。 “这么说,你峨嵋派掌门丁山也中毒了?”龙霖冷冷问道。 “哼!”丁山冷哼一声,越众而出,“青城派和钟万手不过屑小之辈,老夫堂堂峨嵋派掌门,他们想给老夫下毒,还不够资格。” “哦……这龙某就有点奇怪了。钟万手一代神医,竟然奈何不了你丁山?难道,你丁掌门已经是百毒不侵之体?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峨嵋派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是也不是!”这四个字,振聋发聩,在场众人心中顿时罩上了一片疑云。 第287章 逆子元枕 丁山见众人起了疑心,面上作色,强辩道:“龙霖,丁某敬你是前辈高手,尊你一声前辈,但你可别信口开河,毁我峨嵋派清誉。青城派之所以未对丁某下毒,或许是因为峨嵋派防范严密,他们找不到机会而已,谁知道呢!” “是呀,是呀,丁掌门说的有道理!”人群中有人附和。 “丁山,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谁都知道,峨嵋派才是川渝武界的龙头老大,青城派既然奈何不了你们,又怎敢妄起吞并江湖之心?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难道青城派上下,都是一群傻子不成?”一身功夫,十层去了九层,也只能卖卖嘴皮子功夫了,龙霖暗自苦笑。 “嘿嘿,这也难保,说不定青城派还真是一群傻子呢!”丁山继续强词夺理。 龙霖淡然一笑,接着道:“嘿嘿,可据龙某所知,青城派虽比不上峨嵋派,但在蜀地也是位列三甲。如果一群傻子都能将青城派经营到这等高度,那岂不是说,青城派之下,都是一群比傻子更傻的蠢人?龙某倒想问问丁掌门,究竟青城派是傻子,还是你丁山妄自尊大,将蜀地各门各派视为傻子?哼,假的就是假的!丁山,纵然你演的再逼真,也休想糊弄天下英雄!” 青城派当然不是傻子,断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另一层意思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这群人才是傻子,上了峨嵋派的当么! 龙霖这番话的确厉害,句句直刺要害。人群之中,一时间议论声嗡嗡四起。 费清见势头不对,轻咳一声,道:“龙前辈,有些话在下本不想挑明,给大家都留点面子。但既然龙前辈苦苦相逼,说不得,在下也只有当着各位英雄的面,将你们的阴谋和盘托出了。是啊,青城派或许没有这么大胃口,但如果背后指使之人是龙前辈呢?在场的诸位,哪个会怀疑龙前辈没这份本事?” “是啊,是啊,这就说得通了。”又有人开始附和。 此人阴邪毒辣,牙尖嘴利,倒也算号人物。龙霖冷冷盯了费清一眼,身形微微一晃,却是因为心情激荡中,体内毒性加快发作,有些站立不稳之故。 全副注意力集中于龙霖一身的费清对这个轻微的晃动却是看了个清楚,语带嘲讽道:“怎么,龙前辈身子不舒服?” 龙霖冷声道:“青城派不敢对你峨嵋溜派下毒,你峨嵋派倒是胆子不小,竟敢给老夫下毒,还敢口口声声说是老夫主使。究竟是谁主使,事实摆在这里,真相昭然若揭!咳咳!” 费清见状,高声道:“各位掌门,长老,大家休听他妖言蛊惑。龙霖已身中迷 毒,体内元气受阻,此刻已不足为惧。大家伙一起上,先将此人拿下,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人群顿时纷纷骚动起来,一浓髯大汉最先行动,跨前一步,道:“龙前辈放心,我们无意伤你性命,是非对错,待查清后,如果证明前辈是清白的,晚辈再叩头领罪不迟。” 说罢,再跨一步,瞄定龙霖下盘,一根横扫。看他出手的方位,的确未存杀人之心。 龙霖迷 毒侵体,元气运转不畅,十层功力,余不足一。环臂抱着的茵儿,原本体轻如燕的身子,此刻变得像石头一般沉重。 龙霖脚下勉力一弹,避开了这一招,落地后身子已然有些踉跄。 其余人见状,胆子愈大,纷纷亮出兵器,一涌而上。 “住手!”一声断喝响至院外。 众人一惊之下,纷纷住手回头看去。见是青城派掌门元通到了,青城派一众长老紧随其后。 “丁掌门,各位掌门、长老,你们擅杀我青城派弟子在前,未经允许,擅闯月冕峰于后。如此恣意妄为,是瞧我青城派好欺负么?”元通大步跨入院门,面向一帮闯入者,将龙霖护在身后,大声喝问。 费清阴恻恻冷笑一声,道:“嘿嘿,元掌门,你青城派勾结外人,对各派掌门下毒,企图胁迫他们屈从,进而一统川渝江湖。种种卑鄙行径,已然被天下英雄识破,你不赶紧低头认罪,竟还有脸面在此高声责问!” “咝……”元通深感震惊,“费清,你说什么?对各派掌门下毒?妄图一通江湖?这,这,这简直是血口喷人!这种信口雌黄的话你居然也说的出来,真是笑话!” 费清冷声道:“笑话么!元掌门,费某所讲,凿凿有据,有证人可以证明,你敢说是笑话么?” 元通急怒攻心,面色通红,大声道:“好!费清,你把证人叫过来,元某与他当场对质,看是什么人胆敢污蔑我青城派!” “你们都过来吧,元掌门要与你们对质呢!”费清向身后人群中摆手道。 有四个人猥猥琐琐从人群背后挪到前面,其中一人,竟然是元通的儿子元忱! “孽障!你做什么?”元通眼中冲血,面如火烧,上前一步,劈掌向元枕打去。 “元掌门,你这是干什么?贵公子大义灭亲,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出手打人呢?”费清一把攥住元通胳膊,讥讽道。 元通甩脱,手指几个证人,悻悻道:“这三个,皆因做错事被逐出师门,他们都是我青城派弃徒,由他们做证,如何能取信于人?” “弃徒么!恐怕是今日才弃的吧?元掌门,费某也不和你打嘴官司,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也是弃徒吧?由他做证,费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元通急怒攻心,戟指元枕,怒喝道:“孽障,你究竟被姓费的如何收买的,竟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今天,你旦敢有一句不实,为父一掌毙了你!” 费清手搭在元枕肩头,笑眯眯道:“元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别怕,有费某给你作主,管叫你如愿以偿。” 元枕瑟缩着向费清身后躲进半个身子,嗫嚅道:“父亲大人,儿子也是情非得已,此事过后,儿任由父亲大人责罚。” 费清此时已显得颇为不耐烦,道:“元枕,你废话可真多。好吧,就由费某陈述,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好了。” 费清环环一揖,朗声道:“各位掌门、各位长老、诸位英雄,青城派依仗有武林泰斗龙霖坐镇,制定了一个毒计,企图一统蜀地江湖。这个毒计,先是由元通的好友钟万手提供毒药,再使人偷偷下于各派掌门的饮食中,致使众多掌门身中巨毒。然后,青城派派出弟子,前往游说,威胁各中毒掌门归顺青城派,否则不给解药。这些外出游说的青城派弟子,”费清环指身旁四人,“就包括这四人,其中甚至包括元掌门的儿子元枕。只不过,他们前往游说时,被各门派当场扣留,今天又被带到月冕峰,指证青城派的阴谋。” 费清转向元枕,大声喝问:“元枕,费某说的是不是事实?” 元枕面色挣扎,手足无措,但终于还是在费清的逼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逆子!你,你,你……”元通心肺气炸,手指哆嗦,指着元枕,“噗”地仰天喷出一口血雾。 费清满意地收回逼视的目光,扬声道:“各位,青城派意图不轨,戗害同道,罪在不赦!大家既然找到我峨嵋派,请求主持公道,那我峨嵋派对这种人神共愤的罪恶就不能不管不问。来之前,费某已同丁掌门商量过,决定取缔青城派,蜀地从此以后再没有青城派的立足之地。费某宣布,青城派自今日起解散。青城派自掌门以下,所有人即刻离开青城山,否则,格杀勿论!” 现场议论声嗡嗡响起,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处罚结果。费清声音高了一个八度,继续道:“但是,首恶必问!主谋者元通和帮凶钟万手爷女必须留下,给众多受害掌门一个交待。大家说,好不好?” 参差不齐的叫好声中,元枕面色通红,脸上脖上青筋暴跳,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又高又尖细,手指费清,颤声道:“你,你,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只是说,只是说请钟爷爷医病救人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元枕,二十好几的人了,莫非还是孩子不成?青城派手段卑劣,惹动众怒,岂能善了?”费清斜睨元枕,声音既冰冷又厌恶。 元枕脸上本是激动的嘲红突然变得灰败,“扑嗵”跪地,膝行几步到元通面前,抱腿哭诉道:“呜呜呜,爹爹,都是孩儿糊涂,上了费清的当,求你老人家责罚孩儿吧!” “元某没你这样的逆子!” 元通抬腿狠狠一撩,元枕像团破布般飞出,头撞在院墙上,哼都没哼,身体软沓沓委在墙角,不知死活。 费清看都不看元枕一眼,手举兵刃道:“诸位,钟万手就躲在屋里,大家一齐上,先擒住他,逼他给各位掌门解毒。” “上!上啊!”呼喝声中,几十人各亮兵器,涌向前来。 第288章 晴空霹雳 龙霖、钟万手寄居月冕峰,这几年给青城派带来的好处可真是不小。 有龙霖坐镇,青城派不再需要仰人鼻息,江湖地位水涨船高,已稳稳坐上了当地武林界的第二把交椅。 这几年,青城派每年都能从钟万手那里得到大量的丹药。得此助益,青城派上自掌门,下至堂主,每个人功夫都提升一大截。 撇开这些现实利益不讲,单认一个义字,青城派也不可能任由这些人对龙霖和钟万手不利。 “我看谁敢!”元通横剑当胸,与十大长老一字排开,拦在众人面前。 “谁挡谁死!”丁山大喝一声,最先冲上,与三长老万宏交上了手。 其余诸人,也各寻对手,与挡在面前的青城派诸长者战在一起。 “咝……”一片混乱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却是龙霖所发。 众人正在恶战,忽然听到哨音,手上也仅是稍稍停顿,就又混战在一起。 闯上月冕峰的各路群雄,在峨嵋派的调度下,见仅是青城派挡在前面,龙霖却未出手,干脆一对一迎上,其余人则退至一旁,严阵以待。 峨嵋派掌门丁山,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据说一生未遇一败,一出手就迎上了三长老万宏。万宏只觉得丁山手上钢刀,力愈千斤,每次劈下,都如泰山压顶。仅挡得两挡,已然手臂酸麻,宝剑几乎脱手,再不敢生格硬架,只以轻声功夫躲闪游走。 但此刻万宏周围,都是腾挪跳跃的人和乱飞乱舞的兵器,空间实在逼仄,一个不小心,被丁山用刀背扫中左臂。只听“咔嚓”的骨头碎裂声,万宏一条左臂软沓沓垂下,显然已断。 万宏闷哼一声,身子踉跄后退,丁山乘机欺上,钢刀当头下劈,万宏无力招架,勉强侧身避让,“噗哧”声中,左臂被一刀斩落。 丁山毫不留情,刚刀一举,斜劈而下,意将万宏劈为两半。 青城派中,掌门元通与钟万手交好,长老万宏与龙霖却是走的最近。龙霖时刻关注着战局,见万宏命在顷刻,大急,一只扣在手上的暗器“咻”的发出,将丁山的钢刀撞偏。 万宏得此短暂的喘息工夫,身子连退,脱出战圈,右手弃剑于地,骈指连点,止了出血,一屁 股委顿在地,再也无力站起了。 “龙霖,到底忍不住了,难道你真想与川渝武林为敌不成?”丁山双目如电,冷冷看向龙霖。 “哼哼,峨嵋派算什么东西,也敢代表蜀地武林!丁山,有种你就上吧,让龙某秤秤你的斤两。” 龙霖刚才发射暗器,强压毒性,动了十层真力,此时额头已微微见汗,话声都带出了颤音。 丁山看得出来,龙霖在极力压制着毒性的发作,昔日的老虎,此时不过是只病猫,自忖自己应该有与他一战之力。 正欲上前,突听得高空传来一声高亢的鹰唳,随即狂风卷起,天光亦为之一暗。丁山骇然抬头,原来是巨鹰御风听到龙霖的招唤,从栖身处飞临月冕峰。 御风巨大的翅膀,遮蔽了大半个天空,搅动得枯叶残枝漫天飞舞,正在激斗的众人纷纷住手,抬头上看。 御风径自将身形落在龙霖身前,龙霖轻舒双臂,将仍昏迷不醒的茵儿送上了鹰背。 “带她走!”龙霖给御风下了指令。 御风没有丝毫迟疑,蹬腿鼓翅,重新飞上高空,向远方飞去。 龙霖本可乘御风一同离去,但他不能走。在青城派寄居了四五年,青城派上下以礼相待,他不能眼见人家有灭门之灾而独善其身。更何况,钟万手尚昏迷在屋中,他更不可能弃老人于不顾。 目送御风远去,龙霖大声道:“丁山,不要再造杀孽了,叫他们都住手吧!就由龙某来与你决一雌雄,倘若龙某败了,我和钟万手任由你处置,倘若你败了,带上你的人退出青城山,怎么样?” 昔日的老虎已然是只病猫,自己如果亲手宰了这只病猫,必定名声大嘈,蜀地武者,今后谁还敢不服号令?倘若不敌,身后还有几十号人,到时群起而攻之,还怕拿不下一个龙霖?至于剩下的青城派这些人,不过是案上鱼,刀下肉,不必急在一时。 “好,诸位英雄退后,就由丁某领教鼎鼎大名的龙前辈几招。”丁山眼珠转了几转,决定来一个斩龙立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龙霖再不说话,咬牙仗剑而上。茵儿已经脱离危险,去了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了。 二人恶战在一起,未及十招,龙霖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龙霖所中迷毒,并非寻常毒药,其中掺杂了克制元气的毒药,是专门针对内功高手而制。中者体内元气受阻,一身功夫再难以发挥出平时的三层。丁山一把大刀,刀阔背厚,重愈五十斤,再加上其过人臂力,每次硬斩硬砍下,刀身上都有几千斤的巨力。龙霖用三层的功力,能硬生生接下七八招,已然是他的极限。 龙霖不敢再硬碰硬,仅凭巧招妙手与之周旋,但内功是招式的基础,元力受阻,平时闲庭信步般的妙招竟也打了对折,一时间险象环生。 龙霖毕竟经验老道,干脆不用内力,不求攻敌,仅靠轻盈的步伐与丁山一把大刀周旋。又是十来招下来,龙霖腿上一软,顺势仰躺在地,宝剑却是一招举火烧天式,刺向丁山下盘要穴。 丁山不愧是一方霸主,仓促间使一招铁板桥,身子几乎与地平行,避开了龙霖这记杀招,紧接着腰上一拧,重新站直,一刀向地上的龙霖斩下。 龙霖使出那招举火烧天式,实在是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都挤了出来,此时瘫软在地,甚至都没有余力起身。见丁山杀招攻到,急切间举剑横格。刀剑相触,铮鸣声中,宝剑“咻”地飞上了半空。 丁山再次斩落,龙霖再无招架之力,索性双眼一闭,闭目待死。丁山面色狰狞,满心以为一击建功,旁观的武者亦惊呼连连。 刀至半途,高空忽有一道流光劈下,挟着“咻……”的锐器破空声。流光如万里晴空中的一道闪电,霹雳而下,速度极快。丁山全力一击,既来不及反应,也收不住手。耳听得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丁山手腕巨震,钢刀脱手飞出。 惊骇中,丁山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钢刀飞出的方向看去,却见钢刀被龙霖的那把宝剑正中穿透。宝剑钉在墙上,钢刀交叉垂挂其上,犹自震颤摇摆不止。 龙霖的宝剑通灵了!竟能返身救主?丁山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突然,“扑啦啦”的翅膀扇动声中,天空为之一暗,却是御风去而复返。 御风收翅落于屋顶,天光重新明亮。夺目的阳光重新簌地刺入众人双目,而随阳光降临的,还有一尊天神! 这尊天神,就是仇九!他震骇的出场效果让下面的几十人产生了错觉,真的以为是天神下凡了。 原来,仇九乘御风即将抵达月冕峰时,突见一支宝剑映日溢彩中,飞上高空。心知有异,急切间,双脚在鹰背上一弹,人便蹿上了高空,迎向那支宝剑。御风受仇九大力,簌的一沉,下降一丈有余,拼命扇动翅膀,才稳住身子。 仇九一把攥住宝剑,居高临下向下俯瞰,却发现下面院落中人影幢幢,其中丁山手上那柄钢刀格外夺目刺眼,正要向龙霖劈下。仇九不及细想,宝剑脱手而出,犹如一道流光,穿透了刀身,带着那把钢刀钉在了墙上。 仇九这才飘然落在屋顶,御风也紧接着负着茵儿和晋豆降落在仇九身旁。 “你是何人?”丁山惊骇中,仰脸喝问。 仇九飘然落地,对丁山未加理会,甚至连瞧都没瞧一眼,直接来到龙霖身旁,探手延出真气,将老人隔空扶起。那情形,就好像是龙霖自己站起来似的。 “龙前辈,仇九回来了!”仇九躬身施了个重礼。 “见到茵儿没有?”几十年未曾哭过的武林泰斗,此时却是泪迷双眼,未问仇九,先问茵儿。 “龙师傅,我在这里!”茵儿已从鹰背上下来,站在屋顶向下挥手。 “好贤侄,这里交给你了,老夫得驱毒了。”龙霖说话时,身子摇晃。 龙霖油尽灯枯,见仇九到来,茵儿平安,身心一放松,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钟爷爷呢?”每一个亲人都不容有失,这是仇九最关心的。 龙霖正向屋内走去,闻声稍稍一顿,边走边道:“放心,钟老儿不会有事的。” 仇九还欲细问,突然背后响起兵器微微的破空声,未及回头,反手弹指,一把钢刀闪着寒光飞向了高空。 与此同时,青城派的万宏,元通一干人“小心!”“卑鄙鼠辈!”的大喝声才刚刚响起。 仇九簌地转身,面对的偷袭者,正是峨嵋派三长老----费清! 第289章 揭穿阴谋 “大胆鼠辈,你是何人?”仇九双目如电,冰冷至极,直视费清。 迎着仇九的盯视,费清汗出如浆,垂目躲闪。 原来,仇九震撼的出场,震惊了所有人,峨嵋派一帮人,竟没人想到乘机偷袭,直到仇九背身目送龙霖返回小屋,费清才反应过来。 好费清,不愧是峨嵋派军师,心思缜密,钢刀递向仇九身前时,刻意拿捏,无声无息,直至刀将及身,才簌地快速斩出。 但,实力代表一切,任他诡计多端,无奈他面对的是仇九,结果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我……”费清偷袭不成,心胆俱寒,浑身如浸冰水,嗫嚅中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仇九冷“哼”一声,环视院内,一眼就瞧见断了左臂,委身在地的万宏,连忙趋前几步,来到身前,将万宏隔空从地上扶起,顺手递过一枚疗伤丹药。 俯身问道:“万长老,是谁伤的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天谢地,仇少侠,幸亏你来的及时,不然,今天青城派就要被人灭门了,而且钟神医和龙前辈的性命,恐也将不保。”万宏很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万宏将丹药服下,原本灰败的面色绽出一抹亮色。不过,这更像是见到仇九后,心情激荡所致,丹药效果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快。 “是谁?谁吃了豹胆,敢对钟爷爷不利?”仇九声音中怒火滔天,犹如实质。 “他,他们,就是峨嵋派这帮人领的头。”万宏右手点指。 仇九簌的转身,却见人群背后,有几人见势不妙,已然偷偷向院门挪动,企图乘他不备溜走。 仇九探手院墙,手指抠入墙体,抓下一把碎砖块,扬手一挥间,打在两扇柴门上。“咣当”声中,柴门双双闭合。 “谁走,谁死!”仇九这声冷喝,注入了真气,院内众人顿觉一股慑魂压魄的威压,不由簌簌发抖,再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一片肃穆中,茵儿飘身落地,手牵晋豆来到仇九身旁,洋溢着一脸幸福,注目在仇九脸上。双眸中温柔无限,简直能把石头融化。 仇九也是心神激荡,但,一别四五年,再见时却无余暇叙别情。 伸手一抹,手掌上便多了个瓷瓶,将其塞给茵儿,嘱咐道:“茵儿,去看看爷爷和龙前辈,把药给他们服下。” “嘿嘿,仇少侠神功盖世,惊天地泣鬼神,的确让人佩服!但,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仇少侠不会是想助纣为虐,恃强凌弱吧?” 费清从万宏口中,得知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最近闯下好大名头的仇九,深感惊惧。知道仇九与钟万手等人的关系,拉拢肯定不行,硬的也不成,就只能以理压人了。 仇九冷眼打量这个刚还意图偷袭自己的人,淡然道:“你是何人?此话又是何意?” “在下是峨嵋派三长老费清,我身后的这些人,都是本地各帮派的副掌门和长老,而他们的掌门,都身中巨毒,已是奄奄一息,急需救治,正在赶来的路上。在下已有确凿证据,证明暗施毒手的,就是青城派和钟万手。今天,在下和本派丁掌门前来拜山,就是要替我蜀地这些受害的江湖门派讨个公道。仇少侠,天理公义,自在人心,希望你不要阻拦。” 哦?仇九想起在赶来的路上,见到一批用担架担着病人的队伍,当时很是奇怪,但急于赶路,也没多问,却原来是各门各派中毒的掌门。这会儿,估计已到青城派的山门了吧? “费清,你说你有证据,那么你的证据是什么?” “他,他,他,还有那个,他们四个可以证明费某说的是真的。”费清以手点指,末了还指了指尚在墙根瘫卧的元枕。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仇某凭什么相信他们?”仇九看了看三个面容猥琐,眼神躲闪的人,内心已然有所判断。 “他们都是青城派的弟子,由他们指证自己的宗门,还不足为凭么?” 元通抢白道:“哼!收买人谁不会!仇少侠,在下青城派掌门元通,你千万别信这姓费的鬼话!更何况这三个都是我青城派的弃徒,难保他们不会挟私报复。” 元通对仇九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知道很是了得。置此宗门危难之此,仇九的突然出现让他原本绝望的心田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元掌门,久仰了!”仇九微一抱拳。 的确是久仰,早在锁龙谷时,仇九就听说过元通,他是钟万手的好友。 “仇少侠,在下惭愧!”元通面皮发烫,抱拳还礼。 “元掌门,好利的口齿啊,几句话就撇的一干二净了。”费清手指蜷缩成一团的元枕,声音突然拔高,“但是,你自己儿子的话,总不能不信吧?” “费清,你好毒辣!我儿子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你居然还想让他作证!”元通声音凄厉,双目中的怒火被一层水雾笼罩。 元通平时对元枕过于宠溺,疏于教导,才导致今天儿子反诬父亲的一幕发生。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独苗,眼见儿子生死未卜,元通心如刀铰。 “哼,有在场的诸位英雄见证,谁不知道你元通见事情败露,杀人灭口!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都去手,嘿嘿,元通,可见你心如蛇蝎。” 瞧瞧费清一张嘴有多厉害,要说牙尖嘴利,他才是当之无愧! “你!你!噗!”元通为之气结,手指费清,脸色铁青,又仰天喷出一口血雾,身子踉跄欲倒。 仇九手掌看似不经意按上元通背心,道:“元掌门,元枕没事,不用担心。” 元通只觉背心处一股热力涌进丹田,精神为之一振,但更提他精神气的,是仇九的几句话。 “活着!”儿子还活着?听在耳中,不啻梵音! 元枕的确还活着,活的好好的,而且早就醒了。他被父亲踢飞后,头部撞在墙砖上,一时晕厥,并未受什么大伤,早已醒了过来。只不过,他很羞愧,羞于见人,是故一直假装昏迷,乃至于让他远通误以为儿子不死也差不多了。 但仇九是什么人,元枕心脏均匀的跳动声和平缓的呼吸声如何能瞒得过仇九。 “元枕,过来!”不过是轻声的四个字,但每个字都似珠玉落盘,清越而有余韵,令闻者为之心神一荡。 元枕起身,来到仇九身边,垂手而立,乖巧如见师颜。 “元枕,你都知道些什么,说出来!”仇九的声音一如既往,清越而有余韵。 众人骇然于仇九精神力的强大,但更让他们惊骇的是元枕接下来讲的内容。 元枕仰慕茵儿已久,奈何百般献殷勤,茵儿终不为所动,始终冷面以对。元枕为此茶饭不思,苦恼不堪。恰巧,他的心思被一个峨嵋派安排在青城派的内奸获悉,并告知了峨嵋派三长老费清。 峨嵋派当时正欲图霸占青城派的地盘,费清闻听,如获至宝,当即差人找到元枕,说服元枕配合峨嵋派行事,允诺事成之后,将茵儿许配于元枕。元枕虽一万个不愿意,但抗不住一个色字的诱惑,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元枕负责月冕峰的一应供需,他利用这个便利,将费清交给自己的迷 药化成药液后,浸在柴薪上。此时已进深秋,天气转冷,尤其月冕峰上,一到晚间,冰冷刺骨,因此已经开始烧暖坑。那些被浸毒的柴薪,燃烧后,毒烟大部分从烟筒排出,有一少部分就进了室内,因此龙霖等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迷 毒。若不是这样的话,以龙霖的内功修为和钟万手熟知各种毒药的本事,峨嵋派也不可能轻易得逞。 元枕最后道:“可是,他们当初告诉我,只是为了逼钟爷爷出手,救治那些中毒的掌门的,我要知道他们后来又要杀人,又要霸占青城派,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这个内幕,除峨嵋派外,并不为外人知,大部分人都被蒙在鼓里,所以元枕的话就像投入了油锅中的火星,一时间人声鼎沸,很多人都对峨嵋派的人侧目怒视,只是慑于峨嵋派平日的淫威,不敢当面责问。 “简直一派胡言,他们父子连心,元枕的话做不得准。”费清困兽犹斗,嘶声强辩。 怀疑归怀疑,只要我打死不承认,你们岂奈我何?这是费清此时的想法。 万宏手捂断臂,冷笑道:“哼哼,费清,一开始唆使元枕栽脏青城派的是你吧?当时你可是把他的话当成指证青城派投毒的证据的,怎么现在他作的证你却又不承认了?前是后非,出尔反尔,黑的白的都是你。费清,你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 “元枕的话,前后矛盾,殊不可信!若依他一面之词,就认为是我峨嵋派的阴谋,费某至死不服!”费清仍在抵赖。 仇九淡然道:“费清,别说仇某欺负你。既然你不服,就由你自己把真相告诉大家吧。不信别人,你总该相信自己说的吧?” 第290章 费清自证己罪 费清不知超凡境精神修为的强大,更不知仇九曾服食古蟒的兽丹,神魂力之强,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在仇九面前,他根本没有说谎的机会。 费清却自以为得计,慨然道:“说就说,我们峨嵋派一贯秉持正义,扶危济困,为川渝武林所景仰,那天……” “费清,说实话!”仇九声音很轻,但听在大家耳中,却是字字入心。 对费清来讲,就不仅是字字入心那么简单了,他已经不知不觉中被仇九强大的精神力洗了脑,所以再说话时,口气都为之一变,多了一股狠劲。 “元通,你青城派胆子不小啊!仗着有龙霖坐镇,竟敢不把我堂堂峨嵋派放在眼里,不给你点教训,还反了天了要!哼哼,既然你有胆不让在月冕峰举办赏月大会,那你青城派就得滚蛋!滚出青城山,滚出月冕峰!青城山从此就是我峨嵋派的地盘了!哈哈……” “费清,你疯了么?”丁山大声喝止。 “啊……我说什么了?”费清一脸怔忡。 “我看疯的是你!”龙霖一拳直捣而出,丁山面门顿时中招,牙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口鼻处,鲜血长流。 龙霖服了仇九给的疗毒丹药后,已然无事,便结束疗毒,从屋中出来。费清讲述的时候,他就站在仇九身侧,见丁山欲阻止,顿时刚才积压的滔天怒火喷涌而出,一拳将丁山满嘴牙齿几乎打落个干净。 双方呈对峙之势,主角都在前面,因此龙霖与丁山相距并不远,可也不近,最起码,龙霖仅仅跨出一步,不应该能打中丁山。但诡异的是,龙霖挥出的拳头于最后时刻突然暴涨一尺多,将这点距离瞬间归零。丁山完全没想到龙霖一身缩骨涨身术强横如斯,想不悲剧都不成了。 丁山号称一生未遇一败,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过去败在其手下的,充其量只是些土豪而已,在龙霖这样真正的武林名宿面前,他还不够看。 龙霖负手而立,渊亭岳峙,冷眼扫过众人,冷冷道:“谁再敢插话,下次就是死!” 龙霖一身修为早已达到武炼巅峰,只因受限于天地灵气,才未能跨入超凡境,但其强大的精神力形成的威压,虽不及仇九,也足够使这些前来挑衅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了,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多谢龙前辈!”仇九向龙霖点头致意,转向费清,“费清,继续讲!” 费清的讲述,则揭开了一个更大的内幕。 峨嵋派密谋霸占青城山后,费清开始运用峨嵋派的影响和资源,紧锣密鼓进行布置。 他先找到隐宗,让隐宗提供两种毒药,一种是针对龙霖的,一种是针对各门派掌门的。 隐宗素与青城派有隙,几年前,长老桂建和十名弟子更是死在青城派三长老万宏之手,但青城派有龙霖坐镇,隐宗也只得将这份仇恨深深隐藏了起来。如今峨嵋派要挑头对付青城派,隐宗自然要积极配合,将压箱底的两种毒药贡献了出来。这两种毒药,无色无味,银针难探,殊难防范。更可恶的是,根本没有解药。 取得毒药后,费清将毒药分发给峨嵋派潜伏在各门各派的奸细,由他们寻机对各掌门下药。就这样,凡有奸细潜伏的门派掌门陆陆续续中招。 再后来,费清笼络了三个青城派的弃徒,以青城派的名义四处游说,劝说受害掌门投靠青城派。 武者都有三分血性,岂肯受人威胁订立城下之盟。各受害掌门获知所谓的真相后,不由怒火中烧,但慑于龙霖的名头,又不敢独自前往青城派问罪,因此纷纷找到蜀地最大的门派,也就是峨嵋派,请求替川渝武林主持公道。 这一切,本来就是峨嵋派一手炮制的一场阴谋,自然是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并与各门派约定了寻事的日期。 接下来,费清找到元枕,以将茵儿许配于元枕为条件,引诱元枕给龙霖等下毒,并欺骗说只是要逼钟万手出山救治各中毒掌门而已。 元枕本性并不坏,只不过从小娇生惯养,涉事未深,头脑简单而已,当时竟相信了费清的花言巧语,虽有些纠结,但终究没过了情关,这才糊里糊涂铸下了大错。 到了约定的日期,费清安排各门派好手先行,各中毒掌门被人抬着随后跟进,向青城山问罪而来。 费清这样安排,更显其老谋深算的一面。 铲除青城派的最大障碍,非龙霖莫属。既然如此,费清打算先组织高手直奔月冕峰,把已中毒的龙霖除了,那剩下青城派的一干人,就任由自己宰割了。而各掌门所中之毒,根本没有解药,届时在月冕峰上毒发身死,只会为青城派拉更多的仇恨。 为达到这个目的,费清等人天未亮就闯进了青城派的山门,并将前去报信的人和沿路遇到的青城派的人通通杀了,以免青城派的人前来搅局。 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偷袭!完全是针对龙霖而来。之所以还要耐着性子进行对质和口舌交锋,就是为了把戏份演足了,为峨嵋派赚一个师出有名,替天行道的好名声。 但人算不如天算,为演戏而拖延的时间,却把仇九等来了,致使情势翻转。 所以说,面面俱到,也许并非最好的选择。 真相总是这么残酷无情!费清所讲述的真相,无异比元枕所讲更透彻、更全面、更震撼人心,也更有说服力。 闹了半天,自己等人都被峨嵋派当猴耍了啊!更可恶的是,掌门大人中毒已深,命在顷刻,而听费清的意思,竟然无药可解! 在场被骗的各门派的人,先是因震惊而沉寂,进而心头燃起滔天怒火,纷纷呼喝怒骂。 每个人都是咬牙切齿,两眼通红,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怒骂声中,各挺兵刃,将十几个峨嵋派和隐宗的人围了起来。 恶战一触即发! 仇九听到山下传来兵铁交鸣声和呼喝声,似有大批人正向月冕峰而来,猜到是那些中毒的掌门到了,未得通报,被青城派的人阻拦在了山下。 “青城派的人听着,掌门元通有令,放他们上来!”仇九运足了真气的呼喝清越激昂,在群山之间回荡。听在耳中,人人皆感心神为之一荡,似乎都不会思考了一样。 越俎代庖么?那也得做!若不及时制止双方厮杀,一旦有了死伤,将导致无法转圜,难以调和双方,这对仇九的布局不利。 至于元通会怎么想,现在补救谅也不迟,因此仇九冲元通抱拳道:“元掌门,事情紧急,冒犯之处,莫怪!” “仇少侠客气了,这算得什么!从此以后,我青城派上至我这个掌门,下至普通弟子,唯仇少侠马首是瞻!” 灭门之厄,丧子之忧,全凭仇九一力化解,休说仇九代行了一条掌门之令,就是要自己这个掌门之位,元通也甘愿奉上。 经此一闹,众人围攻峨嵋派之势已解。仇九眉头微皱,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帮闯上月冕峰的人。但所有人,此刻目光灼灼,全盯在仇九身上。他此刻俨然成了峨嵋派的判官,生死予夺,全在其一人之口。 正这时,“吱吱”声中,腓腓划过一条火红色的弧线,落在仇九肩头。老白却未跟来,也许是嗅到了昔日主人的味道,去找茵儿了。 仇九顿时来了主意,扬声道:“众位,今天这出闹剧,来龙去脉,是非曲折,大家已经很清楚了,全都是峨嵋派在背后使坏。峨嵋派罪在不赦,稍后再作处理。但众位擅闯青城山、杀害青城派门人、打伤青城派长老、冒犯龙前辈虎威,凡此种种。仇某觉得,诸位总得给个交代吧?” 峨嵋派诸人面色阴沉,暗自戒备,但如今失道寡助,又慑于龙霖和仇九的威势,也只得静观事态发展。其余各门派的帮众,内心五味杂陈,愤怒、羞愧、忐忑齐聚心头,不知仇九会如何处置自己。 三神派副掌门常青前跨一步,冲仇九躬身一揖,施了个大礼,起身道:“仇少侠,都怪我们瞎了狗眼,上了峨嵋派的恶当,我等也是心如刀割。如今错已酿成,仇少侠你就划个道吧,我们任打任罚。” “是啊,我们任打任罚!”其余几十人轰然附和。 仇九苦笑摇头,道:“你们冒犯的是龙前辈和青城派,并非仇某,是打是罚,也只能由他们决定。”笑看龙霖,“龙前辈,你看……” “通通杀了!和他们废什么话!龙某自成名以来,还没受过今天这样的奇耻大辱,岂能轻饶了他们!”龙霖一腔怒火未得发泄,不等仇九说完,已宣判了这帮人的死刑。 仇九就知道龙霖肯定得这么说,所以才会问他。龙霖以后要坐镇川渝,必须得立威,现在正是机会。 常青心思灵活,向众人招呼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赶紧给龙前辈赔个不是,求龙前辈开恩啊!” 说着,已率先跪在龙霖面前。 第291章 命将休时方知悔 身为长老,常青当众向龙霖单膝下跪,瞧在众人眼里,却无人感觉不妥。 龙霖是武林名宿,身份、功夫、年龄都在那里摆着,行个跪拜之礼并不为过。况且龙霖盛怒之下,一腔怒火随时都可能爆发,为了保命,跪一下又如何? 因此一人跪,众人跪,顿时在龙霖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圈。 “龙前辈开恩啊!” “龙前辈大小不记小人过,饶恕我等吧!” “我们也是上了峨嵋派的当啊,龙前辈,不知者不怪啊!” …… 仇九真怕龙霖一时心软,饶了这些人,那戏可就没法演下去了。好在龙霖双臂环胸,鼻孔朝天,看都不看这帮人。 “元掌门,替他们求求情吧!”仇九向元通传音入秘。 在仇九的打算中,龙霖要坐镇川渝,须立威;元通却是要主持大局,宜布恩。仇九就是要给元通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 元通还算上道,略一愣怔,向仇九微微点头,转向龙霖,抱拳道:“前辈,这些人的确是上了小人的当,才致冒犯虎威,虽有罪,但罪不致死。况且,他们的掌门被峨嵋派下毒,生死难料,说到底他们也是受害者,其情可悯。前辈,能否卖元某一个薄面,饶恕了他们吧!” 龙霖闻言,先是满含深意地瞥仇九一眼,又冷冷扫过众人,淡然道:“龙某这几年没少叨扰青城派,元掌门既然开了尊口,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就饶你们不死吧!” 众人闻听,长出一口气,纷纷向仇九三人道谢。龙霖却又道:“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你们总得给龙某一个交待吧?” “啊!”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 仇九含笑道:“龙前辈,晚辈提个建议如何?” “讲!”龙霖口气很硬,旋即向仇九传音入秘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唱红脸,做好人,却让老夫扮白脸,当恶人,哼!” “龙前辈,晚辈这样安排,自有道理,稍后定当告知。前辈高人,肯定是不屑做笼络人心这种事的,呵呵。”仇九亦传音入秘。 “哼!”龙霖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这会儿,众人还单膝跪地,见仇九面带笑容,却迟迟不说话,那份未知命运如何的紧张,越发浓烈,膝行转向,纷纷向仇九请托,请他替大家向龙霖求情。 “各位英雄,不必这样,晚辈生受不起,先起来说话吧!” 仇九手掌拂过,众人只觉被一股大力托着,身不由己站了起来。 人人脸上骇然作色,知道仇九厉害,没想到竟已是神仙般的存在。这份功夫,恐怕龙霖都有所不及了吧? 仇九道:“这场阴谋,始作俑者,峨嵋派和隐宗也。不仅青城派和龙前辈,在场的各门各派都是他们的受害者,峨嵋派和隐宗实在是罪在不赦!各位,冤有头,债有主,只要各位出手,将峨嵋派和隐宗这些人除了,我想,龙前辈的怒气自然就会消解。” 众人心头一松,脸上作喜。仇九这哪是惩罚众人啊,分明是送给大家一份快意恩仇的大礼。 众人亮出兵器,向峨嵋派围拢而来。丁山、费清等情知今天这一劫是不可能轻易渡过去了,一个个面色凝重。 “常青、文山、方炜,我峨嵋派开宗几百年,根深叶茂,门人弟子无数,你们竟敢对峨嵋派出手,就不怕招来报复么?”费清点名威胁。 “哼哼,有种的你们就上吧!老夫这把刀,很久没饮血了,今天就让它开开荤吧!”丁山以实力相威胁。 效果立显,各派的人毕竟是乌合之众,顿时迟疑起来。 常青见士气有些涣散,扬声道:“各位,龙前辈饶了我们性命,仇少侠又给了我们报仇的机会,如果我们再畏缩不前,今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混?大伙跟我上啊,我们所受的耻辱,只有用峨嵋派和隐宗这帮小人的血才能洗干净!” 仇九暗自点头,对常青顿时刮目相看。 忽听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却是钟万手被茵儿搀着,向自己走来。猿猴老白紧随在后,亦步亦驱。 “钟爷爷!”仇九抢上几步,哭拜在地。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钟万手声音苍老,而且很虚弱。 “孩子,你可回来了,爷爷还以为等不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了。”钟万手抚摸着仇九的脸,老泪纵横。 几年不见,钟爷爷身体似乎大不如前,仇九内心忧虑,正待再叙别离之情,忽听身后兵戈交鸣声中,接连响起几声惨呼。 “茵儿,照顾好爷爷!”仇九叮嘱一声,回身察看战况。 这一看,不仅大大皱眉。峨嵋派不愧是蜀地最大门派,实力当真不俗,再加上明知战败的结果就是死,是故人人奋勇,个个拼命。其它门派武者虽然人数众多,基本是三对一的局面,但只是这短暂的工夫,已有一小半人身上挂彩,俨然已有溃败之势。 这其中,犹以丁山表现最为强悍,状如疯虎,每一刀下去,几乎都会带起一团血雾,伤在其刀下的,已不下六七人。 龙霖冷眼观瞧,不动声色。青城派的已也些耐不住了,作势欲上。 仇九嘬唇轻哨,与腓腓心念沟通。一直栖于仇九肩头的腓腓电闪而出,瞬间在激斗的人群中走了个来回,重新落在仇九肩头。直到这时,丁山、费清等人才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呼声。 原来是腓腓在收到仇九指令后,闪电般发动攻击。峨嵋派中几个功夫最好的人,只觉眼前红影一闪,未及反应,已经中了腓腓的巨毒。 这种毒,毒性之烈,就连当年曾服食过吴王五须参的仇九也难抵抗,便何况是这些人。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丁山等人,明明未被兵器加身,却在惨呼中痛苦倒地。 乘他病,要他命!被峨嵋派和隐宗骗上月冕峰的各路英豪,岂容这等好机会从指缝溜走,仅仅是愣了短暂的半息时间,便蜂拥而上,对峨嵋派和隐宗的人一通砍瓜切菜。 “嘁里咔嚓”声中,鲜血迸溅,断肢乱飞,不大的工夫,峨嵋派和隐宗的二十余人已悉数送了性命。 院落中,尸骸枕籍,一地的残肢断臂,满眼的鲜血污迹,犹如人间地狱。茵儿扭头,不忍再看,强忍着没当场呕吐。 各门各派的一众人,也恍若身在梦中,看着一体尸体僵立发愣。 还是常青,浑身浴血,跨前几步,向仇九抱拳请示:“仇少侠,你看这……” 常青看得清楚,主事的三人中,元通份量不够,龙霖面冷瘆人,也就是仇九了,虽然武功高得近乎通神,人却还算通融。 “带着你们的人,抬上这些尸首,你们可以走了。” 其实事还没完,但不急在一时,仇九料定,这帮人不久就会返回。 几十人如蒙大赦,抬起尸首,帮扶着受伤的同伴,缓缓离了月冕峰。 月冕峰上,早已聚集了众多的青城派弟子,只因未得掌门招唤,没人敢擅自跨进院中。 元通将他们招来,吩咐仔细清洗小院已毕,猛然转身大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这惨烈的一幕,让元枕大受刺激,想到自己脱不了干系,身子更是簌簌发抖,耳听父亲大喝,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元通浑身颤抖,声色俱厉,指着元枕骂道:“孽障,就因为你,龙前辈、钟神医和茵儿差点送命。就因为你,青城派差点被人家灭门。就因为你,万长老失了一条胳膊。就因为你,青城派几名弟子送了命。你!你!你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说到激动处,元通“咣当”声将宝剑掷在元枕脚下,恨声道:“我元通没有你这个色迷心窍,背叛师门的儿子,你自尽吧!” 说完,元通仰首向天,似乎不忍见儿子身首异处,但眼角一汪亮晶晶的眼泪却没能逃过仇九的眼睛。 在正义面前,亲情都可割舍,元通好样的!仇九暗自佩服。 元枕脸上,涕泗横流,原本白嫩的面皮,此刻一片灰败。宝剑“咣当”坠地,映日寒芒迸射,刺得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元枕傻了一般,怔怔地低头看着宝剑半响,忽然面向父亲重重地磕下头去,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发出“咚咚”的闷响。 没有几下,额头血出,元枕浑然不觉,一边磕,一边哭诉道:“爹爹,孩儿从前不懂事,上了坏人的当,孩儿不孝,孩儿给你老人家丢脸了,孩儿情愿以死谢罪。但愿有来生,再做父子,孩儿一定做个懂事的孩子,好好孝敬你老人家。” 场面甚是凄惨,大家原本对元枕的恨意在他的哭诉中消散不见,心中满是怜悯。 这还真应了范进常讲的那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元通汪在眼角的泪水,终于化成两条小溪,顺着两腮滑落。龙霖、钟万手、万宏等人面现不忍。茵儿眼泪汪汪。仇九面色平静,不置可否。 第292章 知耻方能后勇 元枕虽铸下大错,但几年来对茵儿那是真的好。眼见他命在顷刻,茵儿心如刀割,摇着仇九的胳膊,小声替元枕求情:“九哥哥,你替元枕说说好话,请元通伯伯饶了他吧,他已经知道错了。” 仇九轻拍茵儿手背,笑而不语。他在等待,等待那个生死时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很多人,很多事,只有到最后一刻,才能看清真面目。 “爹爹保重,孩儿去了!”元枕横剑颈上,用力一抹,顿时鲜血迸飞。 最后一刻来临了! “啊!”伴随着茵儿的惊呼声,在所有人因不忍卒睹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仇九出手如电,手臂簌的前探,凭空暴涨一尺有余,将元枕手上的宝剑夺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元枕必死,包括元枕自己。因为,剑已入体,鲜血已现,想要施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仇九就有这份实力,将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没脸活在世上了。”元枕没死!因为他还能开口说话。 茵儿大喜,元通暗吁,其他人松了口气。 “这个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你!救你的,是你自己!”仇九所讲的这段话,充满佛性,所吐的每个字,也仿佛都带着金属的质地,铮鸣激荡。 在场诸人,心头引起共鸣,都有一种顿悟感。 “为什么?”经历生死,元枕心头百感交集。 直到此刻,他似乎才长大了,双肩之上,似乎压上了责任,脚下心里因而不再发虚,是那么的踏实,但他仍然有些懵懂。 “救你的,是你自己那颗幡然悔悟的心;救你的,是你敢于用自己的鲜血洗刷耻辱的勇气;救你的,是你刚才的一番肺腑之言。知耻方能后勇,元枕,你明白么?” “元枕,你还要明白,错的不是你对茵儿的爱慕之心,错的是你的不择手段,错的是你对爱慕的理解,错的是你将一自之私欲凌驾于正义之上。” “爱慕说到底是一种给予,而不是索取,是一种尊重,而不是强迫。就好比你爱慕一朵花,正确的做法是给它松土施肥浇水,而不是把它掐下来捧到自己手上,眼睁睁看着它枯萎,凋谢,然后弃之如敝屣。” “元枕,或许你真的配不上茵儿,但千万别妄自菲薄,从此振作起来吧!就冲你刚才的表现,你配当青城派弟子,也配做元掌门的儿子!” 仇九不说了,元枕汗出如浆,其他人陷入思考,小院中一片肃穆,寂寂无声。只有风穿山林的声音和通向月冕峰的山道上遥遥的人语喧哗声不时传入众人的耳中。 静穆中,元枕膝行,面对仇九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没有说话,仇九亦没有阻拦。 “仇少侠,大恩不言谢!但这个孽障,犯下这么大的错,绝不能就这么饶了他!”元通冲仇九深深一揖,起身道。 仇九挽救了自己的独子,元通感激涕零,虽没多说,但这份感激已深深存在了心里。同时他还是青城派掌门,元枕冒犯青城派最尊贵的客人,他不能不有个交代。 “该怎么惩罚元枕,还得龙前辈说了算。”仇九笑看龙霖。 “哼,龙某看你现在本事挺大的,你看着办好了,这里还有龙某说话的份吗?” 龙霖没仇九好脸色,心道:“小子,想当年,龙某与你爷爷称兄道弟,你现在本事再大,在龙某面前,也永远是曾孙辈的。” 龙霖生气了么?当然没有!一个成名已久的前辈,如果只有这点肚量,那也太小瞧人家了!仇九精神力强大,当然清楚龙霖如此表现,是性格和身份使然,内心其实心慰的很呢。 仇九含笑道:“龙前辈既然这么说,那晚辈也就不客气了。元枕冒犯的是青城派、龙前辈和钟爷爷,那就罚他在月冕峰代青城派服侍两位老人家吧,你们看这样可好?” 龙霖冷声道:“哼哼,只要你小子放心茵儿,龙某没意见。” “这个孽畜,能服侍龙前辈和钟神医,当然是他的造化,但万长老因此失了一条胳膊,青城派几名弟子更是因此丧命,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吧?”自己犯下的错,有权原谅的是别人,而非自己,因此元通才作了这番表态。 但元通却是暗自高兴。龙霖和钟万手,那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儿子与他们朝夕相朝,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也因此,内心惶愧愈甚,觉得元枕配不上这个幸运。 万宏赶紧抢着道:“元掌门不徇私,不护短,属下感佩弥深。但峨嵋派觊觎我青城山由来已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没有元枕,他们仍然能找到其他人代替。况且,元枕也是上了人家的当,当初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掌门如果仍觉得心上不安的话,可用自己的钱对几个受害弟子家属厚加抚恤也就是了。至于属下,万某深受元掌门大恩,即便要万某的命,那也是该当的,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万宏一番肺腹之言,让元通心下稍安,但仍觉得难以交代,正欲再说,被仇九抢先打断。 仇九笑道:“元掌门,元枕是家事,如何处理,你们可以再议。但此刻月冕峰来客人了,还是先招呼他们吧。” 得仇九提醒,大家透过敞开的院门,向外眺望。未几,果见通往月冕峰的山道上,陆陆续续转出一大批人来,足有几百人众。凝目细瞧,原来是刚刚离开月冕峰的那帮人去而复返,担着七八副担架。 躺在担架上的,无疑就是各门派中毒的掌门,他们身中无药可解的毒,早晚得回来求钟爷爷出手救治,这是仇九早就料到的结果。 仇九皱眉道:“怎么总不让人清静!元掌门,请你到前面迎一下吧。我与钟爷爷,龙前辈久别重逢,不想再被他们打扰。” 元通此时,满满的都是愧疚和感激,听到仇九吩咐,连忙带着青城派的人迎出前去,顺手带上了院门。 刚走到月冕峰台口,已迎上了去而复返的这帮人长长的队伍。 “你们又来做什么?是嫌闹腾的不够,还是欺负我青城派庙小?”元通往台口中间一站,拦住了众人。 常青越众而出,躬身施礼,求告道:“元掌门,求你老人家替我们说说好话,请钟神医出手,救救这些掌门吧!他们都身中巨毒,坚持不了多久了。” 后面几百人众,除了担架上各门派身中巨毒的掌门,纷纷施礼不迭。 “请钟神医救救掌门吧!” “各派掌门都是武林精英,我们川渝武界损失不起啊!” …… 元通本来一肚子的火气,但耳根偏软心肠好,架不住几百人山呼海啸的求情声势,顿感棘手。 这帮人,本来就得罪了客人,却反过来还要客人出手救治,自己如何张得开口。但倘若袖手不管,川地武林精英尽没,实力大减,今后势必会被外来势力的欺凌,于大局不利。这可如何是好? “各位,不是元某不想帮你们,实在是难啊。各位得罪人在先,请人出手相助在后,元某实在张不开口啊!” 确实如此,元通句句实情。 常青心情一黯,低头思忖片刻,退后与本派掌门附耳几句,返转回来时,面色凝重,抱拳道:“元掌门,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你就替我们说说好话吧。常某在此发誓,只要钟神医治好了掌门,我们三神派情愿今后归顺青城派,唯青城派马首是瞻。” 常青多有智谋,在这一带名头不小,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其余各派的副帮主和长老,也不用和掌门商量了,纷纷附和。 “我娘山派情愿归顺青城派。” “我龙门派今后唯青城派马首是瞻。” …… 这是否极泰来了么?青城派今后就是川地盟主了啊!哪个掌门不愿意将本门发扬广大,听着众人的表忠之言,元通心头火热。但又一想,是否能成为盟主,可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似乎全在身后小院中几位尊神身上。这么一想,心里就又开始打鼓。 “诸位,先不说钟神医百岁老人,身体还能不能吃得消。光说隐宗这歹毒的毒药,没药可解,即便出手,能不能救得下还是两说。说到底,元某也是爱莫能助啊。”机遇就在眼前却没把握抓得住,元通左右为难,面色越来越挣扎。 “元掌门,你若袖手不管的话,我们就跪死在这里。”其中一人说着,当真“扑嗵”跪了下来。 “对对,反正掌门有个好歹,我们还回去干什么,干脆跪死在青城山算了。” …… 说话间,几百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几十丈长的山径上,黑压压跪满了人。 “你们……你们,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客人受辱,却反过来还得求人家,这叫自己如何开得了口?但黑压压跪着一地川渝武界精英,似乎又容不得自己拒绝,元通一肚子的苦恼。 “元掌门,让他们跪着,你进来!”元通脑中,忽响起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第293章 广施恩德巧布局 仇九虽身在院中,但外面发生的一切,丝毫瞒不过他,见火候差不多了,用传音入秘向元通发出了指令。 元通正值左右为难,闻听如捞着根救命稻草,顺势假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苦笑道:“唉,这真是强人所难啊!也罢,你们就在这里跪等吧,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去替你们求求情试试看。” “有劳元掌门了!” “元掌门好人哪!” “跪着跪着,别起来!没听见让你跪等么?” ……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正当大家跪得腰酸腿麻时,元通返身出来。与他一同出来的,并非钟万手,而是仇九。 众人见此,人人心头一凉。无它,仇九是武者,钟万手才是医者。一个武者,实力再强横,也只能杀人,不能救人。但慑于仇九表现出来的神功,却没人敢发一句牢骚。一时间,几百人的场面,竟然是静悄悄的,连声咳嗽也听不到。大家都在等着仇九开口,听他将如何宣判各掌门的命运。 元通当中一站,最先开口了:“各位,你们掌门所中毒药,的确是无药可解,钟神医纵然医术高超,也是爱莫能助。” “啊!”山道上立即响起一片失望的嘈杂声,人人心头发凉,看来掌门真的难逃此劫了。 待嘈杂声稍稍平息,元通接着道:“也算天佑我川渝武林,各位掌门命不当绝,因为,你们命好,遇到了古道侠肠的仇少侠!” 山道上又响起一片“啊”声,这回却是绝处逢生的惊喜声。 “仇少侠手上有一种珍贵无比的奇药,可彻底治愈各位掌门。”元通再度张口,大家立刻安静下来,“这种奇药,用千金难买,万金难求已不足于形容它的珍贵了。说实在的,这么珍贵的东西,若在元某手上,休说贡献出来医治各位了,就是给元某一座城池,元某也不一定舍得换。因为,这种奇药,就是传说中的血灵芝啊!” 有这么神奇吗?夸张点吧?但元通最后一句话中的“血灵芝”三个字彻底打消了大家的怀疑。 血灵芝!很多人听说过这种奇药,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一直以为这是个传说,没想到还真有!现场再度响起惊呼声,并不住向仇九热烈地说着感谢的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要放在以前,仇九是不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公之于众的,但如今他超凡境的修为,已经无人有本事从他手上抢东西了。关键是,他要统一蜀地武林,为将来布局,就不能做无名英雄,不能当默默的奉献者。 仇九此时方开口道:“本来,大家素不相识,你们的生死与仇某无关,仇某犯不着将千金也难求的天材地宝用在你们身上,但耐不住元掌门替你们苦苦求情,仇某也就只好忍痛割爱了。元掌门有恩于钟爷爷和龙前辈,那就是我仇九的恩人。恩人有求,仇某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驳面。但你们要记住,你们的命是元掌门救下的!希望你们不是那忘恩负义,食言自肥的小人,从此以后,遵从青城派的号令。” 人家不计前嫌,掏心掏肺待自己,这还有什么话说的,自然是舍命也要报答大恩。 “仇少侠请放心,从今天起,我们心甘情愿奉青城派为川渝武林盟主,唯青城派马首是瞻。经过了今天这件事,我们如果还不知好歹,今后哪还有脸再称侠义二字!大伙说是不是?”常青率先表态,并立即引起轰然的响应附和声。 仇九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元掌门刚才所讲,绝非是虚言邀功。这东西,实在是珍贵的很哪!为得到血灵芝,仇某差点送了性命。别的不说,服此药后,从此根本不惧寻常毒药,而且功力也会大增。” 什么?可以百毒不侵! 什么?可以增加功力! 大家知道血灵芝是千金难求的奇药,却想不到血灵芝竟然有如此逆天的效果。此刻,人人看着仇九,目光火热,恨不能中毒的是自己。 担架上的各掌门虽中毒已深,神智犹在,当然把仇九的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纷纷向手下人传话。 嘈杂声中,各门派的副帮主和长老开始向仇九转达各自掌门的致意。 “仇少侠,我龙山派愿倾尽所有,换取仇少侠的神药。” “我们三神派也愿意。” …… 仇九冷笑道:“金银算什么东西?你们也太小瞧仇某了!财宝乃身外之物,修为才是自己的。仇某亲人尽丧,四海为家,至小得钟爷爷收留,算是有了一个家。钟爷爷和茵儿就是仇某的亲人,他们现居青城山,那青城山也就是仇某半个家。各位掌门都是川地武者,也算半个乡亲,况且还有元掌门替你们求情。凡此种咱,纵然仇某千万个不舍,这宝贝也不得不拿出来了。” 仇九话落,下面响起一片议论声。 “我们都是沾了青城派的光啊。” “钟神医能来青城山,是我们的福气啊!” “仇少侠年纪轻轻,功夫出神入化,更难得有这份侠肝义胆!” “非亲非故的,你们以为真有这等好事?小心受制于人,旧毒未去,又添新毒!”一片歌颂声中,这句话虽刻意压低,却格外刺耳。 “万长老,常长老,接着!”仇九将两个小瓷瓶分别抛向万宏和常青,“这就是仇某用血灵芝炮制的解药,你们二位如果有胆量的话,就替各位掌门试试药,不必勉强。人言可畏,难保有人不会说仇某居心叵测。” 万宏对仇九一万个信任,接药在手,毫不犹豫服了下去。常青面色凝重,稍一停顿,亦服了下去。以他之机巧,知道这是仇九赐给自己的一份大造化,所以凝重的表情不是疑虑,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激。 众人眼巴巴看着二人的反应。只见二人服药后,先是全身一震,继而盘膝打坐,不一会儿,头上蒸腾起丝丝白气,空气中亦飘荡起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顿饭的工夫,二人起身,脸上红光大放,周身气场徒然强势。二人抢步来到仇九身前,行跪拜大礼,口中谢声不止。 众人瞧得一阵眼热,谁不知道这二人凭白拣了个大造化。元通大声道:“诸位不必再疑虑了,元某也已服过药,当真是妙不可言,受益良多!” “这解药,你们还要么?”仇九冷声问道。 “要!要!”应声如雷。 “好!”仇九手掌一摊,握在手上的七八个小瓷瓶忽然凭空飘起,犹如有生命一般,向四下缓缓飘去,一个个飘到了担架上空,停浮在各掌门脸上半尺高处。 飘而不落! 仇九露的这手真气外放功夫,震惊了众人,现场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 叫好声中,各掌门服了解药,半盏茶的工夫,竟皆从担架上一跃而下,就像万宏和常青一样开始盘膝打坐。同样的头顶冒出丝丝白气,只不过由于人数众多,空气中飘荡的腥臭气愈发浓郁了几分。 又是顿饭工夫过去,七八个掌门大笑声中,长身而起,一个个满面红光,龙行虎步,抢步来到仇九面前,翻身就拜。 “仇少侠活命大恩,于某心领了。” “赵某这条命,从此就是仇少侠的了。” “仇少侠但有驱策,童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各派常门身份尊贵,年龄比仇九大出许多,仍毫不犹豫地跪在仇九面前。不仅仅是因为活命之恩,更是因为仇九表面出的盖世神功,他们自认为拍马难及。所谓达者为先,尤其武林中人,更认这个理,所以跪拜仇九并不算辱没了他们的身份,旁观之人也认为再正常不过。 仇九挥手间,真气外放,将这些人从地上托起。大声道:“各位前辈礼重了,快快请起,晚辈还有几句话要说。” 几个人身不由己站起身来,郑重道:“仇少侠但讲无妨!” “峨嵋派自取灭亡,高层尽没,但峨嵋派和隐宗的宗门尚在,为除后患,众位应该一鼓作气,由青城派领头,将这两个宗门悉数剿灭。隐宗的人,一个个阴险毒辣,一个不留!但峨嵋派却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依仇某的意思,除穷凶极恶之徒和敢于反抗之辈外,余者可任其自去或归顺,千万别滥造杀孽。仇某所讲,各位掌门是否愿意?” “愿意,愿意!” “老夫深受其害,怎么会不愿意?” …… “好,那仇某接着讲第二个意思。峨嵋派被灭后,蜀地群龙无首,不利于一致对抗外来强敌。依仇某的意思,大家从此尊青城派为川渝武林之首,一切听青城派的号令,众位可愿意?” 就尊青城派为盟主这个意思,仇九再次发问,并非多余,因为刚才答应的,是各门各派的副掌门或长老,而此刻站在眼前的,才是一言九鼎的各门派掌门。 七八个掌门闻言表情各异,有几个面露迟疑,童掌门问道:“仇少侠不留在蜀地吗?” 童掌门的问话,隐有深意。 第294章 茵儿心苦未曾言 童掌门的问话,其中意思不言自明,也代表了大多数掌门此刻的想法。 大家都是二流门派,实力接近,青城派突然凭空崛起,凌驾于各门派之上,大家心里难免会不平衡。即便情格势禁下勉强接受了,那也是口服心不服。 但从仇九表现出来的强横实力来看,如果是仇九统领群豪的话,那自然无可厚非。 仇九也看出这几个掌门的意思来了,冷声道:“青城派以德报怨,你们还有什么不服的?况且,青城派有龙前辈坐镇,你们自问,哪个门派能有实力与青城派叫板?” 看来,得提升提升青城派的实力了啊!仇九暗想。 常青突然跨前一步,面对众人,大声道:“各位掌门,常某斗胆说几句。武林盟主,唯有德者居之!我倒想问问,大家这些年是不是受峨嵋派的欺负还不够,还想再由另一个品亏德缺的峨嵋派来统率群雄,每年被迫献上无数的金银珠宝,天材地宝?是不是还想过受人欺凌,仰人鼻息的屈辱日子?如果你们不想再被压榨,那么常某试问,在这川渝之地,除了侠肝义胆的青城派,还有哪个门派有资格统领大家?你们还服哪个?” 常青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是啊,是啊,我们愿意青城派做我们的武林盟主!” “哪个敢不服青城派统领,就是与我龙门派为敌!” …… “仇少侠,请继续。”常青侧身,伸手相肃。 此人德兴不亏,才华横溢,看来自己拉拢的功夫没白费。仇九含笑点头。 笑看元通,道:“元掌门,大家既然愿意以青城派马首是瞻,那接下来如何做,就由元掌门一力主持了。” “仇少侠请放心,青城派定然不辱使命!” “定然不辱使命!”几百人轰然响应。 仇九微笑挥手,众人信心满满告辞而去。 峨嵋派高层尽没,剩下的虾兵蟹将没有多少战力。隐宗擅长用毒,可队伍中有十位刚刚服食了血灵芝的高手,也不足为虑。 终于清静了,仇九返回小院。 龙霖和茵儿还在院中盘膝打坐,吸收血灵芝的药效。钟万手年事已高,仇九担心老人的身体抗不住,所给予的剂量仅限于去毒,此刻正在屋中安卧。晋豆与老白相见恨晚,追逐嬉闹,玩的不亦乐乎。腓腓盘于树上,虎视眈眈,忠实履行仇九吩咐的护法之职,见仇九返回,一跃而下,将栖息地改到了仇九肩头。 “钟爷爷!”仇九迈步而入。 还别说,元枕看来是真心改过向善了,仇九进入时,他正为钟万手捶腿揉肩,很尽职的样子。 仇九吩咐道:“元枕,你先出去吧,我和爷爷说说话。今后好好服侍,会有你的好处的。” 元枕躬身答应,退了出去。 钟万手服食了血灵芝,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见仇九进屋,满面慈祥,轻拍坑沿,道:“好孩子,到这里坐。” “钟爷爷,感觉好点吗?”仇九关心道。 “好多了!不愧是血灵芝!前段时间,爷爷明显感觉时日无多,行将就木。服了这种奇药后,竟感觉全身的活力又回来了,似乎又能多活几年了。呵呵,这都是我这乖孙儿所赐啊!当初锁龙谷救你时,原以为是爷爷送给你的造化,却没想到,到后来竟成了爷爷的造化。一饮一啄,亦因亦果。这个人世,可真是奇妙!”钟万手双目中,慈爱无限。 仇九笑道:“爷爷,这算什么!彭祖寿八百八,估计也是拜血灵芝所赐,你老人家怎么也得活个三百岁吧,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再给爷爷留点血灵芝,你老人家今后慢慢调理。” 钟万手心情大好,亦笑道:“呵呵,活那么大干吗?成妖怪了!爷爷只盼着你和茵儿好好的,就死也瞑目了。” 仇九正色道:“钟爷爷,杨笑天师傅对我有大恩,此恩不能不报。孩儿打算不日就要北行,重建天山派,将先师的遗骨与师母合葬,不知爷爷是否愿意与孙儿同行?” 钟万手闻言,长叹一声,顿了半晌,才道:“人生天地间,当知恩图报,这是你该做的,爷爷不能拦你。但爷爷年事以高,又久居南方,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就不与你同去了。你放心,经今天一事,蜀地武林已然太平,又有龙霖和元通在,没人害得了爷爷。只是,这回,无论如何,你都要把茵儿带上。” 钟万手的提议,仇九当然愿意,若不是考虑到钟万手需要人照顾,仇九也会主动提出来的。只不过,见钟万手说的这么慎重,仇九忍不住问道:“爷爷,为什么?” “茵儿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命苦心里也苦,偏偏又那么懂事,怕我伤心,在我面前总装出一副笑脸。但我把她一手带大,她心里想什么我一看就知道。好在后来遇到了你,你在锁龙谷那两年,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再后来,你们分开了,她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只有我才知道,她的心,很痛苦,比过去还苦,常常偷偷抹眼泪,常常做噩梦,常常在梦里叫你的名字。如今我身体大好,能照顾好自己了,不能再眼睁睁看这孩子这么心苦了,就让她跟着你去外面闯荡闯荡吧!” 钟万手年老体衰,中了隐宗下的毒后,身体抗不住,已近弥留,正在这个时候,仇九回来了!钟万手当时的想法,就是希望仇九和茵儿能在自己临死之前,哪怕是在病榻前,简单拜个礼,就算成亲了,自己也可瞑目了。没想到仇九用血灵芝不仅救回了自己的命,而且增加了自己的寿元,这种事急从权的要求此刻就无论如何也提不出来了。 “爷爷,你说什么呢?谁偷偷抹眼泪了?谁做噩梦了?谁做梦还喊……哎呀,你为老不尊,我都羞于启齿。” 原来,龙霖和茵儿吸收完血灵芝药效,结束打坐,心神归窍后,才发现身体腥臭无比,虽屋中钟万手和仇九的谈话清晰传入耳中,也顾不得别的,先去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后,才赶过来相见。 茵儿离着老远,就听到了钟万手那段自己常常偷偷抹泪的话,好不害羞。本待躲开,想想爷爷说的也太过分了,不能不撇撇清楚,所以才红着脸闯进来,对爷爷大加嗔怪。 血灵芝的逆天功效,加上昼思夜想的仇九的回归,让茵儿精神焕发,身心无比愉悦,一张小脸被围在肩头的,用锦毛貂皮制的雪白围脖一衬,越发红扑扑的,额如皓月,目似朗星,周身散发着诱人的少女气息。 茵儿当屋一站,犹如仙女下凡,粉脸俏怒,明眸微嗔,向爷爷责问。那神态,把仇九看得目眩神迷,心要化了一般。 钟万手心情大好,仿佛又回到了锁龙谷,茵儿服用还颜果后,容貌恢复的那段时光。呵呵笑道:“爷爷说了么,爷爷说什么了?茵儿,你再重复重复,爷爷年龄大了,耳背。哈哈……”说到最后,竟是狂笑不止,哪里还像个百岁老人。 龙霖一步跨入,心情似乎很不好,张口就对钟万手发起了牢骚:“钟老儿,你把我的乖徒儿让这小子带走,谁以后给咱们两个老不死的做吃的?你想让龙某喝西北风啊?” 茵儿嗔道:“哼,没见过你这样的师傅,收徒弟就为了口吃的,真没出息!我走了,不是还有元枕么,让他服侍你老人家不行么?” 龙霖撇撇嘴角,不屑道:“哼,那小子啊,我看他就不顺眼,你师傅宁肯吃……啊,那什么,也不吃他做的饭!” “小晋豆,别爬那么高,小心摔着!”却是元枕在院中的声音传进了屋里。 茵儿顿时找到了反驳师傅的借口,嗔怪道:“师傅,你听到了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杀人恶魔,佛祖还给人家改恶向善的机会呢!师傅,元枕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你老人家就不能高抬贵手,给人家一个机会?” 龙霖摆手道:“这孩子,俐牙俐齿的,说的你师傅好像心有多歹毒似的。罢了罢了,你跟着这小子走吧,爱去哪儿去哪儿,师傅也不拦你了,只要能常回来看看你师傅我死没死就成。” 众人大笑。爷孙、师徒之间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月亮悄悄加冕月冕峰。 也就是这个时候,元通派人传回消息。峨嵋派和隐宗被灭,峨嵋派大部分人归顺青城派。隐宗的人,本来就不多,不过近百人众,从长老以下,悉数被杀。此刻,元通正在清点峨嵋派和隐宗的财产,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身来。 简话短说。第二日,仇九与龙霖和元通商讨一番蜀地武林的后续事宜。第三天,仇九带着苒果与晋豆,还有上古灵兽腓腓,北上天山。老白则留在了青城山,陪钟万手解闷。 于路无话,当漠北迎来今冬第一场瑞雪之际,三人出现在达鲁城街头。 第295章 天山神之子 一行三人刚入城,仇九就被人认了出来。你说巧不巧,认出仇九的这个人,正是仇九当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曾经帮助过的那个开茶馆的掌柜。 茶馆掌柜与仇九走了个照面,先是懵了那么一瞬,眼睛直勾勾看在仇九脸上,随即“扑嗵”跪在雪地上,纳头便拜,居然还是泣不成声:“仇大侠,呜……仇恩公,呜……小的给你磕头了,呜……” 仇九当然也认出了他,被一个比自己大出许多的人当街跪拜,好不尴尬,连忙伸手虚抬,将他隔空扶了起来。 短暂的工夫,周围已经聚起了七八个看热闹的人。 “什么什么?我眼没花吧?真是飞龙侠回来了?” “是呀是呀,就是飞龙侠!我不会看错的,当年仇大侠铲除金虎镖局那帮恶人时,我就在旁边看着,见过仇大侠。” …… “仇大侠回来了!” “飞龙侠回来了!” 议论声中,有人扬声高呼,向四周传播这个喜讯。大批的人群开始向这来跑过来,人越聚越多,短暂的工夫,就将整条街道塞了个严严实实。 街道两旁开茶馆、开酒馆、开客栈的商铺掌柜,开始争相邀请仇九三人去自己的小店做客,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竞争非常激烈。仇九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有人见争不到仇九,干脆打起了茵儿和晋豆的主意,却被腓腓“咝咝”的恐吓声吓退。正值争执不休,忽然听到“劈里叭啦”的炸响声,有人开始燃放鞭炮。随即四面八方,都有鞭炮声传来,场面渐渐有失控之势。 “掌柜的,还是先到你店上避避吧!” 这是闹的哪出?看这些掌柜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再下去非把自己撕吃了不可,仇九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一把攥住茶馆掌柜胳膊,也是懵了,不说喝茶,说成了避祸。 仇九根本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大名鼎鼎,在达鲁城中,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既然如此,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哪一个不想将仇九这尊神请到自己的小店,好沾点儿仙气? 仇九的回归,犹如冬天里的一把火,让整个达鲁城的人,突然变得无比亢奋,无比疯狂起来。每个见到仇九的人,或者仅仅听到仇九现身达鲁城的人,在滴水成冰的酷寒中,脸上都突然红光大放,就好像拣到金元宝一般兴奋。 仇九除国贼、挑圣宗、灭峨嵋等壮举,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漠北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仇九当年独闯匈奴王庭、铲除草原四狼、揭开裴远假冒大将军惊天内幕的事迹,很多人都是亲历亲见,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将仇九捧成了神仙级别。 军中那些与仇九关系近的,比如彭良、栾布、裴泓等,与有荣焉,更是将仇九的事迹挂在嘴上,时不时就拿出来说道说道,无心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达鲁城中,那些说书唱戏的,顺应民意,将仇九的事迹,经一番添油加醋后,编成了故事。每天在酒馆茶肆、堂会戏院中说唱。这其中,人们喜欢听,愿意给钱当然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漠北的高层精英,几乎人人与仇九都关系匪浅。如此一来,凡是宣传仇九的,无人敢捣乱,无人敢砸场子。由此,那些原本是下九流,处在社会最下层,每天遭人欺凌的说书唱戏人,也借仇九的光,开天劈地趾高气扬起来。 鞭炮炸响了一轮又一轮,闹出的动静,不亚于过年。知情的知道是庆祝仇九再度莅临达鲁城,不知情的则完全是跟风凑热闹。 就这样,仇九回来的消息,风一般吹过达鲁城的大街小巷,几万人得到消息,向仇九所在的茶馆汇聚而来。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驻守达鲁城的军营,传到了九弟彭良耳中。 彭良喜出望外,得知大哥受困达鲁城,连忙禀报义父乐进,点起一哨人马,直奔达鲁城。彭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仇九三人从群众热情的包围中“救”出,同返军营。 “九弟,这里的人也太热情了,简直有些疯狂,这到底怎么回事?”回想刚才的一幕,仇九心有余悸。 “大哥,这里的人是不是热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有一种图腾崇拜的文化,非常迷信天神。大哥恐怕不知道吧,这里的人传言说,大哥是天山神之子下凡,来拯救天下黎民的。” “我哪是什么天神之子?九弟,你说实话,这背后,是不是你和十弟在推波助澜?”仇九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而这个,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哈哈,大哥,关小弟什么事,那都是他们自愿的。” 小晋豆本来独自骑马,突然一跃而起,虚飘飘跃上了仇九的坐骑,手臂环住仇九的腰,自豪道:“九哥哥是天神,那我就是仙童,茵儿姐姐和苒果姐姐就是仙女下凡。” 彭良心上骇然,没想到晋豆小小年龄,轻身功夫已然如此了得。他并不知道,这是拜血灵芝所赐。 也许是长大了,茵儿与仇九重逢后,人更娴淑温柔,话也变得极少。此刻,她正骑马缀在后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时瞄在仇九身上,忽听晋豆童言无忌,俏脸粉红,嗔到:“小晋豆你别瞎说,我哪是什么仙女,你苒果姐姐才是仙女下凡呢。” 说起苒果,彭良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大哥,苒姑娘好像知道大哥不久也会来漠北,前段时间曾来过一趟军营,嘱咐小弟,一旦见到大哥,即刻通知她知道。” “回军营再说!驾!”仇九一甩马鞭,领先冲了出去。 小晋豆却腰肢一拧,腾身而起,飘上了茵儿的坐骑,从背后环抱茵儿,头伸到前面,仰脸看着茵儿,道:“茵儿姐姐,苒姐姐人又好,长得又好看,就是喜欢骂九哥哥臭小子……” “驾!”仇九不敢再听,又加一鞭,坐骑绝尘而去。 久别重逢,仇九与彭良、栾布兄弟之间,与裴泓、令北、景培叔侄之间,与大将军刘戈、铁壶将军乐进之间,自然少不了一番把酒言欢。 对彭良和栾布二位结义兄弟,仇九以血灵芝相赠,并将分手以来的所经所历一一告知,引得二人一阵阵的嗟叹感慨。针对云畴“欲报家仇,先解国恨”的谶言,仇九也将今后的打算和盘托出。 此时,漠北正进入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仇九担心小晋豆身体抗不住,只好在达鲁城暂住下来,等待来年开春再前往天山。 仇九受冰雪所阻,滞留达鲁城,他的两位老对手----赵能和项魈,却已先后抵达天山。 狡兔三窟,赵能非等闲之辈,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从京师逃出后,带义子阿丑来到一处早就备下的隐密之所躲了起来。 一晃就是一年多,赵能见外面风声渐松,决定冒险外出,在有生之年实现其作为男人的愿望。 这个愿望,建立在一个几近玄幻的传说和一种同样近乎传说的灵药上。 传说天山出产一种灵药,名为冰晶莲,乃是水汽与灵气、阴气和阳气结晶所成,奇珍奇稀,妙用无穷,不仅滋补神魂,而且可助净身之人重新恢复身体机能。 这种恢复,不是器官性的,而是机能性的,治标不治本,所以有冰晶莲则为全人,无冰晶莲则重回残身。 但,这个诱惑,对于赵能而言,已然足够了,值得用性命换取。 赵能将阿丑安顿好,留下足够他终身衣食无忧的财富,只身远赴漠北。上路前,为躲避官府的通缉,一狠心,用药物毁了容,并化名为韦名。 以冰晶莲的特点来看,赵能判断,最可能生长这种奇药的地方,就是格达峰。但格达峰是天山派宗门所在,四周护宗阵法密布,贸然闯进去,无异于送死。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赵能第一站去了牟康宗。 牟康宗的长老周民,曾在京师开过一家镖局,因盗卖御用重宝,犯了死罪。后幸得赵能相助,逃出京师,投奔牟康宗,并凭借一身本身,混了个长老之位。 赵能就是冲此人而来,欲通过周民,借牟康宗之力,实现自己的计划。 来到牟康峰后,为免暴露行藏,赵能决定在山下小镇上住下,来一个守株待兔。苦等半月后,赵能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周民。 赵能第六指被削,容貌尽毁,周民此时已然认不出来了,一番介绍后,才恍然大悟。周民想到赵能如今是朝庭通缉的要犯,对赵能身上的变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赵能将自己打算隐姓埋名,投奔牟康宗的想法和盘托出,拜托周民给予引荐,并叮嘱对自己的身份务必保密。周民倒相当义气,知恩图报,一口答应下来。 周民回山后对牟康宗宗主康泰将此事一讲,康泰一方面碍于周民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欣赏赵能的本事,就给了赵能一个挂名长老的虚职。 第296章 图格达韦名献计 虽没与这个自称韦名的交过手,但韦名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强大气场还是让康泰颇为忌惮,生怕韦名脑后反骨,将来生出叛主之心,演一出鸠占鹊巢,那自己可就悲摧了。所以,康泰对韦名加了点防备之心,不肯授于实职,只以一个挂名长老的虚职礼遇。 韦名对此不仅不介意,似乎还很满意,乐滋滋留在了牟康宗。 化名韦名的赵能,浸淫官场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眼就瞧出了康泰的小心思。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使出在宫中时那一套左右逢缘,八面玲珑的本事,时间不久,就完全获取了康泰的信任。以至后来,康泰对韦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俨然以心腹相待。 韦名见时机成熟,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那时,正值严冬,整个北域,天寒地冻。牟康峰地势高耸,一刻不停的寒风,呼啸而过,像一把把冰刀,直往骨头缝里钻,所以每年的这个季节,除非有必办不可的要务,牟康宗的人都猫在屋内。 某日,韦名与康泰对饮。韦名将一杯温酒咽进肚后,叹声道:“唉!牟康宗虽好,只是这冬天太难熬啊!” 康泰笑道:“呵呵,韦先生久居中原,对北方的严寒自然会有些不适应,时间长了,习惯就好了。” 韦名皱眉道:“我听周民兄讲,离此地不过千里之遥的格达峰上,温泉遍地,四季如春,比这里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宗主为何不将牟康宗迁往那里?” “唉!”康泰闻言长叹一声,“韦先生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不知啊!天山方圆万里,有温泉的地方岂止只有格达峰?但那些好地方,不是被官府,就是被豪门大派所占。我们牟康宗不过是个二流宗派,这种好事,哪能轮到咱们头上?” “原来是这样啊!”赵能稍作停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康宗主,不知格达峰现在被何人所占?属下多了解些,将来也好方便与他们打交道。” “天山宗,听说过么?” “哦……原来天山宗就建在格达峰上啊!”赵能先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语气一转,道,“不过,属下听说,天山宗早已没落了,现在恐怕连二流宗门都不如了吧?” 康泰笑道:“呵呵,韦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来个鸠占鹊巢?” 赵能也笑道:“呵呵,康宗主真是英明,一猜就猜着了。属下投奔牟康宗以来,得宗主厚遇,却始终未建寸功,为此有些耿耿于怀啊。” 康泰不接话茬,举杯邀酒:“不提它了,韦先生有这份心就行了,来,喝酒,喝酒!” 韦名却没端杯,讶然道:“怎么,这份大礼,康宗主不想要么?” 康泰放下酒杯,苦笑道:“呵呵,韦先生,好东西谁都想要,但如果是画饼充饥,不要也罢!格达峰,在整个天山,都是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惦记的人可不少,可为何天山宗没落了几十年,仍能稳稳占据这块宝地?这可是有原因的。” 韦名欠欠身,虚心道:“属下愚钝,还请宗主明示。” “这第一个原因,天山宗虽说没落了,可名声还在,每次有人试图打格达峰主意时,那些以名门正派自居的,肯定会出来横加阻拦。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让那些眼红天山宗地盘的人望而却步的,是通往格达峰的路上,布置有很多的护宗阵法,每一个阵法,都可能让贸然闯入者全军覆没。天山宗也就是靠着这些护宗大阵,一直稳居格达峰。” “原来是这样啊!算了算了,康宗主,咱们接着喝咱们的,不提它了。”韦名举杯道。 酒过三巡,量至微醺,韦名突然停杯,垂目不语,好似在想什么心思。 康泰奇怪道:“韦先生,喝的好好的,怎么不说话了?我看你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大家相识一场,有什么难处,痛快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韦名神情一敛,正色道:“韦某得康宗主收留,待为上宾,此等大恩,属下铭刻于心。但还是那句话,属下至今未建寸功,每思至此,汗颜无地啊!” “韦先生,你既入牟康宗,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见外?” 韦名摆手道:“康宗主请容属下讲完。所谓富贵险中求,康宗主既然有占据格达峰的心思,那再难韦某也要帮康宗主得到它。刚才,属下忽然想到一计,按计而行,或可助康宗主得邃所愿,不知宗主愿不愿听?” 康泰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道:“能占了这块风水宝地,当然是好事,但就怕那些自诩为正派的人不答应啊。若真有那一天,我们被逼无奈,还得把格达宗再退出来,那到头来,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康宗主,属下既然能让宗主得到此宝地,那就有办法保住它。宗主请想,只要我们封锁消息,先占了格达峰,那些人就是想干涉,也鞭长莫及啊,等他们赶到时,木已成舟了,到那时,守宗大阵就成我们的了。一个连二流门派都不如的天山宗都能靠这些大阵守住格达峰几十年,难道我牟康宗就做不到么?” 康泰闻言,疑虑尽去,大喜,抚掌道:“这我就放心了!韦先生有何妙计,赶紧说来听听。” 等韦名将自己筹划的计策说完,康泰喜上眉梢,起身而揖,道:“韦先生经天纬地之才,能得韦先生相助,是我牟康宗之大幸也!” …… 在鱼肠峡,项魈被云畴一掌打碎了肉身,仅以魂魄得脱,潜入五台圣宗修元堂后,靠吸食受害者的精血元气,好不容易恢复个差不多了,神魂却又受创于仇九的赤焰箭。 逃出五台山后,项魈一路北上,飘飘荡荡,直奔天山格达峰而来。因为,他知道冰晶莲能滋补神魂,对自己有大用,而且知道格达峰是最可能产这种宝物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项魈此刻是一团魂魄存在,无以依附,怕光,怕热,怕风,怕闪电,怕太多阳气太盛的东西,所以一路上闪闪避避,于路延宕,走的并不快。赵能鼓动牟康宗霸占格达峰时,他仍在路上缓缓飘行。 …… 转眼又是春天,在裴泓等叔辈,在彭良等兄弟,在闻讯而来的达鲁城百姓的十里相送中,仇九、苒果和晋豆踏上了远赴天山之路。 天山山脉绵延五千里,极其广大。天山派就建在天山的万座山峰之一的格达峰上。格达镇则是离格达峰最近的一处集镇,但两地相距也有上百里之遥。 前面是一处密林,过了这片密林,就快到格达镇了。三人刚进入密林,远远就听到兵器相击声和怒喝声。 路只此一条,避无可避,三人继续向前,转过一丛密林,就见一伙人在械斗,而地上,已经横躺了两具尸体。 原来是七八个身穿皂衣的人在围攻三个身穿白衣的人。三个穿白衣的,其中两个已经陈尸地上,另一个也是浑身欲血,险象环生,坚持不了多久了。 皂衣方一人喝道:“赵刚,你逃不掉了,识相的就赶紧弃械投降,张某作主,可饶你不死!” 被称作赵刚的人,二十来岁样子,面相刚毅,冷笑一声道:“哼哼,姓张的,你背叛师门,不得好死!啊!”却是身上又中了一剑。 这一剑,扎在腿上,赵刚受创不轻,身形趔趄。紧接着,又一剑簌的向他左胸刺到,离身体已不足一寸。仇九叹道:“此人完了!” 却不料,异变突起,旁边忽横出一剑,将攻向赵刚的宝剑架开。姓张的那人架开宝剑后,对下杀手的同伙斥道:“你干什么?留活口!” 赵刚本在闭目待死,见此冷声道:“张昌,你以为爷不知你打的什么好主意?哼哼,想要从赵爷身上打听李宗主下落,你休想!” 说着,横剑颈上,竟是想要自刎。 张昌出手如电,“铮”的一声,将赵刚的宝剑磕飞了出去,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那把被磕飞的宝剑,晃晃悠悠,直奔仇九而来,被仇九一把操在手上。 仇九手持宝剑,肃然而立。 一皂衣人向仇九喝道:“小子,要命的话,赶紧滚!哪来的滚哪去,小心溅你一身血!” 仇九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此人出言不逊,被激出了三分火气,冷笑道:“哼哼,几个人围攻一个,好不要脸!” 仇九的讥讽,将七八个皂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皆罢手不战。其中一人听仇九言语不善,怒道:“这小子真是活腻了,竟敢骂爷爷们不要脸,爷们得教教你怎么讲礼貌!”说罢,挺刀欺上。 张昌一双鼠眼霍霍放光,盯在茵儿脸上,伸手拦住那人,浪笑道:“别,别动粗,小心唐突了美人。” 用满含威胁的目光盯着仇九,冷冷道:“张爷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把这个小美人留下,你可以滚了!” 第297章 堂主赵刚 敢对茵儿出言不逊,张昌纯属是在找死! 仇九心头怒起,两眼一瞪,刚要发作,突然赵刚从包围中冲出,径自冲到仇九面前,双膝“噗嗵”跪地。 赵刚情绪很激动,只叫得一声“宗主”,就号啕大哭,气为之结,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宗主?仇九怔忡间不知所以,七八个黑衣人也是愣在当场。赵刚这时竟又做出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只见他用袖口擦了把眼泪,紧盯在仇九左手上,忽地吻了上去,口中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仇九心中一突,猛然间恍然大悟! 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板指。这枚板指,是天山派原掌门杨笑天的遗物,后在葫芦谷中被仇九所得,仇九也因此成了天山派掌门的传人。 板指为祖母绿所制,通体碧绿,如新生绿叶般晶莹纯净,其上镌刻“天山永昌”四字和一条飞龙,是天山派掌门人的信物,见板指如见掌门! 看赵刚的表现,分明是认得这枚板指的,而且其身份应该是天山派弟子无疑。 仇九手掌真气微吐,将赵刚从地上托起,道一声:“赵刚,一旁疗伤吧,这些人交给我了。” 跨前一步,手指一众黑衣人,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与天山宗为敌?” 张昌刚才注意力放在茵儿身上,只到此时,也看到了仇九手上的板指,脸色忽地大变,颤声道:“你,你是何人?为何会有掌门信物?” 从刚才赵刚与张昌的对话中,不难猜出张昌是天山派的叛徒,那他能认出这枚板指也就不足为奇了。仇九瞬间有了主意,脚下连动,转瞬在黑衣人群中打了个来回。 仇九重归原位后,再看七个黑衣人,七人倒了六个,都是被仇九一指点了死穴,仅余张昌一人呆愣而立。天山派的弟子被人追杀,仇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留下一个活口。 “宗主饶命啊,小的也是天山派弟子。” 仇九出手如电,眨眼杀了六人,直到仇九重回原地,冷冷地上下打量自己,张昌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浑身颤抖着“扑嗵”跪倒在地,磕头告饶。 旁边打坐疗伤的赵刚闻言冷笑道:“嘿嘿,真是可笑!张昌,你勾结外敌,叛出师门,残害天山宗门人,竟还有脸自称是天山宗弟子!宗主,此人手上沾满了天山弟子的鲜血,罪大恶极,饶他不得!” 仇九侧脸看向赵刚,安慰道:“放心,他欠的血债,要让他加倍偿还!” 张昌情知仇九不可能饶过自己,人跪在地上,眼睛可是一个劲的骨辘辘乱转,见仇九分心,猛然就地一滚,袭向了苒果身侧的晋豆。他打定主意,要以晋豆相要挟,逼仇九放自己一条生路。 张昌还未及晋豆之身,眼前忽然红光一闪,随即背上巨痛难忍,不由“啊”地惨呼出声。这种痛楚,无以言表,简直是天下最残忍的酷刑,张昌浑身颤抖,蜷成一团,惨叫连连。 仇九将腓腓赠于茵儿,就是让它时刻保护茵儿和晋豆的安全。腓腓见有人欲对晋豆不利,不需吩咐,暴起袭击,甩尾刺在张昌背上。毒液入体,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立即传遍全身,张昌痛之欲死,哪里还有能力再发动袭击。 看着在地上滚成一团,连声惨嚎的张昌,仇九眉头微皱。腓腓之毒,除了血灵芝,无药可解,即便一头大象,一旦中毒,也是必死无疑,何况是人。仇九当然不可能将血灵芝用在此人身上,所以张昌必死,但在此人身上打探情报的打算也就只能作罢了。 弹指间,点了张昌死穴,算是帮他解脱了。回头看一眼赵刚,见赵刚虽伤痕累累,浑身浴血,倒也没受什么致命伤,服了疗伤药后,此时已无大碍。 张昌惨呼声嘎然而止,树林中陷入短暂的静谧。茵儿忽然拉拉仇九的衣袖,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仇九侧头回了茵儿一个微笑,传音道:“别理他们,保护好晋豆。” 仇九早就发现,有人在侧旁埋伏,茵儿竟然也能发现,让他大感意外,不由暗叹血灵芝果然不是凡物,竟让茵儿短期内精进良多。要知道,埋伏的人蹑踪隐形的本事不小,非内功修为极高的人,是很难发现的。 这伙人若是过路的,双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自然无需理会。若是敌人,正好引蛇出洞。总之,不宜主动招惹,更不宜打草惊蛇。 仇九神态平静,假装不知被人监视,问道:“赵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会被人追杀?” “少侠,可否容在下瞧瞧这枚板指?”赵刚忽然改口,不再称仇九为宗主。 仇九猜到赵刚对自己的身份尚有怀疑,将板指褪下,递了过去。 赵刚双手恭敬接过,翻来覆去查看,面色越来越凝重,到后来,“扑嗵”重新跪在仇九面前,双手捧着,将板指送还仇九。 “本门规矩,见板指如见掌门!少侠在上,请受弟子赵刚一拜!”赵刚很是激动,声音明显发颤,但依然不肯称仇九为宗主。 “起来说话。”仇九手掌拂过,将赵刚凭空托起。 赵刚这是第二次被人隔空托起,刚才又见识到了仇九轻而易举点杀六人的手段,暗忖:“这要真是宗主,天山派就有救了,就怕是坏人假冒,来斩草除根的。” 一念至此,赵刚深施一揖,恭声道:“少侠手上这枚板指,的确是本门信物。但据在下所知,这枚板指几十年前就与本门宗主杨笑天一同消失了。在下想斗胆问一句,少侠如何得到的这枚板指?” 此人忠勇且谨慎,堪以大用!仇九对赵刚暗生佩服,伸手在玄珠上一抹,天龙剑出现在手上,真气涌出,天龙剑霍地吐出三尺炽热剑芒。 仇九笑道:“赵刚,仇某已尽得先师杨笑天的传承。现在,你还怀疑仇某的身份么?” “你是,莫非你是飞龙侠仇九?”天龙剑凭空出现,再吐出炽热剑芒,赵刚惊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是,我就是仇九。”仇九笑答。 仇九手持一把天龙剑,纵横南北,杀敌除魔,名播天下,天山宗也有所闻。天山宗的人对此早已有所猜测,天龙剑既然出现在仇九手上,那仇九与杨笑天一定有很深的渊源。 掌门板指!天龙剑!两样信物同时为仇九所有,仇九的身份呼之欲出,已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属下,呜……天山宗堂主赵刚,呜……参见宗主大人!”赵刚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翻身又要下跪,被仇九一把托住。 “呜……宗主,你终于来了,呜……天山神显灵了,呜……天山派有救了,呜……”赵刚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几乎不能自持。 待他稍稍平静,仇九追问道:“赵刚,冷静点,先说说怎么回事?” “呵呵,属下失态了,让宗主见笑。这里非讲话之所,属下先领宗主去见李新副宗主,路上再禀告详情。”赵刚抹一把眼泪,破涕为笑。 “也好!”仇九颌首同意。 “唉!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赵刚叹一声,俯身去搬两名同伴的尸身,奈何身体有伤,又疲累不堪,仅搬动一具都显得很吃力。 “让我来吧!”仇九轻拍赵刚肩头,拎起两具尸体,放入不远处的一道沟中,双掌轰在旁边的土石堆上,将沟填平。 仇九拍去手上尘土,道:“事急从权,以后再将他们安葬回天山吧!” 仇九举手投足,功力非凡,让赵刚很是激动,人也陡然精神头实足,连身上的伤都忘了。 听仇九吩咐,躬声答应:“属下遵命!宗主请随我来。” 赵刚前面带路,七弯八绕,爬沟过坎,直向大山深处而去。意念探测向身后扫过,仇九发现,埋伏在密林中的那伙人,远远缀着,也跟了上来,不由暗自冷笑。 地势越来越陡峭,山径越来越崎岖,直至无路。赵刚一路讲说近来天山派的变故,大概受伤后失血过多,此时气喘嘘嘘,摇摇欲坠,讲话都很吃力。 仇九见状,一手托住他的肩窝,带着他缓缓前行。赵刚苦笑道:“让宗主见笑了,属下无能,还比不上一个姑娘和孩子。” 赵刚口中的姑娘和孩子,自然是指茵儿和晋豆,二人面不改色,气不长喘,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这当然是拜血灵芝所赐。 仇九笑道:“赵刚,别气馁,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你的武功必定会突飞猛进,甚至比他们还高。” “谢谢宗主!”赵刚不知仇九身怀血灵芝,半信半疑,但也十分高兴,“那属下接着讲。” 通过赵刚讲述,仇九大致弄明白了天山派究竟遭遇了什么祸事,不由怒火中烧。 原来,天山派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派出弟子下山采买一应所需。但去冬的一场雪下得格外大,只下得山封路阻,沟平壑满,道不能行,因此采买的事也就只得停了下来。 第298章 神威赫赫赤焰箭 尽管天山宗节约度日,但小半年没有补充,山上的物资也即将告罄。就在一个月前,副宗主李新见春开雪融,道路勉强可行,就派了一队人,由赵刚带队,下山采买。 赵刚带着十几人经过艰难跋涉,几天后到了达格镇,大家将物质采购完毕后,开始返回。至此,一切都还算顺利。 某日,天已向晚,倒春寒的山风渐烈,气温陡降,采买队于是找了处山凹避风所在扎营野宿。谁也想不到,就在这天晚上,竟然来了伙劫匪。 这伙劫匪,共七人,皆黑巾罩面。 这是件很诡异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无他,在漠北,天山宗虽不甚强,但也不是小门小派可比。武功高手,自然不屑做土匪强盗,而真正的土匪强盗又武功平平,根本不敢打天山宗的主意。 这七个蒙面人,武功却都很强,堪比天山宗长老一级的实力。双方交手没几个回合,天山宗这方已被杀五六人,眼看着即将全军覆灭,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疤脸人来。 疤脸人功夫奇高,手持一把宝剑,三剑就重创三名劫匪。劫匪见势不妙,呼哨一声,背起身受重伤的同伴迅速撤退,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疤脸人自称姓韦名民,中原人氏,因大火被毁容,听说天山雪莲可以医治烧伤,因此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寻药,并在格达镇上住了下来。 他偶然发现,天山宗的采买队伍上路后,被七个蒙面人悄悄尾随,猜到他们意图不轨,不由起了侠义之人,一路跟了下来。 这才有了后来韦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幕。 韦名救了天山宗弟子,又是漂泊之身,自然被请上了山,从此在天山宗落足,被待为上宾。 谁也没想到,天山宗报恩之举,竟是引狼入室。 大约过了半月,韦名逐渐摸清了天山宗的阵法布局后,乘夜偷偷带着百多名好手,绕过护宗大阵,潜上格达峰,对天山宗暴起袭击。 天山宗不虞此变,仓促接战,虽人人悍勇,怎奈敌人实力太强,天山宗三百多号人,仅逃出了六七十号人,余者悉数被杀。 抄小路密径逃出的人当中,包括副宗主李新,四名长老、三名堂主和一众弟子。三名堂主中,就包括赵刚。 逃下山后,因为很多人都身上带伤,不便远行,于是找了个隐密的山洞藏了起来。躲好以后,李新派人向本地各大门派求援,就地等待援手的到来。 但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还得有疗伤药品,不可能与外界隔绝,所以就派赵刚领着两名手下去镇上采买。没想到还未进入格达镇,就被天山宗的叛徒,张昌发现了。 张昌逼问副宗主李新的下落,赵刚三人软硬不吃,双方就动上了手。围攻之下,两名同伴被杀,正值赵刚岌岌可危时,仇九恰好出现,救下了赵刚。 几乎遭受灭宗之灾后,天山宗的人才意识到上了韦名这个大恶人的当了。 仇九奇怪,在赵刚的讲述中,为何始终没听他提到天山宗的宗主是谁,一问之下,才弄明白原委。 天山宗当年被蛊毒宗余孽暗算,精英尽没,宗主杨笑天和掌门信物不知所踪。天山宗残存的门人重建天山宗,算是勉强保留了天山宗一息香火。但杨笑天宗主失踪前,并未指定接班人,又没有掌门板指,所以无人敢以宗主自居。李新虽是实质上的掌门,也只是以副宗主身份虚位以待。 天山宗上下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手持掌门信物----板指的宗主一定会出现的! 听完赵刚的讲述,仇九第一个想到,会不会是五台圣宗的余孽逃来天山了?心里暗自发狠,若果真是这帮人,一个也别想逃,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一边说话一边赶路,大约一个时辰后,赵刚在一道崖壁前停了下来。 “李副宗主,各位长老,你们都快出来啊,看看谁来了!”赵刚喊声中难掩兴奋之情。 “是谁?”“谁来了?”“援手到了么?” 一叠声问话中,崖根处一蓬密匝匝的權木丛不住摇晃,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六七十个人,在仇九对面站定。这帮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身上血迹斑驳,很多人拄拐吊臂,显然受伤未愈。 其中一紫膛面皮,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目光扫过仇九三人,话中难掩失望,道:“赵刚,这就是你带来的援手,一个小姑娘,还带着个孩子?孙兵和田响二人呢?买的东西呢?” 赵刚一把抓住仇九的左手,高高举起,指着那枚板指,激动道:“宗主回来了!见板指如见掌门,你们还不赶紧拜见宗主大人!” 没人上前拜见,大家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找了这么久的掌门信物,竟在这个危难时刻,突然出现了! 见大家傻呆呆发愣,赵刚急得跺脚,向仇九道:“仇宗主,让他们瞧瞧板指。” 仇九微笑点头,将板指褪下,交给赵刚。赵刚双手捧着,交给紫膛面皮的中年人,急促道:“李副宗主,你快看看,是真的,是真的啊!” 李新接过板指,略微一端详,突然面色大变,又翻来覆去查看半天,猛地曲腿跪拜:“天山宗副宗主李新,拜见宗主大人!” “拜见宗主大人!”副宗主跪了,自然不会有假,六七十人跟着跪了一片,齐齐拜见仇九。 仇九朗声道:“李副宗主,各位长老,天山宗的弟子们,都起来吧,大家受苦了。” 赵刚第一个站起,大声道:“咱们天山宗有救了!你们知道咱们的宗主是谁吗?就是名闻遐迩的飞龙侠仇九仇宗主啊!” 赵刚犹怕大家不信,笑嬉嬉道:“宗主,你的天龙剑呢?亮出来让大伙瞧瞧。” “好!”仇九手一翻,天龙剑凭空出现在手上,真气一吐,逼出三尺长炽热的剑芒来。 翻转剑柄,递给赵刚,吩咐道:“赵堂主,让李副宗主和大伙瞧瞧是不是真的。” 天龙剑凭空出现,剑芒威势赫赫,这个足够震撼。仇九倒不是有意卖弄,现在天山派幸存的这些人土气很低落,需要给他们打一针强心剂。 果然,随着天龙剑在人群中传递,“轰”的一声,人群中好似炸了窝一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感谢苍天保佑,有的大声呼喊,有的跪拜哭诉。 好似显场面不够热烈,仇九手一翻,赤焰弓出现在手上。 “你们再看,这是什么!”仇九大声呼喝。 众人抬头,见仇宗主手上擎着一张红彤彤漂亮至极的弓。这把弓箭,并非天山宗之物,大伙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仇宗主亮出来是何用意。 “你们看!”仇九搭箭上弦,反身一箭射出。 “咻”,赤焰箭划过一条燃烧的火线,一路穿林破障,无坚不摧,不知射到了哪里。 赤焰箭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同时,密林中传来“啊”的一声痛呼。仇九微一后仰,脚尖点地,身体向后疾蹿而出,顺着赤焰箭的轨迹,衔尾而追。 有人在旁埋伏,而且中了赤焰箭!难道仇宗主脑后生眼,反身随手一箭,就重创敌人?况且,草高林密,视线受阻,即便正面以对,仇宗主又是如何准确找到埋伏之人的准确位置的? 这一幕,很突兀,很诡异,很震撼,大家稍愣了片刻,苒果、晋豆、李新、赵刚,和一些身体未受大伤的人,也跟在仇九身后进了密林。 进入密林,看到的一幕直接将众人震愣当场! 只见仇九一手横拎着一个黑衣人,从一棵大树后现身出来。而不远处的山壁上,竟然还垂挂着一个黑衣人,正面朝外,仿佛是被贴在山壁上一般,非常诡异。 那个黑衣人,脑袋垂胸,身体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气绝身亡。赤焰箭当胸穿过,尚能看到一点赤红的箭尾。这个黑衣人,竟然是被赤焰箭大力推撞到山壁前,然后被钉到山岩上的! 赤焰箭锐利而炽热的箭头,不仅摧毁一切,而且焚毁一切。密林中,弥漫着焦肉味,还有焦木味。那是赤焰箭一路焚烧,一路穿树破障,最后射穿那个黑衣人所致。 “赵刚,好好审审!”仇九将两名黑衣人掷在地上,吩咐道。 “弟子遵命!”赵刚招呼几个人,将二人抬进了山洞。 天山派被这些人几乎屠戮殆尽,心中滔天的恨意可想而知。审问过程中,一定会用尽各种酷刑。赵刚此举,是考虑到了茵儿和晋豆的感受。 赵刚没有当众用刑,仇九暗自点头称许。他用精神力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众人积压的怒火需要发泄,这俩倒霉鬼既然撞到了枪口上,只能被当成出气筒来使用了。 仇九毫不担心会问不出结果。恐惧是人类与身俱来的自我保护本能,概莫能外。酷刑拷问下,除非被审者心存正义,有信仰,有爱,把要维护的对象看得高于自己的生命,否则,鲜少有人能抗过这一关。 第299章 无人再识疤脸人 “宗主!宗主!”一名弟子双手捧着天龙剑,另一名弟子捧着从黑衣人身上取回的赤焰箭,恭恭敬敬交还仇九。 “有劳了!”仇九颌首点头,将两样兵器纳入玄珠。 李新和四名长老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仇九已然空无一物的双手,难以置信!不过,五个人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所以忍了忍,没有打听原因。 牟康宗三名长老,个个都是好手,到宗主手里,却像是三只蚂蚁,举手投足间,射死一个,生擒两个,这已足够让大家震撼了,此时又亲眼见到宗主这么一幕魔幻般的手段,几个人的激动已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觉得天山宗那塌了的天又重新被仇九只手撑起,未来是那么的恢宏光明。 “宗主,属下早就听说过飞龙侠的大名,没想到竟然是杨宗主的衣钵传人,这真是太好了!天山宗有救了!我们这些人,苦挨了几十年,终于等来了天山宗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李新双目火热而隐有泪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仇九点头道:“李宗主,各位长老,你们受苦了!被擒的那俩人你们认识不认识?说说是怎么回事?” “认识,当然认识!”李新恨声道,“这俩个人,包括那个被宗主一箭射死的,都是牟康宗的长老。牟康宗所在的牟康峰,离此大约有千里之遥,属下与他们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是我们天山宗的死对头。这么多年来,宗门弟子死在牟康宗手上的,不下百条人命,如果加上这一回,牟康宗已欠下我们近四百条人命了!” 仇九冷笑道:“哼哼,也到了他们偿还血债的时候了!不过,两个门派相距有千里之遥,连见一面都难,为何会成为死敌,难道有宿仇吗?” 千里之遥可比不得内地,这里到处是丛山峻岭,沟壑纵横,道路崎岖,几乎没有交通,按说两个门派不会有多少交集的机会,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李新道:“宗主有所不知,天山宗曾是此地最大的门派,当然占据了天山最好的地盘。宗门所在的达格峰,遍布温泉,四季如春,与牟康峰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牟康宗对格达峰觊觎已久,宗门未衰落前,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自从几十年前,天山宗遭受大变故后,牟康宗见机会来了,屡次犯我宗门,只不过被格达峰上的护宗大阵所阻,才没有得逞。” “没想到,牟康宗诡计多端,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骗得我们上了恶当。宗主,都怪属下太大意了!”李新一副沮丧的样子。 仇九淡然道:“李副宗主,你也不必太自责,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保护下这批人,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天山派的精英,是天山派东山再起的基础啊!” 听了仇九的话,李新眼底一亮,自责的沉重感减轻了许多。 “李副宗主,各位长老,疤脸人韦名应该不是牟康宗的人吧?他形貌特征这么突出,你们如果与他打过交道,不可能被他混入天山宗。那么,他与牟康宗又是什么关系?你们与他曾有过一段时间接触,能不能说说对此人的印象。”说不出理由,完全出于直觉,仇九对韦名的身份产生了极大怀疑。 李新道:“属下之前的确没听说过牟康宗有个疤脸高手。可以肯定,即使他是牟康宗的人,那也是最近才加入的。韦名此人,属下说不上有多深印象,低调,话很少,从未露过自己的功夫,但属下认为,他的功夫应该很高,因为,当时属下并未对此人完全放心,曾安排了人监视他,但他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护宗大阵摸了个清清楚楚,即便是属下自己,自忖也难以做到。” “宗主,这两个人全招了!”正这时,赵刚来报。 “全招了?你确定不是假口供?”仇九笑看赵刚。 赵刚答道:“不可能是假口供!属下将他们分开,分别审问,然后再对口供。有半句假话,属下即刻就能知道。” “李副宗主,堂主之位似乎委屈了赵堂主,我看,以赵堂主才能,完全可以胜任护法长老一职。”仇九满意地点点头,赵刚虽还很年轻,但不多的几次表现,的确都很优秀。 “全凭宗主定夺!属下完全赞同。”李新恭敬道。 仇九笑道:“几位长老,你们呢,有何意见?” 一直在旁边恭恭敬敬聆听仇九与李新谈话的四位长老齐声道:“属下完全同意!” 段瑞长老拱手道:“仇宗主,赵刚本来就是阵法堂堂主,格达峰上的护宗阵法就是他布置的,护法长老一职应该说正当其能。” 仇九笑道:“好,那就这么定了,赵刚从此就是天山宗的护法长老了。” “哈哈,你小子,年纪轻轻就成了长老,还不赶紧谢谢宗主!”李新爽朗大笑。 赵刚激动得面色潮红,深施一揖道:“谢谢宗主提携!属下定当鞠躬尽瘁,不辱使命!” 仇九微笑道:“赵长老,问出什么结果来没有?” “回宗主,有!据这两名俘虏交待,他们之前并不认识疤脸人,对疤脸人的身世也是一无所知。疤脸人是去年秋天投奔牟康宗的,当时从中引见的,是牟康宗的另一名长老。因此牟康宗全宗上下,只有这名长老与疤脸人相识!” “那,引荐韦名进牟康宗的这个长老姓什么,叫什么,现在哪里?”李新问了个仇九也想问的问题。 赵刚苦笑道:“呵,仇宗主,李副宗主,不成了,这人已经死了。格达峰上一战,不知怎么的,这个长老就中暗器死了。现在,除了韦名自己,牟康宗上下,已经无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了。” “韦名呢,人在哪里?”仇九不清楚,为何提起此人,浑身都是凉嗖嗖的。 “据牟康宗的两名长老交代,这个叫韦名的疤脸人似乎武功很高,并不在牟康宗宗主康泰之下,很受康泰依仗,因此安排他坐镇格达峰。” 管你武功多好,敢打天山宗的主意,就别想幸免!仇九轻哼一声,接着问道:“赵长老,还问出其它有价值的情报没有?” “有!” “哦?请讲!” “牟康派这次的确是有备而来,出动的人除了正面进攻天山宗的百多号人外,外围亦埋伏了不少人马。这些外围人马,集中在格达镇上,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消灭逃下山的天山宗残部,第二个就是劫杀天山宗外出求援的救兵。所以,此刻的格达镇,对我们来说,无疑于龙潭虎穴。而且,外界的武林门派不会收到天山宗的求救信号,等他们知道时,宗门已灭,木已成舟!” “没想到,牟康宗如此阴险毒辣,不仅要霸占我们的宗门,而且还要来一个斩草除根。”李新心有余悸,恨声道。 仇九冷笑道:“哼哼,他们不是在格达镇张好了网等着我们吗?那我们今晚就夜宿格达镇,仇某倒想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网得住我们!” “好!”李新、赵刚和另四名长老几乎是异口同声答应一声。 大家一番苦战后,露宿野外,缺衣少食,每个人都是又冻又饿,凄苦不堪,急需好好休整。 宗主的出现,让每个人都有了主心骨,好似从身上卸下一块千钧重的大石头,连日来的沉重感尽去,轻松无比。别说去格达镇休息,就是直闯格达峰,赶走牟康宗,他们也一样信心十足。 几个人去组织大家向达格镇转移,仇九这才有工夫过去查看大家的伤情。 这一查看,大是欣慰。就在仇九听李新和赵刚介绍情况的工夫,茵儿已经对十几个受伤较重的天山宗弟子一一进行了治疗。就连小晋豆,也跟着打下手,忙得小脸通红,不亦乐乎。钟爷爷是医界圣手,茵儿一身医术自然也很是了得。这些伤者,经茵儿治疗,大部分人已无大碍,还有几个因伤情过重,还需要同伴背着抬着,但伤情已得到控制,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茵儿话虽不多,但面如春风,医术精湛,动作轻柔,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喜爱,每一个看向茵儿的眼神都充满温情和挚爱。 “宗主你看,前面路口溜哒那几个黑衣人,肯定是牟康宗的,咱们等天黑再进镇吧!”格达镇外,赵刚遇袭的那片密林,李新顿住了脚步。 仇九未停步,也没说话,李新只好紧走几步跟上,继续进言道:“仇宗主,格达镇上,牟康宗的人不下三百,我们这样贸然闯进去,恐怕多有不妥。敌我力量悬殊,最好智取。” 仇九依然未说话,继续大刺刺向前。李新很是尴尬,有些手足无措。 茵儿见状,缓颊道:“咯咯,李宗主放心好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好的智谋也不过是笑话罢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们仇宗主的手段。休说区区三百人,就是三千他也不放在眼里。” 第300章 茵儿佛心 李新猛然想到有关宗主的辉煌传说,自嘲道:“呵呵,属下也是吃亏吃怕了,有些畏首畏尾。宗主当年曾独挑几千门众的五台圣宗,与五台圣宗相比,这帮人只不过蝼蚁而已,又算得什么!” 仇九脚下不停,开口道:“李副宗主不必自责,你要为天山宗保留火种,谨慎些没错。” 仇九并非有意冷落李新,他是被一股怒火催着向前,急于与牟康宗的人正面相对,才会如此。此时仇九大步向前,声音向后送出:“天山宗的弟子们,都给我霸气点!从此以后,没人能再欺负你们!” 身后的六七十人,闻言群情振奋,应声如雷。 天山宗的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在村口巡逻的三个黑衣人发现了,一见来了这么多人,转身就向镇里蹿去。 “站住!”仇九朗喝一声。 这声“站住”,荡魂慑魄,三个黑衣人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背朝众人,站在当场。 众人赶到,仇九冷声道:“转过身来!” 三人很听话,转身过来,面朝仇九。 “要去通风报信么?牟康宗的人在哪里?你来说!”仇九指点其中一人。 那人回话道:“回大侠话,小的是想去报告的,我们的人由二长老领着,大部分都住在悦来客栈。” “好,你前面带路,我们就去悦来客栈。”指指另两个,“你们两个给爷跑快点,先去通知二长老集合人马,让他迎接天山宗滔天怒火的洗礼。” 另二人答应声是,果然向格达镇小跑而去。 仇九的精神力虽针对的是牟康宗的三人,但天山宗李副宗主以下,无不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神威压。 好强大的气场啊!好霸气的宣战啊!跟着这么强横的宗主,真是幸福!天山宗帮众,个个激动莫名,有人无声落泪,有人小声啜泣。 众人跟在黑衣人身后,缓缓向格达镇上的悦来客栈而去。何其相似啊!这一幕,让仇九想起剿灭五台圣宗时,自己给乌驮充足的时间召集人马的情景。 仇九侧脸含笑,问道:“茵儿,怕吗?” 身侧的二人,晋豆一脸冒险般的兴奋,这很正常。茵儿却好像去走亲戚似的,面色如常,呼吸平缓,这就让仇九感觉奇怪了。 “九哥哥,从小到大,只要你在,茵儿从来就没怕过。” 茵儿的话将仇九的思绪拉回了锁龙谷,同样的话,在锁龙谷,茵儿也说过。 “唉……”茵儿一声长长的叹息将仇九重新拉回现实,关切地问道:“茵儿,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我还好,我只是不忍心。刚到格达镇,我们就杀了六七个人,刚才又射死一个,处死两个,前前后后,我们都杀了十个人了。他们也是父母生,父母养,都有妻儿高堂,就这么没了。想想客栈中还有几百条活生生的性命,有可能马上就都要烟消云散了,我心里就难过。”茵儿蹙眉仰脸,看向仇九的眼神中有些许艾怨,“九哥哥,你答应过茵儿,少杀人的,还记得么?” 仇九听得心头一凛,他当然记得,在葫芦谷,面对崔总管被鳄鱼生吞活撕的惨剧,他曾经答应茵儿,手上只杀该死之人。 那么,这几年,自己的杀孽太重了么? 仇九脑中回想铲除五台圣宗的场景: 在东台,杀死一百余众,放生十余众,那些被处死的,都是身负命案,或懂得制造歹毒僵尸术的人,该杀! 在北台,用天龙剑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血色喷池,的确是在无差别杀戮,但当时情形,你死我活,又似乎无可避免。 还是在北台,面对上千余众束手待宰的圣宗弟子门人,自己无力识别哪个是该死之人,便让他们悉数自废功夫放下山去,至今想来,当时的处置应该无有不妥。 茵儿见仇九久久不语,以为他在生闷气,赶紧道:“九哥哥,茵儿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不是不让你杀人,我只是不忍心。而且如果谁要想杀九哥哥,那你千万不能手软!唉!我真没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仇九抬手,本想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拍茵儿的小脸,以示安慰,手至半途,猛然意识到不妥。 手掌继续下落,按在了茵儿瘦削的肩头。含笑道:“茵儿,我当然记得锁龙谷中对你的承诺,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只是,世事复杂,很多时候的抉择,并非像分辩黑白那么简单。只要我们内心长存仁义,我们就是问心无愧的。不过谢谢你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九哥哥,你说的对,茵儿今后都听你的。”茵儿明显感觉仇九的手掌半途改道,稍稍有些失落感,看着这个唇上已现胡茬的男人,钦佩、崇拜、热爱,各种情绪交织心头。 “有友如茵儿,幸莫大焉!”仇九感慨道,“茵儿,今后还得烦请你多多教导小晋豆,让他做一个心存侠义的武者。” “咯咯……”茵儿“噗哧”一笑,拍拍在仇九和自己脸上轮流瞧来瞧去的晋豆的小脸,“小晋豆,听到没有,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晋豆前蹿几步,在仇九和茵儿面前倒退而行,笑嬉嬉道:“嬉嬉,仇大哥,茵儿姐姐和苒果姐姐,你们三个都是晋豆的亲人,你们怎么说,晋豆都愿意听。” “哎呀!仇大哥不好了,后面来了好多的黑衣人。”方位的改变让晋豆看清了众人身后的情况,出声示警。 仇九笑道:“哈哈,一帮看热闹的,别理他们!” 到了这时,大家都已经知道大摇大摆入镇是仇九诱敌之计。每一个人对仇九都很有信心,所以虽早就发现了后面包抄上来的人,却谁也未加理会,任由他们自以为得计。 “仇大哥,你回头瞧瞧啊,他们手上都拿着兵器,凶霸霸的,可不像看热闹的。”对方人太多了,即便对大哥很有信心,小晋豆未免还是有些胆寒。 悦来客栈就在眼前,客栈外黑压压排开一百余众,身后亦是百余众的包抄者,形势端的险恶。 自己这一方区区六七十人众,而且很多还是着剑带伤,对方却是三百余生龙活虎的生力军,布好了陷阱严阵以待。六对一的力量对比,真的行吗? 面对如此险境,天山宗幸存的这些人,都如晋豆一般,刚刚建立的一点信心隐隐有坍塌之势。 “哈哈哈哈,李新宗主,你好幽默啊!”一阵得意的大笑在对面客栈外那帮黑衣人群中响起。 赵刚在侧,向仇九耳语道:“这个人,就是牟康宗的二长老,龙克。” 仇九看过去,见一黑塔大汉手提一把鬼头刀,排众而出。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个乳毛刚褪的青年,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哦……包括这头小狐狸。这些就是你请来的帮手?李宗主,这就是你的底牌?你这是打算把我们一个个都笑死么?哈哈哈哈……”龙克抬刀频点,刀身上的一排铁环扣“哗啷啷”一阵响动中,嘲笑不止。 四周三百余众牟康宗的人,亦轰然大笑。天山派的人,却都是面色凝重,如坠冰域。人人心里都在嘀咕:“仇宗主虽然武功高强,可单拳难敌四手,自己这方的人,顶多一个对一个,这剩下的近三百号人,仇宗主一个人拿得下来吗?” 有人开始摇头,觉得仇宗主毕竟太年轻了,贸然闯进格达镇,不够谨慎。 “龙克,天山宗不像牟康宗,只会用诡计,只会以多取胜,天山宗弟子是有骨气的,立肯站在死,也不躺着生!兄弟们,是不是?”李新为大家打气。 “是!”激昂的应答声中,大有慷慨赴死的意味。 仇九眉头微皱,看来,天山宗的门人,对自己的信心还不够啊。 仿佛觉得对天山宗打击不够大似的,龙克仰头道:“弟兄们,现出身来,吓死他们,哈!” “嗷……”草垛上、树上、屋脊上,呼啦啦站起几十个人来,人人张弓搭箭,瞄向天山宗的人。 仇九似乎不虞有此,脸色微变,喃喃而语。谁也没注意到,一直安卧茵儿怀中的腓腓突然消失了。 “仇宗主,你与苒姑娘先撤,只要宗主在,天山派终有东山再起的一日!”李新仗剑在左,护在仇九身前。 “是啊,宗主,你快走,我们替你挡着!”赵刚仗剑在右,面相庄严,一副赴死的神态。 “完了,完了!”天山宗六七十个幸存的人,心情彻底降到了冰点,对仇九刚刚建立的一点信心也彻底崩盘。 心里不再存着侥幸,反而激发了众人拼死一搏的勇气,众人纷纷呼喝: “宗主,和他们拼了!” “对,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拼了!为死去的师兄师弟报仇!” …… 只要精神不倒,天山宗就有希望!仇九很满意大家的表现。在他眼中,牟康宗几百个气势汹汹的人,不过是一群纸老虎,戮指可破。 第301章 喝降牟康宗 面对五倍于己的敌人,仇九怡然不惧。他有这个底气,毕竟他的一身功夫,已然超越了这方天地的存在,牟康宗人数再多,也不过土鸡瓦狗。 之所以任由天山宗的气势被对手打压,要的就是激发天山宗上下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精神。这种精神,将是天山宗将来的立宗之本。 “龙克,你很嚣张啊!你真的以为,已经妥妥吃定我们了?”仇九的神态,语气,一片风清云淡,那么的镇定自若。 声音不高,但无比清晰,直让人觉得,山呼海啸亦不能与之相抗。牟康宗气势为之陡然衰减,天山宗这方,却人人顿觉踏实许多,仿佛风暴中的船终于拢岸一般。 龙克修为不低,只是怔忡了片刻,就在仇九强大的精神威压中魂归本体。 “你,你……”手指仇九,你了半天,竟不知以何相称。 一开始,他对仇九很是不屑一顾,甚至都不屑去知道他的姓名,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何人?” “仇九!天山宗宗主!要你命的人!”声音不高,字字如珠玉落盘。 但这短短的几句话,听在天山宗人耳中,是那么提气!痛快!不由人人挺胸,如骄傲的雄鸡。 龙克脸上的汗“哗”就下来了,他听说过仇九的大名,传的神乎其神,没想到今天撞到了枪口上。 赵刚呼喝道:“姓龙的,我们仇宗主,闯匈奴,挑圣宗,人送绰号‘飞龙侠’,你们这些三脚猫,在仇宗主面前,直如土鸡瓦狗,识相的,赶紧缴械投降,否则要你好看!” 龙克气为之沮,环视周围几百帮众,才稍稍有了些底气。冷笑声中,抬手环指周围高处,一脸狠戾道:“嘿嘿,名头大又如何,在龙某面前,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这五十名弓弩手,是我牟康宗精心培养的箭术高手,每个人都有开山裂石之力,百步穿杨之能。姓仇的,如果你胆敢反抗,纵然你本身大,侥幸逃过性命,但你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你可要想清楚了!” 仇九冷笑道:“哼哼,是么?龙克,那你就试试吧,让他们射一箭瞧瞧,看你花费无数心血培养的这批弓弩手,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龙克举右臂,咬牙道:“小子,这是你自找的,做了鬼可别怪龙……” “噗嗵”,重物坠地的声音突如其来,打断了龙克的意淫。原来是埋伏在高处的一名弓弩手,突然失足坠落在地。 “没用的东西,站不稳么?”龙克寻声而望,登时大怒。 龙克斥声刚落,“噗嗵,噗嗵”,又有两名弓弩手掉落在地 龙克意识到了问题,刚才眼角余光中,隐约有一抹红色一闪而没。向茵儿怀中看去,那只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龙克大惊,右臂猛地下劈,大喝:“放箭!” 信号一出,没听到多少弓弦声,“噗嗵,噗嗵”却更加密集,一时间,人如雨落,埋伏在周围高地的弓弩手大多数掉落地上。这其中,倒也夹杂了几支羽箭,但大概是弓弩手目睹同伴的遭遇后,心神激荡,竟是大失水准,一个人也没伤到。 仇九暗忖:“这腓腓,可真是成精了啊,会认死穴了么?这五十名弓弩手,中毒身死后,竟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腓腓上古异兽,早就成精了,不过,今天它生气了! 腓腓生气,源于龙克无意中那句“小狐狸”,被腓腓认为是莫大的羞辱,但主人未有令,却是不便发作,只好呲牙了事。 仇九发布攻击命令后,腓腓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的机会,攻击那些弓弩手时,唯恐毒不死人,是故专刺死穴,这才造成了弓弩手至死都未发一声的诡异效果。 腓腓现出火红色漂亮的流线身形,在空中划过几条弧线,将最后几个弓弩手刺落后,身子凌空一转,落向茵儿怀中。茵儿嫌它血腥重,一抖手,状甚排斥。腓腓通灵,知道好歹,立时改换门庭,落在晋豆肩头。晋豆喜不自胜,伸手不住抚摸腓腓光滑的皮毛。 仇九偷觑茵儿一眼,见她神情惊骇,檀口微张,眼中隐有泪光,似乎很不忍心见到这一幕。再瞅一眼掉落一地的尸身,心道:“自己还没出手呢,五十条人命就没了。这里可还有近三百名敌人呢,如果全杀了,茵儿的佛心肯定会大受刺激,这可如何是好?” “哼哼,不过几十个残兵败将,大伙一齐上,杀一个赏金一两!”容不得仇九多想,龙克见势不妙,抢先宣战,企图以量取胜。 近三百牟康宗弟子闻听,各挺兵刃,缓缓围拢而上。龙克身先士卒,高举鬼头刀,铁环“哗啷啷”响动,向仇九搂头劈下。 仇九跨步欺近,速度极快,快到龙克那一刀尚举在高空,二人相距已不足一尺。 仇九左手食指簌地点出,点中了龙克挚刀的右手脉门,顺势曲肘撞在龙克胸口。 只是一个照面,钢刀脱手坠地,龙克仰面跌倒。 于此同时,仇九心念相招,天龙剑簌地出现在手上,吐出三尺炽热剑芒。 龙克身边的一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众人尚在愣神,他先反应过来,见龙克倒地,救主心切,挺枪刺到。 来得正好!仇九正缺人立威。 真气狂吐而出,天龙剑挟炽热如烈阳的剑芒,霍霍绕枪突进。长枪寸寸而断,“噗,噗”掉落于地。几乎在一瞬间,天龙剑已攻到那人胸口,继续铰进。 那人胸前突然出现一个大洞,前胸透后背! 这诡异的一幕,再次震惊众人,晋豆鼓掌欢呼,茵儿 “呕”一声,吐了出来。 “牟康宗的人听着,反抗者,死!投降者,活!” “牟康宗的人听着,反抗者,死!投降者,活!” …… 仇九大声呼喝,连续不停。 声音清越激亢,透澈肺腑,夺魂慑魄。 至第二遍时,已能听到兵器弃地的声音。至第三遍时,“咣啷”声密如雨骤。至第四遍时,牟康宗近三百人,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仇宗主饶命啊!” “仇宗主,我们愿意投降!” “仇宗主,我们愿意归顺天山宗!” …… 悦来客栈门前,天山宗人四周,黑压压跪倒三百牟康宗人,一片求饶声中,等候宣判。 这是怎么个说法,还让不让人好好打了?三百豪强,喊几遍口号,就解决了?这是宗主还是天神?仇九身边,六七十名天山宗人,目光投注在仇九身上,无限火热,无限崇拜。 “赵刚,你现在是天山宗护法长老,执行你的职责吧。领人把牟康宗死掉的人埋掉,投降的人通通关起来。记住,一个都不能杀!” 一个都不能杀么!这些人里,很多都欠下了天山宗的人命,就这么饶了他们?天山宗这方人马,刚刚还是一片振奋,闻听宗主命令,顿时大惑不解,小声议论起来。 “吵吵什么?执行宗主命令!”赵刚大喝一声,将众人的议论声压制了下去。 茵儿轻轻握握仇九的手掌边沿,以示嘉许。 仇九笑道:“李副宗主,走吧,让悦来客栈多安排上房,多准备酒菜,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 众人走向悦来客栈,刚到门前,忽然从里面迎出两个人来,各擎兵器,后面的那个,手上还倒提着一个人。 “什么人?”李新疾走两步,挡在仇九身前,横剑当胸,大声喝问。 “哈哈,李副宗主不必紧张,自己人!”仇九伸手将李新轻轻拨到一边。 “几年不见,仇少侠风采更胜当年,石某甚感欣慰!哈哈!”大笑声中,石火白须抖动,迎上前来。 “大哥,想死小弟了!”跟在石火后面那人,将提在手上的人往地下一掷,闯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仇九。 “十一弟,大哥也想你啊!”仇九熊抱项不汉,也很激动。 仇九松脱项不汉,向石火抱拳施礼,道:“石前辈身体一向可好?你们几时到了这里?”指一指被掷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衣人,“这人又是谁?” “哈……”石火又是一阵大笑,“老夫好的很,不过还得多谢仇少侠当年赠丹之恩,若不然,恐怕老夫就再也见不到少侠了。” “怎么?”仇九诧异发问。 “哈哈,没什么,被围剿的官兵射了一箭,幸亏有续命丹,救回了石某一条性命。” 项不汉插话道:“仇大哥,去年秋上,我们就到了这里,一直住在悦来客栈,就为了见大哥一面。刚才这个人躲在窗户后,想要偷偷放箭伤人,被石伯伯制服了。” 专程为自己而来?什么事这么重要?仇九眉头微皱,未及答言,李新手指地下被擒那人,道:“仇宗主,我认识他,此人是牟康宗的大长老何蛮,箭术极精,天山宗五长老、七长老就是中了此人暗箭而死。” 仇九闻言,大怒,手按到了剑柄上,忽然意识到茵儿在侧,强自按捺,淡然道:“赵长老,先押起来!” 第302章 舞天凤 赵刚前脚走,仇九传音道:“赵长老,此人罪大恶极,杀无赦!” 茵儿悄悄在仇九胳膊上掐了一把,附耳小声道:“不是不让你杀,是不让你滥杀。此人该死,杀就杀了吧,何苦背后动手脚。” 仇九郝颜一笑,也意识到所做所为是有些不地道。 “石前辈,项兄弟,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详谈。”仇九伸手向客栈相让。 客栈中,一番寒暄后,项不汉道明了来意,向仇九打听老祖宗项魈的消息。 一方是坠入魔道,至邪至恶的项魈,一方是项不汉的兄弟情谊,石火前辈的世代交情,仇九很为难,沉吟半晌方道:“石前辈,项兄弟,我把你们当亲人,不能瞒你们!项魈我的确见过,而且交过手,如今他已经身死,仅有魂魄尚存,不知在何处飘荡。” 死了?以项魈的身手,这个世上,还有何人能杀得了他?二人震惊当场,对这个消息一时间难以消化。良久,石火方道:“仇少侠,你说与项魈前辈交过手,莫非,他是死在你的手上?” “不是!”仇九轻轻摇头。 项不汉明显松了口气,问道:“大哥,你可知,是谁杀了老祖宗,谁有这个本事?” “项兄弟,是谁我不能说。你们也别问了,因为杀了项魈的这位前辈,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也死了?难道是两败俱伤?”石火惊问。 仇九不置可否,笑而不答。不存在这个世界,还可以在别的世界存在,并不代表人已经死了,不过被误会意思似乎更好,也省得害他们深陷不可能完成的报仇困局中。 见仇九不肯再详说,石火也没再勉强,反正杀项前辈的凶手已经死了,想要报仇也没了对象,多知道点少知道点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仇九所说的,项魈身死道未消,目前是以魂魄形式存在的话,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仇兄弟,你说项前辈身虽死,但魂魄尚在,石某有些不明白,能不能请你说清楚些?” 仇九面色凝重,沉声道:“石火前辈,项兄弟,不知你们见过没有,项魈有时会被一团黑雾包裹。” 石火脱口问道:“怎么?” 石火也许没见过,但他总该听说过,原以为是项魈走火入魔的征兆,如今听仇九严肃的口气,似乎又不太像。 仇九接着道:“项魈坠入了魔道!入魔者,吸人精血元气,邪恶歹毒至极。不瞒你们二位说,在五台山,我就曾亲眼见到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被项魈的魂魄吸成了干尸。项魈的功夫我见过,其一身修为虽已是这个世界能够达到的极限,但若想几年甚至十几年保持魂魄不散,依然不够。他能做到魂魄不散,正是因为坠入魔道,可以靠吸食生灵的精元维持。” 仇九的一番话,让二人既震惊又深感羞愧。自古正邪不两立,魔者逆天而行,荼毒生灵,损人不利已,是邪中之邪。万万没想到,受自己等人景仰,灭汉兴楚最大倚仗的老祖宗竟坠入了魔道,这让项不汉与石火二人情何以堪? 项不汉低头不语,石火几次张口,但那句邀请仇九加入项家阵营,灭汉兴楚,共襄大举的话到底没说好意思说出来。 二人沉默不语,仇九却猛然想到了云畴那句“欲报家仇,先解国恨”的谶言,不由心头一凛。项家志在灭汉兴楚,自己为保家仇,命中注定要保汉,难道将来真的会兄弟反目? “十一弟,你可记得,霸王岛上,你我兄弟的约法三章?”仇九打破沉默,肃声问道。 见大哥问得郑重,项不汉正色道:“大哥,小弟当然记得。今后若兵戎相见,各自退避三舍,不相与战!将来不管立场,不问敌友,永远是兄弟!” 项不汉所述,是约法三章的其中两章,另一章是关于霸王岛上财富分配的,早已履约。 仇九将云畴的谶言告知二人,最后道:“虽然大哥不愿见你我兄弟将来兵戎相见,但世事难料,若真有那么一天,至少你我二人之间,还是兄弟!” 项不汉慨然相允。事到如今,石火知道拉仇九入伙的打算已成水中泡影,神情不免有些落寞。 仇九见石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和煦道:“石前辈有恩于晚辈祖上,项不汉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们都不是外人,石前辈有什么话尽管讲来,需要晚辈的地方,晚辈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石火强作欢颜:“没什么了,没什么了,能再次见到仇兄弟,石某甚感欣慰。我和项不汉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既然有了项前辈的消息,那也该回去了。” “怎么,这就要走?”仇九很是不解,也很是不舍。刚刚与十一弟相见,再见遥遥无期,怎么刚见面就要分手? 想当年,项羽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现如今,石某却是愧对忘年之情的晚辈,时也命也!石火苦笑中连连辞行。 仇九没有办法,项不汉也很不舍,无奈石火态度坚决,大家只得洒泪而别。 送走了石火和项不汉,仇九又处理了几件天山宗的事,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 悦来客栈的洒馆中,灯火通明,近七十人济济一堂,占了大半个厅堂。酒菜流水般上来,空碗空盏空酒坛流水般撤下去。 艰困了近半个月,伤不得治疗,肚不得饱腹,睡不得安枕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犹如久旱逢甘霖,天山宗门人一个个笑逐颜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光,欢喜非常。 接受完大家轮流的拜见和敬酒,仇九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刚刚夹了筷菜送至口边,赵刚就开始汇报。 “宗主,牟康宗的三百俘虏,属下已将他们全部关进了地下酒窖,按照宗主的吩咐,一个也没杀。” 二长老道:“赵长老,派人仔细看着,别让这帮龟儿跑了。” “放心,跑不了他!客栈酒窖是防盗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出口,就在后厨,那铁板,有半尺厚。”赵刚信心满满,本来是回答二长老的问题,眼却看着仇九。 仇九点点头,以示嘉许。他根本不担心牟康宗的人逃跑,只要他愿意,周围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意念探测。 茵儿将一条鸡腿夹到晋豆碗里,抬头问道:“酒窖密不透风,不会把人闷死吧?” 赵刚苦笑道:“呵呵,茵儿姑娘心地真好,赵某倒真想闷死这帮畜牲,可惜酒窖有通风口,不能如赵某所愿。” 李新停箸不食,咬牙切齿,带得满脸虬髯抖动不止,看似下了好大决心,半晌,方开口道:“这帮人罪大恶极,百死莫赎!仇宗主,属下斗胆问一句,为什么不通通杀了,难道我们以后还得供着养着他们不成?” 李新这个问题一抛出,诺大一个饭厅,六七十号人,顿时安静下来,全都停杯住盏,竖起了耳朵。 今天,仇宗主的出现,好似拨云见日,笼罩心头多日的阴霾终于尽去,大家无不欢欣鼓舞。这其中,却有一件事,让大家如梗在喉。那就是,对杀戮同门的凶手,仇宗主竟然下令不能杀! 这是为什么?大家都在等待仇宗主的答案。 仇九笑而不答,看着茵儿。 “九哥哥,大家问的是你,你是宗主,该你来答,看我干吗?”茵儿当然知道答案,但她总不能告诉大家说,仇九一念之仁,是因为自己这个小女子的原因吧! 仇九笑容一敛,朗声道:“众位,在回答李副宗主问题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一门一派,大长老乃各长老之首,位置重要,原大长老不幸战死,但大长老之位却不能长久空缺。在此我宣布,钟茵儿从即刻起,升任天山宗大长老。” “大长老?”大家看着娇滴滴,羞怯怯,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茵儿,一脸的难以置信,有人甚至脱口而出。 “九哥哥,你干什么?我可不行,我不干!”茵儿不虞仇九会突然宣布这么个决定,事先连个商量都没有,连连摆手拒绝。 仇九含笑传音:“茵儿,我刚登宗主之位,很多地方都得仰仗你相助,就别推辞了。” 茵儿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仇九目光扫过众人,道:“我知道,这个决定有些突兀,但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可能会不服,会不解。这么着吧,以后有机会了,在场的诸位都可找钟茵儿切磋,有能胜过她的,大长老之位就送给谁!” “茵儿。”仇九轻唤,见茵儿抬头,仇九鼓励道,“你看,大家都不服气你呢,要不先露一手让大伙瞧瞧?” “好啊!好啊!”众人轰然叫好,都是兴趣盎然。 茵儿脸红如霞,嗔道:“不服正好,九哥哥,你这是赶鸭子上架。” 晋豆一双明亮的眼睛来回在仇九和茵儿脸上巡睃,此时忽脆声道:“茵儿姐姐,你说的不对,你不是鸭子,你是凤凰。在月冕峰时,我听龙爷爷说,仇大哥是飞龙侠,茵儿姐姐是舞天凤,龙配凤,是天生一对呢。” 第303章 茵儿射梭立威 虽是童言无忌,茵儿也受不了啦,脸上一抹红霞本来尚未消褪,此刻又红赛玫瑰,越发的俊俏,跺脚嗔道:“晋豆,再瞎说,姐姐不理你了!” 仇九看着,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却也找到了理由,笑道:“茵儿,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妨的。只是,小晋豆这么一说,你还非得露一手了,不然,大伙该说我任人唯亲了。” “是啊,茵儿姑娘不露一手的话,我们不服!”人多百性,下面就有那不开面的开始抬轿。 此刻茵儿不是骑虎难下,而是被众人的热情哄抬着,不得不上轿了! “小晋豆,都是你闹的,回头看姐姐踢你屁股!”茵儿一边吓唬晋豆,一边款款起身,双手在身上一抹,已扣上了十二支玉女梭。八个指缝八枚,两个掌心各两枚。 “好!”众人轰然叫好!包括仇九,包括晋豆。 眨眼间,双手各扣六枚玉女梭,这手功夫,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休说在座的,就是仇九,自忖也很难做到。 “射什么呢?”茵儿左右巡睃。 手扣暗器,却突然发现没有目标。茵儿知道玉女梭射出去的威力,总不能损毁人家酒馆吧! “茵儿姑娘,射我吧,我来做标靶,徒手接姑娘几梭。”李新主动请缨。 仇九笑道:“哈哈,李副宗主,不想变成筛子的话,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六年前,茵儿暗器功夫已很了得,后来又得《摘叶飞花》真传,又得龙霖悉心教导,又得血灵芝助益,因此与当年相比,一手暗器功夫已然独步天下,鲜有敌手。这还是茵儿不喜欢卖弄,不然,随手掷根筷子,都能插进墙缝。 “有了!”仇九迈步上前,将一张空桌竖起,桌面朝向茵儿,掌吐真气,隔空从临桌抓过一个铜酒盅,轻轻一按,酒盅嵌入桌面,盅口朝外。 “茵儿,就射这个吧!”仇九手指盅口。 “好!”众人轰然叫好,却是送给仇九的。 人人心里却是在想:“这哪是让茵儿露一手啊,这分明是咱们宗主借题发挥,给自己立威呢!” 想是这么想,但跟着这么一位神功盖世的宗主,人人都觉与有荣焉。 娇叱声中,茵儿双手频抖。众人只觉寒光刺眼,劲风扑面,耳听得“咻咻,噗噗”连响。 愣神间,重归寂静,茵儿落座。 这就结束了?似乎只有眨眼工夫哪! 众人诧异,围过去查看。酒盅底,一个透明的窟窿,除此之外,桌面再无其它破损。 “好准头!”众人喝一声彩。 “梭呢?”有人开始寻找玉女梭,却遍寻无获。 忽感冷风浸体,原来是厚实的土坯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破洞,外面寒冷的夜风从那里灌进。 最先发现墙洞的人感慨道:“哇!你们快来看,茵儿姑娘不仅准头好,腕力也大,把墙都射出一个大洞!” 李新喝斥道:“朱安,咋呼什么!还不赶紧出去帮钟长老把梭找回来?十二支梭,少一支我拿你是问!” “天山宗执法长老赵刚,见过钟大长老!”赵刚冲茵儿一抱拳。 赵刚一领头,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天山宗三长老段瑞,见过钟大长老!” “天山宗四长老常虎,见过钟大长老!” “属下见过钟大长老!” …… 茵儿露的这手暗器功夫,令大家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仇九的任命亦是心悦诚服,无人再存置疑。 天山宗这六七十人,那都是经过一场生死大战幸存下来的精英,其中不乏好手。很多人都瞧出来了,茵儿这手暗器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们甚至觉得,当今世上,除了茵儿,无人能做到。 无它,茵儿发射十二枚玉女梭,瞬间便已完成。但十二枚梭子无疑都是依次从同一个孔洞穿过的,否则桌面上不可能只是酒盅底那一个洞。要在电光石火间依次射出梭子,且要保证力道、方向的一致性。这等手法,这份拿捏,试问,除了茵儿,谁还可以做到? 而且,玉女梭穿过盅底后,余势不衰,竟把对面的厚墙也射穿了一个洞,唯一的洞!而无一枚玉女梭落在屋内。这就意味着,第一枚梭就将墙体击穿了,其后的十一枚梭子皆是从那个洞口鱼贯而出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茵儿在玉女梭中贯入了浑厚的真气。仅这份强大的内功修为,就足于让天山宗在场的诸人汗颜了。 李新带着天山宗,勉力支撑,苟延残喘几十年,其中艰辛,一言难以道尽,此时颇为感慨,竟有些喜极而泣的样子,哽咽道:“各位,我天山宗自杨笑天宗主失踪后,衰弱了几十年,饱受欺凌,如今有了仇宗主和钟长老,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李新的一番话,道出了大伙此时的心情,众人含泪附和,有几人甚至哭出声来。 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腾空而起,飘飘落在仇九放倒的那张饭桌的桌沿上。 “还有我呢!我也会保护天山宗的!”晋豆金鸡独立,一脸的郑重。 “好!”晋豆的亮相,顿时引来一片叫好和鼓掌声。 晋豆脚下使个巧劲,将桌子扶正,人借势重新飞起,落回了座位。 “茵儿姐姐,你如今也是大长老了,你替晋豆向大哥说说情,让我当个二长老吧?” 茵儿本来羞得一直低头不语,闻言“噗哧”笑出声来:“咯咯,去!还是小屁孩一个,居然想当官了!” 众人哄堂大笑,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哈哈,小晋豆就是我们天山宗的未来,今后我们还要招收许多像晋豆这样的好苗子,好好培养,他们都会成为天山宗的中流砥柱的。来,为天山宗干一杯!”仇九大笑举杯。 “为天山宗干杯!”大家群情振奋。 待喧闹声稍停,赵刚抱拳道:“仇宗主,刚才李副宗主曾问,为何不杀了牟康宗这批俘虏,宗主却以别事叉了过去。属下身为执法长老,对宗主这个决定也很是不解。但宗主深谋远虑,一定有不杀的理由,属下斗胆请宗主解惑。” 是啊,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何不让杀?经赵刚提醒,大家又想起先前问的这个问题来,都竖起了耳朵听宗主怎样解释。 仇九笑道:“呵呵,赵长老,问的好,该问!这是你职责所在。刚才,李副宗主问起此事时,我未回答,而是先任命茵儿为大长老,你们知道这是为何?” 是啊,为什么?众人目光火热,都想知道答案。 仇九接着道:“理由有两条。第一个,先师杨笑天的传人,共有两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茵儿。当初,是我和茵儿一起发现的先师遗骸,一起得到的先师传承,又一起将先师安葬。这个宗主,不仅我,茵儿也可做得,但她坚拒不受,所以只能由我忝居宗主之位了。所以说,茵儿这个大长老之位,不仅是我的意思,而且应该说是受命于天山派先宗主杨笑天。对她来讲,一个大长老,已经是委屈她了。” 大家一开始对仇九这项任命还有些许不服,听到这里,更觉汗颜无地,看向茵儿的目光愈发多出了浓浓的尊敬。 仇九接着道:“第二个理由,就与李副宗主问的那个问题有关了。因为,不杀这些人,其实是茵儿的意思。当然,我也觉得有理。但茵儿如果不正式加入天山宗,此建议无论对错,都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我先任命茵儿,再来解答问题的原因。” 仇九所言,至情至性至理,无人不服。饭厅中,安静异常,连声咳嗽都听不到。 “所谓仁者归心,古之圣贤,以仁孝治天下,是因为他们懂得民心的重要性,只有人心所向,才能所向披靡。道理是相通的,一国如此,一门一派亦如此。天山宗要振兴,就不能到处树敌,遍地拉仇恨。试想,如果天山宗周围,仇敌如临,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如何发展壮大?当然,我说的只是个大原则,还有几条具体的理由。” 这个原则性的理由已足以服人了,还有具体的?众人肃然,聚精会神往下听。 “第一条,身为牟康宗的人,宗门有命,不能不从。况且,这三百人里,有手上沾血的,肯定也有干净的,并非人人皆是死罪,如果通通处死,有违仁道。但仓促间,对哪个是曾害我天山宗同门性命的人,难以甄别,所以只能徐徐查清,对罪大恶极的,当然不能放过。第二条,天山宗百废待兴,将来要发展,肯定得修建大量的房舍,需要大量的劳役,留着这些人,让他们戴罪立功,岂不更好?第三条,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至亲之人,起码有十几个,牟康宗的人也不例外。我们饶过一个人,就能结下十几人的善缘,三百人就是几千人的善缘。大家想想,这对我们天山宗来讲,是多大的造化啊!” 第304章 第三步计划 仇九讲完了。在场诸人头一次听到如此高明的见解,看向仇九的目光,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沉寂片刻,响起了一片歌功颂德声。 “宗主胸怀仁义,真是天下苍生之福啊!” “宗主高瞻远瞩,实我天山宗之幸啊!” “宗主英明!” “宗主英明神武,天下无人能及!” …… “停,停!”仇九双手频摇,制止众人,虽是由衷,但也肉麻得让人受不了,“本宗主宣布,今后不允许吹捧,不允许崇拜!你们只要好好做事,就是我天山宗之福。李副宗主,明天留一部分人去四处采购建材,我们要大兴土木,重建天山宗,其余的人,随我杀回格达峰!” “好!”炸雷般的应诺声。 太振奋了!几十年委曲求全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 “宗主,你看,这是雪阵,擅闯者将引发雪崩,被雪埋藏。” “宗主,这是水阵,峰顶有悬湖,擅闯者将引动湖水灌谷,从而藏身水底。” “这是迷幻阵,三步一陷阱,五步伏暗弩,外人一旦进入,九死一生。” …… 去往格达峰的路上,李新一路介绍,仇九一路惊心,暗忖若不是疤脸人韦名借苦肉计混入天山宗,摸清了机关,外人还真不容易攻陷天山宗。 这个季节,尚是春寒料峭。一路上行,地势渐高,气温渐降,恰好山风又起,愈发的冰寒刺骨。别人尚不觉怎么样,小晋豆已然被冻得牙齿打战,身子发抖。而且,晋豆身子矮,年龄小,厚厚的积雪加上高原反应,走路都有些困难。 仇九从玄珠中取出一条锦毛貂围脖,给晋豆围上,道:“晋豆上来,让大哥背你。” “宗主,属下路熟,让我来吧!”三长老段瑞膝下无子,对晋豆极其喜欢,见状抢先将晋豆负于背上。 “如此有劳三长老了!”仇九与段瑞并肩而行。 晋豆感觉好多了,问道:“九哥哥,这里真冷,为什么不选暖和的地方建宗呢?” 仇九没法回答,他也是第一次来,也想知道原因。 段瑞扭脸看着晋豆,柔声道:“小晋豆,别看现在冷,等上了格达峰,你就会喜欢上这里的。格达峰上,遍地温泉,湖水终年不冻,草木四季长青。你想啊,远方白雪皑皑,近处绿草如茵,天上碧空如洗,地下蛇行兽走,那才是人间仙境呢。” 段端的描述让仇九和茵果充满期待,脚下不由加快。 …… 此时,格达峰上,牟康宗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而这件事的内幕,除了韦名和康泰,再无第二人知道。 事情还得从牟康宗攻陷天山宗那天说起。 韦名巧施苦肉计,打入天山宗,逐渐摸清了天山宗护宗阵法的机窍后,偷偷下山,接牟康宗一干人向格达峰而来。 韦名进入天山宗后,虽诸事谨慎,但依然引起了一向机警的赵刚怀疑。那天一大早,赵刚到处见不到韦名人影,预感都不妙,便向宗主李新发出了警报。 李新同样预感到危机的逼近,得赵刚提醒后,立即召集几百天山宗门人,准备迎前把守,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尚未布置完毕,韦名引着牟康宗六百余众已经出现在格达峰上。 双方自然不免有一场血战。牟康宗人数占优,又是有备而来,还有韦名这个武功出神入化的强力援手,天山宗仓猝应战,虽人人拼命,个个奋勇,终究难敌。 半个时辰后,牟康宗也有百多人战死,天山宗却有近三百门人送了性命。 牟康宗战死的人里,就包括了二长老周民,被一支袖箭射穿了太阳穴。牟康宗上下,除宗主康泰外,就数周民功夫好,却竟然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死于非命,所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但当时状况混乱,情形惨烈,大家也无暇细想,即便细想也不一定知道原因。 唯一知道原因的,是韦名。当时,韦名暗藏了一支抹毒袖箭,乘乱将周民这个引荐自己进入牟康宗的人射死。 周民是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出于谨慎,韦名早有除掉周民的想法,而近千人激斗的战场,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韦名不可能让这个机会溜掉。 李新见四百门人死伤大半,知道大势已去,决定弃了宗门,领着幸存的门人抄近路逃下格达峰。 幸存的百余人且战且走,借地形熟悉,又得阵法所助,在又损失了几十条人命手,终于甩脱了追兵,逃下了格达峰。 在天山宗残余开始向山下撤退时,韦名伏在周名身上失声痛哭,不能自持,所以并没有参与追赶天山宗幸存的人。若不然,以韦名的功夫,天山宗这六七十人,能不能逃得性命,还在两说。 但韦名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需要找一个借口,将牟康宗的精锐遣下格达峰。而成功脱逃的天山宗残余,无异就是最好的借口,所以,他当然会为痛失好友而悲拗到不能自持。 经康泰的一再劝解安抚,“痛不欲生”的赵能好不容易止了悲声,抹了把眼泪,苦笑道:“属下失态,让宗主见笑了。” 康泰打了个哈哈,道:“呵!韦先生重情重义,让人敬佩,何来笑话一说!”指指尸骸枕籍的战场,“只是,大战甫毕,天山宗余孽在逃,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万望韦先生节哀顺变,相扶牟康宗做好善后事宜才好。” 赵能道:“天山宗残余逃走后,肯定会去四处求援,决不能让他们的图谋得逞,要立即派人下山,封锁周边区域,围剿天山宗残余。” “韦先生说的是,那就有劳韦先生领人走一遭如何?”康泰频频点头。 得韦名相助,成功夺取觊觎已久的格达峰,康泰对韦名更为倚重,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不敢擅离格达峰,以防被韦名抄了后路。 康泰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韦名一眼就瞧了个清楚,面露难色,道:“不是属下推托,属下痛失好友,心神激荡,脑中一片混乱,唯恐会误了康宗主大事,反而不美,还请康宗主另派他人。” “也罢,那就由本宗主亲自带人前往,由韦先生镇守格达峰,如何?”康泰有意试探。 韦名暗自冷笑,表面不动声色,略做思索,道:“杀鸡焉用牛刀!天山宗逃走的六七十人,一半多身上带伤,已经没有多大战力,派几个长老领人下山围剿即可毕功。我们刚刚夺占格达峰,诸事冗杂,须得宗主亲自主持才行,属下只想好好安葬老友,其他事,也无心过问了。”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康泰对韦名的戒心。康泰手抚韦名肩膀,道:“就依韦先生,还请韦先生节哀顺便,保重龙体,牟康宗今后少不了还得依仗韦先生多多辅佐。” 安葬周名后的当天晚上,韦名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意念却没有放松对周围的探测,他发现,康泰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人,突然撤了。又冷眼观察了两天,他明显能感觉到,上至宗主康泰,中至尚留在山上的三名长老,下至堂主,对待自己的热情不再似从前那么虚伪,而是由内到外透着真诚。 “康泰,你终于信任我了么?”韦名暗自冷笑,开始着手实施第三步计划。 打入牟康宗,是韦名的第一步计划。借牟康宗之手,夺下格达峰,是第二步计划。这二步都已实现,现在,第三步计划的实施条件也成熟了。 格达峰虽有温泉无数,但早晨还是比较寒冷,所以除了几个值守的人外,大家习惯晚起。况且昨晚喝的不少,此时都日上三竿了,很多人尚在宿醉中未醒。 蓦地,几声凄厉的惨呼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有敌袭!留守格达峰的近百名牟康宗门人弟子被此起彼伏的惨呼和怒吼声惊醒,纷纷披衣而起,提起兵刃,冲出门来。 远远的,就见康宗主睡觉的那座屋前,韦先生和六长老江流恶斗在一起,地上躺着七八个人,附近值守的几名弟子亦横躺地上,不知死活。 众人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向屋前拼命狂奔。冲得最快的那人,是七长老郝志。 郝志离着尚有四五丈远,就见韦名手中宝剑兜出半圈漂亮的弧线,划过六长老的脖颈。江流的脑袋滴溜溜打着旋,飞上半空,直向自己撞来。 郝志“咄”的后纵,瞪视着江流死不瞑目的眼睛,心头惊滔骇浪狂涌。伸手擦去溅在脸上的几滴鲜血,抬头间,见韦名浑身欲血,站在一地的尸体中,疤脸上狰狞作色,仗剑睥睨,好似恶魔,不由打了个激令。 六长老江流功夫很好,整个牟康宗,只在宗主一人之下,深得康泰信任,因此被委以护法长老重任,平时负责宗门和宗主的安全,昨晚值守的人皆归其管辖。 郝志战战兢兢向屋前又走出一小段距离,见江流和其手下已悉数丧命,却唯独不见宗主康泰。 第305章 是康泰么 “韦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宗主呢?”郝志内心浮起一大团疑云。 “七长老,你来的正好。六长老江流图谋不轨,意图谋害宗主,取而代之,幸好被我撞破,才救下宗主性命。”韦名用剑指点着远近十余具尸体,“这些人是江流的属下,都是同谋,全被我杀了。” “咝……”郝志倒抽一口冷气,语气明显不信,“江长老对宗主一向忠心耿耿,竟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哼,七长老这还是把韦某当外人啊,你如果不信,等宗主醒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韦名疤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声冷哼却是冰寒澈骨。 “宗主受伤了?人在哪里?”郝志松了口气,只要宗主还活着,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韦名冷冷道:“康宗主中了迷香,就在屋里,你自己去看吧!” 郝志等牟康宗几个高层已经顾不得韦名的态度了,急忙推门而入,见康泰卧在榻上,一动不动。 “宗主!”“康宗主!” 众人急声呼唤,康泰毫无动静。郝志伸手搭上康泰脉门,察觉脉象平稳,放下心来,缓缓道:“看脉象,宗主的确是中了毒,应该没什么大碍。” 另一名长老向旁边一人吩咐道:“顾堂主,速取迷 香的解药来,救治宗主。” 工夫不大,解药取来。众人手忙脚乱给康泰服下,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康泰却毫无动静,依然昏迷不醒。 顾堂主道:“宗主中的不像是本门迷 香,否则早该醒了。” 韦名就在门外,环臂而立,此时讥讽道:“什么迷 香,康宗主面带笑容,好像在做一个美梦一般,这种毒,分明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药,一笑消!亏你们还是江湖老人,竟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郝志闻言,眉头紧锁,道:“如果真是这种毒药的话,那可就糟了!” 另一名长老显然没听说过这种毒药,脱口问道:“怎么?” 郝志道:“这种毒药,甚是歹毒,身中者,昏迷不醒,面带微笑,但若两个时辰内得不到救治,轻者一身功夫尽没,重者更恐有性命之忧,所以才叫一笑消。” 顾堂主道:“两个时辰!急切间去哪里找解药,这可如何是好?” “解这种毒,不需解药,只需向宗主体内输入元气,帮宗主驱毒,一笑消就会从汗水中排出。” 在场的几个牟康宗高层闻言长出一口气,但郝志接下来的话顿时让他们又紧张起来。 “但是,要帮宗主驱毒,必须是内功修为高于宗主的人,才可施手。比宗主内功修为低的出手施救,只会加速毒性发作。可是,康宗主的修为都在你我之上。”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一筹莫展。 顾堂主忽想起犹如局外人一般站在门外的韦名,眼前一亮,建议道:“韦先生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内功修为只在宗主之上,韦先生应该能救得了康宗主。” 一语点醒梦中人!放着现成的助力,竟然视而不见。众人呼啦啦涌出屋外,一脸讨好围住了韦名。 “韦先生,还请韦先生出手,救救宗主!”郝志一揖到地。 “哼,韦某好心救下康宗主,反倒无端被人怀疑,惹一身骚气。这会儿却又来求我,难道韦某喜欢犯贱么?” 郝志见状,知道韦名还在为刚才被怀疑窝着一肚子的气,向聚拢而来的牟康宗帮众喝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跪下,求求韦先生?” “请韦先生救救宗主!”牟康宗近百帮众闻言,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恳求。 韦名冷哼道:“哼!若不是康宗主待韦某不薄,你们就是跪死在这里与韦某何干?” “韦先生知恩图报,义薄云天,郝某敬佩于心!”听韦名话中的意思,这是答应了啊!郝志大喜,深施一揖。 韦名淡然道:“郝长老,你也不必吹捧,事关康宗主生死,韦某不能袖手旁观。不过,驱除一笑消,需持续不断渡入真元,不能有中断,否则,康宗主一旦被此毒反噬,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郝长老如果真心想救康宗主的话,请带人到十丈之外守候。不得喧哗,不得惊扰!” 郝志满口答应,领人退出了十丈开外。韦名进屋帮康泰驱毒,随手掩上了屋门。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更何况,韦名驱毒的时间的确也不短了。从辰时开始,申时将尽,这都过去五六个时辰了,康泰所居的屋内,依然门扉紧掩,不见有丝毫动静。 众人焦急难耐,只觉得仿佛过去了一年那么久,却没有敢近前查看,毕竟如韦先生所言,事关宗主生死,谁敢冒这个险? “郝长老,你看这,日影西斜,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见一点动静?”顾堂主忍不住问道。 郝长老也是心急如焚,但值此危难关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淡然道:“等着吧!反正四周空旷,一目了然,宗主和姓韦的不可能凭空消失。时间虽长了点,但既然没什么动静,那就说明一笑消仍未驱除干净。”声音略微提高,“听着,此时正是关键时刻,谁也不准高声喧哗,更不得贸然靠近,否则,误了宗主疗毒,格杀勿论!” 众人诺诺答应,继续听着饥肠咕辘辘的乱叫耐心等候。 眼瞅着天就黑了下来,又起了风,格达峰上,顿时寒冷刺骨,功力低些的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众人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要不要过去看看?”郝志疑虑重重。 正这时,忽听十余丈外,那间康泰的屋中,响起一声低唤:“来人!” 听那声音,像是宗主康泰所发。 “蒋泽长老,咱俩过去,其他人原地等候。”郝志招呼八长老一声,向屋前走去。 “康宗主,属下郝志求见!”郝志在门外禀告。 “进来吧!”是康泰的声音,不过很虚弱,听上去像感冒了一般。 郝志与蒋泽推门而入。屋内黑黢黢的,看不太清楚,只见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却是躺着。 “哒!”郝志凑向油灯,打火石引火。 “别点灯,我刚醒,受不了光。”坐着的那人开口吩咐道,是康泰病后的声音。 郝志将火石揣回怀里,恭声问道:“康宗主,身体无碍了?” “我还好,只是韦先生很辛苦,累到虚脱了都,得将养半个月。你们以后每日熬些参汤,送到我屋里,给韦先生进补。韦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亲自服侍。” “属下谨尊!”郝志和蒋泽连声答应。 “康宗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蒋泽躬声问道。 康泰道:“都是逆贼江流,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图谋篡位。姓江的今早前来见我,乘我不备,偷袭于我,刺中了我的左臂。本来这点伤也不算什么,可没想到江流竟在剑上抹毒,而且是歹毒至极的一笑消,所以我当时就瘫倒在地。幸亏韦先生及时出现,才救下我的性命。韦先生居功至伟,真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原来真是这样啊!江流这匹夫,隐藏得可真深!平时对宗主表现得忠心耿耿的,没想到竟是一个卑鄙小人!”由康泰亲口说出来,郝志至此方信韦名之前所讲并非虚言。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真是亏了韦先生,否则后果难料啊!”蒋泽感慨道。 “唉!”康泰叹一声,轻轻摆了摆手,“不说他了,我也累了,需要静心调养,你们退下吧。” “是,愿宗主早日康复。”二人躬身而退。 第二日,郝志和蒋泽又来请安,却发现韦名不见了。二人惊问原委,康泰推说韦名有私事要办,一早就下山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竟等不得身体完全复元?而且并未收到把守山门弟子的通报,那韦名又是从哪条路下的山?二人奇怪,见康宗主依然病恹恹的,也没敢多问,又聊了几句,躬身告退。 第二日一整天,康泰只传唤些饮食,一步也没出屋子。众人都以为是宗主驱毒后体弱,并不觉得有何反常。 第三日,康泰终于开始视事,一大早就命人下山打探消息,不过依然以将养病体为由,未踏出屋门,而且仍然怕见光,不仅不让掌灯,而且连窗帘都放了下来。 第四日,康泰清心静养的悠哉日子嘎然而止,不得不出了屋子,来到阳光下。因为,天山宗新任宗主仇九领着天山宗幸存的人,绕过护宗大阵,攻上山来了。 “宗主,你这是……”郝志倒抽一口冷气。 阳光下,看得分明。只见康宗面皮惨白如纸,身形也变了,与以前相比略高略瘦。 “这一笑消毒真是厉害,我自己都觉得不像人了。”康泰双眼微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张僵尸脸。 声音有些变了,脸色惨白瘮人,怎么面部表情也如此僵硬?这还是康宗主么?郝志从心底往外冒冷气,只觉得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死人。 第306章 韦名伪名 康泰怒道:“强敌来袭,郝长老,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关心本宗主的病体?赶紧招集人手准备应敌!” 康泰的愤怒表现在声音上,表情并未跟进配合。自始至终,康泰惨白的脸上,表情木纳而缰硬。但郝志已没时间研究宗主的脸了,因为,几百人众已经出现在视线中,黑压压一片。 在最前面缓缓而行的,是牟康宗被俘的约三百门人弟子。天山宗的人跟在后面押送,就像是牧羊似的。到达近前,“羊群”向侧旁一闪,露出了后面的牧羊人----天山宗的六七十人。 与此同时,留在格达峰上的百余名牟康宗门人收到警报,也迅速汇集过来。 工夫不大,两方人马已各自站定,相隔两丈,遥相对峙。 这是被人家俘虏了啊!看到几百同门神情呆滞,犹如温顺的绵羊般规规矩矩双手垂立,留守格达峰的百名牟康宗人,每个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乃至现场响起一阵像风被掐住脖子的抽咽声。 最初的震惊过后,双方目光交织,互相打量对手。 牟康宗的人,目光霍霍,几乎全集中在仇九身上。仇九超凡境的修为往那一站,渊亭岳峙一般,气场实在太强大了。只有少数的几个,被茵儿的美貌吸引,在仇九和茵儿身上来回巡睃。 而天山宗的人,视线却全集中在康泰身上。原因很简单,康泰是仇敌的头领。还有一个,康泰那张脸,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惨白,阳光照在其上,都没有一丝反光。 一百多双视线中,有两双视线碰撞在一起,让他们的主人顿时心头狂震!这是仇九和康泰。 康泰其人,仇九并不认识,但那种似曾相识的直觉,却瞒不过精神力强大的仇九。从康泰身上外放出的信息,仇九不止一次感受过,相当熟悉,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是一种负面的,充满敌意的,让他无比憎恨的信息。而且,从康泰目光中所表现出来的震惊、难以置信、游移不定中,仇九还可以确定一点,康泰一定认识自己! “康泰,你这个卑鄙小人!用龌龊手段杀我门人,霸我宗门,李爷今日饶不了你!”正当仇九在脑中检索康泰此人的信息时,李新已按捺不住,剑指怒骂。 康泰未接李新的话茬,实际上他就像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眼睛咕辘辘乱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康泰没说话,牟康宗的其他人也没人站出来。此刻,从脚底板升起的寒气,包裹了心脏,充塞了大脑,心胆俱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只等宗主示下。 赵刚大声道:“韦名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韦名跑了,赵堂主心里如果有气的话,康某可以陪你走几招,让你消消火。”康泰说话了,声音黯哑。 “咦……你怎么认识我?”赵刚很奇怪。 康泰是一宗之主,双方交战时,当然是众所瞩目的人物,赵刚认识他并不奇怪。但自己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堂主,也并未与康泰过招,他怎么会知道自己? “兵对兵,将对将,李副堂主,你来接他几招吧。”赵刚功夫如何,仇九见过,康泰阴测测的,仇九担心赵刚会吃亏。 “属下遵命!”李新抱拳一揖,转身抬剑遥指,“姓康的,亮剑吧,李某今天要你血债血偿!” 康泰面无表情,前出三步,也不说话,也不拔兵刃,负手而立,一副将李新不瞧在眼里的表情。 天山宗几百条性命惨死,此人就是罪魁祸首!李新本来就是满腔怒火,见康泰又是这么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怒火更烈,猛然跨前一步,手中剑快似闪电,簌的递出,攻到康泰胸前。 康泰侧身避过,右拳捣向李新小腹,李新一哈腰,二人交错而过。 眨眼间,十几招过去了,康泰始终未拔剑,二人的战团却是渐渐偏移,离仇九站立处已有四丈开外。 仇九眉头深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却弄不明白。 思忖间,忽见康泰又是一拳捣出。这一拳,挟着风声,速度极快,与之前相比,威力大出何止一倍。李新完全没想到康泰的功夫会在眨眼间判若二人,一个不防,肋部中招,“咔嚓”声中,骨头折断,人也远远摔了出去。 见状,牟康宗欢呼雀跃,天山宗惊呼连连。康泰在这时却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不仅未对李新乘机下杀手,反而脚下一蹬,向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急掠而去。 “宗主跑了?”牟康宗的人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情况?”天山宗的人莫名其妙。 不对!!仇九浑身一震。刚才,康泰与李新交手时,他偶尔瞥见康泰右手掌小指部位有一块疤痕。这个疤痕,让他想了赵能,但潜意识中觉得康泰担任牟康宗掌门已愈十年以上,赵能断指时,康泰却在牟康宗,所以并未将二人合二为一。 现在想来,其中大有玄机! 为什么初见康泰时,自己会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会从康泰身上感受到一种负面的,充满敌意的,让他无比憎恨的信息?为什么康泰腰悬宝剑,却始终不敢拔出?这个答案,就在逃走的康泰身上。 这些念头,一骨脑涌上脑海,所用不过是电光石火的时间。想到这些,仇九伸手一抹,赤焰箭出现在手上,张弓搭箭,“咻”的一箭射出。 赤焰箭在空中走过一条燃烧的直线,只是瞬间,已追上了即将翻过山岭的康泰,射穿了他的大腿。 “茵儿,段长老,赵长老,这里交给你们了。”仇九交待一句,起身向康泰跌倒的地方蹿了出去。 俯身看着康泰,那目光中的狠戾,那曾经在裴远脸上见过的惨白人皮面具,让仇九瞬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仇九隔空点了假康泰麻穴,伸手在其耳后摸索,找到接缝,往起一揭,“咝啦”声,康泰的人皮面具已拿在手上。 再往假康泰脸上看去。“疤脸人韦名!”仇九再一次心头狂震。 早该想到了!韦名,伪名,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该想到了!在见到蒙在赵能脸上的人皮面具时就应该想到了!一瞬间,仇九恍然大悟。 当年,裴远以人皮面具假冒自己的大哥裴远一事,就是赵能全程操持,他完全懂得这种邪术。 “呸!”仇九恶狠狠向地下吐了口痰,抓起赵能腰带,提在手上,迈步返回。 等仇九回到原地,一切已尘埃落定,牟康宗除少数几个负隅顽抗的被杀外,其余的全做了俘虏,这其中,就包括七长老郝志。看来,仇九在格达镇上那一番“不杀”的说教深入人心,大家并未因仇恨而大开杀戒。 三个原因,让人数占优的牟康宗一触即溃。 一是假康泰的临阵脱逃,极大地打击了大家的斗志。二是仇九射出的那支赤焰箭,足够震撼,瞬间就瓦解了牟康宗的斗志。三是腓腓这个恐怖的助力,几个负偶反抗的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腓腓刺中,失去了战斗力。 本来就是兵无战心,大家之所以要拼命,完全是许多人欠下了天山宗血债,知道天山宗不会饶过自己,反正是一死,战死总比被处死强。 “牟康宗的听着,投降不杀!抵抗者死!”赵刚一句喊话,瞬间彻底瓦解了牟康宗帮众残存的战斗意志。 郝志率先弃了兵刃,这是一个信号,其余人纷纷效仿,束手做了天山宗的俘虏。 宗主逃了,大长老到六长老死的死,俘的俘,七长老郝志无形中成了牟康宗残余的领袖。郝志都降了,谁还有心反抗? 但郝志投降,并非惧死,最大的原因还是赵刚那句“投降不杀”的承诺。他不忍见昔日的同门一个个赴了黄泉,知道大家此刻是以自己的马首是瞻,才有此举动。 当仇九一手拎着康泰的人皮面具,一手提着赵能返回后,天山宗和牟康宗的人无一例外瞬间石化。 这不是韦名么?康泰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人心头涌上无数个问号。 李新等一帮人血红着眼冲了上来。李新剑指赵能,看着仇九道:“仇宗主,请把姓韦的交给属下,李某要一刀一刀活刮了他,替惨死的同门报仇!” “李副宗主,这人不是韦名,韦名是他的化名。此人干系重大,暂且还不能杀。” 仇九的话,让大家迷惑不解,难道宗主认识此人?仇九也不多加解释,吩咐道:“赵长老,打听一下康泰在哪间屋睡觉,带人进去好好搜搜,看是否还藏着人。” 赵能冒充康泰,为免启人疑窦,必会占据康泰的屋子。而人皮面具需要每天用康泰的血温养,那康泰就必然会与赵能同居一室。这种可能性,仇九根本不需要审问赵能,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赵刚领着二个手下进了康泰的屋子,工夫不大,果然抬出个人来。 第307章 赵能的交换条件 被抬出来的这个人,昏迷不醒,脸上血肉模糊,整张面皮被人齐齐剥去。仇九将康泰的人皮面具敷在此人脸上,虽还有些小浮肿,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人皮面具就是从此人脸上剥下来的。 “康宗主!”牟康宗的俘虏中,有几个人失声惊呼。 “泼醒他!”仇九吩咐。 康泰不过是中了普通迷 药,冷水一激就能醒。 有人端来一大盆凉水,猛然泼到康泰脸上。 康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迷惘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前的仇九、茵儿和天山宗的人,最后投注在几百牟康宗俘虏身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康泰迷惘不解,犹似梦中,眨眨眼睛,晃晃脑袋,最后干脆一巴掌打在脸上。 “哎呀!”声呼痛,康泰将手掌放在眼前,见上面沾着血迹,身子一震,瞬间想起了不久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 “韦名,你这个小人!”康泰咬牙切齿,目光凶戾。 “康泰,你看看此人是谁?”仇九拎着瘫麻在地的赵能衣领,使他正面朝向康泰。 “姓韦的,我要活削了你!”韦名本来坐在地上,一见仇人,连站起都免了,腰一扭,和身恶狠狠扑向赵能。 “站住!”仇九一身断喝。 康泰身子一震,果然顿住了身形。 仇九柔声问道:“康泰,韦名在你身上做了什么?” 康泰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凄惨。仇九也不急,等他情绪稍稍平复,方道:“康泰,别哭了,你可以说了。” 仇九的声音对情绪接近崩溃有康泰似乎有极大的慰籍作用,尽管时不时的哽咽几声,众人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还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据康泰讲,那天,韦名天不未亮就来求见自己。这一反常举动让康泰心生警觉,在给韦名开门前,通过传音入秘向住在相隔不远的六长老江流提了个醒。 江流是牟康宗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康泰心腹中的心腹,平时负责宗门和他这个宗主的安全,康泰很是倚重。 韦名进屋后,直接点了康泰的麻穴。也许是计划实施的太顺利了,韦名得意之余,在动手之前,还不忘向康泰炫耀了一番。 韦名说,他帮牟康宗夺下格达峰,其实是为了格达峰上的一种奇药----冰晶莲。但名不正,言不顺,为了顺理成章将冰晶莲居为己有,他必须取康泰之位而代之,成为牟康宗的宗主。而登上宗主之位很简单,那就是换脸!其实也不叫换脸,因为是单向的,他要剥下康泰的面皮,披在自己脸上,冒充康泰执掌牟康宗。他还安慰康泰说,只要他假冒康泰的身份不被揭穿,康泰就不会死,因为他每日都得取康泰身上的新鲜血液温养人皮面具。 最让康泰至今肝胆俱寒的是,韦名为了保证剥下来的面具不受损害,竟然不用麻药,要活生生从康泰脸上剥下来。 当刀子从耳根处切入,剥开铜钱大的一小片时,尽管康泰被点了哑穴,那彻骨的巨痛仍让他闷哼出声。 收到传音入秘后,赶过来的六长老江流一直守在屋外听动静,听到这声低低的闷哼,情知有异,抬脚揣开了屋门。 韦名唯恐伤到康泰,停下手上的动作,蹿出屋去,与江流战在一起,最终将江流和其手下通通杀死。 韦名心思慎密,临出屋前,将事先准备的一枚涂有一笑消的毒针刺进了康泰的麻穴。 再后来,韦名假借驱毒之名,其实是在剥取康泰的面皮。 当郝志等人再一次进入康泰的屋子时,那坐着的,其实是披了康泰面皮的韦名,而躺在床上的,才是已然陷入昏迷中的,真正的康泰。 康泰讲完了。他并不知韦名的真正身份,所以讲述时仍以韦名相称。 无论是天山宗的人,还是已成阶下囚的牟康宗帮众,此刻皆是全身往外冒冷气。若不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听,谁也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惨绝人圜的邪术。 仇九却想到了裴泓,四叔当时遭了多大的罪啊! “李副宗主,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审问此人。”吩咐罢,仇九拎起赵能,转身向屋中走去。 刚到门口,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康泰面朝下,爬在一块大石头前,一汩红白色的液体从耳孔缓缓流出。 “宗主,康泰自己撞到石头上,已经死了。”赵刚上前查看,抬头向仇九汇报。 仇九“嗯”一声,未加理会,拎起赵能进了屋。背身踢上屋门,抖手将赵能扔在地上,喝问道:“赵能,张家一案,谁是背后的主谋?” 赵能冷冷瞥仇九一眼,也许是腿上被赤焰箭穿出的大洞太痛,也许是心中戾气作祟,疤脸上肌肉抽搐不止,冷哼一声,将脸扭到了一边。 仇九内心一动,自己的问话是加了精神力的,但赵能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他忽然想起云畴前辈的告诫:“仇少侠,切记不要过分依赖精神力。这世上,有三种人,不是用精神力可以控制的,强行控制的话,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或遭攻击,或受欺骗,或被反噬,无论哪一种,后果都会很严重。第一种人,神魂修为比你强大的;第二种,信仰坚定者;第三种,忍中强者。” 赵能肯定不是第一种,但不管是哪一种,仇九都不宜再用精神力,更不能用严刑逼供来求取答案了。 与没有答案相比,虚假的答案无异更糟糕! 仇九解除了精神力,诚恳道:“赵能,你是仇某的杀父仇人,若说我能放过你,那是谎言。但是,只要你告诉我张家一案的主谋,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让你有尊严地死去。” 赵能本来抱腿坐在地上,头扭向一边,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但仇九这番话显然是打动了他。仇九刚说完,赵能扭过脸来斜眼上下打量仇九,本就狰狞的疤脸上忽地绽出一个更加铮狞的笑,用戏谑的口吻道:“姓仇的小子,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从一只小虫,摇身一变成一条巨龙,果然不是靠的运气。就冲你刚才这番话,赵爷服你,也愿意明白告诉你,我还真知道当年杀害张家满门的背后主谋是谁。不过,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凭什么要告诉一个时刻想要我命,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剥了的人?” 仇九道:“赵能,说白了,你不过是别人手上一把杀人的刀,一枚布局的棋子。将你推向今天这样自毁容貌、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凄惨境地的人,恰恰就是那个躲在背后的元凶,你又何苦护着他呢?” “护着他?哼!赵某如果有本事,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凭什么要护着他。不过,这个人,是赵某手上最后的筹码。小子,你觉得,我会轻易交出去吗?” 仇九摇摇头,心平静气道:“以你的为人,肯定不会。赵能,说说你的条件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简单,只有两个条件,只要你肯答应,我立刻告诉你答案。” 赵能的确是个狠戾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生死关头,竟仍能保持一种超然的心境,始终不愠不火,语气淡然。 “你说!”从赵能异常镇定的表现,仇九也能判断出,今天若不满足他的条件,想要从他口中知道背后主使之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一,放我一条生路;第二,找到冰晶莲,送给我。” “赵能,你可真敢提啊!冰晶莲,只要我能找到,可以送给你,但你这条命,你觉得仇某会不取么?” “那就是你的事了,在赵某这方,这两个条件却是缺一不可!反正命没了,我要冰晶莲也没什么用;没有冰晶莲,赵某对这尘世也恋无可恋。”赵能语气很坚决。 仇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想了片刻,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仇某如何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也不知道真凶是谁,随便捏造一个人来骗我呢?” “姓仇的,你不是说赵某是棋子么?实话告诉你,你,我,每个人都是棋子,不是被上位者操控,就是被命运左右。赵某浸淫官场多年,这个道理比你更懂,也更知道若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知道操纵自己的上位者是谁,并提前预判出上位者下一步会走什么棋子,这就和世人算命卜卦的道理是一样的。就为了这个,赵某当年,曾经偷偷跟踪过那个向汪品浩传递命令的人,进而侦知了真正的元凶是谁。姓仇的,赵某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 “好,我答应你,放你一条生路,送你冰晶莲。但是,赵能,下一次,你绝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好运了,仇某发誓,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赵能嘴角斜咧,冷笑道:“嘿嘿,将来的事就交给将来吧,如果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那明晚的月亮是圆是方又与我何干?” 第308章 项魈夺舍 仇九讥讽道:“赵能,你就那么相信仇某会兑现承诺?你就不担心,一旦从你这里知道了元凶是谁,我仍然会杀了你?” “对你们这些自诩为侠义的人,我相信!再说,我没得选!”赵能疤脸上的肌肉又抖动了几下,看不出他的表情是什么。 仇九脸色铁青,弹指点了赵能麻穴,起身出了屋子。 仇九心情好不了,仇人就在掌中,却是奈何不得,反而还得满足他的要求。关键是,冰晶莲虽比不上血灵芝,但也如还颜果一样珍稀,绝世难觅,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去?但没有冰晶莲,显然不可能从赵能口中打探到元凶,为今之计,也只能将赵能先关起来,走不步看一步了。 就在赵能被擒的当天晚上,项魈的魂魄出现在了格达峰上。 一团魂魄,远渡万里关山,其中艰辛一言难尽。到达格达峰时,项魈已然虚弱不堪。好在,魂魄形式的项魈,对冰晶莲这种滋补神魂的奇药有特别敏锐的感知能力,一路循着冰晶莲若有若无的气息,项魈来到了格达峰上一处极为偏僻所在。 月隐星稀,今晚的光线格外黯淡,但这不妨碍项魈发现冰晶莲,因为他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觉到的,是通过愈来愈浓郁的气息捕捉到的。 冰晶莲所在区域,尚在格达峰的范围,但离天山宗宗门所在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而且中间沟深壁陡,地势险峻,极为偏僻,所以一直未被人发现。 伸手不见五指中,冰晶莲晶莹剔透,如点点莹火,微微泛着光,端坐在崖壁的冰挂之间。冰晶莲上方,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其下,是一泓千丈方圆的由温泉喷涌而形成的小湖。 湖面上,四五处地方咕嘟咕嘟往外不间断地喷涌着地下热泉,凸出湖面有半丈来高。地下热水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激起团团白色的水汽。水汽蒸腾而上,一直飘到冰晶莲生长的地方,才渐渐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附着在层层叠叠的冰挂上。 隐藏在冰挂群中数十朵拳头大小的冰晶莲,呈半透明状,犹如点点星辰,与冰挂形成的瀑布浑然一体,若不靠近了仔细看,很难被发现。 热气上行,寒气下沉,处于寒热交际处的冰晶莲,日日吸收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灵气,夺天地之造化,最终成就了这种阴阳一体,可滋阴,亦可壮阳的天地至宝。 项魈迫不及待扑上崖壁,将其中一朵冰晶莲包裹在黑雾中。 “真舒服啊!”感受着丝丝阴属灵气对神魂的滋养,项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他有眼睛的话。 蓦地,项魈感觉,冰晶莲犹如突然变身成一只刺猬,扎煞起无数根细细的尖刺,每一根针刺都炽热无比,挟带火属性的灵气,向项魈的魂魄中突突刺入。 “啊!”项魈如遭雷殛,惨叫一声,散去了对冰晶莲的包裹,飞速逃离了冰挂形成的瀑布。 旧伤再添新创,本就虚弱不堪的项魈只感觉魂魄都要散于天地之间了似的。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冰挂的缝隙中,一只只透明的蝎子,正一涌而出,直至其逃离冰挂,才缩了回去。 吃一亏,长一堑,项魈至此方始明白,冰晶莲是阴阳共体,想要得到冰晶莲,必须先夺舍,否则,少了人体的阳气,他根本抵受不起冰晶莲中所蕴含的威猛霸道的阳属性灵气。 冰晶莲上方,百多丈高处,是终年不化的积雪。项魈飘荡而上,蛰伏在此,借冰雪阴属性的灵气修复着受创的魂魄。 东方微熹,太阳就快出来了!项魈从蛰伏处逸出,飘荡而行,他不能再等了。 他记得很清楚,来时的路上,曾路过一个盆地,那里温泉遍布,建有数不清的房舍。当他擦着房舍飘飘而过时,以他强大的精神力,曾察觉某一间房舍中,有一个被点了麻穴的人。此人体内元气是阴属性的,那应该是一具不错的夺舍对象。 只不过在当时,他急于找到冰晶莲,修复疲惫不堪的魂魄,所以并未停下来下手。 …… 赵能在睡梦中,忽被脑中巨痛痛醒,醒来就觉得脑中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拼命啃噬。赵能痛苦不堪,但那声脱口而出的惨呼,却因麻穴被点,出不来口,卡在嗓子眼里,变在了拉风箱一般的呜咽。 赵能麻穴被点,全身关窍不通,无法调动体内元气与项魈的魂魄对抗,几乎在几息的工夫,就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后,赵能已非赵能,而成项魈了。 项魈运转起超凡境巅峰的修为,轰然冲开被封的麻穴,然后抻抻胳膊扩扩胸,检视这具新拥有的躯体,满意至极。 “钢筋铁骨,体质强悍,修为也不低,不错不错!”项魈自言自语。 “不过,刚刚夺舍,神魂和**尚未完全融合,战斗力发挥不出一半,这个时候,要是被人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项魈如是想。 “不行,得赶紧走了!”项魈抬头看着门缝中挤进的晨光,有一种久违的温暖的亲切感。 刚一挪步,右腿突然一软,项魈身体趔趄中,撞在了门框上。低头一瞧,见大腿根上有一个大洞,自语道:“居然受伤了,真是麻烦!” 项魈逼出魔气,弥漫了整个伤洞,快速修复伤口。 …… 天山宗议事厅中,仇九居中而坐,左右手坐着李副宗主和大长老茵儿,其余众人分坐两旁,正在商量宗中事务。 李新禀道:“宗主,前后两次,我们共俘获牟康宗的人四百一十二名,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宗主示下。” “大长老,你看怎么办好?”仇九瞥一眼茵儿。 茵儿红着脸扭向一旁,装着没听见。 仇九不以为忤,呵呵笑笑,道:“四百多张嘴啊,有些太多了。我看不妨这样,好好审审,把这些人分成三类。罪大恶极的,杀无赦;还算清白的,放了,任他们自去;有罪但罪不致死的,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留在山上做苦役。你们看,这样安排如何?” “宗主英明!” “宗主仁德!” “有意见就提,没意见也不用吹捧,在哪学的这些溜须拍马的本事,天山宗不兴这个!”仇九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话,面色峻冷。 “宗主,是属下教导无方。”李新赧颜。 “不说这个了,百废待兴,很多事需要我们立即着手去做。比如招兵卖马,扩充实力;比如修旧建新,建设天山宗;比如采买物质,以备不时之需;比如训练弟子,尽快提升实力。这些事,就仰仗在坐的诸位了。” “属下谨遵宗主之命!”众人恭声答应。 只有茵儿低头不语,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奉仇九号令。从小到大,仇九都是她的天,是她的避风港。有仇九在,天塌下来砸不到,雨落下来也淋不着,她怎么可能不听仇九的?不过,忽然被推上大长老的位置上,茵儿很不适应,一脸羞红,如坐针毡,哪还有勇气开口说话。 仇九笑看段瑞:“段长老,听说你二十岁入宗门,到如今已历凡二十五年,也算是天山宗的元老了,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冰晶莲?” “回宗主,属下当然听说过,不过听宗主的意思,是说格达峰上就有这宝贝?” “正是!”仇九含笑点头。 “哦?难道在我天山宗,真有这宝贝?”段瑞奇道。 “这个还说不定,我也……” “咚!”耳中传来的一声异响让仇九心生警觉,侧耳倾听,却再无声息。仇九眉头深锁,听这声音的方位,好像是康泰原来住的那间屋子,难道…… “不好!”声音尚未落地,仇九已经蹿了出去。 李新等被仇九的突然举动闹了个愣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懂中跟了出来。 仇九还未到达原先康泰睡觉的屋前,只见屋门“吱扭”声向内拉开,一个人从里面蹿了出来。 这个人,正是项魈,是被夺舍后赵能的肉身。 原来,项魈正在驱魔气医治腿上的伤洞,忽听有人疾速赶过来,怕被堵在屋内,所以抢先一步出了屋子。 “赵能?谁帮你解的穴道?”此刻,仇九的好奇多于震惊。 初见赵能现身屋外,仇九还以为是天山宗出了内奸,私放赵能,再想想又不对,他对自己的点穴功夫有十足的信心,能解开的,普天下都没几个人,何况在衰败已久的天山宗,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高手。 “咝……是你小子?” 魂魄夺舍后,往往会刻意隐瞒原本的身份,好方便暗中做事,项魈当然也不会例外。但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仇九,震惊之余,连该有的掩饰都忘了。 赵能当然认识仇九,“是你小子?”的问话明显不合时宜,相当启人疑窦。 “怎么,知道穷途末路,想假装失忆了?”仇九的确疑虑重重,赵能口音变了,神态变了,气息也变了,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第309章 冰晶莲 项魈也意识到了口误,如果能杀人灭口的话,他真想立刻将仇九斩杀当场,可惜他现在不仅未完全融合赵能这具躯体,而且神魂极度虚弱。何况仇九手上,还有让他非常忌惮的天龙剑和赤焰箭,那是他的梦魇。 项魈形左实右,身子一晃,夺路而逃。 一身功力,发挥不出三成,此时交手,无疑于自寻死路,所以项魈只想早点离开,在仇九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尽速离开此地,逃得远远的,先恢复功力再说。 仇九早有所料,项魈脚下一动,横出一步,重新拦在他身前。 “咦?”赵能移动无碍,这是怎么回事?仇九视线下移,看向他腿上那道伤口。 赤焰箭不仅穿透了赵能的大腿,而且将中箭部位的灯笼裤烧出了个大窟窿,所以那个伤口看得很清楚。 但仇九看到的一幕,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鱼肠峡。当年在鱼肠峡,项魈身体同样被赤焰箭射穿了一个洞,但他依靠魔气的快速修复能力,迅速修复了受伤的部位。此刻,赵能腿上那个洞口,仅剩一个浅坑。浅坑中黑雾缭绕,在仇九的注视下,“咄”的吐出最后一缕黑雾,瞬间平复如初。 “你是项魈!”仇九瞬间做出了判断。 “小子,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桀桀,老夫今天心情不好,就不陪你玩了!”隐藏身份的打算落了空,项魈痛快承认。 “想走?项魈,别做梦了!仇某不会允许你再害人!”仇九手一翻,天龙剑在手,逼出三尺长的炽热剑芒。 “桀舛,想要挡项某的道,小子,你还不够格!”项魈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向左方扫了一眼。 正面是仇九,背后是石头砌的高墙,右手是正赶上来的天山宗一众好手,也只有左边有空档。 项魈身体向左一倾,却“咄”地向右蹿出。 围三缺一!在项魈眼神向左,也就是仇九的右手方向瞥去时,仇九预判那就是他的突围方向,天龙剑“咄”的递出,攻其必至。 就是这间不容发的短暂空隙,项魈虚晃一下,鬼魅般横向蹿出,攻向紧跟仇九而来的天山宗李新等人。 仇九到底年轻,上了老奸巨滑项魈的一个恶当。旋踵间,仇九撵在项魈身后追了上去。 但项魈的速度太快了,轻身功夫比仇九只强不弱,无论仇九如何极力回救,也来不及了。 项魈身体周围罩起一层黑雾,刚与赶过来的李新等人一接触,就裹住了功夫最弱的赵刚。李新、茵儿和段瑞等人,惊呼中各挺兵刃,攻向那团黑雾,但毕竟投鼠忌器,担心伤到赵刚,并不敢下杀手。 犹豫间,仇九赶到了。离着三丈远,双手握着天龙剑,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射向那团黑雾。 剑芒堪堪及身,项魈如同脑后长眼,怪笑声中,“咄”的起至空中,向远方疾速遁去。 仇九顾不得追敌,先查看赵刚伤情。见赵刚人虽清醒,但脸色惨白,脖子上还有齿状伤口,心里“咯噔”一下。 鱼肠峡中,仇九曾被项魈咬过,知道魔气入体的可怕,若不尽早驱除魔毒,很可能会被魔化。顾不得追敌了,救人要紧!项魈真是好算计! 仇九脸色铁青,双手按在赵刚背心上,澎湃的火属真气汹涌而出,向赵刚体内注入。 赵刚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半盏茶的工夫,脖子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飘出了两缕黑气。伤口处,原本黑紫色血肉,转变成了粉红色。 “好了,没事了。”仇九长吁一口气。 “谢谢宗主,属下太没用了!”赵刚欲拜,被仇九隔空相拦。 “赵长老,安心养伤,不是你没用,是对手太强大了!”撂下这句话,仇九起身向着项魈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对手太强?韦名再强,自己也不至于不是一合之敌吧?还有,那团黑雾是怎么回事?韦名又什么时候成吸血鬼了? 赵刚揣了一肚子疑问,但没人能回答他,身边的几个也也是一团雾水,唯一知道答案的仇九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已经走的看不见人影了。 虽然看不到项魈,但项魈沿路留下的魔人气息就是追踪的线索。只不过,边捕捉气息边追,速度上肯定会受到很大影响。 越沟过坎,翻山走壁,仇九一直追出几十里地去,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上万丈方圆的盆地,是一条峡谷中最宽阔的一段。峡谷从万山群壑中穿过,四周是高低不等的皑皑雪山,峡谷中却是绿草如茵,点缀着三三两两高大粗壮,郁郁葱葱的树丛。 面对蓝天、白雪、草甸、绿树,仇九心旷神怡,顿生似曾相识之感。这分明就是鱼肠峡啊,不,比鱼肠峡似乎还要漂亮几份,美得让人心醉。 视线前移,峡谷的山脚下,树木掩映中,一大片白雾蒸腾而起。而项魈,似乎也是奔了那里而去。 仇九不再迟疑,起身追了过去。 到了近前,仇九终于看清了。山脚下,是一泓百丈方圆的小湖,湖面上,呈不规则状,分别有六个大小不等的温泉,正“咕嘟嘟”向上喷涌着地下热泉,冒出湖面有五尺多高。 水蒸汽从湖面升起,沿山壁而上,一路融化了积雪,最终在冰点交汇处形成一大片的冰挂。 仇九目力好,通过雾汽,见冰挂瀑布中,有星星点点的拳头大的莲状花朵点缀其中,晶莹剔透,非常漂亮。 “咦?那是什么?”蓦地,附着在冰挂瀑布上的一团黑色吸引了仇九的注意力。 那团黑色,在冰挂瀑布中非常扎眼,分明是个人。黑衣人四周,有无数犹如冰雕而成的寸半长的蝎子正向其拼命展开攻击,但黑衣人却浑然不觉,伏在冰挂上一动不动。隐约的“咔嚓”声中,细小的碎屑不断坠落,跌入湖水中。 “项魈!冰晶莲!”猛然间,仇九头脑中,将这两个词联在了一起。 仇九手掌一展,赤焰箭出现在手上,搭箭上弦,弓如满月,“咻”的射向正陶醉其中的项魈背心。 项魈此刻,正用冰晶莲滋养虚弱的神魂,浑身说不尽的舒泰,忽然感觉到一股热风扑至,间不容发中,身子横移半尺,赤焰箭从其左臂贯入,没入了冰挂中。 根本不用扭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项魈将手指深深抠入冰挂,身体借力向上一引,沿着冰壁揉身而上,眨眼过了冰瀑,消失在终年不化的雪峰上。 也许是刚刚夺舍,还不能对赵能这副躯体指挥自如,也许是对天龙箭和赤焰箭过于忌惮,也许此时正是项魈虚弱不堪的时候。总之,以他超凡境巅峰的修为,竟然不敢与仇九正面一战,一触即逃。 不过,以项魈的修为,轻身功夫真不是一般的好,三纵两纵,在起起伏伏白亮的山峰上,眨眼就变成了一枚黑点,然后翻过一座山头,最终消失不见。 仇九自忖追不上,只得愤愤跌足长叹,任他自去。 蓦地,一道红线从冰挂间坠落,仇九腾身而起,将赤焰箭一把操在手上,脚尖顺势点在崖壁上,飘飘落回了原地。原来是炽热的赤焰箭融化冰挂后,无以附着,掉落了下来。 落下身形,仇九再向冰瀑上打量,见项魈刚才附身的那片区域,斑班驳驳,不似周围圆润。其中一朵冰晶莲,已被其啃食,留下一个刺眼的凹坑。凹坑侧旁一尺出,是赤焰箭融开的大洞,露出底部黝黑的岩石。蒸腾而上的水汽,似乎在试图修复这块伤疤,在其上曼舞缭绕。 裸露的黑岩上,可见一群冰蝎,在上面快速游走,摆螯甩尾,很愤怒的样子。 “用了不多久,应该可以恢复如初吧?”仇九自言自语。 正值感慨不已,突听轻微水声,湖水一分,从冰瀑下方的湖中,爬出一头绿背赤头巨龟,目测也有千斤上下。 其时,大概已进巳时,阳光斜斜刺入峡谷,穿透蒸腾的水雾,洒在湖面上,亦洒在绿背赤头龟的身上。巨龟舒展四肢,引颈抻头,惬意地趴伏在岩石上,一动不动。 仇九从未见过体形如此巨大的龟类,被绿背赤头龟吸引,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巨龟,浑然忘我。 约莫盏茶工夫,巨龟开始行动。大慨是晒够了日光浴,身体暖和了,巨龟的动作明显灵活了许多。只见得沿着冰瀑下陡峭的山体开始缓缓向上爬。 除了石头,就是冰,也没见有什么食物,它去那上面做什么?仇九越发奇怪。 难道是想吃冰晶莲?还是想吃冰蝎?看它冰拙的样子,也不可能爬那么高啊?除了奇怪,仇九更添几分好奇,一时间,看得兴趣盎然。 巨龟又向上爬了有一丈多高,终于停了下来。脑袋低垂,一副沮丧的样子。 “终于爬不动了么?”仇九感觉好笑,看那头绿背赤头龟憨笨可爱的样子,甚至都想着是不是过去帮它一把,把它托举到它想要去的地方。 第310章 苒果上天山 仿佛感觉到了仇九的一番好心,巨龟突地抬头扭脖,向仇九看了一眼。那一双黄色的豆眼,有浓浓的,不屑一顾的意味。 “喂,龟伯伯,你好吗?”仇九童心大盛,打起了招呼。 巨龟却不再理会仇九这个贸然闯入者,回转头,扬脖、张口、闭目,就此一动不动。 “神龟啊!这是练的什么神功?”巨龟的硕大体重,巨龟拟人般的回头一瞥,让仇九顿生不可小觑之感,第一时间想到巨龟可能是一头像腓腓般,已经通灵的上古异兽。 仇九饶有兴趣地凝目细看,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在阳光和蒸汽的双重作用下,冰瀑开始慢慢融化,向下嘀嘀哒哒落着水滴。而有些水滴,就落入了巨龟张开的口中。 “怎么?湖里的水不干净么?需要到这里来喝?”仇九瞬间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看巨龟一副惬意的样子,似乎又不大像。再说了,巨龟上千斤的体重,每天需要的饮用水的量肯定很大,哪能一滴滴的喝,那还不被渴死了? 哦……仇九突然明白了。冰晶莲生长在冰挂中,冰挂融化后的融水漫过冰晶莲,其中肯定会有少许灵药成份。很可能,巨龟其实不是在喝水,而是在接食融在水中的冰晶莲稀薄药性! 这个地方真是不错!有山有水,有终年不化的雪山,也有四季喷涌的温泉,甚至还有满满一冰瀑的冰晶莲,这可是好东西,对神魂有大补。仇九很满意,收回视线,决定四处查看查看,将来把这里就作为天山宗的一个高端修炼之所。 刚抬脚,眼角余光中看到的一幕让他生生顿住了身形。只见冰挂中,忽地流下一道亮亮的细线,手指宽窄,速度很快,比正常水流的速度要快出很多,简直就像射箭一般。初始仇九也以为是水流,也正是因为其诡异的速度,让他停在了原地,细细查看。 这一细看,仇九方始明白,那道水流,原来是冰蝎,是由冰蝎依次联结而成,正快速袭向毫无察觉的巨龟。 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冰蝎已接近到巨龟上方一丈远的地方,冰蝎在崖壁上弹跳而起,“噗噗”落到了巨龟身上,包括正大张着嘴承接雨露的头部。 “嗷……”仇九确信,真的听到了巨龟的惨叫声。惨叫声中,巨龟收脚缩头,“咕辘辘”滚落,“扑嗵”落入湖中,溅起好大一团水花,再也不见露头。冰蝎蚂蚱般蹦上崖壁,几个弹跳,重新返回冰瀑,隐入冰挂缝隙中,消失不见。就连原本在赤焰箭烧出的黝黑岩石上躁动不安的冰蝎也不见了踪影。 仇九忘了在什么地方听人讲过,说是每一株天材地宝旁边,都有奇虫异兽日夜守护,看来真是不假。比如腓腓之与血灵芝,古蟒之与聚灵果树,如今又是冰蝎与冰晶莲。 不过,项魈已入魔,浑身魔毒甚于天下任何毒药,所以才会对冰蝎的毒性具有了免疫力,也由此,冰蝎没能护宝成功,被彻底激怒,于是迁怒于一直相安无事的巨龟。 巨龟行动不便,不可能爬到生长冰晶莲的地方大快朵颐,多年来也就只能离得远远的沾点雨露,浑没想到会受一场无妄之灾,估计这会儿正在水下郁闷呢。 仇九纵上一座山头,居高临下俯瞰整条峡谷,对这里条件非常满意。 整条峡谷就如一条细肠,蜿蜒曲折,只在有温泉的这一段陡然变得阔大,就好像是细肠中的一个硕大的胃。这个地形,和鱼肠峡何其相似啊,正好可以布置一个聚灵阵。 聚灵石、聚灵果树、血灵芝,还有一大批从鱼肠峡中带来的珍贵药材,仇九玄珠中的宝贝可不少。不过一直以来,仇九都为如何安置它们犯愁。现在好了,峡中四季如春,正是绝佳的安置之地。届时峡中环境优美,灵气充裕,天材地宝无数,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处比这里更好的修炼之所了。 给这个峡谷取个什么名字呢?总不能叫肠胃峡吧?仇九思索到此,不觉哑然失笑。 回到宗门,见到一众正急得团团乱转的属下,仇九将自己的发现悉数告知。见宗主平安归来,又顺手发现了一处人间仙境,大家自然都非常高兴。 段瑞兴奋道:“属下在格达峰上住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温泉倒是见过不少,但从不知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宗主真是天山宗的福星啊,刚一来,就发现了这么好的一处修炼之所,看来,天山宗振兴有望了。” 仇九笑道:“呵呵,发现不了也并不奇怪,那里很是偏僻,山高涧深的,猿猴难攀,飞鸟难渡。我如果不是追项魈,也到不了那里。” “宗主不是去追韦名了么,项魈又是哪个?”赵刚迷惑不解。 “赵长老,感觉如何,没事了么?”赵刚被项魈咬颈,刚才替他驱除魔毒很是匆忙,仇九担心他体内尚有余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右手食、中二指搭在赵刚脉门上,少顷,吁了口气,道:“还好,没事了。” 赵刚摸摸后脑勺,道:“想想都瘮的慌,我宁肯被一刀杀了也不愿被人吸成肉干。宗主,韦名怎么像变了个人,又是黑雾,又是吸血的?” “这话说起来太长,以后慢慢讲给你们。现在,我只能告诉你,项魈就是韦名,韦名就是项魈!”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矛盾呢?赵刚懵了,李新懵了,段瑞也懵了。只有茵儿知道原故,所以一副身心还沉浸在仇九的发现上,此时问道:“九哥哥,那地方有名字吗?真想现在就去看看。” “那好,明天我就带你去瞧瞧,命名的事就交给你了,包括那处温泉,那片冰挂,好不好?” 茵儿温顺点头。 “茵儿,晋豆呢?”从起床到现在,都快正午了,一直没见到晋豆的身影,仇九不免有些担心。 “不知道哇!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么一会去哪儿了?不过九哥哥放心,腓腓和他在一起呢,不会有事。” “哦……”仇九点点头,放下心来,正想说说安葬先师杨笑天一事,突然见腓腓从远处向这里疾速而来。 仇九暗叫声“不好!”因为,没见到晋豆的影子!腓腓已通灵,不可能撇下需要保护的小主人,独自跑回来的。 腓腓直接落在仇九肩头,吱哇乱叫一通,也不等仇九吩咐,又蹿了出去。大家明白可能是晋豆遇到了危险,腓腓应付不来,所以回来搬救兵,急忙跟了上去。 腓腓前面带路,一路向下山方向而去。 赵刚暗忖:“牟康宗灭了,韦名跑了,究竟是什么强敌,竟连腓腓也对付不了?” 见阵法堂堂主班虎正指挥几个人搬运阵法材料,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连忙招呼:“班堂主,跟上!” 刚翻过一道坎,就见前面火光冲天,将下山的路彻底封死了。到达近前,腓腓停了下来,在火焰与仇九之间来回蹦跳,吱哇乱叫。 仇九看得明白,那是一段两边皆是深不见底陡峭悬崖的山径。山径中间一段,此刻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火焰宽一丈,高两丈。火焰包围之中,影影绰绰有两个人。而其中一人,看那身形,便是晋豆无异。 仇九脚下作势,正欲腾身越过火墙,忽听身后赵刚远远喊道:“宗主,不可!” 仇九顿住身形,赵刚赶上来,吩咐道:“班堂主,赶紧关了阵法!” 班虎来到一块圆石前,旋转圆石,不大一会儿,火焰渐渐小了,被围困的二人“咄”的跳出了火圈。 “臭小子,当了宗主,长本事了,就这样迎接客人啊?”苒果手提鸟笼,笼中一对白鸽,衣角,鬓角有被火燎痕迹,脸上几道黑灰,脸上不善,责问道。 “哈哈,不知苒姑娘驾到,多有得罪,臭小子给你赔不是了!”仇九双手抱拳,心情莫名大好! “哼!”苒果转了个身,不理他。 仇九讨好道:“果果,这对鸽子,是送给臭小子下酒的吧?谢谢了啊!” “你就是茵儿吧?啧啧,真俊啊!跟下凡仙女似的。”苒果一眼看到婷婷玉立的茵儿,彻底将仇九凉到了一边。 “你是……苒果姐姐吧?晋豆,你怎么知道苒果姐姐要来?”茵儿从“臭小子”三个字,猜到了苒果的身份。 晋豆横插中间,一手拉住一个,扬脸道:“茵儿姐姐,我也不知道啊,是腓腓带我来的,刚接着苒姐姐,就被火围了,出都出不去。” “哦……这样啊!让苒姐姐受惊了。”茵儿掸一掸苒果身上的烟灰,理理苒果的鬓角,挽住苒果胳膊,“苒姐姐,我带你去洗洗,再换身干净衣服。” “好啊!茵儿妹妹这么漂亮,衣服肯定也好看,我都等不及了,快走快走!咯咯……” 茵儿,苒果和晋豆,带着腓腓径自去了,离得远远的,都能听到三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咯咯娇笑声。 第301章 重建天山宗 “刚见面,就不理我了?”仇九郁闷不已。 他哪知道,茵儿和苒果见面亲,一方面是因为二人皆是天性良善,彼此契合,另一方面则完全因为他。 锁龙谷,茵儿救了仇九,匈奴王庭,苒果也救过仇九。这些事,二人都知道,因为心系仇九,所以彼此感激。 见赵刚伺立在侧,仇九问道:“赵长老,刚才为何阻止我跳进火圈救人,有危险吗?” “宗主,这个锁龙阵的火焰有蹊跷,可以燃烧真气,真气对其有加持作用,真气越强,火焰越旺越高。宗主当时若强行闯入,很可能受伤。” “哦?”仇九大感兴趣,“赵长老,把阵打开。” 火龙阵重新开启,仇九拔高而起,挥掌虚击在火焰上空三尺处。“噗”地,真气外放之处,火焰也腾起有三尺多高。 “有意思!”仇九飘飘落地,抬头看着两丈高的火墙。 他的思绪,去到了生长冰晶莲的那道涧峡。那个地方,别人也许不知,项魈可是知道的。仇九可以肯定,项魈一旦完全恢复超凡境巅峰的修为,一定会再次闯入。毕竟,冰晶莲的诱惑实在太大。 “赵长老,这个阵法叫锁龙阵?以前似乎没这个吧?” 赵刚抱拳道:“是啊,宗主,这是属下胡乱诌的一个名字。属下见这里地形险要,就琢磨了出这个锁龙阵,没想到反而困住了自己人,是属下失职了。” “你身为执法长老,职责所在,何错之有?不仅无错,而且有大功!”仇九此刻想到了将这个阵法移置到那道涧峡的可能性,“这个阵法,还得再改良改良,宗门有大用。赵长老,此事也许关系到宗门兴衰,若真能一击奏效,你将是天山宗崛起的第一功臣!” 赵刚不清楚仇九对这个锁龙阵为何这般重视,但天山宗第一功臣的名头他可不敢当,闻言正色道:“属下惭愧,宗主面前,没人敢以宗门第一功臣自居。属下会尽力的,必不让宗主失望!” 仇九点点头,笑道:“呵呵,李副宗主,顾长老,赵长老,诸位,刚刚来的那个苒果姑娘,一身功夫可不在各位之下。如今宗门复兴在即,正是用人的时候,我想将她留下来,届时诸位可要从旁侧应哦。” 李新大笑:“哈哈,这么说,天山宗又要多一位仙女了!” 苒果此番远来格达峰,自然是收到了彭良传去的消息。 苒果服用血灵芝后,功力大增,仅以内功一项而论,几乎与师傅凌轻寒比肩,更把师从南宫萧瑟的左项甩出半条街去。凌轻寒老怀大慰,猜到苒果可能是有奇遇,问起此事,苒果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也就不再相逼。 反正徒弟是师傅的一张脸,徒弟厉害,他这个师傅自然脸上有光。每次看到南宫萧瑟悻悻然的样子,看到南宫训斥左项不长进的样子,凌师傅都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深以为允许苒果外出历练的决定还是挺英明的。 所以,当苒果收到彭良传来的消息,提出再度外出历练时,凌轻寒都没怎么考虑,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从前,苒果曾经跟着师傅来过天山宗,对沿途布置的护宗阵法有个大慨了解。既然提前知道,以她目前的功力,想要避开这些阵法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却被赵刚最新布置的锁龙阵困住了。 腓腓通灵,感官特别敏锐,感知到苒果的气息后,与晋豆前迎而来,正遇苒果被困在阵中不得脱身。腓腓惧火,虽急的吱哇乱叫,却不敢过于靠近。晋豆本事初成,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不顾苒果劝阻,爬上一棵高树,从树顶一跃而下,进了锁龙阵。居高临下进去可以,但想要出来就不可能了。苒果也早已试过,没想到火焰犹如活的一般,竟能主动蹿高暴涨,每次都将苒果拦回锁龙阵。二人无法,只得让腓腓回去搬救兵,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苒果的到来,最感兴奋的不是仇九,也不是晋豆,而是茵儿。茵儿从小到大,都没有个年龄相仿的同性玩伴,见到飒爽英姿,本真活泼的苒果,喜欢的了不得。 茵儿的善良谦让,温婉恬静,很对苒果胃口,也有相见恨晚之感。最初的陌生感过去后,二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彻底将仇九凉到了一边。 仇九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感觉,茵儿和苒果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她们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将先师杨笑天的遗骨与其夫人合葬后,仇九全副身心投入到天山宗的重建中。 仇九发现的那处涧峡因冰晶莲而得名,被命名为冰晶峡,乃至冰晶峡中的一切大都冠以冰晶二字,什么冰晶湖、冰晶泉、冰晶草甸,不一而足。至于守护冰晶莲的毒蝎,因其身怀巨毒,被命名为晶毒蝎。 接下来,仇九亲自督办,将天山宗的建设重点转移到了冰晶峡。起屋建灶,搭桥修亭,这些自不必说。 仇九将聚灵石择地埋在冰晶峡,又在其上种植了一棵白桦。血灵芝、还颜果和聚灵果树三样重宝同样择地安置在冰晶峡。 冰晶峡本来就是灵气充裕之地,得聚灵石将天地灵气源源不绝聚于峡中,再辅以聚灵阵,一时间,冰晶峡中灵气之浓郁,比之鱼肠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了这个条件,聚灵果树和还颜果树在这里安家自然不成问题。就连血灵芝,也不再需要用动物的精血温养,却比在灵山时的生长环境还要好。 冰晶峡本身就是盆地,温度较高,又有地热通过温泉源源不断输送,因而四季如春,很适合植物的生长。仇九分门别类开垦药田,将从鱼肠峡带过来的珍贵药材同样移植到了冰晶峡。 回想起绿背赤头龟的遭遇,仇九好笑之余,灵机一动,用竹节从冰挂下引水,供人饮用。从那里引出的冰挂融水,其中包含着冰晶莲的药效,虽然稀薄,但长期饮用,与直接服食冰晶莲的效果相比,也差不到那去。更何况,仇九还打算时不时将血灵芝也融一部分进去,那效果就更逆天了!在此修炼的人,神魂会更凝实,更强大,内功修为与日俱增,甚至时间一长,还可以成就半个百毒不侵之躯。 锁龙阵经仇九和赵刚进一步改良后,亦布置在冰晶峡。 腓腓被赋予守护聚灵石、血灵芝、聚灵果树、冰晶莲这些重宝的重任。它相当喜欢这里,最主要的一条,是因为它特别喜欢吃晶毒蝎。还好它还不算太贪婪,懂得细水长流,每天就是两三只,没有做涸泽而渔的傻事。 腓腓喜欢这里,谁又能不喜欢呢?甚至很多人都开始提议,冰晶峡是不是该改名叫天堂谷了。 的确是天堂,人间天堂,世间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但天堂空间有很,不可能接纳太多的人。所以并非所有的天山宗弟子,都有福气来这里修炼。 按仇九的计划,天山宗是要壮大的,门人弟子将来可能达到上千人,那谁有资格来此修炼,又以什么标准衡量,仇九想不出,干脆将这个难题交给了大长老茵儿和新晋客卿苒果。这二人,都知道那句“欲报家仇,先解国恨”的谶言,也知道仇九对未来的打算。立足点对了,做出的安排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安排是这样的:长老以上,包括客卿,可随时进入冰晶峡修炼;长老以下,包括各堂堂主和核心弟子,轮流进入冰晶峡修炼,这其中,天山宗幸存下来的六七十人,不是长老和堂主的,全部赋予核心弟子身份;核心弟子以下,是入门弟子。在入门弟子中每年举办比武大会,筛选其中精英给予核心弟子身份,同样有轮流入峡修炼的资格;对于没有资格入峡修炼的挂名弟子等,只要有大功于宗门,同样可以获得机会。当然,这里有个前提,入峡修炼者必须有一定的武功造诣。前往冰晶峡的路,雪厚沟深,高崖危壑,异常险峻,没有一定的修为还真去不了。 至于小晋豆,他是宗主唯一亲传弟子,身份等同于长老,可任意出入冰晶峡。 天山宗原本就是大门派,原有的各种生活修炼设施规模很大,容纳几千人绰绰有余,只需要进行简单修缮即可投入使用。至于所需资金,仇九一路灭圣宗,扫峨嵋,财富虽未尽取,留了一部分给五兄弟和青城派,但玄珠中的财富仍相当可观,足够天山宗重建所需。更何况,牟康宗虽属二流门派,但建宗几十年,其家底相当殷实,足够天山宗支撑个三五年。 两个月后,天山宗重建工程已经基本完成,可以开始招收弟子了。 包括仇九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招收布告一张贴,一时间竟然应者如云! 志在武道的适龄男女应声而来! 无门无派的游侠独客闻声而至! 那些小门小派,干脆全体投靠! 第312章 项魈落阵 天山宗一战成名!那些大户人家、商家铺户,千方百计想要抱天山宗这根粗腿,争相携金带银,送子弟来投! 通往格达峰的路上,人如潮涌,奔流不息;天山宗山门前,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仇九骇然,不解其故,私下问前来报名的人,答案惊人一致:天山宗有飞龙侠坐镇,从此就是北域武林的霸主了。此方天地的武者和各门各派,以后就得唯天山宗马首是瞻了,若不亲身投靠,今后就只能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了。 仇九苦笑不已,他的初衷,是重建天山宗,未雨绸缪,发展自己的力量,以应对将来的天下大乱,可没想过要做什么地方霸主。 报名的人实在太多,天山宗仅接收其中的三分之一都有些勉为其难。仇九与大家一商量,决定用比武的办法,来一场公平竞争。胜者列入天山宗入门弟子,败者列为挂名弟子。 格达峰上,天山宗山门前,搭起高高的擂台。前来投奔天山宗的人,每天在擂台上比武,连胜三场者,进入山门,成为入室弟子,败者登记姓名,列为记名弟子。 仇九以下,茵儿和苒果是天山宗身手最好的。因此仇九并未安排他们参与天山宗重建诸事,而是让她们专职守护冰晶峡。 这段时间以来,仇九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内心始终隐隐不安。总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项魈正躲在附近窥视,而现在,天山宗上下一片忙碌,无暇它顾,也许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自项魈逃走后,几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足够项魈恢复受损的神魂,彻底融合赵能的躯体了。是时候了,如果他要出手,现在就是机会! 或许就是现在,这不是直觉!因为,项魈那熟悉的魔气又回来了!仇九与李新等打了个招呼,赶往冰晶峡。 翻过一道高高的雪岭,冰晶峡遥遥在望。远远的,仇九就见冰晶峡一带,有火光时隐时现,那是锁龙阵被启动的迹象。 项魈,你终于来了!仇九提一口真气,在起伏的山峦间纵高伏低,向着冰晶峡疾掠而去。 …… 那天,项魈从赤焰箭下侥幸逃出一条性命,心有余悸,决定远远避开,先蛰伏一段时间,等彻底恢复神魂,与赵能之躯达到身魂合一后再做打算。 项魈这一逃,出去足有五百余里才停了下来。至此,每天寻找童男童女,吸**血,恢复并籍此壮大自身。几个月后,在祸害了几十条幼童性命后,项魈终于彻底恢复了超凡境巅峰的修为。 仇九目前,也不过是超凡一层境巅峰,与项魈相比,足足差出两个境界,但项魈屡次在仇九手上吃亏,又颇为忌惮天龙剑和赤焰弓的威力,未战先怯,在恢复修为后,最初的打算是避开仇九,远走高飞,将来再徐徐图之。至于冰晶莲,他现在神魂康复,况且魔体本身就很强大,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但,有两个原因让他放弃了最初的打算,决定再返冰晶谷,一劳永逸除掉仇九,从此永霸冰晶莲。 项魈发现,夺舍的这具躯体,竟然不是完整之躯,这让他深为头痛,但既已完全融合,再要剥离出神魂,殊为不易。况且,除了这一点,他对这具躯体还是相当满意的,真让他弃之另换,还真有些舍不得。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可以自主掌控这具躯体,却不能感知这具躯体原本应有的触觉,痛觉等等。换句话说,即便被砍掉一只手,他也不会知道痛,甚至都可能意识不到。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感觉不仅是用来感知世界的,更是用来感知危险的,连最起码的自我保护本能都没有,那这具新夺舍的身体迟早会毁在自己手上,在不知不觉中。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霸占冰晶莲。冰晶莲这种滋补神魂的奇药,既可重塑完人,更能慢慢温养出知觉。 所以,尽管潜意识里觉得此行很危险,他还是决定冒这个险。因为,仇九的成长速度太恐怖了,此时不出手,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项魈足够谨慎,潜回天山宗后,连日躲在暗处观察,见天山宗忙得一个个焦头烂额,仅派两名弱女子守护冰晶莲,其他人根本抽不出身来,认为时机到了,所以决定动手。 千小心,万谨慎,没想到刚一靠近冰晶峡,还是陷入了锁龙阵。 项魈初始,还在讥笑这种小儿科的阵法。这就像门上落锁一样,防小贼难防大盗。而他是什么级别,他是魔,天下无敌,岂能受困于一座小小的锁龙阵! 项魈抬头目测火焰高度,稍一提气,身子疾速升高,却没想到,火焰竟如活的一般,在他刚刚越过火焰头时,“咄”的跟着蹿高,在他面前重新竖起一堵火墙。 项魈真气用尽,只得重新落回地面。 “有点意思啊!”项魈手抚下颌,喃喃自语,“不过,小儿科就是小儿科,想困老夫,休想!” 再度发力,项魈如一颗炮弹,蹿升而起。这一次,项魈跃升九丈,足足高过火墙七丈,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半空中,项魈双臂一挥,凌空变向,向着锁龙阵外横掠。 “啊!”痛呼声中,项魈从半空跌落回阵中。 项魈打破头也想不到,锁龙阵的火焰竟然这么邪门!不仅跟着他直蹿上九丈高度,再度拦住了他的去路,而且当火焰烧到身上时,他感受到的痛,并非来自**,而是来自神魂,是那种撕心裂肺,头都要炸裂般的痛。这种痛,非人所能忍! 原本,他还打算真到最后,拼着被烧伤,也要硬闯的,但吃了这个亏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相信,真要那么做的话,他的神魂将受到重创,前所未有的重创,甚至都不可能再康复的重创! “这他奶的什么火焰?真邪门了!难道是燃烧真气的?还有,怎么还攻击神魂?”项魈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还真让他猜着了,赵刚布置的这个锁龙阵,火焰看似寻常,其实相当不简单,与真火差不多,专门燃烧真气。两丈高的火焰,普通人不可能脱身。身怀功夫的,若想脱困,就必须得调动真气,但如此一来,就像给火焰添柴一般,真气越多,火焰越旺。 而在此基础上,仇九又对锁龙阵进行了一番改造,往其中添加了点儿得自灵山的古蟒毒液,腓腓也在其中贡献了点儿毒汁。 世间万物,有阴即有阳,阴阳相伴共生。古蟒的内丹既然可滋补神魂,那它的毒液就可能对神魂有毒害作用。也正是想到了这一条,仇九才多了这番手脚,没想到,还真建功了。 项魈正在后悔不该轻入险地,突然闻到一股焦肉味,还有衣服燃烧后的臭味,低头一瞧,两条裤腿都快烧光了,膝盖以下,肌肤裸 露,伤痕累累,满是燎泡。项魈挥掌扑灭了火,暗自诅咒不已。 这就是夺舍的弊端!夺来的躯体就像工具,你可以使用它,却不能感知它,除非有十年以上的融合,才会渐渐生出知觉。 “项魈,你跑不了啦!”娇叱声中,茵儿,苒果和晋豆带着腓腓出现在锁龙阵外。他们看到锁龙阵启动,赶过来查看动静,发现被困阵中的,竟是逃走的疤脸人。当然,她们清楚赵能被夺舍,此刻已经变成了项魈。 “女娃娃,赶紧放老夫出去,否则老夫把你们通通吸成肉干!”项魈呲牙威胁。 “苒姐姐,怎么办?”看着凶神恶煞般的项魈,茵儿心脏“噗噗”乱跳。她虽有一身好功夫,但毕竟历练太少。 “老魔头,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人,姑奶奶要你好看!”铁石是苒果用的暗器,手上扣了三枚,抬手向项魈射去。 服用血灵芝后,苒果内功修为已是武炼巅峰,加诸于暗器的真气相当雄厚。三枚铁石疾射,发出撕裂空气的啸声,相当惊人。但一接触到锁龙阵的火焰,铁石上腾起火苗,加注其上的真气被燃,威势顿减。 身处阵中的项魈,能感觉到暗器毫无危险,既懒得避让,更懒得鼓动护体真气,任由铁石打在身上,又跌落脚下,身上连层皮都没破。 项魈略一思索,就已然明白,怪笑道:“桀桀,小丫头,这火焰邪门,专烧真气,老夫虽然一时受困,但你们也休想伤到老夫,桀桀……” 苒果皱眉道:“姑奶奶就不信了,老魔头已成笼中困兽,我们却拿他没有办法?茵儿,用你的玉女梭,射他!” 苒果的意思是,铁石没有刃口,不辅以真气难以伤人,但玉女梭却锋利至极,市井小儿用它都可伤人。 “好!”茵儿扣了一枚玉女梭,“喂,你小心了!” 茵儿菩萨心肠,若非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情势所迫,根本动不了杀心,出手前竟不忘提醒人家。 第313章 悲摧的项魈 对项魈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只有你死我活,没什么仁慈好讲。苒果感觉好笑,手搭在茵儿肩背上,故意逗道:“咯咯,茵儿妹妹,这个老魔头比你的九哥哥可厉害多了,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他脱了困,你的九哥哥可就危险了!” 苒果这个战前动员很见效果,茵儿一听,又在右手加了五枚,手臂奋力甩出,六枚玉女梭呼啸而出。 无有例外,玉女梭一接触到火焰,加诸其上的真气立焚,威势顿减,犹如寻常凡夫所发。 项魈嘴角荡起一抹讥讽,也不避让,稍一鼓动护体真气,六枚玉女梭撞在他的身体上,“噗噗”掉在地上,甚至连衣服都没刺破。 “苒姐姐,伤不到他啊,这可如何是好?”茵儿也没辙了。 “看我的!”一直在旁跃跃欲试的晋豆张弓搭箭,“咻”的向项魈射去。 项魈依旧一脸嘲讽,身子动都没动,任由那枝带火的箭射在身上,又弹落地上。但下一刻,项魈脸色忽的大变,闷哼一声,挥掌扑灭被引燃的衣角。 晋豆的弓箭,是茵儿为他做的,弓身刺桑,弓弦牛筋,箭为铁簇木杆。箭矢射入锁龙阵时,木质的箭杆被引燃,进而烧着了项魈的衣服。按说,项魈被护体真气包裹,外物难以及体,别说是火了,就是锋利的箭头也穿不透,但箭杆是被锁龙阵的火焰引燃的,携带有少量真火,专以真气做燃料,所以能破开项魈的护体真气,使项魈再一次感受到了神魂受创的痛苦。 “老魔头怕火,用树枝烧他!”这一幕,自然难逃过见多识广的苒果观察,出声提醒。 三人醒悟,纷纷寻找木柴断枝,向火龙阵内投掷。 项魈双掌连挥,将着火的木柴荡开。无奈锁龙阵内,腾挪空间有限,而就是这有限的空间,亦不断被燃烧的断枝烂柴压缩。项魈左闪右躲,叫苦不迭,到最后甚至逼出了体内漆黑如墨的魔雾,将自己包裹其中。 情景很诡异,两方人被高达两丈的火焰隔开,阵内是旋转奔突的一大团黑雾,一根根燃烧的树枝四下飞溅,阵外是娇叱连声的二个少女和一脸兴奋的孩童,四处搜寻树枝烂木,不住向阵内投掷。 真他奶的应了那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困在阵内,以魔雾裹体的项魈,此刻疤脸上一脸狰狞。 郁闷、沮丧、痛悔,各种负面情绪齐聚心头。愤怒中,一脚扫向地上一块凸起的大石头。 项魈超凡境峰巅的修为,又是愤怒一击,石头承受的何止千钧巨力,登时碎裂成数块,四处飞溅。 阵外正忙得不亦乐乎的三个人,猛听得一声巨响,随即从阵中飞出数快碎石来,慌忙躲避。或许是晋豆功夫最弱,或者是他太沉浸于作战了,当他听到茵儿和苒果的惊呼,直起身来时,石头已袭到胸前,“咚”的砸在胸口,晋豆仰身便倒。 茵儿和苒果赶紧过来救援,晋豆却已从地上站起。见孩子似乎没受什么大伤,二人长出一口气,拉着他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被项魈踢飞的碎石穿过火焰时,真气被燃尽,虽速度很快,但杀伤力大减,晋豆又身穿仇九赠送的护体宝衣,被撞倒后并未受伤。 “小娃娃,有种你们别躲,出来啊!”真是被气糊涂了,放着一身功夫不用,竟只知一味躲闪了。项魈简直要把胸膛都气炸了,双脚疯狂连踢,发泄着胸中的郁怒,一时间阵内阵外飞砂走石。 对于未得真气加持的飞石,苒果和茵儿当然不惧,但锁龙阵附近尘土飞扬,脏得很,实在让人不愿靠近,况且,即便靠近,似乎也奈何不了项魈。 见三人躲在石后不出来,项魈收了魔气,也不再乱踢,开始威胁利诱。 “你们不出来,老夫可要出去了。嘿嘿,老夫发誓,等老夫破了阵,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们三个小娃娃吸成肉干!” “害怕了吧,害怕的话就赶紧放老夫出去,老夫可以饶你们性命。” 三人从石后站起,苒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项魈,斥道:“老魔头,你已经是笼中困兽,嚣张什么?有本事你出来啊!” “桀桀,好,老夫现在就出去,看你们谁拦得住我!” 项魈话落,原地打旋,身体重新被黑雾笼罩,像一根钻头一般,头下脚上,向地下钻去。又是一阵飞砂走石,被项魈钻出的泥土碎石四下飞溅。 上天无门,这是要遁地了!三人面面相觑。 苒果咬牙道:“茵儿妹妹,你和晋豆去通知臭小子,我在这里守着。” “那怎么行,我是大长老,守也得我守着,苒姐姐你去叫人。”茵儿当然明白苒果的心思,心生感激。 “桀桀,三个小甜点,谁也别想走!等老夫出去了,给老夫补补身子。”项魈从地下拔出身子,散了魔雾,一头一脸的灰土,呼呲带喘。 这里比不得鱼肠峡的铁桦树下。铁桦树下,埋聚灵石的土层,已被云畴翻过,土质疏松;锁龙阵内,却是冻土层,石头比土还多,想要徒手钻一条地洞,绝非易事。但,项魈已走投无路,仇九随时可能到来,拖一刻则多一刻危险,他也只能勉强一试了。 “老前辈,你的手都出血了,别再挖了,乖乖呆在里面,只要你从此改恶向善,我求九哥哥放你一条生路。”茵儿眼尖,看到项魈十指鲜血淋漓,好心提醒。 项魈抬手观瞧,果然十根指头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破损不堪,有几根手指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项魈心情大为不好,将两只手举到眼睛,恨声道:“你奶奶的,什么时候,你们才知道痛啊!” 项魈“噌噌”从腰间拔出一长一短两把剑,原地打旋,魔雾裹身,又重新向地下钻去。 有了器械的辅助,这回闹出的动静更大了。飞石四溅中,不一会儿项魈周围就堆起一圈土石,看魔雾的形状,项魈大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地下。 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这老魔头就要打洞出来了。三人看得头皮发麻,苒果道:“射他的腿!” 茵儿的梭,苒果的铁球,晋豆的箭,尽情向项魈双腿上招呼。无奈暗器一入锁龙阵,真气被烧,威力大减,被项魈周身高速旋转的黑雾悉数甩开。 “不行了,不行了,只剩小腿了,这可怎么办?”茵儿跌足大叫。 “咻……”三人耳中,猛然响起锐器破空声。只见一道流火,撕裂空气,从远处疾飞而至,射入锁龙阵,从项魈右踝处射入。 或许是距离太远,或许是仇九有意拿捏了力度,赤焰箭射中项魈脚踝后,并未透穿而过,箭身卡在腿中,分别露出箭头和箭尾。 项魈上半身钻在地下,耳目失聪,兼之对赵能这具躯体尚没有知觉,因此并不知道脚踝上已然插着一支箭,仍勤奋钻洞不止。 这就悲剧了,赤焰箭被项魈的动作带得高速旋转,箭头箭尾与洞壁或周围障碍物之间磕碰互绞。各种合力之下,项魈右脚被齐踝铰断,飞入火焰中,滋滋烧了起来。 断腿处,鲜血箭一般射出,被项魈旋转的身子带动,形成一条由血液构成的流体飘带,非常诡异。血箭射入火中,“滋滋”声中,蒸腾起一股腥臭之气。 “九哥哥来了!”“臭小子你终于来了!”“噢!我大哥来了!”三人认得,那是赤焰箭一击建功,跳脚欢呼。 “你们没事吧?”仇九声随箭至,轻飘飘落地,笑问三人。 茵儿内心大定,晋豆欢呼上前,腓腓兴奋乱叫。苒果嗔道:“臭小子,再晚来一会儿,茵儿妹妹就要落入魔爪了,到时候,我看你找谁哭去!” 仇九讪讪而笑,不知如何作答,看着尚在勤奋钻地打洞的项魈,喝道:“项魈!还不现身出来!” 项魈头部钻在地下,耳目失聪,听到仇九喝斥,才意识到劲敌已然近身,慌忙从地下拔出身子。刚落地,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低头一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脚齐踝而断,早不知去了哪里。 仇九冷声道:“嘿嘿!项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自来投!你既然敢以身犯险,今天就别想再走了!” 项魈身上的魔气对伤口有极大的修复能力,说话的工夫,断腿出的出血已然止了。项魈疤脸上抽搐不止,也不说话,两眼四处巡睃,寻找逃跑线路,无奈四处火焰,地硬如铁,急切间逃向哪里?项魈的目光重新定格在仇九脸上,眼中戾色渐消,惧意渐浓,他是彻底怕了! 项魈此刻,心情复杂,曾经趋之若鹜的夺舍,此刻竟成了魂魄的牢笼,若不然,他或许能以魂魄形式上升至火焰够不着的高度,脱困而出,但有了肉身的羁绊,根本做不到。 难道这具千辛万苦夺来的肉身,或许将成为埋藏自己魂魄的坟墓?项魈如是想。 第314章 返璞方为龙 项魈超凡境巅峰修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一旦脱困,这里的每个人,包括整个天山宗,都得遭秧。 乘他受伤,乘他受困,只有乘胜追击!项魈在转念头,仇九却明白此时情形,凶险至极,实在是一刻都不容拖延。第一枝赤焰箭刚刚建功,第二枝赤焰箭已搭弓上弦,抬手就射。 弓弦声未落,赤焰箭已至!项魈身体侧避,同时抬手用宝剑格挡,但赤焰箭融金断铁,离的又近,既避不干净,也挡不干净。 宝剑触之即断,赤焰箭几乎是毫无阻碍的继续前冲,在项魈心口偏右的位置透胸而过,穿出一个三指宽的大洞,黑血连同魔雾喷涌而出。 “桀桀,小子,这是你逼的,老夫拼着魂魄受创,也要与你同归与尽!”项魈被逼上了绝路,发狠了。 不等仇九发出第三枝箭,项魈单脚起跳,掠高七丈有余,也不顾紧随而起的火焰,身子横掠,钻入了火墙。火焰炼魂的极致痛苦中,项魈发出一连声的惨呼,在付出被残魂的代价后,脱出了锁龙阵。 仇九早有预判,觑准他的落点,绕过锁龙阵,迎上前去。项魈甫一落地,起身欲逃,仇九适时赶到,横剑相拦。 项魈左手短剑奋力掷来,仇九挽出一朵炽热剑花,将短剑铰为数段,天龙剑顺势递出,一招“松际风涛犹不住,清涧已然出重山”攻向项魈。 项魈魂魄严重受创,右胸洞开,隐约可见其中起伏跳动的内脏,右腿齐踝而没,仅靠左脚支撑,状甚凄惨。而此时,手上已无兵刃,只得以双掌空手对招。 此时的项魈,身魂俱受重创,一身实力打了对折都不止,但毕竟还是太强大了。只见他,脚步踉跄中,双掌忽尔大开大阖,忽尔左圈右绕,带起一阵阵凌厉至极的罡风,扫向天龙剑。 仇九内功修为与项魈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手上天龙剑承受着罡风的巨力,每一次迎上项魈的掌风,都觉手臂狂震酸麻,原本的出剑线路亦被带偏。天龙剑虽挟威势赫赫的剑芒,竟剑剑落空,完全难及项魈身体。 天龙剑偏离原有的出剑线路,接下来的一招“弄花舞影暗香氤,青苔无痕石有情”就再难使出,仇九苦恼不已,只得顺势另使一招“象由心生休言败,柳暗花明山石开”,这却非《物篇》,而是《人篇》中的招式了。 仇九苦恼,项魈何尝不是!天龙剑和赤焰箭对魔化后的项魈有极大的克制作用,若神魂未受创,项魈自信尚可应付得了,如今之时,自保尚且堪虞,更别说进攻了。是故,项魈横下一条心,招招只守不攻,为自己争取用魔气修复受创身体的时间。 二人一个全力进攻,一个拼命防守,四周剑气罡气激荡,草木尽焦,冰雪消融,搅动得碎土石块犹如一枚枚暗器,带着哨音向四下激射。 远远观战的三人咂舌不已,茵儿和苒果甚至得时不时拔打激射而来的石头碎块,以免伤到晋豆。 项魈全凭一身逆天功夫,单腿跳跃,竟也相当灵活,只是受阻于右胸的重创,元气运行不畅,难以发挥出五层功力。不过,魔气的修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仇九也许没注意到,但项魈却能感觉到受创处,血肉正在滋长,筋络正在沟通,断开的元气通路正在修复。顶多再有三刻钟的功夫,胸口的伤就可基本康复,届时就可给予仇九致命一击。项魈心头暗喜,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闷声防守。 自出鱼肠峡以来,仇九还未曾遇到过一个像样的对手。与项魈对上招后,随着最初的紧张感过去,渐渐生出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元气一次次气出丹田,游走全身,在全身不间断地,竭尽全力地做着大小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冲击得筋络血脉更粗大,更壮实,叫人欲罢不能。修为境界就在这生死相搏中,一点点充实提高,似乎已经摸到了超凡两重境的门槛。 仇九愈挫愈勇,愈战愈狠,在罡风中,招招拼尽全力,宁折不退! 与如此强大的对手生死相搏,仇九受益甚巨,除了境界的提升,还有对《天龙剑谱》全新的领悟。这个领悟,就在最后一篇《混沌》上。 受制于项魈双掌上凌厉的罡气,仇九并不能从容施展完整的剑式,只能东拼西凑,左一招“地贯南北任驰骋,山连东西凭纵横”,右一招“行空万里无人迹,信手拈来聚风云”,上一招还是《风篇》中的“徐疾由心八方来,忽尔惊动一树风”,下一招却成了《日篇》中的“闻说鸡鸣见日出,芭蕉弄影花扶疏”。出什么招式,完全由双方所处方位,项魈的铁掌和天龙剑的相对状态而定。 初始,对这种迫于情格势禁,不得已而为之的互不连贯的剑式,仇九很不习惯,但渐渐的,就生出一种物我两忘,顺势而为的快感,两个本不相连的招式间的滞涩感渐去,出招愈来愈顺畅和迅捷。行云流水中,就好似这些招式本来就是浑然一体,彼此相联的,乃至于到后来,一招剑式中,竟融合了弄花舞影、东西连纵、长虹破日、奔雷掣电等诸多剑式中的一小截剑式。 三百招过后,仇九已将《天龙剑谱》前八层共六十四招剑式融会贯通,出招之时,信手拈来,已然看不出是哪一篇哪一式。随着出招愈来愈纯熟和迅捷,渐渐的,天龙剑发出龙吟之声,犹如幻化的火龙,低沉地咆哮着。 仇九酣畅无比,浑然忘我,口中无意识地发出龙啸声。某一时刻,全身狂震中,体内元气犹如决堤之滔滔江水,从丹田处奔涌而出,天龙剑剑芒陡然再增一尺,龙吟声大作,剑芒虚幻出的龙头再度凝实几分。 二人的恶战,激烈而冗长,不知不觉已历近二个时辰。二人接战之时,太阳还未过顶,此时已斜在了雪山之巅。 与仇九对招恶战中,项魈的身体和魂魄也在渐渐康复中,已能发挥出巅峰时的八层实力,但此强彼亦强,二人似乎仍能战成平手,仍是一攻一防。项魈很迷惑,不明白为何天龙剑的威力会越来越强,直至感觉到仇九突破至超凡境第二重,直至天龙剑发出渐趋高亢的龙吟声,才意识到不妙。 好端端的,自己似乎成了陪练!项魈心中叫苦不迭,恨不能大声疾呼:“老天啊,这不是我自愿的!” 仇九却是欣喜欲狂! 《天龙剑谱》第九层之《混沌》篇,没有剑式,只有四句话二十个字:混沌诞万物,万物归一宗;天然去雕琢,返璞方为龙。 前八层练成后,仇九开始反复参详《混沌》篇,无奈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仍百思不得其解,与范进一同参研,也没有答案。 没想到,答案就系于生死一线的恶战中! “呀,九哥哥,他的脚……”一旁观战的茵儿忽然发现,项魈的断脚已然生出了大半个脚掌,右胸那个伤洞也已消失不见,惊呼出声。 苒果实战经验、江湖经验都很丰富,已看出仇九此时心身合一,受不得打搅,急忙伸手捂住了茵儿的檀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仇九闻声,从物我两忘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瞧,果见项魈的右脚已重新生长出大半个脚掌。 在鱼肠峡,他曾经见识过魔气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对此并不感觉诧异,但仅仅这一愣神的片刻工夫,被老而弥辣的项魈逮到了机会。只见他左掌横扫,强大的罡气荡开天龙剑,右掌前推,结结实实印在了仇九胸口。 项魈虽仅仅恢复了八层功力,但仇九与其仍有至少一个境界的差距,如何能抵受他全力一掌。“咔嚓”的胸骨断裂声中,仇九跌在三丈开外。 仇九生受一掌,只觉胸口像撞在一座大山上,一时间气血翻涌,身子一躬,倒飞而出,于路喷出一大口血箭。 想当年,仇九被赵能一掌打落悬崖,幸被茵儿所救;而此时,仇九同样被“赵能”一掌打飞,却又是被茵儿所误。世间事,因果循环,当真奇妙。 乘他病,要他命!项魈活了百多岁,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仇九倒飞而出时,脚下一弹,顺势跟进。 仇九背身着地,仰面朝天,见项魈欺近,在身前舞动天龙剑。天龙剑化龙首,作龙吟,吐出四尺剑芒,将仇九周身笼罩其中。 项魈空有一身本事,慑于天龙剑的威力,犹如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看着躺在地上舞剑不止的仇九,想像着吸干仇九一身修为后晋级入圣境的美妙前景,不由自主伸舌舔舔嘴角,阴测测道:“小子,别以为扎煞起一身刺老夫就拿你没办法了。嘿嘿,这也太小儿科了!” 仇九当然不愿意像一个市井小儿般撒泼打滚,但当胸遭受重击,胸骨折断,至今气血翻涌,疼痛难忍,他得争取调息疗伤的时间。而躺着,无疑最省气力。 第315章 身死道消 天龙剑的确是神兵,《天龙剑谱》也非凡品,但若说仅凭这两样东西,就能让项魈退走,那就是痴人说梦了。要知道项魈比仇九整整高出两个境界,更何况仇九还是身受重伤。 项魈当然不会退走,反而欺上前来,他只想乘机结果了仇九性命,永霸冰晶莲。项魈疤面上一片狰狞,口中“呼呼”有声,运足真气,双臂在身侧抡出两个大圆,大喝一声,双掌齐出,猛地隔空击在天龙剑幻化出的龙头虚影上。罡风之凌厉威猛,甚至扰动得空气都发出破音。 狂暴的罡风扫上天龙剑,仇九只觉一股大力从剑身传至手上,再也把握不住,天龙剑脱手而飞,打着旋飞进了锁龙阵。 仇九面现惊骇,一个“别!”字脱口而出,却并非因天龙剑的脱手,而是为骤然袭至项魈背后的茵儿。 茵儿关心则乱,只因一句提醒,惊扰了仇九,致使仇九身受重伤,为此痛悔欲死。见仇九命在顷刻,茵儿心似油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顺手拣起地上一枝尚在燃烧的树枝,当成长枪使,向项魈背后突刺。 天龙剑飞进了锁龙阵,仇九随时可取出赤焰箭应敌,那同样是项魈极为忌惮的神兵。项魈岂容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从指缝间流失,因此鼓动护体真气,对背后的偷袭根本不予理会。 他没想到,树枝是被锁龙阵的真火引燃的,专破护体真气,因此被树枝正正破开真气,“咄”的戳在背上。 虽无大碍,但背上真气被燃烧后的灼痛感仍让项魈恼怒万分,返手向背后一扫,带起的罡风将茵儿凌空击飞。茵儿一路咯血而飞,被随后赶上的苒果伸臂接住。 “茵儿!”仇九从地上一跃而起,忧心如焚。 “臭小子,她没事!快,老魔头怕真火!”苒果见仇九理智不在,很是担心,急忙出言提醒。 多亏苒果提醒,仇九瞬间恢复理性,一个想法在脑中瞬间形成。仇九伸手相招,将茵儿攻击项魈的那根树枝拿在手上,恨声道:“项魈,敢伤茵儿,仇某誓取汝命!” 树枝上火焰已熄,形同烧火棍,仇九同样拿它当枪使,向项魈和身扑至,状似疯魔。 “桀桀,小子,枉你一身修为,竟为一个丫头,得了失心疯么?”放在赤焰箭不用,却拿根烧火棍上阵!这一幕,看在项魈眼里,不由冷笑不止。 项魈对于攻到身前的,烧得光秃秃的树枝,不闪不避,抬掌按向仇九头顶百会穴,竟是要一击毙命。 仇九本来是头前脚后,如离弦之箭,以秃树枝开路,射向项魈,堪堪及身时,却突然顿住了身形。 这一顿错,场上形势立变。 项魈那致命一掌,击在了空处,饶是如此,掌上凌厉的罡风还是扫得仇九头发后飘,几乎睁不开眼。仇九前冲之势停了,手上的动作可丝毫没停。只见他左掌打出一篷黄色的烟雾,右掌延出真火点燃树枝,随即向前一送。 重新燃烧的树枝先是穿过黄色烟雾,再一路破开项魈护体真气,“噗”的一声,正正插入了项魈那刚刚愈合的右胸伤口。 不带这么玩的!明明疯狗一样扑来,却突然耍奸使诈,半途变招。但这又是怎么回事,一根小小的树枝,为何能破开自己的护体真气?项魈低头盯着插入右胸的树枝,愤怒外加迷惘,彻底懵了。 项魈发愣的时间长不过半息,不过,这短暂的一瞬已经足够了!仇九顺势扑上,与项魈来了个熊抱,胸腔对胸腔,挤压着,将树枝更深地插入项魈的身体。 项魈感觉到一种犹如炼狱般的痛楚,这种痛楚,不是来自**,而是来自神魂,来自魔气。 是魂魄和魔气被燃烧而生成的痛!是釜底抽薪的痛! 项魈之强大,来自他的魂魄和魔气,而非夺自赵能的躯体。随着神魂和魔气的灼烧,项魈一身功力在急剧下降,瞬间变得虚弱不堪,勉强与仇九相互角力着僵持,极力想挣脱仇九的搂抱。 耳中是胸骨再度折断的脆响,胸口是伤上加伤的巨痛,仇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咬牙一步步将项魈向锁龙阵中推搡。项魈坚持着,一息,二息……五息,但神魂和魔气的不住焚烧,终于一点点耗干了他的功力,项魈再也抵挡不住,开始不住后退。 再退一步,就是锁龙阵了。仇九猛然放开双臂,双掌大力推在项魈肩头,大喝一声:“去!” 项魈被一股大力一撞,身不由己,趔趄着跌入了锁龙阵。 危险解除,仇九紧绷的神经一松,顿时委顿在地。此刻,仇九面如金纸,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项魈的魂魄、魔气被真火灼烧,而仇九与项魈贴身肉搏,同样也讨不了好。更何况,他在重伤之下,硬撼一个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对手,能不当场昏迷已经相当不错了。 茵儿等三人慌忙围拢过来,伸手相扶,腓腓也急的吱哇乱叫。 仇九呼呲带喘道:“呼,呼,我没事,呼,呼,扔木柴,呼,烧他!” 苒果等三人反应过来,急忙各寻枯枝木柴,以及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向锁龙阵内不住投掷。项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虽腾挪闪避,不住挥掌击打,却哪里躲得干净,身上不时被燃着真火的木柴击中,每一次都发出一声惨呼。 锁龙阵内,空间毕竟有限,随着各种燃烧物落入阵内,可供项魈存身的空间慢慢被压缩。渐渐地,项魈被真火包围,全身也成了火人,手舞足蹈一番后,倒在火堆中。 项魈躺在地上,口中“呵呵”有声,在地上接连弹跳几下,最终没了动静,这回是彻底身死道消了。 嘘……好险啊!仇九瘫在地上,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终于画上了句号,不由长吁一口气。 的确是够惊险!危机关头,仇九得苒果提醒,忽心生一计。先是从玄珠中招出古蟒毒汁,使之雾化,后掌吐真火,引燃木柴。重新燃烧的木柴穿过毒雾,沾染上古蟒之毒,再一路破开项魈的护体真气,刺入他刚刚修复的右胸伤口。 要知道,古蟒毒能戗害神魂,仇九火属性的真火能焚烧魔气。项魈的魂魄和魔气同时遭受重创,使得他的功力急剧下降,仇九这才有可能将项魈逼入了锁龙阵。 假如不是这灵机一动,自己可能被项魈所灭,茵儿三人势必难逃性命,整个牟康宗也将不保,家仇国恨皆成泡影,天下自此生灵涂炭……仇九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收获也颇大。突破到了超凡境第二重;领悟了《天龙剑谱》最后一层《混沌篇》;消除了项魈这个天山宗的祸患;扫清了将来“欲报家仇,先除国恨”路上的一个大障碍。 “九哥哥!”“仇哥哥!”“臭小子,你没事吧?”危机解除,三人赶紧围过来查看仇九的状况。 “我没事了!茵儿,你怎么样?”仇九服了丹药,已能勉强坐起。 茵儿被项魈一掌击飞,那一掌,足可开山裂石,茵儿虽仅受罡风,但她娇柔的体质也难以抵受。 茵儿还未答话,苒果抢先道:“臭小子,你偏心!茵儿妹妹有护体宝衣,小晋豆也有,就我是外人,怎么单单没我的?” 仇九猛然想起,茵儿是有护体宝衣的,看其刚才向火龙阵内丢木柴的劲头,应该没受什么大伤。 这头放下心来,对苒果的责问可就只有苦笑的份了。茵儿那件,得自先师杨笑天,晋豆这件,是自己所赠。这些虽在情理之中,可这三人形影不离的,却唯独苒果没有,人家有委屈,也很正常。 茵儿道:“苒果姐姐,你穿我这件吧!” 晋豆也抢着道:“苒果姐姐,穿我这件!” 苒果跺脚道:“不要,不要,都不要!我偏要臭小子给!他曾经答应过,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的。” 仇九想起来了,当年闯匈奴王庭,幸得苒果相助,才获取了汪品浩与匈奴丞相忽尔罕之间的往来信件,自己有感于苒果大恩,曾当面允诺帮苒果实现一个愿望。苒果一直也没提,没想到今天提出来了。 仇九笑道:“呵!这算什么难事!乌蚕衣也好,雪蚕衣也罢,都是出自天山,我们现在坐镇天山宗,难道还找不到第三件么?没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哼,你要给,姑奶奶我还偏不要了!”苒果满腹委屈总觉难以消解,有些气咻咻的。 “咝……哎哟!”仇九皱眉**,虽有借机转移苒果怒气之嫌,不过他的确伤得不轻。 “怎么?”“没事吧?”顿时引来一阵关切的问候。 仇九继续锁紧眉头,虚弱道:“我伤得不轻,得赶紧打坐疗伤,你们去把锁龙阵关了,把项魈的遗骨好生安葬了吧。” “臭小子,还要安葬他?他差点害你性命你知道吗!”苒果很不理解。 第316章 蛛网工程 晋豆记得仇九迁移伯父的遗骨时曾经说过的话,道:“仇哥哥,你不是说要用他祭父的吗?” 仇九笑而不语,只觉得内心格外平静,连他自己也很不理解,那一直以来对赵能的滔天仇恨,此刻为何会烟消云散了一般。 经此生死一战,赵能肉身已毁,项魈魂魄化成了一缕灰烟,自己却从中得到了莫大好处。或许,这就是原因吧?又或许,赵能的结局已足够悲剧了吧? “苒姐姐,照九哥哥说的做吧,别耽误他疗伤。”茵儿拉一拉苒果衣袖。 “小丫头,还没过门,就开始心疼人了,羞不羞?”苒果虚刮茵儿鼻头。 “哼!”茵儿一跺脚,跑了。苒果和晋豆嘻嘻哈哈追了上去。 仇九体质异于常人,康复速度很快,但骨折类的重伤,起码也得休养半个月才能完全康复。没办法,仇九就在冰晶峡中住了下来,反正天山宗如今已经步上正规,有李新和几位堂主打理,仇九倒也不是十分担心。 养伤的这段时间,茵儿,苒果和小晋豆每日嘘寒问暖,殷勤伺候,仇九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好不惬意。 旬日后,身体基本康复。这一日,仇九来到冰晶湖边练剑,感受刚刚领悟到的《混沌》篇的精奥。 站在冰晶湖边,抬头是蔚蓝的天空,高耸入云的雪山,晶光闪烁的冰瀑,低头可见碧波荡漾的湖水,青草茵茵的草地,绿汪汪的药田,茂盛的树林,眼前是从温泉中缓缓飘荡而起的白雾,犹如人间仙境。 仇九深深呼吸着灵气浓郁的空气,格外的神情气爽,简单活动一下身体,心念一招,天龙剑出现在手上。 仇九将项魈作为虚拟的对手,想像着他各种可能的防守和攻击动作,天龙剑亦随之而舞。一招一式发乎于心,忘乎之形,招式的基础虽取至《天龙剑谱》所载,但也仅限于此,严格说,几乎见不到完整的一招了。 剑招或滞重或轻盈,或剑走偏锋,或谨守本分,皆是从《天龙剑谱》中抽离出的招式片断,支离破碎却相得益彰。渐渐的,仇九沉浸其中,任意挥洒,宝剑如臂如指,招式随心所欲,与剑谱所载,已大相径庭,威力却是呈几何级数倍增。 天龙剑每一剑出,四尺长的炽热剑芒,都幻化出一具火龙头的形状,风雷激荡,虎啸龙吟。那剑芒就好像火龙口中所吐火焰,无坚不摧,无物不焚。就连冰晶湖中蒸腾而起的雾汽,都仿佛被神威赫赫的龙焰点燃了,化为无形。仇九周身丈半范围内,雾气尽散,空气也仿佛被点燃了,泛着微微的红色。 《混沌篇》无招无式,当然也不会有几招几式的数字,全凭武者任意而为,如滔滔江河奔流不息,每一段江河也都有各自的风景,绝不重复。 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仇九酣畅淋漓,也大汗淋漓,缓缓收式,坐在湖边稍作休息。 那头硕大而可爱的绿背赤头龟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从湖中爬出来,晒足了阳光,又爬到到冰挂瀑下仰头张口,接食从冰瀑上滴落的,稀释有少量冰晶莲药液的融水。冰挂瀑上,被赤焰箭射出的那道伤疤已然愈合,看不到黝黑的岩基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新的冰晶莲在其上诞生出来。 世有阴阳,也不知这只巨龟是公的还是母的,不会只有这一只吧?仇九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作如是想。 “臭小子,找你半天,原来你到这儿躲清静来了!”苒果的出现,打破了仇九的遐想。 “果果,以前不是已经改口称仇大哥了么,怎么又变回去了?呵!”仇九打趣道。 苒果娇笑道:“本姑娘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怎么,当了宗主不服了?我偏叫,臭小子,臭小子!咯咯。” 仇九向苒果背向身后的手扫了一眼,故意板起脸,正色道:“苒客卿,你不会是专程来骂本宗主的吧?有什么事,说吧!” 苒果“咯咯”笑着,将一直藏于背后的手向仇九眼前一伸,道:“给!飞鸽传书,你那范三弟寄来的。” “什么?”仇九惊喜欲狂,乃至半天才反应过来,“终于有兄弟们的消息了!” “看你的信吧,我走了!”苒果将信交给仇九,转身便走。 “谢谢你!苒姑娘。”仇九谢声相送,苒果早去的远了。 呵呵,当初还想把苒果带的一对信鸽当成下酒菜呢,真是可笑!仇九一阵自嘲,展信观看。 信是范进写来的,大致意思是: 仇九交办的“蛛网工程”已建成。天网中枢建在小巫山,由范进坐镇,目前以飞鸽传书形式覆盖五兄弟坐镇的五台山、龙霖坐镇的峨嵋山、江祭酒所在的天台宗、余氏父子统领的汉军以及驻漠北汉军,当然也包括天山宗。将来,“蛛网工程”还要在各地建设驿馆,用于互通消息,并为“龙之队”提供各种服务。 “龙之队”一词,出自范进,是上面所提到的各方势力的统称,以仇九为首,其名得至天龙剑,亦暗扣仇九绰号。 范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蛛网工程”雏形,与各方建立联系,让仇九深感钦佩。让他深感钦佩的,还包括五兄弟。据范进信中所讲,五兄弟在五台山上干的风升水起,短短的时间,已经拉起了上千人的队伍,并给创建的宗门起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护龙宗。仇九读到此处哑然失笑,也深为感动。 范进在信中还传来一条消息:王莽的叔叔,大司马王凤卒,由王凤的一个弟弟继任大司马。王家现在很得势,如日中天。 这则消息,仇九没怎么放在心上,官场如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他却从中猜到,三弟范进一定是在京师安排了眼线,不由暗挑大拇指。 范进最后提到,为防泄密,今后往来书信,皆以白磷泡制,观信时,需浸在冷水中打开,否则会自燃焚毁。看到这里,仇九喟叹不已:范进之才,堪比韩信,不输文种! 仇九写了回信,将分手后的情况拣紧要的一一告知,想了想,又在信中嘱咐范进将赵能已死的消息传书王莽,便将信用白磷泡制后,交于苒果信鸽传书。 又过了几天,仇九感觉身体已完全康复,正想着回天山宗一趟,看看招收弟子的情况,李新却亲自来汇报了。 据李新讲,招收工作已经结束,共招得核心弟子一百人,入室弟子九百人,记名弟子三千余众。共一千的入室弟子和核心弟子是要进宗门的,被编为十个堂口,每堂设一个堂主,一个副堂主。至于空缺的长老职位,谨慎起见,按仇九的意思暂不递补,留待以后再甑选拔擢。 仇九也将恶战项魈一事告知李新。李新闻听,震惊无比!既震惊于故事的离奇,又震惊于宗主的强悍,其中还包括庆幸,欣慰,骄傲等情绪。各种情绪沉淀到最后,是深深的骄傲和庆幸,为仇九骄傲,为天山宗庆幸。 李新回去后,自然会把这个美好的情绪向大家分享,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仇九的英雄事迹传遍了天山宗。 消息的翅膀不仅仅是口口相传,还有信鸽。就在仇九恶战项魈,以弱胜强的消息传开不久,格达镇上,一只信鸽飞上了天空,直向京师方向飞去。 京师一座普普通通的三进大院,东侧院是窦成平日练功的地方,闲杂人等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窦成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功,有些疲累,抬手抹了把额间汗渍,刚想坐上休息,忽听翅膀扇动的声音,抬头寻声看去。 一只白鸽,“扑簌簌”飞到鸽舍前的木板上,“咕咕”鸣叫。窦成看到清楚,鸽腿上绑着细细的芦苇管。刚向鸽舍前迈出二步,又是一阵“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又一只鸽子落了下来,腿上同样绑着一节芦苇管。 “真是奇了怪了!”窦成自言自语,走过去将两节芦苇管取下来,向后院匆忙而去。 王凤重病,王莽连续几十天衣不解带,在病榻前殷勤伺候,王凤深受感动,临终前托太后王政君照拂。太后也很欣赏这个侄儿,不久便升他为射声校尉。王莽宠而不骄,愈发的谦恭俭让,礼贤下士,赢得朝野交口称赞。 窦成进来的时候,王莽正在安排管家变卖田产,周济穷人诸事,见窦成旁侧肃立,知道他有要事相秉,挥手遣走了管家。 王莽一脸和煦,淡然道:“窦成,什么事?” “王大人,这是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窦成双手捧着,将未开封的两截芦苇管奉上。 “窦成,你来念!”王莽并未伸手相接,示意窦成拆信。 窦成先拆开其中一封,展信读道:“赵能已死,仇九。” “赵能死了?”王莽眉头稍皱即舒,随即轻笑道:“呵!我还以为,送给他们的信鸽被当成下酒菜了呢。读下一封吧!” 第317章 弹指二十年 窦成再次拆开另一封,展信读道:“仇九以少胜多,剿灭牟康宗,重建天山宗,招收入门弟子上千,记名弟子不计其数。赵能被项魈夺舍,仇九利用锁龙阵,一箭双雕,烧毁赵能肉身,焚毁项魈魂魄……” “窦成,你怎么看?”窦成读完信,王莽并没有急于表态,先问窦成的看法。 窦成稍作思考,答道:“赵能死了,而且死前即被夺舍,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属下想来,他生前应该没有机会向外透露什么秘密,若不然,仇九不可能向王大人通报赵能已死的消息。可以这么认为,我们一直担心的最后一个隐患,已经彻底解除了。王大人,既然这样,属下以为,这个仇九,我们不必再监视,就任由他在江湖上闹腾吧。” 王莽点点头,道:“你所说的,要放在以前,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现在不同了,你别忘了,仇九不仅是一个武林中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监国者。在将来,他或许不会以复仇者身份出现,但难保他不会以监国者身份出来与我们作对,所以,对他的监视,不能撤,只是要更加谨慎。明白吗?” 窦成诺诺答应。 “但愿天各一方,相安无事吧!”王莽以手作枕,身子后仰,缓缓闭上了眼睛。 …… 弹指一挥间,二十年匆匆过。倒真如王莽所愿,二十年来,双方天各一方,相安无事,而他,也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大司马高位,执掌了汉家兵符。 二十年沧海桑田,是一段不算短的时光,会发生很多故事,此处以仇九重建天山宗为纪元,拣其精要以记之。 重建天山宗后第三年: 范进一力主持的“蛛网工程”建成。此“蛛网工程”,兼有情报收集、消息传递、客流接待、走镖护镖、商业物流等功能,除为众兄弟无偿服务外,也向社会开放。 从此以后,仇九的一干兄弟虽天隔一方,却能跨越千山万水,时时保持联络通畅。 那时候天下大乱,响马土匪横行,通信物流,人员往来极为不便和危险。“蛛网工程”所提供的服务项目正是社会大众所急需的,所以一推出就广受欢迎,仅用半年时间,就以其良好的口碑赢得了消费者的信任。一时间生意爆棚,每日门庭若市,每天日进斗金。其利润之丰厚,仅范进主持的这一个项目,就足可供养十个天山宗所需。 重建天山宗后第四年: 还颜果和其中一枚聚龙果先后成熟。 由于一直没寻获第三件护体宝衣,仇九心有愧疚,索性将还颜果赠以苒果。苒果坚辞不受,无奈茵儿从旁苦劝,晋豆推波助澜,被“强制”当场服食。 苒果江湖儿女,平日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皮肤难免受到伤害。还颜果是逆天奇药,毒去得,容美得,正对其症。苒果服食后,顿时明艳不可方物,妩媚堪比嫦娥,尤其那脸上肌肤,细腻如瓷器,映日夺目,直晃人眼。 茵儿喜欢的不得了,一把搂过苒果:“九哥哥,你瞧瞧,我们俩个,哪个漂亮?” 仇九无语向天,将两孔鼻血偷偷咽回了肚里。 之前,仇九出没奇山异泽,又找到两株聚灵果树,同样移植到了冰晶峡,如今已挂果,成熟在即。这样,冰晶峡已有三株聚灵果树,其中一枚成熟,所以仇九将这枚聚灵果暂时搁置,等待鱼肠峡那枚和冰晶峡的两枚成熟后,汇齐四枚再一同炼制聚灵丹。 重建天山宗后第五年: 鱼肠峡的那枚聚灵果成熟,被五兄弟通过“蛛网工程”送来格达峰,交到仇九手里。冰晶峡的另两棵聚灵果树也陆续挂果成熟。 至此,仇九手上已有聚灵果四枚。仇九开炉炼丹,得聚灵丹二十五枚。 这些稀世珍宝,仇九是打算借与茵儿的婚礼馈赠亲朋的,因此聚灵丹成,也就是仇九与茵儿即将大婚的标志。 此时已届深秋,考虑到天山地处北域,冬季出行不便,因为将婚礼定在了第二年的冰雪消融之后的四月初八。这一天,是茵儿的生日。 其时,仇九的名头已蜚声天下,既是武林中隐隐的共主,又是手持监国手谕的监国者,可谓黑白两道顶级的存在,因此婚礼的消息通过“蛛网工程”发布出去后,顿时引得天下震动。各江湖门派,各武林名宿,甚至地方官府,朝庭显贵,都开始准备来年参加此次盛奠。 龙霖和钟万手在当年入冬前,提前到了格达峰。钟万手虽年已过百,好在沿途有“蛛网工程”的各种服务设施,倒也没受什么罪。至于龙霖,青城派已稳坐川蜀龙头老大的地位,已无需他亲自坐镇了。 重建天山宗后第六年: 开春后,四方宾客开始陆续向格达峰汇聚而来。 最先抵达的,是五兄弟,另外还带了五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这其中,阿静、阿丽和路姑娘仇九是认识的,另两位却没见过,后来才知是五兄弟所创的护龙宗下的两名女弟子。看这五对男女眉目传情的样子,仇九就猜到有事,一问之下,原来随同五兄弟而来的五个姑娘,竟是他们没过门的媳妇,其中路姑娘与王金是一对儿,阿静配王水,阿丽属王火。 王火腆着脸,没羞没臊道:“大哥,我们五兄弟与这几位姑娘早已定了终身,只是,大哥未婚,我们不敢僭越,所以才耽误了我们的终身大事。大哥,我们五兄弟所受的委屈你可不能不管,就让我们搭搭你的顺风车,一道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这可以吧?” 激动、开心、感动、欣慰、好笑,仇九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种情绪更多一点,朝王火胸口虚擂一掌,大笑道:“这个好说,不过,兄弟你是不是想省份子钱,才想到这个点子的?哈哈……” 再然后,余童、栾布、彭良、项不汉相继到来。余童和栾布亦各带一个姑娘,也是未过门的媳妇,也要搭大哥的顺风车,连理由都和王火的一模一样:“大哥未婚,我们不敢僭越。” 仇九的心情,简直可以用一百个心花怒放来形容,一叠声道:“出大事了,出大喜事了!赶紧,飞鸽传书,召三弟来主持,这么大的场面,也只有三弟这样的人才能应付得下来!” 一场婚礼,八对新人,场面盛大,闻所未闻。 离大婚之期日近一日,格达峰上,各路宾客越聚越多。二叔余江来了,景令二位叔叔来了,铁壶将军乐进来了,江祭酒夫妇来了,达鲁城商家富贾来了…… 众人没想到,就连王莽,也派窦成携礼而来。 四月初八,隆重的婚礼正式举行。八对新人,近二万宾客,格达峰上,人头攒动,高朋满座,场面之盛大,堪比天子登基。如此盛大的婚礼,从侧面印证了仇九在江湖,在汉军中,甚至包括官府中强大的号召力,事后也引起了王莽的足够警觉,不过也仅限于此,经过再三权衡,他并未轻举妄动。 二万多人的吃食用度,可不是个小数目。多亏了范进创建的“蛛网工程”,连续几个月的满负荷运转,才得以支撑下来,若不然,以天山交通之闭塞,物资之匮乏,一多半人得饿着肚子参加婚礼了。 婚礼过后不久,尽管众人极力挽留,苒果还是决意与师父回转师门。仇九无奈,以聚灵丹相赠。茵儿与晋豆十里相送,直至将苒果送出格达镇,才郁郁而回。好在爷爷和龙霖师傅从此定居天山宗,才稍许冲淡了茵儿姐妹分别的低落情绪。 仇九与二叔余江商量安葬父亲遗骨一事,余江建议与战死漠北的三叔、六叔、八叔的遗骨一同安葬于余家村,使得兄弟在九泉之下团聚。此提议甚合仇九心意,婚礼后不久,就会同众兄弟,携带父亲的遗骨前往余家村。另三位叔叔的遗骨已通过蛛网工程提前运至余家村。 将父亲和三位叔叔重新下葬后,众人洒泪分别,各自回归本位。 重建天山宗后第八年: 茵儿生了对儿龙凤胎。儿子随张姓,取名怀恩,以示不忘众多亲朋恩情之意。女儿随钟姓,取名敏儿,接续钟家烟火。至此,钟万手每日含饴弄孙,自得其乐,度过了十余年幸福的晚年,于入住天山宗后第十八年含笑阖然长逝,享年百年又二十一岁。 重建天山宗后第十一年: 王莽继其三位伯叔之后,升任大司马,从此开始实施其富民济世、励精图治的远大抱负。 王莽任职大司马后,以世代交替之名,在汉军中剪除汉室宗亲,任用亲信。刘戈、裴泓等军中元老退隐养老,栾布升任大将军,余童、彭良继任将军之职,成为替大汉镇守一方的诸侯。 初期,王莽克己奉公,礼贤下士,体恤百姓,常常拿自己的俸禄和家财接济穷人,生活反而愈加清苦,为自己在朝野赢得了好名声,人心皆归王莽。 第318章 真凶浮出水面 不久,受政治斗争冲击,王莽曾短暂下野,但依靠其树立起的好名声又很快复出。复出后,王莽一方面大力推行仁政,收买人心,另一方面不遗余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打击异己,为此不惜杀了自己的儿子,从而逐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经过十余年苦心孤诣的经营,王莽权倾朝野,势力如日中天。下至王公大臣,中至皇亲国戚,上至当朝天子,已无人能对他进行有效的掣肘了。 重建天山宗后第二十年: 王莽逼迫西汉末代皇帝禅让天子之位,改国号为“新”,自封为新始祖。 王莽篡汉,举国震惊! 仇九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范进传来的消息。尽管从之前收集的情报判断,王莽篡汉,早已有迹可循,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仍犹如大山倾海,在仇九心头掀起滔天巨浪。究其原因,不仅仅是仇九以监国者的身份,难以置身事外,而且还因为王莽建国的国号。 当年在潼关,云畴谒赠仇九。这首谒,仇九暗自吟诵何止百遍。谒中头两句,“水落方见草长,新灭自可昭彰”中,最难理解的,就是这个“新”字,因此仇九印象相当深刻。乍一听到“新国”两字,仇九心中巨震,瞬间就将二者联系了起来,但兹事体大,若仅从字面上推测,未免有失严谨,所以,仇九决定,等三弟范进来后,再细参详。 值此风云突变之时,范进从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因此决定亲赴天山,与大哥一晤,讨论时局走向,商量应对之策。仇九收到王莽篡汉消息的时候,范进已经在前来格达峰的路上。 兄弟二人重逢,稍叙别情,即前往书房相谈。茵儿此时又有身孕,已怀胎三月,但夫君的三弟不是外人,因此亲自奉茶,侧座相陪。 仇九此时已届四十,剑眉星目,颌下短须,愈发沉稳大气。范进年龄稍长仇九几岁,面皮白净,风度翩翩,风采不减当年。许是拜还颜果所赐,兼之婚姻美满,茵儿仍然一副仙女模样,眉眼间洋溢幸福,一点也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仇九先将心中的疑团和盘托出后,道:“对于王莽,我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此人素来行事端正,不像奸邪小人。这样的人,会是卑鄙奸滑的背后主谋么?实在让人难以判断。” 范进道:“世有小人,也有枭雄。小人好识,枭雄难辩。王莽非等闲人物,不到刺刀见红的那一刻,还真难识其庐山真面目。不仅大哥,小弟我也早已怀疑过他,不过这件事太过重大,没有真凭实据,我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但随着时局发展,似乎离水落石出那一天不远了。” 水落石出?水落方见草长?二者意思如此接近,究竟意味着什么?仇九脑中轰然一声! 范进端茶浅饮,仇九知道三弟还有话说,并未插言,满怀期待听他如何抽丝剥蚕,捋出真相。茵儿起身为范进续上茶水,静静落座。 “有劳大嫂了!”范进颌首致意,接着道,“小弟来的路上,对当年云先生赠给大哥的那首谒反复参详过。除了大哥所述疑点外,小弟另有发现。” “哦?”果然如此么?仇九不由惊问。 “谒中有言:冒雪突火求字,临台喋血舔伤。这两句已经应验,可谓算无遗策,这就更让人不能不认为其它谒言也将一一应验,这是前提。谒中还有言:水落方见草长,新灭自可昭彰。这一句中的新字,暗合王莽刚立的新朝,不由让人浮想联翩。呵!‘新灭自可昭彰’,这岂不是在暗示,新朝覆灭之时,就是大哥家仇得报之日?云先生真是神仙啊!” “那‘水落方见草长’呢,又是什么意思?”这与自己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仇九追问道。 “小弟于路之上,想得最多的就是‘水落方见草长’这一句。大哥,当我苦思出答案时,真叫人毛骨悚然啊!” 范进的语气感染了仇九,也觉得从心底向外冒凉气。正此时,忽听有人蹑手蹑脚而来,到了门外却停了下来。 仇九脱口喝道:“谁!” 门“吱呀”被推开,管后勤的副堂主元宝迈步而入,躬声道:“仇宗主,山上的米粮不多了,需要及时采买,属下找钟大长老请示,遍寻不见,才找到这里。” “哦……”仇九不置可否。 “元堂主,你看着办就好,不必再请示。”茵儿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水。 元宝答应一声,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书房门。 范进面沉似水,与仇九对了个眼神,传音入秘道:“大哥,此人似有蹊跷,须得提防。” 仇九面露微笑,亦用传音入秘道:“我早知此人不大地道,留着吧,将来或许会有用的。” 范进意念探测,听得元宝已走远,点头笑道:“呵!大哥所见极是,摆在明面上的奸细已经不算奸细了,反而可被我所用,借此人传递假消息,对敌用以假乱真之计。” 仇九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情绪中,道:“三弟刚才讲到‘水落方见草长’,有何说处?” 范进面容一肃,道:“大哥有没有想过,这一句里的水字和草字,应该是分别代指两个人?” “啊!三弟莫非是说,水代指汪品浩,草代指王莽?”仇九霍地站起,脸色涨红,答案呼之欲出。 茵儿轻轻拉拉仇九衣袖,示意冷静。仇九重新落座,微微气喘。范进奉上一杯茶,递给仇九:“大哥且饮茶,听小弟慢慢讲。” 仇九强自按捺翻滚激荡的情绪,浅饮一口,放下茶怀,勉强笑道:“三弟请继续吧,大哥听着呢。” 范进续道:“积水成汪,草密为莽。水落喻示着汪贼的倒台,草长意味着王莽的露头。呵!王莽现在的确是露头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露头,当朝天子哪!” 果然是他!仇九脑中轰然炸响,举掌拍在几案上,一时间茶水四溅。 “九哥哥!”茵儿柔声轻唤,抓起仇九手腕,稍用力握。又探手抓过抹布,抹去桌上茶渍。 仇九顿时冷静下来,自嘲道:“四十不惑,呵呵,四十不惹,三弟,大哥失态了。” 范进笑道:“呵呵,大哥性情中人,嫉恶如仇,何来失态一说!小弟接着讲?” 仇九点点头,范进接着道:“‘水落方见草长’既已解开,那下一句‘新灭自可昭彰’就不难理解了。云先生曾对大哥有言,‘欲报家仇,先除国恨’。那也就是说,新国立,国恨生;新国灭,国恨消。大哥,灭新匡汉之日,也就是国恨消解之时,也是真凶授首之时!” 范进所言,入情入理,句句真知灼见,由不得人不信!仇九拍案而起,大声道:“三弟,还等什么,速发征讨令,即刻起兵,讨莽贼,解国恨,报家仇!” 范进笑道:“大哥稍安勿躁,小弟还有话说。” 茵儿嗔道:“九哥哥,刚刚还说四十不惑,怎么又沉不住气了?先坐下吧,听三弟怎么说好吧。” 仇九落座,自嘲道:“呵呵,又失态了,只是家仇一日不报,一日难消我胸中块垒!” 范进笑道:“呵!理解理解!但所谓水到才能渠成,如今时机未到,所以还得委屈大哥再忍耐忍耐。” “怎么?”仇九不解。 “大哥,新朝创立之时,也是其走向衰败,自取灭亡之始。只是这个王莽,很懂得收买人心,现在,其势力还很庞大,人心仍未尽失,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若贸然发难,只会徒增伤亡而已。不过大哥也别苦恼,小弟断言,短则五年,长则十年,新朝必灭,我们届时,只需从旁推波助澜,自然会水到渠成。” 仇九道:“三弟金玉良言,大哥听你的。我也不愿为了一己之私,陷人民于水火,致使生灵涂炭。” 大家又闲聊了几句,看看日近正午,正准备用饭,或护法长老赵刚来报,说是有人来访,但就是不肯通报姓名,而且点名要见仇九。 若是亲朋故旧,应该亮明身份,来人如此神秘,会是什么人呢?仇九微感诧异,只身跟着赵刚迎了出去。 穿过回廊,转过屋角,就见广场上站着三人三骑,看打扮像是一主二仆。十余名天山宗护法弟子,围在三人周围,谨慎戒备。 “宗主!宗主!”十余名天山宗弟子躬身施礼。 仇九龙行虎步,气度不凡,来人早已猜到了仇九的身份,见这些护法弟子口称宗主,执礼甚恭,更加肯定了内心的判断。 中间那人面如冠玉,上前几步,抱拳道:“仇宗主,刘某有礼了!”说罢,深施一揖。 “恕仇某眼拙,你是……?”仇九抱拳还了一礼。 来人道:“仇宗主,此地非讲话之所,请单独说话。” “也好,请跟我来!”仇九当先领路,向书房返回。 面如冠玉之人随后跟上,二个仆人留在原地,牵马等候。 第319章 江祭酒来访 书房中,有外客来访,茵儿早已回避,范进仍在座。来人见到范进,面露难色。仇九淡然道:“刘兄弟请坐,这是仇某的三弟范进,不是外人。” 来人显然听说过范进大名,面上一松,与范进相互见礼已毕,却并不落座,神情一肃,再度抱拳道:“在下姓刘名俊,是高祖第九代玄孙,今日特来贵宝地,是因为有一事要向仇大侠请益。” “哦?”仇九与范进对了个眼,来人既然亮出汉室嫡亲身份,那他的来意就不言自明了,“刘兄弟但讲无妨。” 刘俊慨然道:“王莽贼子,大逆不道,窍国篡汉,引得天怒人怨,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但唯独仇大侠置身事外,迟迟未见有何动作。刘某今天想斗胆问一句,仇大侠,你莫非已经忘了自己监国者的身份了么?” 仇九被刘俊问得无言以对。范进怫然不悦,淡然道:“刘公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大哥未食汉家俸禄,祖上更是被你刘家满门抄斩,而所谓监国者,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并非由你汉室亲授。范某倒想请教刘俊兄弟,你有何脸面,又有何底气,在此大言不渐,用这种语气责问一个被你刘家害得家破人亡的人?” 范进铁嘴钢牙,几句话就反客为主。刘俊面红耳赤,好不尴尬,愣怔了半天,悻悻道:“身为大汉子民,武林至尊,对王莽这等窍国大盗,正该登高一呼,奋起讨逆,方当得起侠义二字。” “所为侠义,自在人心,并非是由你一人说了就算的。刘俊兄弟,刘姓失国,焉知不是上天对你汉室多年来治国无方,败政乱政的惩罚?所谓天意难违,范某倒想奉劝你们这些汉室宗亲,隐居草莽,躬耕农事,静心思过,庶几或能再得上天佑护。”仇九都不用开口了,又是范进抢过了话头。 有些话,不能明说,范进这段话,实在是用心良苦。匡扶汉室,天机未到,若贸然行事,徒招杀身之祸,刘俊若能听得进去,或许能平安渡过这个厄难,见到汉室复国的那一天。 “仇宗主,你始终不发一言,刘某想听听你的想法。”刘俊并未领悟范进的良苦用心,最起码第一时间没有。 “顺势而为,不可强求。”仇九与三弟心有灵犀,八个字说的模棱二可。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仇宗主既然如此爱惜自己的性命,弃大义于不顾,刘某告辞了!”刘俊也是性情中人,几句话说不转,起身就要告辞。 仇九和范进送刘俊出门,重新返回书房。 “大哥,你不该将此人带进书房。”刚刚落座,范进劈脸就是一句。 “怎么?”仇九不解。 范进肃颜道:“天下人人皆知大哥监国者的身份,正如刚才刘俊所称,王莽篡汉,正该大哥登高一呼,率众讨逆,此乃道义所在也,因此,王莽对大哥岂能不防?三弟以为,大哥身边就有王莽的眼线,就比如刚才那个元宝。王莽虽深居未央宫,但大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刘俊城府太浅,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亮明了自己刘姓的身份,这种情况下,大哥将此人引入密室,彼此相谈,就必将招致王莽猜忌,于大事不利。大哥请想,灭新复汉,时机未到,这段时间,只宜韬光养晦,表面蛰伏,暗中运作,以静待天时,但若因大哥密室会见刘俊一事引起王莽严重警觉,主动发难的话,我们就只得提早应战了,那样一来,就会陷我们于被动啊!” 仇九凛然!肃声问道:“是大哥粗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仇九并非担心自己,以他的身手,王莽即便以千军万马来犯,也难撼其一根毫毛,可是正如范进所言,时机不到而贸然发难的话,只会徒增伤亡。自己的那些好兄弟,各兄弟所建宗门的近万弟子,还有那些参与其中的士卒平民,千万条鲜活的性命都将因此化成垒垒白骨,难以挽回! “亡羊补牢,犹为未晚。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好在我们刚才应付那个刘俊还算得法,他离去后,必然大肆宣传大哥为了顾惜自己的身家性命,明哲保身,袖手旁观。这种负面宣传,肯定会传入王莽耳中,从而多少会消除他的戒心,给我们争取等待的时间。只是这样一来,大哥一世英名,却要受点委屈了。” 仇九笑道:“哈哈,与家仇国恨相比,个人一点荣誉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哥的名誉,总有恢复的那一天。三弟放心,这点委屈,大哥还承受得起!” 范进道:“不过,刘俊的来访,倒给我们提了个醒。这之后,前来劝大哥出山助汉的各路说客肯定会多如过江之鲫,即便大哥不嫌骚扰,却难保王莽不会胡思乱想,那样一来,我们等待时机的计划仍会流产,而不得不与王莽提前对决。” 仇九抚额道:“三弟言之有理,这便如何是好?” “九哥哥,范三弟,饭都快凉了,吃了饭再谈吧!”茵儿推门而入。 仇九起身道:“好好,先吃饭!三弟远道而来,此刻一定是饥肠辘辘了。哈哈。” 因为要谈事,兄弟二人席间只浅饮了几杯,饭后又重返书房,茵儿再次奉上新茶,侧座相陪。 “三弟,那些说客要来,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上山吧,这便如何是好?”仇九重拾刚才的话题。 范进略一沉思,道:“大哥,干脆离开天山宗,四处游山玩水,看看大好河山,到外面去躲躲清静吧,如何?” 仇九面露难色,略一沉吟,道:“三弟,你也不是外人,实话跟你说吧,茵儿已有身孕,受不了颠沛流离,我这一出去,时间短不了,有些不放心啊!” 茵儿怀胎三月,还不显肚子,范进并未看出来,如今大哥一讲,顿觉为难,挠挠头皮,陷入苦思,另想别策。 “九哥哥,你尽管去吧,山上有龙师傅坐镇,没人敢犯,况且,天山宗如今兵强马壮,又有护宗大阵团团围护,九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茵儿不是虚言,自仇九担任宗主后,天山宗精英弟子尽享聚灵石、聚灵阵、血灵芝、冰晶莲这类天材地宝的不断滋养,武功精进神速。经过二十年的经营,实力的确不容小觑,试问天下,已没哪个门派能出其右了。 对于龙霖、茵儿、晋豆、李新、李刚这些天山宗的核心人物,仇九更以聚灵丹相赠,如今每个人都有武炼境巅峰修为,龙霖和茵儿更是跨入了超凡境,这样强横的实力,仇九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不知晋豆接着苒姑娘没有,有果果在这里陪你,我就更放心了。”仇九道。 当年的小晋豆,已是年愈三十的人了,早已娶妻生子,做了天山宗一名长老,是仇九心嘱的天山宗接班人。 苒果受茵儿传书,正在赶来格达峰的路上。范进所创的蛛网工程,的确厉害,天下事,尽在其掌握之中。昨天刚刚传来消息,说苒果已进天山,所以茵儿今天嘱咐晋豆,前出格达镇,去迎接苒果上山。 “应该快了吧,算算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茵儿道。 茵儿这头安顿下来,仇九可以外出游历了,范进无需再另想对策,道:“大哥,这次外出,还得烦你去枣阳舂陵白水村走一遭。” “去那里做什么?”这个地方,之前听都没听说过,仇九很奇怪。 “去找一个叫刘秀的孩子。小弟夜观天象,见紫微星连番闪耀,光照鄂州,情知有异,掐指一算,方知汉室中兴,将会着落在此地一个名叫刘秀的孩子身上。刘秀是汉室宗亲,自幼失怙,寄居在亲戚家。大哥见到刘秀后,可点拔于他,并资助其赴京师求学,好为将来……” 刚说到这里,门下弟子又来通报,有客人来访。仇九笑道:“呵!真让三弟猜着了,刚送走一拨说客,第二拨跟着就来了,看来,不出去躲一躲是不成了。” 向通报的那名弟子问道:“来了几个人,可曾通报姓名?” “回宗主,来了两个,一男一女,男的自称姓江。” 哦?一男一女!姓江!莫非是江大哥到了?仇九心中一动,慌忙迎了出去,远远的,就见江祭酒与夫人各牵马匹,并肩而立。 “江大哥,想死小弟了!”仇九抢上前去,一把抱住江祭酒。 “哈哈,仇兄弟,大哥何尝不是啊!快拿好酒来,大哥要与兄弟来个一醉方体!哈哈。” 乐宜嗔道:“当家的,就知道喝,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江夫人好!”仇九向乐宜问个好,伸手相肃,“大哥,江夫人,快快有请。” 江祭酒夫妇将所骑马匹交于天山宗弟子牵去喂养,随仇九来到书房。 茵儿见仇九将外人领进书房,起身回避,仇九笑道:“茵儿,但坐无妨,江大哥可不是外人!” 第320章 善良贤惠的茵儿 范进和茵儿恍然大悟,当年仇九大婚,江祭酒夫妇曾来祝贺,彼此都是见过的,只不过时间太久,竟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大家重新见礼毕,江祭酒直奔主题,道明来意。 仇九完全没想到,江大哥竟是邀请自己参加楚玉和江媚儿的婚礼,并且言明,这不仅是他们夫妇的意思,而且也是楚玉和江媚儿的意思。 江祭酒夫妇肯接纳楚玉,将女儿许配于他,仇九并不奇怪,只是感慨,楚玉和江媚儿这对苦命鸳鸯的爱情长跑终于到站了。 仇九虽偏居天山,但有“蛛网工程”这一大助力,天下事,尽在掌握。前段时间,仇九就已得知,楚玉终于查清了冒充自己,淫 **女的真凶。谁也没想到,这个真凶,竟然是前五台圣宗的宗主乌驮! 乌驮逃下五台山后,被王莽所弃。为避免树大招风,被仇九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乌驮无奈之下,干脆解散了五台圣宗的残余,独自躲了起来。 乌驮非良善之辈,当年在乌衣巷,在五台山,过了半辈子骄奢淫逸的生活,已然习惯了。度过了十余年清苦的蛰伏日子后,终究奈不住寂寞,又重出江湖,仗着其神出鬼没的缩骨涨身功夫,冒充楚玉的名头,重操旧业,四处作案,做起了采花大盗。 当年,在五台山下的台山镇悦来客栈,楚玉受仇九点醒,幡然悔悟,决心踏遍天下,寻查假冒自己身份,害**女的真凶,以洗刷背负多年的恶名,给江媚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幸福。头几年,虽不断有相关信息传来,无奈落实到最后都非假冒之人,楚玉顺手将这些采花贼除了,一边继续查找真凶,一边修炼功夫。 楚玉也是武学奇才,只不过因命运多舛,心高气傲而致后来功夫竟再不得寸进。直到遇到仇九,感受了仇九一番当头棒喝,楚玉的人生之路从此才踏上正途,心胸为之大阔,武功也随之大进。 奈不住寂寞的乌驮重新假冒楚玉之名四处作案后,立即引起了楚玉的注意,并成功逮了乌驮一个现形。也亏得楚玉前几年功力大进,原本旗鼓相当的乌驮此时已不是对手,被楚玉三五招生擒。自此,楚玉背了十几年的污名彻底洗刷干净,还了自己一个清白,也赢得了江祭酒夫妇的认可。 此时,楚玉已年届五十,与江媚儿的爱情长跑也长达二十多年,如今即将修成正果,幸福的确是来得相当不容易。欣喜之余,当然更感激曾挽救自己的仇九,强烈希望仇九能出席婚礼,但又担心自己面子不够,便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准岳丈江祭酒。这个想法,江祭酒当然极力赞成,便与夫人乐宜连袂而来,亲上天山盛邀仇九出席。 按说,仇九该去走一遭,但他放不下已有身孕的茵儿,有些犹豫。 范进道:“大哥,江大哥伉俪一片盛情,你该去道个喜!” “九哥哥,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仇九尚未答应,范进和茵儿已经一力撺掇。这是仇九明正言顺离开天山宗,游历天下的好机会,二人皆作此想。 江祭酒是自己的大哥,彼此性情相投,就冲这一点,仇九也必须得去。至于乌驮,真凶已现,就是篡汉的王莽,他已然失去了价值。 “好!江大哥和嫂子且在此小住几日,待我处理完宗门事务后,咱们一同起程,如何?” 江祭酒大喜,回头冲乐宜笑道:“呵呵,夫人,事已说妥,是不是该让我和仇兄弟叙叙旧,喝两杯了?” 乐宜起身,拉住茵儿的手,笑道:“呵!咱们快走,弟妹天仙一般的人,别让这些臭男人和马尿熏着了。” 当晚天交三更,仇九方大醉而回,进屋见茵儿静静坐着,仍未安寝,感觉很奇怪。 “茵儿,怎么还未安歇,你怀着孩子,要注意休息。” 茵儿起身,拧了把热毛巾给仇九擦脸,又倒了怀热茶奉上,一边用毛巾擦拭仇九前襟上的酒液,一边轻轻叹息。 仇九不知茵儿情绪为何低落,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半,抓起茵儿双手放在掌心,问道:“茵儿,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如此伤心?” 茵儿展颜一笑,道:“九哥哥,自从跟了你以后,除了爷爷过世的那一回,茵儿每天都很幸福,现在也是,将来也是。九哥哥,我不是伤心,我是在担心。” “为这个啊!茵儿放心,这个世上,没人能害得了你九哥哥。我保证,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平平安安回到你身边。”仇九释然。 “我不是担心这个,当年九哥哥还很弱小时,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还不是都平安过来了!现如今九哥哥神功盖世,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在担心,你一个大男人,饮食不忌生冷,穿衣不知寒暑,离开的这段时间,谁来照顾你啊!” 仇九感动得眩然欲泣,将茵儿搂在怀中,轻抚后背道:“茵儿放心,九哥哥不是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正是因为你年龄大了,我才不放心你的身体!”茵儿仰起头来,看着仇九,眼中柔情似水,“九哥哥,茵儿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肯答应吗?” 仇九忍不住在茵儿光洁的额头上轻嘬一口,柔声道:“茵儿,休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我也会答应你。” “九哥哥,为了腹中胎儿,我不能陪你外出游历,好在苒姑娘就快来了,我想让苒姑娘陪着你,早晚有个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苒果与茵儿同年,只虚长几月。二人相处甚欢,情同姐妹。只是,有一件事,让茵儿很为这个比亲姐姐还亲的苒果忧心。 苒果形象俊美,将女儿的娇媚和男子的侠骨集于一身,堪称绝代风华,服用还颜色果后,愈发出挑得美艳不可方物,与茵儿并称绝代双姝,此是其一。 其二,苒果有恩于仇九,正是得苒果相助,仇九才得以除掉当时如日中天的大仇人汪品浩,所以,仇九手上的各种天材地宝,什么还颜果、血灵芝、聚灵丹、冰晶莲之类,自然少不了苒果的。有此机缘,苒果的功夫想不精进都不可能,如今与茵儿一样,都已是超凡境的存在了。 受此二条,一直对苒果情有独钟的师兄左项自惭形秽,渐渐死了心,转明追为暗恋,却也不曾婚娶,至今单身。 苒果心高气傲,只觉普天下男子,除了仇九,无人能配自己多瞧一眼,奈何仇九已成好妹妹茵儿的夫君,所以只能默默将凄苦藏在心里,也是至今未嫁。 好姐妹的心思,即使不说,茵儿如何不知?茵儿天性良善,遍览所识男子,也觉得除了仇九,无人能配得上苒果,就三番五次明示暗谕替二人撮合。仇九和苒果尽管喜欢对方,但两个人都不愿愧对茵儿,所以茵儿的几次努力都付之了东水。 茵儿提出由苒果陪自己游历天下,仇九如何不知其用意,内心又是感动,又是矛盾,又是挣扎,五味杂陈,沉吟道:“茵儿,这样做,不妥吧?” 茵儿唯恐仇九反悔,急道:“怎么不妥?九哥哥,你答应茵儿的,不许反悔。苒姐姐也是你的恩人,茵儿希望你也能像待我一样好好待人家,知道么?” “茵儿,我明白你的心思,谢谢你!不过,这也得苒姑娘愿意才行。”仇九妥协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苒姐姐那里,你就别管了。” 第二天,苒果到了,茵儿与苒果进了内室,二人吱吱喳喳了半天,方才出来招呼客人。仇九偷眼打量,见茵儿喜形于色,苒果正眼也不瞧自己,知道茵儿得逞了。不由暗自惭愧,惭愧自己竟有些高兴。 仇九将能想到的事情一一交代下去,三日后,与龙霖、茵儿、晋豆、李新,和天山宗诸位长老道别后,离了格达峰,一路向南,前往江浙之地的天台山,那是江祭酒的宗门所在地。 此时正值天下大乱,风云际会,几乎每天都有大事发生,范进须坐镇蛛网工程,总揽全局,不能离开太久,所以半途分手回了小巫山。仇九、苒果和江祭酒夫妇继续赶路。 当仇九等人尚在赶路时,一只白色的信鸽飞在了未央宫。 主子成了当朝天子,窦成自然也跟着搬进了未央宫,除继续担任王莽贴身护卫外,还兼领护卫整个未央宫安全的重任,手下有近千号的侍卫。 如今新朝刚立,前朝余孽和汉室皇族多有不忿,暗自蠢蠢欲动。值此天下动荡的多事之秋,窦成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每日克勤克勉,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日,窦成正在给皇宫侍卫们布置守护皇宫安全之类的事宜,自己居住的小院中,鸽子“咕咕”求食的轻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当即遣散众侍卫,独自向小院而来。 第321章 王莽要动手了 白羽黑爪,下颌一撮黑毛。窦成认得这只鸽子,知道它从何处飞来。事关重大,窦成不敢耽搁,当即从鸽腿上解下细苇杆,略看了看,其上蜡封完整,点点头,揣入怀中。 此时朝议未散,王莽正在朝堂上会同众大臣处理军国大事。窦成躺身竹椅上,前后摇晃着,一边懒洋洋晒太阳,一边聆听散朝的钟声。 窦成已年届六十,连日的操劳让他疲累不堪,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梦中,忽见一虬髯大汉手提王莽首级,以鼓槌敲击而行,招摇过市,发出“咣咣”的闷响。 “啊!”窦成大叫一声,惊醒过来,一抹脸,湿辘辘的都是汗水。 “咣,咣”,敲击声犹未停歇,窦成哑然失笑,这哪是敲击脑袋的声音,分明是散朝的钟声。 “神经兮兮的,许是太累了吧!”窦成自言自语。又小坐了盏茶工夫,估摸着王莽已返回后宫,起身向后宫而来。 御书房,双门敞开,王莽正在埋头批阅奏章,忽听轻轻的脚步声,抬头观看,见窦成缓步而来,便停笔等候。 窦成作为心腹,有不宣而入的特权,进入御书房后,反手掩上房门。 “圣上,天山传来的飞鸽传书。”窦成将细苇杆双手递上。 “坐!”王莽轻声示意,开启封蜡,从苇杆中取出薄绢,展开观看。 观毕,王莽面沉似水,将薄绢递于窦成,示意他也看看。 窦成看罢,也是面色凝重,见王莽不说话,打破沉默道:“圣上,一天之内,结拜兄弟、汉室宗亲、天台宗宗主,三拨人来访,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仇九真想对抗天威?” “窦成,时至今日,你还对这个姓仇的惺惺相惜么?” “是臣下糊涂了!”窦成惶恐,起身而揖。 是不是惺惺相惜,从对仇九的称呼就能听出来。王莽称姓仇的,窦成却以本名相称。 王莽摆手道:“算了,你们学武的人,重侠重义,更敬重功夫高的,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只是,彼此就快刺刀见红了,这种妇人之仁却千万要不得,否则只能贻误大事。” “属下记住了!”窦成再度起身而揖。 王莽命窦成坐下回话,接着道:“窦成,说说你的看法。” “圣上,那个姓范的,号称军师,属下没猜错的话,他与姓仇的见面,肯定是商量对目前形势的应对之策。至于那个刘姓宗亲,毫无疑问,是说服姓仇的以监国者身份出山的说客。那个姓江的宗主嘛,据说姓仇的有恩于他,他去做什么,就很难说了。不过,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还无法判断姓仇的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王莽闭着双眼,揉着太阳穴,显得心力交瘁,半晌方睁开眼睛,道:“窦成,无论他打算做什么,但姓仇的监国者的身份是躲不掉的。有这层身份,那些不死心的刘姓宗亲和前朝遗老,一定会源源不绝前去说服姓仇的出山。即便姓仇的对其祖上被灭门尚怀恨在心,不愿管旧汉的闲事,但时间一久,谁也难以保证他不会被说服。姓仇的现在势力很大,一旦他决定撕破脸,对我们新朝,将是一大威胁,不可不防!” 见王莽因连日操劳而疲累不堪,想到王莽已是五十多岁的老人,窦成一阵担心,却并没说什么将养龙体之类的废话,他与王莽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 窦成想了想,问道:“圣上,那是不是先派兵把姓仇的和他那些兄弟的宗门灭了?届时,姓仇的一个孤家寡人,就不足为虑了。” 王莽想都没想,断然道:“不行!窦成,灭那些宗门,是斩草不除根的蠢举。打蛇打七寸,姓仇的一天不灭,那些宗门就一天不能动,姓仇的若被灭,那些宗门也不需要你我再费什么手脚了,自然会作鸟兽散。你要明白,姓仇的在江湖上的号召力不容小觑,只要他不死,随时可以再拉起一支人马,我们贸然行事的话,只会逼他与我们彻底翻脸。” “那怎么办?难道什么也不做,坐等双方兵戎相见的那一天?”窦成心乱如麻。 “不,当然不能束手待毙!窦成,姓仇的不是离开宗门了么,这可是斩蛇头的好时机,你要抓住!” “是,臣遵命!” “窦成,你答应的太快了,你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如此行事,唯败而已!”王莽眼中的不满一闪而逝。 窦成惶恐,从椅上起身,翻身下跪。 王莽接着道:“窦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老祖宗?朕告诉你,他老人家年事太高,不能轻易动用。” 窦成小声道:“回圣上,当今天下,除了老祖宗,似乎已无人是姓仇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王莽淡然道:“所以窦成,要智取,不可力胜。据朕所知,姓仇的虽百毒不侵,但并非无懈可击,这方面,你可以去请教请教宋御医。” “圣上英明,臣遵命!”窦成跪答。 “好了,你去吧!记住,做什么事都要留出缓冲地带和回旋余地,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撕破脸皮!所以,你不可亲自出面,明白么?” “臣下明白!”窦成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 王莽很可能会借仇九外出游历期间,对仇九动手,这个早在范进预料之中,并向仇九发出过警报。一路之上,仇九都能觉察到身后缀了条尾巴,却并不打算将其割掉,任由他一路跟进了天台山。交恶是迟早的事,想避免也避免不了,不如任他作为,看他使什么手段,自己接着就是。 彼不动,我亦不动;彼若动,请受雷霆之怒!这是仇九的想法,他有这个底气! 江宗主归山,早有宗门弟子一路回报宗门,楚玉和江媚儿前出山门迎接。仇九与楚玉二十年后再见,感慨良多,相互寒暄致意,共上天台山。 天台宗,众人落座。楚玉再度起身,深施一揖再谢大恩。 仇九伸手在玄珠上一抹,取出一粒聚灵丹,一枚还颜果,笑道:“呵!楚兄大婚,仇某来得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礼物,这个聚灵丹和还颜果,就权作仇某的贺礼吧!” 聚灵丹和还颜果,这两样天材地宝,鼎鼎大名,江湖中人,哪个没听说过?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可能让天下闻风而动,引动一场血腥争斗,送掉几十条人命也毫不足奇。 江祭酒作为仇九的大哥,自然得到过一枚聚灵丹,由此也突破了超凡境,这件事,楚玉是知道的。楚玉早已是武炼巅峰的存在,但受限于天地灵气,不可能再有寸进,除非有聚灵丹。楚玉浑没想到,自己竟有缘得此重宝。 而有了还颜果,江媚儿这么多年来因受情感波折而憔悴的容貌将可尽复,庶几也可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楚玉激动莫名,眼中见泪,翻身跪倒,以头触地,哽咽谢恩。即便是江祭酒夫妇,也为之动容,双双离座,深揖谢恩。 仇九好不尴尬,一手一个将江祭酒和楚玉拉起,又央求苒果帮着将乐宜扶入座位。哈哈大笑道:“哈哈,江大哥豪侠豁达,如何也这般多礼,难道还将小弟当成外人不成?” “对对,仇兄弟说的对,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夫人,酒酒酒,江某要与我这个好兄弟好好喝一杯。”无酒不能达情,无酒不能尽欢,江祭酒的激动,也唯有用酒表达了。 酒席摆好,江祭酒推让不过,坐了主座,仇九和乐宜侧席相陪,然后是苒果、楚玉和江媚儿。看来江祭酒是真拿仇九当一家人了,连待字闺中的女儿都坐席相陪。 席间,楚玉道:“仇恩公,楚玉知道你要从乌驮嘴里打听消息,因此将他生擒。你看,该如何处置?” 仇九笑道:“呵呵!劳楚公子费心,但这个乌驮对我已毫无价值,倒是对还楚公子个清白之身,还有点用处,留着他吧。” 楚玉虽年长,但仇九与江祭酒兄弟相称,自然不能与他称兄道弟,称贤侄更是不妥,也只能含糊用公子相称了。 同席的人,都见识过仇九精神力的强大,清楚仇九用心良苦,那份感激愈发强烈。江祭酒粗中有细,感激之余,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酒宴罢,江祭酒安排人,去请了几个曾受乌驮之害的受害人参加婚礼,做个活证人。 婚礼当天,贺客如云,通通被请到了天台宗的练武场上。练武场正北,搭了个丈许方圆的高台,因为太小,既不像戏台也不像擂台。 江湖中人婚丧嫁娶,与世俗不同,没有规定的套路,全凭自己高兴,任性发挥,因此大家见怪不怪。但众人见在众多满脸喜气的贺客中,不乏凄苦悲愤面孔,就好似来奔丧似的,这就有些令人奇怪了。 令人奇怪的不止这个,纷纷的道喜声中,仇九拎着一个皂衣人登上了高台。这个场景,显然与喜庆的气氛太过违和,台下顿时议论声四起。 第322章 乌驮很得意 皂衣人面罩白丝巾,身子瘫软,若不是被仇九薅着后脖领,看样子站都站不起来。高台上,预先放了把圈椅,仇九将皂衣人安放在椅子上,使他面朝台下的众宾客。那白丝巾上所锈的箭穿红心,忽地跳入了众人的眼帘。 “嗡……”台下顿时像炸了锅一般,小声议论变成了大声喧哗。 “这不是那个采花大盗么?” “‘玉面狼’楚玉,是他!错不了!我认得他那块面巾。” “呀,这不是‘飞龙侠’仇九么?” “淫 贼,还我女儿啊!呜……” “淫 贼,还我妻子!可怜我那屈死的夫人哪!” “谢谢仇大侠为民除害啊!” …… 台下众宾客,有的惊叹,有的怒吼,有的悲泣,人声鼎沸。这其中,大多数知道楚玉当年那个标志性的蒙面白丝巾,但却只有少数跟江祭酒十分亲近之人,才知道真正的楚玉是被冤枉的,如今已是江宗主的乘龙快婿。而那些面带悲愤,哭诉声讨的,无疑皆是深受乌驮之害的苦主,是受江祭酒之邀而来。 “大家请肃静!此贼罪孽深重,他犯下的恶事,咱们要让他亲口供诉,好不好?” “好!好啊!”仇九一发声,台下顿时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雷呜般的叫好声。 叫好声刚落,有些人就开始怀疑,你“飞龙侠”虽然厉害,但人家凭什么听你的,你让坦白就坦白?换我,我就不干!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我贱啊! “乌驮,你假冒楚玉之名,毁了那么多良家女子清誉,很得意吧?给大家伙说说!”仇九声音清越,众人心神为之激荡,魂为之夺,不由安静下来。 出乎众人意料,乌驮居然开口了,而且居然很得意。怪笑声中,乌驮道:“桀桀,乌某蛰居乌衣巷时,就好这一口,可从未像楚玉这个傻子一样做婊 子还要竖招牌。自从出了楚玉这个名不符实的采花大盗后,乌某突然福至心灵,决定冒用‘玉面狼’之名作案。桀桀,自那以后,快活的是乌某,顶缸的却是楚玉,人生得意不过如此,乌某每次想到这个,都能从梦中笑醒。” 仇九打断他,冷笑道:“呵,乌驮,你和楚玉身量有别,你说你冒充楚玉,谁人能信?” “桀桀,乌某精通缩身涨骨法,上至八尺长人,下至三尺侏儒,想仿谁就仿谁,有何难哉?”乌驮脸上罩巾,看不见表情,但声音中满是浓浓的得意之色。 “哦,原来如此,你继续。”仇九作恍然大悟状。 “还记得第一次是在扬州,那天晚上细雨霏霏,伸手不见五指,乌某蒙了一块锈着箭穿红心的白丝巾,潜入了扬州知府的内宅……” 事实胜于雄辩,乌驮就是贱,就是这么配合,开始按照仇九的吩咐自证己罪。尽管大家潜意识中认为台上是楚玉,但蒙面人张口闭口却以乌某自称。这在违和感,在仇九强大的精神力威压下,也没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乌驮自鸣得意,更旁若无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甚至连那些隐秘的细节都要说一说,害得仇九不得不时时制止。 一个多时辰,乌驮从头显摆到尾,滴水不漏地一件件,一桩桩讲完了自己的辉煌战绩。 “现在,我请大家看看,这个恶贯满盈的淫 贼究竟是谁?”仇九解除了精神控制,一把将乌驮脸上的白丝巾扯了下来。 “啊!”练武场上,惊呼声四起。 暴露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张狰狞万分的脸。左眼坍陷,一道紫红色的伤疤,蚯蚓一般,从左额开始,经左眼、鼻子和嘴唇,斜向下贯通,直至下颚。 “就是他!就是这个恶魔!啊!我要杀了他!”蓦地,台下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人群中闪出一个白衣女人,向高台扑来,状如疯魔。 “香儿,冷静冷静啊,仇大侠会替我们主持公道的。”白衣女子身后,追出一个中年男子,一把将白衣女子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怎么回事?”仇九问道。他当然清楚,白衣女子是乌驮的一个受害人,不过他希望受害人能亲自讲出来。这可是活证据,更有说服力。 “仇大侠,让你见笑了。”中年男子手指高台上的乌驮,恨声道,“就是这个淫 贼,六年前,蒙一块锈有红心的白丝巾,祸害了贱内。贱内当时拼命反抗,扯掉了他的蒙面巾,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印象深刻,绝对错不了。可怜香儿,受了刺激,自那以后,变得疯疯颠颠的,唉!” “兄弟,接着!”仇九从高台上抛下一个小瓷瓶来,“放心,夫人会好的。” 瓷瓶里,是仇九用冰晶莲炼的补魂丹,珍贵异常,对神魂有极大的滋养功效。这个叫香儿的苦命女人不过是精神方面受了点刺激,补魂丹不仅可完全修复其受损的神魂,而且可使其精神力从此强大无比。 香儿有此机缘,用苦尽甘来形容也好,用因祸得福形容也罢,总之福报不小! 在天下武者的心目中,仇九已经是神仙级别的存在。神仙赐下的东西,每一样都是重宝!中年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喜滋滋道谢,将瓷瓶揣在怀中,在众人一片羡慕忌妒恨的火热注视中,搀扶着夫人退了下去。 仇九朗声道:“诸位,很多人可能不认识乌驮,但至少听说过此人的名字。乌驮精通缩骨涨身功,想要改变身形,模仿楚玉的体形轻而易举。二十多年前,此人罩一块箭穿红心的白丝巾,冒楚玉之名,四处作案,后来又消声匿迹了十几年,直到八年前,社会上才有传出了“玉面狼”再出江湖,流窜作案的消息。大家是否知道,这个假冒楚玉之名的乌驮,为何会沉寂十几年之久?” “是呀,为什么?” “是病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仇大侠,你一定知道,给大伙讲讲吧!” …… “好,我给大家讲讲原因。”仇九再度开口,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二十多年前,五台山上曾有一个恶名昭著的五台圣宗,被人一日之间剿灭。大家可能听说过,剿除五台圣宗的那个人,就是仇某。当时与仇某一同出手的,还有我的两个兄弟,以及天台宗宗主江祭酒大哥。” 剿灭五台圣宗的,除了仇大侠,还有其他人?甚至包括今天的主人江祭酒宗主?这个信息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现场又响起小声的议论声。 仇九有意留出时间让大家消化这个信息,停顿了片刻,才再度开口道:“恐怕你们不知道,五台圣宗的宗主,就是乌驮!而且乌驮脸上的这道疤,就是仇某用剑砍出来的!” “啊!”又是一颗震撼弹在人群中炸响,很多人惊呼出声。 仇九再度停顿片刻,才开口道:“那一次,作恶多端的五台圣宗被剿灭,却独独跑了贼首乌驮和他的几个手下。乌驮为躲避仇某的追杀,自此隐居起来,只到八年前,大概是耐不住寂寞,又现身江湖,再次作案。这也就是为何十余年来,都没有发生过所谓的‘玉面狼’采花案。因为,在此期间,真正的采花大盗----乌驮,躲起来了!” “哦……”现场响起一阵恍然大悟之声。仇九的推理,合情合理,不由人不信。 仇九接着道:“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诸位可知,将乌驮现场抓获的是哪位英雄?” “是谁?” “不是仇大侠么?” “不,并非仇某!将乌驮抓了现形的,正是替人顶了几十年恶名的楚玉!” 好似嫌带给大家的震惊不够似的,迎着众人的议论声,仇九将声音拔高,压制住台下千余贺客的喧哗声,继续爆料道:“现在大家明白了吧?所谓‘玉面狼’,其实就是乌驮,是乌驮以楚玉之名假冒的。诸位,不管你们信不信,楚玉顶了个采花大盗的恶名,其实至今仍是童贞之身!”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 尽管话是出自威望素著的仇九之口,但这个结论也太过离奇了,难怪众人难以置信。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会信的,说实话,当初仇某也不信。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楚玉的清白!” “谁?” “是谁?” “怎么证明?” …… “江媚儿,就是江祭酒大哥的亲身女儿,她可以证明!”台下议论又起,仇九不得不稍施精神威压,“大伙听仇某讲!” “大家都知道,江媚儿曾被楚玉掳走好多年。但几年来,二人虽共处一室,却始终能清白自持,并未做什么苟且之事。大家如若不信,可以现在就请出江媚儿,当场验证守宫砂是否完好。” “有请江媚儿!”不待众人表态,仇九朗喝一声。 话声落,乐宜牵着女儿的手从屋中走了出来,江祭酒和楚玉跟在后面。四人上了高台,乐宜抓起女儿的手,高高举了起来。 第323章 神密的老乞丐 衣袖脱落,露出了江媚儿皓腕上的那一点殷红如血,鲜艳欲滴的守宫砂。 “啊!真是,真是守宫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啊?” …… 台下的来宾大都是习武之人,视力极好,守宫砂虽小,可也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仇九高声道:“诸位,江南一带发生的有据可查的采花大案,乌驮已悉数招供,时间、地点、人物,甚至是当时的天气,环境都一一吻合,这已经足可证明楚玉是冤枉的。更何况,楚玉与江媚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几年,仍能守身如玉。试问,楚玉如此洁身自好的品行,台下的众位英雄,若换成你们,能做到吗?” 台下一片缄默,人人面有愧色,因为扪心自问,他们做不到! 仇九接着道:“不瞒诸位,今天是我大哥江祭酒招婿入赘的大喜日子,而新郎就是我身边的楚玉。楚玉忍辱负重,与江媚儿苦恋二十余年,就是为了给心上的人一个清清白白的幸福,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大伙觉得,不应该给这对苦尽甘来的新人送上一份最热烈的祝福么?” 仇九一语点燃了众人的热情,台下众人纷纷高声道喜,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江祭酒面色通红,激动万分,抱拳向台下频频致意。 最激动的,当属楚玉。只觉得四十年来,过去的日子是鬼,现在才重新做回了人;只觉得四十年来,从未像今天这样堂堂正正过。楚玉就如新生一般,想到这一切,都是拜仇九所赐,那份感激,休说当牛做马,就是把性命交给仇九都愿意。 站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的苒果,亦是心潮澎湃,替这对儿新人高兴。想到自己至今仍是孑然一身,不觉轻叹一声,怔怔出起神来。练武场上,众人的喧闹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愈发衬托出一种无边无际的孤寂。 婚礼过后,仇九又在天台宗留住了三天。三天里,楚玉夫妇早请安,晚问候,江祭江睁开眼就陪仇九畅饮,好酒好菜极尽奢侈。 每日像祖宗一样被供着,仇九极度不自在,谢绝了江大哥一家人的极力挽留,在第四天离开了天台宗,与苒果取道奔赴枣阳舂陵白水村。 在天山宗,范进曾嘱咐仇九务必走一趟枣阳舂陵白水村,去找一个叫刘秀的十四五岁的孩子。据范进讲,他夜观天象,推演出刘秀将会是汉室复国的开国皇帝,而且此人与仇九除王莽,报家仇干系极大。 但刘秀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懵懂少年,缀学务农,根本未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历史重任,须得有人从旁点醒,而这个人,就是仇九。 “大哥,此事机密,不可为外人知,切记!”范进的叮嘱,言犹在耳。 总不能将尾巴带到刘秀身边吧!仇九决定,找个机会,先将缀在身后的尾巴割掉再说。 江浙一带,湖泽密布,遍地沃野良田,自古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人口稠密,因此一路上人来人忙,接连好多天,仇九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再往前行,平坦的地势渐趋起伏,视线尽头出现了巨大的山体。进了山,下手的机会就多了。 山脚下,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集镇,名曰靠山屯,过了靠山屯,就进入了山峦叠嶂的山区。二人缓步进了镇子,仇九放出意念探测,发现那条尾巴被甩出去很远,不由皱起了眉头。集镇前是一大片空旷的开阔地,无物掩护,缀在身后的人足够谨慎,大慨是担心被发现,所以故意拉开了距离。 仇九笑了笑,轻声道:“果果,咱们找家酒馆慰劳慰劳肚皮吧,也好等等后面的那位朋友。” “好!”苒果轻轻点头,只答了一个字。 仇九奇怪地看一眼苒果,见她神色如常,也不便问,抬头看向街道两旁,见一家酒馆门前一杆杏黄色的酒幌子迎风飘扬,上面写着一个红色的酒字。这家酒馆,门面阔大,从外表看相当整洁干净,在街道两侧的众多店铺中格外醒目。 “好,就这家了!”仇九抬手一指,迈步而行,苒果随后跟上。 “客官,想吃点什么?”店小二过来招呼。 “把你们拿手的好酒好菜,随便选几样上来。”仇九吩咐道。 “好咧!”店小二应一声,转身去了。 苒果小声道:“仇大哥,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挺奇怪的,一个跑堂的,竟有这么好的身手,都快赶上小门小派的长老了。”仇九猜到苒果在指什么。 那个过来招呼的店小二,浑身健子肉鼓凸,双目贼亮,太阳穴微隆,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仇九早就注意到了。 苒果再度沉默,仇九道:“无妨,或许这里民风剽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再说,我们还怕他下毒不成?” 的确是不怕,苒果也服了血灵芝,寻常毒药根本奈何不了二人。况且,以仇九的功力,店小二若当真下毒,岂能瞒得过他去? 说着话,酒菜上桌。仇九看着满桌的盘盏,轻声道:“呵!没想到这个小地方,炊具这么讲究,竟全是银制的,就不怕招贼么?” 苒果道:“这样不好么,至少证明酒菜里没毒,你看,这些银器,银光闪闪的,一点都没变黑。” “就是太奇怪了,让人费解。”仇九摇摇头,谨慎起见,还是每样菜都尝了尝,又端起酒也尝了尝,笑道:“呵呵,果果,你来尝尝,味道当真不错,没想到这个小地方还能烧出这么好的酒菜。” 仇九将烧菜说成烧酒菜,那意思是告诉苒果,尽管放心吃,酒菜中没毒。 苒果当然明白仇九的暗示,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却不吃菜,眼睛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露出半边身子,怯生生向内打量。这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却是大而明亮,紧盯着仇九手上的鸡腿,嘴角兀自挂着一缕晶亮的哈喇子。 苒果端起一整盘烧鸡,又顺手往上摞了两馒头,走到门口,蹲下来,将盘子推送到小男孩面前,柔声道:“给,拿着吧。” 小男孩抬了抬手,想接又不敢接,正值期期艾艾,犹豫不决,店小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酱肘子进来上菜,见状凶神恶煞般跑过来,抬脚将孩子踢了个仰面朝天,骂道:“哪来的野种,滚!” 苒果大怒,手指在托盘上一点,整盘酱肘子,连汤带汁扣在店小二头上,滚烫的菜汁淋漓而下。 店小二被烫得不轻,吱哇乱叫着双手不住在身上划拉。苒果向旁边躲了躲,以免汤汁溅到自己身上,戟指娇斥道:“姑奶奶花钱买下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对姑奶奶指手画脚?” 店小二目露凶光,手摸向衣襟下摆,却被旁桌一虬髯食客伸手向后一拉,劝道:“伙计,别闹了,是你的不对,赶紧下去洗洗吧!” 店小二咬咬牙,一言不发,黑着脸向后堂走去。另一个店小二赶紧过来收拾地面上的污渍。 仇九兀自自斟自饮,就好像没看到似的。苒果是武炼巅峰修为,吃不了亏,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那个虬髯客,让他好生奇怪,没想到竟也是武炼巅峰修为。 “这是要伏击我们么?”种种迹象都透着诡异和凶信,仇九却暗自冷笑,怡然不惧。 苒果再看向门外,那个跌倒的孩子被一披头散发的老年乞丐扶起,正在轻声安慰。 苒果迈步出了酒馆,将那盘烧鸡塞在男孩怀中,孩子这回双手接了。苒果想了想,又从身上摸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金块,握在手心,递到老乞丐面前,道:“老伯伯,这孩子是个孤儿吧?麻烦你以后多照顾照顾他。” 老人“哎哎”答应着,颤微微伸手来接,一把攥住了苒果握着金子的手。 财不露白,何况黄的?苒果担心金子被旁人瞧见,给老乞丐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握在手中,本意是手递手神不知鬼不觉交给老乞丐就算了,没想到竟被一个老男人攥住,这与调戏何异?刚想发作,忽然感觉手上多了一小团东西,情知有异,便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来。 回归座位,苒果一把抓起仇九的手,撒娇道:“仇大哥,人家被人欺负,你也不管!” 从来都是英姿飒爽,何曾见过千娇百媚?苒果这一个动作,让仇九犹如触电,脑中轰然一声,整个人都痴了。直到苒果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仇九才反应过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客官,小二不懂事,败了客人的雅兴,对不住对不住!小老儿给二位赔不是了。”酒馆掌柜闻声从后间出来,不住道歉。 仇九淡然道:“无妨,你下去吧,别打扰我们吃饭。” “是是,小老儿告退!”掌柜的躬身退了下去。 仇九展掌观瞧,见掌心是一枚碧绿的杨树叶,上面被人用硬物划了四个字:“酒中有毒”。 第324章 锦鳞蚺毒 四个字,触目惊心,仇九却深感纳罕。银制的酒盏并未变黑,真的有毒么?自己怎么没察觉?那个老乞丐又到底是哪路神仙,为何要好心提醒? “果果,没事,那老乞丐夸你貌若天仙,提醒你用炭灰涂脸,防备登徒子滋扰。”仇九笑眯眯传音入秘,同时将树叶揣入衣袋。 “臭小子,笑的色眯眯的,姑奶奶看你才是登徒子!”苒果知道仇九没说真话,桌下抬脚就踹。 “没事,踹吧踹吧,反正衣服脏了也是你洗。”仇九嬉皮笑脸,一副无赖的样子。 实在用心良苦,苒果一直闷闷不乐,仇九这是想着法子逗趣呢! 苒果似乎并不领情,插曲一过,也不吃菜,慢慢饮茶,情绪依然有些低沉。 “果果,来,尝尝这个,这是你最喜欢的牛肉,味道不错。”仇九不知苒果为何情绪低落,挑了块嫩牛肉放在苒果碗中。 苒果浅笑盈盈,夹起牛肉,咬了一小口,重新放下,又端起茶杯浅饮慢酌。 “你最近似乎一直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思说出来吧!臭小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你办了。”苒果不开心,仇九的情绪顿时也低落下来,满满饮了一碗酒。 苒果为仇九满上酒,娇笑道:“咯咯,臭小子,怎么这么喜欢许诺,要知道,你答应人家的宝衣可还没着落呢!” 仇九听得出来,苒果笑得勉强,有点强作欢颜的意思,就像当年,仇九初识苒果时,苒果秉持“笑对人生”的信条,强自欢笑时的声音一样。 仇九正色道:“果果,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答应你的,就一定替你办到!赶明儿,我到皇宫闯一闯,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件。” “哼,别人穿过的,谁稀罕!” “那好,等回去后,我即便踏遍天山,也要找到天蚕丝,替你再织一件。”仇九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喝完还亮亮碗底,好像盟誓一般。 苒果却叉开了话头,幽幽道:“大哥,刚才那个孩子,好可怜,也好可爱,眼睛大大的,亮亮的。” 仇九不知该如何安慰苒果,只好一碗接一碗喝着闷酒。苒果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仇九,有些不好意思,道:“臭小子,别喝了,我没事,不知怎么的,就是特别喜欢小孩子。” 仇九不语,又斟满一碗酒。 苒果怒道:“臭小子,没完了是吧?来,姑奶奶陪你喝。” 苒果“咕咚咚”另倒了满满一碗,端起来,在仇九的酒碗上碰了一下,赌气大口而饮。 “好!”仇九只觉浑身躁热,好似一肚子的情绪无处发泄一般,端起酒碗,一饮而净。 他们浑然没注意到,酒馆中,数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正偷偷盯着二人。 “咳咳!”苒果不善饮,一口气干了一大碗,被呛着了。 “果果,好妹妹,你没事吧?”仇九轻轻拍打苒儿后背,帮她顺气。 “臭小子,你叫我什么?”仇九第一次以好妹妹相称,苒果只觉心脏扑嗵嗵乱跳,面红耳热,又急又羞。 抬头间,才发现仇九双目赤红,眼中光韵流动,灼灼烫人。苒果亦像触电一般,伸手按在仇九额头,讶然道:“仇大哥,你额头好烫,生病了么?” “果果,你真笨,学武到咱们这等境界的,怎么会生病?呵呵,来,好事成双,陪大哥再喝一碗。” 这是喝多了么?臭小子放浪形骸,大异平常。苒果很奇怪,斟满两碗酒,一碗自己端起,一碗递给仇九,道:“好,九哥哥,喝完这一碗,不准再喝了。” 苒果猛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声九哥哥!羞愧万分,脸腾的红了,索性举碗就喝,以碗遮脸,掩饰尴尬。边喝边从碗沿偷眼打量仇九,见他大口喝酒,浑然不觉,稍稍放下心来。 仇九放下酒碗,双眼赤红,怔怔看着苒果,道:“果果,你的脸红扑扑的,真好看!好妹妹,你不是想要孩子吗?咱们俩生一个吧?” “啪!”仇九脸上挨了一掌,苒果柳眉倒竖,指着仇九怒喝:“臭小子,你当姑奶奶是什么人?你把茵儿又置于何地?” 仇九完全懵了,一时间泥雕木塑一般。苒果伸手抚在仇九脸上,声音中无限温柔:“九哥哥,疼么?我不是故意的。” 仇九一把紧紧攥住苒果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拍,声音甜的发腻:“苒妹妹,九哥哥不疼,你再打!” “飞龙侠,醒来!”酒馆外,突然响起一声断喝。 来自画外之音,其中显然用了内功,犹如当头棒喝。 “不好,我们都中毒了!” 仇九惊醒,霍的站起。忽觉背后风起,敌袭已临身。 身前就是陷入半迷惘中的苒果,仇九避无可避,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汤盆,返手抛掷,同时鼓动护体真气,硬抗了一记。 仇九身中未知名的毒,气血翻涌,感觉也滞顿了,直到偷袭近身才发现。 汤盆迎上钢刀,碎陶片和汤汁四溅,钢刀稍一滞,斜劈在仇九左肩。肩上传来的巨痛让仇九原本混沌一片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腰身一扭,挟恨带怒,一拳大力捣出。 偷袭之人正是那名虬髯客,此时尚未来得及撤步,被仇九一拳捣在胸口。 仇九中毒,感官虽滞,那一身内功可一点未失,反而受毒酒的刺激强出了几分。虬髯客一具肉身,如何抵挡得下仇九正面一击,只听“咔嚓嚓”骨头碎裂声响起,仇九铁拳陷进其胸口半尺,几乎一拳贯通他的身体。 “啊啊啊!”虬髯客惨叫着倒飞而出,一路咯血不止,撞到墙上,又弹落在地,抽搐几下,就此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埋伏在酒馆中的另两名假食客亦各举兵器,欺近身来。若在平时,对这二人,仇九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此时,他浑身憋涨燥热的难受,连视觉听觉都下降的厉害,脑中嗡声不止,眼前也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对手的招式,亦无法用听风辩器功识别兵器的来路。完全是凭本能,仇九双掌齐出,向眼前一道虚幻的人影猛击。偷袭之人胸口中掌,身体呈弓形倒飞而出,一路撞开窗棂,摔入外面大街上,生死不知。 摔到大街上的那人,使的是一把剑,仇九双掌击在其身上时,那把剑也刺在了仇九腋下,顿时血流如注。仇九丝毫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渲泻般的轻松感。 与此同时,苒果与另一名偷袭者也接上了手。那人武功很是不低,苒果以武炼境巅峰的修为,竟不能一招解决,只到第三招才将那人一剑穿胸,结果了他的性命。苒果此时,似乎已然力竭,摇摇欲坠,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杂沓的脚步声中,埋伏在后堂的杀手纷纷涌进酒馆,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仇大侠,跟我来!”刚才一招“当头棒喝”唤醒仇九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仇九寻声而望,模模糊糊中,好像是那个老乞丐正站在门外向自己招手。 仇九抬腿踢在饭桌底,饭桌连同其上的杯盘酒菜向后堂门口飞去,将正一涌而出的伏兵撞倒了一片。 仇九单臂抱起苒果,脚下一点,冲出了酒馆。双脚刚落地,迎面泼来一盆冷水。老乞丐将铜盆掷在地上,只吐了一个字:“走!” 老乞丐当先沿街疾走,仇九抱着苒果随后跟上。老乞丐边在前面疾走边道:“仇大侠,对不住,不用冰水激一激,高某恐怕大侠你坚持不到地方,就会爆体而亡!” 仇九的确是清醒了不少,浑身的憋涨感也消退许多,知道自称姓高的这个老乞丐所言不虚。 “这是什么毒,竟这么厉害?”仇九非常震惊,自己百毒不侵,仍会中毒,而且中毒后的反应也透着邪性。 仇九说着,手上已招出一个瓷瓶,内里盛着祛毒丹。尚未旋开盖子,老乞丐接话了:“仇大侠,没用的,你所中的,是至淫无比的锦鳞蚺毒,此毒无药可解,赶紧走,到地方再想办法。” 苒果只喝了两碗酒,中毒程度远没有仇九深,只不过她不胜酒力,乃至浑身瘫软的原因,有一半是锦鳞蚺毒导致,另一半,倒是醉酒所致,此时被冰水一激后,也醒了过来。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仇九抱在胸前,感受着仇九心脏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是那么的温暖和踏实,忍不住又向怀中拱了拱,温润的唇印上了仇九的手背。 仇九本来就浑身躁热,情绪激动,仅靠脑中的一丝清明强自克制,此刻胸前的温软,手臂上的温热,让他再也不能自持,双臂紧紧搂抱,热烈地回应着,直欲将苒果压进胸膛,头一低,嘴唇印在苒果光洁的额头上。 “仇大侠,请克制!”老乞丐声音中再一次用上了“当头棒喝”神功。 仇九猛然警醒,咬破舌尖,用口中的痛感冲淡心中高涨的欲 望。 第325章 前辈子欠你的 “在那,在那!”“快追,别让他跑了!”身后响起呼喊声和杂沓的脚步声。 仇九回头一看,身后三四丈开外,十多个人从酒馆涌出,追了上来。胸中怒起,脚下一顿,就欲接战。 “仇大侠,祛毒刻不容缓,快走!”老乞丐急声催促,也不等他,双脚一弹,上了房顶。仇九惊醒,抱着苒果跟着纵了上去。 刚刚落下,前面屋脊上,忽地冒出十余人,一排羽箭射至,仇九抬脚横扫,一大蓬屋片迎了上去,将羽箭撞落。 下面街道上,门扉“咣当”乱响中,呼喝声愈加猛烈,看来不仅酒馆、屋顶,连街道两侧的屋内,都预伏了人。 已经有人衔尾而至,跟着仇九三人跃上了屋顶。仇九再度横扫,瓦片四下飞射,离得近的追兵,被撞得滚跌下屋脊,摔了下去。 仇九不敢停顿,跟在老乞丐身后,踩着鳞次栉比的屋脊,快速远遁。身后,又是几排硬弩射来,仇九鼓动护体真气,对这些羽箭不管不顾。仇九去的很快,羽箭又是追身而来,到达身前时,已没有多大力道,根本伤不到仇九。 仇九怀中搂了一人,老乞丐轻功也是不弱,七八息工夫后,与追兵之间的距离已有二三十丈开外。 半盏茶工夫后,身后追兵的怒吼声都已听得不甚清楚,但仇九对毒性的克制却几乎已到了极限。这时候,老乞丐突然从屋脊上跳了下去,仇九没有丝毫犹豫,跟着纵身跃下。 “扑嗵”的落水声中,三人跌入了一处池塘。仇九受冷水一激,躁热感减轻许多,身子从池塘中拔起,跃上了对岸,跟在老乞丐身后,向着初入小镇时,看到的那一大片山峦方向疾驰。 受池水相激,苒果似乎也恢复了清明,轻轻扭动着身子,小声道:“仇大哥,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能走。” 仇九柔声道:“果果,呆着别动,我们都中毒了,运转功力会加速毒发。” 苒果态度本来就不那么坚决,闻声不再乱动,闭上眼睛,默默感觉着仇九的体温和心跳。 仇九说的不错,运转功力的确能加速毒性的发作,当他跟着老乞丐钻进大山,来到了一处隐密的山洞中时,已然是浑身皮肤颜色尽赤,呼吸粗重,“噗”的吐出一口血箭,昏了过去。苒果不防,与仇九一同滚落在沙地上。 “仇大哥,仇大哥!”苒果中毒稍浅,又一路被仇九抱着,未曾运功,此时还算清醒,见仇九昏迷,焦急万分,附在仇九耳边急声呼唤。 仇九双目紧闭,脸上涨红一片,鼻中热气喷涌,裸 露的皮肤青筋暴凸,对苒果的呼唤根本没有反应。 苒果看到洞内沙地正中,有一个小水潭,走过去用双手掬着水泼到仇九脸上。水一接触皮肤,犹如沸了一般,蒸腾起一大团水雾,连泼几次,仍不见仇九醒转。 “哇!”苒果感觉如天塌了一般,情不自禁扑在仇九身上,放声大哭。 洞外,隐隐传来狗吠声。老乞丐跌足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们竟然带来了猎狗。” 急切中,老乞丐在水潭中掬了一捧水,淋在苒果脸上,扳转苒果肩头,看着苒果的眼睛,鼓荡真气,再度运转“当头棒喝”功,道:“姑娘,仇大侠所中,是至淫之锦鳞蚺毒,无药可解,除非行交合之事,否则只能爆体而亡。时间不多了,我去外面将敌人引开。” 说完这句话,老乞丐扒下仇九上衣,披在自己身上,转身出了石洞。 “姑娘,仇大侠是好人,求你救救他,拜托了!”老乞丐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苒果虽也中毒,脑子不太清楚,但老乞丐在声音中用上了棒喝之功,所以还是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爆体而亡?苒果脑中嗡的一声。沉重的担忧犹如一座巨山压上心头,甚至将淫龙之毒对她的影响都压制了下去,苒果瞬间清醒过来。 由于阴阳异质,她并不会遭受爆体而亡的厄运,但仇九不同,毒性若得不到及时救助,厄运难逃! 这种绝无例外的结局,只要看看仇九此刻的情况便能明白。仇九脸皮憋涨,由血红而紫红,呼吸粗重,鼻息热浪滚烫,体内似乎有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这种状况,已是危在旦夕,刻不容缓。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里找女子救急?更何况,这种事,岂是……看着双目紧闭,浴火一般危在旦夕的仇九,苒果想不下去了。 “臭小子,姑奶奶前辈子欠你的,还给你了!”苒果咬牙跺脚,两眼噙泪,手指缓缓伸向衣扣…… 也就盏茶的工夫,狗吠声清晰传入洞中,追兵离山洞至多还有二十丈距离。也不知老乞丐施展了什么手段,干扰了猎狗的嗅觉,猎狗忽然停了下来,原地狂吠不止。 “王彪,怎么回事?” “报告方镖头,猎狗突然失去了目标。” 方镖头的声音喝骂道:“真是废物!” 中间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地势山形,随即声音又起:“姓仇的应该就在附近,以他所中毒量,再逃下去,非爆了不可。弟兄们,散开搜,不管死的活的,只要拿到姓仇的首级,每人赏十两金子。记住,那女的别杀,给方爷留着,嘿嘿!” “是,方镖头!” 手下答应一声,随即杂沓的脚步身四起。树枝折断、乱石滚落声中,似乎有一支搜索队伍正是奔山洞而来。 工夫不大,忽听老乞丐捏着嗓子,学着仇九的声音喊道:“你仇爷爷在这里,有种的就过来吧!” 有人高声喊道:“方镖头,在这里,姓仇的在这里!我看到他穿的衣服了,藏青色的,就是他没错!” “小李子,别过去,姓仇的穷凶极恶,你不要命了!” “武大哥,怎么回事?方镖头不是说他中毒很深么?按说这会儿应该已经人事不醒了呀!” “小李子,姓仇的功夫那么高,哪那么容易被毒倒。动动你的脑子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啊!谢谢武大哥提醒,兄弟回去请武大哥喝酒。” “在哪里?在哪里?”四散搜查的人听到声音,汇集了过来。 “诺,北边那棵大树后,穿青袍的,那不是么?” “兄弟们,姓仇的坚持不了多久了,都别怕,给老子追!”方镖头也赶了上来。 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声音渐渐远去。 山洞中,仇九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就像一头愤怒的野兽,不断冲撞,不断辗压,而被冲撞和辗压的对象正在轻声啜泣。仇九很奇怪,也很愤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会变得像一头畜牲。愤怒犹如滔滔洪水,不断冲击着堤坝,某一刻,堤坝轰然倒坍,洪水倾泄而出。 如山的压力骤然消失,仇九浑身巨震中,醒了过来。 “啊!”醒来的仇九先是一阵迷惘,然后又是愤怒,对自己的滔天之怒,“果果,我做了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苒果拉过件衣服,掩住身体,脸扭向一旁,低声道:“仇大哥,你别问了,我们都中毒了,是老乞丐救了我们,你赶紧出去,老乞丐危在旦夕。” 仇九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对照眼前情形,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滔天的恨意加诸到了那帮暗算的人身上,胡乱穿上衣服,道:“果果,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仇九冲出山洞,放开意念探测,听到北方传来打斗声,脚下一弹,飞掠了过去。刚至半途,耳中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下来,仇九心中一紧,担忧老乞丐的安全,再提一口真气,疾速赶了过去。 “高顺,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很好啊!方某待你不薄,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不仅收留了你,而且救了你的性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吗?” “方拓,高某做什么事高某自己知道,什么也别说了,你动手吧!” “方镖头,杀了他,拿他的脑袋向总镖头复命。” 方拓斥道:“武宾,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总镖头要他的脑袋有什么用?姓仇的去向,还要着落在高顺身上,杀了他,问谁去?” “是,方镖头,小的莽撞了。” “高顺,告诉我姓仇的去了哪里,方某可以赏你一具全尸。” “我呸!”高顺吐了口痰,没再说话。 “嘿嘿,既如此,高顺,休怪方某不念旧情,武宾,卸他条胳膊!” 寒光一闪,武宾钢刀高举,却没劈下,而是“当啷”掉在了地上。 再看武宾,额头正中,嵌了一枚松果,几乎尽没而入,人“咕咚”仰面栽倒。 “谁!”方拓惊喝。 “是你仇爷爷来了!”仇九从半空落下,落在高顺身边,犹如神兵天降,只是那双眼睛,喷着怒火,如欲择人而噬的恶魔。 “啊,你!”留给方拓在世上的时间,也就只够说出这两个字了,下一刻,他已身首异处,一颗脑袋拖着“你”字的尾音,飞上了半空。 第326章 谁要害我 方拓的脑袋尚在半空中滴溜溜打旋,仇九已杀入伏兵群中,天龙剑连挥,《混沌篇》沛然而出。 高顺耳听得低沉的龙吟声,天龙剑芒凝成赤色龙首,狂吐着四尺余火焰,携毁天灭地之威,噬向暗算仇九和苒果的几十名追兵。 高顺只觉得目眩神驰,尚未反应过来,再定睛一看,三十多名追兵的脑袋已“咕辘辘”滚了一地。仇九的出剑速度太快了,快到这些人虽已身首异处,身体却仍然木桩般挺立,向半空喷射着一道道血箭,半天不倒。 仇九仗剑而立,任由无数道血箭临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的焦糊味。 “仇大侠,当年潼关一别,眨眼就是二十多年,今日幸喜再见大侠风采,高顺有礼了!”当年在潼关遇到的少年,已成长为一尊天神!高顺心潮澎湃,抱拳施礼。 “高顺?”仇九反应过来,定眼一瞧,老乞丐身上依稀还可见当年风采,只是苍老了许多,可见其这些年定然际遇不佳。 “高顺,稍后再叙别情,跟我走!”仇九牵挂苒果,插手高顺腋下,轻轻一托,带着高顺,疾掠而回。 来来回回,不过盏茶工夫,可是山洞内,阒无一人,苒果不见了! “果果!果果!”山洞中,仇九惶急呼唤,声音在洞中回响,却哪里还有苒果的影子! “果果!果果!”山洞外,仇九站在高处,惶急呼唤,声音在大山中回荡,却哪里还有苒果的影子! 仇九飞掠而起,纵上最高的一座山头,举目四望,扬声呼唤,声音激荡高亢,惊起无数山鸟,却哪里还有苒果的影子! “啊!”仇九泪流满面,泣血长啸,喃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畜牲,我都做了什么啊!果果,你去了哪里?” 山峦回荡,无论仇九如何呼唤,苒果再未现身。 仇九无计可施,又担心苒果万一返回见不到自己,就又重新回到那处山洞口,蹲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高顺一直默默等在原地,见仇九稍稍冷静下来,劝道:“仇大侠,要冷静,你身上的毒还未尽去,咱们须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先想办法去掉你身上的余毒才是。” 仇九劈手薅住高顺衣领,双目赤红,恨声道:“高顺,你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陷害我,我又为什么会中毒?” “仇,仇大侠,你先,先放手。”高顺被勒得喘不上气来。 仇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脱手,颓然道:“高顺,对不住,我太失态了。” 高顺摆手道:“仇大侠,无妨无妨,谁遇到这种事也会急眼。” 仇九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在脸上狠狠地揉挫了几把,道:“高顺,仔细讲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顺在仇九身边坐下,开口道:“白家出事后,白二少爷和他的父亲一同问斩,高某已无需再报白母之恩,便离开了白府。那时候高某孑然一身,举目无亲,思来想去,就想去投奔仇大侠,听闻说仇大侠去了京师,便也只身赶赴京师。没想到竟还是与仇大侠擦肩而过……” 高顺铺垫得冗长,仇九忧心苒果,听得心急火燎,又不好打断,只得强忍着静静听下去。高顺讲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来龙去脉讲清楚。 原来,高顺到京师前五日,汪品浩已问斩。那时候,仇九报了父仇,刚刚离开京师,赶赴小巫村,因此二人失之交臂。高顺那时已身无分文,只到留在京师,靠街头卖艺为生。 京师繁胜之地,当地的地痞流 氓各据一方,岂能容得下一个外来者在自己的地盘上捞金,因此就来轰赶高顺,双方一言不合就动上了手。 这些街头混混仗剑提刀,气势汹汹地一涌而上,他们原本以为,高顺只是个普通武者,根本没想到沦落到以街头卖艺为生的高顺,竟然是个武林高手。 一开始,高顺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只防不攻,希望这些人能知难而退,却被这些混混误以为软弱可欺,下手更不留情,刀剑齐下,浑然没将高顺的死活放在眼里。高顺气不过,指弹脚踢,将这些混混手中的兵器尽皆打飞。没想到,这些混混还真不中用,连这些被磕飞的刀剑都躲不干净,很多人受伤,其中一人还被一剑穿胸,当场送了性命。 高顺这就闯下了大祸!京师重地,治安相对严谨,平常的打打闹闹可以不问,出了人命可就没跑了,高顺当即就被下了大狱,押入了死牢。 京师有个最大的镖局,名叫扬威镖局,专门替朝庭中的大人物走镖护镖,名头不小。这扬威镖局有个副镖头,名叫方拓,就是被仇九刚刚一剑斩头的那个人。高顺与地痞恶斗时,方拓就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见高顺身手不凡,起了笼络之心,就将走关系将高顺从死牢里捞了出来。高顺是个极其记恩的人,自此以后,就留在扬威镖局,做了一名镖师。 不久前,方拓说有大任务,在镖局中挑了十几名好手,又不知从哪儿另外请来了十几个好手,总计三十余人,直奔江浙而来。 高顺就在这三十余人的队伍中,见这么大的阵仗,又不见有什么镖物,心里很奇怪,向方拓打听,方拓神神秘秘,笑而不答。 到了地头,方拓才告知是要杀一个人。高顺越发觉得奇怪,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需要这么多高手一同出手。直到有一次轮到他负责跟踪,这才发现,方拓要害的人,竟然是故人仇九! 当年,高顺与仇九一见如故,非常欣赏仇九的侠骨气节,这些年来,又屡屡听到仇九惩恶扬善的壮举,非常仰慕。见方拓竟然要害仇九,很是不忍,就计划偷偷向仇九发出警报,无奈总也找不到机会。 方拓领人一路跟踪仇九,却迟迟未曾下手,直到昨晚,方拓召集大家分派任务,才把他打算如何除掉仇九的计划告知了大家。 得知方拓的计划,高顺听得心惊肉跳! 仇九百毒不侵之躯,一身功夫又是天下无敌,想要光明正大对付这样强大的对手根本不可能,因此方拓想到了一条毒计,这条毒计的核心就是高顺从京师带来的锦鳞蚺毒。 锦鳞蚺毒,乃天下至淫之物。中了锦鳞蚺毒的人,任你武功有多高,如果在一个时辰内不行男女之事,必定爆体而亡。而且中毒之人,视觉,听觉等各种感官敏锐度急剧下降,很容易被人乘机偷袭得手。 但严格意义上说,锦鳞蚺毒是药非毒,因为人体也会少量分泌与锦鳞蚺毒同样性质的物质,所以,不仅银器遇其不会变色,人体也不会对其产生排斥反应,殊难防范。 要进入大山,只有一条官道,而且必经靠山屯,因此方拓将伏击点放在了靠山屯。他预先在靠山屯上最大的一家酒馆做了埋伏,还特意将炊具换成了银制的,以打消仇九的顾虑,并且强迫另外几家酒馆通通关门歇业,此外,他还在仇九可能逃走的线路上预伏了弓箭手。 如此缜密的计划,那是决计要将仇九一击毙命的,若不是高顺,仇九势必难逃此劫。 高顺得知这个计划后,当晚服食一种可让人误以为生病的药物,所以滞留在原地,并未跟方拓一伙人一同行动。暗地里,他却化装成一个老乞丐,偷偷潜入靠山屯,打算暗中警告仇九,但跟踪仇九的人如附骨之蛆,高顺一直找不到机会,被于无奈,高顺才直接现身,救下了仇九和苒果。 仇九原本箕坐于地,听高顺讲完,不由怒火中烧,跳身而起,道:“高顺,你告诉我,是谁要害我,谁又在背后指使,是不是王莽这个逆贼?” 高顺也跟着站起,道:“高某不知,这种机密事,不可能让我们知道。” 仇九恨声道:“好,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不知道,咱们现在就赴京师,把那个什么扬威镖局挑了!” “仇大侠,这件事先放放再说吧!你身上的锦鳞蚺毒并未尽除,随时可能毒发而致爆体而亡,先解毒要紧!”高顺声音惶急,唯恐仇九急怒之下,听不进劝言。 “高顺,你怎么知道我体内锦鳞蚺毒未解?苒果也中毒了,那岂不是说她也没脱离危险?”仇九闻言,心急如焚。 “仇大侠先别急,阴阳异质,苒姑娘应该没事。”高顺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举到仇九面前,“仇大侠你看,你的印堂正中,有指肚大的粉红色斑点,这个就是锦鳞蚺毒未尽除的征兆,什么时候这个斑点没了,什么时候才算没事。” 听说苒果没事,仇九松了口气,道:“我没事,我哪也不去,万一苒果回来,我得在这里等着她。” 高顺面露难色,劝道:“仇大侠,这可不行。这种毒每六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若得不到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第327章 苒果的选择 对高顺的劝说,仇九只是苦笑摇头,道:“这种毒,既然无药可解,那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高顺道:“那可不一样,这里荒天野地的,连户人家也没有,毒发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呀。” 仇九清楚高顺话中的意思,冷笑道:“高顺,仇某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想要解毒,就得祸害人家妻女,哼哼,仇某宁死不为!” 这种事,的确让人头大。高顺束手无策,面上一阵挣扎,沉吟良久,方道:“仇大侠,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看这样如何,你可以给苒姑娘留个信,咱们到集美镇上等她。” 集美?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仇九猛然想起,范进主持的蛛网工程,在集美镇就设有馆绎,名字就叫集美客栈。当初听到这个镇子的名字时,因为意境很美,所以印象深刻。 “高顺,你是说,前面就是集美镇么?”仇九问道。 “是呀,翻过眼前这座山,就是集美镇,有几千户人家呢,那里肯定会有春楼,届时找个烟花女子应应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仇九闻听,面有愠色,忍了忍没有发作,淡然道:“也好,咱们就到集美镇。” 仇九的意思,到了集美客栈,那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寻找苒果也好,解毒也罢,就都好办了。高顺见仇九不再拒绝,长出一口气,还以为仇九终于妥协了,同意用烟花女子救急。 仇九返回石洞,在洞壁上刻了八个字:集美客栈,不见不散!最后看一眼小水潭边那处凌乱的沙地,心似刀铰,喟叹一声,喃喃道:“果果,你一定要好好的,臭小子绝不负你!” 空气中似乎还有苒果的体香,仇九深吸一口,转身出了山洞,与高顺一道赶往集美镇。 仇九和高顺离去不久,苒果从不远处的一块山岩后现出身来,先钻进山洞,看着洞壁上的刻字,一遍遍在心中默念:集美客栈,不见不散。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苒果想了很多…… 没有愧疚,没有埋怨,没有后悔,在那种情况下,苒果做了自己该做的,她很坦荡,甚至有一种充实感。只觉得过去时时袭扰自己的,那种空荡荡的,没着没落的虚无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苒果知道,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会怪罪自己。茵儿唯有祝福,唯有感激,仇九只有柔情,只有感激。但她自己呢,如果继续陪在仇九身边,她能说服自己么? 那种幸福感来得太强烈了,使人晕厥逼人疯,使人欲罢不能,苒果没有信心能控制得住不发生下一次。这一次是情势所迫,没人能说出什么,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苒果很清楚,如果再有一次,她将会终身陷入负罪感中不能自拔。 从某种意义上讲,苒果再一次救了仇九的命,但如果继续跟着仇九,乃至重返天山,她能预见到结果:做仇九的妻子。这是自己从未说出口,也从未奢望成真的梦,也是茵儿一直在成全的结果。但,这样一个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其中没有挟恩图报的嫌疑么? 所以她不敢继续面对仇九,她必须逃离,悄悄地,远远地离开仇九,从此天涯各方,再不相见。 对于这个选择,苒果内心的痛苦不言自喻,但更多的是欣慰,她觉得,就仅仅是这一份幸福的余韵,都足可抚慰自己一生。 苒果出了山洞,正准备悄悄离开,仇九忽然急匆匆去而复返,匆忙间,她只得躲到一块大石头后,屏气凝息,希望不被发现。 苒果也是超凡境修为,听力甚佳,仇九与高顺之间的对话,她躲在石头后,一字不漏听到了耳中。听到高顺说仇九余毒未解,随时可能爆体而亡的话后,苒果改变了主意,悄悄跟了上去。 这是她的选择,义无反顾的选择!无论是良家女子,还是烟花女子,不仅仇九不能接受,她也不能接受。 按说苒果躲的地方近在咫尺,不可能逃过仇九超凡境巅峰修为的意念探测,但蹑踪隐形是苒果师门的绝技,再加上仇九心情激荡,所以没有觉察苒果就在近旁也属情理之中。 集美镇是一个大盆地,四面青山,两条绿水从镇上交叉穿过,风景漂亮的不像话,的确是集美景于一身,可谓名符其实。 但仇九心忧苒果,根本无心欣赏这方人间仙景,脚下不停,与高顺一路打听着来到集美客栈。 站在客栈门外,见门楣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集美客栈。这四个字的下面,还配有一条喷火的龙首,与天龙剑剑芒幻化的龙首别无二致。这个喷火的龙首,是蛛网工程开在各地的酒馆、客栈的独有标志。 是这里了!仇九点点头,与高顺迈步而入。 集美客栈的掌柜名叫潘安,在仇九亮出身份后,直接震惊当场,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似乎连呼吸都停了。这也难怪,“蛛网工程”是为“龙之队”服务的,集美客栈不过是遍布天下的庞大的“蛛网”上的一个点而已,仇九却是“龙之队”的龙头。在潘安心目中,仇九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崇拜的不行,他做梦也想不到,天神一般的仇九今天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仇宗主,听说你有一把神剑,属下万分仰慕,不知能否让属下瞧瞧?”潘安倒也不简单,震惊过后,也没忘核实仇九的身份。 仇九手上套着板指,那是天山宗掌门信物,潘安自然看到了,不过他觉得板指有可能被仿冒,天龙剑全天下却只有一把,断不会有伪。 仇九点点头,很欣赏潘安的谨慎,右手一翻,天龙剑出现在手上。真气一吐,四尺剑芒咄咄有声,幻化成龙首模样,威势赫赫,周围空气陡然升高了几度。 “是喽,是喽,真是仇宗主!属下潘安,见过仇宗主。”潘安激动得浑身发抖,曲膝就要跪拜。 仇九虚抬掌,隔空阻止了潘安,道:“潘掌柜,仇某有急事相托,请坐下说话。” 潘安惊骇于仇九的强大,丝毫不敢违拗,叫人奉上茶来,请仇九和高顺落坐,自己则站在一旁相陪。 仇九也没心情与他客套,开口道:“潘掌柜,天山宗有一个客卿长老,名叫苒果,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貌若天仙,与宗主夫人并称‘天山双姝’,对吧?”潘安躬身作答。 “仇某这次出来,是与苒姑娘一起的,却不巧今天在前面的靠山屯走散了。仇某要你即刻派人四处寻找苒姑娘,见到她后,就说我在集美客栈等她,不见不散,或者给我报个信也成。” “仇宗主,你就放心好了,苒果姑娘仙女般的人物,走到哪儿都会引人瞩目的,属下派人四周一打听,肯定能得到她的消息的。” 仇九淡然道:“好,那就有劳潘掌柜了,你去忙吧。” “宗主客气了,属下告退!”潘安边说边向门口倒退而行。 “潘掌柜请留步!”一直默不作声的高顺此时开口道。 “不知高大侠有何吩咐?”潘安很奇怪,拱手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前来的路上,仇大侠被小人暗算,中了锦鳞蚺毒。不知潘掌柜听说过这种毒没有,可有化解之法?” “啊!”潘安显然听说过锦鳞蚺毒,闻言震惊了片刻,方道,“听说这种药是助房事的,很神奇,也很稀缺,大概只有皇宫才有,一般人根本得不到,即便有也不舍得用到别人身上。是谁竟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拿它给仇宗主下毒?那可不是一般的剂量!” 潘安说的不无道理,说到底,锦鳞蚺毒其实就是一种药,不过因仇九所服数量巨大,物极必反,才转化成毒了。 高顺内心焦急,没好气道:“潘掌柜,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先说说有没有法子化解吧!” “呵!是属下多嘴了!”潘安自嘲一句,接着道,“有,怎么没有!这事包在属下身上了!集美镇上有个怡红楼,属下现在就去把它包下来,仇宗主尽管到哪里风流快活,属下保证,不出一个月,宗主身上的毒就全解了。”潘安大包大揽,连拍胸脯。 仇九皱眉道:“生死各安天命,这个毒,不解也罢!” 高顺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潘掌柜,平时没往怡红楼跑吧?瞧你出的馊主意!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潘安深感委屈,道:“高大侠,锦鳞蚺毒又不是毒,何来解毒一说?除了行男女交合之事,哪还有其它办法?” 仇九颓然道:“行了,潘掌柜,你赶紧去派人找苒姑娘吧!另外,叫人安排一间静室,数只浴桶,再安排人供水,注意,要冷水,越冰越好。” “属下遵命!”潘安答应着躬身退出。 高顺打了声招呼,也紧跟着潘掌柜出门而去。此刻,那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又来了,仇九在努力运功克制,根本没想过高顺跟着潘安出去干什么。 第328章 高顺加入天山宗 高顺一路打听,一路奔了怡红楼,选了名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女子,带回了集美客栈,将她安顿好,这才来见仇九。 高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仇九爆体而亡,但他知道,若明着来的话,肯定会被仇九拒绝,所以便瞒着仇九提前做了安排。反正到时候仇大侠神智不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顺如是想。 高顺再见到仇九时,下了一跳。只见屋中,一溜排了四只盛满冷水的大木桶,仇九盘膝闭目,赤身泡在其中一只木桶里。仇九浑身皮肤犹如火烧,木桶中的水经仇九的体温加热后,快速地蒸发着,腾起一大团白雾。此时,木桶中的水已经被蒸发掉了小半截。 忽地,仇九盘膝而起,水花四溅中,轻轻落入了另一个盛满水的木桶中。而门外,刚好有客栈的伙计挑了担水进来,向大木桶中补充被蒸发掉的冷水。 高顺摇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深邃的夜空,群星闪烁,斜挂在西天的月亮,洒落一片清晖。子时的集美镇,小河清幽,鸡犬不闻,处处一片安宁详和。只有集美客栈中,时不时响起的哗哗水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从进入集美客栈以来,四个时辰过去了,仇九水米未进,一直在泡冷水浴。尽管如此,体内那种憋涨感已越来越难以压制得住了。在陷入神智不清之前,他想到了家仇,想到了国恨,想到了妻儿,想到了茵果、晋豆和自己的那些好兄弟,想到了许许多多的恩怨情愁,而这些,似乎即将离自己远去了。夜是那么静,水声是那么静,周围的世界,是无边的凄凉和孤寂,还有愤怒。对,还有愤怒!愈来愈强烈到难以控制的愤怒。他就像一个炸药包,被愤怒塞得满满的炸药包,他要爆炸!他要发泄!他要毁灭这个世界! “哗啷!”爆炸的不是仇九,毁灭的也不是世界,而是大木桶。浴汤四溢,仇九赤身暴露在空气中,身上的水渍瞬间蒸发,人“咕嗵”倒在地上,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犹如一尊倾倒的雕像。 “仇大侠,仇大侠!”高顺一直守在附近,闻声闯入。 仇九双目紧闭,皮肤紧绷,鼻息如火。高顺知道刻不容缓,抱起仇九,飞身向一处客房而去。 客房中,锦被中横卧的女子,正睡的眯眯瞪瞪,忽被房门的“咣当”大响吵醒。刚刚清醒,就觉被中多了一人。 床前,一人拱手道:“姑娘,有劳了!”说罢,旋踵间出了客房,又反手带上了房门。 女子看不清说话之人的面容,但仅听声音,她知道正是白天用重金将自己带到这里的那个邋遢老者。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过,身边这人炽热的体温还是让她微微吃惊,正想点亮灯盏看仔细点,房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漏进来的一屋子月晖,照亮了一道纤巧的黑影。黑影反手关门,将月晖重新关到了外面。 犹如暗夜见鬼,女子大恐,刚要惊呼,忽觉腰间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闯进来的是苒果,她在女子发出喊声之前,出手点了她的麻穴,又顺手将她塞入了床底。 仇九恍若是在梦中,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击,那种野兽般的肆虐,那种既充满罪恶感又满怀期待的矛盾心情。尽管神智不清,但那丝熟悉的,让他陶醉让他沉迷的体香,仍让他无比肯定,苒果回来了! 苒果的不告而别,是仇九心中抹不去的隐痛。锦鳞蚺毒是对**的伤害,这种隐痛却是对精神的伤害,甚至比前一种痛更重,更深入骨髓。 而现在,苒果回来了,这个痛没了,化作泡影彻底没了!尽管仇九迷迷症症的,但仍感觉无比开心。当某一刻,被愤怒充斥全身的憋涨感,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时,仇九解脱了。解脱后的仇九,身体犹如飘浮在云层上,那是一种飘飘俗仙的神仙般的体验。 “苒果,我知道是你,不要走!”仇九一把抱紧了正欲逃离的苒果,他不会再让她不告而别了,说什么也不会了! “仇大哥,我不会走了!”苒果将头轻轻枕在了仇九的胳膊上。 “果果,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那帮给我们下毒的人了?这也许是天意吧!”仇九无限感慨。 苒果亦有此感慨,但内心的矛盾仍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挥之不去,幽幽道:“仇大哥,这次的事,虽情非得已,但我总觉得对不起茵儿。茵儿那么温柔善良,我们没理由做对不起她的事。仇大哥,帮你解毒后,我们就分手吧,好不好?” 仇九心中一痛,惶急道:“果果,这次若不是你,臭小子命都保不住,茵儿就成寡妇了,还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受这么大委屈,如果我不为你做点什么的话,不仅我自己,连茵儿都不可能原谅我,我还有何脸面再存于世上?” 苒果没说话,幸福让她有些眩晕,像梦中一般,总觉得一说话就会把梦惊跑一般,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仇九接着道:“果果,我知道你和茵儿姐妹情深,茵儿想搓合我们,你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所以一直让你苦了这么长时间。你知道吗?其实看着你一个人独自孤苦,我心里也很痛,茵儿也一样。现在好了,是天意,天意帮你把那道坎破了,我们俩个,都应该感谢天意。我相信,茵儿知道了,她也会很开心的。果果,返回天山宗后,我就要昭告天下,我要娶你,风风光光地娶你!果果,你愿意嫁给臭小子吗?” 苒果依然没说话,躲在仇九温暖的臂弯中轻轻点了点头。仇九感觉到胳膊上温辘辘一片,知道苒果哭了,轻轻紧了紧手臂。 “果果,等我除了王莽,报了家仇,就陪你和茵儿长驻天山,哪也不去了,好不好?”暗夜中,仇九双目炯炯,仿佛能穿透屋脊,翻过万水千山,看到秀丽的格达峰。 “高顺,上来!”天刚蒙蒙亮,高顺就听到了仇九明明是责怪,却又十分欢快的吼声。 看来仇大侠是没事了,高顺松了口气,小跑着上了二楼。仇九站在客房前,身边还有那个昨晚被高顺带过来的女子。 仇九唬着脸,道:“高顺,你办的好事!这位姑娘,你从哪儿领来的,再好生生把人家送回哪儿去!” 这不是过河拆桥么?高顺腹诽不已,揣着一肚子的郁闷将女子领着,送回了怡红楼。 直到返回集美客栈,在餐桌上见到容光焕发的苒果,高顺才明白,自己的确是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高顺!”仇九放下筷子,看着高顺,正色道,“扬威镖局你是回不去了,不知你愿不愿意屈尊来我天山宗门下,做一名长老?” 做长老?高顺的本意,只要仇九肯接纳自己,哪怕当一名普通弟子都没有怨言。毕竟,天山宗是天下第一大门派,那可不是谁想加入就加入的。仇九开口就给了个长老职位,高顺有点被意想不到的好事冲击得头有点蒙,大张着嘴,一块馒头从嘴中掉在桌上,都没意识到。 仇九含笑道:“高顺,你究竟是愿意不愿意啊?我可不想强求你。” “愿意愿意,仇大侠,高某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呵呵,愿意你还称我大侠?” “是是,仇宗主,属下见过宗主大人。” “愿意就好,高顺,你我都是兄弟,这里又没外人,不必太过拘礼。”高顺起身要向仇九施拜见之礼,被仇九一把按回座位。 仇九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递给高顺,道:“高长老,吃罢早饭,你就去往天山宗吧。稍后我会向集美客栈的潘掌柜打招呼,让他将你加入天山宗的消息发布出去。沿途有我们蛛网工程的客栈,只要你报上名字,自然会有人接待你。这是我写给钟大长老,也就是我夫人茵儿的信,烦请你亲自交到她手上。顺便告诉她,我和苒果很好,不日便回转天山。” 高顺双手接过信,恭敬道:“属下遵命!” 仇九玩笑道:“高长老,昨日你扮的那老乞丐还真像,看上去都快八十了,今天一卸妆,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我都认不出来了,呵!” “属下大半生颠沛流离,遇人不淑,身心俱疲,显老也是正常的。这不,遇到了宗主,属下心情大好,又活了回去,哈哈。”高顺从前境遇不顺,也懒得修什么边幅,遇到仇九,决定好好活一回,从怡红楼归来后,剃发刮须,重整衣衫,好好倒饬了一番。 仇九含笑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这一路上,我身后都缀了条尾巴,本来也不碍事的,奈何我将要去的地方,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我又不便亲自出手除他。高长老,你现在的样子大概没人能认出来了,等会儿,就由你来办这件事如何?” 第329章 割尾巴 那人从天山开始,一路跟踪到此,仇九当然了解他的实力。高顺对付他,应该不是问题。 “属下正愁没机会为宗主效劳呢,宗主放心,属下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高顺拍胸脯保证。 仇九道:“好,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最好有人见证,我不想让那个躲在背后的人误会是我下的手。而且,你最好找个理由,无缘无故与人动手,会启人疑窦的。” “属下明白!” 苒果一直安静地小口饮茶,突然开口道:“高长老,我还想托你件事,办完仇宗主交给你的事后,希望你能再去靠山屯走一遭,找到那个讨饭的孩子,将他也带到天山宗。” “苒姑娘宅心仁厚,你就放心吧,高某也有这个打算。 饭罢,仇九和苒果先行,高顺略等了一会,随后也跟了上去。 刚出街口,就看到了那个身穿灰衣的清瘦汉子。灰衣人肩背箱笼,手举旗幡,幡上朱笔写个卜字,作游方卜者打扮。高顺一大早送那个烟花女子回时,就在附近见过这个灰衣人,当时就感觉很奇怪,如今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竟还在这里转悠。高顺判断,这个灰衣人,很可能就是仇九所说的那条尾巴,紧走几步追了过去。 此时已近巳时,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时不时有人拦住灰衣人求卦,灰衣人理都不理,一双眼向前巡睃着,紧贴着墙根走走停停。 灰衣人不住打量的那个方向,是仇九和苒果刚刚拐过的街角。高顺更加肯定了内心的判断,暗自冷笑道:“不算卦你扮什么卜者?哼哼,今天遇见高爷,算你倒霉!” 灰衣卜卦人正专心跟踪,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只大手,来不及挣脱,已被大力带得转了个身。 “你干什么?”灰衣人大怒,一边极力摆脱,一边瞪眼喝问。 高顺笑道:“嘿嘿,不干什么,爷要算卦!” “放手放手,我不算卦!”灰衣人仗着一身好轻功,跟踪个人还行,和高顺角力,哪里挣脱得开,被高顺一只铁掌牢牢钳定,一时间急得面红耳赤。 “那爷就奇了怪了,你不算卦,举个卜幡干什么?莫非你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高顺好整以暇,端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是呀是呀,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不给算卦?”旁边有人插话道。他就是刚才那位求卦被拒的人,正一肚邪火没处发泄,当然要替高顺说话。 “你放开,放开!”灰衣人不住挣扎,急得脸色越发变成了紫肝色。 “爷就不放,爷还告诉你,爷今天心情不好,你是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算得准,爷有赏钱,算得不准,哼哼,你今天休想出集美镇,爷就把你当骗子送到官府。哼,不信你就试试!” “对,对!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游方卜者,一定是个骗子,不能轻饶了他!”那位肚有邪火的继续落井下石。 “好吧好吧,这位爷先放手,我给你算就是了。”走又走不脱,打又打不过,灰衣人无奈,只好妥协。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么!”高顺放开手,一屁股坐在路沿石上,拍拍身旁,“算卦的,你也坐下吧!” “这位爷,你要算什么,赶紧的,在下还要赶路呢!”那人无奈,挨着高顺坐下来。 这时,周围已经聚集起一大帮看热闹的,围得密不透风,即便不被高顺钳制,灰衣人此时想走也走不掉了。 “大爷我年届五十,至今未有成家,很是头痛,爷想算算姻缘。” “老癞头,如此纠缠不清,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灰衣人心中腹诽不已,面上不动声色,闭眼掐诀,口中呢喃,假装替高顺算卦。 灰衣人很焦急,生怕仇九走得远了失去踪迹,刚过去三息工夫,即睁眼开口,假装欢喜道:“有了有了,这位爷,你的姻缘就在西边,赶紧去,晚了可就错过了。” 西边是来路,是通往靠山屯的方向,东边是仇九和苒果离去的方向。高顺心中冷笑,在路沿石上大力一拍,怒道:“胡说,实话告诉你,昨晚神仙给爷爷我托了个梦,说是爷的姻缘就在这集美镇上,就应在今日,还是个卖菜的女子,会从东边过来,你却说从西边过来,驴唇不对马嘴的,爷看你分明就是个骗子!” 灰衣人心是油烹,急的不行,强自苦笑道:“啊,是的是的,是在下粗心了,这位爷的姻缘是东边,而且是个卖菜的女子,壮士,你赶紧迎上去吧。” 高顺心道:“哼!你小子倒是会圆谎,想甩脱高爷啊,门都没有!”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那你陪爷在这里等着,等爷那没过门的媳妇来了,再放你离开。” 旁边围观的人看得有趣,有人凑趣道:“是呀,咱们都陪这位爷等着,说不定还能讨杯喜酒喝呢!” 高顺大笑道:“哈哈,好说好说,只要大爷我开了姻缘,在场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管够!” 众人轰然叫声好,现场气氛热烈。忽有人手指东边道:“来了来了,果然喜酒来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青衣女子,裹一块白头巾,肩挑一副担子,筐中装满各色蔬果,一摇一摆向这里而来。 找什么说辞不好,偏偏找这么一个蹩脚的,话还没落地,就应验了!高顺直皱眉头。 “准了准了,我也该走了。”白衣人犹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霍的站起,就要离开。 高顺一把拽住,道:“急什么,卦银还没给呢,爷不能白让你算卦。” 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喝什么喜酒,你们想酒想疯了吧!那是我媳妇!” “听到没,那是人家的媳妇!乖乖坐地,陪爷等着!”高顺找到了由头,手上用力,将白衣人拽得重新跌坐下来。 “欺人太甚,你去死吧!”白衣人再也按捺不住了,手向腰间一摸,抽出一把短剑,“咻”地向高顺迎面刺到。 高顺侧头让过,右手一抬,攥住了白衣人手腕。白衣人身材清瘦,只是轻功好,力气却没有高顺大。高顺本可以一招就夺下他的兵刃,可他偏偏不这么做,故意与白衣人相持角力,显得旗鼓相当的样子。 旁边看热闹的,见双方动上了凶器,惊得一哄而散,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二人是箕坐在路沿石上的,互相争夺短剑后,纠缠在一起,谁也站不起来。 那短剑被高顺有意调整方向,指向自己胸口,看在众人眼里,就好像是白衣人在拼命前刺,高顺则拼命相拦一般。双方坚持了半盏茶的工夫,高顺显得渐渐体力不支,短剑离心口窝越来越近,高顺不得不渐渐向后仰倒。 看热闹的见状,议论四起。 “到底年事高了,后力不继,这位眼瞅着是不行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这人那个未过门的媳妇说不定什么时候挑着担菜就过来了,若让她瞧见未过门的夫君惨死街头,还不哭死过去?”这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引得看热闹的众人一阵哄笑。 “正好啊,你小子不是还没找到媳妇……”旁边有人打趣,话未说完,高顺与白衣人的争斗已有了结果,他也就说不下去了。 高顺慢慢向后仰倒,攥着白衣人的手腕亦将他拉得俯身过来。白衣人情知这一面倒的形势只是表象,并非是自己的实力使然,奈何有苦难言。 某一刻,高顺“哎呀”一声,身体忽然滚落下路沿石。白衣人也被牵着跟着滚落街头,也不知怎么的,忽觉左胸一冷,短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高顺从地上爬起,呼哧带喘,显得疲累不堪,拍手道:“不愿算卦就不愿算呗,用得着动刀子么!” 又向四周观众团团一揖,道:“众位父老乡亲都看到了,此人是被自己误杀,可不干爷的事。” “是呀是呀,官府若问起来,我们都可以证明。” 高顺又道:“我观此人行为反常,不像是好人,也不知他箱笼里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拉开箱笼盖子,“扑簌簌”声中,从里面飞出两只鸽子,飞向了远方。 “呵!居然养着鸽子!我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高顺一把将箱笼高高举起,向地下猛地一掼,箱笼碎裂四散,从里面滚落一地的黄白之物。看热闹的一见,嗷的一声,冲上前来哄抢,等众人将散落地上的金银抢夺干净,再抬头看时,已经不见了高顺的影子。 众人迷惑中,高顺已拐上了另一条街,一路西行,去靠山屯寻找那个讨饭的孩子去了。 而在集美镇往东方向,大约十余里之外,仇九和苒果正在赶路。高空中,“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引起了仇九的注意,抬头看,见是两只白色的鸽子正飞向西北,那是京师所在方向。 第330章 搏击激流 鸽子的“咕咕”求食声再次引起了窦成的注意,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几次收到飞鸽传书了。 窦成除负责护卫皇宫安全外,还兼担监视江湖之职,而江湖中,最重要的监视对象,无异就是仇九。最近以来,窦成陆陆续续收到许多关于仇九的消息。王莽对此,只阅不批,但窦成却从来不敢懈怠,总是在第一时间将传书交予圣上御览。 但这一回,圣上阅罢,表情明显异于往常,面色凝重,眉头深锁,将信交给窦成后,久久不语。 “咝……什么?”窦成倒抽一口冷气,显然也被读到的消息震惊到了,“派出去的近四十名好手尽遭杀戮,无一幸免?这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啊!这姓仇的也太恐怖了吧?” 王莽良久才开口道:“窦成,你还漏掉一条,收割近四十条高手的性命,是姓仇在身中巨量锦鳞蚺毒的情况下做到的!要知道,仅是这一次行动,就用去了皇宫三分之二的存量!窦成,朕怎么觉得,我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王莽语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窦成惶恐,小声道:“圣上,据说,姓仇的身边还有一个姓苒的姑娘,臣以为,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哼!算姓仇的运气好,命不当绝!” 王莽淡然道:“窦成,你要记住,别给朕找什么原因。朕没工夫听理由,朕要的是结果!是结果!你懂么?” 理想很丰满,现在却很残酷。王莽登基,志得意满,屡推新政,可效果却很不尽如人意,再加上天灾**纷至沓来,让王莽很是不爽,面对窦成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可谓心腹中的心腹时,都不再是和风细雨了,时常重言苛责。 窦成愈加惶恐不安,把原本想要告知尾巴被人割掉的事硬生生咽回了肚子,嗫嚅道:“圣上,请再给臣一次机会,这次臣亲自带队,定然将姓仇的斩于刀下。” 王莽不屑道:“窦成,你醒醒吧,还想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就真的兵戎相见了。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何况姓仇的那小子并不是狗,而是一头凶狠的狼,一只噬人的猛虎!窦成,你想逼得他撕破脸么?” 窦成“扑嗵”跪地,浑身战栗,不敢再发一言。圣意难测,天威难测,自王莽登基以来,除了对王莽的崇拜还在,窦成已然找不到一丝过去那种交心般的感觉了。 “窦成,起来说话吧!”王莽淡然道。 窦成起身,挂了个椅子角落座,不敢再置喙一言半语,默默垂首,听王莽示下。 王莽又是一阵久久不语,直到窦成脸上一颗豆大的汗珠“啪”的摔碎在地上,才再度开口道:“也许,我们有些草木皆兵了,原本就不该对姓仇的动手。从收到的消息来看,那个叫什么刘俊的,虽然的确是想请姓仇的出山监国,结果却是碰了个大钉子。再说那个江祭酒,他也不过是请姓仇的出席婚礼而已。窦成,焉知此次姓仇的外出游历,不是为了躲避那些请他监国的说客?” 王莽眉头不展,却不再往下说。长久的沉默总是让弱势的一方为浑身不自在,就如此刻的窦成,因此他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道:“那……圣上,对这个姓仇的,除了监视,我们还需要再做些什么?” 王莽道:“姓仇的之所以恐怖,一是他的功夫,二是他的威望。既然我们暂时不能从**上消灭他,那就从打击他的威望上着手吧,只要把他的名誉败坏了,那些追随者,自然会做鸟兽散。届时,他一个孤家寡人,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窦成眼前一亮,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慨,但旋即心情一黯,道:“圣上圣明!但姓仇的为人处事,素来道貌岸然,似乎无懈可击,我们又该从哪里下手呢?” 王莽道:“窦成,你还是太老实了,孙子兵法没读过吗?其中有一条计策正好可以用在姓仇的身上。” 窦成其实并没有那么笨,不聪明也不可能练得一身好功夫。王莽一个提点,窦成顿时心领神会,两眼放光道:“圣上是说,从男女之事入手,用无中生有之计诋毁姓仇的名誉?” 王莽点点头,道:“嗯,姓仇的与那位苒姑娘没有夫妻名分,却行夫妻之事,这就是一条,何况,在集美镇,他不是还将一名青楼女子带进了他的客房么?这些可都是事实!以此为基础,加工加工,将事实无限扩大,以假作真,以真作假,真真假假,也由不得天下人不信!” 窦成忍不住击掌赞道:“圣上英明,真是一条好计!” …… 仇九和苒果走走停停,一路游山玩水,赏景览胜,好不逍遥自在。进入荆境后,仇九眉心红韵褪去,身上锦鳞蚺毒已尽去。苒果精神焕发,只觉得与仇九同行虽仅月余,但那甜如蜜汁的幸福,足够慰籍一生。 这一日,二人来到枣阳境内的汪水镇。汪水镇紧靠白水河,跨过河,沿河再走十几里,就是白水村,也就是刘秀寄居农耕所在。其时,正赶上连日滂沱大雨,白水河猛涨,浊浪滔天,汹涌澎湃。二人找了几家摆渡客,皆言这个时候舟船难渡,需等梅雨季节过去,江水回落,才可渡河。 但要等梅雨季结束,至少还得三个月的时间,难道就只能在汪水镇上空耗苦等不成? 接连三天,梅雨忽大忽小,就没有停过。二人不甘心,冒雨拜访镇上的渔家,却始终没有找到敢于在这个季节摆渡的船家。就这样,二人被困在了汪水镇上。 万般无奈下,二人只好每天到码头闲逛,希望运气好,能碰上一艘路过的大船。二人皆想,虽然白水河水急浪高,小舟难渡,但只要船体足够大,应该可以在白水河中行走。 这一天,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像被人凿漏了一般,淅淅沥沥地漂着雨,一点也看不到放晴的迹象。 整个一个水世界,潮湿得能让人心都发雾一般。二人各披蓑衣,冲进雨水中,去往汪水镇上唯一的渔码头碰运气。 渔码头上,沿河岸建有三丈长的一溜曲廊。前几天二人来时,码头上空空荡的,基本看不到几个人。今天却不同往常,二人来到时,曲廊内已来了二十几个避雨的人。这些人,皆担着萝筐,带着网兜,还人手一杆大秤。曲廊本来就站满了人,又多了这些杂物,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仇九和苒果二人,一个器宇轩昂、渊亭岳峙,一个风姿绰约、闭月羞花,气场十足。这些渔夫,慑于二人的气势,主动腾了块地方,供二人驻足。 仇九感觉奇怪,微一抱拳,向一个中年渔夫探问道:“渔家,平时码头冷冷清清的,今天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是为何?” 中年渔夫拱手道:“这位英雄,你非本地人,当然不知道原因,让小的来告诉你。我们这里,每到梅雨季,白水河猛涨,河水湍急,就没人敢再出船打鱼了,镇上的人也就只能吃不新鲜的鱼干、腌鱼了。呵!幸亏我们这里有位好汉,力大无穷,也唯有他才有本事照常出船打鱼。不过他有个规矩,出一天船,喝三天酒。今天恰好是他打鱼的日子,我们这些人,就是来收鱼的。” 哦……原来如此,仇九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力士兴趣大增,正想问问姓名,忽听有人指着白水河喊道:“来了,来了!” 仇九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漂在江心的一截粗大的树桩,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什么来了?仇九略感讶异。苒果却看出了门道,见仇九一脸迷惘,轻笑着提醒道:“咯咯,仇大哥,那看那树桩,是逆流而上的。” 这无孔不入的潮湿,真是让人脑子都发霉了,竟没第一时间看出来,仇九莞尔。攒足目力,透过雨雾蒙蒙的江面,再仔细看,果见水雾激荡中,树桩上还站着一个人,远远地看不清模样。正双手飞快摇橹,架舟逆流而上。橹桨不时翻飞而起,搅起两大团水花,那桨叶,远远目测,竟宽达三尺有余。 摇动如此阔大的橹桨,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啊!仇九和苒果咋舌不已。 江流湍急,滚滚而下,冲击力惊人,但那截足有四人合抱粗的树桩,在船夫的操纵下,竟好似行走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一般,顽强地逆流而上,沉沉浮浮间,逐渐向码头靠过来。 渐渐地,粗木桩镂刻的树舟离得近了,这回看得清楚,划船的,是一身形粗壮,浑身鼓凸健子肉的虬髯大汉。大汉快速而有节奏地划着橹桨,橹桨阔大的叶面产生巨大的推力,使得树舟足于抗拒急流的冲击,而完全一体的树舟厚实的舟壁和巨大的自重也使得它足以抗衡狂浪的肆虐。 但这一切,都需要大汉双臂有几千斤的巨力作支撑,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第331章 屠雄 雨锁江面,波涛汹涌中,大汉摇舟排浪而来。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仇九深深折服,不由击掌赞叹:“真壮士也!” 反观聚集在曲廊中的鱼贩子,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呆在曲廊中,或观望、或聊天、或抽烟,都表现得相当心平气和,并没有人要跑下码头去帮忙的意思。 船近码头,仇九心生好奇,对苒果小声道:“这么沉的船,这么湍急的江水,他一个人,且看他如何将粗树桩弄上岸。” 苒果道:“仇大哥,他一个人万一不成,别尽顾着看笑话,咱俩想要过江,还得着落在此人身上。” 仇九抚额笑道:“是咧是咧,还是果果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 苒果斜一眼仇九,含笑道:“你没想到么?那你想到了什么?” 仇九目眺远方,点指道:“果果你看,千里江岸,万顷碧波,连天烟波浩渺,多么美啊!可我眼里看着这些,心里却在想着你。你说,我这心里,还能装得下别的么,还能想到别的么?呵呵!” “贫嘴!”苒果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把头转向一旁,不敢与仇九对视。忽听“砰”的一声闷响,回过头来一看,那艘树船已冲上了岸,树桩头直插进岸边的沙子里。 船上那条大汉一手一个,提着两支大橹,纵上船头。双手各擎一支橹,高高举起,大喝声中,直搠而下,将两只橹插入船头的两个孔中,只留两个阔大的浆叶在外面。树船一头在水中,一头在岸上,顿时被大橹固定下来,稳若磐石。 “好汉子,好力气!”仇九忍不住大声喝彩。 大汉听到喝彩声,转头向仇九看了一眼,随即俯身树舟,双手在里面抠进,“嗨”地发力,从舟舱里揪出一个硕大的木箱子,躬腰塌背中,木箱子已经上了肩。大汉扛着大箱子,一边向码头走,一边大声吆喝:“开渔喽!开渔喽!” 从树舟靠岸,码头上的一帮渔贩子就开始引颈张望,见大汉扛着大木箱上了码头,纷纷迎上前起,打起了招呼。 “屠大爷,瞧你这步履沉重的样子,收获肯定不错吧?” “屠大爷,有刀鱼么?这回怎么也得给小的匀几条,我那酒馆都快断货了。” “哈哈,龟儿们,给大爷腾个地方,小心砸了你们的狗腿!”姓屠的大汉肩膀一耸,大木箱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卸下鱼箱,大汉身体一蹿,进了曲廊。背靠柱子坐下,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葫芦,旋开盖子,一扬脖,“咚咚咚”自顾自牛饮起来,对渔获看都不再看一眼。 鱼贩子们一涌而上,各抄网兜,探进大木箱捞鱼。 “哈!好大的刀鱼,我要了,我要了!”有人大呼小叫,用力向起抄网。 “扑嗵”,那人被闪了个屁墩,网兜脱手飞出,飞上了半空,里面空空如也。 “哈哈!”姓屠的渔夫狂放大笑,被他用一条细线牵到手上的刀鱼兀自扑腾不止,弄得水花四溅,“张老板,这是屠大爷的下酒菜,你也敢抢?活该!哈哈。” “屠大爷,你老人家也不早说,害小老儿空欢喜一回。”张老板也不恼,讪讪笑着从地上爬起,拣起网兜,又加入了抢鱼大战。 仇九和苒果看得兴趣盎然,苒果打趣道:“屠大爷,这帮人快把你的鱼抢光了,钱可还没给呢。” 屠大爷闻声睁开眼,目光轮流在仇九和苒果身上扫过,不屑道:“这帮龟儿,看哪个敢!” “那好吧!”苒果摊手道。 工夫不大,屠大爷打来的鱼已被哄抢干净。渔贩子们一个个来到曲廊前,用自带的秤约了斤两,口中犹自报数:“屠大爷,你老看好了,刀鱼二斤七两,黄鱼三斤,河豚三只,计银十五两。” 这名鱼贩子喝罢,将银子“哗啷”扔进屠大爷面前的筐中,自顾去了。然后是第二名鱼贩子过秤,报数,交钱,井然有序。 屠大爷自始自终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眼都懒得睁一下,直到一帮鱼贩子货银两讫,屠大爷才长身而起,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一手拎筐,一手拎刀鱼,自顾道:“喝酒去喽!” “嘿嘿,屠雄屠大爷,听说长江刀鱼味道鲜美,号称天下第一鲜,仇某路过宝地,不知有没有口福讨一口吃呢?”仇九一脸笑容,忽然横身相拦,挡住了屠雄的去路。 “你认识屠某?”听仇九叫出自己的名字,屠雄很是吃惊,瞪大了眼。 “仇某不认识,可有句诗说起过你。‘樽酒和乐宜浅饮,屠尽荆楚玉山雄’,这句诗里,暗扣四个武林名宿,其中三个,已经成为仇某的朋友,唯独一个叫屠雄的武林前辈,仇某仰慕已久,却无缘得识。” “你是……”江祭仇、乐宜、楚玉,皆是一等一的人物,竟然都成了这人的朋友,屠雄内心的惊骇更深了几分。 “咯咯,仇某,仇某,他说了半天的仇某,你说他是谁?”仇姓本来就不多,仇九又与武林名宿交好,身份呼之欲出,屠雄却依然懵懂不知,苒果觉得好笑,提醒道。 “咝……你是……你是天山宗宗主,人送外号飞龙侠的仇九?”屠雄再憨直,也该反应过来了,不由抽了口冷气。 “正是在下!”仇九含笑道。 “可有凭证?”屠雄的认真劲上来了,天上离此万里之遥,也难怪他不相信。 仇九手一翻,天龙剑出现在手上,“咄”的逼出霍霍剑芒,幻化的龙首喷火吐焰,威势赫赫。 屠雄刀砍斧凿一般的紫膛脸上,突然涨红一片,明显对仇九的功夫很震惊。怔了怔,扬扬拎在手上的刀鱼:“走走,屠某请仇宗主吃鱼,喝酒!” 一筷刀鱼入口,仇九只觉得滑嫩鲜香,仿佛所有的味蕾都活跃起来,张开双臂拥抱这天下第一美味。脱口赞道:“好,真好吃!早就听说刀鱼乃人间第一美味,果然名不虚传。” 屠雄却一杯接一杯饮酒,自始至终未动筷,闻言放下酒杯,道:“仇宗主,屠某一生最敬重英雄。试看天下,除了仇宗主,无人能配屠物多瞧一眼。今日一见,屠某实感三生有幸。来,屠物敬仇宗主一杯!” 仇九举杯,正色道:“你我素昧平生,今日初见,却蒙屠前辈如此看重,仇某干了!” 言罢,一饮而尽,二人相互亮亮碗底,相视而笑。 苒果道:“屠前辈,刚才见屠前辈打来的鱼很抢手的样子,是不是这一带就只有前辈一家打渔的?” 屠雄答道:“那倒不是,不过现在是梅雨季,江流湍急,甚是凶险,除了屠某,哪个敢出船?” “屠前辈真不愧是武林名宿,浪里行舟,如履平地!”仇九由衷赞道。 屠雄道:“倒不尽然,关键是我那船是用一整棵树镂刻而成,若换成普通的船,非得散架不可。” 仇九道:“那也得有屠前辈这样的神力才能使得,那树舟目测上去可不轻,得有上万斤吧!” “呵!”屠雄面放红光,轻笑一声,举杯自饮。被仇九这样的武界至尊称赞神力,那的确是脸上有光。 苒果道:“这么说,我们还真找对人了,想要在梅雨季过白水河,非屠前辈莫属!” “哈哈,苒姑娘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屠雄爽朗大笑,“不过,仇宗主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就在这里多盘桓几日,也叫屠某尽尽地主之谊,屠某保证仇大侠每日都能吃到最新鲜的刀鱼。” “感谢屠前辈盛情!”仇九很欣赏屠雄,生出拉拢之心,正色道,“屠前辈天生神力,一身的好功夫,若做一辈子渔夫,未免让人唏嘘。如今生逢乱世,正是屠前辈这样的英雄大展身手的时候。晚辈斗胆一问,不知屠前辈作何感想?” “唉!”屠雄低头叹气,再度抬头道:“不瞒仇宗主,屠某也不情愿做一辈子渔夫,可屠某所遇,不是平庸之辈,就是奸邪之徒,叫屠某如何肯甘心以身投靠?” 仇九笑道:“那屠前辈看,天山宗如何?” 屠雄难以置信,瞪大眼睛道:“仇宗主是说,愿意接纳屠某?” 仇九笑道:“屠前辈,你可知龙霖龙前辈其人?” 屠雄点头道:“知道啊,听说现在是天山宗客卿。” 仇九道:“对!不仅龙前辈,还有在坐的这位苒姑娘,也是天山宗客卿。屠前辈,若晚辈请你做一名天山宗客卿,你可愿意?” “仇宗主,你说的这是真的?”屠雄猛地站起,把饭桌都差点带翻。 仇九仰脸看着黑铁塔一般的屠雄,笑道:“呵!当然是真的,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吧?” “愿意,愿意!”客卿身份,尊贵无比,更何况是做武林最大门派天山宗的客卿,屠雄如何不愿意。 屠雄并不落座,站着替三人筛满酒,端起酒碗,道:“属下屠雄,敬仇宗主,敬苒客卿一杯!” 仇九正色道:“呵!屠前辈肯自降身份,加入天山宗,那是给仇某面子。但屠前辈是武林名宿,在仇某面前万万不可以属下自称。” 第332章 王逑撞大运 仇九出道之初,屠雄已是成名人物,当真是如雷贯耳。即便如今成就高于屠雄,却也不敢托大。 屠雄慨然道:“好,仇宗主真心相待,屠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仇九很高兴,举杯道:“来,咱们共饮一杯,欢迎屠前辈入天山宗!” 三人饮罢,屠雄算是正式加入了天山宗,做了一名客卿。天山宗新添了一位能力品行俱佳的武林名宿,仇九有点如获至宝的感觉,欣喜之余,心念相招,手上托了个瓷瓶,递给屠雄道:“屠前辈,瓷瓶里有一枚聚灵丹、一枚补魂丹,还有些疗伤丹药,拿着吧!” 聚灵丹夺天地之造化,有聚灵丹即可超越天地灵气的限制,登上武道巅峰,对每一个武者来讲,都是趋之若鹜的好东西,是可以拿性命去换的。 屠雄也不例外,没想到刚入天山宗门,就有这么大的好处,激动得伸出去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但手至半途,却犹如被烫着一般收回,颓然道:“仇宗主,屠某身无寸功,这么好的东西,实在受之有愧,请仇宗主收回吧!” 仇九笑道:“呵!无妨,屠前辈,仇某有一事相托,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屠前辈就是大功一件,不亚于天山宗任何一位长老。所以说,这丹药,该得!” 屠雄摆手道:“仇宗主,不就是渡河么,屠某如今已是天山宗的人了,这是份内之事,算不得立功。” 仇九正色道:“屠前辈,仇某说的可不是这个。仇某要相托的事,关乎天下大势,关乎生灵福祉,绝非等闲。” “仇宗主,屠物不过是个打渔的,再往高说,也不过一介武夫而已,可别让屠物误了仇宗主大事。”什么天下苍生,这等大事自己可做不来,屠雄顿感压力山大。 仇九笑道:“误不了误不了!你只需依旧在此打渔,不日就会有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前来找你。你需要做的,就是跟着他,保护他。只要这个少年安全,屠前辈将来就是功标青史之人。” 屠雄不解,问道:“这孩子是谁,小小年纪,身上会有这么大干系?” 苒果笑道:“咯咯,屠前辈,天机不可泄露,你老就别再问了。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吧,愿意的话就将丹药收下。” 屠雄闻听,从仇九手上接过瓷瓶,算是答应了下来。 仇九将刘秀托负于屠雄,也是临时起意。屠雄功夫高不说,关键是品行端正,有这样的人时时提醒,就不用担心刘秀会走上邪路。 第三日,天光放睛,屠雄将仇九和苒果送过白水河,约定了回程的时间后,独自驾舟返回汪水镇。 仇九和苒果按照屠雄的指点,沿着白水河去往白水村。出去约莫五六里后,来到一个不知名的镇子,正赶上这里举行庙会。二人穿镇而过,一路走走停停,边走边看,饶有兴趣地感受荆地的人文物产。 集市上的商品也算琳琅满目,吃的用的,铺的盖的,什么都有,苒果却专对各种小吃感兴趣,每一样摊位前都要停一停,看一看,终于在一家卖鸭脖的摊位前,停下不走了。 “仇大哥,我要吃这个!” “你确定!”仇九瞪着眼,含笑道。 一段一段的鸭脖,裹在一堆辣椒和麻椒中,油汪汪的,光看看,都可想知那麻辣程度何其恐怖。 “嗯!”苒果坚定点头。 “那好吧!店家,有多少算多少,我们全包了!” 管它呢,油煎过,辣浸过,反正也溲不了,就让贪吃的苒果当零食慢慢啃吧!仇九想像着苒果吃鸭脖时被辣得呲牙裂嘴的表情,感觉自己有点恶毒。 “客官,你真的要全买下来?”小贩有些不信,迟疑道。 “当然了!我们全包了。店家,看到没有,这臭小子,不差钱儿!保证少不了你的。”苒果表情夸张。 苒果既然这么说,仇九很配合,手一翻,一锭五两重的金子出现在手上,拉过小贩的手,按在其掌心,笑道:“呵!这个,够了吧?” 小贩只觉得手上一沉,微微吃惊,摊开手掌一看,黄灿灿耀眼,赶紧攥住,生怕跑了。天降横财,小贩许久才从惊喜中缓过神来,背转身,躲躲藏藏将金子揣进怀里。又哈腰从摊位下端出一个大竹筐,里面满满的,全是加工好的鸭脖。 小贩将案上的鸭脖也通通扫入竹筐,竹筐顿时冒尖起塔,堆起了一座鸭脖山。 小贩将竹筐仇九面前向前一送,道:“客官,这些鸭脖都是你们的了,外搭一个竹筐,算小的送给二位贵客的添头。”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苒果笑眯眯从鸭脖山上取下一只鸭脖,一边啃食,一边转身就走。 “管你多少,爷都照单全收!”仇九愁眉苦脸接过竹筐,还不忘对一句下联。 “咯咯,咳咳!”走在前面的苒果又笑又咳,也不知是被呛着了还是被辣着了。 仇九双手端着竹筐,招摇过市。苒果时不时从竹筐上取一只鸭脖,啃得不亦乐乎,满嘴糊的都是红油。 “喂,店家,你这鸭脖怎么卖?”不时有那不长眼的,向仇九问价。 “五两金子,你要么?”仇九每次都不得不从竹筐后闪出脸来,没好气地回一句。 “小子,你怎么不去抢呢!”仇九收到的回答,基本上就是这个。此外,还有苒果的咯咯娇笑声,那是附带的,就好像卖鸭脖送竹筐一个道理。 正在苦恼中,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哭闹声,集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仇九得此机会,将盛满鸭脖的竹筐收进了玄珠。 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仇九拍拍胸脯,但不远处越来越大的哭闹声又让他神经紧绷了起来。 苒果早已啃着鸭脖,不顾形象地挤进了人群。仇九向前二步,来到围观人群外面,晃晃膀子,轻易就挤了进去。 人群中,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庄稼人倒在地上,脸色蜡黄,手捂胸口,嘴角还挂着血,看样子受伤不轻。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公子哥,一边拉扯一个坐在地上拼命挣扎的十四五岁的丫头,一边口吐污言秽语。旁边两个仆役打扮的壮汉,一个脚踩倒地的庄稼汉,另一个哈着身,双手抱起小丫头的细腰,借公子哥上拉之势,一把推入了公子哥怀中。 “哈哈!”公子哥抱了个满怀,发出一阵得意的淫笑,拱着嘴向小丫头脸上亲去。 “啊!”笑声变成了痛呼声,公子哥一把将小姑娘推跌在地,捂着嘴,似乎是被小丫头咬伤了。 “韦宝、程金,将这个小泼妇装进麻袋,给逑爷带走!”公子哥一手捂嘴,一手点指小姑娘,呼喝道。 韦宝扯下围在腰间的麻袋,程金上手来抱,还未碰到小姑娘的身子,忽听“噗噗”两声轻响,韦宝和程金一捂右眼,一捂左眼,跌坐在地惨呼不止。指缝间,渗出血来,结果不妙。 公子哥不虞有此,愣了片刻,跳脚大叫道:“谁?谁?是哪个吃了熊胆,敢管我王逑爷爷的闲事?” 韦宝摊开手掌,掌心上,分明一是截鸭脖骨,独眼扫向人群,见苒果兀自啃着鸭脖,嘴角红红的,糊着辣油。 “王公子,她!是她!是她用鸭脖骨打伤我们的!”韦宝手指苒果,嘶声道。 “你,好大……”王逑怒不可遏,蹿前一步,指着苒果发出威胁,但话说了半截,竟转了口气,“好大……漂亮的人儿啊!姑娘,你是哪里人?莫非是仙女思凡,下界来与本公子相会的?” 苒果口嚼鸭脖不止,不愠不恼,表情波澜不惊,只有目光中满是戏谑。仇九亦不动声色旁观,想起当年潼关城的一幕,暗自冷笑:“哼,又一个白二公子!算你倒霉,今天要撞大运了!” 倒地的老人不哼哼了,小姑娘不哭了,韦宝程金不惨叫了,围观的人群屏气凝息。焦点瞬间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了苒果和王逑身上。 王逑看来也是骄横惯了,一点没意识到潜在的危机,众目睽睽中,继续着丑陋的表演。 “啧啧啧啧,瞧瞧瞧瞧,满嘴的红油哇!小娘子,让本公子给你舔干净好吗?”王逑边向苒果跟前凑边淫笑道。 “噗!”相距不足五尺,王逑原本还算俊俏的脸上,突然血肉一片,牙齿好似比玻璃还脆,碎裂成无数块,先在满嘴血沫中打了几个滚,然后不住地往下掉起了红石头。 王逑惨叫着踉跄后退,仇九瞄准王逑档部,在旁边一农人手提的扁担上轻轻一拨,扁担迎着王逑,穿档而过。“噗”的一声轻响,那包着铁皮的扁担头从王逑档下挑出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事。“啊!”王逑滚跌在地上,捂着档部发出瘆人的惨叫声。 围观的人群见事闹大了,唯恐惹祸上事,“嗷”的一声作鸟兽散。 “臭流氓,敢调戏姑奶奶,怎么不去舔你妈的猪脚?”苒果拍掉手上的鸭脖残茬,掏出快丝绢擦擦嘴,原先嚼了满嘴的碎肉骨头都已经赏到了王逑脸上。 第333章 刘秀出世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惩罚了纨绔子,事情并未结束,还得再帮帮受害的一对父女。仇九查看了受伤的庄稼汉伤情,见他只是肋骨被人踢断几根,倒没有其它伤,先给他服了一颗疗伤药,又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此时,那个小姑娘也被苒果从地上拉了起来。 仇九和苒果各搀一个,在王逑的哀嚎声中向镇外走去,镇上赶集的人们远远观望,谁也不敢上前。 “你们,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已经变成独眼的韦宝大着胆子喊道,声音都发颤了。 苒果转身,笑道:“怎么,狗奴才,你也想像你主子一样变成太监?” 苒果一脸明媚,笑得分外灿烂,韦宝却瞧得冷汗都下来了,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接着道:“你们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苒果大概吃得鸭脖过赢,心情格外好,继续保持微笑,耐心道:“是谁呢?” “那你听好了,我家公子就是当朝天子刚出五服的侄子,乃皇家贵胄,你们闯祸了!闯下大祸了!” 王莽的远房子侄?韦宝不说还好,这一说,腾的点燃了仇九胸中的怒火,抬脚踏住王逑的脖子,冷冷道:“狗奴才,竟敢拿王莽狗贼来压你家仇大爷,信不信大爷我一脚碾死他?” 苒果笑道:“咯咯,仇大哥,他活着从此比死了还要难受,你又何苦呢?” 仇九冷哼一声,撤下了脚。苒果揶揄道:“王莽的子侄啊,好大的来头,但那又怎么样?” “两位英雄也许不怕,但小的怕啊。我家公子被伤成这样,回去后老爷还不把我俩的皮剥了?” “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们俩个乖乖爱缚,随你们回去领罪。”苒果歪头打量独眼韦宝,揶揄的意味更浓了。 “小的不敢,小的只求两位英雄留下大名,老爷若问起来,小的也好给个回话。”韦宝唯恐一个答不好,被这位貌若天仙,却出手狠辣的姑奶奶取了性命,独眼中满满都是恐惧。 “哼!”苒果冷哼一声,“量你这个狗奴才也不敢!仇大哥,咱们走!” 二人携着一对父女,飘飘而去。韦宝失魂落魄,眼巴巴看着仇九与苒果拐过了街角,消失不见,却无可奈何,想像着老爷的雷霆之怒,全身战悚。忽然,一个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爷姓仇名九,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若再纵子行凶,欺压百姓,被仇爷爷撞见,定然取他全家性命。” 被救的一对爷女,就住在附近,家中再无其他亲人。问清了这些,仇九嘱咐父女二人可就近投靠蛛网工程的客栈或酒馆,以免被王府报复。王逑从此成了废人,连传宗接代都不能够,可想而知,王府的怨恨之气该有多大。仇九当然不会相信,仅凭自己临走前的几句告诫,就可让王府从此改恶向善。本来要救人的,不能到最后反而害了人家性命,因此仇九才对父女二人做了安顿。 经此一段小插曲,天交正午时,仇九和苒果才赶到刘秀所在的白水村。 进入白水村,要先跨过一道拱形的石桥。二人站在桥头,远远近近,蓝天白云、沃田嘉禾、碧水青树。身侧,是滚滚而逝的白河水,远处,是满目苍翠的狮子山。狮子山山巅,著名的白水寺雄踞其上,露出了白色的塔尖。 苒果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慨道:“真是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啊,难怪刘秀以皇家贵胄之尊,却甘愿在此地做一个农夫。” 仇九笑道:“呵!是啊!真想与你隐居这里,每日荷苗养鸡,清茶淡饭,从此无忧无虑度过余生。” 苒果亦笑道:“咯咯,仇大哥,快醒醒吧,别做梦了!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世如棋局,每个人都是这盘棋上的一枚棋子,未来如何,可由不得人。” 仇九笑道:“哈哈,果果说的对!就比如这个刘秀,他想做个农夫,终老田园,也由不得他!” 苒果当先下桥,边走边笑道:“咯咯,那就快点走,咱们就是揪着耳朵,也得把这个小农夫唤醒。” 二人下桥,沿小河缓步而行,走不多远,遇一中年农夫,上前打听,中年农夫伸臂前指:“诺,过了这块稻田,就能看到了。” 过了稻田,听得“哗啦”声响,二人寻声而望,见半人高的包谷田中,一上身穿粗布短襟的半大少年,挥汗如雨,正在给禾苗松土锄草,对二人的到来浑然不觉。 二人站在田边半晌,少年手上动作不停,连头都未回一下。仇九暗道:“小小年纪,吃得了苦,受得了累,即便伺弄田地,也做的如此心无旁鹭,是个人物!” 仇九猜到这少年大概就是刘秀,决定考一考他,口中吟道:“虎下狮山,龙出白水,迎江山入我眼来。” 声音并不高,犹如对面而语,但异常清越。音波到达刘秀耳中,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并未有丝毫衰减。 刘秀从劳作中醒过神来,抬头四望,先在周身巡睃,又向远处察看,最后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仇九和苒果二人身上。 仇九见刘秀终于看到了自己,开口道:“少年,云游之人,干渴难耐,不知可否讨怀水喝?” 刘秀这回确定了,发声之人,就是二十丈开外的人。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说话声却犹在耳边,吃惊不小,愣怔了半晌,喊道:“客人稍等,小子这就送水过去。” 刘秀右肩荷锄,左手提壶,分开包米苗,踢踢踏踏出了包米地,在二人身上好奇地来回打量一番。 刘秀在打量仇九二人,二人同样也在打量他。苒果见刘秀生得秀眉朗星,阔额隆鼻,脸上皮肤虽被太阳晒得黝黑,却像缎子一样发光,忍不住赞道:“好一个英俊少年,你是叫刘秀吧?” “是啊!这位神仙姐姐,你如何认得小子?”刘秀一生未见过如苒果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直疑是仙女下凡,很奇怪这位神仙姐姐竟然叫得上自己的名字。 仇九笑道:“刘秀,这位神仙姐姐的朋友口渴了,不知能否讨杯水喝?” 刘秀一脸歉然,道:“啊,我倒忘了!”将水壶向仇九面前一送,“客人请喝水!” 仇九接壶在手,晃了晃,水已见底,笑道:“小兄弟,我喝了,你喝什么?” 刘秀抬臂侧指,道:“无妨,那里有一大片梅林,梅果已经熟透了,我吃梅果就成。” 苒果刚才就看到那片梅林了,喜欢得不行,见刘秀主动提及,欣喜道:“小兄弟,那些梅果,可以让姐姐尝尝么?” 刘秀道:“这有什么,神仙姐姐想吃多少都有,你等着!” 说罢,放下锄头,向那片梅林跑了过去。 仇九小声道:“先人后己,以诚相待,这孩子心性不错,将来必可做个仁君。就是这见色心喜的毛病,让人有些不放心。” 苒果知道仇九在暗指什么,在仇九胳膊上拧了一下,仇九疼得“哎呀”一声。 苒果接过仇九的话头,道:“范进真是不简单,掐着指头一算,就能算出千万里之外的白水村隐居着一位未来君王,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快赶上云先生了吧?” 仇九道:“先祖伏羲制八卦图,文王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改良,以阴阳五行推算世事演变之道,其中学问,博大精深,玄奥无比,非常人所能窥见。三弟不世奇才,在这方面原本就有很深的造诣,再加上如今超凡境的修为,于卜卦一术,更是如虎添翼,能推绎出刘秀的存在,也就不足为奇了。” 仇九说的有道理,苒果默然以对。仇九笑道:“呵!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 听仇九的口气,苒果预感道仇九口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心虚道:“臭小子,你要说什么,我警告你,不准说我啊!” 仇九笑道:“好啊,你不让说,那就不说。” “哼!臭小子,你不说,本姑娘偏要你说!快说!”苒果反而被仇九勾起了好奇心。 “也没什么了。”仇九口气平淡,“我是在奇怪,你平时并不喜欢吃酸的东西,连杏子都很少吃,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吃梅果,那东西可酸的很哪!” 苒果脸上飞起一朵红霞,跌足道:“哼,臭小子,我想吃什么要你管,我就吃!” 这也问不得?仇九一头雾水,见刘秀怀抱一大兜梅果去而复返,笑道:“好了,梅果来了,你就尽情享用吧,我可不敢领教那东西,呵呵。” 刘秀有心,顺手还摘了几片大荷叶,先将荷叶摆在石头上,再将梅果放在上面,笑道:“神仙姐姐,吃吧,多得很。” 苒果揉揉刘秀的一头秀发,笑道:“真是个好孩子,懂得疼人。刘秀,以后发达了,会不会忘了姐姐啊?” 刘秀仰着头,满面春风道:“我以后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把神仙姐姐的相貌画下来,挂在书房,每日焚香膜拜。” 第334章 唤起帝王心 “咯咯……咳咳……”苒果正嚼了满口梅果,闻言被逗得娇笑不止,都呛着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拍人马屁,比当年的小晋豆都不遑多让。” 刘秀一脸真诚,道:“神仙姐姐,刘秀可不是拍你的马屁,我有个堂姐,长的也很漂亮,可与神仙姐姐一比,就好比一个天上,一下地下,差得远了。” 哼,小子,恐怕将来你就是有三宫六院,都不如一个苒果。仇九唬着脸,暗自腹诽。 苒果被刘秀几个马屁拍得心里像抹了蜜一般,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刘秀,这位神仙哥哥,还有事要和你说呢,我要吃梅果,不理你了。” 刘秀冲仇九和苒果深施一揖,道:“二位神仙,刘秀唐突了,还未请教二位高人姓名,不知有何教我?” 仇九道:“刘秀,你先把我刚才给你出的上联对上,我再与你说话。” 刘秀负手道:“这有何难,你那上联是‘虎下狮山,龙出白水,迎江山入我眼来’,对吧?我就对‘左拜哥哥,右求姐姐,请神仙助我得道’” 仇九脸越发黑了,冷哼一声,向苒果传音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苒果忍俊不禁,“咯咯”大笑,咳嗽连连,再一次被咽着了。 刘秀不明所以,见仇九脸色不善,心虚道:“神仙哥哥,我对的不好么?” 仇九哭笑不得,道:“刘秀,你以后不要再神仙哥哥,神仙姐姐的乱叫了,我们都有名字,我叫仇九,她叫苒果,记住了?” “仇大哥,苒姐姐,刘秀记住了!”刘秀倒见机得快。 仇九神情一肃,正色道:“刘秀,你好歹也是皇家贵胄,可我看你躬耕不缀,自得其乐,难道真想当一辈子农夫?” 刘秀苦笑道:“圣贤说:顺天而为,不可强逆。如今大汉已倾,我们这些汉室宗亲,如果仍只知奋起抗争,而不懂得韬光养晦的话,只会被新朝一一剿灭。小子我不求其他,只求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做个自食其力的农夫,余愿足矣!” 仇九冷笑道:“嘿嘿,还余愿足矣,真是孩子想法,太天真了!刘秀,新朝刚立,人心浮动,江山不稳,王莽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等他腾出手来,嘿嘿,你们这些刘姓宗亲,恐怕都得人头落地!” 刘秀惶然道:“仇大哥,这,这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小子既没想法,更没本事灭新复汉,王莽何苦要害我?” 仇九感觉好笑,道:“说你天真,还真是没冤枉你!你怎么想无所谓,关键是王莽怎么样。他不会相信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甘愿丢掉江山而不奋起抗争,更不会相信那些前朝遗老不会撺掇鼓动你们造反,甚至打着你们的旗号兴复汉之师,所以,你们一日不除,他一日难以安枕。” 刘秀惶悚,身子微微发抖,颤声道:“这,这可怎么办?” 这家伙,不仅生就的怜香惜玉相,还是个贪生怕死的胎!这倒也好,这天性,将来起码不会是个暴君。仇九心里想,嘴上道:“所谓苟延残喘,但那也得人家不掐你的脖子,容你喘气那才能够。刘秀,总之你今后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了,我今天给你指条道,愿不愿听?” “请仇大哥教我!”刘秀翻身就要跪拜,被仇九掌吐真气,隔空扶起。 仇九笑道:“刘秀,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轻易跪人,更何况,你身份尊贵,仇大哥可消受不起。” “仇大哥,原来你真是神仙!”刘秀窝居白水村,何曾见过仇九这般神仙手段,激动得面色潮红,“神仙哥哥,请你教我!小子愿拜神仙哥哥为师!” 刘秀再度开口请求,这回倒没跪,而是一揖到地,态度很是诚恳。 仇九笑道:“学得千般艺,货与帝王家。你出世之日,自有千万英豪俊杰为你效命,他们有的是神仙手段,尽为你用,又何苦亲自学什么神仙手段。你该学的,是济世之道,统帅之能。这个,我可教不了你。” “那,仇大哥,我该去哪求学。”刘秀再度一揖。 “噗”苒果吐掉梅核,拍拍手,笑道:“刘秀,京师首善之地,藏龙卧虎,豪杰云集,要去,就去京师。” “好,神仙姐姐怎么说,刘秀就怎么做,我就去京师!”苒果一开口,刘秀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随即又面露难色,摇摇头,叹气道,“唉!可是小子身无分文,去京师路途迢迢,用度无数,恐怕要让神仙姐姐失望了。” 仇九环臂抱胸,鼻孔朝天,斜睨着重色轻友的小刘秀,默默无语。 苒果笑道:“咯咯,刘秀,贵人就在眼前,为何你眼里就只有我这个神仙姐姐呢?” “仇大哥,请吃梅果!”刘秀顿悟,俯身捧一把梅果,送到仇九面前。 仇九看一眼青青的梅子,牙差点酸倒,往旁边一躲,讥讽道:“刘秀,你还是送给你的神仙姐姐吧,我可消受不起。” 刘秀正色道:“仇大哥,你是小子的指路人,小子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仇大哥,送佛送到西,还请仇大哥再帮帮刘秀吧!” 仇九道:“行了,把梅子放下吧!” 俟刘秀放下果子,转过身来,突然发现仇九手掌上凭空出现一个钱袋,惊得大张着嘴,非常讶异。 仇九将钱袋放在刘秀手上。刘秀双手去接,完全没想到,小小的钱袋竟然份量极重,手臂悠的一沉,钱袋好悬没掉到地上。 刘秀骇然中,仇九淡然道:“刘秀,这是五百两黄金,是资助你赴京求学之资。你年龄也不少了,再耽搁不得了,仇某希望你三日内即启程去往京师求学。你到了白水河渡口,可自报家门,找一个名叫屠雄的前辈,他会陪同你进京,负责你的安全。” 懵圈、震惊、激动、感恩,这是刘秀此刻的情绪变化轨迹。心情激荡中,早已忘了仇九刚才的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嘱咐,刘秀“噗嗵”翻身跪倒,叩头不止,口中冗自称谢不绝。 再起身时,已不见了仇九和苒果踪迹。 “刘秀,但愿你做个明君,若敢荒淫暴虐,仇某必取你项上人头!” 声音清晰无比,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刘秀捧着钱袋,傻了一般,喃喃道:“神仙哥哥,神仙姐姐,刘秀定会以天下苍生为念,做一个明君!” 仇九白水村一行,结果好得出奇,甚至完全超出了范进和仇九本人的预想。 仇九无意中流露的掌吐真气,隔空扶人功夫,钱袋凭空出现在手上的神奇一幕,乃至于与苒果突然消失的场景,都深深震撼了刘秀,让刘秀更加肯定仇九和苒果是神仙下凡,是来指点自己人生的。 神仙说的话,神仙的教导,刘秀自然会奉若神明。由此,仇九不仅唤醒了刘秀一颗帝王之心,而且为刘秀塑造了一颗仁君、明君之心。刘秀后来,果然做了一个在历史上非常著名的有为明君,与仇九此次白水村一行可谓关系甚大。 仇九与苒果信马由缰,并辔缓行。 仇九当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让刘秀从此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仍然对刘秀在苒果面前色授魂与的表现耿耿于怀,恨声道:“哼,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你看他在你面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太气人了!弄不好,将来也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苒果笑道:“咯咯,仇大哥,让我看来,你就是吃醋了!人家的表现很正常啊,言行有度,只不过嘴巴甜了点,但比起我们一路上所见的登徒子,强多了!更何况,英雄难过美人关,刘秀这孩子,将来是要做帝王的,比起你这位大英雄来,一点也不遑多让。连你都过不了,难道刘秀就该例外。” 苒果明眸皓齿,面如粉霞,仇九看得心簇神摇,忍不住在马上伸臂揽上苒果纤腰,笑道:“呵!你这么一说,我突然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我们这些男人,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七情六欲,遇到苒妹妹这么一位貌美如仙的人儿,失态是正常的。那些能在苒妹妹面前熟视无睹的,或者他是妇人,或者他是病人,慨莫能外!” 被心上人当面夸赞长得美,苒果心头欢喜,面上却挂不住,轻轻一抖马缰,喝一声“驾!”双腿轻夹,马刺磕在马腹上,马蹿了出去。 仇九一只手本来握在苒果腰上,冷不防被闪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仇九此时,满眼皆是马背上俏生生的苒果背影,忍不住驻马扬鞭,高声吟哦: “淡扫行云,略看簇锦,入心入眼皆是君;小溪淙淙,黄鹂啾啾,悦耳都道是百灵。” 百灵鸟是匈奴人送给苒果的绰号,仇九拿来入诗,倒也应景贴切。 “臭小子,胡言乱语,不理你了!”苒果咬牙切齿,马鞭甩在马臀上,骏马嘶鸣声中,向白水河渡口疾驰而去。 第335章 谣言四起 二匹马一前一后,去的飞快,半个时辰不到,渡口跃入眼帘。同时出现在视线中的,还有早已等候在此的屠雄。 屠雄背身而立,面向波涛汹涌的白水河,对仇九二人的到来好似没看到似的。 这不应该啊!马蹄声骤,屠雄不应该听不到,而且仇九二人刚转过路口时,屠雄还是正对来路的,分明已经看到来人是谁。 仇九内心疑惑不安,与苒果下得马来,牵马上前,轻声道:“劳屠前辈久等,仇某来迟了!” 屠雄转身,眉头深锁,脸黑如炭,很不高兴的样子,冷冷道:“屠某本不想再见到二位,奈何有约在先,屠某不能失信,只得在此相候。” 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仇九大吃一惊,诧异问道:“屠前辈,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自己做的什么你自己知道!这个你拿回去,屠某与你从此再无瓜葛!”屠雄说着将仇九所赠丹药瓶掷了过来。 仇九伸手将瓷瓶接住,有点懵,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苒果已将马缰系于岸边拴马石上,见屠雄表现大异从前,深感诧异,小心翼翼道:“屠前辈,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屠雄冷冷打量苒果一眼,口气更加冰冷:“妖女,离老夫远点,屠某不愿和你说话!” 苒果不知所以,很是尴尬,红着脸一言不发退到了一边。仇九大怒,大声道:“屠雄,好好的,你莫非疯了不成!告诉你,你可以污辱仇某,但不能对苒姑娘无礼!仇某敬你是前辈英雄,这次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屠雄毫不示弱,梗了梗脖子,大声道:“屠某一生敬重的是英雄,最见不得伪君子,却没想到,你姓仇的也是这样一个见色忘义的小人。屠某真是瞎了眼,竟然还要认你做宗主!” 凭白无故地,被屠雄一通乱呛,仇九一肚子火气再也按捺不住,手一翻,天龙剑出现在手上,剑指屠雄,恨声道:“姓屠的,仇某一生,坐的端,行的正,岂容你信口雌黄,百般羞辱?今天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休怪仇某这把天龙剑不认你这个前辈。” 苒果隐约意识到什么,深感委屈,见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很是焦急,也顾不得自己的委屈了,小声劝道:“仇大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先问清楚再说。” 仇九火大,纯因屠雄口不择言,辱骂苒果而起,得苒果提醒,迅速冷静下来,暗忖道:“是啊,屠雄虽生性粗鲁,却端得是一个真汉子,大英雄,不会无缘无故与自己二人翻脸的,这其中定然另有原由。” 手一翻,将天龙剑收回,负手而立,淡然道:“屠前辈,请你把话说清楚,若我当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仇某情愿奉上项上这颗人头谢罪!” 屠雄见状,不由也暗自嘀咕起来,与仇九虽交往不多,却颇有点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他凭本能觉得,仇九一身都是侠骨,断不会做出坊间传言之事。 莫非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屠雄有些心虚起来,面色稍霁,道:“好,说就说!你们走后不久,镇上开始有传言出来,说你天性风流,背妻弃子,与这位苒姑娘云游四方,双栖双飞,逍遥快活。这还没完,你还与那个什么玉面郎楚玉臭味相投,在其大婚之日到场祝贺。并且,还有人亲眼所见,说你在集美镇上公然眠花宿柳,依红偎翠。仇大侠,你只需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说实话,屠某也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只要你摇摇头,屠某就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仇九脑中轰然一声,究竟是谁在背后颠倒黑白,泼自己的脏水,败坏自己的声誉?用心何其歹毒啊! “好,屠雄,仇某就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也省得你疑神疑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仇九本来不屑为自己辩解,但一来关系苒果清誉,二来屠雄被自己引为知己,又是将来布局的关键人物,不能置之不理。 仇九从五台山下,自己审问楚玉一节讲起,到自己为何离开天山宗,与苒果外出游历,再到天台宗揭穿乌驮假冒楚玉害**女,然后又讲到靠山屯,自己与苒果双双中了锦鳞蚺毒,山洞中苒果为自己解毒,再讲到集美镇上,高顺自作主张将烟花女子带回客栈,又是苒果再次为自己解毒等等。凡此种种,尽管仇九只拣紧要的讲,也足讲了小半个时辰。 为让生性暴躁的屠雄安心听下去,讲述中,仇九用了精神力,所以屠雄中间并非发问,也未插一言,老老实实听仇九讲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仇九讲完,屠雄老脸通红,一阵阵的挫着后槽牙,愣了足有二息工夫,突然抬掌左右掴了自己两个耳光,骂道:“教你不长脑子!教你轻信谣言!” 屠雄自责不已,冲苒果和仇九各深施一揖,歉然道:“仇宗主,苒姑娘,屠某给二位赔不是了!屠某粗人一个,冒犯之处,屠某任打任罚。” 有话就说,有错就改,仇九很欣赏屠雄,但想起他先前对苒果的态度,仍一肚子的火气难消,唬着脸道:“屠前辈,仇某德操有亏,没资格做你的宗主,你去吧,从此大家就是路人。” “别呀,仇宗主!”屠雄一把夺下仇九拿在手上的瓷瓶,哈哈大笑,“哈哈,这个就是信物。如今信物在我手里,屠某就依然是天山宗客卿。仇宗主,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账啊!” 到这个份上,仇九多大的气也该消了,笑道:“呵!屠客卿,实话告诉你,我和苒姑娘相伴而行,其实就是仇某的夫人茵儿的意思。回天山后,仇某就会明媒正娶将苒姑娘迎进门,与茵儿并列正室夫人。” 屠雄大喜,抱拳道:“那屠某就恭喜仇宗主和苒姑娘了,届时,屠某定要讨杯喜酒喝。” 仇九笑道:“屠前辈,那还等什么,赶紧渡河,找家酒馆你我二人先好好喝一杯。说了半天,仇某嗓子都快冒烟了。” 二人相视大笑,各牵一匹马上了树舟,苒果默默跟上,心中莫名起了一阵惶恐。 当晚,三人来到当地最大的一家酒馆,好酒好菜上了一桌,开始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也许是天气过于潮热,这天酒馆的生意格外好,在三人坐定后,陆陆续续不断有食客进门,工夫不大就将酒馆坐了个满满登登。 仇九和屠雄喝得兴起,旁若无人,高谈阔论。苒果不善饮,在侧旁默默布菜斟酒,时不时好奇地打量酒馆中行色各异的食客。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似乎满屋子的食客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这一桌,大慨是慑于屠雄的威望,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只敢时不时地向这里偷觑一眼。 仇九和屠雄俩个呼喝酣饮,霸气十足,苒果宛若仙人,格外招人。三人如此与众不同,被大家多瞧几眼也属正常,所以苒果对此也并不十分在意。 此时正值梅雨季,荆楚之地,又潮湿又闷热,所以当地人每晚必喝,而且每每喝到子时过后,暑湿退去,方大醉而归。 窗外,掠过白水河的夜风将一阵清凉送入酒馆,暑热已然消退,也意味着时候可不早了。此时酒馆中的众人也喝多了,一个个醉眼乜斜,走路摇摇晃晃,说话语无伦次。 酒助熊人胆,刚才只敢偷偷摸摸打量仇九三人的,此时胆子吹气泡般肥了起来,看向这一桌的目光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污言秽语的议论声渐渐响了起来。 “这位苒姑娘长得真好看,怪不得姓仇的为了她会抛妻弃子,结伴私奔。换了我,我也会!” “嘿嘿,牛牟,你醒醒吧,这位姓苒的姑娘长得仙女一样,哪只眼睛会瞧上你?那姓仇的,好歹也是一方霸主,你算什么,给人家提鞋也不配,苒姑娘会看上你?” “阿火,话不能这么说,论武功,我是不如姓仇的,可论长相,咱也算是风流倜傥的俊俏小子,说不定人家苒姑娘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嘿嘿,牛哥,要不你上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牛牟酒至酩酊,被人拿话一激,早已忘了仇九和屠雄的存在,端了杯酒,摇摇晃晃向苒果走去。 仇九这一桌的三人,都是武中至尊,虽喝了酒,对这些秽言秽语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屠雄天性豪爽,肚里藏不住火气,几次欲挺身而起,加以斥责,皆被仇九按回了座位上。 仇九有自己的想法,这帮食客,不过是轻信谣言,人云亦云的盲从者,杀也杀不尽,辩也辩不清,还不如索性置之不理。倒是那个居心叵测,在背后制造谣言的始作俑者,才是最可恶的。 仇九和屠雄忍了,苒果一个女儿身,当然更不便主动辩驳,一时间如坐针毡。刚想起身告退,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牛牟,已然端着杯酒来到了面前。 第336章 苒果走了 仇九一手按在屠雄手背上,冷眼观瞧。 “你要干什么?”苒果只觉酒臭气扑面,向后躲了躲。 “娘子,与小生喝一杯如何?”牛牟堆着一脸淫笑,扯着戏腔,端酒杯的手伸到了苒果颌下。 苒果大怒,又恶心的欲吐,不想碰牛牟的手,顺手抓起桌上的筷子,点在牛牟手背上。牛牟手掌巨痛,小臂被一股大力撞得猛地倒回,酒杯扣在鼻梁上,鼻血长流。但最痛的还是手掌,牛牟视线下移,赫然发现,手掌上插着一双筷子。 牛牟“噗噗”吐着流进口中的酒液和鼻血,咬牙拔出竹筷,酒精和痛感的双重刺激,使他浑然忘了自己的微末功夫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指着苒果骂道:“姓苒的妖精,勾引人家有妇之夫,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假……” 牛牟骂声未绝,仇九再也按捺不住,在桌下伸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牛牟应声而起,跃上半空,先越过酒桌,再直接穿过窗户,飞出了酒馆。许久,窗外传来“噗嗵”的落水声,牛牟掉进了白水河中。 以牛牟的醉酒程度,掉入波涛汹涌的白水河,如果没有施救,结局可想而知。 这一幕,将众食客的酒吓醒了一半,与牛牟一同而来的几个人,最先反应过来,冲出酒馆去救人,其余食客亦在一片纷乱中离去。 “仇宗主,你真是好脾气,换屠某,非活剥了他不可!”屠雄悻悻然道,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仇宗主和苒果受此羞辱,很没面子。 其实也怨不得他,是仇九一直压制着不让他替二人出头,这种事情,只能越帮越乱。牛牟坠河,只能怪他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发生了这件事,三人也没了兴致,互相道别,各自回房休息。临分手前,仇九见苒果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又好言安慰了几句,将她送回客房,才去安歇。 第二天辰时初刻,仇九照例来到苒果的客房门前等候。每天这个时候,是用早餐的时间。这个,早已在二人之间形成默契,仇九甚至都无需打招呼,只要听到脚步声,苒果就会推门而出,与仇九汇合。 但今天有点奇怪,仇九来到客房门前,甚至最后几步有意放重了脚步,仍然不见有何动静。 “果果!”仇九略感诧异,在客房门外轻声招呼。 还是没有动静,仇九心头一紧,施放意念探测,客房内没有脉动声,没有呼吸声。仇九心头一紧,抬手推门,门扉发出一声轻响,应手而开,里面并没有上锁。仇九大惊,抬脚进了客房。 帷帐两端勾起,露出紫红色的雕花木床,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空无一人,苒果不见了!仇九两速扫过整间客房,赫然发现,那张束腰四仙桌上,用茶盏压着一块白色丝绢。 仇九上前,抽绢在手,见那上面写着几行绢秀的小字,是苒果的笔迹。仇九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细读丝绢上的字。 “仇大哥,我走了,不要担心我,更不用找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三人成虎,谣言也可杀人。我不能破坏你的大事,只要我离开,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仇九脑中乱作一团,痴呆呆愣了半晌,才将信揣入怀中,长叹一声,一跺脚,出了客房。 愤怒、憋屈、担忧、思念,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愤怒,出离的愤怒,难以自持的愤怒,仇九甚至打算走一趟京师,闯一闯壁垒森严的未央宫,摘去王莽项上人头。冷静下来后,仇九决定北返,先找到苒果,并且顺道去见见三弟范进。 尽管双方还未彻底撕破脸,但王莽无疑是动手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先是**消灭,后是名誉攻击,接下来不知还会祭出什么手段,仇九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布局,所以在返天山,赴漠北寻找苒果之前,仇九要先去趟小巫村。 自集美镇之后,仇九再未发现有尾巴跟踪,大概王莽知道跟踪仇九难度太高,效果也不佳,所以撤掉了尾巴,只维持定点监视吧! 算你运气好!仇九摇摇头,不再想它。这个时候,若再有人敢主动招惹,仇九不会手软的。 仇九忧心如焚,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睡眠,一直在马不停蹄赶路,半个月后,进了小巫村,又转道小巫山。小巫山易守难攻,如今是蛛网工程的总部,范进就在山上坐镇。 仇九曾经上过二次小巫山,一次是剿匪,一次是营救晋豆,这次再来,给他的感觉迥异往常。 如今小巫山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山门前拒马路障密布,通往山顶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垒有一道又高又厚的石城墙,整座山被数道石城墙拱卫,飞鸟难度。 得到属下报告,范进飞身下了小巫山。小巫山顶通往山门修有滑道,范进的确是顺滑道飞下来的。 范进看到胡子拉渣,满面风霜的仇九,不由一阵心酸。简短问候后,把臂上了小巫山。 仇九牛饮一杯香茗,将茶怀重重话在几上,道:“三弟,王莽图穷匕现,这是要逼我们兄弟动手啊!” “呵!”范进笑着为仇九续上茶,一副风清云淡,智珠在握的样子。范进的淡定,让仇九也觉得内心平和许多。 放下茶壶,范进摇头道:“大哥,若说图穷匕现,依小弟看来,还不到那个时候。给大哥下毒,编造谣言诋毁大哥声誉的背后推手,无疑是王莽,但时至今日,他毕竟还没有公然跳到前台,与我们彻底撕破脸。所以,我们的计划不变,仍旧是暗中准备,静待天时。彼不动,我亦不动,彼暗的来,我便暗的应,无论暗流多么汹涌,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仇九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大哥我毕竟是监国者身份,而且目前势力这么大,大到已足可威胁到新国的根基是否稳固,王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即便不公然撕破脸,但接下来很可能再使其它阴招,我们不可不防。” “防!当然要防!在王莽眼中,大哥对他肯定是个威胁,但,也许他并不认为大哥有能力威胁到他的江山稳固,因为,他肯定会留有后手,也就是这个后手,让他无比确信,他完全有能力挡得下大哥的雷霆一击!” “哦,还有后手?”仇九想不出王莽的后手是什么,“那,既然如此,王莽大可以静制动,为何还屡屡针对我出手?” “大哥,新朝立国以来,反莽浪潮风起云涌,还有很多王莽的敌对势力正蠢蠢欲动,而所有这些势力,都希望大哥以监国者身份出来,带领他们。在王莽看来,仅大哥一股势力不足成事,但若集天下所有反莽势力,形成拳头,就足可给新朝造成毁灭一击。你说,王莽会不怕么,所以他当然会针对大哥频频使暗招了。” 仇九道:“避嫌,这本来就是我外出游历的原因,看来这个嫌疑是不可能避得干净了,充其量只是为我们等待天机赢得时机,不过这也足够了。三弟,我觉得,王莽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动作。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呵呵,命运可测,人心却最难揣度,对大哥,他们已然束手无策了,或许,接下来,会对兄弟们动手了吧,以剪除大哥的羽翼,谁知道呢?” “三弟,若王莽当真狗急跳墙,那该如何应对?”兄弟如手足,仇九可承受不起兄弟有失的痛楚,闻言忧心如焚。 范进大笑:“哈哈,无妨无妨,除非他派军队来攻,但王莽还没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不会祭出这最后的手段。寻常手段,大哥,你的这些兄弟可不是吃素的,哪个不是硬骨头,吃相太斯文的话,他啃不动!” “不过……”范进沉吟道,“王莽一旦动了杀心,除非达到目的,很难停得下来,定然会一波接一波出招,最后肯定会动用军队。届时,就逼着我们不得不提前动手了,殊为不美。” “那又如何?”仇九慨然道,“难道我们兄弟还怕了他不成?” 范进笑道:“呵呵,可是大哥,你唤醒帝王心的那个小刘秀,恐怕此刻还在赴京的路上,他还没有学到经略天下的本事,既镇不住人,也做不成事,早早将他送进未央宫,只会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当然……” 范进意味深长地看着仇九,住口不讲了。仇九奇怪,问道:“当然什么?” “当然,如果大哥愿意继天子之位,君临天下的话,那现在与王莽决战,也未尝不可。” 仇九笑道:“呵!既如此,那还是暂时保持表面的和平吧!” 范进语出惊人,仇九却并不十分震惊,之前范进也曾旁敲侧击试探过自己的想法,奈何自己一心武道,志不在此,因此每次都坚决地拒绝。 为君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需要夙兴夜寐,任劳任怨,做明君就不能图安乐。仇九当然不可能做昏君,但如果不能逍遥自在,君王又如何? 第337章 王莽大义灭亲 当年云畴得道成仙的一幕,曾经深深震撼了仇九,让他对超凡境之后的入圣境,乃至羽仙境、帝尊境之类的大境界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很想知道云畴所去的另一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是其一。还有一条,报得家仇后,仇九只想与兄弟们,与茵儿,与苒果找一处仙境,从此过一种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日子,再不问世事。 范进见大哥态度坚决,不再执着于此,道:“要延迟双方决战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办法。大哥可寻机将监国手谕送给王莽,王莽得此监国令,自然会打消对大哥的顾虑,从此双方相安无事。” 仇九略作思考,道:“三弟此计大妙,有没有监国手谕都是一样的。为报家仇,我不会放过王莽,倒是王莽,至今蒙在鼓里,以为我不知道他当年犯下的罪恶,他所忌惮的,唯大哥我监国者身份而已。莽贼不傻,不会无故招惹我们,为自己树一大敌,一旦没了这层顾虑,他自然会收手。” 范进笑道:“大哥说的是,这就叫去敌戒心,这是三弟发明的第三十七计,呵呵!” 仇九扯动面皮,露出一个笑的表情,目光却平视着,好似透过了墙壁,看向远方。 “大哥,你这样子,有些失魂落魄啊!”范进竟味深长地看看仇九,笑道,“小弟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小弟已得到消息,苒姑娘很好,正在返回漠北的路上。大哥回到天山宗后,可与茵儿商量商量,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件事,解决起来应该不难。” 仇九讪笑着没搭腔,内心充满感激。范进接着道:“不过,王莽这招够歹毒的!掐头去尾,只留事实,不要前提,这叫什么?” 仇九道:“断章取义!” “对!断章取义。不过他们也别得意,我已经通过蛛网工程将事情的真相散布了出去,必定会还大哥和苒姑娘一个清白的!”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仇九一身轻松,笑道:“三弟,大哥风尘仆仆,又饿又渴,不给大哥接个风么?” “大哥,接下来有何打算?”席间,范进问道。 仇九放下筷子,凝眉略思,道:“我原本打算,先去趟漠北,但既然苒姑娘平安,三弟又打破了王莽散布的谣言,那这件事就可以缓缓了。诚如三弟所言,当务之急,是防备王莽对兄弟们下手。二弟余童、九弟彭良、十弟栾布他们,还有劳三弟适时提醒他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务必保证个人安全,除此之外,再无大事。” “小弟省得。”范进颌首,跟着仇九这么多年,他很了解大哥的为人,总是把兄弟们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都重要。 仇九接着道:“至于我么,呵!大哥想我那五兄弟了,想先去五台山走一遭,之后再返回天山宗,与茵儿一道去漠北接回苒果,给苒姑娘一个名分。” 范进深以为然,点头道:“如此甚好!” 五兄弟接收五台圣宗的资产,成立护龙宗,占先天之势,凭后天之功,如今声势浩大,堪与天山宗比肩,极易招致王莽的猜忌,范进为此一直隐隐担忧。大哥能亲自去走一遭,缺遗补漏,消除隐患,也可去掉自己一块心病。 …… 登基快两年了,要问王莽的感受,那就是四个字:悔不当初! 想当年,身为大司马时,权倾朝野,大权独揽,虽无天子之名,却享天子之威,自己说方,无人敢说圆。如今,终于黄袍加身,成了真命天子,王莽才真切体验到什么叫出头的椽子先烂。 过去,有一个傀儡天子在前面挡者,成绩是自己的,错误推给天子,自己当施恩布德的好人,天子做铁面无私的恶人。 “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那时候,是多么逍遥自在啊!”王莽喃喃自语,摘下皇冠,拢一拢头发,伸开手掌,见三两根白发摊在掌心,不由悲从中来,“可惜,这是一条不归路,退不回去了!” 退不回去了!真的退不回去了!要么成功,千秋万代永续传承;要么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王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一只很勤政,夙兴夜寐,不敢稍有懈怠。希望凭借强国富民的政绩,驾驶新国这艘大船平安渡过这段风雨飘摇的艰难日子。 但,这仅是治本,若想长治久安,还需要辅以治标。所谓标,前朝余孽的反扑、暴民乱民的起义、武林豪杰的崛起……所有这些,都是王莽心目中的标。 他已派出军队,去消除前朝余孽和暴民乱民的威胁,剩下的那些以仇九为代表的武林豪杰也不能等闲视之。但以一国之力,对付一个仇九,竟然也屡遭挫折。**上消灭失败了,名誉上诋毁也半途夭折。是不是该换一种策略呢?王莽陷入苦思。 “启禀圣上,有人在宫门外求见圣上,说是圣上的本家亲戚,叫王蒿。”王莽的思绪被宦官的声音打乱了。 “王蒿?”王莽皱眉,在记忆库中搜索,好半天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门亲戚,都出了五服了。 王莽对这些趋炎附势之辈很是反感,挥手道:“不见!” “可是圣上,王蒿说,他有关于仇九辱骂圣上一事要当面禀告圣上。”宦官显然得了王蒿的好处,并未立即出去传旨,又补了一句。 “哦?”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王莽略感诧异,“宣他进来吧!” 工夫不大,宦官领着一个萎萎琐琐的半大老者进了御书房,进门就跪倒磕头,浑身筛糠一般。 “王蒿,你起来吧,赐座!”远亲也是亲,王莽虽很嫌忌王蒿,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谢圣上!”王蒿起身,沾了个椅子角坐下,低头垂目。 “王蒿,你说仇九辱骂朕,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讲来!”王莽没心情与他套近乎,直奔主题。 “这个,这个,圣上,是这么一回事,犬子在赶集时偶遇仇九,当姓仇的知道犬子乃是圣上本家侄儿时,不仅没有丝毫敬重之意,反而破口大骂,诬蔑圣上是狗贼,是窃国大盗。还大打出手,将犬子一口牙齿打落,还,还把犬子的命根子也毁了。圣上,姓仇的既然知道犬子与圣上乃是本亲,仍下此重手,分明是没把圣上放在眼里。圣上,你要替草民作主啊!”王蒿一开始还紧张得口齿不清,到后来越说越激动,口条也捋顺了,一口气将经篡改加工后的事情讲了出来。 王蒿倒也聪明,知道欺君是要杀头的,所以并未敢过分捏造,只将前半段事情的起因忽略不讲,但他再聪明又怎能瞒得过王莽。 王莽恨恨想,仇九是什么身份的人,没有原因,又岂会与一个在人家眼里连只蚂蚁都不如的什么狗屁王逑动手!这些王系子孙,仗着身份尊崇,为所欲为,浑然没把朝庭律法放在眼里,必须给点教训,以儆效尤! “嘟!大胆王蒿,竟敢欺瞒朕!”王莽一拍龙案,大喝道。 王蒿不知王莽缘何龙颜大怒,打了个激灵,从椅子上瘫软下来,顺势仆跪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王莽声色俱厉,戟指道:“王蒿,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儿么?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如实道来!敢有一个字隐瞒,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天子盛怒之下,王蒿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讲到最后,哭作一团,嘶声道:“圣上,一笔难写两王字,请圣上看在王家列祖列宗的份上,替草民作主啊!” 王蒿讲罢,王莽久久不语,御书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王蒿跪伏在地,看不到王莽面部表情,内心忐忑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来的终究要来,只听王莽冷冷道:“传旨!” “诺!”宦官答应一声,准备好笔墨,预备记录。 “王逑当街抢强民女,罪在不赦,斩!随行的两名恶奴不加劝阻,反而助纣为虐,斩!王蒿教子无方,罚!没收家财,赈济灾民。钦此!” 王蒿闻听,犹如五雷轰顶,瘫倒地上都爬不起来了,被宦官半架半拖着,出了御书房。 这个王蒿,出门不看天气,算是倒了大雾了。王莽一代枭雄,心中装的是江山社稷,为了这个,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杀,更何况是一个八竿子才能打到的族亲侄儿,杀他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令王莽感到极度不爽的,并非因为王蒿,而是仇九。王蒿不过是王莽收买人心的牺牲品,从某种意义上讲,有功无过,但仇九一日不除,王莽便一日寝食难安。 王莽心情极度不好,呆呆坐在龙案后,想了足有三刻钟,忽然传旨道:“宣宋宝!” 宋宝是名宦官,有着一身不俗的功夫,更是王莽亲信,听闻圣上宣诏,不敢耽搁,小跑着来到御书房。 第338章 旨到晋阳 宋宝进了御书房,微微气喘,见圣上面色凝重,御笔连动在一块丝绢上写着什么,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皱眉思考一番。宋宝躬身侍立,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扰乱了圣上的思路。 良久,王莽掷笔用印,展绢核校后,将丝绢密封,抬头道:“宋宝,着你即刻赶赴晋阳州,将这道密旨交于刺史文陶,不得有误!” “诺!”宋宝答应一声,趋前两步,双手接过密旨。 王莽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了,宋宝再拜,出门而去。 晋阳刺史文陶满腹经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很受王莽欣赏,因此王莽即位后,即委以重任,派他到晋阳州做了州牧刺史。文陶前半生怀才不遇,一直闲赋在家,得王莽惠眼识才,很是感激,暗暗发誓要好好报效王莽的知遇之恩,因此在他的治下,晋阳境内,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文陶独坐书房,愁眉不展,正为推行井田制一事头痛。 井田制是王莽为遏制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狂潮,效仿古人,而推出的一项新政。大概内容是更名天下田为王田,将耕地统一收归国有,私人不得买卖,少地和无地的农民可从官府领取土地耕种。 无奈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朝庭既没有划拨从私人手中回购耕地的专项钱款,又没有制定配套的强制措施,导致地主豪强们阳奉阴违,迟迟不肯将多余的土地交出来。而那些得到消息的农民,不愿再租种代价高昂的土地,引颈企盼,苦等自己的耕地到手而不可得,结果又导致大片耕地撂荒。 “这样下去,如何了得?”文陶自言自语,眼前浮现出遍地饿殍的惨象,额头见汗。 是不是该出台一项政策,规定凡是撂荒的耕地,一律强制收归国有? “报!”书房外的一声禀报,将文陶从沉思中惊醒。 文陶正正衣冠,抹去额间汗水,瞬间恢复了平静,淡然道:“进来!” 门吏推门而入,躬身禀道:“文大人,前来宣诏的宋大人已快到晋阳城,请老爷请去迎接。” 圣上下旨,非同儿戏。宣诏的宋宝一到晋阳境内,文陶就已得知,早早派人在官道上守候,随时来报,好提前出去迎接。 文陶出城不久,宦官宋宝也到了,一番礼仪接下圣旨,又将宋宝安顿馆驿歇息不提。文陶重回书房,去掉铅封,从竹筒中取出丝绢,展信阅读。 “朕闻五台山上,新崛起一股江湖势力,名曰护龙宗。护龙宗不修武艺,专演弓弩射术,用心险恶,实乃朝庭大患,务必早除。钦此!” “弓弩射术不是武艺么?”文陶一边摇头,一边将圣旨置于香案供祭。 疑虑归疑虑,但圣旨肯定得不折不扣执行的,文陶略一沉吟,开口道:“传彭绾!” 彭绾是文陶的师爷,就住在州衙府邸,随传随到。文陶刚抿了一口茶,门一响,彭绾推门而入。 彭绾落座后,问道:“文兄,找兄弟何事?” 彭绾与文陶是学友,二人交好,也是位怀才不遇的主。文陶致仕后,便将彭绾请来做了师爷,所以二人之间,私下兄弟相称,少了许多繁琐礼节。 “刚接到的圣旨,彭老弟请看。”文陶从香案上取下圣旨,递与彭绾。 彭绾展绢阅读,只扫了一眼就将圣旨重新放回了香案。文陶笑道:“呵!彭老弟一目十行的本事真是让人佩服!” 彭绾冲西南方向一抱拳,自顾道:“圣上能隐忍至今,也算好肚量了。” 文陶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此话怎讲?” 彭绾有才学,就是太过清高,说话云山雾罩,高深莫测,很不受上位者待见,故此至今仍是一介布衣。 “文兄可知,从前的五台山,原本是被一个名叫五台圣宗的门派所占,后来被人挑了,又鸠占鹊巢,才有了后来的护龙宗。” “哦……原来如此!不过这与彭兄之前的话有何关系?”彭馆担职师爷,职责所在,对地方的历史延革颇有研究。相比之下,文陶这个地方官反倒不如彭馆知道的事情多。 “文兄,圣上登基之前,着力在朝野培植自己的势力,原先的五台圣宗就是圣上众多势力的其中之一。老弟这么说,文兄应该明白了吧?”彭馆伸手端茶,笑眯眯看着文陶。 “我正说呢,护龙宗奉公守法,不扰地方,圣上为何要对它下手!”自己的羽翼被人剪了,此恨滔天,王莽能允许护龙宗存在这么多年,倒真是好肚量。 不过,为人臣者,在背后议论主子,文陶终觉别扭,赶紧转入正题,道:“彭兄,别扯那么远了,赶紧帮为兄想个办法,该如何对付这个护龙宗。” “文兄,为官者行事,不可不细究前因后果,否则被人家卖了,还帮人数钱玩呢!”彭绾语带嘲讽。 文陶正端杯喝茶,闻言将茶杯虚晃二晃,道:“彭绾,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这么故弄玄虚,信不信我泼你!” “呵呵,文兄莫急嘛,兄弟这就讲。不过此事讲来话长,你要有点耐心才好,像这样猴急猴急的,兄弟我可真怕湿了身子。” “快讲!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湿身?”文陶虚张声势,做了个泼水的动作。 “讲讲,现在就讲!”彭良做举手投降状,原本戏谑的表情转而一敛,正色道,“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并不是说宰相肚量天生就大,而是他位高权重后,思谋的都是大事,自然不会再为芝麻大的事斗气。圣上鼎鼐之尊,胸怀天下,更何况新朝刚立,百废待举,圣上此时本该没有那么多闲心操心什么五台圣宗,护龙宗这等陈芝麻,烂豆子的事。之所以仍要下这么一道旨意,其实与一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人!何人这么大能量,让圣上都这般重视?”文陶脱口问道。 “这个人,就是武林至尊,天山宗宗主,人送绰号飞龙侠的仇九!” “一个护龙宗,一个天山宗,简直风马牛不相及,这与姓仇的又有何关系?”文陶听说过仇九,但想破脑袋也难将二者联系起来。 “关系大了去了!想当年,挑了五台圣宗的就是仇九,而鸠占鹊巢的,则是同胎而生的五人。这五兄弟,皆是仇九的结拜兄弟,你说有没有关系?但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关键是,姓仇的身怀前朝汉武帝亲笔的监国手谕。圣上肯定会忌惮他有朝一日,登高一呼,对新朝发难,所以才会未雨绸缪,给文兄弟发这么一道密旨。” 文陶拍案道:“我明白了!护龙宗其实是姓仇的羽翼,圣上这招,是要削弱仇九的实力,对吧?” “呵!你只说对了一半,看来,文兄还是不太明白!”彭绾双眼微眯,一脸的高深莫测。 又来了!与你小子说话,只有让人糊涂的份。文陶瞪眼道:“别绕弯子了,痛快点!” “呵呵,文兄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圣上这道密旨,摆明了是要送文兄去当炮灰的。”彭绾对文陶的不耐烦视而不见,含笑看着文陶,继续卖着关子。 文陶恨不得真泼彭绾一脸茶水,将他脸上那好像写着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冲刷掉。忍了忍,替彭绾续满茶,双手捧起,道:“彭兄弟,润润嗓子,什么炮灰?愚兄不懂,还请彭兄弟说明白些!” “呵呵,文兄这父母官当的,呵,对自己治下的一亩三分地上的事都弄不明白,也算奇葩一枚啊。”彭绾继续不遗余力考验文陶的忍耐极限,看到文陶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掌,赶紧侧避,紧接道,“五台山易守难攻,五兄弟皆世间高手,护龙宗实力雄厚,你一个文官,手下没兵,你不会天真地认为,仅靠一帮欺软怕硬的衙役,就能吃定护龙宗吧?” “刚才还天真,听君一席话,现在不是了。”文陶倒不藏拙,实话实说。 “但咱们的圣上可比你要精明的多了,他料定你不可能剿灭护龙宗,却依然给你下这道密旨,你道为何?” 文陶不屑地撇撇嘴,彭绾言语中对圣上的不敬让他微感不舒服,不过他了解彭绾的性子,道:“彭老弟,如果你能少点聪明就好了,什么人,什么事在你这里都无所遁形,谁敢用你啊!” “只要文兄不嫌弃,别人如何不干彭某的事!” “呵!算我倒霉,早知今日,当年穷困潦倒的时候,宁肯饿死,也不该收下你那一斗米。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急待下文呢!” 彭绾不再卖关子,正色道:“圣上英明啊,既想剪除仇九的羽翼,又不想冒与仇九公然翻脸的风险。文兄试想,护龙宗无有大罪,若圣上直接用兵,不仅师出无名,而且还得冒与仇九公然翻脸的风险。但如果先由文兄领人攻上五台山的话,双方实力如此悬殊,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死几十个官兵那是一定的!呵呵,闹不好,你这位刺史大人都得把命搭进去!” 第339章 食人恶魔 文陶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以自己对圣上的忠诚,是真计划亲自带兵上山围剿的。 彭绾继续道:“如此一来,护龙宗杀伤官兵,反抗朝廷的罪名就坐实了。圣上此后再派官兵围剿,就师出有名了,姓仇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 这真是把自己当成炮灰了!文陶是个老实人,完全没想到一道圣旨里竟暗藏了这么大的一个阴谋,脑中轰然一声,只觉得对王莽那种感恩崇敬之情开始坍塌。 叫彭绾来,本来是要问计的,文陶此刻只觉万念俱灰,颓然向太师椅上一靠,默默不语,连求教的心思都淡了。 彭绾见状,笑道:“呵!难怪当官的都将‘难得糊涂’四字奉若神明,若不是担心你积极性太高,亲身涉险的话,兄弟我才懒得点醒你。说实在话,像你这种菩萨心肠的人,根本不适合当官。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与江山社稷相比,在圣上眼中,区区几百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文兄,你醒醒吧,可别想抗旨不尊啊,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文陶苦笑道:“那又如何?难道就为了我的一已之私,葬送几百条无辜者的性命?” “文兄,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监狱里那么多死刑犯,你以为是猪啊,养到秋后问斩能多杀几斤肉?哈哈。”彭绾看着满面愁容的文陶,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莽颁旨晋阳时,仇九正在赶往五台山的路上,已进入河南郡。此时正赶上黄河决堤。一路所见,耕地皆成泽国,村落十室九空,骨瘦如柴的逃难百姓不绝于途,时不时就可遇到病饿而死的人,暴尸野地,被流浪狗围抢分食。仇九尽自己的力量,对陷入绝境的百姓施以援手,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乃至于到最后自己也身无文分,只得时不时到蛛网工程开设的馆驿补充银两,顺便打听消息。 王莽要收买人心,斩王逑一案用足了宣传功夫,以进一步塑造自己大义灭亲的光辉形象。这种信息,仇九还在河南郡内时,便通过蛛网工程及时获悉。仇九对王莽将自己和苒果在此案中的角色,以路人甲,路人乙轻轻带过的原因心知肚明,这既是出于不愿再给自己增加威望的考虑,更是在向自己传达不愿双方撕破脸,彻底决裂的信号。 仇九不由一阵冷笑:“王莽狗贼,难道你真以为你仇爷爷至今不知你才是张家一案的背后主谋么?真是可笑!” 仇九猜到了王莽的用心,王莽的另一项安排也没能逃出范进的意料之外。 王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不能从**上消灭仇九,诋毁名誉一事又半途而废,那就从仇九的羽翼下手,先去掉他的左膀石臂,等仇九成了孤家寡人,再回头对付他。 当年五台圣宗被灭一事,一直让王莽耿耿于怀,只因腾不出手来,所以才隐忍了这么久。如今要从外围入手,削弱仇九的势力,取五台圣宗而代之的护龙宗,自然就成了首选目标。 王莽足够聪明,一道圣旨里包藏了借刀杀人和抛砖引玉两条计策,却没想到遇到了两个更聪明的对手,一个是范进,一个是彭绾。前者猜到了王莽接下来的动作,所以才有了仇九五台山一行;后者看透了王莽的包藏祸心,所以才想出了李代桃僵之计,也就是用死刑犯代替衙役去送死。也算王莽不走运,这两人,足以使其苦心孤诣想出的计策到最后成镜花水月。 仇九于入秋之时,上了太行山,进入凤台县境内。凤台县是晋阳州治下,最东南边界的一个小县,与河南郡接壤。 一入凤台境,景象为之一变。红红的柿子挂满枝头,刚收获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囤于屋前檐下。所过村庄,鸡飞狗叫,户户炊烟,虽也能看到稀稀拉拉的逃难者,但都是从邻近的河南郡过来的。 向路人打听,得知此地离凤台府不过百里的脚程。此时天光尚早,仇九决定马不停蹄赶往凤台府。凤台城内,有一家王台客栈,是蛛网工程开办的。 赶到凤台城时,已近黄昏,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城内不时可见舍饭的粥棚,向逃难到此的饥民施舍粥饭。“此地官府倒是个有为的,实在难得!”仇九一路走,一路看,暗自点头称许。 “咣咣”,一阵密集的敲锣声,猛然在身后响起,随即就响起了喝道声: “押送朝廷要犯,闲杂人等回避!”“让开,让开!” 仇九轻提马缰,闪至道旁。未几,七八人组成的骑马队伍从身侧经过,马上之上,披甲执坚,全副武装。跟在骑兵身后的,是十几辆囚车,囚车内的犯人,着枷带铐。再后面,是几十名身穿皂衣,提刀杠戟的步行衙役。 “刚入秋,就要处决犯人么,太早了吧!而且天已黄昏,时辰似乎也不对啊!”仇九暗想。 “你知道不知道?听说这批死囚要押解到晋阳呢!” “以前不都在本地处决么,怎么改到晋阳了?路上不太平,花费又大,文大人这是作甚呢?” “文大人爱民如子,大概是担心人犯中有被冤枉的,要亲自审问吧?” “嗯,有可能,文大人真是个好官!” 路人的对话传入耳中,仇九心道:“这个新上任的晋阳刺史官声不错嘛,比其前任可强多了,难怪这里与河南郡虽仅一山之隔,却有天壤之别。只是不知道,夤夜押送犯人的目的,是不是真如百姓所讲,总觉得透着奇怪。” 蓦地,一声惊恐尖叫引起了仇九的注意。 “啊!那是食人恶魔!” “真是他,真是那个用人肝下酒,以人脑熬粥的食人恶魔樊伎啊!” “是他,是他,恶魔!恶魔!” “打死他!打死他!”食人恶魔樊伎的出现,顿时引得群情激愤,围观群众纷纷拿起凑手的东西向囚车内投掷。一时间,石头瓦片、烂菜帮子,杂七杂八的垃圾雨点般飞向囚车。押送的衙役也不阻止,任由群众发泄心中的怒火。 人肝下酒?人脑熬粥?仇九听得毛骨悚然,向那辆承载众人怒火的囚车看过去。 囚车内,是一个身材胖大,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大汉脸上同样光秃秃的,连同眉毛在内不见一根须髯,其上交叉而过是两条翻卷着紫肉的刀疤,一只眼睛因少了眼珠而深深下陷,当真如恶魔一般相貌恐怖。 仇九看向食人恶魔樊伎时,樊伎也正好看过来,三目相对,仇九冷嗖嗖打了个激灵。那独目,邪恶、冰冷且狠毒,如狼似魔。三目相交中,囚车从身边错身而过,樊伎仰天大笑,声似夜枭。 目送押送犯人的队伍远去,旁边一书匠打扮的人摇头道:“樊伎人心泯灭,徒具人形,实非人也!” 仇九深有同感,一抖马缰,直奔王台客栈而去。 在王台客栈,仇九向掌柜打听,证实了路人所言不虚。晋阳刺史文陶的确是个好官,但对于为何要连夜向晋阳押送死囚,掌柜的也不知原因。管它目的为何,都是身外事,仇九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安心在客栈休整了两天,补充了银两,又继续上路,赶往五台山。 这是仇九第二次来五台山了,刚进入山下的台怀镇,就感觉到了与以往迥然不同的气象。第一次来时,入目所见,到处是死气沉沉的破败景象,所遇之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这次再看,台怀镇上,酒楼茶肆林立,来往人群摩肩接踵,一片市井繁荣景象。仇九推测,这一切,定然与五兄弟的护龙宗有极大的关系,深感欣慰。 仇九猜的不错!想当年,五台圣宗为恶五台山,人民不堪其扰,纷纷逃离,导致周边十室九空,犹如人间地狱。五兄弟入主五台山后,公买公卖,不扰地方,不欺良善,那些逃离家园的百姓渐渐回来了。而随着护龙宗的不断扩大,上千门众的吃喝用度可不是个小数目,因此五台山下渐渐形成集市,陆续开设了酒肆茶楼、客栈粮店、银号当铺、铁匠铺、杂货铺,人气越来越旺,进而有了现在的规模。如今的台怀镇,人口逾四千,比一座小县城规模都大,因此前几年就被升格成县了。 出了街口,就是通向东台的山径,仇九轻车熟路,无需打探,径向东行。刚刚走过半条街,迎面遇上俩个着急忙慌的中年妇人。两个妇人,一胖一瘦,瘦的身子轻巧,走在前面,胖的体重大,呼哧带喘在后面紧追。前面苗条妇人一边疾走,还一边道:“王索家的,你快点,今天正好轮到护龙宗四当家的审案,可有的热闹瞧呢,去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护龙宗四当家,这不是王火这小子么?怎么还坐堂审案,当起地方官了?”仇九好奇心起,让过两位妇人,一转身,跟了上去。 第340章 王火坐堂 仇九跟在二人身后,一路七弯八绕,穿街过巷,猛然一抬头,三开间的县衙大门出现在眼前。仇九决定暂不与王火见面,先躲到一边瞧瞧这家伙如何审案。 公堂都是坐北朝南,审案是公开的,届时将公堂的六扇门板通通取下,站在院子里就能瞧见审案的情况。仇九并未随大伙进入大门,而是沿县衙高大的围墙转到南面,觑见左右无人,身子一蹿,上了屋顶南坡,又越过屋脊,来到北坡,藏身在高出屋顶的一株大榆树浓密的树冠后,掩起身形。 透过树冠缝隙望出去,下面是深阔几十丈的县衙大院,大院中挨挨挤挤站了上百的围观群众,全都背朝仇九,面向县衙公堂。公堂内,公案后,一头火红色头发的王火大刺刺居中而坐,身两侧各坐一穿县令官服的人。堂下书吏坐在书案后,执笔记录,衙役擎水火棍两旁伺立。 看着志得意满的七弟,仇九满满都是亲切感,暗道:“这家伙,几年不见,胖了,也壮了,坐在那里四平八稳,还真有官老爷的作派。” “只是不知,大堂上为何会有两名县令?真是奇怪!” 仇九正想着,只见王火将惊堂木高高举起,“啪!”的拍在公案上,高声断喝:“带原被告上堂!” 众衙役呼喝声中,五名青壮年农夫模样的人被传上公堂,跪在公案前。王火又一拍惊堂木,问道:“咄!下跪之人,你们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小的是原告!”“小的是原告!” …… 五个人都争着当原告,乱哄哄的吵成一片。 “肃静!”王火一皱眉,转向左手县令,道,“元大人,这个案子你已经审理过,究竟怎么回事,还得麻烦你来说说案情。” “是,是!”元县令连声点头答应,甚是恭敬,“王老爷,是这么回事。这几个人喝酒打架,本来大家都是赤手空拳,后来不知是谁突然拿出一把镰刀,将郑卞砍伤了,郑卞为此花了一两银子的诊费。要想搞清楚是谁砍伤了郑卞,就必须知道镰刀的主人是谁,但另四人谁也不承认镰刀是自己的。镰刀又没什么记号,也真难判断主人是谁,因此也就没人替郑卞出这笔诊费。王老爷,情况就是这样子,下官都说完了。” “凶器何在?”王火问道。 “王老爷,在这!”师爷捧着一把镰刀送到王火面前。 王火接镰刀在手,来回翻看,突然将镰刀掷在公案下,一拍惊堂木,指着跪在堂下的五人喝道:“咄,现在正值秋收,农事繁忙,你们居然还有闲暇喝酒打架,真是一帮游手好闲的刁民!嗯,多大点屁事,不就一两银子嘛,真没人出,老爷我替你们出了!不过,你们也实在叫人可恼,都跪一边去,别影响老爷我审案。一直跪,不准起来!什么时候散堂,什么时候再放你们回家。” “老爷圣明!”“老爷断案如神!” …… 五人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喜滋滋退到一旁,跪了下去。一两银子对王火不是个事,但对农家来讲,那可是足够全家人半年开销的大数目,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出这笔冤枉钱,当然一身轻松,满心欢喜。至于罚跪,又算得了什么,正好还能就近瞧瞧鼎鼎大名的王火老爷审案呢。 “狗屁的圣明!狗屁的断案如神!这哪是审案,行善还差不多。”仇九腹诽不已,对王火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仅仇九作此想,隔着老远,仇九都能看到两名陪案的县令嘴角上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就连大院中观审的群众亦是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听那意思,是对跪在堂上的五人极度羡慕,恨不能以身相代。 王火这厮,脸比城墙厚,对众人的反应浑不介意,再度一拍惊堂木,喝道:“带原告,带被告!” 这回上堂的,一个是披麻戴孝的妇人,一个是身带戒具的男子。男子显然受过大刑,全身伤痕累累,走路一瘸一拐,被两名衙役搀进了大堂。 王火目光在下跪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轻声问道:“下跪之人,你们二人,谁是原告,哪个又是被告?” 围观人群议论声四起,大致意思是:“王老爷今天表现一般啊,先是断了个糊涂案,这会儿又不按套路出牌,问话不拍惊堂木,还和风细雨的,这怎么能显出官府的威风来?” “是啊,是啊!”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声。 仇九这回的观点却也围观的人群相反,对王火此举暗自称许。公堂上一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一是跪都跪不稳的死囚犯,拍什么惊堂木啊!光是两班衙役的呼喝声就叫人两腿打哆嗦,再来一声惊堂木,还不把人吓得精神崩溃了?那样一来,也不用再问什么案了。 听得院内看热闹的百姓一片嘈杂声,王火大怒,喝道:“外面观审的百姓,肃静!衙役们,再有人敢大声喧哗的,给老爷我乱棍打出去!” 镇住了闹哄哄的百姓,王火再问:“下跪之人,我们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披麻戴孝的妇人开口道:“启禀老爷,小女子是原告。”手指跪在旁边戴着戒具的男子,“小女子告这徐显,挟嫌报复,图财害命,谋杀本夫!” 王火问道:“你告他杀你亲夫,可有证据?” “有!小女子丈夫姓董名绍,经营米粮店为生。那日,夫君要外出进货,约定好马车后,第二天刚交五更便携带进货的五十两银子出门了。小女子送走夫君后,因天还未亮,就又睡下了,奈何心中隐隐不安,翻来覆去足有半个时辰,却怎么也睡不着。正这时,忽听叩门声,听得是鲁配在外面轻唤,‘董夫人,说好五更出发的,这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不见董大哥过来?’小女子一惊,情知不妙,连忙披衣出门,与鲁配沿路寻找。从家门口到鲁配马车停的地方,找了个遍,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在返回的路上,却看见猎户徐显鬼鬼祟祟的冒了出来。那时候天已大亮了,小女子看得很清楚,只见徐显身背弓箭,手提弯刀,刀上犹有血污,脸上也有抓痕血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夫君与这个猎户徐显素有嫌隙,此刻又见他这副模样,因此怀疑是他见财起意,又挟恨报复,杀了夫君,就报了官。老爷大人,小女子讲完了,你要给小女子作主啊!” 王火闭着眼睛,抬手在脸上抹了几把,作沉思状。少顷,双掌撑在桌案上,附身问道:“被告徐显,董夫人的指控你都听到了,有何话说?” 徐显一梗脖子,面有愤色,也不看王火,道:“反正不是被冤死就是被活活打死,小的不辩了,辩也没用。你们这些官老爷,爱怎么判就怎么判吧,徐某临死前也不想再遭罪了。” “儿呀!你不能啊!都说王老爷是青天,你不能啊!”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苍老声音在围观人群中响起。 王火看过去,见是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面容憔悴,手拄一截树枝,摇摇欲坠。 “来呀,搬把椅子,请那老妇人堂上就座。”王火吩咐道。 元县令附耳过来,小声道:“王老爷,这妇人是罪犯家属,堂上看座,这不合规矩啊!” 王火眼一瞪,语带愠怒道:“闭嘴,本老爷自有分寸!” 二人声音很低,仇九离着有七八丈,却也听了个清楚,暗自点头。 王火不理一脸错愕的元县令,轻声道:“徐显,看着本老爷!” 也许是徐显被王火礼遇他母亲的举动感动了,闻言抬头上看。王火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脸上为何有抓痕,刀上为何有血迹,原原本本给本老爷讲来!” 七弟已是超凡境修为,仇九清楚王火对徐显施加了精神力,静静箕坐在瓦面上,听徐显如何讲。 “小的以狩猎为生,平时会在山上布置索套陷阱逮野兽。那天晚上小的睡不着,因此天交三更就上山去查看有没有套着猎物。到了地方,发现还真套了一只糜鹿,但旁边却有一只黑熊正在啃食。小的当然不愿意辛辛苦苦捕获的猎物填了黑熊的肚子,因此上前驱赶。没想到,那黑熊力气很大,性子又暴,小的虽在它身上砍了几刀,但它根本不怕我,反而在小的脸上挠了一下,要不是小的躲得快,面皮都差点被它撕下来。小的见打不过它,就下山来找帮手,没想到一下山,就遇到了鲁配和董夫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小的杀了董绍,扭住不放,因此一同来见官。王老爷,小的委实冤枉,求老爷给小的作主啊!” 这是要打自己的老脸啊!元县令大怒,伸手取过王火面前的惊堂木,大力一拍,喝道:“咄!徐显,时间,地点,凶器,还有你脸上的抓伤,证据确凿,已经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不是你杀的董绍又是哪个?况且,你已经招供画押,今天莫非想翻供不成?” 第341章 王火坐堂(二) “小的们,来呀,大刑伺候!”元县令越说越怒,伸手就去竹筒中取竹签,准备对徐显动刑。 王火一把按住,怒道:“元大人,今天是你审案还是我审案?要不然,老爷我拍屁股走人,你来审?” 元县令尴尬地抽回手,又双手掌心朝上向前一送,陪笑道:“呵呵,是下官唐突了。王老爷你来,你来!” 王火轻哼一声,道:“元大人,据你所说,徐显已画押招供,那你结案不就得了,还要麻烦本老爷替你断案做什么?” “呵呵,王老爷你有所不知啊。晋阳刺史文大人有令,但凡命案,仅有口供之类的书证还不行,还得有尸身、凶器、脏物等物据,才可呈报批复。本案中,凶器就是徐显的弯刀,但被害人董绍的尸身找不到,那五十两脏银也不知下落,因此无法结案。这姓徐的,实在顽固的很,就是不肯交代尸身和脏银的下落,被打急了,就乱指一通。下官无奈,才请王老爷出马。呵呵。” 王火面露嘲讽,淡然道:“元大人,恐怕不是徐显不肯交代,而是他根本就不知尸身和脏银的下落吧?” “王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暗示徐犯是冤枉的?”元县令一脸诧异,再加一脸不忿。 “老爷我还未审,一切都在未定之数。”王火不假辞色,根本没顾虑到元县令会作何想。 真不知道这个姓元的县令书都读哪儿,简单比猪还笨,幸亏文刺史还算明白,不然又被你草菅一条人命!远远偷看的仇九暗自冷笑。 王火又问:“鲁配是本案唯一的证人,他现在哪里?” 元县令被呛,有点小情绪,竟没答腔。王火一拍惊堂木,斥道:“咄!本老爷是你请来主审疑难案子的,你虽是地方官,但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陪审,本老爷问你话,为何不答?哼哼,本老爷可警告你,休要惹得爷爷我性起!” 堂堂知县老爷,被一介布衣当众训斥,而且丝毫不留情面,这是唱的哪一出?堂上堂下,司职的、围观的一片哗然,有的瞠目结舌,有的交头结耳,有的捂嘴偷乐。 不过还真邪门了,也许是慑于王火的积威,也许是有求于人,总之元县令虽然被闹了个大红脸,却不敢发作,小声道:“这案子明明白白的,还需要传证人么?” 王火斜睨道:“明白?明白你还请本老爷审什么?” 元县令回道:“这不是尸身和脏银没有下落么,要请王老爷用精神力逼徐显交代出下落。” “哼!”王火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元县令,从竹筒中抽出一支竹签,掷在堂上,“华捕头,速速将鲁配拘传到案,超过半个时辰,打烂你的屁股!” 华捕头展了展舌头,出班捡起竹签,招呼两名衙役,小跑着去了。 王火扭头看着右手方那个县令,道:“江大人,乘这半个时辰,先审审贵县的案子,将人犯带上堂来吧。” “好的,好的,有劳王老爷了。”江县令频频点头,提高声音道,“将犯人带上来!” 声音刚落,从后堂转出二名衙役,各押着一名犯人上得堂来,将两名犯人按跪在公案前,退后几步,拄杖伺立。 “下跪嫌犯,抬起头来!”两个犯人依言抬头。 王火在二人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半天,讶然道:“啧啧,长的真像,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江县令苦笑道:“呵!双胞胎,能不像么?就是他妈的太像了,让本老爷常常闹混,更休谈弄清谁才是真正的犯人了。” 王火笑道:“无妨,江县令,你先说说案情吧。” 江县令手指堂下做记录的书吏,道:“周书吏,还是你来说吧,本老爷被这案子搞得有些头大。” “诺!”周书吏先站起向公案后三人躬身施礼,方坐下开始讲述。 台怀县之北,约莫百里的地方,有一个方山县,彼此相邻。今年初,方山县发生了一起奸杀案。所幸案犯作案后,从受害人屋中出来时,正巧被路人撞见。 这本来是一桩很普通的案子,既然有目击证人,抓起来就完事,简单的很。但没想到,一桩看似简单的案子,却因为一个因素,而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因素,就是案犯有个双胞胎兄弟。当时,目击者并不知嫌犯做了案子,因此嫌犯也得已归家。只到有人发现那妇人被奸杀,才出来报官指证。 江县令派捕快前去拿人,捕快却一下子锁了两个回来。看着两位分别叫郜大、郜二的双胞胎兄弟,江县令一个头两个大。这也太像了吧!究竟是哪个做下的案子? 审问来审问去,兄弟俩个全都矢口否认。明明知道二人之中,必有一个是真正的案犯,可江县令就是狗咬刺猬,无法下口,急切间,就想到了自己的故交好友,台怀县的元县令。 晋阳刺史文陶上任后改革吏制,将断案破案纳入考核地方官吏政绩的一项重要指标,并与奖金和升职挂钩。 去年考核时,台怀县的元县令以命案全破、没有一起冤假错案的骄人战绩在晋阳全州拔得头筹,得赏金五十两。那黄灿灿的,足有五斤之多的金子,把江县令眼馋的只流口水。 江县令知道元县令的本事,比自己并高明不到哪去,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其中定有原委。为套问出内情,江县令以祝贺之名,设宴款待元县令。酒酣耳热之际,元县令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台怀县境内的五台山上建有护龙宗,当家的五位宗主本事了得,那些疑难案件,就是这五个人帮元县令断清的。 江县令百般求告,央求元县令替自己在五兄弟面前说说好话,希望五兄弟也能帮帮自己。元县令抹不开面子,回来向五兄弟说了。这五兄弟,皆是好动的主,审案断案乐在其中,况且还是行善积德之举,因此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这才有了王火居中主审,两名县令两侧陪审,这让仇九深感不可思议的一幕。 听江县令介绍完案情,王火侧脸而望,笑眯眯道:“江县令,这个案子有点难啊,本老爷需收百两银子的费用,你可愿给?” 这还要收费?从前没听说过啊!江县令闹了个愣怔。又心道:“也许是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五兄弟中贪财的那个?算了,一两金子就值百两银子呢,掏就掏吧,这笔买卖不亏。” 思忖至此,江县令道:“只要王老爷查出真凶,下官愿意以百两银子相酬。” “呵呵,有你这句话,那就好说了!”王火向公案下探了探身,问道,“你们二个,谁是郜大,谁是郜二?” 跪在左首的答道:“小的是郜大。” 跪在右首的答道:“小的是郜二。” 王火头有点晕,手抚额头想了半天,招呼方山县的书吏道:“周书吏,将这兄弟二人的名字写在他们手背上,别断清了案子,最后又弄混了。” 待周书吏在二人手背上做完标记,王火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二个,究竟哪个是真凶,还不速速从实招来,更待何时?” 江县令撇一撇嘴,心道:“哼,就这个本事,还想挣银子呀?光这个问题,老爷我问了不下百遍,嘴皮子都磨薄了,可哪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果然,郜大郜二想都没想,几乎是异口同声答道:“大人,小的冤枉!” 王火大怒,大力拍下惊堂木,戟指道:“我把你们两个泼皮,这是企图互相推诿,混水摸鱼么!哼,老爷我偏不吃这一套。本老爷告诉你们,若不从实招认的话,今天通通杖毙堂上,哪个也休想活着离开台怀县衙!” 杀一真凶,还得再屈死一人,刺史大人要知道了,休说奖赏了,恐怕连乌纱帽都保不住。江县令闻听,再也坐不住了,出言阻止道:“王老爷,这可不行,你不能连好人也一块打死!” 王火冷冷道:“江大人,本老爷是主审,你是陪审,一切都得听本老爷的,再敢干扰本老爷断案,信不信老子连你也一起打死!” 官丢了事小,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王火超凡境的修为,再加上一头火焰般的头发分外扎眼,别说真打了,即便给个冷脸,也让江县令毛骨悚然。江县令不由缩了缩脖子,紧闭嘴巴,再不敢说话了。 竹筒内还装着十几支竹签,王火站起身,将竹筒高高举起,大力掼在地上,竹签在堂上弹跳四溅。王火左臂叉腰,右手指着郜大、郜二,满脸怒色,喝道:“打,给老子狠狠打!” 司刑衙役拱手问道:“王老爷,打多少?” “废什么话,狠狠打,打死为止!”王火落坐,双脚架上公案,闭眼假寐。 “好咧!”司刑的衙役都是狠角色,闻言“呸呸”向掌心吐了两口吐沫,将刑杖高高举起,大力打向郜大、郜二。一杖下去,衣服破裂,皮肉红肿,两杖下去,皮肤开裂,血滴四溅,三杖下去,便带起了碎肉。 第342章 王火坐堂(三) “啊!大人,小的愿招,小的愿招,是小的做的!”郜大最先撑不住,不待第四杖落下,嘶声招供。 “兄弟,家中双亲就靠你了,你千万好好的。”行刑中止,郜大伏在地上,侧脸向郜二交代遗言。 江县令一肚子郁闷,在方山县衙,可没少对这二人动刑,而且比这个要狠得多,那时候不招,怎么现在三杖就招了?妈的,害你江爷爷白白损失了一百两银子,回去后轻饶不了你们! 江县令哪里知道,王火精神力修为高得离谱,可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承受都住的,连他都在王火的威压下双股战战,更何况身为囚徒的郜大、郜二?这是这份精神力,使这二人无比确信,今天要问不出真凶,凶神恶煞般的王火肯定会将二人活活打死,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招认,虽死一个,却也能活一个,也好回去给老父老母养老送终。这买卖不亏,所以郜大主动出来揽责,希望能保住兄弟郜二的性命。 虽然过程太容易,但终于查出真凶了,众人尽皆长吁一口气。唯有郜大一脸悲壮,郜二埋首不语,江县令不服不忿。 “大人,还打不打?”行刑的两名衙役满怀期待地看着王火。 “人都招了,还打什么打?”王火一瞪眼,口气一转,“你们俩个,把这个郜大,开锁卸枷,当堂释放。” 犹如一坨冰疙瘩扔进了沸油,堂上堂下,屋里院外,顿时炸了锅。 “什么,刚查出真凶,就要当堂释放?” “明明已经招认是杀人凶手了,竟然成没事人了,这个郜大不会是有什么背景吧?” “王老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难道与郜大是相识故旧,可看着也不像啊!” “王火,你疯了么?私放凶犯,依律是要同坐的!”议论声中,就属江县令嗓门最大,精神反复受刺激,他已经变得有点失控,连王火的本名都脱口而出。 刚才行刑的两人,是方山县的衙役,此次跟着江县令来到台怀公务。见江县令对王火严词责问,当然不可能再执行王火的命令,退后几步,拄杖静候大人们交锋的结果。 王火不愠不恼,斜睨着暴跳如雷的江县令。江县令好没来由的一阵心虚,突然没了脾气,唬着脸不说话了。 江县令不说话,众人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堂上堂下落针可闻,大家都在等待王火给一个说法。 端杯,抿茶,王火好整以暇,做足了派头,这才淡然道:“江县令,你说本老爷私放凶犯,可有证据?若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本老爷是要向你讨一笔名誉损失费的。” “这人武功高强,据说脾气还暴,这万一惹急了他,不会打我吧?”江县令心里打鼓,挺了挺腰,清了清嗓,给自己壮壮胆,道:“大家可都看见了,郜大当众承认自己就是奸杀一案的真凶,可王老爷却吩咐要把此人当堂释放,这不是私放凶犯又是什么?” “江县令,若郜大果真是真凶的话,那本老爷的确是犯了私放凶犯的律法,可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真凶并非郜大,而是郜二!”王火再度语出惊人。 下面再一次炸开了锅。仇九在屋顶上看得久了,屁股被瓦片咯的有些酸疼,乘一片嘈杂声轻轻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继续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王火的表演,心道:“这家伙,从潼关那次就看出来了,表现欲极强。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一点没变,还是这副德兴!” 王火可不知大哥就在躲在屋顶,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继续着欺负人的表演。只见他双手一摊,表情很无奈道:“好吧,本老爷也不是那仗势欺人的人,既然江大人咬定郜大就是真凶,而王某认为是郜二,那咱们打个赌如何?” 方山县的这位县令,身上也有几根犟骨头,一梗脖子道:“赌什么?” “这赌这个!”王火借出巴掌,箕张五指。 “五两?”王火身份尊贵,江县令下意识觉得赌注应该是黄金。作为一个县令来讲,五两数目的赌资也不算小了。 “五十两!”王火摇头道。 “啊,五十两金子!”江县令圆睁双目,全身都绷紧了,他信心也不是太足,这万一输了,可就破产了。 王火笑道:“呵!江大人很有钱么,王某赌的是五十两银子。” 姓王的谱摆的挺大,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吓死本老爷了!江县令顿感一身轻松,身子向后一靠,道:“成交!” 王火一拍惊堂木,喝道:“郜二,抬起头来!” 王火所说的六个字,恍如实质,钻心入脑,虽针对的是郜二一人,但在场众人都精神为之一敛,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咄!郜二,你是如何奸杀无辜妇人的,还不一一从实招来?” “那天午饭后,小的透过窗户缝,瞧见张氏正在午睡,一时兴起,便从未落栓的窗户悄悄爬了进去……”郜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行凶的过程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中间的细节描述,非当事之人,难以杜撰。 “江大人,酬资百两,赌资五十,共计一百五十两银子,拿来吧!”王火一脸幸灾乐祸,伸手要钱。 “啊!”众人此刻才犹如从梦中醒来一般,发出轰然的惊叹声。这声整齐的惊叹,当然不是为了王火轻易就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巨款”,而是郜二竟如此配合,不用行刑逼供,便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更是因为主动坦白的郜大竟然真被王火说着了,不是真凶,而是替兄弟顶缸的。 现场中,除王火外,只有仇九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二人精神力非同小可,郜大郜二一开口,就能判断出哪个是在说谎。 一百五十两破了一桩大案,值!说不定,将来得到的赏银要比这多好几倍呢。江县令喜滋滋将一百五十两银子分成三封双手奉上。 王火将其中一封银子交给书吏,嘱咐他转交郜大。郜大此时身上戒具已去,忍着杖伤,伏在地上,叩头谢恩不止。 “郜大,你去吧,这笔银子是给你伺奉双亲的。你也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的江县令吧!” 郜二被还押死牢,郜大在众人一片羡慕嫉妒恨的注目当中,怀揣银子,一瘸一拐出了县衙大门。 惊堂木炸响声中,王火喝道:“带证人鲁配!”他刚才就瞧见华捕头已将证人鲁配带到。华捕头见王火忙于审案,所以退在一旁等候。 “小的鲁配,见过三位老爷大人!”鲁配个子不高,獐头鼠目,低头走到公案前,双膝跪地。 王火道:“鲁配,将你之前所作证言再讲一遍。” 鲁配刚才观看了一小段王火断案的过程,预感今天情况不妙,心理上有些抗拒,小声道:“老爷大人,小的都讲过三遍了,还要讲?” “咄!叫你讲你就讲,废什么话!敢有一字隐瞒,或者前后不一,老爷我扒了你的皮!”王火戟指怒喝。 人家是来作证的,又不是招供的罪犯,对一个证人这么凶干嘛?众人不解。 王火那一头仿佛着火般的头发,倒竖的双眉,狠戾的表情,真如从地狱而来的判官一般。鲁配心跳如鼓,他甚至相信,若不将之前的证言再讲一遍,这位姓王的判官真敢活剥了自己。 鲁配只得开始讲述:“小的有骡马两匹,马车一辆,靠帮人拉货为生。那日,米粮店的老板董绍找到小的,说是要去晋阳进一车货,以一两银子雇小的随他走一趟。小的答应下来,并约定好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间。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小的左等右等,却不见董绍前来,小的猜想是董老板睡过了头,便前去叫他。到了董绍屋门前,房间里黑灯瞎火的,也不见掌灯。小的心道,‘这董绍新婚燕尔,昨晚定然折腾的太厉害,所以才会误了时辰。’小的一边腹诽,一边上前叩门叫人。没想到,开门出来的却是董夫人,董夫人当时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说是董绍早已……” “停!”王火举手打断了鲁配的讲述,“鲁配,当时你一边叩门一边唤人,讲讲你是如何唤人的,都说了些什么?” “小的当时……小的当时……”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么?鲁配惊出了一声冷汗,借吱吱唔唔的工夫,脑中急速转着念头。 “讲!”王火一声断喝,容不得鲁配再想下去。 “小的当时,当时边叩门边道:‘董夫人,说好五更出发的,这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不见董大哥过来?’” “鲁配,你确定,这就是你当时说的原话?”王火问道。 鲁配身上的冷汗尚未干透,却重新被一层冷汗覆盖了。他预感到哪里不对,但想破脑袋也想不说这段话有什么问题,只好迟迟疑疑道:“是,是小的原话。” 第343章 密令 王火转向已然赐座一旁的董夫人,道:“董夫人,鲁配说的可是实情?” 董夫人敛衽一礼,道:“回大人,鲁配所言,句句属实。” “好,两相印证,再无虚言!既如此,鲁配,我来问你。”王火字正腔圆,声音铿锵,“你既然情知董绍尚在屋中安睡,叫人之时却为何呼唤的是董夫人而非董绍?” 既然是来唤董绍,脱口而出的却是董夫人,这于情于礼皆不合,只能说明鲁配在说谎!原来关窍是这么简单,却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现场一片哗然。 王火一拍惊堂木,大喝:“咄!大胆鲁配,你在说谎!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你知道董绍已经被害,并不在屋中,所以在下意识中,你才会呼唤董夫人而非董绍!” “分明是你见财起意,图财害命,杀了董绍,为了掩饰,还假惺惺上门唤人。而那徐显,却是被冤枉的!他不过运气背了点,以错误的方式,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而已。” 真相大白!鲁配浑身汗湿,犹如被抽了筋一般瘫软在地,而最激动的,莫过于徐显母子 徐显面色潮红,扑地叩谢。徐母颤微微起身,亦要过来跪谢恩人,被王火及时吩咐衙役扶坐回椅子。 衙役从徐显身上摘去锁枷脚镣,给鲁配戴上,押入了死牢。王火将徐显唤至公案前,将两包共计一百两银子交到徐显手上,嘱咐道:“这点银子,是台怀县对你的赔偿,拿上银子,带上老母,回家去吧!” 千恩万谢中,徐显被邻居搀着,与徐母一同离了曾让其尝遍千般苦楚的县衙。院中围观的群众,那羡慕嫉妒恨的注目更加火热,人人都恨不能自己就是徐显,虽受了一场大难,但从此便可衣食无忧,富贵一生。值!太值了! 王火转向老脸臊得通红的元县令,笑道:“呵!元大人,真凶已经抓住了,你要的尸身和脏银不需要老爷我替你找吧?” “王老爷才高八斗,智谋百出,下官惭愧!下官不敢!” 元县令是彻底服了,江县令何尝不是?一叠声在旁边说着奉承话。他不服不行,王火断案如神是一方面,“讹”他的银子交代的也是清清楚楚,让他深感破费得有意义。 一桩奸杀案,一桩谋财害命案,两桩疑难大案告破,众人开始退场,包括那几名打架斗殴导致伤人的人。 仇九心道:“看王火这家伙晕呼呼,美滋滋的的样子,恐怕是被一左一右两位县太爷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话吹捧得有些摸不着北了吧!好像把前面的伏笔都忘了。” 要不说兄弟连心呢,王火正摸着满头的红发傻笑呢,似乎突然受到了大哥的提醒,猛然瞥见了地上的镰刀,急忙招呼那五个就快要跨出县衙大堂的农人:“喂,你们几个,先别急着走,是谁的镰刀赶紧拿上滚蛋,莫非要让元老爷给你送回去不成?” 一个面相凶狠的中年人闻言驻足,回走了几步,又迟疑起来。王火猜知这人就是镰刀的主人,话中稍加了点精神力,问道:“镰刀是你的吧?” 那人一脸茫然,轻轻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王火接着问道。 “回老爷大人,小的姓韦名成。” “啪!”的一声巨响,王火突然大怒,惊堂木都被他拍裂了。声音之高,将陆陆续续离开的人震在了当地,纷纷回头看向县衙大堂,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火戟指喝道:“大胆韦成,竟敢欺瞒官府,来呀,给我重责十大板!” 王火连破二件大案,又仗义疏财,此时威望如日中天,衙役们听到吩咐,二话不说,扑过来按倒韦成便揍,“劈里啪啦”的打板子声和韦成的惨叫声充斥大堂。 韦成自知理亏,挨罢板子,摸着屁股站起,哭丧着脸不敢吭声。王火道:“韦成,老爷我判你赔偿郑卞一两银子的诊费,你服是不服?” “小的服,服!”韦成赶紧答应。不服不行,再挨十板子,非得被打成半身不遂不可。 “带上你的镰刀,滚吧!”王火喝一声。 韦成忍着杖伤,呲牙咧嘴俯身拣起镰刀,灰溜溜去了。一片兴奋的赞叹和议论声中,看热闹的群众也陆续散尽。 王火昂首阔步,二位县令伺奉左右,不断说着恭维话,三人出了县衙大堂。 “七弟,很威风嘛!”蓦地,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大哥!”王火面露惊喜,顺声音来处上看。 那棵榆树浓密的树冠后,隐隐约约藏着一个人。王火脚下一弹,身子蹿高,从树冠越过,上了屋脊。屋脊上,一人双手抱膝,箕坐瓦上,不是大哥又是哪个! 元、江两位县令知道王火是武林高手,但并未亲眼见他展示过什么功夫,此时王火轻描淡写的一跃,竟拔高三丈有余。二人见此,吃惊不小,更将王火视为神仙般的存在。 二人皆想:“这样的人物,咱可得罪不起,必须搞好关系,至少不能与之为敌,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人打定了主意,因此当王火与仇九把臂跃下时,无论哥俩如何紧辞不受,仍执意要设宴款待,就差当场下跪了。 哥俩无奈,只得妥协,被请到客房喝茶,等待开宴。二位县令侧座陪饮,继续挖空心思说着奉承话。当从王火口中得知五兄弟的大哥就是传说中的飞龙侠仇九,功夫出神入化,比王火本人高出何止十倍百倍时,二位县令也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激动,面色通红,牙齿打战,话也说不利索了,椅子也不敢坐了。 从今天元、江二位县太爷在堂上的表现来看,二人还算是尽职的好官,因此仇九和王火对二人给予了充分尊重,好言安抚,二人才渐渐的表现正常起来。 三杯茶下肚,仆役来请四人入席。在哥俩的坚持下,元县令诚惶诚恐坐了主位,其余三人客位落座。与达官豪门家宴相比,宴席上酒菜虽略显寒酸,但在小小的台怀县那也算极尽奢侈了。仇九有感于元县令的一片盛情,虽心思早去了护龙宗,也只能保持起码的礼节,虚以委蛇。 毕竟官民殊途,有些话当着两位县太爷的面不能讲,宴席至半,仇九已然如坐针毡,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告辞,忽衙役来报,说是晋阳刺史派人送来了十万里加急的密命,请元县令前去接令。 主人不在,江县令俨然以半个主人自居,没话找话套近乎,仇九不便告辞,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王火不管那么多,无论江县令问什么说什么,一概嗯嗯啊啊以对,自顾喝酒吃肉,忙得不亦乐乎,与公堂上那个道貌岸然的王老爷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足有半个时辰,仍不见元县令返回,王火拍拍已然溜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心满意足道:“大哥,元县令一去这么久,咱们别等了,回五台山吧!” 仇九也等得极不耐烦,起身道:“那就走吧,烦请江县令代为致意。” 江县令大急,道:“这,这如何使得!元县令一定是被紧急公务绊住了,在下过去催催,二位大侠还请稍候片刻。” 正这时,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元县令闪身而入。江县令捞到了救命稻草,起身道:“元兄,你可回来了,二位大侠都等不及了!” “二位大侠,怠慢,怠慢,失礼,失礼!在下实在是有紧急公务脱不开身。”元县令团团一揖,连连告罪。 仇九和王火满腹狐疑,看着江县令。 出门前,元县令真心相待,尽管掺杂有讨好意味,但笑容很真诚,是那种由心而发的,但回来后,脸上的笑却是刻意堆出来的,完全一副心口不一的样子。 难道……联想到范进对王莽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动作的判断,仇九疑心顿起! “叭!”仇九尚在猜测,王火一掌拍在饭桌上,戟指喝道,“元县令,你把王某当什么人了?” “啊……这,这……”元县令一脸虚汗哗就下来了,无辞以对。 王火好似没看到一般,接着道:“元县令,护龙宗与台怀县相处多年,还算融洽,更难得你敬重我和大哥,好酒好菜招待,王某敬你算号人物。怎么,遇到难事了,难道要把我们兄弟当外人不成?” 为这个呀,还以为被人家瞧破了!元县令暗吁一口气,辩道:“王大侠这是哪里话,在下什么时候说过有难处?没有,没有,没什么难处!” 王火愈发不高兴,冷哼一声道:“元县令,不是王某小瞧你,你心里的小九九岂能瞒得过我们兄弟?” 江县令出来打圆场,笑道:“呵呵,是呀元大人,二位大侠擅长相面,一看就知道你说的真假。老兄,有什么难事就讲吧,两位大侠都是盖世英雄,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江大人,你如何也这样讲?没有,真的没有。”元县令矢口否认。 第344章 护龙宗 面对王火和江县令二人的追问,元县令极力否认,一脸假笑愈发假了,因心虚而作颜作色。 “虚伪!”王火摔袖站起,“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家大爷懒得管你,大哥,咱们走!” 仇九没动,突然朗喝道:“元县令,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字字诛心!元、江二人再一次感受到了王火在公堂上曾经施展过的精神威压,而且更甚,不容拂逆! 元县令觉得浑身骨头犹如被抽空一般,软成一滩泥,好悬从椅上出溜下来,抖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薄绢,小声道:“仇大侠,小的不敢说谎,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 仇九接过薄绢,展绢览罢,面色凝重道:“果然不出三弟所料!” “大哥,怎么了?”王火一边问,一边从仇九手上接过薄绢,一目十行刚看了片刻,猛地一掌大力拍在桌上。 一时间,杯盏盘碗弹跳而起,酒液菜汁四下飞溅。元、江二人不会武功,自然躲不干净,被淋了个全身满脸,狼狈不堪。 “恩将仇报的狗官,竟敢对我们兄弟不利。哼哼,七爷爷我今天先结果了你!”王火骂着,“嚓啷啷”宝剑出鞘,一时间,寒光四射! 仇九按在王火手臂上,摇头道:“七弟稍安勿躁,在其位某其政,上有所命,下焉敢不从?更况且,元县令这不是还没把我们兄弟怎么样么!” “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杀到晋阳,宰了文陶那个狗官?”王火悻悻然还剑入鞘。 仇九摇头道:“七弟,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咱们先回五台山,再作商量。” 仇九看了看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二位县令,淡然道:“元大人,江大人,仇某打听一件事。” 元、江二人抢着道:“仇大侠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眼看就要到秋后问斩的时候了,不知二位的刽子手准备好没有?” 元、江二人闻言一愣,不知仇九缘何有此一问,也不敢细问,江县令先道:“回仇大侠,按刺史大人所令,方山县的死囚近日已悉数押解晋阳城。对了,还有今天那个郜二,犯的也是死罪,依律当斩,不日也将押解晋阳。所以,今年的秋后问斩取消了,自然不需要准备什么刽子手。” “哦?”仇九似在意料之中,歪头打量元县令。 不待仇九发问,元县令抢先道:“仇大侠,一样,一样,台怀县也是如此,死囚已全部押解晋阳,那个鲁配也将按此办理。” 仇九淡然道:“元大人,文大人有密令,你尽管依令办理,仇某保证,我们兄弟不会找你的麻烦。” “这如何使得?在下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对护龙宗不利啊!再说,护龙宗有恩于台怀县,下官焉能恩交仇报?”元县令以为仇九说的是反话,冷汗又下来了,急忙表白。 “哼!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以为,仇某有心情与你玩笑?”仇九冷着脸,接着道,“还有,我和七弟已获知密令内容一事,你们最好守口如瓶,否则,仇某不杀你,文大人可也饶不了你们!” “晓得,晓得,下官晓得。”二人忙不迭答应。皆心道:“还用嘱咐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又不傻!” 刚刚还同桌共饮,眨眼就成对手,这酒是不能喝了,仇九和王火撇下两个惶恐不安的县太爷,离了台怀县衙,赶往五台山。 护龙宗占据了整个五台山的五台,五兄弟还在鱼肠峡居住。仇九抵达这里时,天已尽黑,影影绰绰见谷中多了许多建筑,那棵镇压聚灵石的铁树还在,更加高大挺拔,药田豆腐块般错落有致,十分齐整。 兄弟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五兄弟又令妻子儿女出来参见仇九已毕,重新摆宴,兄弟六人团团而座,给大哥接风。 众人连碰三盏,王金见王火状态不对,一副气咻咻的样子,笑道:“呵!七弟,今天到县衙坐堂审案,很威风吧?给兄弟们说说!” 王火恨声道:“审什么案?咱们兄弟今后谁也不准再管那狗官的鸟事了!姓元的恩将仇报,若不是大哥拦着,我非拆了他的县衙不可。” “怎么了?姓元的莫非吃了豹胆,敢给七弟气受!”王水诧异道。 “呵!王火兄弟肚里窝着火呢,还是我来说吧!”仇九笑道。 仇九先简明扼要讲了讲王火巧断三案的过程,引得众兄弟赞叹不绝,纷纷举杯相贺。王火来者不拒,杯杯见底,但脸依然黑着,不像是喝道贺酒,反而像要借酒浇熄心头怒火一般。 心直口快!这家伙,没治了,快半辈子的人了,还这样!仇九斜眼打量王火,既好笑又亲切。口气一转,讲到了元县令收到文陶密令一事。 那密令,交代了三件要求台怀县办理的事。一、准备四千人、五百匹战马的粮草和住宿,并另准备一处隐密的宅子;二、将五台山的地形和护龙宗的情况摸清,立即一并呈报晋阳府;三、找三十名熟悉五台山地形的向导,随时待命。 “这是要向我们护龙宗开战啊!”王土拍案而起。密令虽未特意提到这层意思,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指向却是确定无疑的。 王金大刺刺道:“哼,护龙宗可不是吃素的,一个小小的晋阳府,还奈何不了我们。兄弟我还把话摞这儿了,休说三千兵马,即便来个一万,也管叫他有来无回!” 看王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仇九不知四弟哪来的这个底气,笑道:“四弟,大哥知道以你们的身手,一个人对付几十上百个人不在话下,可是这么多人,即便伸着脑袋让你砍,累也能把人累死。不知四弟的底气是什么?” 王金尚未作答,老五王木抢先道:“大哥,护龙宗是什么?护龙宗就是给大哥的龙之队护航的。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五兄弟也正是以这个为宗旨经营护龙宗的,不仅修习武艺,还按军队的样子排演阵法,操练队形,研制各种武器。如今的护龙宗,宗门近二千弟子,不仅一个个武功高强,而且配备了无数强弓硬弩、兵车火炮,还有什么投石车、云梯、床弩之类的攻城守城利器。就凭这些,甚至都不需要我们兄弟出手,也能将进攻五台山的四千人马杀个七七八八。” “哦?”仇九笑看王木,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当年木纳少言的五弟如今口才也这么好了,一口气说这么多,都不带打绊的。 看大哥的表情,王木以为仇九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接着道:“今天太晚,大哥若不信,明日兄弟们陪大哥参观参观。” “好啊!”仇九大感兴趣,他之前也知道五兄弟经营的护龙宗,是为仇九的将来大计考虑,走的是半宗派半军队的路子,很想亲眼瞧瞧效果如何。 王水身为护龙宗的智囊,看问题更细更长远,众人都在议论时,他一直在皱眉思考一个疑点,此时开口道:“大哥,晋阳全境不过百县,以每县死刑犯十人计,也不过千数。所以这四千兵马中,肯定包括官兵和衙役,甚至是受文陶所邀前来助拳的武林中人。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全歼这区区四千人虽不在话下,但几千人马的死伤非同小可,如此一来,我们与官府可就真的撕破脸了,那三哥所讲的静待天时的计划岂不是要破产了?” 仇九面露赞许,点头道:“六弟说的不错,这个关节,范三弟早有所料,已安排有应对之策。不过,若说将来犯之敌悉数屠戮,不仅有违天和,而且事闹的太大的话会引起朝野震动,也不太好收场,所以届时既要杀敌立威,也须怀柔示恩,不能光图痛快,拿捏点分寸才好。”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王土道:“大哥放心,五台山地形复杂,沟壑纵横,仅凭这些地形,再辅以阵法,也能将这四千人来个瓮中捉鳖。” 仇九点头,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呵!对了八弟,这几日你画一张五台山的地形图,给台怀县的元县令送过去,也好叫人家给刺史大人交差。” “是,大哥,管叫那性元的满意!嘿嘿!”王土显然明白了仇九的用意,笑得幸灾乐祸。 “大哥,这不成啊!小弟正憋着口气呢,那姓元的若胆敢上五台山来侦查的话,便叫他横尸当场,你怎么还要给人家送地形图?”王火很是不解。 王水笑道:“呵!七弟,就你这直肠子,一辈子也绕不出个弯弯。你想啊,台怀县熟悉五台山地形的人很多,那元县令只需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按他们的口述画一张便得,又何苦再派人上五台山侦查呢。让八弟绘一张地图,到时官兵如果按这张图攻山的话,岂不全都落入我们的毂中?” “呵呵,都是被那姓元的狗官气的,小弟我自罚一杯!”王火汗颜。 第345 备战 第二天,仇九在五兄弟陪同下巡视护龙宗。果然如王木所言,护龙宗如今的确是兵强马壮 宗门弟子实行军事化管理,近二千人分成五个营,包括四个作战营和一个后勤保障营。作战营每营四百人,合计一千六百人,余下的近三百人统编为后勤保障营。这其中,王水兼任后勤保障营营主,其余四兄弟各领一个作战营。 后勤保障营看似人数少,且不直接承担战斗任务,但其地位作用却一点不比作战营差,甚至更重要。大到粮草兵械、医疗救护、新武器开发,小到宗门事务,乃至吃喝拉撒皆归后勤保障营管辖,责任重大。五兄弟中,也就是足智多谋的王水才堪当其大任。 一番巡视下来,仇九对床弩、火炮、兵车这三样东西格外感兴趣,并给出了自己的改进建议。 床弩是王水绞尽脑汁研发的攻敌利器,以铁木床作弓架,以牛筋作弓弦。发射时,两个人用双脚同时连续不断蹬踏转轮,经传动机构拉开弓弦,至弓满时按下机括,弓弦回弹,推动弩箭射出,可十弩连发。 牛筋料的弓弦是特制的,牛筋经反复油浸鞣制后,数十根绞成一组而成,非常强韧,可承受几千斤的拉力。 弩箭则以铁为矢,以铁木为杆,非常粗大沉重,达普通羽箭的九倍以上。 二人同时蹬踏,经传动机构将力量一点点蓄积于弓弦上,所累计的能量是非常巨大的,因而在按下机括,于瞬间释放这股能量时,所产生的破坏力也相当让人震撼。 为验证床弩的威力,王水在床弩前方二十丈开外一溜摆了十块西瓜大的石头。待床弩满弓时,王水一掌拍下机刮,十支弩箭呼啸而出,眨眼间便射中了那十块石头。连续巨响中,十块石头呈爆炸状粉碎,顿时飞砂走石。一些稍小的碎石甚至带着哨音飞到了床弩的位置。 仇九很是满意,围着床弩抚摸查看良久。抬头道:“这床弩的确厉害,它射出的箭,大概连普通盾牌都挡不住罢?” 王火自豪道:“是呀,我们做过试验,穿透盾牌根本不在话下,如果减少一次发射弩箭的数量的话,甚至能连穿两层的盾牌呢。” “是这个道理,力量集中了,威力自然也会增加。”仇九点点头,凝眉沉思,手指在引导弩箭的凹槽上反复抚过,忽面上一喜,道,“六弟你看,这凹槽的大小决定了弩箭的粗细只能是两指而已,即便每次只射一支,两指粗的弩箭所产生的破坏力也很有限,但如果我们将凹槽扩大呢?” “大哥的意思是?”王水隐约想到了什么,但好像隔着一层雾,看不太明白。 “呵!六弟是聪明人,应该猜到了。我的意思是,改一次发射十弩为九弩,也就是做九道凹槽。正中间一道凹槽适当加宽,两边各布置四道相对窄小的凹槽。这样,对付集群的敌人时,只在八道窄槽中放入弩箭,可八弩齐发。在攻敌堡垒甚至攻城时,则集中力量于一点,每次只发射最中间的那支大弩,你们看如何?” “大哥,好主意啊!”五兄弟连声赞叹。 按照仇九的设计,床弩既可杀敌,亦可攻敌重堡,甚至可破城,无论功能还是威力,都有相当程度的提升。 火炮主要是从五台圣宗接收过来的,王水认为设计的已然很合理,所以并没有多做改进。王水要试射一炮给大哥看,被仇九拦住了。想当年,仇九剿灭五台山时,曾经领教过,的确很让人震撼。当时若不是提前有准备,说不定江祭酒前辈,还有王水、王金俩兄弟就交代那儿了。 对火炮,仇九也在弹药方面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目前的弹药,主是铁砂、碎石之类散射型的,用来打击单兵或集群的士兵,针对的是人。仇九希望也能发射擂石,甚至燃烧弹之类攻城的利器。 王水点头称是,这个应该不难,对于如何落实,心中瞬间已有计较。 顾名思义,兵车是用来运送士兵的装甲车。由铁木制成,其上蒙有一层兽皮,再铆上一层密匝匝的铜制铆钉,不惧刀剑、弓弩,甚至火炮的攻击,有人力蹬踏驱动。 这种纯防御性的兵车,虽能保护人安全通过危险地段,但仇九总感觉欠缺了点什么,支颌想了想,道:“如果在兵车上开一排小孔,再将车弩置于其中,由小孔向外发射箭矢,如何?” 王水一怔,惊喜道:“大哥,好主意啊!当初设计兵车时,只想到保护士兵安全抵达城墙,所以没有设计攻击武器。依大哥的办法改进后,两军对垒时,兵车还可用于野外作战,人躲在车里,我可杀敌,敌却不能伤我。这等攻防兼备的利器,甚至能决定战斗的结果啊!” 这一天,兄弟六人将五台山的五台转了个遍,沿途讨论这里该布置几门大炮,那里该布置几部车弩等事宜,中间在北台草草用了饭,直到天尽黑时才返回鱼肠峡。 第二天,王土参照大家讨论的防御方案,画了一张五台山地形图,差人送到了台怀县衙。 台怀县的元县令收到地图,欣喜异常!无它,地图他可以画出来,但那要冒与护龙宗翻脸的风险,一旦在肘腋之地树这么一个恐怖的敌人,那他这个县令也就做到头了,届时唯有举家远避。如今护龙宗自己主动奉上地图,就不会再有这些顾虑了。 护龙宗准备迎敌时,晋阳刺史文陶也在秣马厉兵,紧锣密鼓做着围剿护龙宗的各项准备工作。 那日与彭绾商量好对策后,文陶向所辖各郡县发出密令,指令各地将死囚犯在半月内全部押解到晋阳城。如今除少数几个相距较远的郡县的押送队尚在半途中外,大部分已抵达晋阳。在训练营中,已经集聚了足有九百余死囚。 文陶发下文告,在训练营中广为张贴,言明只要灭了护龙宗,这些死囚所犯罪行可悉数赦免,死伤者给付抚恤金,幸存者愿意留下的,编入官兵衙役序列,不愿意留下的领取路费、安家费返回原籍。 这些死囚,本来是秋后就要问斩的,皆是必死之人,早已心灰意冷,根本没想到竟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自然是人人欢呼雀跃,千恩万谢刺史大人的活命之恩。 护龙宗名声显赫,这些人都听说过,知道这块骨头不好啃,十有**会送了小命,但希望总比绝望好,站着亡总比跪着死强,谁都宁肯相信死的是别人,幸存的是自己。再说,有更好的选择吗? 看大家士气高涨,文陶高兴,决定乘热打铁,对这帮人开展军训。做假也得有做假的样子,被人识破就是欺君之罪。这些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个个吊儿郎当,东倒西歪,十足的流氓强盗,街头小混混的形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官府中的人,更不是军队。 要军训,就先得将这帮自由散漫惯了的近千人组织起来。文陶决定参照军队的部曲建制进行编组,从犯人中挑选出几十个剽悍不怕死的,分别担任什长和伍什长,至于百长以上的官职,当然不能交给一帮本性凶残的犯人,直接指派衙门中人担任。 文陶想的很好,结果却很不尽如人意。一帮杀人越货的主,新鲜劲一过,本性就渐渐露出来了。打架斗殴是平常事,最主要的是不服管束,不听号令,不敬长官。鼓响三遍了,还有人在蒙头大睡,正集训着,就有人敢未经报告擅自离队,或者就地坐卧休息。长官训斥他就瞪眼,长官动军棍他就敢动拳头。乃至到最后,派进去担任百长、队长、军司马的纷纷前来请辞。 文陶深感头痛,请益于彭绾。鼓绾亲自来视察一番,回去后给文陶出了个主意。 彭绾发现,一个名叫樊伎的伍什长所统领的五十名手下,纪律十分严明。樊伎相貌凶恶,这五十个人似乎很怕他,樊伎只需丢一个眼神过去,就足于让他们浑身发抖,再不敢有所妄动。 巡视回来后,彭绾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犯人中有个叫樊伎的,号称‘食人恶魔’,不仅长的凶恶,行事也很残暴,此人可堪大用。文兄可将派出去的衙役悉数招收,将这批犯人交给樊伎统领即可。” 文陶没想到彭绾会出这么个怪主意,脱口道:“彭兄弟,你莫不是开玩笑呢吧?你可知樊伎是什么样的人,食人恶魔啊!哦,你是知道的。但重用这么个毫无人性的家伙,训练营非变成人间地狱不可!” 彭绾笑道:“文兄,这帮死囚,哪个不是从地狱放出来的恶鬼,难道文兄真想把训练营打造成天堂的不成?” 文陶仍有顾虑,道:“但用死囚管死囚,这与自治何异?要知道,这帮人可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由他们自己管自己,那还不乱套了?” 第346章 晁傀争权 彭绾笑道:“呵呵,文兄尽可放心,乱不了的,至多也就是死几个人而已。本来就是一帮该死之人,死几个就死几个吧,不算多大的事。古人云:乱世用重典。治世如此,治人也是这个道理。这帮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不用点非常手段,以恶对恶,以暴制暴,根本镇不住他们。” “可是,无人从中节制,这万一要反了呢?那是会出大事的!你可别告诉我,他们对为兄心怀感激,不会做什么忘恩负义的事。”这才是文陶最顾虑的地方。 “是啊,靠一帮衙役还真难压得住场子!不过,文兄你不是已同胡校尉谈过,剿灭护龙宗时要请他带兵督战么?让胡校尉提前介入不就成了?二千正规军,难道还弹压不住千把犯人?” 文陶笑道:“呵,提前介入!兄弟你说的可真轻巧。那姓胡的,可贪的很哪!二千人的吃喝拉撒,也不是个小数字。看来,又得再砸一笔银子了。” 第二日,受文陶所托,彭绾亲自到训练营宣布对樊伎的任命。 樊伎一只独眼死死盯着彭绾,待彭绾讲完,只问了一句:“我可以杀人吗?” 彭绾被盯得心胆俱寒,他分明察觉到樊伎那只凶光霍霍的独眼在自己的心脏部位瞄了瞄,又“咕咚”吞了次口水。当樊伎问出这句话时,彭绾不由向后倒退两步,恨不能躲到护卫的身后去。 “我可以杀人吗?”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樊伎再次发问。 “只要是该死之罪,当死之人,能!”彭绾再退一步。 “好,我干了!” 答到这句答复,彭绾逃也似的小跑着离了军训场。身后,响起樊伎阴森至极的怪笑声。 接下来几天,文陶和彭绾二人每天都能收到樊伎杀人的报告。这报告,并非监督的衙役,也非指导训练的兵士所报,而是新任队长樊伎以书面形式报告的。其上详细罗列了被除死人的姓名及所触犯军令,以及死囚队的训练情况。从报告上看,樊伎所杀,都是该死之人,而且这批死囚也因此纪律明显向好,所以文、彭二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樊伎胡为了。 彭绾一介文人,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与樊伎这样的食人恶魔近距离接触的经历,让他心惊肉跳,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再也不敢返回训练场。文陶几次提议去看看训练情况,彭绾只以训练时间太少,效果还未彰显相推托,只到校尉胡非领着二千正规军入驻训练场压阵后,彭绾才有了点胆气,与刺史文陶一同来到训练营检阅训练情况。 若彭绾知道,再次莅临死囚们的训练场,将看到让他终身食欲大减的血腥一幕,恐怕文陶用八抬大轿抬,也难以将彭绾请到训练场了。 死囚犯中,有一对兄弟,亦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这兄弟二人,老大叫晁傀,老二叫晁仁,原先是占山为王的山匪强盗,皆有一身好功夫。 二人领着几百土匪,占据了扼守晋豫通衢的云台岭,专门打劫过往客商。与普通土匪要财不要命不同,兄弟二人领的这伙土匪,凶狠残暴,既劫财也杀人。但凡撞到晁傀、晁仁枪口上的客商旅人,人不为男女、货不管多寡,通通掠上云台岭。那些被掠上山的倒霉至极的客商旅人,被晁傀二人称作“肉飨”,意思是美味的肉食。平时养在山上,每隔一段时候,就挑出一名“肉飨”,折磨至死后由众土匪分食。时间一久,云台岭一带阴气森森,犹如人间地狱,无人再敢打此经过,连此地的动物都逃得一干二净。 凤台县为除掉这个祸害,几次派兵围剿,奈何二晁武功高强,官兵每每铩羽而归。偶尔得手,二晁也能从容逃脱,不久便返回重操旧业,凤台县为此深感头痛。 兄弟二人生平有三大爱好:杀人、美酒、女人。有一次,二人听说凤台城中新来了一名妓,美若仙人,口水都流下来了,便离了山寨,携手上了凤台城的倚红楼。 却不料,所谓名妓,是凤台县为二名悍匪设的一个局。兄弟二人被名妓用药酒毒倒后,乖乖受缚,被打入了死牢。 只因彭绾献计,兄弟二人也被押解到晋阳城,与近千名死囚一起,在壁垒森严的训练场参加军训。樊伎摇身一变成为队长后,颐指气使、每天杀人吃人的威风让兄弟二人非常羡慕,总想找机会取而代之。 二人知道,樊伎之所以能当上队长,是因为够狠。兄弟二人自我感觉在这方面不遑多让,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要当着刺史大人的面将樊伎除了,表现出更狠的一面。 当文陶、彭绾二人穿过数道警戒线,在校尉胡非和几十名身高马大的护卫陪同下出现在训练场上时,两兄弟眼中一亮,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刺史大人现身训练场,第一项自然就是死囚大队列队接受检阅。在樊伎的口令下,近千人的死囚大队列成十个小队,每小队近百人,呈纵队在检阅台下排成一排,接受文陶的检阅。 文陶、彭绾、胡非三人站在检阅台上,身后两侧是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亲兵护卫。“咳!”文陶见犯人们列队已毕,清了清嗓,刚要训话,出状况了! “哎哟,哎哟!”随着几声**,晁家两兄弟所率的第七队中,噗嗵,噗嗵接连倒下了七八个人。 这些人之前皆是在云台岭落草的土匪,曾经是晁家两兄弟的手下。今天受二人所嘱,这几个人在刺史大人准备训话的时候开始演戏,目的就是要当着刺史大人的面砸樊伎的场子,找樊伎的茬,最好能引得樊伎发怒,好乘机杀死他,再取而代之。 樊伎果然大怒,肉球一般的脑袋而愤怒而通红,仿佛要着火一般,脸上交叉二过的紫色刀疤愈加青紫。樊伎快步而行,身后跟着十名执法队员,来到第七队的前面,独眼中戾色闪烁,森然道:“倒地的,给老子出列!” “出来!出来!”十名执法队员闯进第七小队中,将八个倒地**的死囚揪出来,横七竖八掷在樊伎面前。晁傀和晁仁二人是第七小队的队长和伍什长,皆在前排领队,见此互相对了个眼,暗自蓄力。 “你来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集体倒地?”樊伎一脚踢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人抬眼与樊伎凶狠的目光一对视,打了个哆嗦,赶紧避开,小声道:“训练太苦,属下腿疼,不能站立。” “哪条,左腿还是右腿?”樊伎蹲了下来,轮流指点着那人的两条腿发问。 “都,都疼。”与樊伎如此近距离接触,那人只觉毛骨悚然,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勉强答道。 樊伎箕张双手,十个指甲灰黑发亮,前端尖锐略呈钩状,如鹰爪般锋利,“咝啦”声中,撕开了那人两条裤管。 “你,你干什么?”樊伎犹如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面目狰狞,那人惶恐不安,双手在地上连撑,拼命逃离。 樊伎双爪连挥,“噗噗”刺入那人双腿,顺势向下一拉,每只手上,顿时多了一条连皮带血的肉条。 那人左右小腿上,各现一条半尺长的肉槽,血呼的就冒了出来。“啊呀!啊呀!”那人惨呼着,一轱辘从地上翻身而起,踉踉跄跄逃回本队中,身后留下一溜血线。 “你们几个,还有哪个腿疼,要不要樊爷爷给你们治治?”樊伎站起身,冷冷打量着其余七个人。 “属下好了,属下没事了。”七个人心胆俱寒,连滚带爬回归本队。 “哈哈……”樊伎扬天大笑,声如裂帛。栖在周围树上的麻雀,感受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四散飞离。 怪笑声刚落,樊伎蓦地暴喝道:“晁傀,给老子出列!” “干什么?”晁傀晃着膀子向前几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刺史大人莅临巡视,你的手下却目无长官,偷奸耍滑。身为小队长,你该负管束不力之罪!来呀,左右,重责五十军棍!” 十个执法队员得令,一涌而上,拽胳膊抱腿,要将晁傀按倒行刑。 为安全起见,配给犯人军训的刀枪剑戟都是木制的,晁傀将手中木剑掷在地上,腾出双手,铁拳连挥,又钢腿连环飞踹,没几下就将十个人尽皆打飞了出去。 “放肆!”校尉胡非见状拔出钢刀,喝道,“左右,预备!” 随同而来的几十名亲兵护卫开弓搭箭,寒森森的箭头直指晁傀。 彭绾抬手在胡非的刀柄上向下按了按,笑道:“呵!胡校尉息怒,夷人制夷,匪人制匪,让他们自己闹,谁镇得住场子,谁就是老大。” 胡非冷哼一声,还刀入鞘。他与文陶之间已经有过一番深谈,自然知道恶人樊伎能当上死囚队队长的原因,也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只要这些犯人不逃跑,不犯上,不闹事,那就没他什么事。 第347章 晁氏兄弟之死 晁傀还是有些功夫的,耳力目力俱佳,听到彭绾的话,心里越发有了底,再度跨前一步,俯身拣起一支被执法队员弃在地上的军棍,抬手指着樊伎,冷笑道:“哼哼,姓樊的,别人尿你,老子却不怕你,想打老子的军棍,先赢了老子再说。” 面对挑衅,樊伎独目忽地放出咄咄红光,犹如噬血的豺狼见到垂死的猎物一般兴奋起来。晁傀见状,心底莫名其妙升起一股寒气,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但一想到早已安排好的埋伏,胆气又上来了,再度跨前一步。 樊伎也不说话,狞笑着一步步逼上前来,晁傀再度后退。三退二退,二人的距离便缩短到一丈之内。晁傀忽将军棍高高举起,猛的劈向樊伎。樊伎脚下不停,只略微偏一偏头,被一军棍打在膀上,军棍“咔嚓”从中断开,肩膀处衣服撕裂,四指宽的青红条痕肉眼可见地鼓起,慢慢渗出血来。樊伎却浑然没事人一样,左右晃晃粗脖,双手互扳手指,发出一连串的骨节爆响声。 “嘿嘿!”樊伎发出一串瘆人的怪笑人,脚下连动,再度欺向晁傀。 “你别过来!”晁傀手握半截军棍,一步步后退,表情惊恐。 “别过来?嘿嘿,老子今天还没开荤,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老子会放过你么!”想到鲜美的人心人肝,樊伎有些急不可奈,脚下越发加快,眨眼欺近到晁伎身前,右手前伸,十根黑爪插向晁傀心腹。 眼看晃傀就要被剖腹挖心,军训场上,上千只眼睛紧紧盯着二人,情绪亢奋,期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正这时,异变突起,樊伎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连同垂在身侧的左臂被箍了个结实,只余前插的右臂尚可自由活动。 “去死吧!”晁傀狞笑着,猛地扑了上来。军棍白森森的断茬分外锋利,直向樊伎左胸口心脏位置插去。 晁仁身高马大,比樊伎还要高出半个头,双膀有上千近的力气,樊伎根本挣脱不开。众人皆以为,樊伎会先防守,再图解决办法,用唯一可活动的右臂格架开袭向要害的军棍。但樊伎接下来的举动大出众人所料,只见他身体侧摆,前伸的右臂丝毫不改方向,继续探向晁傀胸口。 “噗,噗”两声闷响,军棍深深刺入樊伎肩窝,而晁傀左胸,赫然插进一只手臂。 晁傀右手紧握军棍,一端插入樊伎左肩窝,樊伎右手则插进了晁傀左胸膛。二人之间,以一个诡异的四边形相联结。 所有人都愣住了!晁仁近在咫尺,看得最清楚,樊伎一只右手,手腕以下部分已经完全插入了大哥的胸膛。极度的震惊让晁仁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停顿中,一双铁壁兀自死死箍紧樊伎,就犹如在拼命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四边形组合不散架似的。 晁傀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乃至每一次搏动都变得什么吃力。巨大的震惊中,他没有痛感,甚至没有恐惧,他低头看着胸前那只满是黑毛的手臂与自己的亲密接触,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下一刻,那种紧攥力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空虚,真真切切的空虚。 “你……”晁傀松脱了军棍的右手抬指樊伎。 食人恶魔正抓着一团血淋淋的,兀自跳动不止的东西在“咯吱吱”大嚼。独眼与晁傀对视着,满是嘲弄。 晁傀朦胧意识到,那个正被樊伎吞进肚子的,是自己最珍贵地东西,珍贵到不容有失! 晁傀右手拼命向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终究没有成功,手至半途,仰天栽倒。由于失去了心脏的搏压,晃傀胸前的大洞并没有喷出血箭,干干净净的让人连胸腔里面的情形都看得分外清楚,因而也更加瘆人。 检阅台上,检阅台下,前来检阅受训成果的官府老爷、接受检阅的死囚犯、负责弹压的官兵,几千双眼睛盯在樊伎那不断蠕动啃食的嘴上,一时间,诺大的训练场鸦雀无声,唯有樊伎“咯吱吱,咯吱吱”嚼噬生肉的声音冲击着人们的感官极限。 “大哥!”晁仁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晁傀的死状触目惊心,让他饱受刺激,本能地使了一招最原始的攻击手段,低头“吭哧”一口咬在樊伎的后脑勺上。 樊伎已将手上的东西啃食干净,正伸着粗大的舌头舔食手上的血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后脑勺上被来了一下,竟没事人一般,反而诧异地笑了笑,头向后猛地一拱,“砰”的一声,大力撞在晁仁的下巴上。 下巴上遭受大力撞击的力道传至大脑,晁仁耳中嗡的一声,嘴巴一合,咬掉了半截舌头,不由自主松脱了一直箍着樊伎的双臂。 “噗!”晁仁退后两步,将半截舌头连同樊伎的一块头皮吐在地上,手指樊伎,含混不清地吐出一叠声 “你”字,满面惊恐。 “你该吃了它!”樊伎扫一眼被晁仁吐在地上的两坨物件,冷冷道。 此时的樊伎,肩头一道条形的棍伤洇着血迹,左胛骨位置插着半截军棍,兀自耷拉着垂在身侧,后脑勺少了块头皮,从血口冒出的鲜血淋漓而下,鼻子以下的半张脸沾满暗红的血迹,那是晁傀的。 “啊!魔鬼!”晁仁只觉得樊伎独目的凶光,犹如实质般冷嗖嗖刺进自己心脏,心悸万分,精神瞬间崩溃,大叫一声,转身便逃。 樊伎嘴角挂着一个残忍的笑,伸右手拔下插在左肩窝的半截军棍,随手大力掷出。军棍挟着风声,从晁仁背心刺入。晁仁诺大的一个身躯,竟在半截军棍的一撞之力下,扑面跌倒,背心兀自插着那支已被鲜血浸透的军棍。 樊伎赶上一步,一脚踩在晁仁腰胯上,右手握住军棍,不断地捅进,搅动。樊伎脸上,五官挪位,交叉而过的刀疤一阵阵蠕动,下巴一滴滴向下滴血,那狰狞的表情,瞧在众人眼中,当真比魔鬼还恐怖。片刻后,晁仁身体一挺,不再挣扎,彻底断绝了生机。 “你们几个,把这些清理干净!”樊伎抬袖抹了把脸,看向早已从地上爬起的执法队员,吩咐道。 转身来到第七小队的队形前,樊伎指点队中一人,道:“侯伍什长,你来代替晁傀,暂领第七小队队长一职。” 安排完这些,樊伎面向检阅台,微一拱手,道:“刺史大人,屑小作乱,已经平息,现在可以开始检阅了。” 刚才血腥的一幕尚在眼前,文陶只觉手脚冰凉,甚至不确定站在台下的这人是人是魔,视线上移,躲开樊伎的目光,颤声道:“那,那就开始吧!” 樊伎嘴角微微上扯,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转身大喝道:“旗令兵,操令!” 旗令兵出列,上了队前的木台,左右手各持黑白令旗,在空中连挥,指挥十小队死囚按旗令列出各种方阵。 晁傀、晁仁二人的惨死,犹如临阵前的祭品,慑服了死囚中那些不安分的人,人人视樊伎如恶魔,哪个还敢吊儿郎当,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按旗令兵发出的信号操演,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时间,倒也队容严整,有了点军队的气象,再也看不到死囚犯们惯有的散漫不羁的作派。 接下来,本来还有刀枪剑戟各种兵器的表演,可文陶与彭绾受刺激太大,直想早早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所以全免了。 回府的路上,文、彭二人默默并辔而行,直到走出二里地,二人才缓过神来。 “彭兄弟,用死囚攻打护龙宗这个决定,是不是下得有点草率了?”文陶首先打破了沉默,“这帮人,身上已没有多少人性了,你看那个樊伎,简直就是一头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真不知道凤台府当初是怎么伺候他的,可真难为他们了!” 彭绾道:“兄弟知道文兄在担心什么,你是在担心这帮亡命之徒,届时可能会反戈一击,对付起我们来,对吧?” 文陶点头道:“是这个意思,这些死囚,眼中没有道义王法,护龙宗又难啃的很。届时,如果他们明知前进是死,难保不会反身一击。我担心,一帮衙役压制不住他们啊。彭兄弟,你是清楚的,执行圣旨,我肯定得亲临前线,这万一要落到这帮穷凶极恶的死囚犯手中,下场肯定会很惨。” 文陶联想到晁仁兄弟的下场,不由在马上打了个寒颤。那颗被啃食时还在跳动着的心脏,那根不断搅动的军棍,樊伎那一脸狰狞。这一切,尤在眼前, “文兄,不至于这么胆小吧!”彭绾鞭指夕阳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汾阳河,“兄弟倒觉得,将有一场大富贵等在文兄前面呢!” 文陶顺着彭绾鞭指的方向看过去,落日的余晖映在河面上,金光闪烁,宛若镀了一层金箔。由于角度的关系,此刻淌金溢彩的汾河正向自己涌来。 第348章 樊伎的身世 “彭兄弟,如何讲?”满眼的金子啊!不过,文陶并不相信这些虚幻的预兆,他需要彭绾的解释。 “按先前我们的打算,只是要给圣上一个交代。今天看了死囚的表演,文兄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文陶横了彭绾一眼,心道:“富贵就在眼前,却又玩你那套玄术,这不是吊为兄的胃口么?” “彭绾老弟,为兄愚钝得很,有话你就直说吧!”文陶再度看向流金溢彩的汾河,金灿灿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帮死囚,不是江洋大盗,就是地痞流氓,本性凶恶,都不是什么善茬。老弟之前之所以不敢太指望他们,是因为这千把号人,虽个顶个的强横残暴,但总归是一盘撮合不到一块的散沙,但一旦这些人真正组织起来,形成一股合力,那就是一头足以毁天灭地的凶猛怪兽,就比如今天。” “彭兄弟的意思,是想靠这些人一劳永逸解决掉护龙宗?”文陶有些明白了。 “正是!你也这看到了,这帮死囚,人人都是不要命的悍匪,噬血成性,就如樊伎一样,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训练得法,养成他们守纪律,听指挥的习性,届时,让他们冲在前面,与护龙宗血拼一场,先来个两败俱伤。官兵随后掩杀,凭借官兵的火炮硬弩,坚盾长枪,收拾护龙宗的残余就容易得多了。” “呵!彭老弟,剑都是双刃的,你就不怕死囚队反咬一口?”文陶有些心动,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彭绾。 “文兄多虑了,死囚队身后,是几千人的官兵衙役,这个督战力量还不够么?前进者赏,后退者杀,死囚队没有退路,唯有拼命向前,他们如何反噬?” 文陶道:“依彭老弟的意思,是要请胡非校尉的二千官兵随我们一同行动了?不过,这件事要想办成,那就只能拿着圣上的密旨去向王大将军请虎符了。” “正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用官府的名义,遍邀本地的武林人士前往助拳。届时,若死囚队能与护龙宗拼个两败俱伤,那胡非的军队、邀请来的武林高手,还有各班衙役便可一涌而上,将护龙宗与死囚的残余通通剿灭,一个不留。若死囚队不是人家对手,那就由督战队压迫他们攻山,与护龙宗一起两面夹攻,将这千名祸害除了再说。这样一来,近千人的死,也足够圣上当借口用了,至于他老人家接下来要做什么,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呵呵。” 进可攻,退可守,进是大功一件,退是小功一桩,总之,只要按此计实行,无论如何,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彭绾一席话,将文陶内心隐隐约约的想法清晰地呈现出来。 文陶大喜,在马背上抱拳道:“此计甚妙,彭绾老弟真是大才啊!” 依彭绾之计,无论成败,这千名死囚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眨眼之间,天就黑了,那条汾河,除了潺潺水声,已看见不到半点金辉了。一股寒风袭来,文陶缩了缩脖子,道:“彭老弟,回府吧,回府再仔细斟酌斟酌。” 杀人者恒被杀,算人者恒被算,当彭绾向文陶献计时,恶魔化身的樊伎也将刚用罢晚饭的十几名亲信召集到一起,要做一场暗室之谋。 这些亲信,少数是旧识,更多的是新交,是见识了樊伎残忍手段后,依附过来的投机分子。连同樊伎在内,共计一十八人,号称十八罗汉。现在,除一人在外把风,其余人也基本到全。 旧识只有二人,一曰裴净,一曰陶潜,都是杀人越货,四处流窜作案的惯盗,曾与樊伎在别的州府大狱做过狱友。这次得晋阳州集中全境死囚的机会,得已重逢。三人很快混到了一起,裴、陶二人投到恶名昭著的樊伎麾下,做了哼哈二将。樊伎刚升任死囚队队长,又经过了一场大变,有些不放心,因此饭后将裴、陶二人派出去巡视各小队,尤其是曾由晁傀担任小队长的第七小队。 其余十五人,也皆是有点本事的,或功夫好,或轻功高,或善于隐踪匿形,或精通开门撬锁,否则也不可能入得了樊伎法眼,被其收入麾下。 此时天已完全黑透,屋内点起了松明,突突跳跃的火焰映照在一张张邪气十足的脸上,更添阴森恐怕气氛。空气中弥漫着烟雾粉尘,裹挟着屁臭、汗臭、口臭、脚臭等各种异味,被这些凶悍的男人吸进肺部,过滤掉氧气后,再吐出一口更加混浊的,掺杂了大蒜味的气体。 樊伎斜靠在床榻上,袒着左胸襟,露出肩胛处抹了木炭灰的伤口。今天生食了一颗心脏,晚饭吃的又有点太多,肠胃有些许不适,在憋出一个长而闷的臭屁后,觉得舒服了好多。 樊伎闭目假寐,等待裴净和陶潜的归来,其余人席地而坐,见老大闭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 满屋寂静中,樊伎脑中闪过一帧帧画面,那是他的过往。 樊伎生无来处,是被一个无名小庙的和尚从野外拣回来的。那和尚法号弥悟,待樊伎如同己出,樊伎也就从小跟着做了个和尚。直得十三岁时,弥悟圆寂,樊伎才离开小庙,独自闯进了世俗世界中。 十三岁以前,樊伎没吃过肉,只身到社会上流浪后,一次饿急,见地上有一只死鼠,便剥掉皮毛,去掉内脏,将鼠肉生吞了下去。当时那种甜津津、滑腻腻的美妙无比的体验,樊伎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樊伎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四处捕捉鸟兽生吞活剥,过起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生活。由于常年在崇山峻岭间追捕猎物,时不时还得面对凶禽猛兽,再加上传自弥悟的一套功法,倒也无师自通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樊伎第一次坐牢,起因也是因为这张嘴。那还是二十岁以前的事,算算离现今也要二十多个年头了。樊伎酷爱生食动物心肝内脏,那次正赶上某知县办喜事,宰杀了很多猪羊。樊伎便于半夜潜入县衙后厨,找到这些心肝内脏,又抱来几坛好酒,也不掌灯,摸黑席地而坐,大快朵颐。酒足饭饱,樊伎困意渐浓,躺倒就睡。寂静的半夜里,樊伎滚雷般的鼾声很快将巡夜的衙役吸引了过来,被逮个正着。 樊伎以擅闯县衙,偷盗财物的罪名被判收监一年,而他这个名字,就是那次入狱时,因为报不出自家姓名,一个书吏给取的。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除了那个书吏,只有鬼才知道。 那次入狱,樊伎不仅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多出了一项恶习:吃人! 五六年的野外生活,樊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肉食动物。牢狱里供犯人吃的伙食都是稀汤寡水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樊伎哪能吃得下去!一连绝食了三天,樊伎眼都饿绿了,脑中都出现了幻觉,看着同监室的狱友,就像是看一只只无毛大猩猩。 一天晚上,狱霸宣笑吃完了自己那份牢饭,照例伸手来取属于樊伎那份牢饭。樊伎出手如电,左手拉着宣笑的手臂向怀中一带,右手一个黑虎掏心,插入了宣笑胸膛,掏出心脏,“咯吱咯吱”大嚼起来。 一是为捕猎需要,樊伎学虎狼等动物,经常沾着松油在树皮上,石头上磨指甲。二大概是用尽废退的原因,因樊伎常常空手生撕活剥野物,因此十个指甲锋利异常,比起鹰爪还真不差多少。要戳破宣笑单薄的衣服,再破开皮肉,插入其胸腔,当真是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宣笑心脏被人摘了去,惨嚎两声就咽了气。同室的狱友黑夜中看不清楚,察觉有异后过来查看,发现宣笑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早已气绝身亡,而樊伎兀自旁若无人般狼吞虎咽,虽看不清吃的什么,但那冲天的血腥气还是让几个同监的犯人意识到了什么。 知情不报是要连坐的,震惊过后,有那胆子大的就开始发声呼喊:“来人哪,杀人啦!”此时正是深夜,呼喊声又低,半天不见狱卒过来。 见樊伎犹如没听到一般,自顾大嚼,几个犯人胆子大了点,齐声呼喊。良久,终于将酒后正睡得香的狱卒吵醒了。二名狱卒手提灯笼,一边骂一边开了牢门,看到箕坐在地,脸上,胸前满是血迹,犹自咀嚼不止的樊伎,和仰躺地上,胸口洞开的宣赞,狱卒当时就吓醒了,把手中的灯笼都扔了。灯油外溢,引燃灯罩,呼呼着起了大火。借着火光,众人才发现,宣赞的胸腔内,除了肠胃外,其余的心肝脾肺已悉数被樊伎摘下,填了肢皮。 就这样,樊伎被打入了死牢。对于这样一个食人恶魔,当然没人敢与他做狱友,因此樊伎独享了一间狱室。又过了几天清汤寡水的日子后,樊伎终于受不了啦,便扭断戒具,掰弯门栅,打昏狱卒,越狱而去。 第349章 樊伎的计划 事后,樊伎每次回想起生食宣笑那段经历,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只觉得那才是世间最好的美味。 樊伎蹲在路口,眼睛冒光,盯着路人的胸口,一盯就是一整天,但樊伎毕竟不是天生的恶魔,对食人还是有很大心理障碍的。 第二天,樊伎实在忍不住了,就掳了个倒霉的路人,但面对路人啼哭和哀求,樊伎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啦。樊伎放了路人,干脆如法炮制,再次夜闯县衙,大吃大喝一番后,醉倒被捕获,重新被投入了大牢。于是,樊伎再一次体验了一把食人的感觉,再次被打入死牢,又再次越狱。 樊伎从此乐此不疲,每每故技重施。对这样一个食人恶魔,官府伤透了脑筋,当然急欲除之而后快,筹划了无数次针对樊伎的联合行动,无奈樊伎轻功好,力气大,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且报复心极强。每次都能险之又险地脱身而去,紧接着就是一场急风暴雨般的报复。樊伎也因此付出了满身伤痕,还有一只眼睛的代价。 一来二去,樊伎成就了自己恶名,小儿闻其名而止啼,官员见其影而披汗,乃至其所到之地,县衙“被迫”将其关进牢狱后,还不得不向其供应充足的动物内脏。 这次在凤台县自投罗网后,适逢晋阳府密令统一将死囚上解。樊伎恶名昭著,海捕文书张贴过一张又一张,凤台县当然认识这个烫手山芋,因此顺手推舟将他押解到了晋阳城。 樊伎一次次自投罗网,就是奔死囚来的,吃死囚的心肝,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因此当获悉全晋阳所有的死囚将全部押解至晋阳城,那感觉,就好像老鼠入了谷仓----喜出望外。樊伎欣然前往,很配合地被押解到了晋阳城,进入训练营。 起初,樊伎被安排伍什长职务,手下管着五十名死囚。这帮人,在见识了樊伎的残忍手段后,无不心惊胆战,从此对樊伎唯命是从,因此樊伎所统领的五十人队就成了训练营中最守纪律的一队。彭绾当时正苦思如何管束近千名穷凶极恶之徒的办法,见樊伎镇得住场子,就按“以暴制暴”的思路,将整支死囚队干脆都交由樊伎统领。 也许是对危险天生的嗅觉,也许是人心吃多了心眼也多,樊伎一直觉得官府肯定不会放过这批死囚,包括自己,人人都得死。樊伎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本想找个机会逃走算了,但今天晋阳刺史文陶的出现,让他灵光一闪,产生了一个扭转乾坤的大胆想法。 柴门一响,被派去巡营的裴净和陶潜闪身而入,樊伎睁开眼,淡淡问道:“怎么样了?” “老大,不出你老人家所料,我们巡查到第七小队的时候,你刚刚任命的小队长单福已经将晁氏俩兄弟的三个亲信全除了,还说请老大前去享用呢。”裴净垂手而立,恭敬道。 “哼,算他识相!”樊伎坐直身子,“都给老子精神着点,现在安排任务。” “请老大吩咐!”其余十六人齐齐答应。 “兄弟们,我们是十八罗汉下凡,我们就是神仙!只要你们听樊某的话,我保证让你们一个个过上比神仙还美的日子。” 谁不想活命?谁不想自由?谁不想享受?只要听樊伎的,不仅能不死,而且还能享受自由和生活,这事哪个不愿意!樊伎轻轻几句话,就点燃了大家的热情,一个个两眼放光,又是表决心,又是表衷心。 “老大,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为老大,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为老大,头可抛,血可洒!” “老大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樊伎很满意大家的表现,轻轻挥手,未意众人安静。 “护龙宗大家都听说过吧,威名赫赫啊!让我们去打护龙宗,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敢说,这们这些人,一旦与护龙宗交上手,能保住小命的不会有几个。况且,老子还实话告诉你们,在刺史大人眼里,我们已经是死人了,是替他充当炮灰的死人,即便有人侥幸不死,刺史大人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五台山。” 陶潜这段时间没少做梦,一心想着打完护龙宗后得一笔银子,好回归故里,娶妻生子,闻言顿觉心灰意冷,道:“啊!老大,这可怎么办?你老人家得替我们作主啊!” “嘿嘿!怎么办?”樊伎冷笑道,“他不让我们活,难道我们就得乖乖去送死?我们要自己救自己!我们要把命运掌握到自己手里!” “老大的意思是说,发动暴动,反出训练营?”一人问道。 被樊伎任命为军师的贾秀,闻言频频摇头,装出一副学究模样,训斥道:“蔡奎,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训练营周围深沟高垒,水沟里是尖桩陷阱,城墙上是火炮弓弩,根本冲不出去,硬拼无异于送死!”见蔡奎即将被自己激怒,贾秀抬出了樊伎这尊巨魔,“你消停些吧,老大英明神武,定然有妙计在胸,咱们都听老大的就是。” “啊,是属下多嘴了,还请老大示下。” 蔡奎杀人如麻,怕过谁?被书生模样的贾秀当众训斥,不由怒从心头起,但贾秀巧言一挡,蔡奎顿时没了脾气。这世上,他还真怕一人,这人就是食人恶魔樊伎。 “桀桀……”樊伎发出一阵喜怒难测的怪笑,脸上十字疤痕交互扭曲蠕动,分外瘆人。 其余十六罗汉本都是厉鬼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恶人,此时也如坠冰狱,头发都根根竖起了,人人腹诽:“老大,咱能不笑么?” “蔡奎,勇气可嘉,咱们这个计划,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能做成的事,正需要尔等这种悍不畏死的勇气。” “老大放心,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只要老大一句话,我们也不会有片刻犹豫。”众人表态。 樊伎满意地点点头,旋即恶狠狠道:“今天的话,谁也不准外传,一人泄密,全体连坐。如果有人敢说出去,你家樊爷爷对天发誓,定然把你们一个个吃得连渣都不剩!” 想到白天晁傀的遭遇,大家毛骨悚然,齐齐打了十六个哆嗦。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竟没人想到赶紧要表决心。 樊伎一只独眼扫视过众人,鼻中轻“哼”,表达不满。贾秀见机快,赶紧躬声道:“老大放心,我们谁也不说,烂肚里。” “对对,打死也不说!”众人反应过来。 “那就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任务!” 十六人人围拢过来,听樊伎安排任务。 “贾秀,你负责在训练营中物识一个对五台山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的人,要对五台山上的歧路兽道非常了解。” “属下遵命!” “钱迁,偷鸡摸狗你最拿手,这回你要给老子好好露一手。到了五台山后,老子会掩护你脱出队伍,你要偷偷摸清文陶落脚的地方,然后第一时间回来报告。” “属下遵命!” “听说离五台山最近的就是台怀县,钱迁,这段时间,你最好与来自台怀县的犯人多接触接触,熟悉一下当地的街巷布局,县衙所在。记住,要不动声色,千万别引起人怀疑。” “属下明白!” “孔晔,听说你犯的案是招摇撞骗,曾经冒充过食俸二千石的大官,那是不是说,你很擅长模仿别人的言谈举止?” “老大放心,我们谁也不说,烂肚里。”孔晔躬低身子,捏细嗓子,直接模仿起了贾秀的声音神态。如果仅用耳朵听,还真会让人误以为说话的就是贾秀。 “好,好!”众人大笑,樊伎也笑了起来,连声称赞,“孔晔,文刺史也来过两次训练营了,你能模仿他么?” “本大人向你们保证,只要灭了护龙宗,死者厚加抚恤,残者妥为安置,生者由官府录用,不愿留下的,发给路费,安家费。”孔晔又直接模仿起了文陶第一次视察训练营时,对众犯人的训话,声音举止非常神似,几可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好,好,好!”樊伎大喜,又是一叠声好字脱口而出,“孔晔,老子要你这段时间好吃好喝不干活,好好保养,要养得让人一眼瞧去,就觉得非富即贵。” “好了,都散去吧,其他人随时听命!” 十六人中,有那脑子好的,已然隐约猜到了老大的计划是什么,但没人敢交头接耳,也没人敢向樊伎问询,小声告着退,鱼贯而去。 在樊伎恐怖、残酷、毫不留情的压榨下,每一名犯人的体能和潜能都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因而训练效果出奇地好,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什么列队、布阵、攻防、格斗技巧、兵器功夫等等,每个人都已熟稔于胸。尤其是军纪,十分严谨,令行禁止,无人敢越雷池半步,俨然就是一支正规军的样子。 第350章 战前会议 文陶再次亲临检阅时,在这帮死囚身上,已经再也看不到过去那种吊儿郎当、散漫不羁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步伐的整齐划一、动作的一丝不苟,还有昂扬的精神风貌。 “真是让人想不到啊!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一帮桀骜不驯的亡命徒训练成一支军队,这个樊伎,不简单哪!倘若此人还有半分人性,本官还真舍不得将他断送到护龙宗手里。”这是文陶检阅完后,发出的由衷感慨。 文陶与彭绾离开训练营后,并未直接回府衙,而是策马来到汾河边,沿着河堤信马由缰,边观赏晚秋的美景,边商量今后的行动计划。身后二十几名骑马带刀的护卫,始终保持十丈左右距离,戒备保护。 见文陶起了惜才之心,彭绾出言提醒道:“这个樊伎,杀人如麻,手段残忍至极,真正是死有余辜,其虽有才,那也不过是助其为恶而已。说到底,这个人就是一大祸害,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文兄,你可别犯糊涂!” “呵!彭老弟,你多虑了,为兄拎得清轻重。”文陶鞭指被晚秋的寒风卷至半空的一大团落叶,“不过还别说,这帮死囚的战斗力当真是越来越凌厉了,就像这一天天变得冷酷的秋风一般。说实话,我还真希望这帮亡命徒能再凌厉点,护龙宗虽树大根深,届时也能给本官撼下几枚叶子来。” 彭绾道:“照目前这样子,文兄大概不会失望的。再经过一个冬天的集训,这帮凶徒,就不是凌厉的秋风了,而是冷酷的寒风。明年开春后,给护龙宗制造一场倒春寒也并非没有可能。” “死囚队、官兵衙役、武林好手,三管齐下,但愿能替圣上分忧,除了这个心腹大患。若真有那么一天,彭兄弟当记首功,为兄一定向圣上举荐。”文陶目送远去的一行秋雁,满怀憧憬。 五台山北台的最高点,天已开始破晓,仇九独自负手而立,极目远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早练完功后,他都会来这里看日出。 霞光满天,莽莽苍苍的山峦林海次弟呈现。北方天际,一溜黑点渐飞渐近,那是南飞的秋雁,一路鸣叫着,拖着长音划过头顶,头也不回飞向南方,留下一个空旷无物,连片云彩也没有的天空。 目送着大雁消失在天际,仇九惆怅满怀,脱口吟道:“苍茫群山远,寂廖塞满路。雁字无人识,空来北地书。” 仇九有些感慨,远非一日。 晋阳府准备找护龙宗的麻烦,不管是不是出于王莽授意,都是铁定的事实,有密令为证。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时间。原本推测,晋阳府会赶在入冬前摊牌,因为冬季的五台山,积雪盈山,且寒冷异常,更加易守难攻。但此时已是晚秋,仍迟迟不见官府有何动静。 苒果返回漠北后,就失去了消息,茵儿几次传书联络,都石沉大海。仇九焦躁不安,奈何脱不开身,唯有借诗舒怀。 “大概是官府的准备工作还没就序吧?”仇九如是想。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只得羁旅五台山了,只有等护龙宗平安渡过这次风波后,他才能放心离开。 秋去冬来,冬尽春发,积攒了一冬的冰雪开始消融的时候,五台山下的台怀县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台怀城监狱的犯人悉数清空,迁移至相邻县郡,监狱周围的民房也皆被征用,围绕一大片区域筑起了高墙,安上了铁棚。然后是各五百衙役和五百军士押着千名死囚进驻台怀县。 半渡而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这个时候,若护龙宗主动出击,这二千人的结局将会很惨。道理虽都明白,但仇九和五兄弟偏偏不能这么做。有道理还得有道义,真这么做了,就等同于起事造反,静待天机的打算也就落了空。 时机稍纵即逝,旬日后,胡非校尉统领着一千五百人的官兵进驻台怀县。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约三百名身着劲装,手持各色兵器的武林人士。至此,小小的台怀县城,已经多出了四五千人,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起来。 有蛛网工程,有护龙宗多年打下的根基,这一切当然瞒不过仇九和五兄弟。硝烟渐浓,大战一触即发,而触发此次大战的机关首脑----晋阳刺史文陶,却迟迟不见现身。 这说不过去!组织这么大的行动,文陶不来,是压不住阵的。文陶给台怀县令的密令中,也交代有准备秘密居所的任务。大约七天前,蛛网工程也曾有传书到来,上面写有“文陶已出晋阳”六个字。 种种迹象表明,文陶很可能已秘密到了台怀县,至少,也离此地不远了。 “这是害怕我们对其斩首啊!”综合分析后,王金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文刺史,也算一个难得的好官,这种人,我们是不会杀的,他若真这么想,就有些杞人忧天了。”仇九道,“不过,我得马上去趟台怀县,摸清文陶隐居在什么地方。” 王水道:“大哥,你不是准备现在就将监国手谕交给文陶吧?” 仇九还未答,王火抢先道:“大哥,可别啊!兄弟手痒的厉害,你得先让小弟过足赢,再将手谕给他。” 仇九笑道:“呵!七弟放心,你大哥没那么傻。停火是乞求不来的,没有实力,一切免谈。所以,不打痛他,他是不甘心收手的。再说,那些死囚,人人该死,文大人送上门来的陪练,我们干吗要放过呢。至于监国手谕,大哥要等到文陶难以收场,欲哭无泪的时候才会交给他。那时候,这道手谕,就不仅仅是手谕了,还是救命稻草,相信文大人捞在手里就不肯松开了。呵呵。” “哎哟,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哥不准备打了。”王火手抚胸口,装出一副幸亏如此的表情。 已经很久没和大哥并肩作战了,不仅王火,其余人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都是难掩兴奋。 不过王金只猜对了一半,文陶不仅担心护龙宗对他斩首,也担心死囚队会反水,所以,他下榻的所在,只有少数高层和心腹才知道。 此刻,文陶的秘密居所内,正在召开战前布置会。彭绾、元县令、胡校尉、张泽、袁震与会。张泽是晋阳府衙捕头,袁震是晋阳城最大镖局的镖头,武功高强,被前来助拳的几百武林人士推为代表。樊伎是文陶的防范对象,当然不可能让他参加。樊伎受张泽节制,有什么任务,由张泽安排就行了。 “各位大人!”文陶首先开口,“此番大动干戈,剿灭护龙宗,并非文某擅自主张,而是圣上的意思,文某是在奉旨行事。” 啊?奉旨行事!胡校尉、元县令、张捕头,包括袁震闻言都是大吃一惊。文刺史之前可未透露半点口风,此刻突然坦诚相告,的确让大家有些始料未及。 尤其是胡校尉,震惊程度更甚。文陶为了自己这两千人马,不仅请来了虎符,而且又是说好话,又是给钱粮的,原以为是文陶求功心切,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弄了半天,竟是奉旨行事。 胡非拱手道:“既然是奉旨行事,那也就是胡某份内之事。文大人为何不早言明,还破费许多银两,叫胡某好生惭愧!” “呵!胡校尉有所不知,圣上下的乃是密旨,若非事到临头,断不可外泄。否则,若让护龙宗这帮反贼提前得知,后果不堪设想啊!” “文大人说的是!我等定当赴汤蹈火,以报圣恩!”胡、元、张、袁四人拱手附和。 圣旨可抵百万兵啊!文陶对几人的态度很满意,肃颜道:“彭师爷,请圣旨!” 彭绾从香案上取下一个黄色包裹,抖开,取出一方薄绢,展绢读道:“朕闻五台山上……。护龙宗不修武艺,专演弓弩射术,用心险恶,实乃朝庭大患,务必早除。钦此!” 那时还不兴三拜九叩跪接圣旨这一套,但对圣旨的敬畏之情古往今来却是一样的。彭绾宣读完圣旨,众人又是一番“鞠躬尽瘁,不负圣恩”之类的表态发誓。 “各位,人生在世,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光耀祖宗?只不过并非人人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而已。此番剿灭护龙宗,实在是圣人送给各位的一个搏取功名的大好机会,所以还请大家务必珍惜。诸位放心,剿灭护龙宗后,本大人一定将各位所立功劳一一呈报圣上,由圣上论功行赏。诸位,剿灭护龙宗之日,也就是在座各位飞黄腾达之时。” 战前动员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在场诸人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锦袍玉带、黄金满屋的场景,纷纷请命,恨不能立即上阵拼杀。 “好!各位不愧是我新国的肱股之臣,有大家在,何愁贼逆不除,新国不兴?”文陶满意至极,“现在由此次行动的军师,彭绾彭先生给大家分配任务。” 第351章 爷本是吴王山上一妖精 彭绾清清嗓子,道:“五台山地形险要,对进攻一方来说,基本都是仰攻,首先就失了地利。所以,我们的计划是:第一步,由向导带路,三百前来助拳的武师先抄小路潜上五台山,预先埋伏起来,待大队人马攻山时,从护龙宗背后骤然发难,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使他们首尾不能两顾,这样一来,就会大大减轻攻山部队的压力。这个由袁震镖头负责。” “第二步,死囚队作为第一梯队,冲在最前面。第二梯队是五百衙役,由张捕头领着,主要任务是督战,对胆敢后退的犯人格杀勿论。第三梯队是胡校尉的两千虎狼兵,主要负责协助督战和用火炮弓弩远距离攻击。胡校尉,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只要死囚队与护龙宗的人一接触,你就用火炮无差别杀伤,此时,护龙宗担心伤到自己人,肯定不敢用火炮,我们则没有这层顾忌,这样一来,主动权就转移到我们手上了。” “各位,发动总攻的时刻有两个,一是死囚队拼得全军覆没,二是护龙宗呈现溃败迹象之时。无论哪个时间节点出现,不管是哪个梯队,都要拼死向前,一举拿下护龙宗。” “到时,那些死囚怎么办?”张泽作为捕头,职责所在,问道。 “一帮穷见极恶之徒,个个该死!剿灭护龙宗后,对残余的死囚立刻斩杀,一个不留!”彭绾杀气腾腾。 樊伎殴杀晁氏兄弟一幕不时出现在彭绾噩梦中,若不是自己献计,这帮死囚早该死成灰了。决不能将这批祸害留在人间!彭绾如是想过好多次。 战前会议结束后,经过一个白天的准备,以袁震为首的一批武者在第二天晚上,在向导的带领下,乘黑偷偷向五台山上摸去。 这批武者,以晋阳境各地镖局的镖师为主。开设镖局,离不开当地官府的支持,且走镖护镖的生意,几乎有一半来自官府。因为这个原因,收到官府征召镖局的镖师参与围剿护龙宗的命令后,这些镖局并不敢违抗,基本上按官府要求的人数派出了本镖局的镖师。晋阳全境共征得镖头或镖师计约三百名。 能当上镖师的,身手自然也不差,三百名镖师聚到一齐,那是一股战斗力相当恐怖的队伍。不过停在纸面上的东西却并不一定就能转化成现实战斗力。 既入武林道,哪个没听说过护龙宗的大名?五位宗主皆是超凡境修为,几十名长老堂主个顶个的厉害,门下二千弟子人人皆是好手,而且据说还配备了无数的强弓硬弩、火炮兵车。天山宗以下,人家护龙宗如果谦称第三,没人敢叫板第二。 三百镖师,几乎人人都存了这样的想法:与这样一个霸王级别的宗派发生碰撞,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自己无论如何要机灵点,千万别把小命丢到五台山上。有了这样未战先怯的想法,虽迫于官府压力前来助拳,但其作用已然与文陶、彭绾二人最初的想法有了相当大的差距。 这三百名武者,被分成了六组,每组约五十人,目标分别是东西南北中五台和鱼肠峡。这些情报,已经被护龙宗提前获悉,仇九和五兄弟正好六人,各对付一路,其中仇九坐镇鱼肠峡,五兄弟分别坐镇五台。目的就是在文陶发动总攻前,把这些渗透进来的暗桩提前拔除。 说来也巧,这个情报的获悉,其实是仇九下山刺探文陶隐居之地时,顺手牵羊得来的。 那一日,仇九于黄昏时分潜入台怀城,直接越墙进了台怀县衙,找到了旧相识元县令。元县令对仇九记忆深刻,极其敬畏,根本不需要仇九祭出精神力,元县令便竹筒倒豆子全说了,顺便还将文陶将在今晚召开战前会议的消息也告诉了仇九。 文陶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六个人躲在屋内秘密开会时,其实屋顶还潜伏着一个列席人员。仇九意念探测能力超强,毫不费力就将会议内容听了个清清楚楚。 心道:“果然不出所料,文陶不过是奉旨行事,如此甚好,文陶既然是在尽本职,看在官声还算不错的份上,可以留你一命了。” 待文陶主持的战前会议结束后,仇九偷偷跟在袁震后面来到了镖师们的所住地。袁震召集镖师代表开会布置任务时,仇九再一次“列席”了会议,获悉了袁震的计划。 仇九发现,除了袁震立功心切外,其余参会的镖师,说话举止都是一副恹恹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战心。 基于这个发现,仇九才决定亲自坐镇鱼肠峡,因为,袁镇所在一路实力最强,而且目标正是鱼肠峡。 从台怀城到五台山,最先抵达的是东台,其后依次是北台、中台、西台,南台和鱼肠峡则另有它路通往。为避免被护龙宗的岗哨发现,给官府助拳的六路人马并未走寻常路,而是由向导带队,钻密林,翻沟壑,专挑崎岖难行,鲜少人知道的小道曲折迂回前往,因此各路人马半道上就分了手。 东台最近,由来自潞县的镖师齐远带队的一路人马最先抵达。暗夜中,东台黑黢黢的轮廓已然在望,离此也就大概三四里路的样子。齐远长吁一口气,尽管一路上翻沟越崖的很辛苦,好在还算平安无事,并没有被人发现。当然,除了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惊飞了一只不知名的夜鸟外,一切真的很顺利。 那夜鸟嘎嘎的叫声刺透了夜的寂静,一直向东台方向飞去。齐远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旋即自嘲道:“不过是一只夜枭罢了,自己恐怕是被护龙宗的名头吓着了,有些草木皆了兵。” “原地休息!”齐远向后摆了摆手。 众人所处之地是一片密林,山势平缓,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即便天亮了,也很难被人发现,正是宿营的好地方。 队伍中一镖师道:“齐大哥,离东台还有四里地呢,咱们是不是再往前靠靠?” “吴台,你可以回去了,顺便把我们平安抵达东台的消息传回去。”齐远没答话茬,先打发向导吴台回去。 待吴台走远,齐远才道:“李万,护龙宗是什么,庞然大物啊!我们又是什么,在人家面前,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再靠近,万一被人家发现了,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李万属于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但不管哪种类型,没有不怕死的,闻言道:“是是,齐大哥说的是,为了区区十两银子,把命丢了就太不值了。” 齐远反身箕坐,看着黑夜中坐卧在地的几十名镖师,略微提高声音,道:“诸位,大家都是有妻儿,有父母的人,既然跟着我出来,齐某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位将性命丢到这荒山野岭。齐某有句掏心窝的话想对诸位讲,不知大家想不想听。” “有什么话,齐大哥尽管说,我们都听你的!”从齐远的一小段开场白中,大家已经猜到他要讲的意思肯定正是众人所希望的,纷纷小声答应。 “诸位,正如李万兄弟所说,为了区区十两银子,丢了性命实在太不值得。齐某的意思是,明天官府开始攻山后,我们见机行事。若官府占了上风,我们不妨攻攻东台助助兴;若护龙宗占了上风,我们就悄悄退下山去。诸位觉得,齐某的建议如何?” “齐大哥宅心仁厚,体恤兄弟,我们大家当然都听大哥的。”大部分人都怀着与齐远一样的心思,齐远话音刚落,已经有很多人忙不迭答应。 齐远淡然道:“当然,如果有人相搏取功名,齐某也不会拦着。” 李万道:“还搏取屁的功名啊!如果大伙一齐上,说不定还能顶点用,单枪匹马冲上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明天你们谁愿冲谁冲,反正我是不上。” 几十名镖师中,还真有几个想在明天一战中斩护龙宗几颗人头,好借此机会在官府中谋个出身的。听李万这么一说,登时打消了幻想。自个的本事自个清楚,大伙一齐上或者能在混水里摸条鱼,一个人或几个人上,休说摸鱼了,自己都可能变成鱼饵。 “嘘……来人了!”正各动心思,忽听齐远出声示警。 这么晚了,而且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人人惊疑不定,带着大大的一个问号,透过密林缝隙望出去。 斜挂西天的一弯月牙,将不太明亮的青晖洒满对面山岭,隐约有人声从那道山岭传来。蓦地,岭巅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黑影,眨眼间就没入了岭上的树木丛中不见了,而一阵跑调跑出足有五百里地的歌声,却愈来愈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爷本是吴王山上一妖精……”唱歌的人大概浑身找不出几个音乐细胞,声音粗嘎豪放,半说半唱,说的倒比唱的多。不过,歌虽然难听,歌词倒十分清楚。 第352章 撒尿划界 “爷本是吴王山上一妖精,火红的头发坏脾气,只因贪那烤肉香,大哥手下来当兵。爷本是吴王山上一妖精,火红的头发坏脾气,大王叫我来巡山,只见鸟飞虫不鸣。爷本是吴王山上一妖精,火红的头发坏脾气,大王叫我来巡山,阿猫阿狗快显形。” 三段歌词,来人翻来复去唱着,一路踢踢踏踏径自向齐远一伙人藏身处走来。 来人身法好快啊,不见如何作势,眨眼就快到跟前了,齐远大惊,回头小声嘱咐道:“大家向后退,小心藏好,这人不简单,千万别暴露了。” 齐远领的这组人马,本来是伏在岭巅上的,听齐远发话,一个挨一个向坡下出溜出有两丈远,就不敢再动了,因为那难听的歌声,已到了耳边。 “爷本是吴王山上一妖精,火红的头发坏脾气……”难听的歌声上了岭巅,随之出现的,是一道黑影。齐远一伙人大气都不敢出,伏身仰头而望。月光翦翦,将那道黑影构勒得愈发挺拔而冷竣。 上了岭巅,那人忽地停了下来,也不唱歌了,口中自顾道:“听说老虎狮子以尿液标注地盘,老子今天就学学那山大王,也来个撒尿划界。” 说着开始解裤,边解还边扬声道:“屑小鼠辈们,你们都给爷爷听清了,哪个敢擅自闯进老子的地盘,小心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火红的头发天下独一份,从歌词中就能猜出来,来人无疑就是王火。 王木亲草木,懂鸟语,喂养了大量的夜枭,又在五台山上各处要害筑了鸟窝,供这些夜枭栖身。但凡有擅自闯入者,势必首先会惊动这些夜枭。夜枭被惊飞后,便会飞到各台报警。而每只夜枭各有记号,只要对着记号,便可知道敌人偷袭的方向。齐远不知护龙宗有这个高明手段,还以为挺顺利的。其实即便他们走大路上山,一样不会有哨兵阻拦,因为这些夜枭,就是最好的哨兵。 王火收到夜枭的报警后,稍作安排,便只身前来查看。不过是五十名镖师,王火根本未放在眼里,一路唱歌,不过是麻痹敌人,防止他们受惊后退走。 如果真那样,可就不好玩了!王火如是想。 “嘘嘘……”配合着口哨声,一汩液体忽地呈抛物线向坡下淋来。李万就在正下方,刚刚预感到不妙,就被浇了个满头满脸。 “你姥姥的,眼瞎了?尿老子一身!”那温热的尿液咸中带着腥骚,只向口鼻中钻,头脑简单的李万不由怒起,早把埋伏一事忘到爪哇国了,从树丛中站起身来,跳脚大骂。 “哎呀!有伏兵!”王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返身就走,口中兀自说道,“得赶紧去报告大王!” “赶紧追,绝不能让他回去报信!”齐远站起身来,向后一挥手。他唯恐王火召来援手,情急之下,早把刚刚说过的“这人不简单”的警告忘到脑后了。 五十个埋伏的镖师尽皆从隐藏处现出身来,风风火火上了岭巅,却已不见王火踪影,只听得远处有树枝折断声。 “在那里!快追!”齐远当先追了下去,其余人亦跟在身后一涌而下。这其中以李万跑得最快,暗自发狠要逮住王火,喂他吃自己一顿大便,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王火在前面跑,五十名镖师在后面追,一时间脚步踏地声、树枝折断声、石头滚落声响彻原本寂静的山峦,受惊的野兔、蛇鼠四处乱蹿。 下得山岭,是一处河川。河川中乱石嶙峋,草木不生,是一条季节性泄洪沟,此时并无流水。 没有了树木的遮挡,王火起伏纵越的黑影在前面十余丈处现出身来。众人见王火轻功并不高明,越发有了信心,再提一口真气,速度一下快了好多。 这段河川地势异常陡峭,两岸危崖夹峙,王火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跑。似乎因为追敌越来越近,王火显得很慌张,在乱石中踉踉跄跄,忽地脚下绊蒜,跌倒在乱石丛中。 “别过来,都别过来,否则爷爷对你们别客气。”王火一咕辘从地上爬起,面对已然逼近到跟前的追兵,仗剑威胁。不过看在一众镖师眼里,更像是虚张声势。 “哈哈,小子,害怕了?嘿嘿,李爷我这里有一坨即将新鲜出炉的五谷轮回物,只要你肯乖乖吃完,爷爷保证饶你不死。”李万得意万分。 “小子,留给你自己吃吧,光喝稀尿那也不解饥啊!哈哈哈哈……”李万脸上尿液未干,一绺头发沾在前额上,王火顿时明白李万为何拿五谷轮回之物说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你找死!”李万大怒,身子猛地前蹿,一刀向王火斩下。 王火抬剑相格,刀剑相交,铮鸣声中,火花四溅。李万只觉虎口巨痛,一把钢刀再也拿捏不住,“嗖”地飞上了半空。 借着刀剑相交时碰撞出的点点火花,齐远一眼就瞥见了王火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心中一惊,脱口道:“你是王火,护龙宗四当家?不好,大伙快退!” “想走?晚了!”王火脚下一跺,除李万外的四十九名镖师忽觉脚下一轻,身不由己坠入了身下的陷阱。大量的石头土块跟着落下,若不是大家都有功夫在身,腾挪闪避,不被砸死也要被活埋了。 “你,你,你是……”李万根本没想到,一个巡山的小喽啰,仅是用了一记守着,就能将自己的钢刀磕飞,一时间有些发愣,直到身后陷阱大开,将同伴悉数吞没,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你,你也给爷下去吧!”王火抬脚将李万踢落陷阱。 陷阱深约一丈半,这样的高度,对于这些身手还算不错的镖师来讲,爬上来不算多大难事。因此那些功夫好,反应快的最先跃上了陷阱的沟沿,这其中就包括齐远。 “嘿嘿!”冷笑声中,王火绕着陷坑边沿快速游走。 “啪啪啪啪……”一连串清脆的掴掌声在河川中回荡,十几名跃出陷阱的镖师脸颊火辣辣的痛,被重新搧回了陷坑中。 “给爷爷乖乖在下面呆着,哪个敢上来,爷爷大巴掌伺候!”王火立在沟沿,俯看着下面整整五十名镖师,发出了威胁。 “四当家的,你老人家放心,我们都很听话,保证谁也不出去。”一名镖师最先认怂。 “我们不出去,不出去!”其余人赶紧附和。 没办法啊,护龙宗名头太大,五兄弟名头更是如雷贯耳,五十个人一齐上,也许还有胜算,但如今身处陷阱,谁最先冒头谁倒霉。 王火却怒了,骂道:“你姥姥的,哪个说爷是四当家?爷爷虽排行老四,可是我们五兄弟兄友弟恭,在护龙宗不分主次,人人都是大当家。” “是是,大当家,我们全听大当家的吩咐。” 镖师们正在表态,忽听坑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旋即听到“宗主,宗主”的参拜声。 “钱堂主,把这些人全都绑结实了,带回去。”王火吩咐道。 “属下遵命!”钱堂主答应一声,出现在陷坑边沿,俯看着下面一众镖师,命令道,“一次上一个,出来!” 王火从旁监督,镖师开始挨个爬出陷阱,出来一个点一个穴位,然后再绑起双手。工夫不大,五十名镖师悉数出了陷坑,被带往东台。 鱼肠峡,穿峡而过的小溪,水声潺潺,打破了夜的寂静。凉亭外,仇九负手而立,仰望璀璨夜空。星光漫天,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落向西方,那是京师方向。 “王莽,你的时日不多了!”仇九低声道。 一阵翅膀扇动声引起了仇九的注意,一道黑影落入了小院。工夫不大,一名弟子从小院快步出来,径自来到仇九身前。 “宗主,传书来了。”来人先鞠一躬,然后双手奉上一小片薄绢。 借着微弱的月光,仇九展绢观看,轻声读道:“得手,火。” 仇九会心一笑,对那名弟子吩咐道:“赵铭,继续守着,随时来报。” “属下遵命!”赵铭答应一声,转身返回了小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赵铭再次送来传书,这次得手的是王金,上面同样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得手,金。” 前前后后,约莫两个时辰,五只夜枭飞进鱼肠峡,先后送来了五兄弟相继得手的消息。 “袁震,该你出场了,千万别让仇某等得太久啊!”仇九心道。 仿佛猜到了仇九的心思,随着一阵“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第六只夜枭飞进了小院。紧接着,赵铭出了小院,一路小跑,手捧夜枭交到了仇九手上。 “宗主,是红色的!” 仇九接枭在手,凝目而看,见夜枭的双腿果然被柒成了红色。夜枭双腿的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方位,以黑、白、红、黄四种颜色为主,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如果双腿分别是黑白两色,则代表东南方向,依次类推。 第353章 擅入者死 夜枭双腿皆是红色,说明敌人来自正西。 “赵铭,召集人手,去西岭拿人!”仇九吩咐一声,人便蹿了出去。 西岭并不算远,不消片刻,仇九已然到了山岭脚下。稍一作势,跃上岭壁,向岭巅攀援而上。人至半途,便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听声音,袁震一伙人的藏身之地,稍微偏向左手,离此大约几十丈的距离。仇九向右拐,横向移出五六丈,再度向上攀去。上了岭巅,蹑踪潜行,径向西行,越过袁震一伙人藏身之地三四丈后,再度左折,来到了袁震一伙人埋伏点的正后面。 “袁震,现身吧!”仇九话落人起,一个纵越,出现在众镖师面前。 “啊!”镖师们一阵的惊呼声,返身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仇九,如遇鬼魅,心脏狂跳不止。 有人甚至颤声发问:“你,你是人是鬼?” 仇九手一翻,天龙剑凭空而现,剑刃映月,发出一道寒光。真气微吐,剑尖陡然冒出一颗赤红色的龙首,喷吐出炽热的剑芒。暗夜被瞬间点亮,照亮了仇九方正刚毅,不怒自威的面孔。 众人悚然而惊,响起一片倒抽凉气声。袁震颤声问道:“你是……飞龙侠仇九?” “正是仇某!”仇九淡然道,“诸位有不服的,尽管上来,仇某接着就是!” 众人互相而望,彼此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良久竟没人答腔。 “仇大侠,我等也是受官府压迫,不得已而为之,实际上是来凑凑数的,并不愿当真与贵宗为敌。我们这就走了,仇大侠,告辞,告辞!”冷场了半天,还是袁震老着脸出来打了个圆场。 “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言犹在耳啊,怎么今晚就怂了?”袁震带领的一众镖师闻言大跌眼镜,腹诽不已。 不过,众人皆暗自庆幸,若袁震当真下令开打,大家都在内,有一个算一个,不死也得重伤,人家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当年的五台圣宗何其强大,还不是被人家抬手灭了?区区五十个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在袁震这方,原本的想法,的确是想建功立业的,不过,这个想法也是有前提的,或混水摸鱼,或乘火打劫,总之,保住人命才是正理,否则一切都是空想。如今,甫一上山,就遇到了仇九这个大敌,袁震再要不顾性命,一味用强,那与莽汉也没什么区别了,也不可能当上镖头。 “诸位既然来了,何必着急离开,如不嫌忌,请到峡中喝杯茶如何?”仇九也没想到,袁震的态度会有十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若说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得防备他们向文陶报信。 袁震既不是莽汉,也很聪明,仇九虽说的客气,他也很快领会了仇九的用意,向众人吩咐道:“各位,仇大侠一身功夫登峰造极,为人更是侠肝义胆,无人不佩服。如今仇大侠邀请大家前去喝茶,那是给大伙儿面子,你们千万别不识抬举。” 袁震话音刚落,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谢谢仇大侠!” “仇大侠,那就叨扰了!” “仇大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闹哄哄中,袁震忽扬声道:“诸位,袁某听说鱼肠峡中宝贝无数,这万一丢了什么东西,我们难逃干系,所以还请各位自封穴道,也好叫仇大侠放心” “这个袁震,倒是见机得快,可惜名利心太重。”仇九思忖道。不过这样更好,省得自己亲自动手。若真那样,对些人来说,无异于一场污辱,他们虽不敢说什么,也难免会因恼生恨。 众人各自封了穴道,跟在仇九身后寻路下山。之所以要寻路,是因为这些人穴道被封,与常人已没什么区别,太过陡峭的地形难以逾越。走到半道,遇到赵铭领着百十名弟子前来增援,仇九便传音赵铭,嘱其先行回去,准备几间门窗坚固的屋子,好安置这些人。 至此,护龙宗不伤一兵一卒,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打斗都没有,就将文陶请来助拳的三百武师悉数生擒。这么一个结果,文陶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潜上五台山的隐患剪除后,护龙宗连个岗哨都没放,全体沉入梦乡,养精蓄锐,静待明天的大战。至于放哨的事,就交给夜枭们了。 三更造饭,五更开拔,由官兵、衙役和死囚组织的杂牌大军一路上人喊马嘶,浩浩荡荡向五台山而来。台怀城毗邻东台,二者相距二十里左右,所以官兵第一个进攻目标就是东台。 文陶作为一介文官,主要职责是治理地方,带兵打仗的事并不擅长,所以坐镇台怀城。亲临五台山,剿灭护龙宗一事就交给胡非全权负责了。 胡非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校尉,并未打过真正的恶仗,至多剿剿山匪,镇压镇压暴民,向来是兵锋所至,所向披靡,所以养成了骄横霸道,不可一世的性格。 杂牌军中有骑兵,有步兵,有投石车、有云梯,有大炮,有马车,当然只能选择大路。前半程还算顺利,大队人马刚走出一半路程,也就是十里地的样子,出状况了。 胡非骑在马上,顾盼左右,不时扬鞭指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太阳拱破天幕,将第一缕阳光送入双目,胡非眯起眼睛,满脑子都是金灿灿的黄金。正在白日做梦,战马忽的停步,好悬将胡非闪下马背。胡非晃了两晃,稳住身子,睁眼一看,见大队人马未得号令竟停了下来。 “传令兵,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胡非有些恼怒,心道定是那帮死囚不遵号令,叫你们先闹腾吧,等着你胡爷将你们轰成渣就老实了。 传令兵前出查看,工夫不大返了回来,禀道:“校尉大人,前面巨石阻路,那巨石上还刻着字。” “刻了字?什么字?” “大人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胡非冷哼一声,猜到定不是什么好话,因此传令兵不敢口述,一提马缰,越过队伍,向前赶去。 此时天已破晓,天气又格外晴好,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胡非来到队前,打眼望去,见前面是一道矮岭,虽不甚高,却非常陡峭,除了正中间一条宽约丈余的沟槽可供通过外,想要从两侧绕行,人或者勉强可行,车马辎重却是断断不可能逾越过去,但此刻那道沟槽,被一块丈余见方的巨石阻塞。巨石正对胡非这面,刻着十个大字:“胡非,回头是岸,擅入者死!”那字迹,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一气呵成,石痕簇新,显然是刚刚被人用刀剑之类的硬物划刻而成。 “不知死活的刁民!”胡非大怒,“邢为,喊话,胡某要先礼后兵!” 邢为是司号兵,嗓门很大,闻言双手在嘴前拢起,掬成喇叭状,高声喊道:“护龙宗的人听着,新军校尉胡非大人奉旨查封护龙宗,限尔等在半柱香内自行解散,退出五台山,胡大人可以网开一面,饶了尔等性命。若胆敢抗圣不遵,天兵过处,将尔等通通压成齑粉!” 邢为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半晌却无人应答。 胡非喝道:“点香!” 手下依言寻了块高高的石头,在上面点燃了半柱香。 “这个胡非,一点都不爽利,玩什么先礼后兵啊,有胆你倒是直接闯啊!”王金带队在此值守,躲在暗处腹诽不已。见那枚小小的香头正好与胡非的盔缨连成一线,计上心来。 王金箭上弦,弓满月,瞄了瞄,“咻”的一箭射出。羽箭带着哨音,先将香头打落,又“当”地射在胡非的盔缨上。力量之大,将系着护盔的带子都扯断了,护盔掉落地上,咕辘辘滚出老远。 胡非发带崩断,头发披散下来,被唬了一跳,打马便走,再不复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一边向队伍后躲,一边喝令:“张泽,樊伎,领人将石头搬开!” “校尉大人放心!”不用张泽招呼,樊伎表现得很积极,即刻下了命令,“第一小队,给老子上!” 死囚们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刺史,校尉,捕头,全没放在眼里,却唯独怕樊伎这个恶魔。第一小队听到樊伎吩咐,一百人毫不犹豫冲上了沟槽,来到巨石后面,一齐发力,向坡下推那块挡道的巨石。 巨石下支着几块拳头大的小石头,百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巨石三晃两晃,便将这几块小石头辗成了齑粉,随后依靠巨大的重量向坡下缓缓滚落。 守在坡下的死囚们见巨石就要滚落下来,纷纷向后闪避。正这时,异变突起,猛听得接连几声沉闷的巨响,原本巨石停留的地方,起了三声巨大的爆炸,泥土石块被瞬间掀上半空,汹涌的气浪向四周迅疾扩散。最先倒雾的,是离爆炸点最近的死囚队第一小队的百十号人,身体瞬间被炸得四散而飞,断肢残臂激射半空,又和同碎石泥土雨一般落下。 第354章 隐隐的杀气 突然发生的爆炸让离得最近的第一小队的犯人死伤殆尽,下一刻倒霉的,是身处巨石滚落线路上的死囚。他们原本估摸着巨石的滚落力道,已经退出了足够的距离,却不料巨石在爆炸气浪的推动下,突然加速,一下子掩倒十几人,直接从身上辗压而过,留下一地的条形肉饼。 这个炸药机关是王水的杰作。当年的五台圣宗,热衷于研究兵器火器,其中就包括炸药。护龙宗将之全盘接收过来后,王水在引信上作了改进,以燧石的摩擦起火引爆炸药。巨石移开后,压力消失,王水制造的一套机构反弹运作,燧石摩擦出火花,进而引爆了炸药。 樊伎当时就在巨石滚落的线路上监督,巨石突然疾速而下时,他仗着轻功好,横向一纵,这才躲过一劫,不过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正心悸间,光线一暗,一具被掀上半空的死囚尸体从天而降。樊伎想都没想,右臂一抬,手爪顺势插入了尸身的胸腔,再拔出时,手上多了一枚血红的心脏。樊伎旁若无人,“咯吱吱”大嚼。随着那被樊伎奉为美味的物事进入胃里,樊伎慌乱的情绪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樊伎环看现场,尸骸枕籍,满地的残肢碎肉,现场相当惨烈。千人的死囚队,十停去了一停,近百人非死即残,余下的人也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嘿嘿,这些不过是铺垫,死的人越多越好,场面越乱越好。”见几个关键的手下皆无大碍,樊伎放下心来,暗自冷笑。 “都给老子精神点,哭丧着脸干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况我们早该死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樊伎高声呼喝,“第二队,去把坡道上的死尸搬开,其余人,但凡能喘气的,跟着老子上,灭护龙宗!给兄弟们报仇!” “灭护龙宗!给兄弟们报仇!”见老大发威,军师贾秀蹦上一块大石头,高举右臂,带头喊起了口号。 “灭护龙宗!给兄弟们报仇!”几百人一起喊,声音震天,倒也颇有气势。 被人箭射盔缨,胡非吃惊不小。躲在暗处的神射手既然能把香烛头打灭,想取自己项上人头,简直易如反掌。胡非此时心生退意,已没有了半点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不过他也清楚,若不死上千把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回去的话,那自己抗圣不遵、临阵脱逃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的,所以他不敢退。 此刻,胡非重新换了顶护盔,来至前方查看情况,正瞧见樊伎激励士气的一幕,不由心生感慨,觉得此人堪有大才,当成炮灰送给护龙宗未免可惜了。这个想法,与当日文陶对樊伎的评价如出一辙。 不过想这些有什么用,先把自己的小命逃回去才是正经,胡非摇摇头,传令道:“进兵!” “胡大人有令,进兵!”邢为的大嗓门将声音送出去很远。 杂牌队伍继续向山上挺进,依然是按死囚队、衙役督战队、新军的序列依次前进。受了一次重创,大家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又向前推进有二里路后,迎面遇上一大片密林。 躲在暗处的王金见官兵按既定路线而来,闪身走人,将这里交给五弟王木,自己则按计划赶去前面与其他兄弟汇合。 树林很大,整个一架岭坡都是,通往东台的道路从林中穿过。远远望去,树林里阴森森,昏暗暗的,至多能看出几丈远。人总是对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充满恐惧,所以虽无人命令,队伍仍在树林前自发停了下来。 贾秀献计道:“老大,向里面射几箭试试,如果有鸟受惊飞起,说明没有埋伏。” 见樊伎不置可否,贾秀命人向树林里射了十来箭。一阵树枝折断声过后,从林中“扑簌簌”飞出几只鸟来。 “老大,没人!”贾秀大喜,向樊伎邀功。 “进!”樊伎一挥手,却向围在身边的十几个心腹小声道,“林中有埋伏,你们要小心。” 樊伎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林中那股隐隐的杀气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但他并不担心死囚们的死活,只要亲信们活着就行,因此那直接关系到他将要实施的计划成败。 林中鸟不飞,说明没受到惊吓,没受到惊吓就说明里面没有伏兵,但老大却提醒大家小心,亲信们深感奇怪,不过仍提起十分精神,小心戒备起来。 不仅亲信们奇怪,樊伎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那股危险的气息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可能有错!让樊伎和手下感觉怪异的道理其实很简单,这就得提到王木亲草木、和鸟兽的特异功能了。王木所在,被鸟兽引为同类,当然不可能受惊了。 箭至,鸟飞,看到这一幕,死囚们内心大定,再加上樊伎有令,不敢不遵,约九百名死囚队员陆陆续续钻进了树林。张泽很谨慎,命五百衙役组成的督战队等在林外,要先观察犯人入林后的情况,再做打算。 下一秒,张泽不由抚额称庆,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九百名死囚全部进入树林后不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声音凄厉至极,伴随着哭爹骂娘声。 王水手下,训练有一支百人弩队。这一百弩手,人人皆有一手超佳的射术、轻功和隐身功夫,正适合在树林这样到处是遮蔽物的地方对敌人进行偷袭。犯人们入林后,最初静悄悄的阒寂无声,猛然间,林中爆发出一片密集的“咻咻”声,一道道暗色的流光挟带着死亡的气息扑向众囚犯。仅是这一波攻击,又有百多名死囚倒地毙命。 死囚们反应过来,各自寻找树木石头掩护,几百双眼睛四处巡睃,却连敌人的影子也没发现。正乱成一团时,又是一波箭雨过来,几十名死囚应声倒地。 “在那里,榕树冠中!”“那里,石头后面!”“那里,灌木丛里!”“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这回,终于有死囚顺着箭雨的来路发现了敌人的藏身之地,呼喝声响成一片,纷纷放箭回击。 几百上千支羽箭向四周射去,却如石沉大海,连敌人中箭后的一声惨叫都没响起。树林中,重归寂静,王水所带的弩队,在发射完第二轮箭雨后,立即抽身而退,此刻早已不知所踪。 足有半盏茶工夫,死囚们才放着胆子一个个从藏身处现出身来,看着林中近二百具尸体,一股兔死狐悲的气氛弥漫上众人心头,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感,对未知的恐惧,对谁将是下一个陈尸者的恐惧。很多人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精神已接近崩溃的边缘。终于,有人被吓疯了,一路“啊啊”叫着在林中四处乱蹿。 恐惧的情绪就像瘟疫,是可以传染的,一个人的混乱将引发全队的溃乱,这个必须制止!樊伎欺上两步,右手闪电般插入那个四处乱蹿之人的胸膛,左掌大力推在那人肩头。那人倒飞而出,撞在一棵树上后滑到地上,倚着树垂头坐地,胸口一个血洞,已经气绝身亡。 樊伎已经吃饱了,举着血淋淋颤动不止,犹在喷血的心脏却未咬下,面色狰狞道:“不想死的,速速向前!” 恐惧的情绪达到极限后,神经的保护机制启动,死囚们开始变得麻木。生死成了画外音,离着很远,剩下的,唯有服从。就这样,六百余残余队伍在林中穿梭,沿坡而上,越过这道南坡,来到北坡。 北坡鲜少有高大的树木,有的只是荒草和矮小的乔灌木丛,众人鱼贯下了北坡。 “停!”樊伎发令。 北坡之下是一条宽不过五丈的河滩,过了河滩,又是密林,沿着河滩生长,虽不甚宽,却非常长,两边看不到头。樊伎的独目扫过河滩,再次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老大,怎么了?”贾秀问道。 “先等胡大人赶上来再说吧,孤军深入,很危险啊!”樊伎的独目中,一丝狡黠的亮光一现而隐。 裴净道:“老大,我们都死了几百号弟兄了,官兵可还没死一个人呢,等他们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把我们推到前面送死?” 樊伎冷笑道:“哼哼,你们只管跟紧我就是,将来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约莫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衙役们才珊珊来迟,探头探脑出现在坡顶,紧随而来的,是携带床弩等辎重的新军。胡非押后出现,骑在马上俯看下面的地形。 胡非沉吟道:“这个高地俯瞰全局,正好发挥远兵器的优势。来呀!将床弩架好,替这帮死囚掠阵。” “传令,进兵!”待兵士们架设好床弩,胡非下达了进兵的命令。 大嗓门邢为双手掬成喇叭状向下喊道:“下面的人听着,胡大人已架设好床弩替你们掠阵,现在进兵!” 还多亏有了这个大嗓门,死囚队不懂鼓令旗语,口述的命令却听得很清楚。 第355章 路遇不平 樊伎听到邢为喊话,撇了撇嘴角,扬声喊道:“弟兄们,冲!” 孔晔急于在老大面前落个好表现,闻令第一个就要向河滩内冲去,被樊伎一把拽住。 樊伎低声喝道:“用藤盾护住身前,跟在老子后面!”又快速扫了眼其余亲信,“老子不动,谁也不准动!” 这么会儿工夫,死囚队已经向河滩冲了出去,樊伎一伙人站在原地看着。 冲在最前面的,已经越过河滩中线,死囚们见没什么异常,胆子大了起来,嗷嗷叫着加快了速度。 眼瞅着最前面的人就要冲到对岸了,正这时,接二连三响起一连串山崩地裂般的炸响声。 河滩内,三丈宽的地面被掀开了,气浪汹涌而起,碎石泥土冲天而上,直飞上三丈高空,整具整具的人体成了空中飞人。离爆炸点近的,直接解体,碎肉残肢四下飞蹿。河卵石犹如一枚枚出膛的炮弹,带着破空音,打在人的身体上,撞断骨头,嵌入皮肉。整个河滩内,飞沙走石,硝烟弥漫,对面不见人。 樊伎一伙人离爆炸中心还远,由于卧倒得还算及时,仅落了满身的石头泥土,并未受伤。 “起来,起来!”樊伎一咕辘从地上爬起,抖落身上的泥土,脚踢手拽,催促一帮亲信起身,“快走!” 贾秀等亲信懵懵怔怔跟在樊伎屁股后冲进了烟尘中,一路弹跳纵越,躲避着脚下的石头、乱尸和惨嚎不止的伤者,冲过河滩,钻进对岸的密林,消失不见了。 尘埃烟雾许久方散,河滩的景象渐渐浮现出来。胡非俯瞰河滩,十几个爆炸后形成的大坑分外显眼,石头泥块散乱,与一具具尸体混杂在一起,三百多名幸存者呆若木鸡,站在河滩中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负重伤的人,惨嚎声、哭泣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响彻河谷。 胡非毛骨悚然,继而万念俱灰。离东台还有好几里地呢,连护龙宗的人影都没见着一个,近千人的死囚队已经十停去了七停。而且毫无疑问,护龙宗对官府的人是手下留情了。接连而来的三波袭击,并未伤官府一人。这是一个信号,是护龙宗在向胡非发出的一个警告信号,若再敢越雷池一步,下一个遭殃的,就轮到自己了。 “范军侯,你来指挥,把这些死囚残余通通干掉,一个都别放跑,然后全体撤回台怀城。” 胡非下完命令,头也不回,在卫兵的簇拥下,先撤了。 负责河滩这一仗的,正是王水。当死囚队大部分人进入河滩后,王水点燃了引信,爆炸声起后,并不回顾,立即退往下一个阻击阵地。 按照仇九和五兄弟估计,这次阻击过后,死囚队的人也就死的差不多了,第四阵才是准备给官兵们吃的大餐。什么大炮床弩、滚木雷石、陷坑大阵,兵车火油,都是大菜。官兵们吞下这顿大餐后,不被咽死也得大伤脾胃。王金、王木和王水完成前三阵后,第一时间就要赶回第四阵地,兄弟齐聚,痛宰胡非。 爆炸声过后,王水已出在二十丈开外,再往前走,又是一段上坡路,堪堪爬到半坡,就听河滩方向传来一片弓弦箭矢的嗡响声、惨号声和怒骂声。王水反身观瞧,见新军的弓箭手和长枪队正对幸存的死囚展开杀戮。王水深感讶异,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索性招呼手下箕坐在半坡上,看起了热闹。 困兽犹斗,何况是一群恶狼,一群遭受卸磨杀驴待遇,因而变得格外愤怒的恶狼。这群残余的死囚,战斗力很是不俗,一个个嗷嗷叫着与官兵和衙役们展开了血拼,若不是官兵们占了人数、兵器和地利的优势,而且死囚们大多有伤在身的话,究竟鹿死谁手还真的难说。饶是如此,官兵和衙役也付出了等量的,也就是三百多条性命的代价后,才将残余的死囚屠戮干净。 在将幸存的死囚诛杀干净后,官兵和衙役将自己一方的死者和伤者带上,呼啦啦全退走了。那情形,身后好像有狼一样,比兔子跑得还快。 王水既深感意外又很是好笑,返身向回走,去将这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消息告诉大哥和几位兄弟。但与王金等四人汇合后,却唯独不见大哥的影子。一问之下,原来是有人触动了王木设在各处要害的机关,仇九感觉很不寻常,嘱咐五兄弟对付官兵,自己则只身赶往台怀城了。 在凤台县时,仇九第一次见到樊伎,印象深刻,打听之下,也大概了解了樊伎的过去既往。樊伎既然可以轻易逃脱,却心甘情愿被押往晋阳府,时止昨天,仇九都以为那是樊伎邪恶怪僻的食性使然。直到刚才,机关被人触动后,仇九第一时间料定,那是被樊伎触动的,因为那处机关所在,正是第三阻击阵地,也就是那个道河滩靠近东台方向的岸边密林。那个地方,官兵尚未深入,官府请来的六路镖师已经悉数被擒获,除了凶狠狡诈,轻功一流的樊伎不会再有别人。 想到这个,仇九猛然意识到,也许樊伎的企图,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直觉告诉他,不管樊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此人的存在都有可能破坏自己与范进设定的计划,所以来不及与五兄弟详说,简单交代几句后,直奔台怀城。 仇九走的是大路,并未刻意躲避官兵,他没这个必要。来到河滩,见到六百余死囚尸骸枕籍的惨烈场面,却唯独未见到官兵的一兵一卒。官兵退走了?仇九大感意外。 官兵退的快,仇九去的更快,走到一个名叫台沟的小村子时,已能看到前面凌乱不堪撤退的官兵刚刚出了村子。仇九不愿多生枝节,本想从旁侧绕过去,赶到官兵前头,再回归大路,但刚接近台沟村,或听村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声音甚是凄惨。既然遇上了,仇九不可能袖手旁观,旋踵间,向声音来处掠去。 那是一座还算齐整的小院,大门紧闭,从里面传出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几个男人的淫 笑声。不用看,仇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下轻弹,直接从院墙飞进了院中。 看到的一幕,让仇九怒发冲冠! 院中一角,一大滩血泊中,横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一遭刺胸,一被抹颈,皆是头发见白的半大老者。院中石碾上,一女子下半身裸 露,一个穿着新军服饰的人伏在女子身上,这时刚刚站起。还有四个同样穿着新军服饰的男人,围在四周,不住发出淫声秽语。 也许这五个当兵的太专注了,对仇九的到来浑然不觉,其中一人向前跨出一步,一边解带一边淫 笑道:“嘿嘿,祈大哥,该小弟快活快……” 这人话未说完,就觉得脑袋被人抓到了手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与姓祈的脑袋大力撞到了一起。仇九挟怒夹恨,双手使出了全力,“呯”的一声巨响,两颗脑袋顿时各自塌了半边,红的白的齐出。仇九更不停顿,脚下划了半个圆,已然正对身后的三人,旋风腿连环踢出,正中其中二人的脖项,“咯嚓”两个大响,被踢出的二人左右飞出,一个撞在树上,哗啦啦震落下一地断枝,另一个撞在院墙上,把院墙撞塌了半边。二人躺在地上,身子抽搐不止,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向身体一边。 仇九举手投足击毙四人,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过这短暂的时间,也足够第五个人反应过来了。他先是后退一步,继而“噗嗵”跪地,以头撞地,口中不住讨饶。仇九怒气未消,一只腿已经抡出,突地念头一转,硬生生停在那人耳际,随即脚后跟在那人头顶一磕,制了他的昏穴。 仇九查看那女子的状况,也许是受刺激太大,女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仇九进屋,找了件衣服后返身出来,掌吐真气,用衣服隔空遮住女子下体。 环看小院,六具尸体,二个昏过去的人,仇九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村巷中风声飒飒,有衣袂飘动声,仔细感知,知道是五兄弟来了。 “五兄弟,大哥在这里!”仇九打了个招呼。 工夫不大,“刷刷刷”五道身影越墙而入,来人正是五兄弟。五双眼睛扫过小院,短暂的震惊过后,五兄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真是一帮畜牲,怎么下得去手!”王金恨声道。 “多好的一家人哪,我们都认识的,平时见面还要打个招呼,唉!”王木又愤怒又悲伤。 “大哥,发现官兵退了之后,我们本来想去帮你的,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王水道。 “本来在护龙宗的维持下,这里的百姓一向都安居乐兴的,都是这帮官兵害的!”王土道。 王火气愤难平,连番踢着姓祈的尸身,踢一脚骂一句畜牲,忽眼角瞥见被仇九点了昏穴的那人胸膛起伏,“噌”地抽出宝剑,转身就要刺落。 第356章 闯府救人 “七弟且慢!先留他一个活口,大哥需要他的口供。”仇九出言阻止,“哼哼!谁带的兵,谁就得对这一家人的惨祸负责!” “大哥说的对,先留他一条狗命!”王火还剑入鞘。 王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让王火兄弟陪我走一遭,其余兄弟先将两位老人安葬了,再带着这位姑娘回山,我担心她受不了打击,会寻短见。”见另四人一副急于请命的样子,仇九知道他们都想跟着去台怀城,阻止道,“大家别争了,我担心事情有变,容不得半刻延误。你们放心,台怀城纵然驻扎了几千官兵,可在大哥眼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事情就这么定了,众人不再有异议。王火将被点了昏穴那人夹在腋下,与大哥一前一后向台怀城方向而去。 仇九和王火抵达台怀城时,进攻护龙宗的新军和衙役刚刚入城,正在各归本队,人马兵械挨挨挤挤,塞满大街小巷,人喊马嘶声喧闹异常。二人高来高去,专走屋脊墙头,下面的人或有觉察,抬头细看时,却连二人的影子也没见着。 文陶的秘密居所就安在一条小巷子内,小巷两端是高高的围墙,巷子口和巷子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仇九二人赶到时,发现整条巷子中,除一路散躺着七八具尸体外,已经见不到一个活人了,倒是文陶栖身的二进小院中,传来阵阵嘈杂的喝骂和械斗声。在墙头疾掠中,仇九向巷子内瞥了一眼,见七八具尸体,既有一身皂衣的衙役,也有穿灰色短襟,黑色绑腿裤的人。 仇九下山时,一路所见,知道灰色短襟是死囚队的特有服饰,不由大吃一惊,万分肯定樊伎此刻一定进入了院中。 “王火兄弟,随后跟上!”仇九跳下围墙,进入小巷,向小院飞速而去。 “外面的人都住手,本官要与樊伎队长商量军务大事。”刚到大门口,就听文陶的声音响起。 打斗声停了,院内顿时安静下来。仇九跨入院门,经过空无一人的第一进院子,紧走几步,跨入了第二进院子。 第二进院中,文陶的书房门前,两方人马正在对峙。守在书房门口的,是五个身穿灰色短襟的死囚,背对仇九的一方,是十几个一身皂衣的衙役护卫。此外,院中还有十来具尸体。 也许是收到了文陶的指令,尽管双方剑拔弩张,却停止了械斗和喝骂。仇九的突然闯入,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大家一脸懵懂看着仇九,不知是友是敌。 仇九略扫一眼,并未发现樊伎,当下也不说话,直接向书房闯去。衙役们职责所在,在来人身份不明的情况下,不会允许仇九靠近文陶,因此第一时间出手阻拦。 仇九动作如风,肘撞指点,脚踢膝顶,所有近身的衙役悉数被打飞出去,兵刃“当啷啷”掉了一地。仇九虽未下杀手,但这几个衙役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什么人乱闯重地?给本官挡下!”文陶的声音再度响起。 听到文陶的命令,原本敌对的两方,忽然转化成同仇敌忾的友军,一前一后齐齐向仇九围攻上来。 此时仇九已到门前,事态紧急,顾不得多想,天龙剑霍的出现在手上,低沉的龙吟声中,拦在身前的三名死囚或身首异处,或胸口洞穿。仇九并不回顾,一脚踢开了书房门。听声音王火已进了院子,善后的事就交给七弟了。 一刀一棍,挟着风声向下砸落。守在门内的两名死囚,见仇九闯入,刀棍齐出,袭向仇九,但仇九身法太快了,以至于招至半途,二人突然发现失去了目标。两人皆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招式将老,根本收不住手,更何况二人之间的空间又很逼仄,避无可避。惊呼声中,一个脑袋中棍,像西瓜般爆开,一个肩头中刀,被斜肩带臂,劈成了两半。 踢开门的瞬间,仇九便看见文陶仰躺床上,樊伎手持一把短匕,正在文陶脸上比划。事态万分紧急,仇九脚一蹬地,向床前猛蹿过去,人还未止,天龙剑已一招递出,剑芒所至,樊伎一只手掌连同短匕,无声脱离了身体。 宝剑锋利,动作迅疾,一切都太快!快到樊伎的神经末梢来不及向大脑传导痛觉,快到鲜血从断腕处箭射而出时,樊伎才意识到自己瞬间已成残身。 樊伎扭头回望,看到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但他来不及在记忆库中搜索了,仇九左手食指已然点上了他的印堂穴。犹如被铁棍大力戳中,印堂穴塌陷进半寸有余,樊伎脑中亮起最后一道耀眼的闪电,便彻底归于虚无,伏身倒毙。 不包括仇九在内,屋中原有的七人,文陶仰卧床榻,彭绾昏蜷墙角,樊伎、裴净、陶潜命赴黄泉,贾秀和蔡奎被震惊得呆呆发愣。 仇九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贾秀和蔡奎,一把薅开伏在文陶身上的樊伎,查看文陶的情况。见文陶下颌处被划开一寸多长的口子,两眼发光,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猜到他是被人点了麻穴,人却很清醒。 仇九伸手按在文陶腹部,掌心真气微吐。文陶只觉一汩热流瞬间通向四肢百骸,那处被封的穴道应声而开。“啊!”文陶大叫一声,翻身坐起。 直到此时,贾秀和蔡奎才反应过来,乘仇九不注意,夺门而出,迎面却撞上王火,王火一手一个,薅住二人头发用力一撞,“呯”的一声闷响,二人脑袋各自塌了半边,委地毙命。 “大哥,怎么样?”王火闯进书房,问道。 “很好,还算来得及时。”仇九答道。 “多谢二位英雄救命之恩,文某结草衔环,无以为报。”文陶受惊过度,此刻总算缓过神来,不及起身,坐在床榻上抱拳谢恩。 “文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樊伎想做什么?”仇九留下贾秀和蔡奎,本意是想审问二人,不料被王火杀了。 文陶翻身下床,再度深揖谢恩,大概血脉还不太畅,起身后晃了二晃才站稳。 “来人!”文陶喝道。 等了半天却不见动静。“嘿嘿,忘了,忘了!”王火一拍脑袋,出门而去,给衙役们解开穴道。 “把这些死人都弄出去,让人去外面守着,未得通报,不得入内!”待衙役进来,文陶吩咐完毕,又转身面向仇九和王火,“仇大侠,王宗主,请到文某卧房叙话。” 从未谋面,文陶竟认识自己,仇九和王火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文陶要进攻护龙宗,事先肯定做足了功课,自然见过二人的画像。 刚要离开书房,文陶忽指指蜷缩墙角的彭绾,道:“仇大侠,烦请给文某的兄弟解开麻穴。” “我来吧!”王火给彭绾解开穴道,忽想起一事,“对了,外面还有一个。” 王火先出了书房,指点着那个被自己带来,因昏穴被点而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军士,向众衙役吩咐道:“给爷爷看好了,跑了他,爷拿你们来抵命!” 留下一帮面面相觑的衙役,王火跟在仇九、文陶和彭绾身后进了卧房。 经过文陶讲述,仇九和王火才弄明白樊伎的图谋是什么。 文陶和彭绾在书房一边叙话,一边等候前方传来的消息,忽听外面响起呼喝声和兵器交集声,便出来查看。刚刚跨出书房门,就见樊伎已经领着十几个身穿灰色短襟的死囚冲了进来。 “樊伎,你想造反么?”文陶大声喝斥。 樊伎也不答话,凶神恶煞般直向文陶冲了过去。不用文陶吩咐,衙役们各挺兵器阻拦。尽管护卫文陶的衙役个个身手不凡,但樊伎和一帮手下真不是吃素的,接连砍翻了几名衙役后,片刻就欺到了身前,用刀剑挟持着文陶和彭绾进了书房。 樊伎的手下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院中与衙役对峙,一拨跟前樊伎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后,手下掩上房门,樊伎抬脚将彭绾踢到墙角,顺脚点了昏穴,又抬指点了文陶的麻穴,将他仰面朝天,放在榻上。 随后文陶听到樊伎的一名手下模仿着自己的声音道:“外面的人都住手,本官要与樊伎队长商量军务大事。” 樊伎俯身文陶脸前,面色狰狞,狞笑道:“文大人,你听蔡奎的声音像不像你?桀桀,放心,老子不杀你,老子要你这张面皮给蔡奎,从此蔡奎就是刺史大人了。桀桀。” 文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意识却很清醒,只听得毛骨悚然,眼中是浓浓的恐惧。正这时,仇九闯进了院子,蔡奎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用文陶的声音喝道:“什么人乱闯重地?给本官挡下!” 樊伎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匕,在文陶颌下比划了比划,轻轻刺了进去,缓缓拉了道口子。文陶痛得头发根根直竖,巨大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第357章 满嘴瞎话的胡非 这才真叫引狼入室呢!文陶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悔不当初。千钧一发之时,仇九破门而入,救下了文陶。 “仇大侠,王宗主,我们本是敌对阵营,没想到最后救了文某的却是你们,让文某好生惭愧啊!”文陶颇为感慨。 仇九道:“文大人,仇某所过晋阳县郡,百姓对文大人无不交口称赞。汉朝也好,新国也罢,只要是好官,遇到危难,仇某都要伸手救他一救。所以说救了你的,其实是你自己搏下的好官声。若不然,仅凭你围剿护龙宗一事,十个你这样的,也被仇某取了性命。实话告诉你罢,你请来助拳的武师,已经悉数被擒,前去攻打护龙宗的官兵,也死伤惨重,已经溃败而回。” “啊!悉数被擒?死伤惨重?”文陶闻言吃惊不小,这护龙宗的实力该有多强啊! 王火不屑道:“就胡非那个怂样,我们只不过杀了几百死囚,就把他吓得丢下部队,自己先跑了。这样的人,能带出什么好兵来?” 彭绾道:“这么说,新军并未与护龙宗交手?” 彭绾猜测的有道理,主将都跑了,还打什么仗?况且现在刚过午时,新军已然回城。几千人马,辎重无数,光来来回回花在路上的时间,那也得几个时辰,哪还有时间打仗? “哼哼!”王火冷笑道,“官兵连我们的人都没见到一个,还交什么手?说是去打仗,还不如说上山放羊还差不多。死囚就是羊,我们护龙宗吃了几口,剩下的他们自己吃了。不过,他们牙口不好,死囚们骨头又硬,反被崩掉了一嘴牙。哈哈!”王火说到后来,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了。 “崩掉一嘴牙?这么说,官兵也死了不少人?”彭绾问道。 “死没死人,你问胡非就知道,仇某此来,不是给你报战况的。”想起台沟村,那群新兵的禽兽行为,仇九有些不耐烦起来。 文陶见仇九脸色不善,小心翼翼道:“文某知道二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职责所在,文某也是身不由己啊。” “哼!”仇九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忽听门外衙役禀道:“文大人,胡校尉求见。” 胡非早就回城了,只不过丢下部队自己只身而回,这件事到底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一直等到部队全部返城,问清了战况,这才来见文陶。 “二位大侠,请进内室回避!”彭绾反应快,这要让胡非看到文大人与敌人共处一室,那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仇九明白这个道理,况且还指望文陶递送监国手谕呢,起身向内室走去。王火却“嗖”地蹿了出去,不待大家反应过来,又“嗖”地蹿了回来,手上还提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被点了昏穴的官兵。 七弟粗中有细啊,仇九暗自点头称许。衙役与官兵的服饰是不一样的,让胡非看到自己的手下被人打昏放在这里,会横生许多枝节。 二人刚刚避进内室,胡非大刺刺而入,装出刚下战场,风尘仆仆的样子,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咚”猛灌了几大口。 文陶道:“胡校尉辛苦了,坐下说话。” 胡非落坐,突然瞥见桌上摆着四个茶杯,面露疑色。 彭绾见状,解释道:“文大人刚送走两位访客,彭校尉就到了。” 刚送走客人?怎么路上没遇到?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胡非就放下了。他不是喜欢动脑的人,况且自己一屁股屎擦不干净,哪还有闲心多想?倒是文陶颌下的伤口引起了他的注意,问道:“文大人,你这伤,这是怎么了?” 文陶道:“呵呵,小事,不必提它!胡校尉常胜将军,一生未尝败绩,此次定然也是奏凯而回吧?” 仇九在内室,虽从文陶的口气上听不出嘲弄意味,但话的内容却尽显讥讽。胡非根本未曾正儿八经打过什么仗,不过是些剿剿山匪、镇压暴民、欺压良善之类的屁事,当然不可能打败仗。此番遇到护龙宗这个硬骨头,未战先溃,与败仗无疑。文陶明明知道,却故意说是奏凯而回,不是讥讽是什么? 胡非浑然不觉,叹气道:“唉!文大人,护龙宗果然是块硬骨头,末将虽指挥有方,仍是损兵折将,死了三百多弟兄,为避免更大的损失,只好先撤了回来。围剿护龙宗一事,还得请文大人向圣上请旨,再增派军队才行啊。” 文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胡校尉不必介怀。倒是那帮死囚不知如何了,可千万别让他们再逃到社会上祸害百姓。” 胡非拍胸脯道:“末将办事,文大人还不放心么?放心吧,不费吹灰之力,已经全宰了,一个漏网的都没有。” 一个漏网的都没有,那本大人这伤算怎么回事?文陶心里有气,却又无可奈何。胡非虽级别比自己低,但不受地方节制,手下又有兵,文陶还真不能直接动他。文陶只觉得一刻也不想再面对胡非的嘴脸,举了举茶怀,道:“胡校尉辛苦,早点回营歇着吧。” 送走了满嘴瞎话的胡非,仇九与王火从内室出来,王火手上还提着那名兵士。 “这人是?”文陶手指兵士,狐疑道。 “让他自己说!”王火道,顺手一拍,解了兵士的昏穴,在其腿窝踢了一脚,喝一声,“跪下!” 那兵士不知如何到了这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到看见仇九,才想起发生在台沟村的一幕,冷汗刷就下来了,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仇九厌恶地扫了兵士一眼,转头对彭绾道。“还得麻烦彭先生做个笔录。” 彭绾如坠雾里,闹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不过还是依照仇九的吩咐备好了笔墨竹简。 “姓什么?叫什么?你的长官是谁?”仇九开始用精神力审问兵士。 兵士哪能招架得住仇九精神力的威压,老老实实道:“小的姓方名拓,长官是队长张昭。” 不仅兵士,连彭绾都受到了影响,提笔发愣,竟忘了记录。仇九提醒道:“彭先生,请记录。” 彭绾如梦初醒,“噢噢”答应着赶紧记了下来。 “方拓,在台沟村,你们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仇九继续审问。 随着方拓的讲述,文陶睚眦欲裂,自己身为晋阳境的父母官,守土有责,理应替这方土地上的百姓作主,却没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帮畜牲竟做下如此人神共愤的事。 “仇大侠,王宗主放心,文某定然将此恶贼绳之以法,绝不姑息!”文陶首先表明了态度,然后向外喝道:“来人!” 衙役推门而入,文陶手指那名兵士,吩咐道:“将此贼打入死牢!” “诺!”衙役答应一声,过来带人。 “等等!”彭绾手持记录好的口供,吩咐衙役,“先让他画了押。” 衙役抓着兵士的手按了指印,彭绾又吩咐道:“秘密关押,休教外人知道,更不可让新军的人知道。” “诺!”衙役答应一声,押着兵士出去了。 仇九道:“窥一斑而知全豹,既然这一桩案子让仇某撞见了,那像这种祸害百姓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文大人,你都能秉公办理么?那些纵容兵士行凶的军官呢,你又该如何处理?” “这……”文陶面露难色,地方官要治军人的罪,首先就得面临一个如何捕人的问题,没有军队最高长官的配合,根本不可能,而以他对胡非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彭绾道:“胡校尉指挥不力、谎报军情,更兼临阵脱逃,衙役们随军行动,完全可以作证。以上哪一条都够治他的罪了,文兄不妨给圣上递道奏折,参他一本。胡非一旦获罪去职,他手下那帮亲信就没人罩着了,届时还不是任凭文兄发落?” “这个办法好,像胡非这等尸位素餐的人,早该罢黜了!”文陶大喜,“由我来拟奏章,文兄弟可向张捕头收集胡非的罪证。” “都说文大人是个好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仇九说着,心念一招,监国手谕出现在手上,递给文陶,“文大人,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咝……”文陶接手谕在手,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面色凝重,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虽年代久远,但羊皮纸上,那枚汉武帝的印鉴和亲笔签名仍很清晰。汉武帝作为一位有为天子,传下墨宝无数,文陶不仅见过,而且精研过。他可以万分肯定,手谕上的印鉴和字迹都是出自汉武帝之手。 定了定神,文陶问道:“文某早就听说,仇大侠手上有汉武帝的监国手谕,莫非就是这个?” “正是!”仇九冷笑道,“哼哼,王莽对仇某苦苦相逼,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那仇大侠的意思是?”文陶不明就里。 “仇某要你将它转呈王莽!” “啊!”仇九语出惊人,文陶和彭绾不由齐声惊呼。 第358章 人是一家亲 有了这道监国手谕,就可号令志在反新复汉的仁人志士,聚集起一股庞大的势力,甚至可取新国以代之。这也难怪文陶和彭绾会惊呼,会不可思议。 “文大人还不明白么?得了这道手谕,王莽就可以睡个踏实觉了,而文大人你,当是大功一件。如此一来,即便没有罪证,文大人想要参倒一个小小校尉,还算什么难事么?” “一边是皇恩浩荡的天子,一边是奉公守法的护龙宗,原本让文某左右为难的事,有了这道手谕,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这样最好!最好!”文陶额手称庆。 王火忿忿道:“你以为我大哥怕了王莽么?告诉你们,我大哥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百姓流离的悲剧。哼!” “仇大侠怜贫惜苦,义薄云天,文某深感钦佩!”文陶起身深施一揖。彭绾也跟着起身而揖。 “文大人,人在做,天在看,经此一难,你应该明白天佑好人的道理。白云苍狗,世事难料,若你能谨守此节,庶几在将来能平安渡过一场厄难。”仇九语带玄机。 文陶心头凛然,明白仇九是在提醒自己,再度揖首相谢。仇九向王火丢一个眼神,兄弟二人连声招呼也不打,留下一脸错愕的文陶,飘然而去。 “真义士也!”刚跨出月亮门,仇九听到文陶的感慨声。 官兵第二天就撤了,喧闹一时的台怀城重归往日恬淡的生活。文陶返回晋阳城后,立即起草奏章,将清剿护龙宗一事细细禀告,重点讲了护龙宗的仁义和胡非失职渎职的诸多罪状。为确保万无一失,同时借机给好友谋个官职,文陶特意安排彭绾亲自手持奏章和监国手谕去往京师面圣。奏章中难以详言的,就由彭绾口述了。 “彭兄弟,见到圣上时,说话直白点,千万别拐弯磨角的,让圣上听得一头雾水。”文陶将彭绾送出城门,特意叮嘱。 彭绾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屑,微微撇撇嘴角,笑道:“呵呵,文兄你看看我,头发都白了,你以为兄弟还是当年那个恃才傲物,愤世嫉俗的少年郎么?” 果然,文陶奏章写得明白,彭绾补充得更清楚,三言两语间,王莽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莽仰靠龙椅,右臂环胸,左手支颌,久久闭目不语。胡非这等小角色,王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让他陷入深思的,是仇九交还的监国手谕。很明显,这是一个和解的信号。 “但愿吧!朝中人心浮动,地方烽火连连,新国风雨飘摇,老祖宗又朽朽老矣,焦头烂额啊,但愿吧!”王莽心道。 “拟旨!”王莽坐直身子,轻声道。 贴身宦官随时候命,提笔进入书写状态。 “掳去胡非校尉之职,其所涉诸罪交由晋阳刺史文陶审理,依律严惩。擢彭绾校尉之职,领胡非旧部。钦此!” …… 仇九心里有事,并未在五台山多作停留,在五兄弟十里相送中,返转天山。 天山宗天下老大,实力强横,无人可以撼动,无论仇九在不在,均保持如常。唯一的不同,是茵儿又给仇九添了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已能蹒跚走路,并在茵儿的引导下咿咿呀呀喊“爹爹”。 拜见龙前辈,接见天山宗各长老堂主的参拜,处理宗门事务,与亲友门人饮宴,一直闹腾到天将子时,仇九才得机会与茵儿单独相处。 当仇九将自己身中锦鳞蚺毒,苒果舍身相救一节讲完,提出想与茵儿一同赴漠北,将苒果请回天山宗,并迎娶苒果的想法悉数托出后,茵儿却变了脸色,久久不语。仇九以为茵儿不愿意,只是不明白一向娴淑体贴,曾无数次替二人撮合的茵儿,此时态度为何大变。 “茵儿,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可是苒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更何况已经,已经……我不能弃之不顾啊!” “你很喜欢快意恩仇对吧?一生都在报仇,一生都在报恩,可报来报去,你却彻底伤害了对你真心相待,曾三番二次救你性命的人!不公么?亏你还知道不公!”茵儿语速很快,少有的疾言厉色。 “茵儿,我……”仇九语塞,对茵儿性情大变很不适应。 “我曾经数次试图撮合你们,人家苒姐姐一个女儿家,脸皮薄,不答应也就罢了,可你一个大男人,竟也如此偏执,如此固执,就是咬牙不肯听我的。现在好了,害了恩人,害了苒姐姐,你满意了对吧?呜……”茵儿先是双目噙泪,到最后情绪失控,啜泣起来。 “茵儿,莫哭,莫哭!”仇九伸臂将茵儿揽入怀中。 自从青城山重逢后,茵儿走到哪里,都是一脸满足和幸福,还从未哭过,仇九有些不适应。 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茵儿感觉安宁温暖许多,满腔的怒火渐渐熄灭,不知不觉停止了哭泣。 回想茵儿的话和态度,似乎前后矛盾,或者其中还有自己不明白的事吧!仇九见茵儿平息下来,道:“苒姑娘的确因我受到伤害,所以我一直想,除非给苒姑娘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否则没法补偿人家。茵儿,你一向很善良的,而且你们俩个姐妹情深,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何曾不愿意过?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茵儿从仇九怀中抬前头来,眼中重新盈满泪水。 “啊!果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仇九大惊失色,脑中嗡的一声,双手托在茵儿肩头,使她正面对着自己,惶声问道。 “苒姐姐嫁人了,嫁给了她的师兄左项。” 还以为苒果遇到了什么不测,仇九长舒一口气,旋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良久方道:“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归宿吧!” 左项恋着苒果,苒果却情根另种,这个仇九知道。他不明白的是,苒果为何肯委屈自己,嫁给并不爱的师兄左项。 茵儿端直身子,盯着仇九的眼前,正色道:“可是九哥哥,你只自其一,不知其二,苒姐姐太委屈了!” “怎么了?”仇九听茵儿说的郑重,心紧了一下,预感到委屈二字另有所指。 “我想替九哥哥将苒姐姐请回天山,满儿足岁断奶后,曾去过一趟漠北,也见到了苒姐姐。可是那时候苒姐姐已嫁为人妇,并且诞下一个男婴,已经六个月大了。”满儿是仇九新添儿子的小名,喻示圆满之意。 “苒姑娘喜得贵子,可喜可贺!”尽管心里酸酸的,仇九还是替苒果感到高兴。 茵儿表情严肃,定定看着仇九,就是不说话。仇九被看得心里发毛,小声道:“茵儿,这么看着我干吗,我是真心祝福苒姑娘。” 茵儿又好气又好笑,道:“九哥哥,你是真不明白啊,还是装糊涂?” “我装糊涂?”仇九反手指着自己,先是一脸讶异,继而脸色大变,“茵儿,你是说,你是说那孩子,那孩子……” 仇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捂胸口,只觉得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紧了一般疼痛难忍,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按照茵儿所讲的时间,联想与苒果在汪水镇分手的时间,再加上苒果返回漠北所需的时间,掐指算算,那孩子是谁的呼之欲出。仇九猛然想起在白水村,一向不喜欢酸食的苒果大啖梅果的情形,不由悔之不迭。自己是过来人,缘何不明白酸儿辣女的道理! 茵儿愤愤道:“没错,那孩子是你的,是你的九哥哥!相当初,苒姐姐返回漠北后,已怀胎五月,肚子开始显形。苒姐姐一个女儿家,未婚先孕,你让人家脸往哪搁?还多亏那个左项,也算个重情重义的,一点也不嫌忌,愿意迎娶已有身孕的苒姐姐,这才替苒姐姐遮掩过去,可是苒姐姐心里的苦,九哥哥,你能明白吗?” “我,我枉称恩怨分明的大英雄,简直畜牲不如!猪狗不如!”仇九虎目含泪,苒果心中的苦,他能想像得到,感同身受! “唉!”茵儿悠悠长叹,“真是世事弄人,造化弄人,苒姐姐好可怜啊!” “不行,我明天就去漠北,不能让果果替我受这么大委屈。”仇九决然道。 “九哥哥你好糊涂,你去能做什么?拆散他们?左项在苒姐姐急难时候,挺身而出,你将左项置于何地?苒姐姐是你的恩人,难道左项不是苒姐姐的恩人么?你不愿负苒姐姐,难道要让苒姐姐负左项么?” “唉!”仇九被茵儿一连串问题直接问懵了,抬手拍在额头上,闭目不语。 茵儿也是心如刀铰,又心疼自己的男人,小心搂过仇九的头,贴在自己脸上,柔声道:“九哥哥,你也不必太伤心。苒姐姐又善良,又豁达,老天会保佑她的。我们以后想办法将苒姐姐一家人接到格达峰上来住,大家彼此照顾。不能做夫妻,难道就不是一家人了吗?” “不能做夫妻,难道就不是一家人了吗?”仇九似有所悟,喃喃道。 第359章 落魄的左项 老天可以棒打鸳鸯,难道也能拆散亲情么?“哈哈,茵儿,夜深深,咱们也该睡了!”仇九只觉得久积胸中的郁闷霍然消散,满心都是对茵儿浓到化不开的感激之情,一把将茵儿抱起,走向内室。 “你轻点,别吵醒孩子。”茵儿欲拒还迎,浑身酥了一般,娇羞无力。 仇九在天山宗小住几日,正准备与茵儿双双赴漠北请苒果夫妇上山时,格达峰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苒果的丈夫左项,一路报着天山宗客卿苒果的名头,过了许多岗哨和护山大阵,上了格达峰。仇九早早收到弟子报来的消息,与茵儿前出广场相迎。 左项比仇九年龄稍长几岁,算算也就四十几岁的样子,对一个男儿来讲,正是沉稳睿智、英气勃发的黄金年龄,但一见之下,却让仇九大吃一惊。左项面容憔悴,双目浑浊,头发胡子油腻腻的,一撮一撮粘在一起,虽一身绸缎,却皱巴巴的,沾在泥土草枝,隐隐还有一股发酸的味道。 仇九隐隐猜到左项是因为情感失意,乃至不修边幅,落泊如斯,不由心生愧疚。 “左兄,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快快有情!”仇九趋前相迎,伸手肃客。 “姓仇的,用不着假惺惺装仁义,你害得我好苦!”左项眼神怨毒,戟指怒斥。 “左兄,仇某做下的事,仇某自然会负责,你若有气,尽管来吧,仇某任打任罚。”看来,不让左项出透胸中戾气,这个人就废了,仇九如是想。 “姓张的,这可是你说的。”左项拔出宝剑,“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们两个,必须死一个。” 左项话落,挺剑刺来。仇九面色平淡,负手而立,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任由宝剑刺向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剑尖沾衣,再入肉一分,仇九神色如常,仍没闪避的意思。左项明显顿了一下,突然一咬牙,用力刺入。眼见一代大侠就要殒落剑下,千钧一发间,一道流光闪过,铮鸣声中,将左项的宝剑打飞半空,又落下来,插在地上。 左项左手按着右手虎口,看着横身二人中间的茵儿,冷笑不止。 “你这人讲不讲理,上来就要杀人?苒姐姐以身相救,实在是情非得已,难道你不知道么?况且,当时你与苒姐姐并无夫妻名份,九哥哥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说!”茵儿怒目圆睁,大声喝斥。 “夫妻名份,呵呵,好一个夫妻名份!”左项面色灰败,“苒果那贱人,不守妇道,梦里都在叫着姓仇的名字,至今都不愿与我同房,我们徒有夫妻名份,却无夫妻之实,你还跟我说什么夫妻名份,呵呵,真是可笑,可笑啊!哈哈!” 看着疯子般扬天大笑的左项,茵儿一阵无语,又怜惜又厌恶,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头求援般望着仇九。 “九哥哥,你出血了。”茵儿一眼就看见仇九胸前洇红一片,赶紧过来,掏出丝绢就要包扎。 “无妨!”仇九伸手相拦。 有妻儿,有兄弟,有未报家仇,所以即便仇九心怀愧疚,也不可能听任左项要了自己性命,他是想拼着受伤,用自己的鲜血化解左项刻骨的怨毒。至于刺向心脏的那一剑,仇九对自己身体控制自如,包括五脏六腑,完全可以通过将脏器移位避开要害。 不过,听左项说到苒果梦里都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想着苒果日日夜夜持续不断地承受煎熬,仇九心如刀铰,跨前一步,道:“左项,你这是何苦呢!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吧。天下好女儿多得是,又何苦与苒果相互折磨。” “姓仇的,你想得倒美,我放手,让你和那贱女又宿双飞?哼哼,你做梦吧!左某宁肯死,也不会放过那贱女,我难过,她也别想好受,我就是要纠缠她一辈子,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左项咬牙切齿,双目通红,胸中滔天恨意仿佛要喷薄而出。 左项由爱生恨,一口一个贱女。这不是爱,这是狭隘,是以爱的名义的占有,是把苒果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仇九对左项本有的一丝怜悯瞬间归零,戟指道:“左项,再敢污言秽语污辱苒姑娘,仇某对你不客气!” “姓仇的,你待怎样?有本事,就照这儿砍,来呀,来呀!”左项一梗脖子,以手指点脖项,一步步欺上。 再怎么说,左项也是苒果名义上的丈夫,并且在苒果急难的时候伸过援手,仇九尽管厌恶执着于一己之私的左项,也下不了手。就这样,堂堂一代武林至尊,被左项逼得一步步后退。 这时,李新、赵刚、晋豆、高顺等一众天山宗长老,得到消息后,陆陆续续赶了过来,见宗主被人欺负得甚是尴尬,抢上几步,横身拦在左项身前,纷纷怒目而视,大声喝斥。 “嘿嘿,枉你一代宗师,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的仁义道德,如今自己做了亏心事,却躲在一帮属下身后做缩头乌龟。我呸!什么狗屁飞龙侠,左爷瞧你就是个伪君子!”左项冷笑不止。 “小子,你说什么?” “小子,高爷看你是吃豹子胆了,竟敢对我们宗主出言不逊!” “再敢满嘴喷粪,晋爷爷让你血溅当场!” 几名长老怒喝着,纷纷拔出了兵刃。左项从地上拔出宝剑,冷笑道:“你左爷爷既然敢来,今天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天山宗。左爷爷这条贱命就放在这儿,有种的你们就上来拿呀!” 众长老被左项嚣张的气焰挑逗得火冒三丈,拿剑的手都气得发抖,剑尖发出嗡嗡的颤音,左项只要再用言语相激,随时可能会被万剑穿心。 “让开!”仇九大喝一声,排众而出,在左项面前负手而立,如渊亭岳峙一般,左项瑟缩了一下,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左项,你有气冲仇某来就是。”仇九伸脚在地上划了个二尺方圆的圈,“仇某今天就站在圈里,手脚不动,任由你来攻。十招之内,只要你能杀得了仇某,这条命任你取去,或者只要你能将我逼出圈子,仇某这条命一样是你的。” 仇九有护体罡气,左项不过是武炼巅峰境,论功力,根本破不开罡气,所以茵儿和一众长老并不担心,纷纷退后几步,为二人闪开空间。 “嘿嘿,姓仇的,你哄孩子玩呢!你有宝衣,又有罡气护体,你以为左爷爷不知道么?” “呲啦!”仇九双手一分,撕开对襟短褂,露出**的胸腔,慨然道:“仇某不用护体罡气,接你十招又有如何?” “宗主,不可!” “九哥哥,不可!” 二尺方圆的圈子,根本无法腾挪,又不准动手脚,如果再去了护体罡气,与任人宰割何异,众人沉不住气了,一边出言劝止一边涌上前来。 “本宗主有令,谁也不准上前,统统退后!”仇九疾言厉色,众人不敢违背,重新退了回去。 “嘿嘿,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怪你左爷爷心恨。”左项原本灰败的双眸突然亮起一抹戾色。 “左项,来吧,别废话了!”仇九精神力超强,意识到左项有一种奸计得授般的得意,暗自加了几分小心。 左项弓步直刺,仇九下身不动,上身先是扭转,再略收腹,避开了这一剑。 “一剑!也不怎么样么!”赵刚长老记数中不忘点评。 左项紧接着一招上步平劈,都是极普通的入门招式,但用在此刻,却很阴,因为这一招是攻向仇九膝关节以下的。有言在先,仇九双脚不得挪动,此时情形,或者出圈认输,或者小腿被削断,似乎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一片惊呼中,仇九身子忽地疾速齐踝后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贴地仰躺,整个人与地平行,距离不足两寸。铁板桥人人会使,但能像仇九这样使到极致的却绝无仅有。 “好哇!好哇!” 一片喝好声中,赵刚犹在记数点评:“两剑!小子够阴的!” 在左项宝剑横扫自己小腿时,仇九耳中响起一声压抑的惊呼,像是有人捂着嘴发出来的声音。仇九心神一荡,来不及细想,腰一扭,身体弹立而起。正这时,异变突起,左项迎着挺身而起的仇九,左手一挥,洒出一团白雾,将仇九笼罩其中。 “啊!”“小子,你使诈!”“小子,你敢!” 白雾扑面时,仇九嗅到石灰粉特殊的刺鼻味,情知这种东西一旦入眼,轻则致人短暂失明,重则永久致盲,因此当即闭了眼睛。众人也看出左项抛出的东西,是市井无赖才惯常用的石灰粉,纷纷喝斥。嘈杂声中,仇九听得一道疾风“呼”地袭向右胸,本能地扭腰左避。 “九哥哥,小心!”因为满脸都是石灰,仇九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却忽地听到茵儿凄厉的喊声,不由大吃一惊。 仇九根本未觉察到丝毫的锐器破空声,那,危险又来自哪里? 第360章 死结 左项了无生趣,此番来山天宗,是抱着与仇九同归于尽的决心的,但二人实力差距太大,一刀一剑光明正大相拼的话,同归于尽无异做梦,所以他在路上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先用言语激得仇九自缚手脚,再剑扫下盘逼得仇九后仰,然后乘仇九弹起时迎面抛洒石灰粉,使仇九目不能视物。 但仅是这个,还不够。左项深知,仇九听风辩器的本事天下独步,即便蒙着双眼,自己也不是对手。因此左项迎着仇九弹起的身体洒完石灰后,左手圈回,握拳直捣,右手剑却是无声无息缓缓递出。仇九下意识侧身,左肋转向左项右手方向,明眼人一看,就好像是迎着宝剑而去。 此时,仇九并未察觉到左项右手剑有何异动,所以才对茵儿的示警和众人的惊呼深感讶异。 茵儿和众长老都站在仇九身后掠阵,方位的关系使他们不及救援,眼瞅着仇九难逃一剑穿心的厄运,除了大呼小喝,却是干着急没办法。 正这时,一道白影横向窜出,速度之快,犹如一道流光,射入了仇九和左项之间。 嘈杂声戛然而止,四周一边死寂。仇九只觉胸前一片温热柔软,鼻息中是熟悉的体香,他知道是谁来了,惊喜中右臂回圈,将身前那人抱个满怀。仇九抬左衣袖,擦去双眼周围的石灰粉,睁眼来看,不是苒果又是哪个! 苒果侧身斜倚在仇九怀中,双目紧闭,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后背左侧洇洇一滩血迹。 “苒客卿!”众长老脸上震惊一片。 “苒姐姐!”茵儿的心在滴血。 “苒师妹!”左项喃喃而语,手提滴血的宝剑,呆若木鸡。 “果果,果果!”仇九轻轻摇晃着苒果,声音嘶哑。 但所有人都忘了,苒果也是超凡境修为,同样有罡气护体,所以尽管左项全力一击,也不过刺破皮肉二分,并无大碍。 再一次依偎在这个男人宽阔的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苒果真的犹如做梦一般,沉睡不愿醒来。对于众人的呼唤,对于仇九的摇晃,很有些抗拒。那种感觉,就好像赖床的孩子在母亲的唠叨声中被逼得晨起一样。 “仇大哥,我没事!”苒果不能再装睡,睁开了眼睛。 “啊,啊,太好了!”仇九双臂将苒果紧紧搂入怀中,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苒果脸上。 众人长出一口气,左项见状,醋海翻涌,抬剑喝道:“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还要不要脸了?” “我说过,不准你再对果果出言不逊,不信你他妈再骂一句试试!”仇九抬头,目光如电,少见地爆了粗口。 那目光仿佛也能杀人,左项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说好的十招,这才过了三招,身为宗主,言而无信么?” “好,仇某就再接你七招又如何?”仇九轻轻推开苒果,长身而起,“左项,怪不得果果瞧不上你,因为你太卑鄙,太阴险,太不择手段。” 茵儿过来,抱住苒果,检查了伤口,见无大碍,放下心来,轻拍苒果后背,小声安慰。 “左某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价,有种的就站圈里!”左项面上潮红,有些恼羞成怒。 苒果挣脱茵儿的搂抱,蹿身二人中间,抽出宝剑,横在颈上,怒道:“左项,你还不嫌丢人么,你若再苦苦相逼,我就死给你看!” 左项脸扭向一边,不看苒果,小声道:“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有脸说别人。” “好,左项,看来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消了怨气。”苒果心灰意冷,微微点头,发力向脖中抹去。刚有动作,手腕就被人攥住了,回头一看,见是仇九,满眼关切,正冲自己轻轻摇头。 看着这个深爱的男人,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在脑中回放,那些时光,是多么美好啊!而这些,自己从此再也抓不住了,再也不会有了,苒果悲从中来,视线渐渐模糊,只觉得了无生趣,抽回宝剑,向远处疾掠而去。 “茵儿,众长老,你们都回去,放心,交给我了。”这种事,参合的人越少越好,仇九阻止了众人的动作,只身追了上去,左项愣了片刻,也追了过去。 苒果这时已出去好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白点,在山峦间纵越弹跳,时隐时现。仇九担心苒果会想不开,提一口真气,疾速追了上去。左项蹑踪隐形本身一流,轻功也不弱,但修为的差距摆在哪,与前面二位相比,就相形见绌了,因此被逐渐甩远。 “贱人!想甩开老子做好事,门都没有!”左项心里发狠,拼命运转真气,脚下徒然加快。 三人去的很快,盏茶的功夫就掠出十里开外。沿途天山宗布置的明岗暗哨见是苒客卿和仇宗主一前一后追逐,身后还远远缀着一人,不明所以,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三人出了开山宗控制的范围,进入了一片异常险峻的祟山峻岭。 苒果不过是刚刚跨入超凡境,仇九却已是超凡境第二重巅峰,但武功修炼,随着境界的提升,所需灵气也相应呈几何级数倍增,所以,虽仅是不到二重的差距,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已不可以道里计。所以刚出天山宗,仇九已追到苒果身后三丈距离。 “果果,别跑了好吗,你听我说。”仇九喊道。 苒果果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仇九,却抬手将剑架在了脖子上。 “仇大哥,你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我立刻自刎!”苒果双目含泪,眉头深蹙,身子愈发纤瘦,一袭白衣在山风中猎猎飘荡,犹如即将乘风而起的一朵小白花。 “果果,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说开就是,可千万别做傻事,我求你了!”仇九不敢再靠近,劝着劝着泪也下来了,声音都有些哽咽。 “仇大哥,你回去吧。”苒果摇摇头,“这是个死结,是老天打的一个死结,谁也解不开的。” “果果,一定有办法的,你要相信我!”仇九急切道。 “没办法的,没办法的。”苒果缓缓摇头,“我不能,我不能抛下左师兄。只是,只是他太心急了,太狭隘了,太偏执了,连让我遗忘的时间都不肯给我。” 仇九问道:“果果,那你要去哪里?咱们的孩子呢?”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苒果抬手擦拭盈盈泪眼,“孩子是我余生最大的安慰,我会好好抚养的。” “不能这样!”仇九大急,“果果,你太委屈了,太苦了,我还没好好报答你。” 苒果冷笑道:“哼哼,报答?你要怎样报答?” “我和茵儿都商量好了,将你接到天山,从此我们……” “狗男女,终于找到你们了,躲到这里谈情说爱,还要不要脸?”仇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左项打断了。 “唉!”苒果长叹一声,起身就跑。 “果果!”仇九狠狠盯了一眼尾随而至的左项,追了上去。 “他妈的,躲到这里做那苟且之事,还有理了,还有脸瞪我!”左项大骂着,追在仇九身后跟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后,追追停停说说,不知又跑出多少路去。太阳偏斜,阳光自西方天际扫过皑皑雪山、青青绿草、莽莽森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三人在罕无人迹的大山中纵跳追逐。 前面是一座积雪的高山,仇九循着雪地上纤瘦的足印一路而上。上得山巅,向下俯瞰,眼前是一道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大峡谷。远方,雪山融水浩浩荡荡从山崖跌落山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一道彩虹横跨瀑布,大团大团的水汽蒸腾而上,在其上缭绕,阳光犹如一条条串着五彩珠的金线,连接起彩虹和不断变化的水雾。 仇九没心思欣赏这处人间仙境,收回视线,低头查看苒果留下的足迹。见那一对脚印一路向下,越过雪线后,消失不见了。仇九猜测苒果肯定是进了峡谷,不再迟疑,沿着陡峭的山坡向峡谷中而去。 峡谷中,灵气很浓郁,比之鱼肠峡、冰晶谷都要强出许多。每吸入一口,都给人一种吮饮般的实感,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迎接这天赐琼浆。 谷中无路,一条山涧从中穿过,远远近近,分布着稀稀落落的树林,不知名的藤蔓缠绕其中,随处是高矮错落的荆棘丛,完全是未被打扰的原始状态。 峡谷中,水汽很足,树叶草棵都是湿漉漉的,倒不难发现苒果经过的痕迹,可令仇九奇怪的是,意念探测放出去,却丝毫感受不到苒果发出来的声音。 这很不正常,苒果以死相逼,仇九不敢靠得太近,但他担心苒果的安全,所以远远缀着,始终不让苒果脱离自己的意念感知范围。除非瞬间位移,苒果不可能凭空消失,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苒果出意外了。 仇九大惊,天龙剑在身前一挥,剑芒所至,摧枯拉朽般,迅速在權木丛中清出一条通道。 第361章 凌霄花映俏模样 没费多大手脚,仇九已到山涧边。山涧宽不过两丈,仇九稍一作势,一越而过。落脚之处,杂树乱草野花丛生,仇九循着苒果趟落露水的印迹一路深入,可越往里深入,越觉得异常。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恶的气息,仇九对这种气息非常熟悉,那是魔气,与项魈身上的一般无二。除此之外,地面上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这一切都表明,这道峡谷并非无人居住的世外桃源,有人隐居在此,而且是个魔人。 苒果十有八 九已落入了魔爪,仇九担忧万分,浑然忘了自身也身处险境,继续循迹而行。苒果留下的印迹,最后消失在一道黑黝黝的岩壁前。 “果果,果果!”仇九大声呼唤,声音在峡谷中激荡,惊起无数飞鸟,却听不见苒果答应。 苒果凭空消失了! “吼!”仇九脑中嗡的一声,仰天长啸。 郁结于胸的担心、悲苦、心痛、无奈,种种种种,仿佛随着这声大喊得到渲泄一般,仇九恢复了起码的冷静和镇定。正这时,忽然嗅到一股特殊的香气,那是苒果的体香,仇九大喜,鼻翼扇动,猎犬般寻香而行。 仇九在岩壁前停了下来,抬眼望去,除了岩壁上的一株凌霄花,花团锦簇,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外,哪里有苒果的影子? 凌霄花本不适合在高寒之地生长,但这道峡谷的小气候却为它提供了生长的条件。仇九并不认识凌霄花,但就是这特殊的芳香,却让仇九在看到的第一眼,内心小小的颤了一下。不由退后一步,仔细欣赏。 凌霄花附壁而立,双藤缠绕,形似伞柄,托举起伞状的花冠。纤瘦的藤,纤瘦的叶,纤瘦的花,似乎无处不纤瘦,却托举起一个美轮美奂的丰满花冠。褐的藤,绿的叶,红的花,细细碎碎的,呈现出一种低调的奢华,就好似邻家女孩般清新、雅致、不事雕琢的美。 有一份感动从心底升起,仇九眼中湿润,模糊的视线中,花冠里幻化出苒果的模样,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果果,捉迷藏不好玩,出来好不好?”仇九迷怔了,左手前伸,一步步向崖壁靠近。 仇九根本没有察觉到,左手掌竟在不知不觉中,探入了浑然一体的岩壁。正这时,异变突起,岩壁中冒出一团黑雾,一只黑掌从中打出。仇九瞬间清醒,反应奇快,左掌竖起,正正迎击上去。 砰然一声大响,仇九倒飞而出,直出去二丈有余,才勉强顿住身形。一时间,胸口气血翻涌,左臂酸麻,其上还有丝丝黑气缭绕。 仇九惊愕间抬头,见一身量不是很高的瘦子,正缓缓收了黑雾。其右手抵在一人背心,而那人,赫然就是苒果。 “果果,你没事吧?”仇九大喜。苒果眼中光芒闪烁,却未答话,显然是被那人点了穴道。 仇九喝道:“你是什么人?快放了苒姑娘,否则仇某对你不客气!” 那人眼大唇薄,生了一个鹰钩鼻,闻言阴恻恻发出一阵冷笑:“桀桀,生受皮某一掌,竟还能站着说话,小子,你也算高手了。不过,你已身中魔毒,命在顷刻,自顾尚且不暇,还有闲心管这丫头的死活么?” “魔头,别得意得太早,你来看!”仇九运转全身真气于左臂,火属性的真性瞬间将缭绕其上的黑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咦?”姓皮的明显大吃一惊,转而喜不自胜,“哈哈,撞大运了!又是一个火属真气,而且比起这个丫头不知强出多少倍,桀桀,皮某终于盼来出头之日了。” 正这时,身后响起衣袂飘动声和踢踢踏踏急速奔跑声,仇九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急声道:“左项,别过来,赶紧退回去!” “姓仇的,吓唬谁呢?左爷爷偏不走,有本事你们就在左爷爷眼皮子底下做那苟且之事!”左项人随声到,出现在仇九身侧十丈之后。 “左项,那人很厉害,再不走就没命了!”仇九绝非虚言恫吓,二人一交手,仇九便知道,这个姓皮的已是超凡境巅峰修为,比之当年的项魈都要强出许多,更何况,还有一身魔气。仇九身怀火属元气,不惧魔毒,都不是人家对手,左项就更不堪了,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左项这才注意到,岩壁前,苒果正被一人挟持,不由大怒,妒忌之心顿时转化成强烈的保护欲。 “混蛋,放开苒师妹!”左项脚下不停,仗剑冲向姓皮的魔头。 “停下!”仇九在左项刚刚越过身位时,伸手一把拽住其衣袖,但一切都是徒劳。 “咝啦”声中,衣袖撕裂,但左项仅向前又冲出几步,便被一股黑气击中,倒飞而出。 皮姓恶魔被一句“混蛋”激怒,不等左项靠近,抬掌隔空虚击,一股黑雾从其掌心发出,挟风雷之声,闪电般击中左项胸口。 苒果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却是清楚的,见状急得面色通红。好在片刻后,左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苒果长吁一口气,随即又担忧起来。 只见左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黑气,裸 露的肌肤泛出一种不正常的黑色,表情呆滞,口中喃喃自语,不住原地转圈,似乎不知身在何处,来此何事。 “左项,你没事吧?”仇九问了一句废话,他很清楚,左项已身中魔毒。 左项充耳不闻,又原地打了几个转转,兀地蹿出,径向来路而去。苒果被人挟持,尚未脱离险境,仇九尽管也替左项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转身重新面对魔人。 见苒果满脸通红,眼中焦虑,仇九安慰道:“果果别担心,救出你后,我们再想办法救治左师兄。” 皮姓魔人狞笑道:“桀桀,小子,别做梦了,魔种是我们魔族的镇族之宝,又岂是你们这些人类蝼蚁化解得了的!皮某不妨告诉你,魔种对于超凡境以下,是无解之毒药,中者必死。对超凡境以上,则是大补之药,终身受益。” 曾有成百上千人被项魈吸了精血,其中肯定有幸存者。每一个身中魔种的幸存者,便会由人入魔,从受害者转化成害人者,吸人精血,并借此传播魔种。为避免魔种在人类传播,项魈死后,仇九曾刻意留心过各地的消息,后来更利用蛛网工程调查过不少的离奇死亡事件,却始终未发现有魔人作祟。对此,仇九很奇怪,不知这条魔毒传播链为什么会断掉,直到现在,才明白其中道理。 世上臻入超凡境的武林人物,屈指可数。项魈身中魔毒,大概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不过也已经身死道消,其余中了魔毒的人,都是超凡境以下修为,所以难以存活下来,延续魔种。 想通了这一节,仇九又开始为苒果担心起来。苒果被姓皮的魔人制住,之前肯定交过手,或许也已身中魔毒。以苒果超凡境的修为,性命可以无虞,但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项魈呢?若真发生了那样的悲剧,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同时,无数个疑问掠上心头:“姓皮的又是谁?为何只是制住苒果,而不下杀手呢?难道他还有什么目的?” 无论答案是什么,先救苒果脱离魔爪再说。 “在下仇九,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无论如何,先请放了苒姑娘,其它一切好商量。”对方实力太高,已是超凡峰巅修为,苒果又在人家手上,仇九投鼠忌器,不得不放低身段,软语相求。 “老夫皮霄,放了她可以,由你来换。”皮霄淡然道,丝毫没有犹豫。 “好,我答应前辈。”仇九一个怔愣,旋即一口答应下来。 皮霄控制苒果而不加杀害,似乎说明苒果对他有用,而换人的决定,似乎又说明自己对皮霄来讲,也有同样的利用价值,而且这个价值无疑还要大些。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仇九怔愣了片刻。 “好,老夫喜欢痛快的人,你过来吧!”皮霄满意点头,根本未提先自封穴道的要求,他有自信的实力。 苒果面色紫涨,杏眼圆睁,频频向仇九示意,从表情上看,非常焦虑,试图阻止仇九做傻事,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果果放心,我们与这们皮前辈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不会加害我们的。”仇九一边安慰焦急万分的苒果,一边从容向前,走到皮霄面前。 皮霄一把抓向仇九胸口,又一划拉,使仇九脸朝外站在自己身侧,仇九顿觉全身麻木,试着运转真气,发现犹如被冰封的河流一般,成了一潭死水。皮霄右掌一推,苒果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发现穴道霍然而解,又能动了。 “仇大哥,不要!”苒果疯了一般扑了上来。 皮霄隔空挥手,苒果应声而出,跌在二丈开外。 “果果!”仇九见状,惊呼一声,转而怒道,“皮前辈,若再敢伤苒姑娘一根汗毛,仇九发誓,即便打不过你,也要溅你一身血!” 第362章 夜沉沉冰雨侵袭 皮霄不理会仇九的威胁,对苒果冷声道:“小丫头,莫要再纠缠不清,若不是看在这小子还有点用的份上,老夫立马将你毙于掌下。” 虽无大碍,苒果也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又要往上扑。仇九惶急道:“不要!别忘了孩子!” 孩子就是她的命!苒果闻言,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硬生生停在原地。皮霄冷笑一声,手一挥,身前腾起一团黑雾。黑雾散尽,苒果再看,仇九与皮霄已双双消失不见。黑黝黝的岩壁上,看不到一丝裂口,只有那株凌霄花,依然婷婷玉立。 苒果扑到近前,一边捶打坚硬如铁的岩石,一边撕心裂肺般呼喊。她知道仇九就在里面,因为她刚刚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岩壁,却隐藏着一个神秘而诡异的洞口。 …… 返回漠北,并迫与无奈与左项成亲后,苒果的煎熬就开始了。 一边是从小对自己呵护倍至,急难时又伸出援手的左师兄,一边是自己情根深重的仇大哥,苒果陷入深深的矛盾中而无法自拔,几乎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理性与感性、道义与情理的激烈交锋中。这种交锋,是如此痛苦,如此折磨人,若不是有孩子这个精神支柱,苒果觉得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 她试图遗忘,试图转移注意力,却发现每次努力都那么苍白无力,都引起更大的反弹,乃至于梦中都会呼唤仇九的名字。 苒果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在内心的波澜平复前,拒绝与左项同房。左项急难之时向苒果伸出援手,未尝就没有私心。他根本不理解苒果的苦衷,感到自己是被利用了,觉得自己的付出未得到回报,因此愈发变得疑神疑鬼,偏执狭隘。终于有一天,左项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但对苒果,他下不去手,所以就上天山宗来找仇九寻仇。 左项不告而别,苒果立刻就猜到他去了哪里,将孩子安置好后,一路追了过来。今天发生在格达峰上的一幕,让苒果心神大乱,那时她只想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冷静冷静,无奈仇九与左项二人紧追不舍,如附骨之蛆般甩也甩不脱。 进入这条不知名的峡谷后,苒果同样被凌霄花的芳香所吸引,不知不觉来到岩壁前。欣赏着花折伞一般美丽脱俗的凌霄花,嗅吸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苒果流连不舍,心中的痛苦不知不觉也淡去许多。 正这时,岩壁上忽地凭空打出一只手掌。苒果吓了一跳,反应奇快,双掌迎上,同时身体借力后纵,将怪掌上大部分力量卸掉。饶是如此,苒果也被打飞出三丈有余,两个胳膊又酸又麻,几乎抬不起来了。 苒果勉强站起,见皮霄站在凌霄花树下,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正欲发问,忽觉双臂上传来灼烧般的痛感,低眼一瞧,见双臂上黑气缭绕,似乎正在侵蚀自己的皮肤,发出微不可察的“咝咝”声。苒果大吃一惊,赶紧运转真气与之相抗,真气所至,黑气立褪,灼痛感也消失了。 “咦?”皮霄对此似乎很惊讶,进而难掩喜悦,“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身怀火属性元气!看来,皮某终于要熬出头了。桀桀……” 怪笑声戛然而止,皮霄忽然仰面远眺,自言自语道:“今天可真热闹,又来了位送死的。”说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犹如瞬间位移般,欺到苒果身前,伸手在苒果背上一抹。苒果只觉全身一麻,身不由己被皮霄带着退到凌霄树下。二人已经贴上岩壁,皮霄却挟着苒果再退两步,不可思议地嵌进了岩壁中。 “岩壁中”,苒果看到山巅上,仇九歪头欣赏着峡谷口的瀑布和彩虹,片刻后,便向峡谷中一路纵跳而下。未几,仇九出现在岩壁前,又鼻翼扇动着走到凌霄花下停了下来。 “果果,捉迷藏不好玩,出来好不好?” 苒果看到,仇九说这句话时,眼中盈泪,不由也是泪流满面。泪眼迷漓中,见仇九探进手来,几乎触到自己秀发。 苒果情不自禁陷入回忆中。仇九温暖的大手轻轻滑过自己的秀发,附耳低语:“果果,臭小子发誓,要用一生来疼你,爱你,不让你再受一丁点委屈……” 然而耳际骤然一声呯响,犹如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温馨的画面瞬间破碎。重回现实的苒果,赫然发现,仇九被皮霄单掌击飞,落在二丈之外,勉强站住了身形。 然后是左项拼命来救,被皮霄击飞,身中魔毒,疯颠而去。再然后是仇九情愿涉险,以自身换取苒果自由。这些苒果都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却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颗心就好似油煎火烤一般。 仇九消失在岩壁中后,苒果无数次击打岩壁,双手都已见血,黑黝黝的岩石却冰冷如铁,纹丝不动。苒果颓然靠在岩壁上,嘤嘤而泣,震落的凌霄花挂在发际,苒果犹如头戴花冠的仙女,只是这个仙女,梨花带雨,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滴哒”,一滴雨水砸在岩石上,“滴哒,噗噗”更多的雨水大颗大颗砸在岩石上、泥土中、树叶上。哗……大雨瓢泼而至。 苒果浑身透湿,打了个激灵,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左师兄!”苒果突然想起身中魔毒的左项,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由心急如焚,翻身而起,冲入了夜雨中。 一出峡谷,气温骤然下降,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针刺般疼。雨雾濛濛中,苒果奋力向山巅攀爬。举目四望,入眼皆是黑沉沉的,哗哗的雨声和身后突发大水的山涧滔天的怒吼充塞耳畔。苒果内心酸苦,昏昏噩噩,全然忘了用真气将雨水与身体隔绝,只知道爬啊,爬啊。极度的疲惫与冰雨的肆虐,不仅将苒果身体的热量一点点带走,也将心中的痛楚一点点抽空。此刻,她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一个执念:“左师兄中了魔毒,要尽快找到他。” 终于来得了雪线以上,雨忽然停了,气温却下降得更加厉害,全身衣服**的,已然结冰。苒果打了个哆嗦,无助地抱紧双肩。 “要是能生堆火就好了!”苒果自言自语,蓦地想到皮霄说自己身负火属性元气,不由哑然失笑。 “这点打击就被击倒了么?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孩子啊!”苒果运转真气,衣服上的冰水融化、蒸腾,化成一团团白雾。 “阿嚏!”烤干了衣服,苒果觉得暖和了一点,却打了个喷嚏。摸摸额头,似乎有些发烫。迈步下山,双脚似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 “这是病了么!超凡境的修为,已成铁打的身体,怎么就会病了?”苒果很奇怪。 其实真没什么奇怪的。一路追着左项,将近半个月马不停蹄的奔波、将近十个时辰水米未进、精神长期倍受煎熬,所有这一切,加上淋了一场冻雨,即便真是钢筋铁骨也吃不消,何况苒果已经连续一天多未曾休息了。 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最想回家,最想见到亲人。苒果一路踉踉跄跄,脑中不时闪现茵儿温暖和煦的笑脸和轻声软语的呢喃,不知不觉向天山宗方向去了。 …… 当那股魔雾击中胸口时,左项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左项只觉得魔毒犹如活的一般,顺着每个毛孔和穴位,拼命向体内钻入。魔毒似乎具有腐蚀性,钻到哪里,哪里就火烧般灼痛**。仿佛只是一瞬间,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身每一个部位,都是让人痛不欲生的灼痛**,左项甚至能听到脑中和身体里轻微的“簌簌”声。这种痛苦非人所能承受,左项拼命运转真气压制,但他毕竟未到超凡境,最终还是在与魔毒短暂的拉锯战后败下阵来。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在说:“血,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安抚魔毒,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浇熄这种痛楚。” 身侧就是三个人新鲜的血液,但魔化的左项本能地清楚那无异于天方夜谭。天山地广人稀,最近有人的地方就是格达峰,左项想都没想,直奔天山宗而去。嗜血是魔人天性,所以说驱使左项行动的,实质上并非他本人,而是他体内的魔毒作祟。 左项一路上猎得一只岩羊和一只野狼,皆吸干了血,暂时缓解了体内的痛苦,但魔毒犹如会思想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用威胁的口气提醒他:“这些不过是小菜,唯有人血,才能真正解除你的痛苦。” 捕猎岩羊和野狼耗费了不少时间,待左项重新进入天山宗地界时,天都快亮了。 “站住!什么人?”只听声音不见人,这是天山宗埋伏的暗哨在盘查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终于见到活人了,左项莫名兴奋起来,也不说话,继续疾速前行。 第363章 欲回头时已无岸 岗哨见来人不打招呼硬闯,毫不犹豫启动了护宗大阵。 “轰”的一声,左项前方一丈远处,忽然冒起一堵火墙,熊熊大火足有三丈高,将道路拦腰截断。左项本能地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急忙顿住身形,又向后退出一丈多远,方才安下心来。 这个火焰阵,由天山宗长老赵刚所创,可燃烧真气,专门针对武林高手,非常厉害。不管你功夫有多高,只要一入阵,休想出来,因此又称锁龙阵。仇九在此基础上,又进行了一番补强,在火焰中加入了上古异兽腓腓毒和古蟒毒,其威力成倍增加,曾经用它困住过已是超凡境巅峰修为的项魈,并一举铲除了这头巨魔。 左项体内的魔毒属阴,锁龙阵正是它的克星,而且无论是腓腓之毒还是古蟒之毒都对魔毒具有腐蚀作用,所以才会惊惧后退。左项呲了呲牙,很不甘心,正彷徨无计间,或听那名隐在暗处的岗哨惊喜道:“啊!原来是左公子回来了,钟副宗主正等得心焦呢,这下好了!徐明,快回去报个信。” 这个人口中的钟副宗主,就是钟茵儿,早已做了仇九的副手,在仇九外出期间代管宗门事务。仇九、苒果和左项几个人久去未归,茵儿十分担心,所以吩咐各岗哨,一旦得到消息,立即禀告。说话的那名弟子一开始在黑暗中并未认出来人的身份,直到启动锁龙阵,借着火光才发现是左项,所以便差徐明回宗门报信。 “阎羊兄弟,我去了。”徐明从暗处现出身来,向宗门方向跑去。 阎羊也现出身来,在某处动了动手脚,关闭了锁龙阵,然后扬声问道:“左公子,仇宗主和苒客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桀桀,这就告诉你!”左项一步步走上前来,笑得很不正常,犹如夜枭,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瘮人。阎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蓦地,左项急蹿而至,劈手抓住阎羊头发,一把拉到脸前,然后张口咬在了阎羊脖子上。一支火箭带着尖锐的哨音蹿上了高空,那是心生戒备的阎羊在被左项抓住之前,射出的报警信号。 左项如饥渴的怪兽,沉浸在酣畅淋漓的痛饮中,对这支火箭预示着什么根本未加理会。“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在阒寂无声的旷野中格外刺耳。 天将破晓,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皮。看到报警的火箭后折身而返的徐明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当场石化。 “徐明,快……跑!”阎羊失血之后,虚弱不堪,但仍不忘提醒同伴逃命。 徐明醒过神来,转身就跑。左项继续埋头狂吸,对身外发生的一切视若不见。徐明再不敢回头,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 “徐明,慌慌张张跑什么?” 不知不觉间,徐明已跑到了第二道岗哨,在此处值守的弟子见状问道。 “快,有吸血鬼!”见到同门弟子,徐明犹如从地狱重返人间一般,松了一口气,脚下也利索了。 “徐明,你发什么神经,天都亮了,哪来的吸血鬼?啊!”司职的岗哨话刚说完,就手指徐明身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徐明察觉不妙,回头看去。东方终于破晓,第一缕阳光仿佛投影般,将身后的景像清晰地投射在徐明的视网膜上。只见左项满嘴是血,呲开的牙齿上也是白中染红,双手前探,正满脸狞笑向自己扑来。徐明亡魂皆冒,“哎呀”声中一屁股跌坐在地,与此同时,左项箕张双手也逼到了面前。 左项双手搭上肩头,徐明绝望过度,反而认命般冷静下来,他无比留恋地看着初升的朝阳。他知道,今晨的日出将是今生最后一次看到了。 “左师兄,住口!”蓦地,一声女声在耳际响起。 除明视线下移,寻声而望,见一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头顶金黄色的光环,出现在左项身上。 “观音菩萨,救命啊!”看到苒果的瞬间,徐明心中腾地燃起了强烈的求生**。 千钧一发之际,苒果及时出现了。由于角度的关系,经过树叶筛剪的朝阳照在她身上,就好像在背后加了一圈金黄色的光环,美丽而**。 这一幕,对徐明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难怪他会以为苒果是菩萨下凡,又或者他宁肯相信是菩萨下凡吧。因为只要左项张口咬下,徐明不死也将身中魔毒,那与死并无差别。电火石火间,也只有神仙能救得了他了。 苒果一句喝止,左项如聆梵音,脑中瞬间清明过来,放脱了徐明,回望如仙降临的苒果,呆呆发愣。 “徐明,快跑!”同伴提醒声中,徐明穿过第二道大阵,与同伴汇合到一齐,算是从鬼门关拣了条命回去。 徐明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催促道:“吴师兄,快启动大阵,千万别把吸血鬼放进来。” “箭矢有限,他不进阵,岂能随便开启?”吴师兄也是吓得不轻,脊背汗泠泠的,不过还算镇定。 “左师兄,你刚刚已经杀了一人,还不够么?”苒果过来的路上,见到已被吸成干尸的阎羊,明白还是来晚了,为了阻止左项再造杀孽,拼命赶来,总算救下了徐明性命。 “苒师妹,你别过来!”左项刚吸了人血,体内魔毒不再暴躁,人也因而清醒了许多。此刻,左项面朝苒果,脸上一片挣扎,一步步后退。 “站住!”眼看魔鬼附身的左项就要进阵,吴师兄决定给予警告,大力拍在手旁一块圆石上。 “嗖嗖嗖嗖”声中,高高低低,四面八方,箭来如蝗,将三丈长的道路笼罩在一片铁雨中。吴师兄再一拍,箭雨立住。可以想见,如果箭阵中有人的话,此刻定然已被射成了刺猬。 “左师兄,快停下,相信我,会有办法的!”苒果见左项即将退进阵中,急火攻心,再加上尚在病中,身子晃了两晃才站稳。 “苒师妹,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进阵!”左项果然停住了,却不想苒果靠近。 苒果不敢相逼,停在原地劝道:“左师兄,千万别做傻事,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也要替你解了魔毒。” “呵呵!”左项凄惨一笑,“苒师妹,那魔头说,超凡境以下,中毒必死,我都听见了,你还要骗师兄么?” “我……”左项说的不错,苒果一时无语。 “苒师妹,师兄后悔,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说回头是岸,可师兄即便回头,还有岸么?苒师妹,师兄放手了,成全你们,保重啊!” 左项语气忽转温柔,苒果隐隐感觉不妙,听到“保重啊”三字,已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不要啊!”苒果嘶喊,踉跄着抢前几步。 “桀桀,我要吸干你们,还等什么,放箭啊!”但已经晚了,左项已经冲进了箭阵,一边还发出威胁。 左项脸上,前襟上,血呼呼的,再配上一口森森白牙和狰狞的表情,吴师兄毛骨悚然,想也没想,大力拍在圆石上。箭阵启动,“嗖嗖”箭雨中,左项“哈哈”大笑,也不抵挡,任由箭矢入体。只是一瞬间,左项身中十几支铁矢,箭箭至羽。左项转了个身,向目瞪口呆的苒果笑一笑,轰然倒地! 吸干了阎羊后,左项体内魔毒的戾气稍得平复,苒果恰在此时出现,唤醒了左项的人性。左项万念俱灰,顿时生出弃世之心。左项觉得,能在自己深爱的女人面前死去,虽死无憾。 左项临终前那一笑,瞧在苒果眼中,是如此圣洁温柔,与小时候将自己从地上扶前,一边安慰,一边轻轻替自己拍打灰尘的师兄毫无二致。苒果脑中轰然一声,一片空白。昏迷前,似乎听到茵儿“苒姐姐”的惊呼,但声音是那么遥远,犹如画外音。 茵儿收到阎羊临死前发出的报警火箭,与天龙宗一众长老火速赶来。刚一到达,就看到左项被箭阵射成刺猬和苒果昏倒一幕,却唯独不见仇九。 顾不得多想,茵儿狠狠瞪了姓吴的弟子一眼,第一时间来到苒果身旁,见苒果面色潮红,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不由大惊。茵儿医术了得,略一查看,便知情由,心里奇怪苒姐姐这样的超凡境为何还会生病。茵儿脱下轻裘,披在苒果身上,又给苒果服了一颗丹药,吩咐跟随自己而来的两名女弟子好生照看。 来到左项身前,见左项已经气绝身亡,茵儿冷冷问道:“吴卞,怎么回事?” 吴卞低声嗫嚅,不知该如何回话。徐明指着横尸地上的左项,抢先道:“钟副宗主,他是吸血鬼,阎羊师兄已经被他吸成干尸了。” “咝……”茵儿倒抽一口冷气,到达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从左项的尸身上逸走一缕黑气,心道,“难道是魔种又出世了?九哥哥不知怎样了,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364章 进一步别有洞天 魔人项魈的事情,茵儿知根知底,刚才逸逃的黑气,分明有魔的气息,与项魈的如出一辙。魔种再现!联想到去时三人,归却二人,由不得她不担心仇九的安危。不过担心归担心,也只能强做镇定,这里还得她主持大局。 茵儿做了个深呼吸,道:“走,过去看看!” 第一护宗大阵,阎羊头抵着地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叠跪着。尸体干瘪皱缩,明显小了一圈,裸 露的皮肤白瘮瘮的,脖子上有两个小齿孔,地上洒落着三两滴血迹。种种迹象表明,阎羊的确是被人吸干了全身血液而死。 魔种为何再现人间?九哥哥又去了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左项为什么会中魔毒?刹那间,茵儿脑中浮现出无数个疑团。 安排人将阎羊的尸体运走安葬,茵儿一路猜想着各种可能,返回第二大阵。远远就见苒果守着师兄的尸身恸哭不已,两名女弟子守在旁边,手足无措。茵儿紧走几步,来到苒果身前蹲下,环臂将苒果轻轻揽入怀里。苒果反手抱紧茵儿,愈发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茵儿默默垂泪,想打听仇九的下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忍住了。 待苒果情绪稳定了些,茵儿先着人将左项的尸身暂时收敛。又吩咐牵过匹马来,与苒果共乘一骑,回转宗门。 到底是超凡境的修为,苒果吃了丹药,补充了饮食,烧也退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就是情绪一直很低落。 苒果的讲述,证实了项魈之后,魔种再现人世这个惊天消息。皮霄是谁?功夫竟然比仇九还高,怎么从未听人说过?茵儿眉头紧皱,向围在身前的众长老打听,众皆摇头。适时龙霖就在冰晶峡,茵儿又出去向这位见多识广的古稀老人打听,老人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宗主再说!天山宗一众长老皆是心急如焚。茵儿何尝不担心,只不过见苒果大病初愈,不忍立即央她带路。倒是苒果,表示自己已然无碍,主动提出立即带大家去找仇九。 鉴于魔种再现,天山宗以及龙之队皆可能随时受到威胁,茵儿先将此消息传书范进,借蛛网工程给各地的龙之队提个醒,再安排各长老留守宗门,严加戒备,这才与龙霖和苒果三人启程外出寻找仇九。 茵儿经过多年历练,颇有处变不惊,从容淡定的大将风度,一番安排倒也井井有条。在天山宗,三人皆是超凡境,其余未臻此境界的长老,贸然跟随行动,不仅可能帮不上忙,而且危险甚大,很可能遭遇与左项相同的厄运。 三人进入那条峡谷,仇九延途开出的通道尚在,因此毫不费力就来到了那道岩壁下。凌霄花树经过暴雨洗礼,格外干净雅丽,又新生了不少花蕾。花树下的岩壁上,依稀还能看到苒果昨天掌击所留下的印迹。 龙霖走上前去,以指关节敲击岩壁,入耳沉实,表示岩壁里面根本不存在空洞。又细细查看岩壁表面,也是浑然一体,连条小裂纹也找不到。以掌大力击打,岩壁坚如铁石,只震落下一些碎屑。龙霖大摇其头,深觉不可思议。 “苒姑娘,请仔细说说当时情形。”龙霖经多见广,本能地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即便用蛮力打破岩壁,也不可能找到仇九。 苒果眉头微皱,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良久方道:“当时,皮霄制住我的麻穴,带着我向岩壁上一靠,我感觉就像嵌进岩壁一样,却丝毫未察觉有何阻滞。再后来仇大哥来了,我能在岩壁从看见他,他就站在面前,对近在咫尺的我们却仿佛视而不见。” 想到当时仇九说出“果果,迷藏不好玩,出来好不好?”那番话时的情形,苒果脸上发烫,顿了顿才接着道:“仇大哥当时向岩壁伸出手臂,手掌都好像探进去了。再后来,仇大哥用自己将我换下后,皮霄一挥手,腾出一团黑雾,然后就与仇大哥一起消失不见了。” 茵儿聚精会神地听着,丝毫未注意苒果脸红了,听到最后,猛然意识到什么,迟疑道:“莫非,莫非是像玄珠一样的空间?” “很有可能!”龙霖大受启发,“这个世人,令人匪夷所思,却解释不通的事情有很多,或许我们今天碰到的,就是其中之一,仇九手上的玄珠既然可以储存东西,那如果这道岩壁当真是玄界之类的存在的话,藏几个人就不足为奇了。” 大概如此,二女点头。苒果问道:“那龙前辈,怎么才能救出张大哥?” “没办法。”龙霖缓缓摇头。 “啊!”茵儿大急,“师傅,这可如何是好?九哥哥不会出事吧?” 龙霖慈爱的看看茵儿,淡然道:“如果你师傅所料不差,仇九不会有什么危险,至少目前不会。” “怎么?”茵儿和苒果一脸关切,同时问道。 “苒姑娘,那个魔头,不是曾提到你和仇九都身负火属性元气么?而且还曾透露出终于有出头之日的意思么?火属性元气的确罕见,虽然龙某不知与其它属性元气相比,有何特殊的地方,但对皮霄来讲,肯定有大用。既然如此,他不会加害仇九的。茵儿,以那小子的机灵劲,只要给他周旋的机会,想要保住自己性命,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俩就放心吧。” “师傅,现在怎么办?”茵儿长吁一口气,稍觉放心。 “还能怎么办,回去吧!吉人自人天相,这小子是福是祸,就靠他自己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留在这里的确也没什么好办法,三人只好原路返回。走出不远,茵儿忽道:“师傅,苒姐姐,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二人不知茵儿是何用意,闻言驻足等候。见苒果又原路返回,只是被树木所挡,也看不见她做什么去了。盏茶工夫后,茵儿回来了,冲苒果大有深意地笑笑,道:“好了,没事了,咱们走吧。” …… 皮霄将仇九带入岩壁,并非停留,径自向内深入。 仇九只是被封了真气运转,除了不能动用功夫外,身能动,口能言,与常人无异。刚入岩壁时,仇九还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光线,再跨前一步,周遭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中,随即又明亮了起来。 只是这灯盏明灭的瞬间,一切都变了。视线中的亮色是如此深邃,深邃到除了光亮什么也看不到,岩壁不见了,峡谷不见了,凌霄花树不见了,苒果也不见了。 此刻,仇九有一种真切的感觉,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别有洞天!真的是别有洞天,又恍若隔世。只是一步之遥,仇九已然抛开了曾经的一切,从一个空间进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仿佛为了证明仇九的猜测似的,光亮一阵阵扭曲,不时还有火花迸现,发出“咣咣”的闷音,就仿佛是空间与空间的摩擦碰撞所引起似的。 “前辈,这是哪里?”仇九脱口问道。 “空间甬道!”皮霄冷冷抛出四个字。 空间甬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仇九从未听说过,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带入了一个未知世界,而且或许就是云霄去的地方,竟莫名兴奋起来。 原本除了光亮,一片空白,一步跨出,蓦地,一个真实的世界跳入仇九眼帘。远远近近,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天空,有白云。 “云前辈,云前辈,你在哪里,仇九来了!”仇九大声呼喊。 “什么云前辈?小子你发臆症呢!这里除了你我,什么人也没有?” “这里不是另一个星界么,怎么会只有我们俩个人?我亲眼所见,凡是修炼至入圣境的,都会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带到这里,那些人去了哪里?” “似懂非懂,妄加揣测!小子,老夫告诉你,这里还是九洲之界,不是你所说的什么星界。”皮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结合皮霄之前的言行,他此刻所表现出的不耐烦,反而让仇九确信,自己一定对这人有大用,故此他才只得虚以委蛇,唯恐惹恼了自己。 想通了这一节,仇九决定反客为主,最起码先弄清发生了什么,以及皮霄的企图又是什么再说。 “皮前辈,前面有一座凉亭,咱们不如坐下来说话。”仇九手指右手方向,那里有一座小山丘,其上建有凉亭,远远看去,凉亭以木为柱,以草为蓬,建的很粗糙,就好似看瓜的简易凉蓬似的。 皮霄看似也有话要说,并未拒绝,当先向小山丘上走去。 二人在凉亭中坐定,仇九道:“皮前辈,看相貌你我二人年龄仿佛,只不过达者为先,你功夫高,所以仇某尊称你一声前辈,但你也不能张口闭口小子小子的,仇某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听着不舒服。” “老夫今年八十有一,怎么,叫你声小子不配么?”皮霄斜一眼仇九,口气很是不屑。 第365章 遍地吃货如牛毛 “啊?”仇九很惊讶,甚至不相信皮霄的话,“前辈驻颜有术,晚辈真是没看出来。” “你们凡界,寿不过百数,老夫是上界之人,寿当数百,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皮霄继续保持着不屑一顾的口吻。 皮霄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仇九兴趣盎然,问道:“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前辈又来自哪里?烦请前辈解惑。” “小子,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老夫没兴趣回答你的问题。”皮霄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哼哼!”仇九冷笑一声,“若不是前辈用强,你以为晚辈愿来么?既然如此,你或者送我回去,或者干脆把我杀了算了,晚辈好歹也是一宗之主,不是摇尾乞讨之人。” 既然被生擒至此,自己对这个皮霄必有大用,因此仇九料想皮霄不至于被几句话一激,就杀了自己。 一个蝼蚁,竟敢出言无状,皮霄大怒,叉指掐在仇九咽喉上,威胁道:“一个下界蝼蚁,竟敢这样和老夫说话,你当真不怕死么?信不信老夫现在就杀了你?” 仇九脸憋得通红,呼吸都很困难,却仍然很硬气地道:“不怕!也不信!” “那你就去死吧!”皮霄彻底怒了,脸上黑气缭绕,眼睛忽然变成红色,咬牙切齿,手上逐渐加力。 仇九不能运转真气,毫无抵抗之力,眼一翻,昏了过去。皮霄并不收手,自言自语道:“小子,竟敢威胁老夫!掐杀你,老夫就去找那个丫头,虽然她境界差点,那也不过多耗费点时间而已,老夫已经等了几十年,难道就没耐心再多等它个十年八年?” 仇九昏迷前,双手下意识想拉开皮霄那只掐在脖子上的手,此时尚未松脱。皮霄忽然注意到仇九手上的戒指,感觉嵌在上面的玄珠有些不同寻常,空着的左手一招,拿到手上,用精神力向内查看。对天龙剑和赤焰弓,皮霄不屑一顾,当看到那座炼丹炉时,项霄脸色大变,连忙放脱了仇九。 仇九此时脸色紫黑,呼吸似有似无,情况可不大好。 皮霄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幸亏看到了这枚玄珠,不然真要误了老夫大事。” 说罢,皮霄将戒指扔在石桌上,撇下兀自昏迷不醒的仇九,径自去了。 仇九悠悠醒转,转着眼珠四处看看,除了皮霄不见踪影外,山水草木,凉亭山丘,一切还是初来时的模样,顿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昏迷前看皮霄狰狞的模样,还有手上的力道,仇九本以为必死,所以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当看到扔在石桌上的戒指时,仇九隐隐猜到了皮霄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所料不差,皮霄首先是在找一个火属性的人,自己与苒果都符合条件,只不过自己功夫高出一筹,才被选中;其次,皮霄是在找一个炼丹师,戒指扔在石桌上,说明他查看过里面的东西,并通过炼丹炉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而要找到两个条件都符合的人,难之又难,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但恰恰仇九就是,那他怎么舍得再下杀手呢? 既然如此,我还怕什么!想通了这一节,仇九顿觉一身轻松,将戒指戴回手上,起身在凉亭中徘徊,举目四望,他要先摸清这里的情况。 此时太阳刚刚沉下山巅,落日的余晖投射到湛蓝的天穹,又被厚重的云彩反射下来,倒也能看得很远。 仇九记得很清楚,凉亭的北面,就是皮霄带自己进来的那道崖壁,此时回头一看,竟是一道横亘东西的高耸入云的山岭。这道山岭的东西两端,亦各有一条同样很高的山岭,如臂前展,伸向远方。这两条分别呈东南走向和西南走向的山岭,最终在正南方向合拢。也就是说,这是一片由三道山岭合围而成的区域,呈三角形的一个盆地,约莫十里方圆。 盆地中,灵气相当浓郁,比之仇九昨日见到的那条峡谷犹胜出不知多少倍。盆地正中偏西的位置,有一个百丈方圆的小湖,波光粼粼。盆地中,青草树木格外粗大葱郁,就连那些三三两两点缀其中的野花,都要比其它地方大上一圈。 当仇九看到东一块,西一块,零零落落的药田时,已然百分百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皮霄是在寻找一个火属性的炼丹师,替自己炼制某种灵丹。 天光一暗,仇九抬头上看,见那些东一团西一团的云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拢了,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 “唉!要下雨了,也不知苒果走了没有?”仇九喟叹一声,重新坐回石凳。 仇九不能调动体内真气,与寻常人无异,寻常人对饥寒困倦的忍耐力更低。此刻,他感觉身上万分疲倦,不知不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喂,小子醒醒,起来干活去,天都亮了!”皮霄用指关节敲着石桌。 屁股下是坚硬冰冷的石凳,胸前同样是坚硬冰冷的石桌,抬眼是面无表情的皮霄,仇九瞬间明白身在何处。伸了个懒腰,感觉哪儿哪儿都疼。 “或许是着了夜风了吧?一旦成了普通人,还真耐不住折腾。”仇九如是想。 腹中咕辘辘一阵响动,好饿啊,前心都要贴上后背了。 “我饿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又不能运转真气,不饿才怪。 “真是麻烦!”皮霄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不大一会儿,皮霄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两尾鱼,扔在石桌上,冷冷道:“小子,吃吧!” 这是两条天山鳕鱼,宝剑般的流线体型,非常漂亮,每一条都在二斤以上。 仇九“咕咚”咽了口涎水,问道:“这让人怎么吃啊?难道茹毛饮血不成?仇爷爷又不是野人,更不是猫!” 老魔头,你敢叫我小子,老子就偏以爷爷自称,有本事你咬我啊!成名以来,纵横二十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这样被人渺视过?仇九心里有气,看也不看皮霄。 皮霄抬了抬手,又放下了,眼中戾色一现而隐,悻悻道:“老夫都是这么吃的,你还想怎么吃,难道要让老夫嚼碎了喂你小子不成?老夫可警告你,别把我惹毛了,惹毛了老夫,我生吞了你!” “鳕鱼要做熟了才吃得,仇爷爷还要有住的地方。爷是文明人,吃不了生食,也过不惯露宿的生活。”仇九还是看都不看皮霄,当他是空气。 空气中“啪啪”冒着火花,看样子马上就要爆炸,危险至极。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被仇九视成空气的皮霄咬了咬牙,不得不偃旗息鼓,恨声道:“跟我来!” 皮霄在前面疾蹿,仇九拎着两条鱼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向西面而去,绕到小湖对面。山岭脚下,赫然出现了若干洞窟。皮霄已等得不耐烦,见仇九过来,指了指洞窟,咬牙道:“只有这个,随便住!不住拉倒!” 洞窟共三个,仇九挨个大致看了看,见最左一座洞窟内弥漫着魔气,其内高地铺有软草,估计是皮霄栖身之所,赶紧退了出来,指指最右侧的洞窟,道:“我就要这间!” “赶紧吃,吃饱了干活去!”皮霄扔下一句,气咻咻钻进左侧洞窟,睡觉去了。 仇九也不理他,四处巡睃,哪有火灶,连木炭灰都没有!看这情形,这家伙还真是个茹毛饮血之辈。没办法,仇九收拾些枯枝烂叶,用火石引燃,又在其上架起木架,将穿在木棍上的两条鳕鱼架在火上,开始做烤鱼。 盐巴也没有,香料也没有,只好先凑合着了。仇九边摇头边埋头翻转鳕鱼。他丝毫未注意到,一团淡淡的黑气在其埋头烹饪时,簌地飞进了左侧的洞窟。那是植根在左项身上的魔毒,在宿主死后,回归了皮霄这个本体。 鳕鱼在大火的舔舐下逐渐变了颜色,泛着金黄的鱼皮滋滋开始冒油,轻微的爆裂声中,鱼皮爆裂卷曲,露出里面丰美白嫩的鱼肉,诱人的烤鱼香开始四处弥漫。 仇九将两条烤鱼从架上取下,置在身旁。拿起其中一条,手握木棍将烤鱼送至嘴边,迫不及待“吭哧”一口咬下,顿觉满口爽滑,馨香无比。仇九呼呼地吹着气,缓解口腔中的灼烫,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朵味蕾,都绽开了,争先恐后拥抱这人间美味。 这里水质甘醇清冽,洁净无比,难怪鳕鱼的味道会这么好!仇九边大快朵颐边感慨,忽听身旁发出“簌簌”之声,扭脸一看,剩下的那条烤鱼竟然不见了!举目一看,皮霄站在两丈开外,正手捧烤鱼狼吞虎咽。 哼!吃人的嘴软,到时看你怎么来求爷爷?仇九也不理他,将鳕雪吃了个干净,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来。回头一看,皮霄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下半片脸满是炭黑和碎肉沫,两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第366章 与魔对话 “还想吃对吧?”仇九揶揄道。 皮霄拼命点头,犹如求奶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期待,哪还有半点魔头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老子厨艺太好,还是这世上吃货太多!仇九心里好笑,淡然道:“想吃好说,而且比这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我都可以做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不等仇九说完,皮霄接过话头,“老夫先说好了啊,什么放你走,解开穴道之类的要求乘早别提,提了我也不会答应。大不了,老夫这张老脸不要了,从你碗里抢食吃。” 看不出,这家伙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无赖,更是个精明加无赖的吃货,我都还没提呢,他倒先把路堵上了。仇九大感头痛,偏着头打量了皮霄半晌,把皮霄瞧得都有些纳罕了,才道:“那好吧,那除了这两条,你都得听我的。” “还有,你逼我自杀也不成哦!”皮霄反应还真快。 这老魔头,不仅是个精明的吃货,还是一个帐房先生,哪儿哪儿都算到了!仇九一脸错愕,皮霄却一脸得色:“怎么样,被老夫猜中了吧?告诉你仇大侠,老夫不是三岁小儿,吃亏上当的事是不会做的。” 仇九心道:这还不是三岁小儿么,想像力也太丰富了,仇某会天真到逼你自杀么?不过这人挺狡黠的,以后打交道得注意点。 “前辈放心,过分的要求晚辈不会提,我只是担心被你奴役而已。”皮霄嘴上不妥协,但对仇九的称呼已经换成了仇大侠,所以仇九言语上也多了几分客气,“先不说这个,晚辈被前辈请到这里,心里有很多疑团,希望前辈解惑。” 皮霄忽抬头看天,晴朗的天空隐有雷声,皮霄顿时表现得有些紧张,急促道:“老夫先办些急事,一个时辰后去凉亭等我。” 皮霄匆匆奔北方而去,不大一会儿,那似有似无的雷声也消失了。仇九心头疑云顿起,隐约意识到皮霄的离去与这雷声定有关系。 一个时辰时间不短,仇九去找了些粗壮的树枝和木柴,在自己的洞窟中搭了个简易的床铺,又寻了些软草铺在上面。见皮霄的洞前,凌乱地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兽皮,估计是被他吃掉的野兽留下来的。仇九从中挑选了几张,将上面的污物清除,晾晒在石头上,准备将来做被子衣服之类的生活物品。 做完这一切,一个时辰也快过去了,仇九来到凉亭,坐等皮霄到来,一边想着该问些什么问题。 一个时辰后,皮霄如约而至,大刺刺在石凳上坐下,开口道:“问吧!” “晚辈想知道,前辈刚才去了哪里?” “老夫忽然闹肚子,如侧去了,这也管?”估计这个答案皮霄早有腹稿,脱口而出。 鬼才信你!屙铁拉金豆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啊!仇九猛撇嘴,却也不再纠缠,继续问道:“前辈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将晚辈请到这里又有何目的?” 皮霄眼珠乱转,好像在考虑该不该回答,半晌方道:“好吧,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仇九立刻意识到,皮霄就是故事的主角,而这个故事,也许将为自己打开一扇窗,一扇了解未知世界的天窗,赶忙敛神细听。 “浩瀚宇宙,星辰无数,这些星辰中,有生星、有死星、有克星,还有资源星、磨炼星等,其中生星是可供生灵生存繁衍的星辰。生星中还有一颗帝星,是至高无尚者生活的地方,全宇宙的生灵,都受至高无尚者统御。” 皮霄语出惊人,仇九心中狂震,这就是听天书啊! “距此千万里之遥,在一颗生星,名曰十方界。十方界方圆亿万里,非常广大,在那上面生活着人族、妖族、魔族、精灵族等无数的族群。这些族群,各自都有自己的地盘,虽彼此不睦,却也基本能和平相处。” “这些族群中,人族是被至高无尚者选中的使者,代表他统治十方界各族群,历来得到很多仙草妙丹的赏赐,所以最为强大。人族使者的使命主要有三项,一是制止族群之间的战争,二是禁止十方界的武者登陆九洲界等低阶星界,三是接引低阶星界中武功突破至一定境界的武者前往十方界。” “但对于各种族内部因为争夺权力、利益等而引发的战争,人族的使者们并不禁止。大约五十年前,魔族中就发生了一场为争夺魔族至尊之位的战争。战争结束后,胜利的一方开始对失败的一方进行清洗,而失败的一方中有五个人,为躲避杀身之祸,相约逃来了九洲界。” “这一次越界行动,不久就被人族使者发现,立即对擅自行动的五个魔族人展开了围剿。其中四人被擒回十方界,而第五个人,却依仗一个宝贝,躲过了追捕,自此留在九洲界,一晃就是五十年过去了。” 仇九听得入迷,脱口问道:“这个侥幸躲过追捕的人,就是你吧?” 仇九本来还想问问皮霄手上的宝贝是什么,话到口边,还是咽了回去。这个魔头,狡猾得很,可别引起他的警觉。 “不过,九洲界的灵气实在太稀薄了,根本不适合修炼,或者说根本不足以支撑大境界的晋升。五十年前,我就是超凡境巅峰修为,五十年后,我还是超凡境巅峰修为。这种修为的人,寿命至多一百五十岁。我不想这么早死,我还想再往更高境界修炼,所以,我必须回去。”对于仇九刚才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皮霄并未回答,不过话中以我相称,还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角。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逃避,让使者逮回去不就得了?也省得留在九洲界害人。”仇九暗自腹诽。 皮霄目光犀利地瞥一眼仇九,接着道:“十方界的使者,对擅自跨界穿越的人,有一句很著名的执法口号,叫‘留功不留命,留命不留功’,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那四个被逮回去的同伴,已经悉数被废了功夫,寿命自然也会大减,如今还在不在人世都是疑问。你说,老夫还愿意被逮回去吗?” 仇九猛然意识到,皮霄精神力超强,刚才估计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才会讲接下来的一番话。故意玩笑道:“哦……我明白了,前辈将晚辈请来,是想让晚辈在使者面前替前辈求求情,求他们别废前辈的修为,对吧?” 皮霄浑身没有半个幽默细胞,面上表情一成不变,继续道:“在九洲界这五十年,虽然功夫不能再有寸进,老夫可也没闲着,对魔种的修炼从未间断过,如今老夫的魔种已经格外强大,可以分身了。老夫请仇大侠来,就是想请仇大侠替老夫炼一枚分魔丹。有了分魔丹,老夫的魔种就可一分为二。届时,老夫就不怕什么使者了。” 听到这里,仇九心里瞬间涌上无数个问题,插言道:“等等,前辈所说,我怎么听不明白?先别说我不会炼什么分魔丹,即便会炼,也给你炼成了,你也将魔种一分为二了,又如何能逃过被废去修为的厄运?还有,魔种是什么东西?为了修炼魔种,你吸了不收人的精血吧?而且项魈此人,你一定认识,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是你收的徒弟么?” 也许是想到了仇九的厨艺,也许是有求于人,皮霄对仇九一连串的问题竟表现出少有的耐心,道:“告诉你也无妨。并非每一个魔人都拥有魔种,但身负魔种的人,修炼速度会快出一倍,想要拥有魔种,必须由强者赐予。天下事,有利就有弊,如果魔种被强自剥离的话,就会引发散功,成为普通人。那些使者,处罚魔人的办法之一,就是剥离魔种,就比如对付被逮到的那四个魔人。” “至于项魈,是他自己撞上门来的,老夫见他已是超凡境的修为,中了魔毒也不会身死,所以将他魔化,目的就是通过他吸食其他人的精血。因为他所吸食的精血,转化为魔气后,有一部分就会逸出,回到老夫这里,帮助我修炼魔种。可以这么说,老夫之所以能将魔种修炼至大成,很大部分功劳是项魈的。至于老夫亲自吸食,我也不瞒你,超不过十数。” “小子,不,仇大侠,你还不明白么?只要有了分魔丹,老夫就可将魔种一分为二,即便被使者剥离了一个,老夫还有一个。如此一来,老夫既可重回十方界,又可逃脱散功之厄。嘿嘿!”皮霄对未来的憧憬有些入神,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原来如此啊,小算盘打得够精的啊!仇九忍不住泼冷水道:“休说炼丹了,仇某之前甚至都没听说过什么分魔丹。既无材料,也无配方。前辈,恕晚辈爱莫能助。” “材料有,配方也有,甚至炼丹炉老夫都为你备好了!”皮霄在戒指上一抹,手上赫然托了一只炼丹炉,黑黝黝的放着暗光。 第367章 赤丹炉 仇九两眼放光,盯在炼丹炉上再也挪不开视线。只见黑黝黝的炉体上,光韵流动,仔细看,宛若一条龙在其上游走,不时爆亮的一对淡红色的红点,像极了龙眼。整座炼丹炉,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活物,是封印了龙的活物。 仇九喜欢得了不得,一直以一,他引以为傲的三件宝:天龙剑、赤焰弓、炼丹炉。其中的炼丹炉与人家的一比,那就是个渣啊! 见仇九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皮霄不动声色,翻手将丹炉重新收入玄珠,淡然道:“你只需要将修为提升到超凡境巅峰,你的火属元气就可唤醒赤丹龙,在赤丹炉内营造出超高的炉温。那时候,就可以炼制分魔丹了。” 仇九很失落,那感觉就如被情人抛弃一般,闻言自嘲道:“呵呵,超凡境巅峰,谈何容易!实话告诉前辈,仇某的修炼遇到了瓶颈,这些年来,吞服了无数的灵丹妙药,都无法让修为再有寸进。以仇某猜测,若想修炼到巅峰,至少还需要五十年时间。五十年啊,前辈如果有耐心,那就等着吧!” “嘿嘿!”皮霄看上去没有一点沮丧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此地灵气浓郁,老夫还收罗了无数的天材地宝,三五年内让仇大侠修为臻至超凡境巅峰,有何难哉?” 皮霄定定看着仇九,他以为,仇九听到三五年内可将修为提升到超凡境巅峰,一定会欣喜若狂,没想到仇九面上波澜不惊,甚至看那意思,还有点小小的失望。 莫不是瞧上老夫的赤丹炉了?给你也未尝不可,反正老夫也不会用,但哪那么容易?皮霄威胁道:“仇大侠,你要明白,老夫在九洲一日,你们这些凡人就多一日遭受魔化的威胁。你自诩为行侠仗义之士,不会希望皮某长久留在九洲界吧?” 仇九冷笑道:“哼哼,对前辈这样人性泯灭的魔头,仇某当然不敢多做挽留。” “这就是了么!早点炼成分魔丹,老夫就早点离开,你好自为之吧。”皮霄自以为得意。 仇九忽然盯住皮霄的眼睛,恨恨道:“仇某忧天下人,那也得仇某有命在,如果连命都没了,天下人与仇某何干?” 若是熟悉仇九的人,以仇九一路走来的所做所为,当下就可断定仇九这番言论言不由衷。先不论其他人,就是自己的妻儿兄弟,那都是仇九愿意拿命来护佑的。 “嘿嘿,这世上多的是伪君子,哪有什么真侠客?就比如你,不过是一个披着侠义外衣的伪君子而已,还不如真小人呢!说到底,连老夫都替你感到不齿!”皮霄悲催的一点,就是他太不了解仇九,他只能通过精神力的感知判断仇九说的是不是真话,所以他上当了。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仇九一脸他乡遇故知般的贱笑。 皮霄封的是仇九的真气运转,对于精神力,他可没办法封制。以武功境界来论,仇九精神力修为虽稍逊皮霄,但也绝不至于让皮霄随时窥探自己的真实想法。仇九一生坎坷,精神意志早已磨砾得无比坚强,更何况,他曾服食过上古异兽古蟒的灵丹,那可是精神力的大补之物。以这样强大的精神力,想要在皮霄面前刻意掩饰,简直不是一般的容易。 仇九这样做,并非单纯觊觎赤丹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此地离天山宗并不算远,若皮霄以天山宗全宗人性命威胁,那自己还真得就范。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在皮霄心目中就树立起自私自利的“正面”形象,或许可以打消皮霄要挟的念头。 有一点,仇九不可能知道。为躲避使者的追捕,皮霄其实不宜久离此地。他说五十年间所杀之人不足十数,并不是他心存仁善。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可是,老夫为何要杀你?即便要卸磨杀驴,那也得有个吃肉的理由吧!你有么?还是你觉得,你的肉比烤鳕鱼还香?”提到烤鳕鱼,皮霄“咕咚”咽了口吐沫。 见皮霄一副千年未曾进食的饿痨样,仇九差点笑出声来,双手在脸上来回搓揉,借以掩饰。直到皮霄等得都不耐烦了,仇九才放下手道:“仇某现在就是砧上肉,镬中鱼,生死不由己。让我信你,还不如让我相信狼不吃肉呢!先不说这个,我替你炼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帮你提升到超凡巅峰境,这个不算么?”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皮霄心道。 “算,但不够!” “还不够?小子,没想到你这么贪心!算了,炼完丹后,赤丹炉也送给你。”皮霄看仇九的眼神都不善了,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勉勉强强吧!”仇九见好就收,他其实还惦记着皮霄那个逃避使者追捕的宝贝,没敢直言,怕引起皮霄警觉。 “就这样吧!”皮霄似乎一刻也不愿面对仇九,摞下一句话,蹿出了凉亭。 不一会儿,水潭传来哗哗的水声。仇九看过去,见皮霄以掌击水,然后隔空从湖水中吸起几条鱼,拎上鱼向凉亭返了回来。大概是离得近的鳕鱼被皮霄的掌力震晕了,所以被他用真气隔空吸了上来。 “小兄弟,一个时辰后,老夫要吃鱼。”皮霄说完,也不等仇九回答,径自去了。所去方向,正是北岭,也就是皮霄将仇九带进三角谷中那道高岭。 仇九愕然!小子、仇大侠、小兄弟,短短一天不到,皮霄对自己就换了三个称呼。旋即又感觉好笑起来,大概是刚才一番对话,让老魔头觉得仇九不配大侠,叫小子又怕仇九生气,这才以小兄弟相称吧。 在湖边洗剥着鳕鱼,仇九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这个皮霄,似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消失一个时辰,而且消失的这段时间,都是去了北岭。 这是为什么?仇九苦苦思索,终不得其解,最后决定暂时不问皮霄,以免触到他敏感的神经,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一个时辰后,皮霄果然去而复返,将自己那份鳕鱼啃食干净后,带仇九去参观药田。路途上,仇九注意到,谷中按一定规律排布着七八处高约三尺的大石头,每块石头上制有凹槽,每道凹槽中,都赫然嵌着一块聚灵石。这些聚灵石,将四周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吸聚过来,造就了三角谷中浓郁至极的灵气。 “前辈运气真好,竟能收集如此多的聚灵石。”仇九手指聚灵石,由衷赞叹。 “什么,你叫它聚灵石?你们这些土鳖,可真要笑死老夫了,桀桀!”皮霄乐不可支。 “那叫什么?”仇九一脸黑线,感觉自己就像乡巴佬,被那些见多识广的城里人奚落一般。 “这叫母灵石,是老夫从十方界带下来的,原本是一整块,为了布置聚灵阵,才分成了七块。” 也许是返回十方界有望,也许是有求于仇九,或者纯粹就是吃饱后撑的,总之皮霄心情格外好,笑毕了还颇有耐心解释一番。 母灵石?这名字倒也贴切。在灵气如此浓郁之地修炼,武功修为肯定精进神速,难怪皮霄打包票自己三五年内就可达到超凡境巅峰。 二人说着话,已然到了第一块药田。仇九望出去,这哪是什么药田啊,田中杂草丛生,石头荆棘遍地,纯粹就是一块泥土比例稍多点的原始荒地。不过,药田中的药株却让仇九极度震撼。那是整整九株聚灵果树,其中四株挂着红艳艳的聚灵果,另五株虽不见果实,但那果盘犹在,估计是被皮霄生吞了。 简单是暴殄天物啊!仇九腹诽不已,突然福至心灵,问道:“皮前辈,你似乎说过,五十年前,就已经是超凡巅峰境了吧?” “嗯,说过啊,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仇九揶揄道:“前辈已经在此隐居五十年了,这么好的修炼条件,还生生吞了五枚聚灵果,居然都无法臻入入圣境,可见前辈这资质,也太……啧啧!” 皮霄对被人小瞧显然很不满,斜睨仇九一眼,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晋升入圣境真那么容易么,那是要渡劫的,天地灵气不足,用什么渡劫?” “但仇某可以帮助前辈臻入入圣境,只是,那丹炉……” 仇九实在是对赤丹炉喜欢得紧,丹炉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龙,就好像与自己有一种天然的契约似的,让他欲罢不能。因此仇九打算炼制几枚聚灵丹,帮助皮霄渡劫,以此提前得到丹炉,但不等他说完,就被皮霄打断了。 “什么也别说了,老夫只要分魔丹!”皮霄定定看着仇九,语气决绝,“只要老夫回到十方界,入圣境又算得什么!可是在九洲界,但凡有人臻入入圣境,就会引发天地感应,惊动使者前来接引。老夫戴罪之身,如果不刻意压制修为的话,岂不等同于自投罗网?” 第368章 斗智 “哦,是这样啊!”仇九微微失望,赤丹炉骗不到手了。 皮霄却开心的很,嘲弄地看着仇九。 仇九见老魔头心情好,决定深入一点:“那这么说来,皮前辈每隔一个时辰就消失一个时辰,也是为了躲避使者的追捕了?”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皮霄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着仇九,略一沉吟,道,“老夫的气息从这里传到十方界,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所以老夫在被使者发现之前,必须躲起来,隐藏自己的气息。一个时辰过后,先前飘逸的气息就会消散,老夫才能重新现身。” 皮霄透露的,都是无伤大雅的信息,仇九知道不知道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难怪会这么痛快。 皮霄手指聚灵果树,接着道:“这是真元果,没见过吧?都是我从十方界带来的,你尽管炼丹,炼成的灵丹都归你,只要你能尽快将修为提升上去就行,老夫已经等不及了。” 聚灵果原来叫真元果啊!到底是十方界,名字都这么贴切。仇九决定要挟老魔头一把,撇撇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封了穴道,没法修炼,再多的灵丹又有什么用?” “桀桀!”皮霄阴测测笑一声,手一翻,手心上托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把这个服了,老夫就给你解开穴道。” 仇九心道:“老魔头,你要失算了,仇某可是百毒不侵!” 但表面上不能表现得太露骨,仇九向后退一步,摆手道:“说实话,真元果我吃过不少,可是遇到瓶颈了,吃再多也没用。我也不准备再修炼了,这样挺好,不用解穴了,真的不用。” 皮霄另一只手一翻,手心又托出一颗黄色药丸来,咬咬牙,一副很不舍的样子:“有了通窍丹,还怕破不了瓶颈么?收着!需要的时候服下,自然可助你突破瓶颈,臻入巅峰境。” 仇九上前一步,伸手将通窍丹接了,却不接那颗毒丸。皮霄见状向仇九面前一送,仇九再度后退,脖子一梗,道:“我不吃,修为提上去,人却被你毒死,还不如不修炼呢!” 皮霄眼一瞪,目中红光迸现,威胁道:“吃了它!每隔一个时辰服一次解药,老夫保你没事。但如果你敢不吃,留你还有何用,老夫干脆现在就杀了你!” 仇九瑟缩成一团,再度后退一步,犹豫了半天,这才上前接过药丸,一脸不甘地服了下去。 药丸一入体,仇九感觉如有千百条小虫从腹部向四肢百骸快速钻入,只是片刻,就没了动静。 “桀桀……”皮霄得意大笑,附近几棵大树,树叶“扑簌簌”应声飘落,“小兄弟,老夫现在就给你解个穴道,但你要答应老夫一件事。” “你说!”毒药都服了,不就为这个么,仇九痛快问道。 “这三道高岭,常人难以逾越。”皮霄环指三道高岭,“但对于像小兄弟这样超凡境修为的人,简单如履平地。因此老夫要你答应,功力恢复后,可任由在三角谷中活动,但不可越岭而出,知道么?” 仇九心道:哼哼,进了虎穴,未得虎子,老魔头,你赶我我也不走! “仇某答应你!再说了,毒药每隔一个时辰发作一次,除非我不想活了,傻子才会跑呢!” “算你识相!”皮霄伸掌在仇九背上一拍,仇九浑身一震,被封的关窍轰然一声,体内的真气如洪水般破堤而出,如无数条久困而得自由的蛟龙,欢快地游走在四肢百骸间。 第二块药田,同样是一块原始荒地,用荆棘围着,可见皮霄很在意。药田中只有三株药草,高不过半尺,通体紫黑,一茎二叶,形似y字。 “这三株分魂草,老夫得来不易。小兄弟,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能不能炼成分魔丹了,你可要拎得清轻重。”皮霄手指药草,面色凝重。 “仇某不是吹,仇某的炼丹术,得自异士真传,炼个化魔丹又算得了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皮霄听仇九口吻,先是惊喜,转而又紧张起来。 “只是,仇某有个毛病,情绪不好,做什么错什么,情绪好了,做什么成什么。前辈,咱们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你惹晚辈不高兴了,那炼坏了你可别怪我。” 皮霄也听出来了,这是公然的要挟啊!但兹事体大,也只得沉默以对,心里恨道:“小子,待老夫拿到分魔丹,定将你碎尸万段!” “怎么,前辈不高兴么?”仇九察言观色,知道皮霄在想什么,故意问道。 “哪里,哪里?老夫突然想到一事,说出来小兄弟肯定会很高兴。” “那还不快说!”仇九算是牵住了老魔头的牛鼻子,语气很不客气,简直就像是在训斥。 皮霄被仇九一激,魔性发作,恶狠狠盯着这只胆敢捋虎须的蝼蚁,眼中喷发出噬人的红光。 仇九毫不含糊与之对视,面上一片平静,心道:“老魔头,不乘机立立规矩,恐怕以后你要骑到老子脖子上拉屎呢!” 对视中,皮霄败下阵来,将脸扭到一边,咬着牙道:“有人在峡谷中留了字,老夫也看不懂,估计是留给你的。” “什么字?”仇九脱口而出,看到皮霄一副探究的眼神,仇九猛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皮霄在试探,试探自己为了保命,是否真不在乎亲人们的死活。 “是不是武功秘诀?”本来是要催促皮霄讲讲字的内容,仇九及时改了口。 皮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淡然道:“算了,不说了,老夫瞧着也不像什么秘诀。”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似的,被人下了毒,再好的秘诀又有什么用?” “听你的口气,学了秘诀,就能打败老夫?”皮霄果然被激将。 “那也说不定,不过你别告诉我哦,打败你又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炼出分魔丹,得一座丹炉更实惠。”仇九继续激将。 皮霄不仅看不起九洲界武者,而且好胜心特强,闻言果然上当,脸色紫涨,气咻咻道:“告诉你就告诉你,我看你小子怎么打败老夫?” “别,别!我不听!”仇九连连摆手。 “你不想听,老夫就偏要说!”皮霄好像唯恐仇九捂住耳朵一般,语速加快,“百灵婉转,舞凤安然。就这八个字,我看你怎么打败老夫!” 仇九起身就走,边走还边叨叨:“这哪是什么秘诀?纯粹就是童言儿语!真是可笑。” 皮霄亦步亦驱,兀自辩白:“本来就是这八个字,老夫可没骗你!” 皮霄如果看到仇九一脸的笑纹,非气得吐血不可。 这八个字,是茵儿所留。百灵是苒果的绰号,舞凤是茵儿的绰号,得知最挂念的二人平安无事,仇九根本控制不住欣喜的表情,所以只能背对着皮霄偷偷乐自己的。 不愧是来自上界,接下来的两块药田,都是好东西,一个是补强精神力的温神莲,一个是起死回生的九命藤,不过都被皮霄吃菜般生啃得差不多了。仇九暗自惋惜,主动提出承担伺弄药田的工作,条件就是不允许皮霄再任意糟蹋这些宝物。皮霄自然乐见其成,他一身懒骨,连进嘴的东西都是囫囵吞枣,哪有心思照看药田?先前本就存了奴役仇九伺弄药田的心思,不过二人几个回合交锋下来,皮霄对仇九颇为忌惮,再也不敢提这个要求罢了,仇九的提意可谓正中下怀。 仇九服下毒药后,原本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之体应该安然无恙,他根本没想到,一个时辰后,毒药竟然发作了!发作时,当初服药时感觉钻入全身的千百条小虫,仿佛被唤醒一般,在体内恣意撕咬、啃噬,剧烈的疼痛让仇九全身披汗,痛不欲生。好在皮霄前往北岭躲避使者前,留下两粒解药,仇九服后,那些小虫立刻安静地蛰伏起来,疼痛尽去,药效竟出奇的好。 他妈的,十方界的毒药就是厉害!这般受制于人,终不是办法啊!仇九眉头紧皱,一边咒骂一边苦思对策。 难道吴王五须参、血灵芝这些天材地宝白吃了不成,总该顶点用吧?最起码也该抵消部分毒性吧? 抵消!对!仇九灵光一闪,决定行险一试。 仇九的性命关乎能不能重返十方界,因此皮霄倒也不敢含糊,按时给药。当着皮霄的面,仇九每次服用两粒解药。一旦皮霄进入北岭则服一粒,留一粒。 还真让仇九猜着了,自己的百毒不侵之体还真不是白给的。只服用一粒解药时,尽管解毒时间更长,所历痛苦更甚,但辅以真气克制,每次都能成功压制毒药的发作。 时间一长,仇九已经偷偷积攒下数量不菲的解药,但因为不知道彻底化解毒药还需要多少解药,因此不敢懈怠,继续偷偷积攒解药。 仇九功力尽复,崖攀得,岭上得,时时采集些山珍野味、浆果野蔬、食盐作料之类调剂饮食。皮霄大饱口腹之余,愈发对仇九客客气气,甚至有些服服贴贴的。 第369章 别惹我不开心 不过,表面的平和下,却是波涛汹涌,彼此并未放松暗中戒备和互相探底。 仇九功力恢复,有几次皮霄前往北岭躲避使者时,曾经暗中观察。他发现,皮霄只要靠近崖壁,就会凭空消失,就好像隐入了另一个空间,一点气息也探测不到了。 某次,当仇九无意中抚摸自己的戒指时,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猜测:皮霄那个宝贝,难道是与玄珠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比玄珠更高级,空间更大,甚至可自成一体么? 仇九有意旁敲侧击,向皮霄打听其中奥秘,皮霄每次总是讳莫如深,顾左右而言它。仇九不便过于露骨,只得继续闷在葫芦里。 皮霄也在暗中观察仇九,诸如毒发时的反应、武功修炼、伺弄药田等,总体上感觉满意,但警惕性并未因此而稍有懈怠。 皮霄布置的七星母灵石阵的确非凡,仇九即便躺着,那浓郁至极的灵气也会从五心七窍源源不绝进入体内,化成真气,在丹田中沉淀下来。区区几年寒暑,制约仇九多年的修炼瓶颈已隐隐有松动的迹象,仇九无比确信,此刻只要自己服用通窍丹,即可臻入超凡境巅峰,不过他不打算服用,用聚灵丹就可解决的问题,何必浪费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枚的通窍丹呢。 此时,真元果、温神莲、九命藤和分魂草俱已成熟,仇九决定,先将前三样天材地宝炼成丹,至于分魂草,修为不到,只能靠后再说。 “前辈,赤丹炉晚辈从未用过,在炼制分魔丹之前,总得先炼炼手吧!好在真元果、温神莲和九命藤都已成熟,所以晚辈打算先用赤丹炉将它们练成丹,也好找找感觉。前辈觉得如何?” 对于这个理由,皮霄无法拒绝,但提了一个条件:“赤丹炉可以给你,炼出的真元丹也归你,但温神丹和转命丹得归老夫。” 仇九心里冷笑,嘴上道:“前辈武功那么高,随便一伸手就能捏死晚辈,我还敢有什么意见?不过,有两条我得事先提醒前辈。” “哪两条?”皮霄右眼皮真跳。 二人也算朝夕相处多年,皮霄对仇九实在是太了解了,知道这小子一肚子都是鬼点,偏偏自己还无可奈何。 “第一条,诚如前辈所言,温神丹和转命丹都归前辈。不过前辈应该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成你,你会不会觉得,反正炼成了没自己什么事,所以干脆炼焦它算了。” 皮霄张口结舌,想了想,自己还真会像这小子说的那样做。温神丹和转命丹在十方界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自己还指望着靠这些宝贝东山再起呢,这万一被这小子不幸言中,那可就太可惜了。 仇九见皮霄脸上作颜作色,猜到这老魔头此刻正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乘热打铁道:“反过来讲,如果这些灵丹也有晚辈一份的话,晚辈肯定会尽心尽力的,炼出的丹肯定也会品质更好,数量更多,前辈你说是不是?” 仇九的循循善诱起到了效果,皮霄咬牙道:“好,就分你两成!” “七成!” “三成!” “六成!” “四成!不能再多了。”皮霄脸都黑了,感觉每让一成,都好像被人在身上拉了一刀肉。 “六成!不能再让了。”仇九态度同样很坚决。 “小子,你找死!丹炉是老子的,仙果灵草是老子的,你小子凭什么?”看来皮霄是真急眼了,他已经很久未称仇九为小子了,拳头捏得“嘎叭,嘎叭”响,目中射出两道凶狠的红光。 仇九怡然不惧,迎着皮霄吃人的目光嘿嘿冷笑:“老魔头,还没听我说第二条,就急眼了?算了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仇某不伺候你了,你走吧!” 皮霄一跺脚,转身就走,仇九都还没动地方,皮霄就又返了回来,直冲冲道:“第二条!” “第二条嘛,前辈仗势欺人,非要占大头,晚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然得让前辈占大头。” “算你识趣!”皮霄以为仇九第二条说的就是这个,瞬间转怒为喜。 “但是!”仇九一句但是,皮霄脸又黑了,“但是如此一来,仇某肯定会不高兴,这要不高兴么,将来炼分魔丹时,就不敢保证成功了。前辈,话已至此,你掂量着办吧!” “五五分成,成就成,不成拉倒!”皮霄都快哭了。 “成交!”仇九见好就收,皮霄可是个毫无人性的魔头,不能再逼了。 皮霄一言不发,黑着脸将赤丹炉放在地下,转身就走,逃命一般。 皮霄恼与罢,悦也罢,仇九此时眼中只有赤丹炉,早把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手捧定赤丹炉,一手在其表面不住摸索。触感微热,那条若隐若现的小龙在仇九不断摸索中似乎兴奋起来,游走愈速。揭开炉盖,炉内呈暗红色,表面镂刻着复杂的图案线条。图案线条上,有光点斑驳闪耀,犹如星辰明灭,侧耳静听,炉内隐有龙啸之音。 仇九喜不自禁,抱起丹炉向自己那座洞窟小跑而去。他有些迫不及待,要开炉炼丹了。 皮霄并未走远,见仇九回洞,猜到他要做什么,蹑手蹑脚跟过来,隐身洞口向内窥探。 真元果等灵果仙草早已采摘回来,辅料也备好,赤丹炉也到手,万事俱备。仇九手托丹炉,居中而坐,周围石台上,摆着各种加工好的原料。 仇九决定先炼制最熟悉的真元丹,敛心凝神,元气发乎丹田,通臂而出。“噗”的一声爆响,右手掌吐出真火,开始烘培赤丹炉。黝黑的赤丹炉渐渐呈黄红色,体表那只原本若隐若现的小龙清晰浮现出来,通体赤红,双目如电,活泼灵动,绕着丹炉快速游走。赤丹炉内,嗡嗡有声,犹如龙吟。 “真仙炉也!”仇九叹一声,左手一招,隔空取物,一株雪莲应手而至,右手再一微颠,炉盖适时开启,将雪莲纳入炉中。 仇九一边感知炉内的变化,一边出手如风,将各种材料纳入赤丹炉。炉体滴溜溜旋转,真火时旺时弱,提精、淬炼、塑形,空气中香气氤氲,赤丹炉内叮冬有声。 “咄!”仇九口中爆喝,丹炉盖开启,八枚真元丹鱼贯而出,蹿进旁边一个敞口的瓷瓶中,响起一片叮叮冬冬悦耳声。 “嘘……”仇九长舒口气,抹一把额间汗渍,正准备再接再励,炼制第二枚真元果,突听身后“扑簌簌”衣袂飘动。 “说好炼丹期间不得打扰,谁让你进来的?”仇九讶然回头,瞪视不请自入的皮霄。 “嘿嘿!”皮霄腆着脸,一副讨好的表情,“那个,那个仇大侠,一枚真元果竟出了八粒真元丹。真元果有四枚呢,这样算下来,还不得出三十二枚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咱们可有言在先,炼出的真元丹都是仇某的。” “是啊是啊,可是可是,仇大侠提升修为也用不了这么多灵丹不是?多余也是多余,你看能不能给老夫匀一点,嘿嘿!” “凭什么?仇某用不了,拿到外面还能卖个大价钱,给了你,那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仇九瞬间有了主意,开始吊皮霄的胃口。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以仇大侠的天资,修炼到入圣境那是必然的,届时有老夫照应着,仇大侠在十方界日子也好过些不是么?”皮霄循循善诱。 仇九哧之以鼻,亲人们都在九洲界,我一个人孤零零去十方界干吗?不过话说出来却是另一个意思:“不稀罕!就你这点本事,被使者追得东躲西藏,仇某即便去了十方界,届时谁照应谁还说不定呢。” “那,你要如何才肯相让?” 被一个下界的蝼蚁小瞧,皮霄显然动了怒,不过眼中戾色一现即稳,和仇九打交道日久,他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 “我想想啊……”仇九仰头,做思索状,半晌才收回视线,叹气道:“唉!仇某好奇心实在太重,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分一半真元丹给你,如何?” 仇九心里却在想:“这么多真元果树,还怕缺灵丹么?” “成交!”皮霄想都没想,这交易划算! “仇某想知道,你躲避使者追捕的宝贝是什么?” 皮霄不说话,侧挪两步,背靠上洞臂,左手向后一按,突然消失不见。眨眼间,皮霄重新出现,一脸的高深莫测。 仇九两眼盯着皮霄的左手,一眨不眨,机窍就在皮霄攥紧的掌心里!皮霄手掌摊开,亮出一枚乌黑发亮的圆球,比鸽蛋略大一圈。 “这是?”仇九两眼放光,不由自主探出手去。 “想抢?这可不能给你!”皮霄手掌一握,再一后缩,“皮某血统高贵,祖上曾是魔尊,这枚玄界珠就传至他老人家。传家之宝,性命一般,哪能给你?” 皮霄非常担心仇九又拿那套开心不开心的说辞来抢自己的宝物,赶紧提前设防。他迟迟不肯说出这个秘密,也是因为这层顾虑。 第370章 超凡巅峰境 “把仇某当什么人了?哼!”仇九义愤填膺,其实早已生出觊觎之心,“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玄珠和玄界珠又是怎么回事?” “嘿嘿,权当定金,老夫先收了。”见仇九没什么贪心,皮霄松了口气,不过他自己倒贪心泛滥,手一招,那瓶刚刚炼成的真元丹到了手上。 仇九一脸黑线,暗骂老不要脸。 “十方界有一种石头,名为玄石,外层的可制玄珠,用来储物,包裹在内的很小的核心部分名为玄芯,则可以用来制玄界珠。玄界珠自成空间,不仅可储物,还可容人。要知道,玄石本来就很稀缺,而且并非每块玄石都能生成玄芯,所以玄界珠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即便在十方界,也超不过一掌之数。” “这么说,前辈是藏到玄界珠里了。”仇九沉吟道,“可是,哪儿都能藏人,为什么每一次都选择到北岭躲藏,这有些讲不通啊。” “使者的鼻子比狗还灵,普通的地方根本躲不过他们的探测,只有北岭,山体内有陨铁,可以阻断意念探测,不然,老夫何苦五十年都不动地方,躲在这个连鬼影都见不到一个的破地方?” 原来如此,仇九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有这层顾虑,让老魔头去到人烟绸密的所在,那可是一场浩劫啊! 灵光一闪,仇九猛然想到一个对付皮霄的办法,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看仇九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皮霄不由紧张起来,警惕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了么?啊!我是在想,如果把炼成的灵丹都送给前辈,不知前辈肯不肯割爱,将玄界珠送给晚辈?” 仇九掩饰都很好,皮霄信了,抛下两字“做梦!”逃一般出了洞窟。出到洞外,皮霄犹心有余悸,心道:“这小子鬼点子太多,以后还是少答理他为妙。” 忽听万里晴空的天际,隐有雷声。“哎呀,使者要来了!”皮霄大惊失色,化成一道影子,向北岭掠去。 刚刚与皮霄的一番交谈,让仇九忽生灵感,想到一个对付老魔头的好办法。一直以来苦思冥想的难题豁然而解,仇九一身轻松,托炉在手,继续炼制第二炉真元丹。 皮霄再次从北岭现身出来,来到仇九的洞窟前,见洞口摆了块大石头,上面刻了八个字:闭关炼丹,不得打扰! 皮霄一肚子郁闷,真想一巴掌把那块石头拍碎,最终还是忍住了,在空气中虚击一掌,恨恨回转自己的洞窟,倒在草窝中,埋头生起了闷气。 仇九将真元果、温神莲、九命藤悉数炼成灵丹后,出关时已是五日之后,出洞却不见皮霄,猜到他又去北岭躲避使者去了。仇九来到凉亭,将炼制的灵丹悉数摆在石桌上,静待皮霄到来。 拜炼丹时氤氲的灵丹之气所赐,仇九虽五日未曾饮食,却感觉神清气爽,惬意地欣赏三角谷中的美景。 此时正值初夏,长空湛蓝如洗,远山白雪皑皑,谷中碧绿苍翠,洁净而饱含灵气的空气随着每一次呼吸,一次次清洗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令人神清气爽。面对美景,仇九却眉头紧皱,显得忧虑重重,自言自语道:“在此延宕经年,也不知外面情形怎么样了?看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那就赶紧修炼,赶紧炼成分魔丹,老夫走了,仇大侠自然也就解脱了!”话落人至,皮霄飘然入亭,落坐在仇九对面。 “老魔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想卸磨杀驴?” “嘿嘿,小兄弟想多了,想多了。”皮霄无意中道出杀机,摆手否认,突然看到石桌上摆着各种颜色的十几个瓷瓶,顿时两眼放光,“哇,都炼成了!” 说着话,双手箕张,抓向瓷瓶。“取一半!”仇九冷冷道。 “嘿嘿,那是,那是!”皮霄讪讪一笑,从已经被他扫拢到一堆的瓷瓶中按颜色各取一半,纳入玄珠。 “前辈,明日仇某将寻一处僻静之所,晋升超凡巅峰境,希望前辈休要来打扰。” 皮霄大喜,忙不迭道:“一定,一定!老夫提前恭喜小兄弟了。” 仇九能否晋升巅峰境,关系到他能否重返十方界,他不配合才怪。 “那前辈好自为之吧,仇某告辞!”仇九将剩下的瓷瓶纳入玄珠,起身出了亭子。 “小兄弟,很多时日没吃烤肉了,老夫去打点野味吧?”皮霄冲仇九背影道。 “免了!前辈有那工夫,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杀仇某吧!” 皮霄杀意滔天,两眼通红,乃至仇九远去的背影都变成了血红色。皮霄刚才脱口而出的“解脱”二字,的确是杀心的下意识流露,先不说屡遭仇九诘难和羞辱,积怨于胸,仅凭仇九分走一半价值连城的灵丹,皮霄也不会容仇九全身而退。 对此,仇九了然于胸。与魔鬼共舞,还抱幻想的话,那也太天真了。他故意点透皮霄的杀心,并假装发怒离开,也不是率性而为,而是一个伏笔,为将来对付皮霄这个老魔头而埋下的一个伏笔。 仇九也算半个神医,反复服用解药后,已大致摸清彻底解除体内之毒所需要的解药数量大概是三十粒,而目前积攒下来的解药已过百粒,完全够用。当晚,乘皮霄去往北岭躲避使者,仇九一次性服下三十粒解药。果然不出所料,蛰伏体内的千百条小虫在解药入体内,一阵阵的剧烈挣扎蠕动,几息工夫后,便没了动静。仇九抹一把额间因巨痛而渗出的汗水,引导真气在体内循环,驱除毒药残留,循环九周后,仇九张口一呼,一股黑色的浊气沛然而出,毒药尽解。 第二天,仇九独自一人前往正南方向,在西南走向和东南走向的两座高岭的交汇处,有一处凹向山体内部的平地,方圆不过五丈,能彻底隔绝不怀好意之人的窥探。仇九早就看好了,并且提前稍稍清理了一番。 服下一枚真元丹,收心敛神,盘膝而坐,五心七窍开始吸纳天地灵气。真元丹瞬间转化成一团犹如实质般的灵气,乃至小腹都因此微微隆起。这团灵气,通过全身经络,四肢百骸,先归丹田,转化成真气,再在仇九的引导下冲击那道瓶颈。从五心七窍吸纳而来的天地灵气,亦循此路线与先前那股真气两厢汇合,一同冲击瓶颈。 仇九体表,经络血管长虫般暴凸蠕动,头顶蒸腾着大团白气。某一刻,体内轰然一声,那道困扰了仇九十几年的瓶颈应声而开,真气犹如滔滔江水汹涌而出,欢快地游走于全身。 仇九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缓缓睁开眼睛。超凡巅峰境了!没想到这么容易! 论体质,天下第一人;论武道天赋,无人出于其右;论灵丹奇药,集天下之精萃;论际遇因缘,慕煞天下武者。占尽如此多的优势,仇九若再像云畴、项魈一般,过百岁才修炼到超凡境巅峰,那才叫笑话! 仇九放出意念探测,此时已可覆盖整个三角谷了。五十丈外,与皮霄的的意念相触,二人一触即收。仇九暗自冷笑,手一翻,天龙剑出现在手上,真气所至,天龙剑首“咄”地射出三尺剑芒。赤色龙首愈加凝实清晰,霍霍赤焰,犹如龙信,赫赫然有毁天灭地之威,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燃烧起来,翻腾着气浪。 仇九吓了一跳,赶紧收了真气。他根本没想到,境界提升后,剑芒不仅增至三尺,与剑等身,而且威力也提升了数倍。他本来还想练练剑的,不过皮霄在侧,这动静实在太大,即便他看不到,也能感觉得到,因此只好作罢。 仇九走出山凹,皮霄还在不远处守候,见仇九近身,讪讪道:“老夫不放心,给小兄弟护个法。” 此地除了二人,再无旁人,护哪门子法?仇九也不点透,欣然道:“那就谢谢前辈了。” “小兄弟这次晋升巅峰,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老夫刚才看到那里的空气好像都着火了。” 仇九斜一眼皮霄,淡然道:“怎么,担心打不过仇某了?” “哪里哪里!老夫五十年前就是巅峰了,小兄弟刚刚晋升,恐怕还不是老夫的对手吧!老夫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当年老夫晋升时,可没有这么一出。”皮霄被仇九说中心思,老脸不免有些尴尬,但仍未放弃探底。 “这不就结了!不是我说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这疑心未免也太重了。实话告诉你,仇某为了替你炼制分魔丹,刚才试了试真火!亏你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叫人心冷啊!” 仇九这个谎,圆得高明,皮霄顿时理屈词穷,吭哧了半天,才陪笑道:“怪我,怪我!仇大侠出了一身汗,肯定得洗澡,老夫这就给大侠烧洗澡水去。” 仇九差点笑场,黑着脸道:“去吧,多烧点,烧烫点!” 第371章 反向而逃 皮霄如蒙大赦,点头哈腰答应两声,转身就跑,那速度,简直比燕隼都快,就差一双翅膀了。 炼制分魔丹时,皮霄紧张万分,进洞怕打扰仇九,离开又担心仇九使坏,只好守在洞口远远观望。 分魔丹不是什么好东西,仇九真心不想替老魔头炼制,但为了皮霄手上那枚玄界珠,又不得不为,所以只好动动歪脑筋了。 第一炉,刚刚将分魂草投入丹炉,空气中就飘起了焦糊味。 “哎呀,哎呀,火大了,火大了!”仇九连连跺脚。 “仇大侠,拜托了!”皮霄脸黑得像锅底,在洞口连连拱手。 第二炉,起初还算顺利,空气中氤氲出丹香,甚至都听到了炉内响起成丹后的咣咣声,皮霄望眼欲穿,大气都不敢出,身子打摆似的不住哆嗦。 “哎呀,糟糕,糟糕,又没控制好火候!”随着空气中飘荡出焦糊味,仇九再度跌足失声。 皮霄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腾一声蹿进了洞中,连连拱手作揖:“仇大侠,就剩一株分魂草了,可不敢再失败了!老夫求求你了,仇爷爷,仇祖宗!” 仇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出去罢。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肯定成。” 皮霄简直没脾气,边向外退边念叨:“拜托了,拜托了。” 第三炉,经过仇九一番“努力”,终于成丹,不过只有一枚,大如鸽蛋,比其它灵丹大了好几圈。当丹炉内发出“咕碌碌”丹丸滚动的声音时,皮霄在洞口紧张地咽着吐沫,祈祷不止。当炉盖开启,分魔丹从炉中弹出时,皮霄面色激动,箭一般从洞口冲了进来。 但是,那枚分魔丹却并没有落入瓷瓶,而是被仇九直接抓到了左手上。 皮霄脸色大变,顿住身形,讶然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仇九将丹炉置于石案上,泰然道:“没什么意思,保命!” “你担心老夫分魔丹到手,会杀了你?不会不会,小兄弟多虑了。” 仇九左手成拳,握丹高举,冷冷道:“不会么?那日凉亭之中,是谁说要让仇某解脱的?” “老夫以魔神的名义起誓,绝对不会!” 皮霄虽极力否认,其实真被仇九猜中了。仇九分走了一半灵丹,皮霄早存了杀人越货的心思。仇九交出分魔丹之日,就是皮霄动手之时。 皮霄边赌咒发誓,边不经意地向仇九靠近。仇九猜到他要暴起抢夺,也不说话,冷冷看着皮霄,右手在洞壁上一抓,抠下一块石头来,用力一搓,石头化成石粉,从指缝间簌簌落地。 分魔丹只此一枚,皮霄投鼠忌器,后退两步,急道:“小兄弟,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商量。” “好,玄界珠给我,分魔丹给你,其它一概免谈!” 就料到小子你惦记着老夫的宝贝!皮霄心里那个恨啊,两只眼睛不由自主放出噬人的红光。 红光闪闪,皮霄眼珠乱转苦思对策:“玄界珠肯定不能给,最起码不能在这里给,若不然这小子身子向后一缩就能隐入洞壁。也罢,到了空旷之地,你小子避无可避,老夫杀你就像捻死一只蚂蚁。哼哼,什么分魔丹,什么玄界珠,连小子你的命都是老夫的。” 拿定主意,皮霄转身就走。此时天际隐有雷声传来,已没有他从容实施计划的时间。那雷声仇九也听到了,知道皮霄去了北岭,当他返回后,二人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仇九来到湖边,打了一条鳕鱼,上火烤熟后,来到凉亭落座,好整以暇,边吃边想。既然拿定主意要与虎谋皮,那就先饱餐战饭再说。 一个时辰过后,皮霄再度现身,看着仇九吃剩下的鱼骨,皮霄“咕冬”咽了口口水,心中腹诽:“小子真是找死,就凭你烤的一手好肉,但凡识趣点,老夫也不忍杀你!” 仇九一边用鱼骨剔牙,一边含笑道:“老魔头,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给仇某设计死法呢?” “不用不用,只要断了小兄弟的解药,一个时辰过后,你就必死无疑,老夫何苦费那脑筋?” 仇九霍然起身,冷冷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用玄界珠换分魔丹了?” “是有这个意思,你若毒发身亡了,要玄界珠还有屁用?”皮霄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 “哦,前辈倒是提醒我了,仇某都忘了自己还是中毒之人。这我得好好想想了,在毒发身亡之前,该如何处置分魔丹呢!”仇九手托下巴,做思考状。 “小兄弟不必想了,老夫替你出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仇九饶有兴趣打量皮霄。 “以解药换分魔丹,如何?” 仇九哈哈大笑。皮霄实在不明白一个即将毒发而死的人有何可乐的,正值发愣,笑声戛然而至笑,只听仇九用嘲弄的口吻道:“前辈真是打的好算盘,仇某解了毒,不过是暂时保住了命。而你拿到灵丹后,再无顾忌,那仇某这条命不还得交到老魔头你的手上?哈哈,真是好盘算,佩服,佩服!” 分魔丹已成,却干着急不能到手,皮霄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尽,威胁道:“小子,你还有得选么?识相的,快交出分魔丹,老夫可以饶你一命!” 仇九闭眼不答,心里不住叹气:“今天这时间走得可真慢,怎么才过去半个时辰?” “喂,小子睡着了?说话呀!再磨下去,使者就来了!”皮霄愈发焦躁起来。 一个在耗时间,一个在抢时间,仇九反而坐下了,笑眯眯道:“老魔头,反正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信你肯放过我。不过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我来出个主意吧!” “你说!”僵局总得打破,皮霄抱了丝希望。 “仇某也算个武痴,这刚刚晋升超凡巅峰境,也不知道实力提升了多少,实在有些技痒难耐。不如这样,我们比试一场,如果前辈胜了,仇某不仅生死由你,而且会将分魔丹拱手奉上,但如果前辈败了,我也不杀你,只要玄界珠。前辈意下如何?” 要财不要命的东西,这是你自找的!皮霄心里冷笑,嘴上道:“那就快点,时辰不早了。” 仇九蓦地站起,慨然道:“老魔头,退后五丈,仇某要出场了!” “功夫不咋地,排场倒不小!”皮霄一边腹诽,一边后退。 皮霄所站方位,是凉亭正北一丈多外,再退五丈,离凉亭已有六丈距离。仇九手一招,天龙剑出现在手上。“我来也!”爆喝声中,仇九蹿出凉亭,却奔了南方。 皮霄魔雾绕身,全身蓄力,正准备给仇九雷霆一击呢,却不料这小子竟然反方向逃跑了。 “小子,好不要脸!看你往哪里逃?”皮霄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悬没被当场气死过去,喝骂当中,追了出去。 皮霄裹在黑雾中,腾云架雾一般,速度极快,仇九轻功也是天下独步,却渐渐被他赶了上来。兔起鹘落中,仇九已来到晋升巅峰境时那处小山凹的外面,云霄却也追到了身后,一双魔爪前探中,离仇九后背已不足半丈。这已是皮霄的攻击范围,但他心中设想的并非是要将仇九打伤,而是要一击毙命,不给仇九留出毁灭分魔丹的时间,因此并未急于出手。 正蓄势待发,忽见仇九左手向后一挥,洒出一大把黑色的颗粒,天女散花般向皮霄打来。皮霄不知何物,不敢托大,双掌连挥,将暗器悉数荡飞。拿眼角向落在地上的暗器一扫,皮霄突然“噗”地喷出一口血雾。 这哪是什么暗器,分明是解药,足有七八十粒,说明仇九已经完全将自己体内的毒化解了。皮霄不知道仇九如何做到的,但刚刚还提议以解药换分魔丹呢,可恶这小子竟然还假装配合。这纯粹是耍人玩呢,皮霄不被气吐血才怪。 但仇九还真不是在耍他,仇九是在激怒他,最好激得皮霄丧失理智,忘了时辰,咬住自己不放才正中下怀呢。 这一耽搁,仇九已转过矮岭,进入凹地不见了。皮霄魔性易怒,此时肺都快气炸了,恨不能立即将仇九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想都没想,也追进了凹谷。 东南走向和西南走向两道高岭在此处交汇,形成一道直立陡上的夹角,其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犹如天梯,极难攀援。皮霄进入凹谷时,仇九已上了天梯,背倚山体面朝外,单脚踩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张弓搭箭,迎着扑来的皮霄,居高临下一箭射来。 二人之间直线距离不过五丈,箭来的很快,眨眼就到。皮霄起初不以为意,脚下根本未作停顿。区区一支羽箭,在他眼中与一根鸡毛何异。待意识到此箭非同小可,似乎专克魔气时,赤焰箭已到眼前,即将透胸而过。仓促间,皮霄举臂横格。箭臂相触,微微的龙吟声中,赤焰箭形似流火,侧飞而出,空气中飘荡出一股焦糊味和腥臭味。 第372章 智斗皮霄 皮霄低头一瞧,右袖筒破了个大洞,大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血槽,不由心头骇然。要知道,魔化的身体,就如钢筋铁骨一般,功夫到他这种程度,基本就是刀枪不入了,同等武者休想轻易伤到他。没想到在赤焰箭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直如穿豆腐一般。 当初检视仇九的玄珠时,皮霄在里面见过这张赤焰箭,虽略感与众不同,却也未多加留意。在他的心目中,凡人的兵器还不如一根烧火棍。正是抱着这个想法,看到仇九射箭时,他根本就没在乎,按照他的经验,呼一口气都可以把箭吹偏,即便当真被射中,也不至于造成多大的伤害。直到凭着本能,察觉到赤焰箭那股危险的气息,他才不敢再托大。 这点伤,对于身负魔气修复功能的皮霄而讲,根本不算什么,分分钟就可痊愈。只是,皮霄再一次被仇九成功激怒,发誓今天定要生吞活剥了这小子,以雪屡遭羞辱之耻。 携恨夹怒的一个纵跳,已到了天梯脚下,抬头看,仇九已攀至六七丈高处。皮霄嘿嘿冷笑,双臂一挥,从其指端,咄地射出十条犹如藤蔓般的黑索。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十道黑索,长虫般蜿蜒而上,竟似以魔雾凝结而成,速度极快,犹如闪电般,眨眼就到了仇九脚下。 天龙剑喷吐出三尺长炽热的剑芒,连续挥动,将八条黑索一一焚毁、斩断,空气中再一次弥漫起魔雾燃烧后的腥臭味。但黑索的来袭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电光石火间,仇九根本来不及将其全部拦截,最后还是有两条黑索绕上了仇九的脚腕。 仇九只觉两股大力向下拉扯,脚下的那块凸出的岩石,竟然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咔嚓”折断。仇九失去支撑,身子向下坠落,急切间,左手抠进岩缝,天龙剑在脚底一挥而过,将最后两条黑索斩断。向下的拉力陡然消失,仇九单手向上一拉,身子凌空而起,又升起了三丈。也不知道这老魔头还能奠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爷可不想再领教!仇九看也不向下看一眼,手拉脚蹬,猿猴般攀援而上。 皮霄疼得额头见汗,十指连心啊!那十道黑索,乃是将十指血肉融入魔气而成,被仇九悉数剑斩,哪能不疼?十指虽从表面看还是完整的,但只有皮霄自己知道,其内的血肉已失去了一部分,是一种抽空般的巨痛! 但**上的疼痛可忍,心头的愤怒却是难消! 原来这小子晋升超凡巅峰境时,弄出动静的,就是这把天龙剑!可恶这小子当时还欺哄老夫说是试验炼丹的真火。可恨老夫居然还就信了,还自告奋勇替他烧什么洗澡水。哇呀呀,气死老夫了! “噗!”皮霄嗓子眼一甜,一道血箭激喷而出,呈雾状扇面打开。 皮霄猛吸一口气,喷出一道黑烟。这道喷泉般的黑烟,冲天而起,只是一瞬间,就将仇九包裹其中。这团黑烟,非常诡异,仇九身在其中,竟然目不能视物,耳不能听声,犹如聋子瞎子。仇九大骇,手脚并用,快速上蹿,希望冲出魔雾的包裹,但这团魔雾,如附骨之蛆,始终将仇九包裹其中,不离不弃。 仇九暗道一声糟糕!这种情况下,只要皮霄追到可以展开攻击的范围,那自己就唯有引颈就戮的份了。好在还有天龙剑,仇九舞动如风,三尺臂展,三尺宝剑,三尺剑芒,周身顿时腾起一团方圆一丈的赤焰。赤焰所至,毒雾触之即焚,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毒雾变得稀薄。 仇九重新恢复了起码的听觉和视觉。向下一看,吓了一跳,见皮霄已接近到两丈之外,手上抡动一杆形似链子锥的兵器,锥头漆黑,其上遍生倒刺,已袭近身来。 天龙剑下斩,乌锥被一削两半,分飞左右,仇九刚松一口气,忽听簌簌的暗器破空声,原来是乌锥上的倒刺竟脱离了锥体,向仇九周身,如蝗射来。仇九急挥天龙剑,绕身一周,尖刺与剑芒一接触,瞬间化为乌有,并飘荡起魔雾被焚时那种独特的腥臭气。 “老魔头真是成精了,竟能将魔气化形成兵,幸亏有专克魔气的天龙剑,不然真要吃大亏了!”仇九心头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慨,低头一瞧,皮霄已追至身下半丈距离,脸上一片狰狞,双目灼灼凶光,非常骇人。 “找死!”爆喝声中,仇九居高临下,挥剑下斩。 皮霄此时已完全处在天龙剑的攻击范围,除非选择坠崖,似乎避无可避,剑芒及身,发出燃烧魔气的轻微“咝咝”声。天龙剑破开魔雾,已然及身,眼看皮霄即将身死魔消,却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算你运气好!”仇九知道皮霄凭借玄界珠隐入了岭壁,唯恐他从山体内骤然发难,想也不想,疾速揉身而上,瞬间攀高三丈有余。 皮霄后悔不迭。没想到自己原本不屑一顾的的凡器,竟又是一柄神兵,而且是专克魔气的神兵!早知道如此,当初见到这小子时,就应该抢过来。 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皮霄在山体中,推着玄界珠向上潜行,估摸着已到了仇九存身的地方,从山体中骤然向外打出一掌,却打了个空。现出身来抬头一瞧,仇九已身在三丈开外。 皮霄恨意滔天,手一招,一件乌黑的甲胄从玄珠中飞出,裹在身体上。有了这件宝衣护体,皮霄再不惧天龙剑,伸手抠在石缝中,身体借力,鹞子般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后,已追至仇九身后一丈以内。 仇九亦借力凌空拔起,天龙剑同时攻出。皮霄嘿嘿冷笑,怡然不惧。笑声未落,皮霄口中忽涌入泥石,冷笑生生被堵了回去。却原来,仇九那一剑并未攻向皮霄,而是在山体上一划而过,削下一大片泥土碎石。皮霄离得太近,对仇九这一招又始料未及,当即被砸了一身。 “呸呸呸!”皮霄吐掉口中的碎石,猛晃头,甩掉头上的泥石,再一抬头,这么会儿工夫,与仇九已然又拉开了五丈距离。 三番五次被仇九戏弄,皮霄气得不轻,由于怒火太盛,觉得自己似乎都快自燃了。用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平复胸中的怒火,再度向上疾掠。每当皮霄追近,仇九便如法炮制,皮霄则借玄界珠隐入山体躲避。二人一上一下,如此几个回合后,已然上了高岭。 仇九最先抵达岭巅,只是退开几丈,却不再跑。刚刚站定,皮霄也上来了,见仇九虎视眈眈站着不动,不由一愣。 “小子,怎么不跑了?”皮霄满腹疑虑,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瞬间冷却许多。这小子鬼点实在太多,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水呢,不得不防。 “不跑了,不跑了,晚辈身中巨毒,再跑就该毒发身亡了。还请前辈不计前嫌,先赐两枚解药。”仇九笑容可掬。 “你放屁!”明明已经偷偷解了毒,还假模假样讨解药,太可恶了!太气人了! 皮霄再度怒火万丈,刚刚冷静的大脑轰然一声,好悬没炸了,双掌猛然向身前推出,打出两道黑色的气浪。山脊之上,犹如卷起凛烈的风暴,顿时飞沙走石,伸手不见五指。 仇九弹身而起,避开锋芒,尘埃落定,重新出现在皮霄对面,一脸贱笑,双脚踏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动地方。 “前辈,怒大伤身,你可要爱惜身体啊!” “你!”皮霄怒不可遏,如一头愤怒至极的公牛,陡然向仇九冲了过来。 天龙剑适时挥舞,硕大的龙首吐出三尺剑芒,犹如一道火墙,护定仇九身前一丈范围。皮霄刚冲出几步,慑于天龙剑的威力,不得不刹住前冲之势。 二人之间的山脊很窄,最宽处不过一丈而已,根本没有迂回的空间,皮霄退回原地,挫着后槽牙道:“小子,今天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老夫誓不为人!” 仇九讥讽道:“老魔头,你本来就是魔非人,这叫什么誓,可见你其心不诚!” “死在眼前,犹不自知!”皮霄说着,手一招,一根丈八蛇杖凌空浮现在空中。蛇杖通体黝黑,杖头呈蛇头状,咄咄吐信,蛇头上还有两只淡黄色的蛇眼,犹如活物。 皮霄口唇扇动不止,轻声念着什么。这是要作法么?仇九瞧得一头雾水。忽见那根蛇杖先是蠕动不止,随即向仇九闪电般射来。 剑锋所至,蛇杖齐头而断,杖身和蛇头前冲之势未消,从仇九身侧飞掠而过,空气中再度弥漫出腥臭之气。 “也不怎么样么!”仇九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 再看皮霄,对蛇杖被削断好像没看到似的,依然手掐法诀,口诵咒语。仇九正疑惑间,忽感背后风声飒飒,暗道一声不好!回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根蛇杖,竟然完好如初,再次电射而来。 第373章 天蚕和锦鳞蚺 仇九顾虑皮霄乘机偷袭,不敢回身正面迎击蛇杖,只得横移数尺躲避,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皮霄身上。 皮霄依然如故,继续口诵法诀。吟诵声中,仇九听得蛇杖的破空声陡然一变,依惯性它本该从仇九左侧一尺处擦身而过,却突然半途转向,横袭而来。 仇九察觉不妙,应变神速,右撤一小步,再度右飘一尺。也只能一尺了,再往右,就是悬崖峭壁了。但相距实在太近,蛇杖又极其灵活迅疾,半空中身子一个折转,蛇头咬在了仇九左肩上,杖身竟一如蛇身,盘绕而上,瞬间紧紧缠住了仇九左臂。仇九左肩巨痛,左臂被箍得火烧火燎,不由大惊。他甚至可以肯定,无需多久,蛇杖甚至能将一条左臂生生箍断。 左臂已不能动了,仇九剑交左手,右手回圈,一把攥住蛇杖七寸之所,真火狂吐,扑鼻腥臭中,蛇杖从七寸之处齐齐而断。仇九顺手抓住杖身,一用力,将其连着衣袖和自己的皮肉生生扯下,一抖手,摔落深崖。右掌再度拍下,将蛇头拍得粉碎,散落地上。 断蛇杖、掷杖身、拍蛇头,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只用了两息不到的工夫。皮霄要口占法诀控制蛇杖,根本没时间乘机偷袭。等他欺上前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仇九剑回右手,重新在身前筑起一道火墙。 皮霄恨恨后退,再度掐诀念咒。那散落地上,碎成几块的蛇头,突然化成一团黑雾,飘飘而起,与此同时,坠下高崖的蛇杖残身从下面咻地飞了上来,半空中迎上那团黑雾,瞬间重新合体,变成一根完整的蛇杖。 仇九左臂鲜血淋漓,受伤不轻,刚才脑中也是一阵眩晕,若不是仗着百毒不侵之躯,估计已然中毒身亡。 见仇九身中蛇杖之毒而安然无恙,皮霄顿时明白仇九是百毒不侵之躯,自此方弄清他能替自己解毒的原因。皮霄恨从中来,暗自诅咒上天不公,竟让自己碰到这么个克星,若不然,比仇九再强的对手,也早已在他奇招恶招迭出的打击下身死道消了。 皮霄强压怒火,继续驱使蛇杖向仇九进攻。 蛇杖来袭,仇九吸取了教训,不再理会皮霄,也不再选择削断蛇杖,只在身前舞起一团剑芒。只要不让蛇杖傍身,天机一到,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蛇杖似乎很忌惮天龙剑芒,在空中一个转向,从另一个方向向内突入。仇九吓了一跳,赶紧调转天龙剑,总算堵上了缺口。 应付武林高手,仇九可以通过快速舞动天龙剑,拒敌人于国门之外,毕竟人的速度再快,终究是有极限,想要突破剑芒构织的铜墙铁壁殊为不易。但这条蛇杖,却快如闪电,又与皮霄心灵相通,皮霄肉眼所见的突破口,传导至蛇杖,几乎是眼到杖至,极难防范。不过是半盏茶的工夫,仇九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嘘嘘。 见即将大功告成,皮霄面现得色,正这时,晴空万里的天际突然传来隐隐雷声。皮霄面色大变,这小小的雷声,听在他耳中,不啻晴天霹雳,竟忘了作法。 那蛇杖失去指挥,软沓沓掉在地上。仇九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戏谑道:“天公真是不作美,打的正热闹,打哪门子雷啊!” 皮霄望了望北岭,这时候要赶到那里藏起来肯定是来不及了,此时方意识到上了仇九的恶当,原来这小子所做的一切,是早就算计好的,就是为了将自己从北岭远远引开啊!皮霄眼中满是恶毒,恨声道:“小子,好歹毒的心肠!” 仇九将分魔丹招到手上,冷笑道:“哼哼,老魔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骂人么?聪明的,将玄界珠交出来,我可以把分魔丹给你。” 时间紧迫,已容不得皮霄犹豫,咬牙切齿取出玄界珠,向前一抛,却并未抛开仇九,而是掷到了二人之间。 “该你了!”皮霄冷冷道。 “接着!”仇九用力将分魔丹抛出,分魔丹化成一条黑影,咻的飞上了半空。皮霄不及多想,跃身而起,追向分魔丹。 仇九早有准备,张弓就射,赤焰箭的方向,正是分魔丹与皮霄之间。皮霄若按原有方向强行上蹿,难逃穿胸厄运。几乎是本能的,皮霄横掠侧避,分魔丹经过皮霄身侧,跌在岭脊上,弹跳了两下,一路向岭下坠落。 皮霄好悬没被气死,但苦捱了五十年,才等来这么一枚分魔丹,实在是不甘心失之交臂,哪还有工夫找仇九的麻烦,半空中一个转身,追着分魔丹向岭下而去。 仇九上前拣起玄界珠,纳入玄珠,转身看看那条一动不动的蛇杖,挚剑上前,欲销毁这个魔物。 正这时,天光一暗,仇九抬头上看,只见原本万里晴空的一隅,一大团厚实的黑云,一路蒸腾翻滚着,快速向岭脊飘来,白云速度很快,眨眼已临头顶。黑云笼罩之地,无光陡然黯淡,犹如黑夜降临。 一片暗色中,云团中蓦地打下一道丈余粗的白色闪电,通天接电,触之目眩神迷。闪电直通岭下,几乎就在同时,缓缓收起,隐隐约约可见,其中包裹着一个人形物。 “也不知道老魔头拿到分魔丹没有。”仇九自言自语,目送闪电随同皮霄隐入黑云,回头再看那根蛇杖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老魔头,一路顺风啊!”想起与皮霄相处的几年时间,仇九忽生惺惺之心。 这家伙,赔了夫人又折兵,真被自己坑苦了!仇九不觉莞尔,服下一枚疗伤丹,感觉左臂伤势已无大碍,便向岭外侧一路纵越而下。他想确定一下,那枚分魔丹,是否被皮霄拿到了手上。 仇九下探的地方,是三角谷的正南端外侧,其下云蒸霞蔚,云雾翻腾,深不知几许。之前受皮霄约束,仇九并未到过这个地方。 愈往下行,湿气愈大,植被也愈浓密,各种植根于石缝的不知名的植物盘根错节,将完全石质的崖壁遮盖的严严实实,倒不虞无攀附之物。仇九不再是莽撞少年,深入未知之地,变得小心谨慎,几乎是步步为营。好在植被繁茂的崖壁上,除遇到些异虫毒蛇外,并无大的古怪。 不知不觉中,已来到崖底,双脚所触,是厚实的枯枝落叶,身前不远处,是一大片温泉湖,水气蒸腾,周围景色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仇九收回视线,在周围地上巡睃,如果分魔丹是垂直下落的,应该就在附近不远。 搜寻了半天,丝毫没有分魔丹的踪影,这里植被丛生,地上覆盖着几千年积攒而成的厚可盈尺的枯枝落叶。一枚比鸽蛋大不了多少的分魔丹掉到这个地方,想要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仇九找得头昏脑胀,开始后悔下崖寻丹的决定。 分魔丹只对魔族有用,即便皮霄拿到了,那也是十方界的事,真是何苦来哉!仇九摇头苦笑,正准备返回,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顺着声音看过去,受雾气影响,看不大清楚,但左前方七八丈外的一大片崖壁似乎颜色有些异常,隐约透出亮眼的白色。这里无有积雪,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仇九心生好奇,擎出天龙剑慢慢靠过去。相距三丈时,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片方圆约两丈的亮白色的静止“瀑布”,垂挂在崖壁上。仔细看,那“瀑布”竟是由一个个拇指肚大小的,纺锤形的蚕茧构成。蚕茧晶莹亮白,密匝匝的,远远看上去,还真像流瀑。 仇九心头狂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蚕,其蚕丝可制作护体宝衣的天蚕丝么?应该没错,其形纤长,其色莹白,其体呈半透明状,与传说中的天蚕别无二致。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仇九大喜,抬脚便行,刚迈出两步,忽听那不知何物所发的簌簌声再起,猛然醒觉,驻足细看。 只见那蚕茧海中,时不时有茧蛾破蚕而出。蚕蛾形似蝴蝶,全身披着白色细毛,从蚕茧中拱出后,拼命扇动翅膀,振翅欲飞,但由于刚刚成形,翅膀柔弱无力,短时间内还没有飞翔能力。其中有些甚至立足不稳,从蚕茧瀑布上跌落,一边拼命启动小小的翅膀,一边身不由己坠向地面。 突然,一条色彩艳丽的长条形物从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几个腾挪,用血盆大口凌空接住几只坠落的幼蛾后,重新落回地面。 这是?“咝……”仇九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这条长虫物,身长一臂,披鳞带甲,鳞甲色彩斑斓,犹如锦绣,不断变幻颜色。身体前粗后细,尾部细如钢针,末端成钩。 钟万手所藏医书,浩瀚如海,涉猎甚广,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奇草异果,几乎无所不包。身在锁龙谷那两年,仇九曾大致浏览过,其中就有眼前这种长虫物的描述和配图。 两厢对照,这不是锦鳞蚺,又是什么! 第374章 舂陵牛帝 天蚕和锦鳞蚺可都是世所罕见的宝物,仇九发了! 天蚕不用说了,用它制成的宝衣,轻柔顺滑,不惧刀枪。锦鳞蚺则是治疗男疾的天然神药,甭管你什么病,只要男根尚存,保管药到病除,尤其是锦鳞蚺的尾钩,也称如意钩,据说行房之时口含,可夜御十女,天下人趋之若鹜,愿意用金山银山江山来换的人如过江之鲫。仇九自己虽不稀罕,也不妨暂且收藏,说不定什么就能派上大用场。 仇九将天蚕茧和锦鳞蚺悉数收入玄珠,也不找分魔丹了,直接返回天山宗。 格达峰,天山宗宗门所在地,仇九甫一回归,就意识到一丝异常。 进入天山宗所在区域后,守阵弟子已将宗主回来的消息提前通报回宗门,但除几个堂主和内室弟子外,茵儿和其他长老连个影子也没见着。长老们居住的房舍,关门落锁。倒是众弟子见失踪多年的宗主回来了,一个个难掩兴奋,纷纷跑上前来参拜。 “苗堂主,怎么不见各位长老,钟副宗主呢,都去哪了?”苗堂主负责后勤,珊珊来迟,仇九认得他,是一众人中最大的官了。 苗堂主拱手禀道:“宗主,都下山打仗去了,宗门只有龙前辈坐镇。” “打仗去了?和谁打仗?”仇九讶然问道。 “这是范先生和钟副宗主留给你的信,宗主一看便知。”苗堂主从怀中掏出两封信,双手奉上。他刚才见到宗主归山,就是去取这两封信,所以参拜来迟。 仇九摒退众人,独自来到书房看信。 第一封信是范进写给仇九的。信的开头先交代目前天下运势:王莽空想臆断,盲目崇古,推行不切实际的新政,造成九洲之地,赤地千里,哀鸿遍野,致使民怨沸腾,各地豪强纷纷揭竿而起。如今新国已是民心尽丧,分崩在即,正是我辈重出江湖,纵横天下之时,也是刘秀收拾旧河山,再造新乾坤之机。 范进随后在信中讲述了茵儿出山的原因:王莽对刘秀这些前朝遗族监视很紧,稍有异动,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因此刘秀根本不可能从容离开京师。但天下乱象已显,天机不可稍纵,兼之三弟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晦暗不明,主刘秀有大凶兆,因此不及等候大哥归来,已由茵儿带领天山宗精锐先期赶赴京师,接应刘秀并护送其返籍举事。望大哥见信后,即刻前往汇合。 困在三角谷多年,每日归心似箭,最想念的人就是茵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苒果,不料返回天山宗后,茵儿却被范进一卦算去了京师,仇九唯有苦笑,接着读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是茵儿留给仇九的,大致意思是: 左项自知魔毒无药可去,苟且偷生只会荼毒生灵,因此毅然选择自杀身亡,临死者尚留下遗言希望成全仇九和苒果。苒果为此伤心欲绝,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不能自拔,决心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是茵儿以孩子为理由苦苦相劝,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但情绪一直很消沉。此次赶赴京师,茵儿不放心将苒果独自留在天山,因此也带她一路同往。至于仇九和苒果的孩子,与茵儿的三个孩子一起,安置在冰晶谷,有龙霖前辈、晋豆长老,和上古异兽腓腓坐镇,安全应该无虞。 读完信,仇九呆坐出神,心情很是复杂。苒果觉得愧对左项,因而深怀负罪感,但自己愧对的,何止左项一人! “命也!运也!非人之错!”仇九霍然起身,“来人!” 苗堂主推门而入,仇九嘱咐他将自己平安归来的消息用传书告知范进等兄弟,并略问了问宗中事务,然后去往冰晶谷看望龙前辈和几个孩子。第二天一早,仇九便下了天山,马不停蹄赶往京师。 京师城,未央宫,御书房。王莽面容憔悴,两眼布满血丝,正与窦成进行着一场君臣对话。 “窦成,仇九最近有消息么?”王莽双手捂脸,不停揉太阳穴,显得疲累不堪。 看着眼前这位花甲之年的圣上,窦成一阵心疼。圣上是好人啊!历代天子,哪个不是锦衣玉食、三宫六院,极尽奢靡,唯独王莽这位新始祖,克己奉礼,卑宫菲食,从未享受过一天帝王该有的生活。加之夙兴夜寐,操劳过度,让一个六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七十多的,整整老了十岁。 窦成微微欠身,恭声禀道:“回圣上,姓仇的失踪七八年了,一直未有消息,据我们安插在天山宗的线报讲,是被一个什么魔头捉了去,大概已经死了吧。” 这个问题,二人见面时,王莽几乎每次都会问到,窦成也从未觉得不耐烦。当年之事,实在是圣上的一块心病,而且随着年事日高,似乎渐生悔意。 “先不说这个了,窦爱卿,今天找你来,是另有一项重要的事需要你去立即去做。” “圣上请讲!臣万死不辞,以报圣恩。” “今日早朝,太史令上了道奏折,说他占得一卦,预示新国社稷存废将系于一人。朕觉得,兹事体大,未必就是危言耸听,所以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要你在暗中访查并缉拿卦象中的这个人。” 听王莽说的慎重,窦成不由正襟危坐,敛心凝神。 “这个卦,四句话,十六个字。‘龙盘虎山,蛟潜白水,舂陵牛帝,履新践东’。窦成,这四句话,你如何理解?” 窦成一介武者,对于这些文诌诌,高深莫测的谶言谒语唯有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谁的份,吭哧了半天,憋得脸红脖子粗,就是答不上一个字来。 王莽并没指望窦成帮自己分析,他在整理思绪。朝堂上有的是饱学之士,这个卜卦,早有人替他参详过。 “盘龙是什么,潜蛟又是什么?这都是天子之储的别称,等闲人沾着边就是僭越大罪,是要诛连九族的。问题是,卦象显示的这个未来之君,并非是指朕的那些王子们,而是另有所指。窦爱卿,这预示着什么?”王莽语气很重,显得声色俱厉。 “啊!难道有人要篡位?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歹念。圣上,你告诉我,臣这就去宰了他!”窦成闻言,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义愤填膺。 “不是篡位,是谋反!如今天下不大太平,有人想乘乱窃国了。” “圣上,这个乱国贼子是谁,可有什么线索?” 王莽摆摆手,示意窦成不要插话,接着道:“十六字谶言中,出现了三个地名,虎山、白水、舂陵。据说,枣阳郡舂陵乡有个白水村,虎山与白水河就是这个村最著名的地理标志,因此,朕以为,卦象中的这个人必定出于此村。窦成,朕命你从这条线索着手,即刻找出卦象中那人。此事关系甚大,切不可马虎从事,你现在就去办吧。” “臣遵旨!”窦成躬身告退。 “这牛帝二字该作何解,履新践东又是什么意思?”目送着窦成离开,王莽喃喃自语。 从御书房出来后,窦成不敢怠慢,立刻安排手下前往白水村调查。月余后,手下传回消息。说是白水村居住有一对刘姓兄弟,乃是汉高祖刘邦九世孙,其中兄长刘縯好侠养士,为此散尽家财,其志不小。其弟刘秀则行事低调,自幼勤耕农事,看不出有什么野心,目前在京师求学。 窦成将这个结果第一时间回报王莽,并提出自己的观点:刘縯正是卦象所指之人。王莽却十分慎重,本着宁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指示窦成双管齐下,一方面派兵去白水村捉拿刘縯,另一方面立即将刘秀缉拿归案,急审快杀,永绝后患。 窦成马不停蹄,先派出一组人马前往白水村拿人,然后连夜亲自去捉拿刘秀。 刘秀得仇九和苒果的点化和资助,少年进京求学,如今已是丰神俊朗的青年。多年孜孜不倦的求学,让刘秀从一个只知黍麦的懵懂农家小儿,成长为一位身负经天纬地之才的豪杰。 屠雄天性豪爽,重诺守约,受仇九所嘱,陪伴刘秀在京师求学,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懈怠。多年来,虽也曾临危履险,但屠雄从仇九那里获赠聚灵丹,也就是真元丹后,早已臻入超凡境,应付小风小浪绰绰有余,倒也平安无事。 二人相处多年,感情笃深,刘秀事屠雄如父,屠雄待刘秀如子。这一晚,就像平时一样,刘秀在书房秉烛夜读,屠雄在侧房独自小酌。 无风,天气格外燥热,隐隐有笙竹之声飘过长安的夜空。一轮弯用斜挂天空,将淡淡的清晖洒满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栖息于槐树上的知了拼命扇动风箱,为自己驱散暑热。一只檐下的壁虎一动不动,似乎在聆听轻轻的吟诵声,又似乎陶醉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香。 第375章 真英雄 一切都没什么不同,喻示今晚又将是一个平凡的长安夜。但仿佛不甘心,偏要给闷热的夜晚制造点儿故事似的,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狗吠声,继而是渐行渐近的杂沓脚步声。 斟满酒浆的酒杯停在嘴边,屠雄竖耳倾听。他如今已经是超凡境修为,察觉到杂沓的脚步正是冲这座小院而来,空气中,是渐渐浓重的凶煞之气。 屠雄将酒杯掷在桌上,腾地起身,左手拎一副铠甲,又手持一柄宝剑,一个跨步,已然出在了院中。 “刘贤侄,有情况!”屠雄向刘秀示警。 “屠叔叔,怎么了?”“吱扭”一声,刘秀推门而出。 “快,把这个穿上,躲到我身后。”屠雄将铠甲掷给刘秀,吩咐道。 刘秀这时也听到了渐行渐近的奔跑声,慌忙穿戴上铠甲。这副铠甲,是屠雄未雨绸缪,专为刘秀准备的,质轻而坚韧,普通刀剑、寻常箭矢对它根本无可奈何,为的就是应付像今晚这样突发的危险事件。 眨眼间,敌人已至院外,轰然一声,院门外亮起七八支火把,将小院四周照得红通通的。笼罩小院的月亮清晖被驱散,知了悄然闭嘴,壁虎簌地蹿进了檐隙。 “开门,开门!”院门被擂得震天响。 窦成不为所动,原地待敌。这帮人有备而来,小院此刻已陷入包围,暗夜中贸然突围的话,自己好说,但京师重地,驻扎着十几万守军,他却很难护得刘秀周全。 腐朽不堪的门栓经不住大力撞击,“咔嚓”折断,院门轰然大开。窦成当先而入,身后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内宫侍卫。与此同时,三面院墙,也站上了十几个弓弩手,张弓搭箭,指着屠雄和刘秀二人。 窦成喝道:“奉旨缉拿反贼!” 屠雄冷笑不语,刘秀在身后小声道:“屠叔叔,他们是冲小侄来的,你别管我,赶紧走吧!” 屠雄重重冷哼一声,沉默以对。刘秀的心情他能理解,但让他背信弃义,独自逃命,杀了他也不干! 刘秀声音小,但窦成听了个清清楚楚,知道隐在这个铁塔般汉子身后的人,才是正主。窦成鼓荡真气,喝道:“今天只捉拿反贼刘秀一人,与旁人无涉。刘秀,识相的,乖乖出来受缚,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槐树去冬的枯枝残叶,受真气鼓荡,簌簌而落。刘秀毕竟是一介书生,在窦成有意营造的威压下,肝胆俱寒,腿肚子打摆。慌忙扯扯屠雄衣角,声音虽轻却很急促:“屠叔叔快走,这人很厉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孩子心性不错,越这样,老夫越是拼了老命也要护你周全。屠雄一抖宝剑,喝道:“哪来的鼠辈,你家爷爷在此,还论不到你大呼小喝!想捉刘贤侄,先问问爷爷手上这把剑答不答应!” 宝剑发出浑厚的嗡吟之声,屠雄声若滚雷,窦成不由一愣,今天遇到硬茬了! 前几年,王莽的老祖宗想到自己年事已高,一旦西去,无人能护得王莽周全。窦成是王莽亲信中最具修行潜者的,因此将珍藏了几十年的一枚仙丹相赐。窦成得此机缘,也臻入了超凡境,自忖除仇九几兄弟外,天下已鲜有敌手,因此一向很托大。今天亲自带三十名内宫侍卫来捉拿刘秀,本以为已经很给刘秀面子了,没想到刘秀身边竟然埋伏着一个同样已臻入超凡境的高手,而且看那气势,修为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窦成有些后悔,后悔不该事先不摸清情况就贸然前来拿人,现在看来,自己带的这些人,未必够用,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窦成声音中加了几分恭敬,问道:“先生自称姓屠,莫非就是荆楚英雄屠雄屠大侠?” “屠某是谁干你屁事,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废什么话!”屠雄冷言冷语,声若洪钟,一点也没打算给窦成面子。 窦成脸哗地就黑了下来,先向身边一人传音入秘,待那人得令去了,抬手向前一挥:“上,通通绑了,旦有反抗,格杀勿论!” 侍卫们骄横惯了,根本没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黑大汉放在眼里,得令各自挺枪举刀,嗷嗷叫着,一肚子兴奋冲了上来。 “放箭!”窦成再度下令。既然低估了对手,他已经不再奢望活捉刘秀,盘问口供了。 身后还护着刘秀,屠雄不敢大范围移动,犹如手脚被缚,极为被动。屠雄后退一步,拱背将刘秀撞回屋内,口中爆喝一声:“躲起来!” 屠雄迎着如蝗而至的箭矢,一边拔打一边前冲,瞬间便与众侍卫来了个零距离接触。 几名弓弩手被屠雄磕得倒飞而回的羽箭射中,惨呼着栽下院墙,其余的弓弩手见屠雄如此凶恶,心胆俱寒,手颤腿抖,根本瞄不准目标,等定下神来,屠雄早已于十几名侍卫战成一团。这时候,担心误伤到自己人,已然没他们什么事,只能居高临下当个看客了。 看客的身份只是短暂的一瞬,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十几名侍卫已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地。闷热的夏夜,地温依旧滚烫,血流到地上,一部分渗入了泥中,一部分蒸腾而起,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伴着未死之人的惨呼,整座小院,在火把明明暗暗的照耀下,犹如人间炼狱。 刚刚还兴奋得嗷嗷叫的十几名侍卫,眨眼就阴阳两隔,这也太生猛了吧!包括窦成在内,所有人都看呆了,窦成忘了发令,弓弩手忘了射箭。 窦成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屠雄,违抗圣旨,杀官拒捕是要诛九族的,你好大的胆子!” 屠雄血染全身,也不知是他的还是侍卫们的,冷眼瞧着窦成,忽然左手回圈,一把攥住钉在右肋上的铁箭,狠劲一拔。箭头呈三角形,进去容易出来难,登时带出一团血肉来。屠雄没事人一般,随手一掷,又有一名弓弩手惨呼着栽下了院墙。屠雄脚下不停,扫地环踢,一大团碎砖土块被扫起,射向四面八方。待尘埃落定,院墙上已空无一人。 火把尽熄,月晖重新占领小院,垂死的已然死透,受伤的唯恐被屠雄发现,忍痛闷哼。夜长安的笙竹声再度呜呜咽咽飘来,道不尽的哀婉凄凉。先前因惊吓而闭嘴的知子,被血腥味熏得昏头胀脑,陷入不知该不该继续鸣唱的苦恼中。 月晖中,唯有屠雄与窦成两厢对峙,二人之间,是冲天的杀意。 “鼠辈,你战是不战?”屠雄仗剑大喝。 屠雄人如其名,其势甚雄,向来目空一切。在他眼中,除了少数几个,余者皆是不堪一击的鼠辈。他并不认识窦成何许人物,因此这位武林中一代拔尖人物不幸被归入了鼠类。 窦成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受此羞辱,本该怒发冲冠,但恰恰相反,尽管口中犹自放着狠话,他却一步步后退,最后消失在大门外。 窦成也算久负盛名的一代枭雄,却未战先逃,如此表现,说出去都是笑话。但这实在也怪不得他,要怪就只怪屠雄给他造成的心理冲击太大了,要怪就怪窦成跟王莽太久,耳濡目染间,多了几分算计,少了许多豪气。 屠雄黑铁塔般的身子,往那一站,威风凛凛,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威慑力,而且出手狠辣,举手投足毙敌二十余人,再加上身中箭矢如受蚊叮,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的表现,不由人不悚然而惊。当火把熄灭,浑身浴血的高大身材被月光剪影,真像一尊来自地狱的噬人恶魔,的确是见者胆寒。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仇九曾赠予屠雄许多灵丹,其中就有用冰晶莲炼制的补魂丹。补魂丹珍贵异常,对神魂有极大的滋养功效,服用此丹者,精神力大进。屠雄粗中有细,并非只知好勇斗狠的人,知道身处敌人堡垒,拖的时间越久就越不利,因此在那句“鼠辈,你战是不战”中是加了精神力的,就像狮吼功。窦成一颗心本已脆成玻璃,这一句狮吼,犹如一击重锤,让窦成的意志直接破碎,所以才决定先避战,等援手到了再一决雌雄。 窦成如此,那只在栖在槐树上的知了何尝不是!在屠雄强大的精神力威压中,知子瞬间做了决定,今晚打死也不再唱了! “刘贤侄,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有挡道的老鼠了,我们也该走了!”屠雄哈哈大笑。 刘秀被屠雄没轻没重一屁股撅回书房,摔得不轻,此时尚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疼,听得屠叔叔在院中呼唤,从藏身处出来,道:“屠叔叔稍等,容小侄收拾一下就来。” 屠雄以为刘秀要收拾金银细软,大大不以为然,催促道:“贤侄你快点,这都什么时候了,要那些老什子何用?” “哎,哎,就好,就好!”刘秀还真不是收拾金银,白天刚在市上淘得几本好书,还没读呢,他舍不得丢弃。 “妈拉巴子的,鼠辈好胆,居然又来了!”刘秀正收拾呢,忽听屠雄在院中大骂。 第376章 姐妹情深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急骤如滚雷,响彻长安夜空。屠雄知道这是大批军队出动的信号。听声音,是沿洒金街两路夹击过来。 小院正门就开在洒金街上,宽阔敞亮,可过兵马辎重,院背后则是条小巷,很狭窄,只容得二人错身而过,曲曲折折直通东城门,有很大的一片区域不利于军队的展开。当初屠雄选择在这里居住,正是考虑到这里不仅离城门近,而且可防止被军队包了饺子。 屠雄转身冲进书房,与正夺门而出的刘秀撞了个满怀,刘秀抱在怀中的书简哗啦啦洒了一地。 “来不及了!”刘秀俯身去拾,被屠雄拽住胳膊带至书房后墙。 屠雄略一运气,双掌推出,轰然一声大响,后墙塌了一个大洞,屠雄不由分说,抓住刘秀先将他塞了出去,紧接着自己也从墙洞中挤了出去。 侧耳倾听,附近并没有埋伏敌人,屠雄将刘秀朝腋下一夹,游鱼一般,沿着小巷疾掠而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窦成走出不远,就与前来增援的官兵会合了。这些官兵,是窦成见屠雄实力不俗,提前安排手下去搬来的。 领着人来到刘秀居住的小院,窦成喝道:“围了!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军队是集团作战,与毫无战术可言的武林中人大是不同。带队的校尉得令,一挥手,就有两队士兵分别抬着一截粗树桩,撞向院墙,三两下,就将一整段临街院墙全撞塌了。然后盾牌手结阵,弓弩站在盾墙的后面,将一支支粗大的弩箭从盾墙的缝隙中伸出,指向小院。 不愧是军队,这阵势,再好的功夫都够他喝一壶的,窦成咋舌不已,挺身出在阵前,喝道:“刘秀,屠雄,你们已经被军队包围了,还不出来受缚更待何时!” 等了半天,既不见人,也不闻声,窦成心上生疑,凝目细瞧,从书房敞开的木门望进去,不由大惊,脚下一弹,踏着满地的碎砖土块,冲进了书房。 后墙上那个破洞,正裂着大嘴向窦成嘲笑不止。窦成大怒,重新回到院中,喝令道:“张恒,烧!把这里通通烧干净!于拓,传令各城门,不得放一人出城!费校尉,带着你的人,随我去追!天亮之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月余前,茵儿接到范进飞鸽传书。传书说,刘秀近日将有一场生死厄难,若不能平安避过,天下将失去一位有为明君,九洲之地,也将陷入一场长期的战乱中,不可不慎重对待。怎奈范进要坐镇蛛网工程,总揽全局。至于五兄弟,天下大乱在即,正是倚重护龙宗的时候,他们也不宜久离,因此不得不拜托茵儿,派天山宗精锐去京师帮刘秀逃出樊笼。 茵儿读罢,久久沉思。 自从仇九失踪后,茵儿已经记不清几次重返那条峡谷了,也曾无数次攀上那道仇九被掳入的高岭,但放眼四望,除了一望无际的群山沟壑,见不到丝毫人类活动的痕迹。赵刚略通阵法,猜到这是那个魔人施了障眼法,劝茵儿不必太过担心。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茵儿宁肯相信赵刚是对的,不然,无数个寂寂长夜,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自仇九失踪后,范进等仇九的一干兄弟,俨然以茵儿这个长嫂马首是瞻,大事小情都要请示茵儿,极其尊敬。茵儿是天山宗的副宗主,宗主失踪,天山宗一众事务都需她作主。茵儿天性随和淡泊,委实不愿担这么重的担子,但为了九哥哥,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好在众兄弟和各位长老客卿自仇九失踪后,反而更加尽职,茵儿担着虚名,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操多少心,大家就做的稳稳妥妥的,这些年来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但有一件事,茵儿很担心,也心情复杂。左项之死,对苒果的打击很大,自那以后,话变得很少,人从来也没笑过。 想到苒姐姐之前是多么活泼的一个人,如今变得沉默寡言,茵儿心如刀割,而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追根到梢,仇九、苒果、左项,这三个当事人,很难说谁真正错了。错的只是命,只是运! 茵儿时常唏嘘之余,想到很多。想到苒姐姐的自幼失怙,命运多舛;想到苒姐姐曾屡次帮助甚至救过仇九性命;设身处地,想到苒姐姐内心的煎熬……。想到这些,茵儿就觉得应该替她做点什么。 之后不久,茵儿陪苒果回了趟漠北。向左项的师父南宫萧瑟和苒果的师父凌轻寒详陈了左项的死因,两位前辈的态度让茵儿欣慰。 南宫说:“知徒莫若师,左项偏执狭隘,私心太重,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是性格使然,怨不得别人,能在死前潘然悔悟,老夫我还认他这个徒弟。” 凌轻寒护犊情深:“我徒儿什么样的人,老夫我清楚的很,这件事,完全是左项咎由自取,与苒丫头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可恨这个左项,生时扭扭捏捏不汉气,临死倒表现得十足大丈夫。若不然,我徒儿也不会如此痛苦,如此自责,实在可恶至极!钟副钟主,这丫头命太苦,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她了!” 茵儿此来,原本设想是陪苒果承受二位前辈的雷霆之怒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感慨这都得拜苒姐姐平日里孝敬师父,行事端正的表现所赐。茵儿偷偷给两位前辈留了许多灵丹妙药,之后带着苒果与仇九所生的孩子,回转天山。 “茵儿姐姐……”晋豆在门外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犹豫了半天,打了声招呼。 茵儿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笑道:“快四十的人了,还姐姐姐姐的,进来吧!” 晋豆讪讪而入,笑道:“这不是没人瞧见么,再说,都叫了半辈子了,哪改得了口?” “行了,快说吧,找姐姐什么事?” 晋豆慨然道:“听说姐姐收到范先生传书,要去京师接一个什么刘秀返回原籍起事。茵儿姐姐,京师可是王莽重兵屯积之地,龙潭虎穴一般,你不能轻易犯险,这万一有个好歹,仇大哥回来了,让小弟怎么交待?” 茵儿好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交待了,放心,你仇大哥不会找你要人的。再说,除莽复汉,报仇雪恨是你仇大哥一生夙愿,你想阻拦不成?” 晋豆惶恐,连连摆手:“小弟可不是这意思,小弟是不想让你轻身犯险,愿意毛遂自荐替姐姐去一趟京师,姐姐只需坐镇天山宗,等着小弟成功的消息就行。” 茵儿放缓语气,道:“晋豆弟弟,姐姐知道你是为我和你大哥好,可你想过没有,你大哥本姓张,为何至今仍以仇作姓?这件事,实在是干系重大,不容有失,我必须亲自去,而且要由你坐镇天山宗。” “可是……”晋豆刚说两个字,就被茵儿摆手打断了。 “以你大哥的意思,天山宗以后是要传给你的,龙师傅年龄大了,宗内事务又多,必须有个得力的人从旁帮衬着。再说,你大哥的四个孩子也留在宗门,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容商量!” 茵儿如今,杀伐决断,也是干脆得很,晋豆只好作罢。 打发走晋豆,茵儿第一时间来找苒果。 “苒姐姐,茵儿来看你了!”茵儿推门而入。 苒果蹲在地上,给孩子换下脏衣服,刚系好最后一颗扣子,连忙起身,拍拍炕沿:“茵儿妹妹,来,坐!” “钟娘娘好!”孩子见茵儿进屋,高兴地依偎过来。 “张锦乖,外面玩去,我和你娘亲说说话。”茵儿抚摸着张锦一头黑发。 张锦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二人并排坐下,茵儿将范进的来信拿给苒果看。 苒果读罢,抬头道:“茵儿妹妹,苒姐姐替你走一趟,好不好?” “不好!”茵儿一口回绝。不是她不相信苒果的能力,是不放心苒果的精神状态,独自让苒果去,万一她抱了必死之心怎么办? “这件事,干系重大,最好我们俩个同往,不知姐姐愿不愿陪妹妹走一遭?” 二人姐妹情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知道各自在想什么。苒果清楚茵儿这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独处,才提出这个要求。事实上也是,仇九失踪以来,二人相厮相守,须夷未曾分开过。 “好!”苒果轻轻颌首。 事不宜迟,苒果立即召集各长老安排,第二天辞别龙霖,下了格达峰,直奔京师。沿途之上,正值黄河发大水,道路难行,又遇到几起新**队与绿林、赤眉的战斗,因此一行人辗转月余,才来到京师。 来的方向是由东向西,因此抵达长安城的位置,正是东门,不过这时天已尽黑,城门关闭,一行人只好暂宿城外,等天明再进城寻找刘秀。 天气暑热,大家在院外大榕树下乘凉用饭,突然四周红光闪烁,众人皆是一惊,抬头查看。 第377章 岌岌可危 只见西方天际,火光冲天,原本隐在夜色中,长安城那高大的城墙,被一下子推在众人眼前。 赵刚道:“钟副宗主,苒客卿,城内突然燃起大火,属下担心此事可能会与刘秀有关。” 兹事体大,含糊不得,茵儿豁然起身:“走,去看看!” 住宿的地方离城门很近,工夫不大已到了城墙脚下。众人隐在暗处观察,只见城门紧闭,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垛口竟看不到一个守城士兵,城内却有人喊马嘶声传出来。 城内发生的大乱若真与刘秀有关,那分分秒秒都可能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 此时已刻不容缓,茵儿当机立断:“苒姐姐,咱俩先上!其余人随后跟上!” 苒果与茵儿并肩而立,各自取出飞爪,抡得两抡,“嗖嗖”掷上城墙,“哒哒”声中,飞爪搭在了墙头上。二人拽拽绳子拭了拭是否牢固,便揉身而上,三两下已站在城头上。 上了城墙一看,二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从下面看不到有守城官兵,原来这些人都站在内墙边,面向内城,人人张弓搭箭,箭头冲下,正伺机而射,对二人的到来浑然不觉。 茵儿和苒果更不迟疑,从背后骤然发难,眨眼间就将这一队居高临下欺负人的官兵悉数解决。这时,李新副宗主,赵刚长老等天山宗精英也全攀上了城墙。 站在城头,向下看去,见黑压压的官兵三面合围,正与一身似黑塔的大汉恶斗在一起。黑大汉身后,是藏兵洞,并不见另有人,估计刘秀就藏在洞内。 这时,下面的官兵也发现了城墙上的异常,有人高声呼喝,四五个人出队向这里赶来。 情况岌岌可危,茵儿高声道:“李副宗主,领人夺下城门;赵堂主,领人夺马;苒姐姐,随我前去救人!” …… 窦成今晚糗大了,轻敌大意致使活捉刘秀的计划失败、惊惧而走折损了一世英龙、放火泄恨导致小半个城失火。番此种种耻辱,唯有将屠雄和刘秀碎尸万段,方能彻底洗刷。但他并不急于动手,他深知困兽犹斗,狗急跳墙的道理,他在等,等屠雄精疲力竭、垂死挣扎那一刻到来,再发动雷霆一击。 多年身居高位的腐化生活,已经彻底消磨了窦成当年的冲天豪气,使他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瞻前顾后的人。 他在等,被他招来的秦岭五虎中的另外四虎同样抱剑环胸,站在大哥身后坐山观虎斗,看着官兵一个个倒下,看着屠雄身上不断添加伤口,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 千算万算终会失算,有时候,精于算计的同义词就是贻误战机。城头突然冒出的十几个人让窦成顿时生出如临大敌之感,镇定自若在瞬间崩溃。 “方师弟、原师弟、常四弟、段师弟,你们去拦住城墙上那伙人,这里交给大哥了!”窦成说罢,在马背人肩上踩踏而过,瞬间逼近屠雄身前。 …… 屠雄领着刘秀直奔东城门,撤退至城外的线路早有腹稿,但他并不打算从城门出去。 为使城墙牢固,城墙都是上窄下宽,外墙直立陡上,内墙则微有坡度,从下至上城墙砖一茬压一茬向内缩。这种坡度普通人或难以愈越,不过在屠雄眼中如履平地。城外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向城墙,最近处不过半丈。只要登上城墙,屠雄就可从那里翻出城去,带着刘秀远走天涯。 夜深了,家家熄灯闭户,小巷中伸手不见五指,屠雄一手仗剑,一手托在刘秀腋下在巷子中疾速穿行。忽然,已被甩到身后一里之外的小院突然起火,火势渐旺,瞬间烧红了半边天。火光照亮了原本黑黢黢的巷子,十丈之外的巷子口兀地跃入眼帘。 屠雄脚下加快,出了巷子口,隔着一条大街,对面就是长安城墙。 “拿反贼!”“别让反贼跑了!” 刚刚出得巷口,就见街道上官兵往来奔突,呼喝不止,无数的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不能再拖了,官兵越聚越多,天亮后将更加不利。屠雄一咬牙,带着刘秀从隐身处出来,冲向城墙。 “在那里!”有人发现了屠雄二人,高声示警。官兵忽啦声围拢过来,四面八方无数次羽箭疾射而至。屠雄左拔右挡,冲向城墙,刘秀紧随其后。几丈的距离,眨眼便到。背靠城墙,将刘秀护在身后,得这么个地利,不至于腹背受敌,屠雄稍稍松了口气。 但情况并没有多大改善,无数的官兵正汹涌而来,将屠雄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瞬间便对峙在一起。其中一个军侯打扮的官兵立功心切,一提马缰,纵马冲来,挺枪便刺。屠雄稍侧身,让过枪头,在枪杆上顺势一带,军侯落马,战马失去控制,“唏律律”嘶呜声中,跑远了。 “哪个敢再上前一步,屠某先杀了他!”屠雄横剑军侯颈上,瞠目大喝。 “王军侯!王军侯!”“大胆反贼,放了王军侯!”众官兵大呼小喝,却无人敢再上前。 最先赶来的,是在这一带巡逻的一哨骑兵,由被生擒的这位倒霉的王军侯带队,本想立个首功,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人生擒,做了挡箭牌。 屠雄担心失去地利,不敢稍离城墙,长官被擒,官兵也是投鼠忌器,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持。僵持的局面只维持了几息的工夫,就被从天而降的咻咻箭雨打破了。 下面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城墙上官兵的注意,纷纷聚拢过来,他们不受王军侯的节制,没有那么多顾虑,毫不犹豫攒射而下。 屠雄换左手卡住王军侯脖子,右手剑在头顶拔打,羽箭被磕得四处乱飞。 “住手!休伤了王军侯!”下面的官兵抬头纷喝不止。 城墙上带队的也是一位军侯,已经收到了窦成传来的擒杀反贼的命令,立功心切,他可不管什么王军侯的性命,就是校尉,也照射不误,只要立了功,误杀几个官兵又算得了什么?见手下停止射箭,一瞪眼,喝道:“谁让你们停手的,给老子射!” 羽箭再度如蝗而至,而且比上一拔更密集。 “罢了,罢了!”屠雄叫苦不迭,拼命拨打。 正心灰意冷,忽听刘秀在背后提醒道:“屠叔叔,右边有个藏兵洞!” 屠雄斜眼一瞄,可不是,右侧丈余外就是一个藏兵洞,也不见有官兵出来,估计里面没人,正好拿来躲避箭矢。 “跟上!”屠雄左手抓住王军侯后腰,在头顶抡动,右手仗剑,右跨几步,便到了洞口。 “进去!”刘秀再度领教了一回屠雄屁股强大的后坐力,跌入了藏兵洞。 屠雄将已被射成刺猬的王军侯尸身掷向围堵而来的官兵,哈哈大笑。 官兵见长官惨死,怒火中烧,也再无顾忌,无数支羽箭狠命射来。屠雄宝剑抡得如风车一般,拨打四射而来的箭矢。忽感觉刘秀矮着身子过来,正觉诧异,“叮叮当当”声响起。却原来是刘秀在藏兵洞中找了面盾牌,立在屠雄身前。 “好贤侄!给叔叔护住下盘。”屠雄压力顿减。 马蹄声骤然响起,“让开,让开!”呼喝声中,窦成终于领着人赶到了。看到屠雄腰腹以下盾牌护身,气定神闲拨打箭矢,窦成不由眉头紧皱,暗忖:“闹了大半夜,烧了小半个城,调动了几千官兵,竟然迟迟无法将两个反贼拿下,让老夫脸面何存,如何向圣上交待!” 窦成抚颌略思片刻,与同来的校尉低语几句,校尉一挥手,向手下喝道:“长枪队上,一枪枪戳,生死不论!” 所谓丈八蛇矛,那长枪,没有一丈,也有八尺,屠雄这时候不能离开洞口,正是发挥这种长兵器优势的时候。 官兵蜂涌而上,屠雄将盾牌擎在左手,右手持剑,与官兵战在一齐。官兵似乎在有意消耗屠雄的体力,一拨一拨轮流上前攻击。每拨五人,每人一枪,打完就退,再换第二拨。 要护着刘秀,须夷不能稍离洞口,又没有仇九那样的逆天神兵,短兵器对长兵器,敌能伤我,我不能伤敌,屠雄顿时陷入被动挨打的窘境,气得哇哇大叫,左手盾牌大力推出,几支长枪被撞得倒搠而回,长枪的主人被一股大力撞得跌倒在地,有两个甚至被自己的枪尾搠进胸口,当即送命。 官兵见屠雄凶猛,迟疑不敢上前,屠雄一击得手,胸中郁闷豁然而消,哈哈大笑:“来呀,不怕死就上来呀,看屠爷爷如何做肉串葫芦。哈哈!” “他妈的,都让开!”校尉爆了句国骂,向后一挥手,“来呀,上冲车!” 冲车是一种带轮子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横向垂挂一截粗大的树桩,树桩与木架之间柔性连接,可前后摆动,由一组士兵徒步推动冲车,用树桩撞击城门。冲车本是一种攻城器械,被校尉拿来对付屠雄,确实给足了老英雄面子。 第378章 杀出长安城 八个士兵将冲车推了过来,“吱呀呀,吱呀呀”,车轴瘆牙的摩擦声暴露了其巨大的重量。冲车最初很慢,然后渐渐加速,直直向屠雄撞去。 刘秀躲在屠雄身后,从缝隙中看到足有几人合抱的树桩快速冲来,吓得面如死灰。 屠雄右手剑要防范敌人偷冷射箭,只能用左手单手持盾牌迎向树桩,轰然巨响声中,盾牌四分五裂。屠雄小臂巨痛,软软垂了下来,已然骨折。刘秀见状,心痛的“啊!”一声大叫,屠雄竟然像没事人一样,踏着树桩一掠而前,宝剑在火把映照下闪过两道收割生命的死亡之光,八颗人头落地,四下乱滚。 屠雄倒掠而回,仗剑而立,双目炯炯,喝道:“屑小鼠辈,哪个再来送死!” 电光石火间发生的这一幕,震惊了众人。火把映照中,藏兵洞张着黑黝大口,如欲择人而噬。屠雄仗剑洞口,浑身浴血,如从洞中钻出的食人红魔,说不尽的诡异恐怖。 屠雄豪气干云,刚刚的一声断喝,融入了十足的精神力,众官兵本已惊惧万分,心神受此震荡,不由齐齐后退。许多人双股战战,更有一名军中文书,肝胆破裂,一头栽下马来。 “屠雄,投降吧,纵然你有三头六臂,也是独木难支,何苦困兽犹斗?”窦成适时发声,抵消了屠雄营造出的恐怖气氛。 校尉毕竟身经百战,死人的场面见多了,窦成一说话,最先反应过来,挥刀将身旁一名后退的士兵劈为两段,大喝道:“都给老子上,胆敢退后一步,格杀勿论!” 迫于长官的淫威,士兵缓缓压上。此时屠雄身上多处着伤,左臂骨折,失血加疲累,实已是强弩之末,但他心存对仇九的承诺,誓死要保护刘秀安全,仍嘿嘿冷笑,兀自不退。只不过,任你意志坚强,人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晃了两晃。 校尉看得清楚,高喊道:“他已经不行了,兄弟们上啊,砍一刀赏银十两,剁下人头赏金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人人瞧得清楚,屠雄油近灯枯,已没有多少战力,众官兵求财心切,嗷嗷叫着一涌而上。 屠雄强打精神,挥剑再战。窦成冷眼观瞧,随时准备出手,给予最后一击。千钧一发之际,茵儿率天山宗精英出现在城头,打破了窦成的如意算盘。 眼看功亏一篑,窦成疾掠上前,决意在对方的援手到达之前,先将屠雄和刘秀斩于剑下。人尚在空中,宝剑已刺到屠雄胸前。屠雄强弩之末,自忖根本不可能挡下窦成全力一击,索性闭眼待死。 命悬一线之际,茵儿和苒果从天而降。窦成只觉得手臂巨震,宝剑差点被磕飞,尚未缓过神来,眼前寒光一闪,惊得急忙后掠,三丈之后方顿住身子。 定睛一看,一袭白衣,风姿绰约,这不是苒果苒姑娘么? “苒姑娘,当年宝来客栈,若非窦某出手相助,你难逃赵能毒手,今日莫非要恩将仇报么?”一接手,窦成便知对手又是一个超凡境,身手不在自己之下,情急之下,翻出了当年的老皇历。 当年,也是在京师长安,仇九落入陷阱,赵能为阻止范进和五兄弟援手,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派人去偷袭住在宝来客栈的苒果。当时,窦成与仇九的目的相同,都是为扳倒大司徒汪品浩,所以出手相助,苒果这才躲过一劫。 苒果淡然道:“窦前辈,我只想救人,希望你好自为之。” 窦成冷笑道:“如果窦某不退呢,苒姑娘当真要杀自己的恩人不成?” “我……”苒果不知该如何回答。 “苒姐姐,他在设法拖延,等待援兵,快走!”茵儿已将围斗屠雄的官兵杀散,高声提醒苒果。 可不是,街道尽头,远远传来人喊马嘶声,城墙上,也有官兵正向这里快速运动。苒果冷哼一声,转身与茵儿汇合,掩护屠雄和刘秀向东城门退去。 “都跟我上!”窦成也是急了,招呼一声,一马当先正面迎堵上去。 苒果护着刘秀,与窦成交上手的是茵儿。窦成见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本欲生擒过来作为要挟的筹码,几招过后,却与茵儿战了个平手,才知道自己再次失算了。惊诧间,忽见四具尸身从城头坠下,斜眼一瞧,竟是自己的四个师弟。窦成心痛得“啊”的一声大叫,眼前一黑,几乎晕阙。茵儿抓住机会,搂头带肩,一剑斜切而下,窦成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剑挡了一挡,勉强躲过分身之厄,却也没躲干净,高高的发髻连着一小块头皮被一削而过,头发四散飘落,鲜血蚯蚓般顺腮而下。 窦成亡魂皆冒,咄地跳开,撤到了士兵身后。少了这个大敌,余者不堪一击,四人且战且走。官兵见主将退了,哪敢上前,哗啦声潮水般退去,躲得远远地放箭。 窦成躲在士兵身后,定一定神,将头发胡乱挽了个鬏,突听东城门有打斗声,远远一看,见一伙人正对守卫城门的士兵砍瓜切菜,企图夺下城门。 窦成又急又怒,一边向城门急掠一边心道:“城门决不能失守,只要再拖延片刻,更多的援军就会到来,届时床弩火炮一起上,任你大罗金仙再世,也休想逃出长安城。” 刚到东城门洞口,迎面撞见李新副宗主。窦成不认识李新,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一心想在李新身上将屡次跌到地上的脸面找回来,因此出手就是杀招。 窦成使一招,“直取黄龙”,一剑迎面刺去,剑身微颤,剑头绽放数朵剑花,分攻李新数处要害。按窦成的预想,李新若退避,只需再进一步,就能乘势将之斩于剑下,若上前迎击,以这个小蝼蚁的功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下来自超凡境的全力一击,仍难逃一死。 但他再次失算了,天山宗修炼资源近乎奢侈,实力提升很快,如今已有五位超凡境。除龙霖、仇九、茵儿和苒果外,最后一位就是李新。李新超凡境的实力,他的选择自然是不退反进,举剑相迎。刺耳的铮鸣声中,两剑相触,窦成手臂巨震,剑锋偏出,所有的杀招瞬间被化于无形。 超凡境是逆天的存在,能达者凤毛麟角,如今成了烂大街的白菜不成?窦成深感意味,愣神间,被李新一掌打在右肩胛,身子倒飞面出。窦成空中一路咯血,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双脚甫一触地,竟然一旋踵,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李新深吸口气,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窦成轻敌,结果如何还真难预料。刚刚平复气血翻涌的不适,赵刚与几名长老裹挟着十几匹战马进了城门洞。 李新耳畔听得城墙上似有大批士兵正向东城门方向运动,吩咐道:“赵长老,立刻接应钟副宗主出城。”说罢,顺着城墙内侧陡直的墙壁一路飞纵,上了城墙。 茵儿和苒果运剑如风,拨打密如雨骤的箭矢,心里暗自叫苦。若在平时,这些箭矢在二人眼中直如蚊蚋,可屠雄走路都摇摇欲坠,刘秀更是武功平平,要保护自己,同时还得兼顾这二人周全,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正值焦躁,忽见敌方阵营一阵大乱,分向两边。赵刚一马当先,跨马杀了出来,身后还跟前十几匹战马,五六名天山宗长老骑在马上,其余则是空鞍。 这些战马,皆用护甲护住要害,不惧寻常箭矢,赵刚将战马一字排开,挡在茵儿四人身前。四人得此外援,终于平安抵达东城门洞内。赵刚等亦渐次退进城门洞,官兵掩后而来,却不敢靠得太近。 东城门已被李新带领的人夺下,由几名长老把守,却唯独不见李新。 “李副宗主呢?”茵儿边上马边问。 “钟副宗主,刚才与你交手的那个人,想重新夺回城门,李副宗主与他交上了手,这会不知到哪去了。” 李新也是超凡境修为,官兵想留下他不是那么容易。茵儿点点头,喊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速速上马离开!” 官兵在长官的威逼下蜂涌而来,赵刚领人断后,正愁脱离不了战斗,忽然从城墙上淋下一大片不明液体,浇在官兵头上。被殃及的官兵抱头惨呼,状甚痛苦,其余官兵见状纷纷退后,赵刚等利用这短暂的空隙从东城门呼啸而出。 刚出得城门,李新忽然大鸟般从城墙上飞下来,正正落在那匹空马背上。 李新边策马向前,边道:“刚刚收拾了一帮官兵,他们运来大量滚油,企图居高临下泼我们,被李某还回去了。” 众人暗呼侥幸,一夹马腹,快马追赶先行一步的茵儿等,迅速将长安城抛在了身后。 窦成逃走后,直奔末央宫。此时早过卯时,经过议政殿,却不见升朝,一帮大臣站在议政殿的高台阶上,指点着东城那一片冲天大火,议论纷纷。 第379章 强敌来袭 “窦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司空见窦成头发凌乱,脸上挂着几道血迹,手捂肩胛,狼狈而来,惊问原故。 “司空大人别问了,反贼作乱,圣上在哪里?”窦成本不想说话,但司空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给,却并未停步,边走边问。 “不知道啊,我们也正等着圣上升朝呢!” 窦成不再问,在众大臣惊诧的注视中直奔御书房而去。王莽勤政,没有晚起的习惯,这会儿肯定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呢。 窦成猜的没错,王莽甚至整晚都没合眼,东城起火后,就在御书房外伫立观望,皱眉凝思。窦成在外面乱了大半夜,王莽也站了大半夜。 见窦成狼狈而来,王莽一脸寒霜,眉头皱得都能打成结。 窦成紧走几步,“噗嗵”跪倒在王莽身前,体似筛糠,失声痛哭。 “起来!”王莽已经预感到结果不妙,冷声喝道。 窦成惶恐起身,抹一把脸,低头道:“圣上,臣的四个师弟死了!” 不过是逮一个武功平平的刘秀,竟然死了四个好手!王莽一震,脱口问道:“怎么回事,反贼刘秀呢?” “圣上,刘秀身边竟然埋伏着一个武林名宿屠雄,而且还是超凡境高手。臣经过一番苦斗,好不容易将他们二人围住,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不料突然冒出十几个天山宗的高手,其中有好几个还是超凡境修为。臣不敌,臣的四个师弟也因此惨死,这伙人已经带着刘秀,逃出城去了。” “咝……”王莽倒抽一口冷气,“天山宗的人,你确定?若非姓仇的出现了不成?” “回圣上,姓仇的倒没出现,但臣下认得天山宗的一名客卿,叫苒果,而且听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臣完全可以断定,就是天山宗救走了刘秀。” 王莽闻言,面色凝重,心中水沸一般,久久不语。东城燃起大火后,王莽就守在御书房前观瞧,忽见那火头起处,一阵的变幻,然后霍然出现一条火龙,龙首、龙身、龙尾、龙爪宛然,火龙在空中示威般翻转腾跃、喷火吐烟,良久方散。王莽当时就惊出了一头冷汗,知道太史令的卜卦应验了,这条火龙,分明就是舂陵牛帝的真神!再结合刘秀身边埋伏高手保护、天山宗在危急关头恰好出现,以至于在重兵围困中安然逃出长安城,这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刘秀才是卦象中那个舂陵牛帝。 “圣上!”见王莽久久不语,窦成小声道。 王莽从暇思中回过神来,摸出兵符递给窦成,狠戾道:“窦成,立即调集五千兵马,追捕刘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失手的话,你也别回来了!” 窦成披身出汗,嗫嚅道:“可是,圣上……” “那些超凡境高手,自由老祖宗对付,你只管拿人便人!”王莽不等窦成开口,便打断了他的话头。 “圣上,臣定不辱使命,但有差池,臣愿以死谢罪!”窦成大喜,他所顾忌的,正是茵儿等几位超凡境高手,至今心有余悸。有老祖宗出马,十个这样的也不在话下。 王莽摆摆手,冷冷道:“朕要你的命何用!去罢,但愿这回能办得漂亮点。” 王莽的确是想治窦成的罪,念在其死了四个师弟,自己也因此负伤,才按下火气,既往不咎。 茵儿等天山宗精英护着屠雄和刘秀杀出京师长安,官兵们明知这帮悍匪不好惹,只敢追出城门装装样子,就收兵回营了。 又走出几十里地,已进入一望无际的山区,天光也已经大亮。一晚上没休息,大家又困又饿,尤其屠雄,失血加疲累,骑在马上摇摇欲坠,急需休整。茵儿决定就地休息,吃点东西,小憩片刻,再接着赶路。 屠雄除胳膊骨折外,身上虽伤痕累累,但大都是皮无伤,并没有伤到要害,补充了些饮食水酒,又服了几枚灵丹,看上去已经好多了。此地离京师毕竟太近,不能大意,一个多时辰后,见大家恢复得差不多了,茵儿正准备招呼大家继续赶路,忽然觉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笼罩而来。 一群飞鸟呼啦啦从众人头顶掠过,林中有不知名的动物杂沓的奔跑声,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差点撞进众人的宿营地,半道上兀然一个转身,相错而过。 “大家小心!”茵儿出声示警。 李新等其余几个超凡境也意识到了危险,霍然起身,释放出意念探测,来路方向,分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哈哈……”一阵大笑滚过山峦,草木为之瑟瑟。 “大家上马,快走!”李新神清凝重,他也意识到来人是敌非友,而且非常强大。 “想走?晚了!”一黑衣人突然出现,空气鼓荡得衣服腊腊作响,犹如大鸟从天而降。 “老夫已经记不清多久没与人交过手了,今天也不想破例。把刘秀留下,其余人自废修为,老夫可以放你们离开。”来人落在一处高岩上,环臂抱胸,颐指气使。 众人抬头看去,见是一白眉赤眼,皓髯及胸的老者,目光犹如刀子般凌厉。 “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李新仗剑断喝。 “小儿无礼!”老者抬掌向李新虚击。 一股凌烈的罡气袭向李新,李新举剑相迎,宝剑与罡气相交,为出一声大响。李新手臂一震,骇然而惊,众人也是悚然一惊。罡气外放,而且威力如斯,来人至少也是超凡巅峰境修为。 这样一个巅峰高手,江湖上未闻其名,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是掠过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嘿嘿,看来有点意思,怪不得君娃要请老夫出山。”老者饶有兴趣打量着李新,突然脸色一变,爆喝道,“不过,在老夫眼中,仍是蝼蚁而已!老夫奉劝诸位,按老夫说的做,老夫这双手,已经几十年没沾过血了,别逼老夫破例!” 屠雄性直气豪,见来人口气比天都大,再也按捺不住,越众而出,左臂绑着夹棍,右手剑指着老者,喝道:“老家伙,絮絮叨叨的,听得人烦躁。有本事与你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鼠辈,安敢无礼!”老者口中爆喝,也不见如何作势,凌空扑向屠雄。 “前辈小心!” 茵儿等急忙上前援手,但依然慢了半拍。老者右手伸指在剑上一弹,左掌拍上屠雄左肩。“铮”的一声,宝剑发出金铁交鸣声,飞上了半空。屠雄左肩发出“咔嚓”的骨头断裂声,人倒飞而出,一路咯血。 老者立意掌毙出言不逊的屠雄立威,丝毫未作停顿,再度欺上,却被茵儿、苒果和李新三个超凡境拦了下来。 赵刚等自知与老者差距太大,倒也不敢莽撞上前助手,抢到屠雄身前查看伤情。只见屠雄左肩胛皮开肉绽,好似一摊肉泥,夹杂着白森森的碎骨,整条左臂只有些许皮肉与身体相连,看来是不保了。 “屠叔叔,都是侄儿害的你,呜……”刘秀跪在屠雄身前,泣不成声。 屠难面如金纸,惨笑道:“赵长老,给老夫上酒!” “哎哎!”赵刚答应着,旋开葫芦盖,喂屠雄喝酒。 “噗!”屠雄刚喝两口,猛然喷出一团血雾,咳嗽连连。 “可惜了这美酒了,呵呵!”屠雄苦笑道,“刘贤侄,扶老夫起来,老夫还要与那老家伙大战三百回合。” “屠雄,死到临头了,还逞什么英雄,乖乖受死吧!”蓦地,窦成领着十几名侍卫高手出现在十余丈外。 话落,人到,剑至。窦成与十几名侍卫更不多话,一上来就动手,出手狠戾,剑剑杀招。 窦成痛失四位师弟,心中恨意滔天,出手根本不容情,誓要将这些人一个不留,通通诛杀。一个超凡境高手对付一帮武炼境的天山宗长老,当真是犹如虎入羊群,莫能御之,没几招,一名长老就被其一剑穿心,送了性命。 同伴死在面前,赵刚眼都红了,凶猛扑向窦成,只攻不防,招招走的皆是两败俱伤的路子,倒也逼得窦成一时间手忙脚乱。刘秀守着已然昏迷的屠雄恸哭不止,其余长老对上十几名侍卫高手,不时有人受伤倒地。 茵儿、苒果、李新呈三角站立,互为犄角,群战老者。老者以一敌三,怡然不惧,仅凭一双肉掌与三人周旋。老者也算一个武痴,一生未遇到过能与自己有一战之力的对手,不免见猎心喜,并未出全力,泥鳅般游走在三把宝剑中,轻松写意。四人战在一起,几十招过去了,唯有铁掌与宝剑的破空声,彼此竟始终没有接触。饶是如此,茵儿等三人也是愈来愈感到吃力,老者的一双肉掌,直如两座大山一般,每次拍来,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窦成的出现让三人忧心如焚,情知赵刚等根本不是人家对手,奈何分身乏术,再出招时,不免有些分心,被老者觑准一个机会,铁掌向茵儿当胸拍到。 第380章 半个神仙 茵儿命在顷刻,李新大惊,从背后向老者一剑刺到。老者只是手一挥,就轻描淡写化解了这一式杀架,铁掌丝毫未有停顿,继续拍向茵儿。那一只铁掌,势如奔雷,快如闪电,呼呼有声,茵儿想要避开,已不能够。电光石火中,苒果飞身扑至,横插在老者与茵儿之间。老者大力一掌拍下,将苒果打得凌空飞出,犹如一片白云,飘向一片顶端尖锐的乱石丛。 所有人都震惊了!苒果似乎已经昏迷,毫无自保能力,若当真坠入石丛,绝难侥幸。 “苒姐姐!”茵儿泣血大喊,追着冲了出去。刚冲出几步,却硬生生刹住了身形。 …… 仇九下了格达峰,一路向西南而行,这一日到了横岭镇。横岭镇外有两道叉道,一条通向京师方向,一条穿镇而过,通向小巫村。仇九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先赴小巫山见见三弟范进,忽从旁边西瓜棚中钻出一个少年。少年紧走几步,径直来到仇九面前,躬声道:“请问大叔是不是仇九仇大侠?” 仇九奇道:“是啊,小兄弟如何认识仇某?” “有位大叔将这个交给小的。”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片竹简给仇九看,那上面画着一个头像,眉眼相貌与仇九惟妙惟肖。 少年指着横岭镇方向,道:“那位大叔叫小的在此等候,吩咐见到仇大侠后,请仇大侠去镇上的威龙客栈见一见那位大叔。” 仇九更觉奇怪了,问道:“小兄弟,不知那位大叔长什么样?” “瘦瘦高高的,面白无须,其它小的也说不好。” “哈哈……”仇九恍然大悟,扬天长笑,“小兄弟,你已经说的很好了,拿着这个,叔叔赏给你的。” 少年觉得手上一沉,低头一看,黄灿灿的,足有五两,用牙一咬,惊喜道:“先前那位大叔就赏了十两银子,现在仇大侠又给了这么多金子,娘的病有指望了!” 抬头再看,通往横岭镇的路上空无一人,早已不见了仇九的踪影。 “三弟,大哥来了,还不出来迎接么!”威龙客栈外,仇九朗声道。 落声刚落,就听楼梯急促响动,范进小跑着冲出客栈。“大哥!想死小弟了!”范进一把抱住仇九,情绪有些失控。 仇九也是眼底潮湿,指着范进脚下,笑道:“三弟,古人倒履相迎,你这是?” 范进低头一瞧,一脚穿鞋,一打赤脚,不觉莞尔,讪讪道:“走得急,没系鞋带,跑丢了。” “哈哈……”兄弟二人相视大笑,把臂进入客栈。 仇九抿了口酒,道:“三弟专程在此等候,一定有教于大哥,说吧,什么事?” “知我者大哥也,小弟的确有肺腑之言要对大哥说。不过,小弟也只是说说,大哥听了,该怎么做,最后还是由大哥自己拿主意。” 仇九感觉奇怪,拧眉道:“哦?先说来听听。” “大哥此去,直奔京师,大哥的仇人就住在末央宫,近在咫尺。大哥,如果有机会,你会不会把王莽杀了?” 仇九本意是一定要杀的,但他猛然意识到范进这番话大有深意,因此接着问道:“三弟,杀与不杀,有区别么?” “有,而且干系甚大!”范进语气肯定。 “此话怎讲?”仇人就在眼前,有机会杀而不能杀,难道还要饶了他不成?仇九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喝酒,听小弟细说原委。”范进替仇九斟满酒。 “当今天下,群雄并起,王莽政权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在反莽义军中,目前最具实力的有三支:绿林、赤眉、铜马。王莽不死,这三支义军尚能同仇敌忾,王莽若死,它们之间必然会为了争夺天下而刀兵相向,如此一来,天下必将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浩劫中。” “王莽不死,是义军与王莽之间的战争,王莽死了,是义军之间的战争,总之这场浩劫是躲不过的,这有什么区别么?”家族大仇未报,心中疑惑未解,美酒也如苦药,面前那杯酒仇九瞧都没瞧。 “当然有区别,王莽气数已尽,推翻它用不了两年,但三支义军实力相当,它们之间若开战,没有个十年以上时间,难见真章。十年啊大哥,届时尸骨盈山、饿莩载道的惨象,何忍卒睹啊!” “但王莽的结局终难逃一死,莽贼一死,这几支义军仍会拼个你死我活。三弟,除了早晚不同,结局仍是一样,大哥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仇九有些焦躁,语速很快。 范进仍旧一副笑模样,不疾不徐道:“大哥失踪了这几年,很多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也怨不得大哥。这三支义军,最初的确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但后来流氓恶霸窍居高位,已经变质了,简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这样的人占得天下,还有百姓的活路么!”见仇九又欲发问,范进语速加快,“小弟说来说去似乎都是个死结,似乎目前这些霸主中,谁当天子都没有百姓的活路,其实不然,有人能解开这个死结,这个人就是刘秀。” “自从刘秀赴京师求学后,小弟就未曾放松对他的关注。经过多年求学历练,刘秀已经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心忧天下、经伦满腹的帝王之才,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品行端正,不媚流俗、不欺暗室,若将来坐了天下,必将是一位有道明君。” “但就是这么一块良金美玉,目前不过是一个一文不鸣,一兵没有的白丁,所以,我们必须给他留出成长时间,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至多两年,刘秀必定羽翼丰满,那时候,天下归心,大势已定,也就到了莽贼授首的时候了。” 仇九茅塞顿开,道:“三弟是说,只要王莽活着,刘秀就可明正言顺兴义军、讨逆贼、复汉室,所以即便有机会,大哥也不能现在就杀掉王莽。三弟,是这个意思么?” “大哥说的不错!记得云先生曾对大哥说过这么一番话,‘家仇国恨这些皆是因,因因而得果,只要大哥走在报家仇一途上,自然而然会得出扶佐汉室江山这个果’。刘秀是汉室宗亲,他坐了天下,天下当然重归汉室。如此一来,大哥家仇也报了,汉室也扶佐了。现在看来,似乎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云先生真神仙也!” 仇九心中疑问霍然而解,感慨道:“三弟,大哥看你也当得起半个神仙了,想当年安排大哥指点刘秀赴京求学,原来那时你就已料到了今日之局啊!” 范进不置可否,笑道:“那大哥,此次赴京,若有斩杀莽贼的机会,你是杀还是不杀?” “三弟,你说呢?” “要我说么,小弟苦口婆心讲了半天,口干舌燥,我要与大哥痛饮三杯!” “哈哈!”二人互指,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茵儿等闯的是龙潭虎穴,仇九很不放心,不敢久待,与范进略饮几杯,即重新上路,中间路过五台山附近时,还是被五兄弟候个正着。原来范进已经传书五兄弟,告知了仇九的行程。仇九失踪多年,五兄弟每日食不甘味,寝难安枕,岂肯错失与大哥相见的机会,因此一直等在仇九的必经之路上。兄弟见面,又哭又笑又闹,耽搁了半日,仇九才得已脱身,再度上路。 之后的一段路,仇九再不敢稍有懈怠,几乎是风雨无阻,日夜兼程,这一日,终于赶到京师地界。出了这片山区,就能看到长安城高高的城墙了。 大战在即,仇九决定稍事休整,打开包袱吃了点干粮,又就着山泉喝了几口水。刚喘息片刻,或见空中惊鸟,林中走兽,兼是从京师方向而来,仇九警觉起来,也不休息了,起身往京师方向疾掠。刚登上一座小山头,透过树木的掩映,就见山脚下的河滩中,有刀光剑影扰动,耳畔还有隐隐的呼喝声。 仇九情知有异,箭一般弹射而出,径自向出事地赶了过去。刚到山脚,就听“砰”的一声大响,随后一白衣人被击飞。那白衣人的纤瘦体态是如此熟悉,仇九大惊,双脚一弹,人便从林中蹿了出去,于半空中将白衣人双手接下,避免了一场被尖石穿体之厄。 “九哥哥!”“宗主!” 仇九的突然出现震惊了众人,双方仿佛默契般停止了恶斗。天山宗人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如释重负的感觉传遍全身,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驰,当哗啦啦跑向仇九的时候,一个个因此摇摇欲坠的。 刘秀箕坐于地,抱着昏迷中的屠雄,他也看到了仇九,却抽不出身过来相见。 除了王莽,老者的姓名无人知晓,但仇九的大名对老者来说却是如雷贯耳。从天山宗一干人几近疯狂的反应中,老者已然猜到来人是仇九。他冷眼旁观,上下打量这个器宇轩昂的对手,近百年未逢对手的遗憾,让他此刻心中战意渐炽。 第381章 气度分高下 窦成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仇九,极度震惊中夹杂着再见已茫然般的复杂情绪,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这些都与仇九无关了,他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怀中重伤昏迷的苒果身上。 仇九在乱石丛中觑得一快沙地,抬脚将碎石扫净,一件红衣适时铺了上去。仇九与茵儿相视一笑,轻轻将苒果放在上面。 仇九已经搭过脉,苒果肋骨断了三根,五脏六腑挪位,主要脏器都有出血现象,情况相当不妙。好在仇九在三角谷中炼了不少绝世灵丹,其中就有一种疗伤丹药,名为九命丹,乃是用来自域外十方界的九命藤所炼,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效果,应该能将苒果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仇九取出瓷瓶,旋开盖子,从中倒出一粒九命丹,送入苒果口中。 “水!”仇九伸手要水。 茵儿用自己的水壶给苒果喂了几口水,手抚苒果前胸,助其送服灵丹。 “九哥哥,我来照顾苒姐姐,你去看看屠前辈。”灵丹入体,接下来就是推血过宫,行气化药。毕竟男女有别,茵儿医术比仇九还高,由她来做更合适。 “好!”字未落,仇九手中瓶盖忽然化作一道流星,脱手飞出。金铁交鸣声中,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把宝剑飞上高空,屠雄与刘秀身旁,窦成左手抚着右手腕,泥雕木塑般,呆呆发愣。 仇九脚下一弹,飘落在屠雄身旁,冷眼看着窦成,淡然道:“窦成,仇某面前,岂容你放肆!” 窦成有负圣谕,又痛失四个师弟,羞怒交加,本想着有老祖宗出马,定可一雪前耻,不料半道杀出个仇九。这些年来,他几乎没有停止过对仇九的监视,仇九实力如何,他非常清楚,起码刚才凌空救人,那速度、那高度、那行云流水般的飘逸身姿,他做不到,甚至怀疑老祖宗是否能做到。 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后,窦成一片心灰意冷,感觉今天不仅报仇无望,而且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见仇九等人为救治苒果乱成一团,无人注意到刘秀和屠雄,觉得机会来了。只要乘机将这两个人除了,对圣人有个交待,四位师弟的仇也算勉强报了,因此偷偷一剑向刘秀脖后劈下。 仇九眼角余光瞥见一丝寒光,想也没想,握在手上的瓶盖随手掷出,将窦成宝剑打上了半空。宝剑上传递过来的巨大力量几乎使窦成手腕骨折,不由自主手抚痛处退后一步,整个人都愣住了。 “仇少侠,张家祖上冤案,窦某难辞其咎,你动手吧!”窦成说完,闭目待死。他的确是想死,今日之局,除非一死,难以善了,死在仇九手上,不冤! 仇九看都不看他,一边应答刘秀的问候,一边检查屠雄的伤势,见屠雄并无性命之忧,放下心来,给他服了一枚九命丹。这时李新等也跟了过来,连忙帮屠雄推血过宫,行气化药。 窦成闭目待死半天,并未等来想要的结果,睁眼一瞧,不由面皮紫涨,羞愧交加,惨然道:“仇少侠,张家上下百条性命的仇人就在眼前,你居然无动于衷么?” 仇九这才正眼瞧着窦成,目光如炬而冰冷:“窦成,仇某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恩怨分明。你曾救过仇某和苒姑娘性命,于仇某有恩,因此我不会杀你。冤有头,债有主,王莽才是始作俑者,你不妨回去告诉他,就说仇某早晚取他项上人头!” “那好吧!”窦成惨然一笑,“四位师弟惨死、金芒宗名存实亡、长白派精锐尽失,这一切,全因窦某一人而起,既然仇少侠不屑杀我,就由窦某自己作个了断吧!” 窦成反手一掌,大力拍向自己的天灵盖。掌至头顶,却再也拍不下去。 老者松脱了窦成胳膊,冷冷道:“没出息的东西,枉老夫费力栽培你,心性竟如此不堪,一边去!” 老者对窦成有授业之恩,老者的话对他来说犹如师命。师命不可违,窦成诺诺退后,再不敢生出半点轻生的念头。 老者上下打量仇九,目光灼热,犹如在欣赏一头具有挑战性的猎物,用一副倨傲十足的语气道:“你就是飞龙侠仇九?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比之老夫当年也不遑多让。” “晚辈正是仇九,敢问前辈是……?”老者须发皆白,尽管似乎是敌非友,仇九还是保持了起码的礼貌。 “这位前辈是当今圣上的老祖宗,圣上见了都要下跪的。姓仇的,还不赶紧跪下受死,更待何时!”旁边一侍卫看来也是王莽亲信中的亲信,竟然知道老者的来历,上前一步大声喝斥。 “闭嘴!”老者冷喝一声,侍卫赶紧乖乖退至一旁。 “仇少侠,陪老夫走几招如何?”老者负手而立,须发飘飘,倒也气度不凡。 “请前辈赐教!”不管老者是王莽的什么人,罪在王莽一人,仇九恩怨分明,不会将怨气迁及家人,既然老者说的客气,他自然不便失礼,伸手一抹,招出天龙剑,剑尖朝下,叉手一礼。 老者略显诧异地看一眼仇九手上的戒指,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天龙剑上,讶然道:“老夫认得这把神兵,想当年,也曾与这把剑的主人交过手,可惜,杨笑天不是老夫对手。仇少侠,但愿你别让老夫失望。” 仇九淡然道:“晚辈尽力而为。” 老者赞许地点点头,道:“今天不管立场如何,功夫高下,仇少侠这份气度还是让老夫钦佩得很。这样吧,仇少侠若输了,请你自废武功,遣散天山宗和护龙宗,并将刘秀交于老夫带回,老夫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口气够大的,好像吃定我似的。仇九气极反笑,反唇相讥道:“前辈,长者为尊,所以晚辈开出的条件不敢比前辈的苛刻。若晚辈侥幸赢了,谁的命我也不要,也毋需自废武功,晚辈只要一个条件,前辈从此怡养天年,不再踏入江湖半步,如何?” 仇九这话说的客气,但其实挺气人的,老者本意在卖弄慈悲心怀,反而被仇九一番话衬托得小性了,不过,岁月磨性,这份尴尬老者脸上并没带出来,而是淡淡道:“那就请出剑吧,老夫徒手领教仇少侠几招。” 仇九和老者是双方的领军人物,二人对话旁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份。茵儿很担心,但又无可奈何,这里除了仇九,大家一起上也不是人家对手,只得暗自戒备,准备随时出手。这时苒果和屠雄服药后也悠悠醒转,忽然见到仇九现身,其欣喜之情难以言表,待弄清状况后,唯恐打扰到仇九,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天佑仇九。 仇九将天龙剑还纳玄珠,笑道:“前辈面前,晚辈不敢擅动兵刃。” 老者再次在气度上被仇九摆了一道,冷哼一声,单掌虚击,一道凌厉的罡气向仇九打来。仇九不闪不避,抬掌相迎,两道罡气在半空相撞,发出呯然一声大响。以罡气交汇点为中心,顿时刮起一场小型飓风,卷动得附近的砂石四处飞蹿。离得近的人,被罡气扫到,衣袖猎猎飘舞,面皮隐隐生疼,不由自主后退,唯恐殃及鱼池。天山宗的人唯恐苒果与屠雄被二人激斗的余波伤到,也将二人挪到了安全的地方。 “果然有几分本事!”老者嘴上称赞,内心依然没把仇九放在眼里,话音未落,前冲一步,双掌猛然推出。刚才的一掌虚击,不过是试探,现在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仇九双掌迎上,四掌结结实实硬撼在一起,发出两声沉闷的巨响。周围顿时飞砂走石,连空气都仿佛为之扭曲,一阵的氤氲扰动,观之眩目。 腾腾腾,仇九后退三步,老者后退两步,高下已分。 “再来!”仇九只觉气血翻涌,双臂酸麻,但反而激起了斗志。 老者也没好到哪去,暗自调息,压下翻滚的气血,内心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还相当年轻的人,一身修为竟然已达到与自己几乎旗鼓相当的高度,真是后生可畏啊! 四掌再度相交,仇九后退三步,老者依然后退两步,但身子摇晃,勉强顿住身形。 “再来!”仇九莫名亢奋起来。 四掌三度相交,仇九后退三步,稳稳站住,老者亦后退三步,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个结果没什么好奇怪的,仇九正值壮年,经得起折腾,后力汹涌澎湃,老者行将就木,就样大强度的对抗对他的老胳膊老腿都是一种考验,且后继无力,所以才呈现出此消彼长的结果。 老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右手在左手一枚戒指上一抹,手上便多了一把似锏非锏的兵器,怪锏一出,寒气四射。 仇九心头凌然,注目观瞧,见怪锏比一般锏要粗,长约四尺,锏身铸有四棱,棱高一寸,皆开刃。四道棱乍翅一般,附着在锏身上,比例显得极不协调。 第382章 骨感的现实 “蛟潜幽渊,龙隐长天,不鸣则已,鸣必见血。”老者胼指轻轻划过锏身,口中作吟,“仇少侠,这把幽鸣锏,出必见血,你要小心了!” 小心两个字未完,老者幽鸣锏已递出,锏未至,凌厉的罡气已扑面而来,刮得人面皮生疼。仇九见这把兵器透着诡异,不敢硬接,撤步后退,避开攻击范围,撤步的同时,天龙剑擎在手上。老者亦步亦趋,第二招紧接而至。仇九一抖天龙剑,挽起一团硕大的剑芒,龙首狰狞,龙舌吐出三尺长信,迎向幽鸣锏。 “不错,神兵归正主,也算未辱没这把天龙剑。”老者一触即收,罢手点评。 “前辈,后继乏力么,再来!”仇九不退反进,舞动天龙剑,《混沌篇》沛然而出,有招无式,有式无招,一团硕大而炽热的剑芒笼罩丈余范围,瞬间将老者包裹其中。 “啊!”窦成等见那团剑芒甚是恐怖,龙首在其上盘旋游走,周围草木,触之焦枯,不由发作一片担忧的惊呼。 “哇!”茵儿这方人,却是一阵欢呼。众人没想到,仇九失踪的这几年,武功境界竟然提升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程度,附带着天龙剑的威势也高出数倍。 起初,众人透过剑芒构织起的氤氲火球,尚能隐约看清内部人影如电来去,转瞬间,周围飞砂走石,犹如巨大的沙尘暴,彻底阻绝了众人的视线,唯有龙吟声、真气激荡声、兵器交鸣声、呼喝声嘈杂传出,不绝于耳。 大家都是武者,对于亲眼见证这一场巅峰对决,每个人都难掩亢奋。但观者分属不同阵营,因此每个人更是忐忑不安,揣度着最终的结果。 某一刻,剑芒构织的硕大火团陡然消失,嘈杂的声音重归寂静,仇九和老者重新现出身来,两个皆是万分狼狈,相峙而立。 仇九全身衣服仿佛被剪刀剪了个遍,破碎不堪。一阵微风拂过,丝丝缕缕的布条不住飘落,露出一道道长条形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一滴滴滑落,渗入脚下的沙土中。 老者衣服还算完整,身子的伤口也不算太多,但也没好到哪去,原来漂亮的须发被剑芒舔烧殆尽,两道寿眉也一根不剩,通通变成了灰烬,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格外滑稽,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仙风道骨的感觉。 仇九手上的剑还是那把天龙剑,但老者手上的幽鸣锏却少了四道棱刃,不复怪异模样,更像是一把略粗些许的普通锏。 结果似乎显而易见,仇九受的伤更多,流的血也更多,无异是处于下风。天山宗众人看向仇九的目光满是殷殷的关切和担忧,只有屠雄信心十足,喊道:“仇宗主,流点血算什么,好男儿不缺的就是一腔热血。我们相信你,定能杀了这老匹夫!” “杀了他,杀了他!”其余人跟着屠雄为仇九呐喊加油。 仇九环视一笑,傲然道:“仇某说过饶这位前辈一命的,你们难道要让本宗主失信于人不成?” 仇九此时已经运气止了出血,众人见仇九没事人一般,依旧谈笑风声,也不像刚才那么担忧了。赵刚玩笑道:“仇宗主,不杀就不杀,但毛已经褪干净了,总得架火上烤烤吧,就是不知道这老肉还能不能咬得动。” 赵刚的话引得众人一片笑声,老者脸上罩上了寒霜,狠戾的凶光落在赵刚身上,吓得赵刚一缩脖,退到了李新身后。 窦成见老者似乎占了上风,本来一片灰败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些许光彩,听天山宗人出言不逊,怒喝道:“呔!小子,不得对老祖宗无礼,再敢污言秽语,窦某对你不客气!” “姓窦的,赵爷就骂了,有本事你来咬我呀!”赵刚反唇相讥。 见赵刚态度顽劣,窦成身后的一帮侍卫纷纷呼喝!老者一大把岁数,早过了呈口舌之争的年纪,举手示意,窦成一帮人顿时安静下来。 老者面色凝重,深深看了仇九一眼,只有他才清楚刚才一场恶斗的凶险程度,用九死一生形容毫不为过。仇九那把天龙剑威力实在太大,若不是自己浑厚至极的护体真气,此刻恐怕早已是碎尸万段。表面上看似乎没受什么大伤,但时刻维持护体真气是需要调动海量的真元的,他此刻体内的经络丹田一如干涸的河床与湖泊,接近枯竭。反观对手,尽管看上去惨不忍睹,但仍有一战之力。 迫不得已,他悄没声息地服用了一枚透支真元的灵丹。这枚灵丹,能极大的调动潜能,等同于涸泽而渔,他一向讳莫如深,不愿轻易动用,但今天竟被一个后生晚辈逼得别无选择。老者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一阵悲苦,静静等待药效的发挥。 仇九更是心有余悸,今日一战,堪称有生以来最为凶险的一场。老者那根幽鸣锏当真是诡异,他完全没想到,上面的四道棱刃竟是活的!激斗之中,那四道棱刃突然从锏上脱离下来,在老者的御使下,活物一般,向仇九骤然发难。当时若不是应变神速,在周身布出一道剑墙,难逃断颈残肢之厄。但那四道棱刃甚是难缠,攻击一波接一波,不给仇九丝毫喘息的时间。仇九既要对付棱刃,还得分心对抗老者的一根重锏和一只铁掌,等于是同时面对两个强大对手,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好在还有天龙剑可以倚仗,龙首威势赫赫,剑芒无坚不摧,老者也颇为忌惮,不敢逼迫太甚。僵持中,棱刃在天龙剑持续不断的铰杀中,寸寸折断,寸寸销融,最终化成齑粉,仇九才得以全身而退。 仇九也服用了一枚补元丹,补充消耗的真气。这与老者的灵丹不同,老者是从内部挖潜,仇九是则是吸纳灵丹中所蕴含的巨量灵气。 “仇少侠,来吧,最后见个真章!”老者锏指仇九。此时他满面红光,除了一颗脑袋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有些可笑外,显得神采熠熠,精神矍铄。 “前辈,空手对招吧,没了翅膀的幽鸣锏,与烧火棍有何区别,晚辈不想占前辈便宜!”仇九诧异老者的恢复速度,也仅此而已,刚才一战,尽管有些狼狈,仍让他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此时战意正炽。 “来战便是,在老夫面前抖什么风度。就是这根烧火棍,老夫一样能在你身上捅一个透明窟窿。”老者看上去有些愠怒。 我信!仇九暗道一声。这根如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幽鸣锏,隐隐透着凶信。仇九目光落在略显粗大的锏身上,眉头微皱,幽鸣,幽鸣,难道机窍在锏身内部? “前辈,这里地方狭窄,莫如我们到那块敞亮的地方好好打一场如何?”仇九指着右手边断崖下的一大片空地道。 “不错,背靠北山,面临南水,好一块风水宝地,用来埋藏少侠也不算委屈。”老者语带讥讽,不过还是同意了仇九的提议。 天龙剑剑芒构织而成的硕大火团再度将二人笼罩其中,周围重新一片飞砂走石,阻隔了众人探究的视线。 没有了棱刃的牵制,仇九专心对敌,此时天龙剑的威力尽显,龙吟声声,剑芒霍霍。毕竟天龙剑威力太大了,尽管老者有强大真气护体,却只敢旁躲侧避,不敢直面其缨,一时间守多攻少,显得很是狼狈。但仇九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很清楚,老者在蓄势待发,瞅准机会发动雷霆一击。 预料中的雷霆一击终于如期而至! 当仇九宝剑上撩,凌厉的剑锋划过老者前胸,老者竟然不闪不避,任由前胸被划开一道尺长的口子,手中幽鸣锏咄的前出,突刺仇九胸口。仇九撤步后退,避开锋芒。此时仇九后背靠上了崖壁,与幽鸣锏之间仅一尺距离。老者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狞笑,左手闪电般搭上幽鸣锏,在锏身上向前一送。幽鸣锏顶端兀然突出一支三尺长的锐利宝剑,闪电般刺向仇九,一尺的距离瞬间消失,剑尖已触及到仇九的皮肉。 老者脸上狰狞作色,想像着仇九被钉在崖壁上的场面:先是“噗”的一声剑入身体,然后是血光迸射。 但想像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声音是硬碰硬的“当”的一声铮鸣,画面也从血光迸射切换成了火花四溅。老者心头一凌,再定然细瞧,剑尖深深扎入崖壁,兀自颤抖不止,而仇九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人呢!”老者如遇鬼魅,大惊失色。 “在这儿呢!”老者肩上突然轻轻被人拍了一掌,旋即腰间一麻,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能动的只有两只眼珠子了。 胜负已分,众人呼啦啦围拢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窦成和一帮侍卫高手。老祖宗有个闪失,他们也别想活着了,跑得慢才怪。 “窦成,领着你的人退后!再敢上前一步,仇某让你们这位老祖宗血溅当场!”仇九抬剑喝止。 第383章 夜雨萦怀 仇九威风凛凛,直如天神下凡一般,窦成唯恐害了老祖宗性命,不敢再上前,展开双臂拦住身后的众侍卫,“噗嗵”双膝跪地,求告道:“仇大侠,请你看在窦某的薄面上,放老祖宗一马。” 窦成身居高位,仇九一介布衣,窦成前辈名宿,仇九晚辈后进,窦成居然给仇九跪下了!这一幕,震惊了众侍卫,哗啦啦在窦成身后跪了一圈:“求仇大侠放过老祖宗。” 仇九也是眉头深锁,喝道:“窦成,站起来!仇某最见不得膝软之人。” 窦成承受不住仇九强大的精神威压,不由自主站起,身后一帮侍卫也都站了起来。窦成犹不放心,探问道:“仇大侠,这么说你饶过老祖宗了?” 仇九没理他,转到老者正面,淡然道:“这位前辈,晚辈说过不杀你,就肯定言而有信,只希望你从此爱惜晚节,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仇少侠,毋需老夫保证什么,你给老夫搭一搭脉便知。”这句话,老者用的是传音入秘。 仇九疑惑地看老者一眼,老者脸上此时那片亢奋的红潮已褪尽,只剩下一片灰败,两眼也是黯淡无神。仇九不疑有它,右手中指和食指搭在老者脉门上,少顷,忍不住轻“咦”一声。 老真体内真气几近枯竭,筋络血脉隐有炭化现象,而且是不可逆的那种。这就意味着,老者今后如果其再强行施展超凡境神功的化,无疑于自寻死路,必定因筋络血脉爆裂而导致死亡。 仇九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老者此时就如一头垂死的大象,架子虽大,却已不再具有丝毫威胁了。仇九顺势打出一道真气,解了老者麻穴,这才放脱了老者脉门。 “仇少侠,刚才用的一招功夫实在怪异,竟然能凭空消失,难道是瞬移么?”老者虽已从巅峰坠落凡尘,但那份武痴情怀丝毫不减。 仇九不愿说谎,玄界珠的秘密却也不能轻易示人,因此选择笑了不答。老者见仇九不肯说,长叹一声,转身便走,连那根尚插在岩壁中的残锏也不要了。窦成神眼复杂地看一眼仇九,一跺脚,也走了,同来的一帮侍卫高手亦悻悻而去。 见仇九就这么放敌人去了,一位姓郝的长老深感不解,忍不住问道:“仇宗主,屠老英雄和苒客卿都是被那个老者打成重伤的,难道就这么轻易饶了他不成?” 仇九含笑道:“休说是屠前辈和苒姑娘,即便你们当中任何一位被他们害了性命,那他们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不过我刚刚看过了,屠前辈和苒姑娘虽然受伤甚重,但还不至于危及性命,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再说,那位前辈和窦成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郝长老,我下不去手啊!” 仇九这番话,可叫人回味的地方很多,众人皆默默点头,茵儿更是倍感欣慰。从锁龙谷开始,仇九一路走来,杀的人可不少,其中不乏罪不致死的人,茵儿为此不止一次软语相劝,效果是有,但不是太明显。如今仇九不仅一身戾气尽去,反而常怀慈悲心肠,茵儿天性的温柔善良,当然会为此开心。 窦成和王莽的老祖宗先后狼狈返回京师,老者更是连王莽都不见,直接回了居处,从此闭门不出。窦成只得硬着头皮,只身来见王莽。 既然连老祖宗都无功而返,王莽倒不便再迁怒窦成,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王莽遣走窦成,独自在御书房呆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不亮便宣窦成觐见,交待了窦成两条计策。第一条是调虎离山,派兵攻打天山宗,不求胜败,只需将仇九从刘秀身边调开,使他不得不回援天山宗即算大功告成。第二条是擒贼擒王,由窦成重金聘请江湖高手,组织一支猎头队,寻找时机,务必将刘秀斩草除根。 …… 以范进判断,王莽若不能在京师杀掉刘秀,是不会善罢甘体的,因为这件事毕竟关系到江山社稷。正是考虑到这一条,范进嘱咐仇九对刘秀务必要“扶上马送一程”,最起码要等刘秀扎下根基,才可放手。 由此,仇九决定将刘秀护送回南阳郡的舂陵乡。在那里,其兄刘演已组织起一哨人马,只待刘秀归来即起事反莽。一路上,刘秀尽心服侍屠雄,茵儿悉心照顾苒果,再辅以灵丹妙药、神医圣手,二人的伤势恢复很快,不过半月时间,基本已经完全康复。只不过,屠雄那条胳膊到底没有保住,以后只能做个独臂英雄了。 屠雄天性豁达,毫不在意,戏言人生完美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有两根端酒杯的手指就够了,何况自己的手指还有一掌之数,已经很奢侈了。 当初从茵儿的留信中,得知苒果曾因师兄之死动了出家的念头后,仇九既心疼又愧疚又忐忑不安,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二人见面后,苒果会以一种什么态度对待自己。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冷若冰霜、拒之千里。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苒果很冷静,既未自怨自艾,也未怨天尤人,而是相当的冷静和自然。仇九放下心来,这才敢将自己亲手编织的护体宝衣拿出来,委托茵儿赠以苒果,苒果坦然接受。 但只有茵儿才清楚,苒果是做了一层壳,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深深的隐藏起来。她的凄苦,她的挣扎,她的委屈,所有的一切,她只愿自己承受,而不愿将这种负面情绪传导给其他人,尤其是她在乎的人:仇九和茵儿。 茵儿对苒果,除了姐妹情,还有感激,感激苒果为仇九所做的一切。当苒果义无反顾为自己挡下老者致命一掌后,茵儿浓浓的姐妹情和感激之情中又多出一份愧疚。这份愧疚,一路折磨茵儿,日甚一日,乃至于尽管与仇九分别多年,茵儿都觉得无颜在苒果面前与仇九同处一室,因此一路上都是与苒果同住一个客房。 过了长江后,已进入江南的梅雨秀,每日阴雨连绵,几乎见不到晴天。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紧一阵慢一阵的雨声,茵儿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侧耳听听,苒果安安静静的,连丝鼻息也听不到。茵儿知道苒果并没睡着,轻声道:“苒姐姐,你睡着了吗?” 苒果的确在假寐,这种阴雨霏霏的夜晚,总让人心思柔软而脆弱,不知不觉深陷回忆中。 “果果,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答应你的,就一定替你办到!” “果果,你的脸红扑扑的,真好看!” …… 当年靠山屯酒馆中,仇九身中锦鳞蚺毒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每次回忆,都让人耳热心跳。暗夜中,苒果脸皮发烫,嘴角上翘,构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苒姐姐,你睡着了吗?”茵儿的声音将苒果从回忆中唤回现实。苒果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心跳加速,大气都不敢出。 “苒姐姐,我知道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茵儿自顾道,“真想孩子们啊,苒姐姐,你不想么?苒姐姐,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等九哥哥报完仇后,你,我,还有九哥哥,咱们三个人,还有咱们的孩子,再也不分开,就住在冰晶峡,哪也不去了。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该多好啊!” “苒姐姐,你不想说话就别说罢。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你听着好吗?我和九哥哥对姐姐亏欠太多了,甚至我们的命都是姐姐救的,我和九哥哥真的是把姐姐看得比亲人还亲啊。苒姐姐这么好,仙人一般,这个世上,除了九哥哥,真的没有人能配得上你。苒姐姐,我想让你嫁给九哥哥,好不好?什么正室侧房,咱们都是江湖人,不讲究那个,只要姐姐肯进门,你依旧是我的姐姐,什么时候都变不了。” 苒果怔怔地流下泪来,即便茵儿不说,这么多年了,她怎能不知道茵儿是如何想的?只是,左项的死对她的刺激太大,让她陷入深深的负罪感中难以自拔,她过不了自己那道坎,觉得任何幸福对自己来说都好像是在犯罪一般。 “茵儿妹妹,睡吧,其实这样挺好,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苒果悠悠道。 “唉!”暗夜中,茵儿一声无奈的叹息,融入簌簌的雨声中。 众人一路南行,这一天,离南阳郡已不足三日脚程,仇九这时候却突然收到范进的飞鸽传书。传书中说,王莽调集了大批军队,这些军队正向天山一带聚集,对外扬言要剿灭天山宗,鸡犬不留。目前天山宗精锐尽皆外出,力量薄弱,恐难招架。情势已然万分紧急,请仇九即刻回援。 天山宗不容有失,刘秀这里也需要帮手。茵儿和苒果挂念孩子,仇九决定带着二人北返驰援,由李新带领其余人继续护送刘秀返籍起事。李新是超凡境修为,屠雄虽然残了一条胳膊,但雄风犹在,更何况他也是超凡境修为,有这二人在,还有十几个天山宗精锐,力量应该足够了。 仇九妙计赚王全 三人日夜兼程,沿途不知道累坏了多少匹马,终于在某天亥时到了格达镇。格达镇是离格达峰最近的一处集镇,不过两地相距也有上百里之遥。 此时的达格镇上,已驻满了官兵。为防打草惊蛇,三人潜入镇里,在一户天山宗外室弟子家里落脚。仇九只身外出,擒回一名巡哨的士兵。据这名俘虏交待,围剿天山宗的官兵大概有五万人,由一名叫王全的大将军统领,早在十天前就已集结完毕,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未动手。 来了十天都按兵不动,仇九本能地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决定让茵儿和苒果先行返回宗门布置,自己则留在格达镇上再作进一步打探。 士兵所知毕竟有限,仇九第二次擒回的是一名军侯。一审问,仇九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准确的说,是让他喜出望外的消息:此次围剿天山宗的,主要是驻漠北的军队,仇九的二个结拜兄弟----栾布和彭良二位将军,亦各自带领二千兵马,随同而来。 问清了二位兄弟的驻扎地,仇九当即前往拜访。兄弟三人见面,其中的激动与兴奋自不必多言,一番暄闹后,摆上酒菜,三人边喝酒边说话。 据栾布和彭良讲,王莽登基后,在漠北军中安插亲信,排除异己,找了个由头,将栾布由大将军降为将军,由王莽族亲王全接替了栾布之职。栾布和彭良二人谨记范进嘱咐,忍辱负重,不仅未表现出丝毫怨尤之意,反而很配合王全,才得已苟安。王全奉旨围剿天山宗,原本是命栾布和彭良留在漠北防范匈奴的,临行当天却突然传召二人叙话。 “栾将军、彭将军,前些年,五兄弟的护龙宗擅杀官兵,是圣上仁慈,看在飞龙侠仇九的面子上,当时并未追究此事。哪知道,姓仇的恩将仇报,本大将军听说,他前段时间竟然打伤圣上的老祖宗,救走反贼刘秀,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简直人神共愤!不知二位听说此事后,做何感想?” 栾布、彭良二人与仇九结拜为兄弟一事,军中尽人皆知,王莽登基后,当时的大将军张世卿料定仇九与王莽将来必定反目,因此刻意传令军中,任何人不得再提及此事。不过,纸里包不住火,王全到漠北任职已久,肯定会知道这件事,此时突兀地问这起这件事,就是明证。 栾布从小跟着足智多谋的锦毛狸景培,耳染目濡,聪明到随便拽个头发都能当哨子吹,听王全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早知其意,慨然道:“大将军,实不相瞒,末将与彭将军都曾与仇九结拜,但大是大非面前,末将知道该怎么做。大将军放心,圣上隆恩与兄弟情义相比,孰轻孰重,末将拎得轻。” 栾布这话说得够含糊的,并未直接回答圣上与兄弟究竟哪个轻,哪个重,但不学无术的王全想当然地认为栾布选择的是圣上,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彭良:“彭将军,你呢?” “末将与栾将军的想法是一样的。” 王全轻哼一声,显然对于彭良轻描淡写的回答不太满意,却也不再纠缠此事,道:“打伤皇亲、与朝廷反贼沆瀣一气,如此作为与造反何异?圣上再仁慈却也不能不闻不问,因此传旨本大将军统率大军,剿灭天山宗。原本,本大将军觉得,你们二位都是仇九的结拜兄弟,不便参与此事,但既然二位识大体,顾大局,本大将军现在觉得,不妨让二位随同前往,也好让二位用行动来表明态度。” 听栾布说到这里,彭良插话道:“还表明态度,我呸!表明屁个态度啊表明!大哥,我和栾兄弟早就商量好了,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天山宗周全。届时先擒住王全这个狗贼,生死面前,不怕他不听话。” 仇九缓缓摇头:“九弟,你有些小瞧王全了。他明面上说是让你们二位用行动表明态度,暗地里却已经生出了害你们性命之心。” “他敢!”彭良闻言一惊,继而大怒。 “敢不敢,问问就知道!”仇九话音刚落,人已从窗户一跃而出,转眼间返回屋中,手上还拎了个黑衣人。 仇九将那人掼在地上,冷笑道:“这人点了放哨士兵麻穴,躲在窗户下偷听咱们兄弟之间的谈话,身手倒也不差。如果不出大哥所料,你们二人那些密室之谋,王全早已通过此人了若指掌。” 彭良“噌”地拔出宝剑,就要杀黑衣人,栾布伸手相拦:“先留他一命,大哥还有话要问。” 仇九精神力修为天下独步,黑衣人根本招架不住,竹筒倒豆子,交待了个清楚。 黑衣人是一名皇宫侍卫高手,被窦成派来漠北向王全传旨,那道圣旨他也看过,大致意思有二条,一是围剿天山宗,但要围而不剿,直到仇九现身,方可进兵,若剿灭护龙宗难度太大,不必强求,可即刻撤兵,返回漠北。二是借进攻天山宗之机,由黑衣人出手,乘乱除掉仇九在军中的两个兄弟,栾布和彭良。 “我说呢,五万人的队伍,为何只让我和九哥各带区区二千兵马,原来王全早就包藏祸心啊!”听完黑衣人的供述,栾布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仇九猛然想到余童,道:“十弟,立刻给三弟传书,叫他提醒二弟余童,小心提防王莽的暗算,而且一定要保护余江叔叔全家的安全。” 事态紧急,一分一秒也耽搁不得,好在彭良二人将信鸽就带在身边,仇九即刻修书一封,放飞了信鸽,兄弟三人这才接着商量。 仇九问道:“九弟、十弟,这五万官兵,如果交给你们二位掌控,大家会不会听你们的?” 栾布隐约意识到仇九计划做什么,道:“小弟当年还是大将军时,这些兵绝大多数都是小弟带过的,不是小弟吹牛,真到了群龙无首的时候,只要小弟和九哥登高一呼,大多数人还是会服从我们的。” 彭良也猜到了仇九的打算,问道:“莫非大哥是想将王全杀了?” “正是!”仇九一拳擂在桌上,“现在,天下反莽的义军,已成燎原之势。咱们既然已经和王莽撕破了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王全除了,策划漠北军反水,加入到反莽的洪流中,二位贤弟觉得如何?” “太好了!这种憋屈的日子,兄弟们早就过够了。”栾布兴奋道。 “对,反他娘的,攻进长安杀狗贼王莽!”彭良也是兴奋异常,一掌擂在桌上。 “好!那就这么干!大哥化装成兵士,混在二们兄弟的队伍中,俟机杀了王全,剩下的事,就交给二位贤弟了。” 三人商量完,为避免引起王全警觉,仇九选择性地给黑衣人抹去记忆,依然将他放回窗户外。黑衣人悠悠醒转,晃了晃略感眩晕的大脑袋,心道:“他奶奶的,居然睡着了,看来这段时间太放浪了。” 此时,屋里人也睡了,灯也熄了,黑衣人知道一定错过了什么。不过,能碰巧获悉仇九返回天山的消息,也算不虚此行。黑衣人解了哨兵穴道,等哨兵醒过神来,他已经去的远了。 刚刚转过一条街,忽听身后传来窸窣声。有人夜行!黑衣人一闪身,机警地躲入墙角暗处。刚藏好,就见一人从身旁一掠而过,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看那身量,那轮廓,分明就是仇九!黑衣人当初跟着窦成追赶刘秀,曾见过仇九,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黑衣人从隐身处现出身来,望着仇九消失的方向,暗自冷笑:圣上果然圣明,这招调虎离山计实在太高明了!姓仇的肯定是从两个奸细那里得知天山宗大难临头,连夜回去布置去了。 孰不知,上当的其实是他本人!仇九故意让他看到自己离去,为的是安抚王全,让他因自己离开军营而放松警惕。 王全在半夜被黑衣人叫醒,听了黑衣人的报告,决定不给天山宗留从容准备的时间,立即向格达峰进兵。士兵们在睡梦中被集合的号角吹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到镇前广场集合。 王全顶盔贯甲,全身披挂,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中宝剑出鞘,在月光下寒光闪闪,映出王全杀气腾腾的脸,混在士兵当中的仇九瞧了个清清楚楚。 王全剑指格达峰方向,高声道:“栾将军,彭将军,本大将军命你二位带领本部人马为前锋,为大部队开道,剿灭天山宗后,二位当记首功。传令,出发!” 彭、栾二人答应一声,领着本队人马先行出了格达镇,随后是大部队,王全带着五百人的护卫队缀在最后。 格达镇位于山脚下,出镇不远就开始登山。仇九混在彭栾二人的队伍中,不停观察地形,见道旁有座矮山丘,站在上面可一瞰无余地看到后方行进的部队,便偷偷从队伍中溜出来,悄悄爬了上去。 第385章 仇九一箭定漠北 不知什么时候,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紧接着又是一阵凉风吹过,要下雨了么?很多人抬头看天。 忽见一道流星闪电般划过夜空,速度之快,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惊呼声,流星早已不知所踪,只有其拖曳出的一条火红色直线尚留在空中。 “不好了!大将军死了!”蓦地,队尾响起一片嘈杂声。 彭良和栾布相视点头,栾布高喝道:“兄弟们,叛贼行刺大将军,速速跟本将军捉拿叛贼!” 二人拔转马头,领着四千虎狼兵迅速向队尾返回。事发突然,几万人都愣住了,并没人出面阻拦,甚至陆续跟在这四千人身后,亦随行而来。 彭良和栾布赶到事发现场,通红的火把映照下,王全仰面躺在地上,胸前是碗大的一个血洞,一棵葛针树从血洞中钻出来,顶端几颗酸枣染血后愈发红艳欲滴。 栾布和彭良“噌噌”拔出宝剑,栾布用宝剑轮流点指三个呆若木鸡,皆穿将军甲胄的人,声色俱厉:“郜将军、王将军、杨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杀了大将军?你们三人就守在大将军身边,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今天必须给本将军一个合理解释!” 被栾布点名的三位将军,是王全培植的三个亲信,此次皆跟随王全而来,与王全向来形影不离。 那个姓郜的将军怒道:“栾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们害了大将军不成?简直笑话!” 彭良冷笑道:“你们三个就在大将军身旁,大将军突然不明不白死了,你们能脱了干系么?哼哼,是不是有人觊觎大将军位,生了戗主的歹心呢,你们谁敢保证不是!” 彭良此话一出,众士兵哗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郜、王两位将军怒从心头起,亦“噌噌”拔出宝剑,仗剑怒喝:“姓彭的,再敢血口喷人,休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忠于郜、王、杨三位将军的官兵见长官亮出兵刃,亦示威般哗啷啷抖动手上的刀枪,彭良与栾布身后的四千虎狼兵也不甘示弱,用刀枪柄大力捣地,为二位将军助威。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只需主将一声口令、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一场血战就要爆发。 不过,尽管绝大多数官兵都是郜、王、杨三人的手下,真正站出来的却不足千数,其他官兵都站得远远的,只是冷眼旁观,因此气势上明显低于彭、栾二人。 “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己人,动刀动枪成何体统!放下放下!”杨将军见机得快,双手分张,将郜、王二人的兵刃向下压了压,“栾将军、彭将军,二位将军刚才也看到了,突然一道火星从天而降,我们三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大将军就从马上一头栽下来死了,胸前被对穿了一个大洞,连胸前背后两层甲胄都穿透了。休说我们三个没有害大将军之心,即便有,也没有这份能耐啊,你们说是不是?” 栾布冷笑道:“杨将军,嘴长在你身上,是黑是白还不是由着你说?大将军身为几万官兵主将,死的实在蹊跷,此事干系重大,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算了。请三位乖乖受缚,待本将军调查清楚三位与大将军之死确实没有关系后,自然会放了你们。否则,哼哼!” “姓栾的,你欺人太甚!大将军身前早就怀疑你是仇九埋伏在军中的奸细,说不定大将军的死就是你一手导演的,如今反而贼喊捉贼,反咬我们一口,莫非你想乘机夺兵权不成?”郜将军越说越怒,宝剑一挥,“兄弟们上,把这二个奸细拿下!” 血战终于爆发了,不过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郜、王、杨三位将军的人头便飞上了天空,谁也没看清三人是如何被杀的,又是被何人所杀。主将死了,而且是如此诡异的死法,效忠于三人的官兵心寒胆裂,哪还有半点战心,纷纷抛弃兵刃举手投降。 押着俘虏,抬着王全和三位无头将军的尸体,大军重新返回格达镇,在镇前广场列队。仇九乘乱寻回赤焰箭,半道上脱离大部队,返回客房补觉去了。一箭射翻漠北军最高统帅,大局抵定,即便官兵中还有王全等的余孽,也不过是一帮小泥鳅,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彭、栾二位将军完全镇得住场子。至于自己这个大哥,连续月余没日没夜地奔波,实在累得够呛,得好好睡一觉,相信睁眼醒来后,天就变了。 官兵在广场集结完毕,天已拂晓,第一缕阳光洒上高台,照在彭良和栾布身上,将二人光辉灿烂的形象呈现在五万官兵火热的目光中。 “兄弟们,大家都看到了,天降流火,击杀大将军王全,这是天意,意味着什么,即便我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如今,王莽篡汉,倒行逆施,致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大家都是父母生,父母养,哪个没有高堂双亲,哪个没有兄弟姐妹?可是我们的亲人,因为王莽的倒行逆施,正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大家说,该怎么办?” “反了!反了!”台下很多人开始高喊 彭良钦佩地看一眼栾布,暗自点头称许,十弟的鼓动能力的确不是盖的,短短几句话就将五万官兵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杀王莽!”彭良带头高呼口号。 “杀王莽!”应声如雷! “兴汉室!” “兴汉室!” …… 口号声滚雷般响彻格达镇上空,镇上的居民都被惊动了,远在百丈之外的仇九也被吵醒了,翻了个身,埋怨道:“搞这么大动静,至于吗?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栾布双手下按,示意大家安静,接着道:“现在,绿林、赤眉、铜马等义军纷纷揭竿而起,反莽之火已呈燎原之势,不可抵挡,谁若想逆势而为,必将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辗压成齑粉。因此,从今天起,本将军和彭将军要带领大家高举反莽义旗,加入灭新复汉的洪流中,大家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滚雷再次响彻格达镇上空。 栾布双手下压,待重新安静下来后,接着道:“当然,你们当中,肯定有人不情愿跟着造反,没关系,人各有志嘛,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本将军保证绝对不阻拦。” “有没有?”彭良目光在广场上来回扫视,连问三遍,五万官兵鸦雀无声,互相打量,愣是连个抬脚的都没有。 其实真有想离开的,但谁敢?虽然栾布嘴上说的好听,但谁能保证人家事后不会派人去追杀。这种出尔反尔的事,王全生前可没少干过,很多人还是自己亲自追杀的。生死事大,还是谨慎点吧! 栾布见没人动地方,满意地点点头,大声道:“大家都是好样的,好兄弟!不过,本将军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大家既然选择了追随我和彭将军,那今后但有擅自离队的,以逃兵论处,定斩不饶!” 栾布的政治动员做完了,冲彭良点头示意,彭良一挥手:“军侯以上军官留下,其余官兵各归本队,解散!” 待仇九睡醒,天的确变了,彭良和栾布已经完全掌控了这支五万人的军队,正整顿队伍,准备返回漠北,将另一半军队也收归麾下。 彭、良二人的想法与仇九不谋而合,仇九简单交待了几句,只身返回天山宗。 …… 刘秀在李新等天山宗精锐护送下返回南阳故郡,与其兄刘演会合,组织刘氏宗室和本郡的豪杰,拉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打着“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的旗号,于舂陵正式起兵反莽。初期,义军缺衣少食,装备极差,连战马都很稀缺,刘秀将自己从京师骑回的战马让于其兄刘演,自已骑了头耕牛上阵,这倒是暗合了卦象中“舂陵牛帝”一句。 舂陵军第一仗的目标就是攻克南阳郡,虽然人数少,装备差,训练也有限,但舂陵军士气高涨,何况军中还有十几位天山宗精锐,没费多大劲便拿下了南阳郡。舂陵军开仓放粮,义军鸟枪换炮,刘秀也有了自己的战马。 几天后,王莽调集来征讨刘演、刘秀兄弟的五万兵马赶到了南阳。不足千人的舂陵兵要对抗五万虎狼兵,没有丝毫胜算,因此刘秀带兵撤出南阳,后来与最大的几支绿林军进行了联合,兵合一处后,经过几番与王莽征讨大军激战,大破莽军。 其间,刘秀得李新等相助,打了许多硬仗,立了不少赫赫战功,一时间声名鹊起。但与此同时,一场大难正悄然降临到刘秀头上。 正值酷暑,天气格外燥热,今晚无月亦无风,人就像关进了四面不透风的闷葫芦中,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小院的葡萄架下,刘秀正陪屠雄饮酒解署。 “谁?”突然,屠雄将酒杯大力掷出,“当啷”摔在大门外。 掷出酒杯的同时,屠雄人随杯至,已经出在了院门外。 第386章 锡崖岭上生死劫 院门口有堆麦秸垛,屠雄一跃而上,目光如电,穿透浓重的夜色,向四周巡睃。刚才躲在院外偷窥的那个夜行人显然已经遁远了,附近阒寂无声,唯有营中报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屠叔叔,怎么了?”刘秀跟了出来。 “刚才有人向院内偷窥,身手不错,被他逃走了。”屠雄飘身落地,向小院返回, 刚走到院门,眼角余光扫见门框上寒光一闪,定睛一看,一把短剑插在木头上,剑头上钉着一块薄绢。 “鬼鬼祟祟的,原来是送信的。”屠雄拔出短剑,取下薄绢,交给刘秀,“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屠雄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只能由刘秀代劳了。二人返回小院,重新落坐,刘秀凑近油灯,粗略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继而伏在桌上埋头痛哭。 “怎么了?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哭什么!”屠雄呵斥道。 刘秀抬头,哽咽道:“屠叔叔,侄儿的乳娘被他们掳走了。” 屠雄一惊,脱口道:“谁?是谁干的?人在哪里?” 刘秀幼年失怙,事奉乳娘张刘氏如母,非常孝顺。刘秀起事以来,戎马倥偬,辗转不定,所以张刘氏并未跟随,而是一直居住于原籍白水村。这些屠雄都知道,没想到竟有人劫走了张刘氏,难怪刘秀会如此悲痛。这些人对一个妇道人家下手,显然是在要挟刘秀。 刘秀稍稍平复情绪,道:“屠叔叔,信上并未具名,只说乳娘被他们掳在晋城府陵川镇的锡崖岭上,要小侄即刻独自前往,不然他们就要杀了乳娘。” “卑鄙!”屠雄一掌擂在桌上,酒水四溅,“不用问,这肯定是王莽这个狗贼指使人干的,明的杀不了你,就来暗的了。你不能去!不能上他的当!” “不!小侄要去,乳娘若有个好歹,我绝不苟活!”刘秀虽泪眼婆娑,但目光坚定,口气坚决。 “好吧,屠叔叔陪你去走一遭,屠某就是丢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屠雄摇摇头,很无奈。与刘秀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个侄儿什么脾气他很清楚,既孝顺又执拗,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是,屠叔叔,他们只允许小侄一人前往。” “那哪成!你有个好歹,屠某如何向仇宗主交待?不妨事,我悄悄跟着你,到时见机行事吧!” 屠雄的态度同样很坚决,刘秀只得点头妥协。 屠雄连夜将李新等人叫来,将刘秀准备赴晋城府搭救奶娘一事告知,李新等苦苦相劝,刘秀执意前往,甚至以死表明决心。李新见拦不住,退而求其次,提出由天山宗精锐陪同前往,同样被刘秀以目标太大,唯恐激怒对方,害了乳娘性命为由拒绝了。李新无奈,只得飞鸽传书,将此事告诉仇九和范进。 半个月后,刘秀出现在晋城府陵川镇的锡崖岭一带。山势渐陡,刘秀缓辔而行,沿途皆是奇峰峻岭、苍翠松涛,抬头是险峰危崖,低头见云海幻影,远眺一瀑飞挂,近观奇松怪石。刘秀本无心观景,却仿佛不由自主融入了仙景之中,呼吸着清凉至极的空气,连日来的郁结为之消散一空。 “好一个清凉圣境,世外桃源啊!”刘秀驻马感叹。 “小子,老夫为你选的葬身之地还不错吧?还不上来,更待何时!”蓦地,一声断喝响至天际,在山峦间回荡。 刘秀惊觉抬头,一块巨石跃入眼帘,其上镂刻三个大字:锡崖岭。 不知不觉,竟然已到了地方,刘秀高声喊道:“乳娘,秀儿来了,你在哪里?” 刚才那声断喝,似近实远,乃是武功高手所发。这么远的距离,张刘氏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可能听到刘秀的呼喊,更不可能回答他,倒是那个发出断喝声的人再度道:“刘秀,你的奶娘好好的就在岭上,只要你上来,老夫不会为难一个妇道人家,立刻放她下山。” “好,你等着,刘秀这就上去!”刘秀一提马缰,纵马上山。屠雄隐在暗处,十分担忧刘秀的安全,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蹑足潜行,远远缀在后面,向锡崖岭攀援而上。 越往上走,山势愈加陡峭,已经难以骑马,刘秀偏鞍下马,脸偎在马头上,手掌轻拍马脖,喃喃道:“神驹啊神驹,从此一别,你我恐怕就是阴阳两隔了。你去吧,这里草丰水美,以后就在锡崖岭安个家吧。” 刘秀悲叹一声,迈步上山,走出不远,忽听身后马蹄得得,回头一看,神驹竟然跟了上来,眼中满是不舍和关切。刘秀眼中起了一层雾气,向后摆摆手道:“神驹啊神驹,山道崎岖,你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别失蹄坠崖。” 山路难行,刘秀又连日赶路不得休息,足足爬了多半个时辰才登上岭巅,人已经累得气喘嘘嘘。 “乳娘!”刘秀一眼就看到了绑在一棵歪脖古松上的乳娘张刘氏,浑然忘了一身疲累,飞扑到近前就解绳子。 张刘氏叹气道:“唉!秀儿,你好糊涂哇!你是金枝玉叶,何等高贵,奶娘不过是升斗小民,你怎么,你怎么能……” “小子,住手!”寒光一闪,刘秀脖子上架了一把宝剑。 刘秀抬头一看,见是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面目狰狞。 “段康,你回来,让他们亲近亲近吧。” 一个让刘秀刻骨铭心的声音响起,刘秀这才发现,对面两丈外,有凉亭,有石桌,有石凳,窦成居中而坐,端茶品茗,好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旁边或站或坐,围着十几个内宫侍卫。 “窦成,狗贼!枉你还是武林前辈,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要挟本公子,你还要不要脸?”刘秀戟指大骂。 窦成并未生气,淡然道:“刘秀,这是你们逼的,老夫四个师弟不能白死,必须有人替他们殉葬,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你,你……认贼作父,你是咎由自取!”刘秀气得浑身颤抖,说话都结巴了。 窦成冷笑道:“刘秀,你不是很孝顺吗?你的乳娘还绑在树上,你却还有心思与老夫斗嘴。” 刘秀回身替乳娘松绑,窦成犹自道:“以一个妇道人家要挟人,这种做法老夫也很不耻,但有时候,虽然不喜欢却也不得不为。” 刘秀手上不停,背身冷笑道:“哼哼,别假惺惺装仁慈了,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都要五花大绑,还说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简直无耻之极!” “你以为我愿意绑她吗?不绑她,她便寻死觅活的,老夫总不能让你用命换一个死人吧!” 身侧就是危崖,刘秀刚刚替张刘氏解完绳子,听到这里心头一凛,赶紧一把抱住乳娘,盯着张刘氏的眼睛,惶然道:“乳娘,你可不能寻死啊,你要有个好歹,那秀儿不是白死了么?” 刘秀见张刘氏脸上苦笑,目中一片决然之色,知道她死意已决,更不敢松手了,与张刘氏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正哭得一塌糊涂,窦成弹出一颗松果,打在张刘氏身上。张刘氏突然止了悲声,刘秀察觉有异,松开双臂,张刘氏软软瘫倒在地。 “窦成,你对乳娘做了什么?”刘秀转身怒喝道。 “放心,老夫不过是点了她的麻穴。哭哭闹闹的,耽误老夫办正事。刘秀,该做个了结了。念在你一片孝心上,老夫可以赏你一具全尸。看到没有,那根绳子,那棵歪脖树,东西都是现成的,你自己了断吧。你死之后,窦某保证会将张刘氏安安全全送回原籍。” 刘秀脑中嗡的一声,他虽贵为帝胄,但毕竟也是凡人,也会有恐惧,凭着一腔热血独闯锡崖岭,真到了生死关头,依然感觉骨寒毛竖,双股战战。但今日之势,已成骑虎,无论听不听窦成的,自己都难活命,不按窦成说的做,乳娘的命却必将不保。何去何从,已由不得他另做选择。 俯身握住乳娘的手,刘秀流下两行清泪:“乳娘,秀儿去了,你老人家一定保重啊!” 刘秀将绳子搭上树叉,缓缓结着绳扣,脑中忽然闪过一张俏丽的面容,那是他思慕多年的新野豪门千金----阴丽华。刘秀口唇微启:“丽华,今生无缘,来生再做夫妻吧!” 窦成看着这一幕,面露不忍,手上用力,酒杯瞬间变成一坨烂铜,茶水淋漓四射。窦成咬牙道:“段康,去,给刘秀搬一块垫脚石,让他快点去吧!” 段康出亭,拣了块高高的石头,搬到歪脖树下,狞笑道:“刘秀,上去吧,爷送你一程。” “有劳了!”刘秀点点头,站到了石头上。刘秀赴京求学多年,那一套温良恭谦让的礼仪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这种时候了,还本能地和刽子手客套了一句。 刘秀感觉双脚重愈千金,将抬未抬之时,忽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呼地疾飞而来,正中段康脑门,力量之大,姓段的脑门都陷下去一块,人顿时丧命,仰身倒地。 第387章 锡崖岭上生死劫(二) 屠雄早就上来了,就隐身在附近,看到劫走刘秀乳娘的,果然是窦成,而且身边还有十几个侍卫高手,情知不是对手,一边观察,一边苦思对策。屠雄火爆性子,见到窦成那一刻,已然睚眦俱裂,但尚能按捺得住,直到刘秀那句“有劳了”,让屠雄恨得牙痒,暗骂刘秀迂腐,再也忍不住,现出身来,先杀了一个段康泄火。 窦成哈哈大笑,轻轻一纵,已到了屠雄对面,其余侍卫亦飞纵过来,各倨方位,将屠雄和刘秀围在中间。 窦成渊亭岳峙,一股莫能御之的威势沛然而出。屠雄不由一凛,看窦成的气势,还有轻风淡写,犹如飘羽般的身手,似乎已到了超凡巅峰境,但这怎么可能?原本其功夫还要稍逊于自己,短短几个月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今天这事,很棘手啊!屠雄暗自叫苦。 屠雄判断的不错,窦成现在的确是超凡巅峰境修为。当日老祖宗与仇九一场大战,急功近利,服用了一枚透支真元的灵丹,导致筋络血脉钙化,再也承受不起超凡境以上真元的运转,从巅峰跌落凡尘,但他一身功夫还在,只不过再也用不出来而已。老祖宗想到从此之后,无人再有能力保护族孙王莽的安全,一狠心,将自己的一身修为通过醍醐灌顶之术度给了窦成。窦成修为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就像一个人吃多了需要时间消化一样,在京师留驻了一小段日子,因此延宕了行程,直到刘秀站稳脚跟后,才给刘秀设置了这个陷阱。 “屠雄,好,终于肯现身了!你,还有刘秀,今天谁也休想活着下山,通通要给窦某的四个师弟陪葬!”想到四位师弟的惨死,皆因眼前二人而起,窦成双目赤红,凶光迸现。 “姓窦的,少你奶奶吓唬人,看来你早就知道老子上山了,真是打的好算盘!老子不想和不要脸的东西废话,动手吧!”屠雄横跨一步,有意将刘秀闪出即将掀起的风暴中心,同时传音入秘,“贤侄,别管我,有机会就跑,决不能落到他们手上。刘秀,一定要答应我,不然叔叔死不瞑目!” 刘秀完全懵了,进退两难。能不能逃走还在其次,即便侥幸逃脱,乳娘怎么办?但屠叔叔搭上性命来救,自己怎能自暴自弃? 刘秀六神无主时,屠雄和窦成一伙已经交上了手。屠雄本来是冲向窦成的,半途却突然一个转向,杀向两个离刘秀最近的侍卫,铁腿扫飞一人,宝剑贯胸一人,紧接着宝剑飞掷,挡在刘秀正前方的一名侍卫也被一剑贯胸。 屠雄大力一掷,使出了全力,那把宝剑穿过侍卫的胸膛后,余势未消,呜鸣着飞上半空,化成一道流光向崖下坠去。 “刘秀,快跑!”屠雄单掌在刘秀背上一送,刘秀腾空而起,腾云架雾一般,顺山道疾飞而走。 “想走,没门!”屠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到窦成以超风度境巅峰修为,都来不及救援同伙,见刘秀突出包围,脚下一弹,老鹰般扑过来,一只鹰爪前探,抓向刘秀后背。 堪堪就要得手,脚上忽然一紧,被随后赶来的屠雄抓在手下,拼命后拽。窦成空中一个折身,宝剑削向握在脚上的那只手腕。屠雄嘿嘿冷笑,眼见断腕之厄,竟然不闪不避,仅存的一只右手就这样被一削而断。窦成凌空一记飞腿,正中屠雄前胸。“咔嚓”声中,屠雄一路飘血,伟岸的身躯向危崖下坠去,瞬间没了踪影。 窦成飘身落地,屠雄的铁掌竟然还死死抓在他的脚踝上。窦成抬脚连甩,竟然甩不脱,凭感觉,他知道窦成的手指抠穿了鞋帮,深深嵌进肉里。 断掌已然与脚咬合到一起,形成刚性结构,如果硬分开,势必对脚造成更大的伤害。窦成俯下身来,咬牙切齿一根根扳断手指,再向外拔。刚拔出第一根手指,突听马蹄声急如爆豆,斜眼打量,一匹火红色的神驹犹如一道流火,闪电般冲了过来,直奔刘秀而去。一帮侍卫震惊于一幕幕突兀而生的变故,一个个形同泥雕木塑,呆呆发愣。 “拦住它!”窦成本能感到,火神驹的出现不是什么好事,高喊一声。 众侍卫醒过神来,呼喝着向神驹追去。诡异的是,一帮武炼境的侍卫,竟然追不上一匹神马,距离反而被不断拉大。 刘秀被屠雄一掌送出,直飞出五六丈才余势消尽,跌坐于地,刚刚翻身站地,就看到屠雄被窦成先断掌,再打落危崖的一幕。 “啊!”刘秀心如刀割,撕心裂肺的一声嘶喊,嗓子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雾。 此时,刘秀整个人如遭雷击,被无边无际,厚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淹没,根本忘了身在何处,所为何来,更想不起要逃跑了。怔忡中,眼前突然红光一闪,臀部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身体再次腾空,落在了马背上。 神驹冲到刘秀跟前,并未停下,低头轻轻往起一拱,将刘秀撞到空中,马躯前蹿,正好用马背接住了刘秀。 神驹四蹿腾空,风驰电掣般向山下而去,在弯转起伏的山道上化成一道蜿蜒的流火。见刘秀即将逃脱,窦成一咬牙,握住断掌狠命扯了下来,脚踝上顿时鲜血淋漓。窦成痛得冷哼一声,也顾不得了,脚下一弹,追了上去。 刘秀骑在马上,耳畔呼呼风响,两旁树木快速后退,化成两堵模糊的绿墙,身下的马背却极其平稳,如履平地。刘秀回头一看,一帮侍卫被甩得远远的,呼喝声遥遥传来,唯有窦成越追越尽。只不过片刻工夫,窦成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犹如催命无常,一双铁爪已堪堪探到飘逸的马尾。 刘秀心惊胆颤,回头看向正前方,不由面色灰败,暗道一声:“天亡我也!” 正前方,是一道断崖,与对岸之间隔着一道十几丈宽的沟壑,深不见底。存身处,左右或断崖或峭壁,竟是到了一处绝地! 窦成此时与神驹已成首尾相接之势,一只铁爪握住了马尾鬃。火神驹感觉到马尾上传导而来的拉力,狠命前蹿。窦成手上一轻,只攥了一簇马鬃。 窦成内心冷笑,想到垂死挣扎这个词,此时只需一个虎扑,就能毕功。正待提速追上,忽然硬生生顿住身形,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槽。 窦成嘴巴大张,目瞪口呆,目送火神驹跃出断崖! 火神驹凌空飞出七八丈的样子,去势已尽,载着刘秀向深不见底的沟底快速下坠。窦成嘴角上扯,绽出一丝冷笑,他在锡崖岭上呆的日子够长了,这条沟壑他知道,深达百丈不止,摔下去就是一滩肉泥,绝无幸免。 正自鸣得意,异变突起,窦成眼中出现了神奇的一幕,那匹已下坠两丈多的火神驹,犹如插上了翅膀,再度凌空拔起,飞向沟壑的对岸。 “难道刘秀真是真命天子?神仙来救了?”窦成既震惊又纳罕,喃喃道。 话音刚落,窦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但也错了。火神驹是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双手托举,送过了对岸。而那个刚刚施展了神仙手段的人,绝非神仙!此人的容貌体态是如此熟悉,简单刻骨铭心! …… 解除了莽军对天山宗的威胁后,仇九并未在宗门住多长时间,便随同茵儿和苒果再次下山,前来与李新和屠雄等人会合。半道上收到传书,言刘秀为搭救乳娘,和屠雄去了锡崖岭,恐有性命之忧。得此消息,三人立即取道向晋城府而来。 三人第一次来锡崖岭,不识地理,竟找不到上山的路,又无人可问,只得披荆斩棘,攀岩越崖,向锡崖岭最高点一路攀援而上。 刚攀上有一半距离,忽见侧上方寒光闪闪,一把宝剑从天而降,侧耳听听,隐隐还有呼喝声。没过多久,又从山顶跌下一个人来,坠入了危崖,只不过离得太远看不清面目。 三人皆一身冰寒,知道双方已经动手了,此时上面情形肯定危如累卵,片刻的迟缓都可能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无需言语交流,三人皆调动全身真气,快速向上运动。 仇九速度最快,二女渐渐拉在了下面,又上升了十几丈的样子,仇九或听马蹄声骤,紧接着就听到一句无比熟悉的“拦住它”的大喝声。 仇九心头了然,已然明白设陷阱的人是谁。听那马蹄声,正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转瞬间已越过头顶,向右手方向去了。仇九也向右折,手攀脚蹬,沿着崖壁快速跟了过去。速度之极,相信连最灵活的猿猴见了,都得抱愧而死。 未几,崖壁出现了断头,仇九变横移为直上,即将登顶时,突然一匹火红色的神马凌空跃出,仇九惊骇注目,赫然发现骑在马背人那人竟是刘秀。此时火神驹去势衰竭,已开始坠落,情况万分危急。 第388章 锡崖岭上生死劫(三) 不容多想,仇九双脚在崖壁上猛力蹬踏,身体箭一般凌空蹿出,到达火神驹正下方时,双掌在马腹下一托,将神驹平安送过了对岸。 受上托的反作用力,身体开始疾速下坠,仇九并不慌张,心念一动,将赤焰弓招在手上,满弓而射,赤焰箭呼啸着射向对崖,仇九借后坐力飘向崖壁,展臂一抓,薅住一棵横生而出的枝杈,一借力,身体再度拔起,连续几次,人已上了崖登。 怎么就过来了?刘秀骑在马背上,做梦一般,俯看脚下深幽的沟壑。突见一人从沟底蹿了上来,透过泪眼,认出是仇九到了。刘秀立即猜到了大难不死的原因,自乳娘被掳以来压在身上的大山轰然崩坍,翻身下马,“噗嗵”跪在仇九面前,伏地放声大哭。 茵儿和苒果已赶去对崖,两个人都是超凡境修为,对付窦成和一帮手下根本不在话下,因此仇九并不急,等刘秀情绪稍稍平复,才问道:“刘秀,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刘秀哽咽道:“乳娘被窦成劫走了,屠叔叔,屠叔叔……” “屠前辈怎么了?”仇九心头一颤,难道坠崖的是屠雄不成?以窦成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杀得了屠雄,即便有帮手也不可能,所以仇九刚开始想当然以为坠崖的那个,不可能是屠雄,但见刘秀情绪悲痛的几近失控,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屠叔叔,屠叔叔被窦成打下悬崖了。呜呜……” 仇九虎躯猛地一震。坠崖的是屠雄,是被窦成打下去的?这怎么可能!而且看屠雄当时坠崖的状态,分明已经是个死人,或者至少已经陷入昏迷,窦成干的?这怎么可能! 扫一眼对崖,刚才在崖边晃动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不好!”仇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大汗淋漓。这个可能性,正是从云畴那里听来的醍醐灌顶之术,窦成很可能已受老祖宗灌顶,他一身超凡巅峰修为,岂不是说茵儿和苒果很危险? 仇九伸手在身旁一株古树上一扳,折下一根粗枝,身体腾空而起,向对崖掠去。人至半途,抛出粗枝,双脚在其上蹬踏,身体借力再起,飘飘落到了对崖。 窦成早已消失了,从见到仇九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这场精心策划的计划破局了,不仅如此,他还杀了屠雄,仇九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唯一的退路就只有刘秀的乳娘了。只要将张刘氏控制在手上,仇九或许看在刘秀的面子上,肯放自己一条生路,所以窦成想都不想,返身便走,半路上迎着自己一帮废物手下。 回到歪脖树下,窦成意外地发现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茵儿和苒果,仗剑守在张刘氏身旁,怒目而视。无需多少废话,双方动起了手。 苒果迎上一帮侍卫,茵儿则挡住了窦成。窦成认识茵儿,清楚她和仇九的关系,临机一动,突然想到如果劫持茵儿相威胁,不怕仇九不妥协,甚至胁迫他交出刘秀都是有可能的,因此徒手对招,不求伤人,只求制敌,招招都是冲着茵儿周身要穴而去。 茵儿冰雪聪明,几招过后已然识破窦成意图,仗着身子灵活,鱼儿般游走在缝隙中,每次都是在间不容发中避开。窦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面对从小就得龙霖真传,轻功和暗器两样功夫炉火纯精的茵儿又无可奈何。茵儿其实也是压力山大,窦成一双铁掌、两条鞭腿,呼呼带风,拳脚未至,凌厉的罡风已扫的人皮肤生疼,连轻功都受制于凌洌的罡风,有些运转不灵。茵儿不知窦成为何会突然功力大增,只得咬牙硬挺,好在窦成动了生擒的念头,出手有些节制,因此倒还能勉强支撑。 十几招过去了,仍未毕功,窦成有些焦躁,仇九随时会赶到,那时候就回天乏术了。不愧老奸巨滑,窦成脑中急速转圈,瞬间有了主意,改生擒为压迫,压迫茵儿的腾挪空间。七八招过后,茵儿突然发现自己身左身右身后都是悬崖,正面被窦成封得死死的,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苒果也发现了茵儿的险情,奈何被十几个侍卫缠住,双拳难敌四手,又顾虑身后的张刘氏,想要及时援手却不能够,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苒果的善良并不输于茵儿,虽武功高强,但从未杀过一人,对纠缠不休的众侍卫起初防多攻少,只求自保和维护张刘氏周全,静待仇九来援。她根本没想到窦成已是超凡巅峰境修为,见茵儿迭遇险情,此时也是急了,攻势陡然凌厉,招招见血,转瞬间已有五名侍卫身负重伤。 正杀的兴起,忽听茵儿喊道:“苒姐姐,替我照顾好孩子和九哥哥,妹妹拜托姐姐了。”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低,至最后那句“妹妹拜托姐姐了”时,声音犹如隔了一座山传送过来似的。苒果大惊,瞥眼望去,已不见茵儿踪影。只有窦成独自一人面朝危崖,俯身下看。 茵儿显然是坠崖了!“妹妹!”苒果泣血呼喊,手上剑泼风一般洒出,只攻不守,又有四名侍卫瞬间中剑倒地,其余几个心胆俱寒,顿时作鸟兽散。 苒果冲向窦成时,仇九已然先一步赶到,伸手握住窦成后脖梗,一捏一甩,将窦成摔到身后,飞身跃下了悬崖。 “茵儿妹妹!”苒果冲到崖边,探身向下观瞧,唯见仇九不时手攀岩壁,一路向下急坠,却看不到一身红衣的茵儿哪怕一个衣角。 百丈多高的崖悬,想想都让人揪心,苒果焦急万分,暗自祈祷不止,忽然背上巨痛,扭脸一看,一名侍卫宝剑抵在自己背上,却被护体宝衣挡住,刺不进去,脸上一片讶异。苒果侧身抓住偷袭人的手腕,顺势一带,这名侍卫带着一肚子疑团,“啊啊”惨叫着跌下了悬崖。 蹑手蹑脚靠过来偷袭的几名侍卫见势不妙,返身便跑,苒果怒不可遏,抖手发出几枚暗器,将几人打翻在地。 苒果抢出几步,来到窦成身边,剑指窦成咽喉,怒喝道:“你把茵儿妹妹怎么了?快说,不然姑奶奶一剑杀了你!” 窦成颈骨被仇九一把捏碎,神志虽清,身子却瘫软不能稍动。闻言苦笑道:“不管苒姑娘信与不信,窦某也不愿多造杀孽,那位姑娘是自己失足坠崖的,并非窦某打下去的。” 听窦成如此说,苒果心头腾地燃起希望的火苗。倘若窦成所说不差,茵儿坠崖时,神志应该是清醒的,而且穴道也未被制,以她的功夫,应该有自保能力。苒果不再理会窦成,再次来到悬崖边向下查看。 半柱香后,见仇九攀援而上,却不见茵儿,苒果心脏再度抽紧。仇九登崖后,脸色铁青,直接来到窦成面前,问了刚才苒果曾问的同样问题,窦成也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仇九颓然坐地,抱头不语。苒果焦急道:“仇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找到茵儿妹妹没有?你倒是说话啊!” 仇九抬起头来,手掌一摊,露出一片红绸,缓缓摇头道:“茵儿不见了,只找到这个。” 苒果接过红绸,仔细分别,没错,是茵儿衣服的一角,那个扣眼上的针角都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同样都是茵儿亲自缝制的。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呸呸!”说到忌讳的字眼,苒果连声呸呸,“怎么会这样,仇大哥,你仔细找过了吗?” 仇九点点头:“拢共也没多大地方,我都找遍了,连点痕迹都没有,我怀疑,是不是掉河里了。” “那还等什么,快沿河去找啊!”苒果说着作势就要动身。悬崖下有一条大河,水流湍急,三人就是越河过来的。 “果果,这里交给你了,带着刘秀先下山,到古陵等我,我去找茵儿。”仇九起身道。 “仇少侠,给窦某一个痛快吧,恩恩怨怨,一死了之。”窦成身残,从此生活都不能自理,实在活着比死了都难受,见仇九要离开,急忙道。 “仇某说过,你救过我和苒姑娘的命,我不会杀你。”仇九脚下不停,也未回头,声音冰冷至极。 苒果略一思索,冲到崖边,向下喊道:“仇大哥,茵儿妹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苒果隐隐猜到了什么,生怕仇九因找不到茵儿想不开做傻事,故追过来叮嘱。 一直以来形影不离的茵儿抛下自己,躲起来了。环视七八具尸体、五六个重伤惨嚎的侍卫、闭目待死的窦成,以及被点了麻穴的张刘氏,苒果突然感觉是如此孤单。 都在想着对方,都在爱着对方,都在奉献自己,可为何仍会走到今天,到底是哪里错了啊,老天爷啊,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苒果哭了,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是她哭了!但有时候,连哭都是一种奢侈,爆豆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苒果抹了把眼泪,寻声望去。 第389章 茵儿失踪之谜 蹄声响处,火神驹从矮丘后转了出来。说老马识途真是不假,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路的,竟能绕回来,而且背上还驮着屠雄的尸身,刘秀则徒步跟在后面。 血腥厮杀的场面见多了,刘秀突然看到这里此刻尸骸枕籍,也仅是稍一愣神,便直奔歪脖树下,乳娘张刘氏还瘫倒在那里。见乳娘除了不能动外,身上没有刀剑伤,呼吸脉象平稳,而且还能用眼神与自己交流,略微放心。 “苒姐姐,帮忙给乳娘解开麻穴好不好?”刘秀蹲坐在地,让张刘氏斜靠在自己身上,冲苒果扬声喊道。 “再有半个时辰,穴道自解。”苒果没动地方,淡然应道。若能解开也不用刘秀央求了,窦成点的穴,除非仇九,在场的其他人休想解开。 听苒果声音爱搭不理,刘秀好生奇怪,快步走过来,见苒果面容憔悴,脸上犹有泪渍,不由大惊,问道:“苒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仇大哥和茵儿姐姐呢?” “刘秀,不要问了,替我把这个狗贼杀了!”苒果咬牙切齿,指着窦成,又点指几个哀哀待死的侍卫,“还有这几个帮凶,一个也不能饶!” 苒果之恨,虽如嚼穿龈血般痛彻,但对已然失去反抗能力的人,还真下不去杀手。刘秀伤痛屠雄之死,对窦成等人的仇恨,本来就是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闻言点点头,俯身去拣起地上的一把宝剑。猛然看到地上残缺不全的断掌,更是怒不可遏,挺剑就上,轮流在这些人身上一通的砍瓜切菜,只到剑刃都卷了,才悻悻罢手。可怜一代武林名宿窦成,原本也算心存侠义,只因跟错了人,为达目的又不择手段,最终落得个曝尸荒岭的下场。 刘秀把乳娘抱到一边,又将屠雄的尸身搬到歪脖树下,然后四处寻找石头,草草砌起一座石冢,将屠雄安葬在内。刘秀拔出短剑,在歪脖树上刻了八个大字:一生英雄,死亦鬼雄。旁边还刻了一行小字:叔叔屠雄之墓,小侄刘秀谨立。 做完这些,刘秀又将窦成和一众侍卫逐一斩首,将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拎到歪脖树下,堆了座人头山,祭奠屠雄。一切就绪后,刘秀“噗嗵”跪在石冢前,“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 有些事,只宜亲为,旁人不能代劳。苒果自始至终默默看着,也不上前帮忙。 这时张刘氏麻穴已自解,刘秀扶着她,缓步走来,冲苒果深施一礼,起身道:“苒姐姐,咱们下山吧。” 刘秀浑身是血,一张俊脸上,也溅满血点,但目光却无比坚定。这场变故,已让一个文弱书生蜕变出一颗杀伐决断的帝王之心。苒果打量着刘秀,点点头,站起身来。 …… 仇九刚下到崖底,就听到苒果在上面喊出那句“茵儿妹妹不会有事的”,凭直觉认为苒果既然这么肯定,必有所据,稍感宽心。 来时曾从悬崖底穿过,只不过当时走得急,未及细看谷底环境,此时仔细打量,只见谷中云雾翻腾,整条峡谷一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朦朦胧胧的,也不知宽有几分,长又几许。一条大河从中穿过,激流在乱石滩中旋起一朵朵硕大的浪花。 仇九回头看看悬崖与河流之间的距离,不由眉头深锁。这段距离并不小,从悬崖上跌落后,是不可能掉进水里的。又低头在滩涂上仔细巡睃,也看不到一枚通向大河的脚印。 茵儿究竟去了哪里?又能去哪里? “茵儿,茵儿”仇九双手在唇边掬成喇叭状,放声大喊。声音在峡谷中循环激荡,鸟兽动物受惊而走,不远的一处洄水湾里,“咕嘟嘟”冒起一串气泡。 不见回应,仇九先向北溯流而上,走出不多远,就见峡谷突然收窄,两崖夹峙,大河从狭小的夹缝中奔涌而出。这种地势,绝非寻常人可以出去的。 仇九折返向南,顺流而下。越往南,山势越陡峭,两岸绝壁万仞,飞鸟难度。也不知道在其中穿行了多久,忽听水声大作,犹如万马奔腾,走近一看,大河至此跌下断崖,水花飞溅,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瀑布旁有一大石,上面镂刻“锡崖沟”三个大字,也不知是何人所刻。 仇九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闭目冥想。若说茵儿未受伤,那她应该有能力攀上锡崖岭,与自己和苒果会合。若说她已然身负重伤,那她既出不了峡谷,也不可能走得太远。若说她已身亡,那也不可能掉进河里,自己第一次下到悬崖底找人时,就应该能发现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仇九双手抱头,心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茵儿妹妹不会有事的”,苒果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果果怎么如此肯定?难道……仇九不敢想下去了。 只有见到苒果,才有可能解开这一团乱麻!仇九霍地站起身,顺来路返回。 刘秀安葬屠雄用了不少时间,路上受年高体弱的张刘氏拖累,走的并不快,所以最先到达碰面地点的,反而是仇九。苒果三人赶到古陵镇时,天已近晚,仇九也让客栈替大家预备好了饭菜。 锡崖岭一行,折了屠雄,又失踪了茵儿,损失颇为惨重,所以大家情绪低落,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气氛格外沉闷。饭罢,刘秀侍候乳娘回房休息。仇九心烦意乱,独自出了客栈,溜溜达达来到小河边,坐在岸上,在潺潺水声陪伴下默默思想。 今晚无风,天气格外闷热潮湿,知了无休无止的呱噪声,像一层层厚棉塞住了耳朵,捂得人喘不过气了。 多么相似的一幕,仇九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当年:余家村的夜晚,一样的闷热无风,一样的蝉鸣,自己因家仇如山、钟爷爷失陷囹圄而独坐河边陷入苦闷。不知不觉夜风起了,那时候茵儿轻轻走来,为自己披了一件外衣。 仇九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恍惚道:“茵儿?” “是我。”苒果在仇九身边并排坐上,“想茵儿妹妹了?” 暗夜中,仇九微微点头,问道:“果果,你说茵儿会没事的,为什么这么肯定?” “茵儿坠崖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能听出来,那句话真气十足,表明茵儿并未受伤。即便受了点轻伤,但我相信茵儿至少也有自保的能力。”这些话,本来不想对仇九讲的,但眼见着仇九意志消沉,苒果必须讲出来,必须帮助仇九重新振作起来。 “真的?那她说了什么?”仇九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苒果沉默以对,那句话,她无论如何讲不出口。仇九也隐约猜到话的内容是什么,再也问不出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仇大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么?茵儿妹妹坠崖的地方,我们攀上锡崖岭时曾经路过。悬崖底,相隔好几丈远都没有水,你也未曾发现血迹之类的痕迹,茵儿妹妹既不可能受伤,更不可能落水,这说明了什么?”沉默是苒果打破的,大战就在眼前,她必须让仇九彻底放心,轻松上阵。 “你是说,茵儿是故意躲起来的?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吧。” 没见过这样的榆木疙瘩!苒果有些生气,突然站起身来,她甚至怀疑,仇九早就明白了,只是在诱导自己亲口说出谜底。 “我不喜欢绿衣,也不想做西墙,云先生错了,你自己想吧!”这句话说完,苒果已去的远了。 仇九有点发懵,凭良心说,他还真不是故意的,虽隐约有些明白,但他很想通过苒果证实茵儿平安才放心,不过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成分。 “绿衣西墙,云先生的谒?”仇九再糊涂也该明白了,低声吟诵道,“水落方见草长,新灭自可昭彰。冒雪突火求字,临台喋血舔伤。休言红肥绿瘦,且看西补东墙。岭高草枯情灭,都是殇都是殇。” 夜风忽起,将河面的清凉送过来。早已不俱寒暑的仇九,突然感觉身体发冷,一种无边无际的苍凉孤寂之感袭上心头,喃喃道:“为什么遇到一个情字,就总让人堪不透?你们都推来让去做好人,却让我成了孤家寡人。” 刘秀离开的这段时间,汉军与莽军在颍川发生一场遭遇战,大败亏输,退守昆阳。刘秀归来时,困守昆阳的九千汉军已被五万莽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情势万分危急,随时可能被攻破城池。面对这种情况,仇九和天山宗精锐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仅是十几个人,想要杀退数倍于己的五万莽军,累也能被活活累死。 这里的情况,李新已传书范进,但一直未收到回音,正值众人一筹莫测时,忽然收到范进的飞鸽传书,言说彭良和栾布已成功策反驻漠北军队,如今十万漠北精锐已在赶来的路上,先头部队已进入中原境内。 第390章 昆阳之战 范进在信中还有言:义军与莽军的最后决战时刻即将到来,因此范进已传书各地龙之队的势力,尽快向这一带集结,兵合一处,给予莽军致命的,也是最后的一击。 汉军起事以来,初尝败绩,又深陷重围,人人心生绝望,士气极度低落。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无疑是场及时雨。仇九立即将这个消息发布了出去,提振士气。同时决定,由自己带领天山宗精英突出重围,迎接漠北汉军先锋部队驰援昆阳。 与莽军的屡次交锋中,天山宗精锐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直接决定了战局胜败的走向,汉军人人有目共睹,天山宗威望也水涨船高。有了这个前提,不管其他人是否心怀鬼胎,只要仇九做出的决定,那就是一言九鼎,无人有能力反对。因此这个决定一出,立即开始执行。 出发前,刘秀提出想随同天山宗精英出城迎接漠北汉军先锋。仇九考虑到刘秀将来是要问鼎天下的,而这次突围搬救兵,正是其建立战功,树立威望的好机会,因此欣然同意。 王莽并非草包,他也知道,昆阳一战,很可能关系到江山是否易主,可谓是一战定天下的最后决战时刻,因此对昆阳之战十分重视,做了周密布置:五万莽军将昆阳城围得铁桶一般,百万增援莽军已在路上,从附近郡县抽调的几万兵马前出阻击驰援的漠北汉军,目的就是将刘秀困死在昆阳,城破之时将这个所谓的“舂陵牛帝”从**上彻底消灭。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王莽机关算尽,却偏偏遇到了仇九这个克星,因此注定所有的算计皆是徒劳。仇九率包括刘秀在内的十三名天山宗精锐乘夜出城,十四匹战马势如奔雷,利箭般刺向围困昆阳的莽军。昆阳城墙上的守军,亲眼目睹了十四骑如何突破层层重围,这一幕让他们终生难忘的盛况。 仇九舞动天龙剑当先突进,硕大的剑芒滚滚向前,照亮了夜空,照亮了垂死之人恐惧扭曲的面孔。龙首喷火吐信,吞噬着所有胆敢阻挡的人、马,甚至兵器,着者皆焚。其余十三骑一路收割着漏网之鱼,从仇九开出的血肉胡同中一路向前,迅速突破了莽军的层层阻挡,消失在暗夜中。 当仇九一行十四骑冲出夜色,迎来第一缕曙光时,只见前方尘土飞扬,原来是漠北汉军与阻击的地方莽军已交上了手。尽管莽军二倍于汉军,但他们久疏战阵,在常年与匈奴作战的漠北军面前,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十四骑精锐的突然加入,成了压垮莽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莽军瞬间溃不成军,呼啦啦作鸟兽散。 昆阳城才是主战场,因此汉军也不追赶。仇九等上前与汉军相见,欣喜地发现原来带领前部的正是十弟栾布。一问之下,栾布介绍刚刚收到范进传书,说昆阳城军情紧急,指示彭良与栾布快速增援。栾布与彭良一商量,决定由栾布率领约二万人的先锋部队快速奔进,彭良领大队人马随后跟来。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汉军顾不得休整,马不停蹄向昆阳进发,期间栾布命传令兵将与大哥会合的消息通知彭良,仇九则命人传书坐镇昆阳的李新,速速整顿兵马,准备里应外合,大破围困昆阳的莽军。 破围之战比预想的还要容易得多,二万漠北军势如下山猛虎,从外向内掩杀;昆阳守军恰似出水蛟龙,由内向外穿刺;十四名天山宗精锐多点开花,专门攻坚克难,斩杀莽军首脑。不消半个时辰,莽军便十去其七,余者远遁。 但更大的危险正在迫近,由王邑率领的百万增援莽军离昆阳城已不过十数里之遥。仇九站在昆阳城最高的城楼上,极目远眺,一马平川的平原尽头,已能看到莽军先头部队的如林锦旗。 “三弟啊,你该来助大哥一臂之力了。”昆阳城危如累卵,仇九此时,不由想起足智多谋的三弟范进。如果范进在此,就不需要他如此费心劳神了。 王邑携百万雄师,犹如势不可挡的洪水猛兽,一个小小的昆阳城,总计不足三万守军,用人海填也能填平。本该一鼓作气,拿下昆阳,在大军逼近昆阳五里时,王邑却以士兵长途跋涉,疲累不堪为理由,命令全军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养精蓄锐,第二天与昆阳守军再决雌雄。所谓棋差一着,王莽什么都算到了,连“舂陵牛帝”都提前卜出,却偏偏任命了一个草包统帅。 “用此庸将,非天要灭你,是你自取灭亡!”站在城墙上,望着莽军大海一般无边无际的连营,仇九额手称庆,长吁一口气。 闷热的白昼在忙乱的备战当中度过,当血红色的余晖扫过城楼,昆阳城再度迎来一个紧张不安的夜晚。当晚,彭良统领的八万漠北汉军悄悄进了昆阳,给昆阳守军稍稍加了一丝底气,而另一个人的到来,更让仇九惊喜万分。 范进来了! “三弟,你来了,王莽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一番兄弟见面的亲热后,仇九如是说。 “大哥如此说,莫非指小弟是索命鬼不成,专索莽贼性命?”范进如是回应。 兄弟二人相视大笑。 范进进入昆阳城后,立即全面接手了汉军的指挥权。原本满肚子不服气的一些汉军将领,在范进接连发布几道命令后,顿时心服口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一道命令:由漠北汉军全面接管城防,十万士兵分成两组,每组五万人,分由彭良和栾布统领,按两个时辰轮岗守城。全面动员昆阳民众,担负起对守军的后勤和救助任务。 第二道命令:刘秀率领原昆阳守军连夜出城,作为诱饵,在运动战中伺机歼敌。城外作战,由仇九、王水和刘秀三人共同指挥。 第三道命令:立即传书陆续增援而来的各路人马,不要进昆阳,就在附近隐蔽,配合刘秀这支汉军打运动战。 第四道命令是个锦囊,范进并未公开,而是把它交给仇九,嘱咐单独开看。 命令一出,立即得到执行,仇九与李新、苒果,三个超凡境随刘秀领一万人马出城诱敌。 据先前围困昆阳,后被打散的莽军报告,防守昆阳城的汉军不足三万。三万对百万,这仗不用打了!王邑恃兵而骄,扬言“百万之师,所过当灭”,但战事的发展却大出王邑所料。 第二天拂晓,莽军向昆阳城发起进攻。云梯、投石车、攻城槌,各种攻城器械齐上阵;掘地道、填壕沟、城墙下堆土,各种攻城手段齐出,百万莽军折腾了一整天,折了无数人马,昆阳城却巍然不动,稳如磐石。至此王邑开始怀疑情报不准,亲临阵前察看一番,左瞧右瞧,似乎守城的也不过区区五万人马。多出二万又如何,仍旧是二十比一!王邑老大的不服气,第三天继续组织攻城,结局却依旧一样,又丢下无数尸体,昆阳城仍未易主。如此连续攻了旬日,莽军久战未捷,士兵疲惫不堪,锐气大减。屋漏偏逢连阴雨,第十一日,正当昆阳城下的莽军埋锅造饭吃午饭的时候,仇九和刘秀领着一万步骑突然出现,在莽军中纵横往来,反复猛杀,如入无人之境,在斩杀莽军万余人后,从容退走。 王邑大怒,继而大喜!刘秀骑火神驹,仇九舞天龙剑,这二人标志明显,又相当高调,王邑如何不识?只要将这二人杀了,就算大功一件,届时汉军群龙无首,就是案上肉,镬中鱼。 王邑立即吩咐斥候,尽快查到仇九和刘秀的落脚地。王邑根本想不到,仇九和刘秀的高调亮相,是范进为他布置的陷阱,却急于跳进去。 仇九和刘秀之所以只到旬日后登场亮相,是在等待龙之队各路增援人马的抵达。这段时间,仇九的天山宗、余童统领的汉军、五兄弟的护龙宗、范进散布于各地的蛛网工程的精英、江祭酒的天台宗,共约九万众的官兵与江湖好汉悉数赶到了昆阳。援兵到场,可以执行范进的锦囊妙计了,仇九和刘秀的出场正是妙计的第一步。 当天傍晚,斥候来报,侦得仇九和刘秀落脚二十里外的叶镇,王邑求功心切,立即点起十万人马,亲率前往。 双方接战,王邑大惊失色,原本估计是十倍于敌的压倒优势,临战之时才发现对方的人马一点也不比自己少,而且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王邑惊惧,连忙遣传令兵返回大营请求增援。 传令兵功夫不弱,而且骑一匹好马,经过一番厮杀后突出重围,正在夜色中驱马疾进,突然看到马前出现一个白衣女子,长发飘飘,美貌异常,犹如仙女下凡。 “吁!”传令兵吃惊不小,急勒马缰,战马四蹄腾空, “兀那女子,不要命了?快快给军爷让开!” 第391章 三地思 苒果既不说话也不让道,传令兵盯着苒果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魂魄出窍,淫笑道:“小女子,兵慌马乱的,要不随军爷走吧,军爷给你找户好人家,保你一生吃喝不愁。” 苒果面如冰霜,冲身后道:“申配,他的声音,你可记下了?” “苒姑娘放心,小的都记下了。”申配答道,又模仿传令兵的声音道,“兀那女子,你是哪里人氏,快快让开道。” 申配是范进收罗的人才,极擅易容术,模仿他人的音容相貌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此番跟着仇九出来,就要为了配合实施锦囊妙计。 申配的表演,使传令兵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但不待他有何动作,眼前忽然飘过一朵白云,然后脖中一凉,“咕咚”栽下马来。 申配仔细擦去传令兵脸上的血迹,从怀中掏出一团膏状物,一边端详,一边在自己脸上涂抹。倒饰了一番后,抬头看着苒果,用申配的声音道:“苒姑娘,如何?”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像极了!苒果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点点头,将马缰递于申配,目送申配骑马隐入夜色中。 王邑去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回转,众将正议论是不是该派兵增援,申配扮演的传令兵适时出现。 申配捏着嗓子道:“王大将军有令,各营勒卒自持,不得擅自出兵,防止敌人乘机出城偷袭。” “何标统,前方战事如何?”一个将军问道。 原来那个传令兵姓何啊,申配不动声色,道:“差不多了,就是姓仇的棘手些,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恶虎还怕群狼,他一人独木难支。” 众将闻言放下心来,各自回营安歇,准备天亮后的大战。 但等不到天亮了,王邑带领的十万莽军苦等援军无果,被龙之队全歼,王邑乘夜只身得脱。仇九和刘秀立即挥师昆阳城,乘胜直扑城下的莽军。范进见仇九得手,指挥城内守军乘势出击。莽军群龙无首,被内外夹击,登时大乱,根本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便纷纷夺路逃命。汉军兵合一处,尾随掩杀,莽军丢盔卸甲、尸横遍野。莽军逃到滍水时,适河水暴涨,士兵慌不择路,冒险涉水,几万人被淹死,尸塞河道,滍水为之不流。残余的莽军踩着尸体架起的浮桥,侥幸得脱。 百万莽军覆灭于昆阳城下,朝野震动,新莽政权元气大伤,已呈风雨飘摇之势。 昆阳之战后,仇九离开汉军,再返锡崖岭一带,寻找茵儿。五兄弟不忍与大哥分开,亦追随而来。苒果返回天山,照管仇九的几个孩子。范进在刘秀苦苦挽留下,留在军中,担任军师之职。余童、彭良与栾布,三人军职在身,不能擅离,随军行动。江祭酒年事已高,受不了长期颠沛之苦,与仇九把酒告别,返回宗门。 尽管希望渺茫,仇九仍抱着一丝茵儿会突然出现的希望,所以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仇九与五兄弟都盘桓在王莽岭(因刘秀被王莽手下追赶故事,锡崖岭已更名为王莽岭),每日饮酒赏景,凭吊屠雄,寻找茵儿。 第二年中秋之夜,仇九与五兄弟在亭中饮酒赏月,五兄弟呱嘈不停,一刻也不让人安生。对月思人,仇九内心烦躁,端了杯酒,踱步出亭,独自来到茵儿坠崖的地方,仰首观月。 一阵冷风吹来,仇九惆怅满腹,低声吟哦: “皓月当空伴云升,清晖如水照孤人; 一问佳人今何在,星月不语寂无声; 再问佳人今何在,松涛齐喑夜深沉; 三问佳人今何在,秋风长夜可衾冷。” 仇九吟罢,将杯中酒倾入了崖下。 “好!”“好诗!”“大哥好文采!” …… “谁让你们过来的?”仇九转身,笑看五兄弟。 “大哥,不是我们要打扰你,三哥来信了。”王金道。 “哦,拿来我看。” “大哥,在这里。”王土递上一小块薄绢。 仇九抖手展开,借着月光轻声读到:“绿林已过潼关,赤眉亦至榆林,新莽覆灭在即,大哥速来手刃仇人。” …… 仇九与五兄弟赶到时,义军对京师已呈合围之势。十一弟项不汉随赤眉军而来,亦在其中,听到大哥到来的消息,连忙过来相见。 京师城下,十一兄弟第一次聚首,军帐中环桌而坐。 范进道:“京师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义军连续打了几天都拿不下来。不过既然大哥来了,明天定是破城之日。” 余童嗡声嗡气道:“大哥,别听三弟的,我们几兄弟都知道,三弟一肚子鬼点,破个长安城算得了什么?他是在等大哥,不然京城一破,莽贼被人万马分尸,大哥就没有亲手报仇的机会了。” 彭良道:“倒是赤眉攻得紧,憋着劲要首先破城,抢夺御玺,问鼎天下呢。” 仇九见项不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向范进丢了个眼色。 范进会意,道:“十一弟,三哥劝你一句,天命有授,不在项楚,你还是及早过来跟我们在一起吧。” “小弟我……”项不汉面露难色。 “十一弟。”仇九道,“忠言逆耳,你范三哥说的一点不差。不过亲情难舍,大哥也不勉强你。想当年,大哥与你在楚王岛上,曾经约法三章,兄弟情义不可废,因此大哥答应你,破城之时,便是龙之队身退之日,决不与你们项家为敌。至于将来是项家坐天下,还是刘家复汉,大哥一概不插手。” 项不汉被范进和仇九一番话说得汗颜无地,面色涨红,嗫嚅道:“大哥,我……” 仇九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十一弟不必拘谨。将来如果不顺,可来天山找大哥,大哥始终认你这个兄弟。” “呜……”感动、无奈、难以取舍,项不汉五味杂陈,不由哭了。 栾布就坐在项不汉身边,拍着项不汉肩膀道:“大老爷们,哭什么?兄弟相聚,高兴才是!” 仇九道:“二弟,九弟,十弟,你们三个军职在身,自然要随刘秀打天下的,真到了刀兵相见的那一天,你们三个定要维护十一弟周全。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哥可不答应!” 三人站起身,拍胸脯做保证。项不汉亦霍地起身,抹了把泪渍,决然道:“大哥,小弟想好了,杀了莽贼后,小弟就跟大哥走!” 仇九抚掌大笑:“哈,这才是大哥的好兄弟嘛!” “是啊,这才是好兄弟嘛!”五兄弟扑到项不汉背上,叠起了罗汉。 第二天,范进开始动真格的,请出了红衣大炮,两炮射穿二道城门,汉军一涌而入。汉军势不可挡,莽军且战且走,拼死护着王莽逃上渐台。 渐台高达十五丈,是一个四四方方,方圆数百丈的高台,一条窄小的陡梯直通渐台,滚木雷石、滚油热汤雨点般打下来。义军层层围定,仰望高高的渐台,一筹莫展。 高台上,一个人往来穿梭,指挥调度。这不是手下败将王邑吗?仇九眼一眯,张弓就射,赤焰箭划出一条红亮的直线,正中王邑,将他钉在了廊柱上。 乘渐台上莽军乱成一团,仇九凌空拔起,飘飘落在十丈高处的窄梯上。有那机警的莽军见机得快,五六桶滚油瞄定仇九兜头泼下。 眼见仇九在劫难逃,高台下,汉军中响起震天般惊呼声。余童、彭良、栾布、项不汉,这几个不知仇九身怀异宝的,甚至失声惨呼“大哥!”嘈杂声中,仇九却诡异地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然后突然又冒出来,双脚一弹,身体再度拔高,掠上了渐台。 天龙剑挥洒而出,硕大的龙首毁天灭地,犹如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吞噬着一切敢于靠近的生命。渐台上的莽军亡魂皆冒,纷纷后退闪避。人潮退尽,露出了面色灰败的王莽。 “王莽,当年杀我全家,可知有今日之报?”仇九剑抵王莽咽喉,喝问道。 王莽倒还算镇定,注目仇九,居然笑了笑,道:“杀一家而定天下,功耶,过耶?朕不怕死,朕所遗憾的是未实现生平抱负。仇少侠,你动手吧,朕以天子性命足可告慰你张家百十条屈死的怨魂了。” “好,念你还有点气节,仇某赏你一具全尸。”仇九曲指弹出,点了王莽死穴。 此时汉军已涌上渐台,正屠戮王莽残余。仇九再不回顾,飘身下了高台。 “大哥,等等我们。”五兄弟鱼跃而下。 “大哥,我来了!”项不汉顺窄梯疾速而下。 …… “九哥哥,你还好么?苒姐姐,但愿你不要负我一片苦心。”余家村,河堤上,茵儿一袭红衣,望着淙淙河水喃喃道。 茵儿坠崖,是被窦成掌风逼下去的,并未受伤。身在半空,突然冒出成全仇九和苒果的念头,所以仇九下崖寻来时,她口衔芦管,就躲在洄水湾的水下。随后偷偷来到余家村,伺奉义父义母,也就是余童的父母----余江夫妇。 “茵儿妹妹啊,你真的好傻,你这样做,反而让姐姐我进退两难,唉!只苦了张大哥啊!”三角谷凉亭中,苒果独坐出神。仇九大仇得报,遵先父遗命,已然恢复本姓,苒果口中的张大哥,正是仇九。 苒果返回天山宗后,带着仇九的四个孩子搬进了三角谷,亲自教授武功。龙霖将徒弟的失踪,怪罪在仇九头上,也气咻咻跟了过去。 “仇好报,恩却难酬!茵儿、果果,你们都是我的恩人,这样了局让我如何自处?”格达峰上,张九负手而立,眺望三角谷方向。 “大哥,想嫂子了?”哪儿都少不了五兄弟,最先过来的王金道。 “说谁呢?”仇九顿时头大,转身瞪眼道。 “大哥,你瞧瞧,愁眉苦脸的,都写在脸上呢,还不承认!”王木道。 “大哥,有我们兄弟陪着,不亦乐乎?”王水引用古圣名言,害张九酸倒两排牙。 “六哥说的对啊,我们兄弟在一起,多开心啊!大哥,你可不能重色亲友啊!”王火气鼓鼓道。 “大哥,我们兄弟都商量好了,准备写封休书回去,把大哥的五个弟妹全打发了!”王土表决心。 张九哭笑不得,正想逃离五个活宝,项不汉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接口道:“大哥,小弟也想好了,终身不娶,就陪着大哥!” “滚!全给我练功去!”张九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大哥,我们兄弟已然天下无敌了,练什么功啊,有那时间还不如喝酒呢!”王火腆脸道。 “大哥要去十方界,想亲自问问云先生,那首谒可有破解之道。你们若不想跟着的话,随便!” 张九此话一出,效果石破天惊!六人稍一愣神,犹如火烧屁股一般,刮一阵风就跑没影了。毕竟,谁也不想被落在九洲界啊!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