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英雄谱》 第一章 青云令出 大青山。青云寨。 亥时已过一半,寨子里的一座小楼上依然透着光亮。这座独立的小楼,离寨子里最近的其他房屋,至少有五百步的距离。小楼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但借着小楼里透出的光亮和微弱的夜光,可以看到,小楼的周围,影影绰绰有不少持械的人在守卫。至于暗中还有多少护卫,就不得而知了。 这座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小楼,正是青云寨蛇堂的心脏所在。 青云寨共设虎、豹、熊、鹰、蛇,五大堂口。虎主攻,豹主杀,熊主守,鹰主猎,蛇主刺。蛇堂,便是青云寨的消息中心。 此时,小楼中,主位的红檀条桌之后,一位白衣男子正低着头伏案书写。男子身后左侧,站立着一位拢着双手的六旬左右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此时正微眯双眼,看上去昏昏欲睡。忽然,桌子左上角的纱灯灯光一闪,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原来是纱罩中松油灯的松脂已经快燃尽了,灯捻子将沉在油灯最底部的水吸了上来,送到火上,所以才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白衣男子手中的狼毫微微一顿,还未有任何动作,他身后侧的老者已伸出左手,将纱灯的灯罩取下。几乎是同时间,老者的右手将油灯的捻子捻灭。做完这些,老者低声问道:“少寨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要不,收拾收拾,您歇下吧?”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狼毫,直了直身,双手在双眉之间轻轻捏了捏,揉了揉,然后伸了个懒腰,随之长身站了起来。灯光下,只见这位白衣男子约三十许的年纪,细眉柳目,面白无须,看上去文质彬彬,倒是一副好相貌。一双眼睛虽然不大,看上去却颇有神采。白衣男子起身后,又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在他转动脖子的时候,隐约可见,男子的左耳似乎缺了一块。 活动完脖子之后,白衣男子嗔了一句:“诚伯,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再叫少寨主。如今当家的是柳大哥,不再是义父了。”被唤作诚伯的老者恭谨地答道:“少寨主,老奴都叫了这么多年,早已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再说了,几位当家的都是仁厚之人。老奴如何称呼少寨主这样的小事,几位当家哪里会放在心上。” 这位被称作少寨主的白衣男子正是青云寨的四当家,吴楫栋。 除已经退隐在后山养老的吴老寨主吴当雄,青云寨一共还有七位当家。如今的首座大当家乃是江湖人称风云大侠的柳云风。这柳云风今年三十有六,乃是一位使剑的奇才。据传柳云风观风云雷电而悟剑,自创九式风云剑法,出道以来未闻一败。 柳云风其人,为人急公好义,交游广阔。江湖中人提起他来,明里暗里多要冠之一个侠字。有好凑趣者,索性送了柳云风一个风云大侠的名号,一来赞其剑法了得,二来也暗合他的名字。 二当家乃是人称小诸葛的孟无机。孟无机多智近妖,乃是青云寨当仁不让的军师。一手判官笔使的也是出神入化,对敌时招招直指要害。就连柳云风也曾笑言,如果要找人打架的话,自己宁可去硬拼老三的大斧,也不愿接军师的判官笔。 三当家铁柱本出身将门,其父被奸相秦木迫害冤死,全家蒙难,仅铁柱一人幸以身脱。铁柱脱难后,不忿,只身欲杀入京城为全家报仇,却遭朝廷高手围杀。铁柱力战,奈何寡不敌众,险些饮恨战死,幸得柳云风相救。铁柱感其救命之恩而入青云寨入伙。铁柱身高九尺,使一柄宣花大斧,尤善马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一位响当当的好汉。 五当家姓包名有财,胖乎乎圆滚滚矮墩墩的一个人,生得一副员外像,见人便笑眯眯。别看包有财名不惊人,貌亦不惊人,却是青云寨的财神爷。青云寨里里外外和钱有关的营生,都由包有财主理,样样做得是有声有色。青云寨能有如今的规模,可以说,这位包五当家功不可没。 只是,包有财因为要打理里里外外的赚钱营生,而青云寨大多数的买卖又在山外,所以,这位包五当家一年中没有几天时间是在寨子里。这位包五当家常年挂在嘴上的,便是和气生财几个字。 至于武功,寨子中从来无人见过他出手。看这位五当家走几步快路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样子,寨中人私下猜测,五当家怕是根本就不会功夫。 六当家独孤寒出自河南路独孤世家,自幼就嗜剑成痴,少年时即被誉为独孤家族年轻一辈第一剑法高手。三年前,独孤寒特地寻上青云寨,要求与柳云风论剑。柳云风重其痴于剑而如其所愿。柳云风只出一剑,独孤寒七七四十九路家传流云剑法使尽,破之不得。独孤寒自此入青云寨潜心修剑,做了六当家。这三年来,独孤寒多得柳云风指点,剑法愈发精进。 七当家许三立本为长白山巨盗,入青云寨之前做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一条软鞭神出鬼没,抽、缠、乐、刺,变化多端。此人曾在长白山闯下不小的名堂。后来,劫道时不慎劫了一位北夷小郡主,坏了小郡主的性命。北人大怒,遣大批高手入长白山,将许三立整个绺子尽皆拔起。许三立一路难逃,北人高手穷追不舍。许三立遇吴当雄得救,遂入伙青云寨。说起来,许三立倒是几位当家之中最早跟随吴当雄的。 四当家便是吴楫栋。吴楫栋乃是前任大寨主吴当雄的义子,机敏多变,又生得风度翩翩。年幼时,随吴当雄行走江湖,吴楫栋博得个玉面小郎君的名号。只是,吴当雄一身功夫走的是刚猛一路,而吴楫栋却最是怕吃苦,练不得吴当雄的开碑手,却习得一手点穴的小巧手段。 而他身后的诚伯,本名钟有诚,自吴当雄入青云寨之时便随侍左右,一直以奴自称。钟有诚早年随吴当雄闯荡,一路开碑手使得大开大合,不在吴当雄之下。现任几位当家对钟有诚皆以诚伯相称。吴当雄退隐后,许三立留在后山相伴。钟有诚却留在了吴楫栋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差使,其中也不无护卫之意。 此时,吴楫栋听得诚伯的回答,笑着说道:“是啊,几位当家都是仁厚之人啊!”又似在自言自语。诚伯听其口气怪异,不由得瞥了一眼,却见吴楫栋有些失神的样子,于是问道:“少寨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吴楫栋喟然一叹,道:“怎么能没有心事?除了许叔叔常年在后山陪着义父,其他几位当家都在外厮杀奔走。虎堂、豹堂、鹰堂的好手几乎全部随着几位当家。熊堂和蛇堂的人,能派的,也都派出去了。北人年年南下打草谷,今年更是突破了边关。太原再破的话,大青山就暴露在北人铁蹄之下,我青云寨首当其冲。几位当家在外拼杀,这给养和情报不能出半点差错啊!一旦出错,青云寨就万劫不复了。我这数月来亲自坐镇蛇堂,也是怕出差错啊。” 听到这话,诚伯恨恨地哼了一声,骂道:“官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就知道欺压百姓,作威作福。一碰见北人,就兵败如山倒,跑得比兔子还快。官军总骂我们是强盗,我看他们连强盗都不如。” 吴楫栋噗嗤一笑道:“诚伯,你这话可不敢对外人说。要是传到朝廷的耳朵里,可又要问我们一个乱匪之名了。” 诚伯正欲再答话,忽然神情一凛,聆听起来。吴楫栋也凝神细听了一下,扬声喝到:“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却不是对着诚伯。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应了一声:“是!”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吴楫栋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事呢?”诚伯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去看看?”吴楫栋摆了摆手,似是在自我安慰,说道:“不用。消息一会儿就会传回来。能进来寨子的大路只有一条。没有示警声,不会有什么问题。” 少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急促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其中夹杂着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吴楫栋脸色一沉,诚伯道:“我去看看。这帮小子,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话毕,大踏步走了出去,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未几,诚伯的惊呼声传来:“孟当家!”吴楫栋一震,身形一动,掠了出去。 只见一群人已涌到小楼前。诚伯当先,后面一条大汉,乃是留守山寨的熊堂堂主牛开山。牛开山的背上背着一个人。吴楫栋将身一让,把诚伯和牛开山让进楼内,又对其他人低喝了一声:“都退下了!各归各位!”随后,吴楫栋返身随着诚伯和牛开山进到楼内,顺手将小楼的门带上。 牛开山将背上的人放在椅子上。吴楫栋奔上前一看,不是孟无机却又是谁。孟无机人称小诸葛,相貌本就清雅,举止也儒雅,行事更是素来从容自如。只是,此时孟无机的样子,哪里与儒雅从容有半分关系? 但见他无力地斜靠在椅子上,发髻散乱,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披下,半边脸都被遮住了。露出的半边脸,面色青白。更要命的是,一只左手竟然齐腕而断。背上的衣服,自右肩裂开,直至左腰。自裂开的衣服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长长的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煞是惊人。 吴楫栋上前扶住孟无机的胳膊,尚未开口询问,孟无机已努力抬起右手,紧紧地抓住吴楫栋的手,喘息着,急急说道:“老四,快,速发青云令,召各位当家急速回寨!” 吴楫栋、诚伯和牛开山三人听到青云令三个字,不由得大震。要知道,这青云令乃是青云寨中最高级别的召唤令,非山寨生死关头,不得使用。青云令一旦发动,青云寨所有任分舵舵主以上职位者,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见到讯号,除非有大当家特许,必须于第一时间赶回山寨。 这青云令为何人所制,知之者极少。此令以烟火及声音为讯,神妙无方。发动之后,第一股烟火信号三五十里内可见。第一股烟火爆开之后,内中再爆出十数枚小令,朝四面八方飞行十数里后再度爆开。如此反复十数次,声音及烟火信号于很短的时间内,可传至方圆千百里。 青云寨自得青云令以来,不过使用过一次。其他时候,即使是以前朝廷大军数次进剿时,青云寨也未曾动用过这青云令。而青云寨中的青云令一向由大当家掌管。唯有大当家长时间离开山寨时,青云令才有大当家指定一位留守山寨的当家掌管。 如今,柳云风率一众兄弟在外长期抗敌,留守山寨的只有吴楫栋和许三立两位当家。许三立常年陪伴吴当雄呆在后山,不再涉足寨中任何事务。这一次,柳云风离寨,青云令就被交到了吴楫栋的手中。 孟无机素来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吴楫栋、钟有诚、牛开山三人都是寨中核心人物,深知青云令的紧要。如今,三人见孟无机如此急促地催促吴楫栋,要他立即就发动青云令,闻言莫不心惊。 吴楫栋低声问道;“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谁把你伤成这样?可是我青云寨有什么大难?”孟无机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声音低沉,却依然急促道:“老四,我的伤先别管。其他事情稍后再说。你快去发动青云令!”吴楫栋微一踌躇,一咬牙,说道:“好!二哥稍待。” 说完,吴楫栋快速几步走到条桌后,探手在桌子边缘一阵摸索。随着他的动作,只见条桌后面的墙壁中间一块缓缓下凹,露出尺许见方的一个格子。格子之中,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 吴楫栋将匣子取出,放在条桌上,又自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吴楫栋将钥匙插入匣子的锁孔中,轻轻一扭,嗒地一声,匣盖轻轻弹开。只见,匣子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圆筒,正是那青云令。 吴楫栋将青云令取出,拿在手中,又走回到孟无机的身前,低声对孟无机说:“二哥,青云令一旦发动,非同小可。你可确定要如此?”孟无机重重一点头,答道:“四弟,二哥知道其中的干系。快发令!”吴楫栋再不多言,转身急步朝门口走去。诚伯早就抢先一步打开了小楼的门。 吴楫栋走到门外,左右持着圆筒,使其一端朝上,右手在圆筒上左扭几下,再右扭几下。然后,吴楫栋的右手在筒壁上一按。圆筒嗤地一身,脱离吴楫栋的左手,一路尖啸着,飞入黑沉沉的夜空。瞬时之后,数百米高空一声暴响,一朵璀璨的烟火爆裂开来,渐渐形成一个令字,经久不散。随后,烟花中又爆出十数股火光,呼啸着飞入四面八方的夜空。 第二章 无机说战 吴楫栋见青云令已升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楼外说了一声道:“速请义父、谭先生、七当家和路堂主来此地!”然后返身回到楼中,对牛开山道:“牛堂主,你速去安排,将寨中防守提到最高级别。明晨开始,各处兄弟应该就会陆续回山。你吩咐寨中各处守卫,务必仔细盘查,防止有奸细混入寨中。”牛开山看了椅子上的孟无机一眼,孟无机点了点头。牛开山一抱拳,转身蹬蹬蹬走出了楼。 牛开山刚一出楼,随着一阵衣袂声,门外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蛇堂路名卡求见!”吴楫栋应声道:“路堂主快进来!”吴楫栋话音一落,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略显瘦削的中年男子进到楼内。只见他身着青衣,面容狭长,一双眼睛转动间,寒光四射。来人正是蛇堂堂主路名卡。诚伯见路名卡进来,眼睛一眯,额头微微一皱,随即又回复正常。 路名卡进得楼来,尚未站定,一见椅子上的孟无机,脸色一变,急步走上前,施了个礼,问道:“二当家,您这是怎么了?”未等孟无机回答,又对吴楫栋问道:“四当家,怎么连青云令都发动了?” 吴楫栋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说道:“路堂主,你速去安排,将蛇堂的警戒范围外放二十里。这几日寨中各位当家、堂主和舵主会陆续回山,你让蛇堂的兄弟沿途接应一下。命山寨负责盯着大青山外围官军动静的各路哨探,加强监视。一旦发现官军有任何异动,让他们立即飞鸽传书来报。安排完毕后,你尽快再回到这里来议事。” 路名卡也不多言,抱了抱拳,身子一扭,出了小楼的门。看他扭动的样子,好似一条蛇在游动。诚伯看着他出去的样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吴楫栋觉察到诚伯的异常,苦笑了一下,说道:“诚伯,路堂主修习的武功就是这样。”诚伯哼了一声,道:“身法也就罢了。怎么整个人,看着也越来越阴里阴气的了?” 这时,椅子上的孟无机轻轻移动了一下身体,正欲说话,楼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听到这声音,吴楫栋说道:“义父来了。”话音刚落,三个人成品字形,先后走入楼来。 当先一人,方面大耳,颜入重枣,看上去年龄虽然不小,但精神矍铄。此人正是吴楫栋的义父,青云寨前任老寨主,吴当雄。 吴当雄左后侧一人,满脸横肉,一脸凶相,一条软鞭缠在腰间。此人乃是青云寨的七当家,许三立。 吴当雄身后右侧一人,生着一张马脸,下颌一缕山羊胡,肩上挎着一个小箱子,腰背微弓。此人,姓谭名一德,是青云寨中唯一的供奉。这谭一德乃是吴楫栋数年前自山下请来,一手医术甚是精湛。入寨几年来,非碰到重伤之人,谭一德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无论是内外重伤,或是解毒化瘴,往往是手到病除。几年下来,谭一德在山寨中得了一个圣手的美誉。两年前被尊为供奉,结庐于后山。吴当雄退隐后山之后,吴当雄、许三立、谭一德三人便一起做了个伴。平日里,三人时常品品茶,论论武,说说江湖轶事,倒也逍遥自在。 见到三人进得楼来,吴楫栋连忙对吴当雄一拱手,躬身道:“义父!”眼光又在谭一德和许三立脸上一扫,抱了抱拳,施礼道:“谭先生!许叔叔!”诚伯也对吴当雄施礼道:“老寨主!” 孟无机挣扎着正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尚未起身,吴当雄已快步上前,一手托住了孟无机的左臂。一见孟无机的形象,又见孟无机的左手齐腕而断,吴当雄须发戟张,怒声问道:“无机,谁把你伤成这样?谭先生,快来给无机看看!“这后半句话却是对谭一德所言。 谭一德隐晦地朝吴楫栋一瞥。吴楫栋微不可查地与谭一德交换了一个眼神。谭一德走上前去,伸手探向孟无机的胳膊。似乎是不经意间,谭一德拂过吴当雄托着孟无机左臂的手,说道:“老寨主,我来吧!” 吴当雄放开手后,孟无机正要开口说话,吴当雄道:“无机,先让谭先生给你看看。青云令我看到了。一切等谭先生看过你的伤再说。”说话间,谭一德出手如飞,已检查过孟无机的左腕、颈脉、面色、眼睛以及背部的伤口,然后对吴当雄说道:“老寨主,孟当家的外伤,除了左手以外,背部的伤口也很深,已经伤及筋骨。我给孟当家用些药,暂时止住伤口恶化不难,但要想彻底康复,却不容易。” 顿了一下,谭一德继续说道:“还有,孟当家内息紊乱,眼睛和脸上的颜色有异,似是中了毒掌一类的歹毒功夫。”说到这里,谭一德对孟无机问道:“孟当家,能否告知你为何人所伤?知道是何种毒功,我才能试着对症下药。”说罢,取出两粒药丸,喂进孟无机口中,说道:“先服下,稳住内息。”孟无机结果诚伯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小口,微一仰脖,将药丸吞下,对谭一德说道:“多谢谭先生!” 孟无机刚把药丸服下,门口人影一闪,路名卡又返回到了楼中。路名卡先是对吴当雄等人施了礼,然后对吴楫栋禀报道:“四当家,都安排好了。”吴楫栋点点头,转脸对吴当雄道:“义父,您看,是不是让二哥给我们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吴当雄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孟无机,孟无机说道:“老寨主,我的伤不急在这一时。” 吴当雄又看了看谭一德,见谭一德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无机,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拣要紧的说,说完后赶紧让谭先生给你治伤。”孟无机看了看门,路名卡知机地走过去将小楼的门关上。孟无机缓缓开口,说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话说北人此次南下中原打草谷,北主亲自挂帅,集结各部精壮,成骑兵五万。再加上随行的辅助人马和想要跟着前来捞好处的北地夷人百姓,共合称大军二十万。北主亲自率领大军,呼啸南下,兵锋直指边关重镇大同。 大同守将乃当朝宰相秦木宠妾郑氏之胞弟,名郑关锦。 郑关锦此人,自幼喜读兵书,好言兵事。其与友人每每聚谈,常论及历朝历代名将,言语间大有彼可取而代之之意。此人实则好大喜功,全无征战之略,只是因其姊郑氏而贵。因为宠爱郑氏,秦木设法给郑关锦谋取了一个归德将军的封衔。 依秦木的本意,是让郑关锦统领一处兵马,待在京师之中,混混日子。混上几年之后,再把他的封衔朝上弄一弄,就能成为正三品大员了。奈何郑关锦总想着建功立业,时常去郑氏那里活动,想要弄个外派的差使。秦木受不住郑氏聒噪,便保举郑关锦做了边关的主帅,节制大同至太原一线各路兵马。郑关锦亲领十万大军,坐镇于大同这边关第一重镇。 也不知道是该说郑关锦的运气好,还是该说他运气不好。他到了大同不久,就碰到北人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打草谷行动。郑关锦不听副将张巡的劝阻,亲率大军,列阵于城外,欲与北人进行野战,企图歼敌于城下,毕其功于一役,以成就不世之功和其名将之梦。 弗料,官军与北人方一接战,即被北人骑兵冲乱阵脚。北人以数万骑兵突入官军阵中,如同砍瓜切菜,杀得官军溃不成军。郑关锦本人,也险些被敌方斩将夺旗,幸得张巡并一众亲兵死战方得逃脱。大同遂落入北人手中。 此役之后,北人以大同为基地,又连克朔州、忻州。百万中原百姓屈于北人铁蹄之下。四海九州,天下震动。 郑关锦初战即被打回原形,大败之后,壮志雄心尽丧。自此,郑关锦犹如惊弓之鸟,望北人而逃。大同失守后,他带着大同、朔州、忻州沿线官军一路南逃,接连跑了数百里,带着十数万大军一直退到山西路都府太原之内。 北人此番大举南下,本意只是多劫掠些百姓和财物。如今大功告成,但北主见中原官军如此孱弱,遂起狼子野心,竟欲再克太原。然后,自太原继续南下,与中原皇帝争一争中原大地这锦绣河山。 郑关锦虽不知兵,但也深知太原之重。一旦太原有失,北骑南望河南路,便是一马平川。到时候,北人以其骑兵之盛一路横扫下来,中原这万里河山怕是真地岌岌可危了。如果事态真地恶化到了那个地步,饶是郑氏深受秦木宠爱,郑关锦以丧师辱国之罪,也难以承受天子之怒。郑氏一族,怕也是难逃厄运。 郑关锦败入太原之后,始识张巡之略,遂问计于张巡。 张巡于边关和北人交战多年,深知北人以骑兵为主,善奔袭而弱于攻城。乃劝郑关锦坚守太原,同时以小股人马游击于城外,伺机骚扰北军,只待北军疲惫时再击退之。 北主亲领大军,屯兵于太原城外,数次尝试攻城。奈何太原城乃山西路都府,历经多朝多年经营,城池高大,护城河也宽达数丈。北人在马背上长大,下了马,连跑起来都是罗圈着腿的。要他们下马攻城,正是以彼之短,攻人之长。几场攻城战打下来,太原城岿然不动。北人连护城河都没能越过去,反而在城外扔下了数千具尸体。 后来,北人行卑鄙之事,驱赶掳掠来的百姓在前,以百姓为盾牌,再多次尝试攻城。然而,郑关锦下令,让守城官兵无差别进行射杀,并以亲兵督战,不从者皆杀之。守城将士一边大哭,一边将箭雨洒向城下的百姓和北人。北人仍不得破城。 然太原城虽大,但十数万大军屯于城内,又时常交战,粮草物资等消耗极为巨大。数月下来,城中存粮消耗殆尽。朝廷只得从陕西路、河南路、湖北路等多地调集粮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太原城。 北人见大军攻不下太原城,又探知太原城已经只能依靠从中原腹地运来的粮草物资作为给养,乃尽遣高手,大肆刺杀太原城内外、陕西路、河南路、湖北路等各路办粮办物、督粮督物、运粮运物的官员乃至官军将领,烧毁粮草物资。 北人此举的意图是,要逼得太原城粮草与物资不济,至人心惶惶、军心涣散而破之。同时,北人重金收买中原一些绿林人士,帮助北军加强刺探、暗杀和破坏等事。 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柳云风偕同孟无机、铁柱、独孤寒,率虎堂、豹堂及鹰堂大部分人马,再加上熊堂与蛇堂的好手,奔赴太原城,与其他赶来助拳的各路江湖好汉一起,协同官军守城。 郑关锦采取张巡的意见,让各地赶来的江湖好汉自成一部,以柳云风等人为首,主要负责抵抗北人高手及被北人收买的中原绿林人士。同时,柳云风等人以北人之道还治北人之身,伺机刺杀北军将领,烧毁其军帐、粮草、物资,破坏其战力和军心。 双方高手围绕着太原城展开了一场刺杀与反刺杀、破坏与反破坏的大较量,渐渐地竟开辟出一个独立于双方大军行动之外的第二战场。数月来,双方大军没有特别大的战事,倒是这第二战场愈演愈烈。双方卷入的高手越来越多,死伤也颇为惨重。 这几个月下来,仅青云寨就损失了自虎堂堂主以下百十个高手。豹堂堂主江云豹也一度身负重伤。其他各路好汉亦多有折损。同时,此战之后,无论双方大军战果如何,只怕中原及北地武林还会跟着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报复性大仇杀。 一月前,柳云风偕铁柱、独孤寒和一群来自各地的武林高手潜出太原城,由孟无机居中调度,伏杀一股北人。双方一接战,柳云风等人发现,这股北人,数量虽然不过十数个,但个个身手不凡。柳云风等人出其不意,又以众击寡,也在折损了数名高手的情况下,才将这股北人尽歼。事后才知道,被歼灭的这股北人之中,居然有一位,乃是北主最喜爱的小儿子。 北主得讯后大怒,一举将上万名掳掠来在中原百姓驱赶至太原城外。正当城中官兵以为北人又要驱使百姓为盾时,北人骑兵却策马对这些百姓往复踩踏、砍杀,将上万名百姓尽数虐杀。此后,北人又将这些被杀百姓的头颅砍下,堆放在太原城外,列成京观。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北主使人将箭书射入太原城中,要求官军交出杀死北人小王子的中原高手。北主更亲自在城外折箭立誓曰,如若官军不从,北军誓不退兵,势必攻破太原城。北主还威胁,如果官军不交人,北军攻破太原城后,十日不封刀,必行屠城之举。 北人此举一出,太原城内大哗。大多数人更被北人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发誓与太原城共存亡。却也有少数人指责中原武林人事行事鲁莽,惹出天大祸端。这些人却不曾省起,北人侵我中原,如果没有中原这些武林志士在第二战场上的战斗和流血,太原城怕是早已沦为一个绝地,或已落入北人之手了。而这些人,怕也是沦为亡国之奴了。更有甚者,甚至有一些声音,要求把柳云风等人交给北人,以便平息北人的愤怒。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太原城内外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北主在太原城外做出屠杀百姓、折箭立誓的举动之后,北军再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北军不动,郑关锦也不动,只是严令城中官民,严守城池,同时加强查验和巡逻。 不仅是双方大军偃旗息鼓,就连双方的武林人士,仿佛约好了似的,也都少有厮杀。如此诡异的平静,反倒是让太原城内外习惯了夜夜有警、路路有伏的官员、将领和百姓,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柳云风一干人等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毕竟,此次伏杀北人小王子,乃是以青云寨为主。北人又以近乎疯狂的手段威胁太原城交人。长期以来,青云寨和朝廷之间,本就是战多和少。朝廷虽也有数次尝试招安青云寨,但青云寨历任寨主本就无意入朝为官,再加上寨中自上而下,历来不乏与朝廷有深仇大恨之人,招安一事,自是从不能成。 此次,青云寨几乎倾阖寨之力,赶赴太原周边与北人高手周旋,一是因为,一众当家深知覆巢之下断无完卵,不愿将青云寨置于北人铁骑之下。二则,更主要的原因是,青云寨中,多侠义之辈。眼见北人大军来袭,众人虽不愿做朝廷的官儿,却更不愿做一群亡国之奴。是故,虽不喜朝廷做派,众人依然义无反顾地投身到太原城内外杀敌。 不过,即便同是杀敌,青云寨众人在太原城内外,也与官军少有接触。众人只是隐于城内外各处,自行进行那杀敌之事。唯一与柳云风有过几次晤面的官军中人,只有副将张巡。二人倒是惺惺相惜,张巡甚至流露出招揽青云寨众人入军中效力的意思。被柳云风婉言拒绝后,深谙朝中龌龊的张巡不以为忤,反而更惜柳云风之大义。 柳云风也深喜这位身负雄才大略的猛将。一来二去,二人英雄重英雌,竟烧了黄纸,喝了黄酒,结拜为兄弟。柳云风年长两岁,论为兄长。张巡做了二弟。自此,暗地里,张巡对青云寨众人照拂更多。而柳云风也将青云寨刺探得到的重要消息,时不时地传于张巡。 第三章 大奸大恶 此番伏杀之后,城内城外一片安静,青云寨却更加加紧了消息的刺探。同时,依照孟无机的安排,柳云风等人,各自率领一部分寨众,分散隐匿起来,以防备朝廷或者官军突然使出什么对青云寨不利的手段。 两旬前,孟无机得到鹰堂传来的消息,说是有几名可疑的高手潜过太原城,正在向中原腹地进发。这些人,昼伏夜出,行踪甚是诡秘。孟无机心中生疑,使人留讯给柳云风后,自己亲自和鹰堂堂主单英哲带着几位好手,尾随追踪。 一路刺探下来,孟无机等人探知,这一行神秘人中,既有来自北地的高手,也有中原武林中人。其中,还有一位乃是北主的特使。孟无机警心大起,一边遣人向柳云风报信,一边率人继续追踪。 本月前,进到武陟境内后,北主特使一行停了下来,竟被人迎入武陟一处驿站之内。要知道,此时中原与北人正在交战之中,北人特使却进入中原官驿,更让孟无机觉得事关重大。于是,他调遣青云寨设于武陟一代的暗桩,秘密混入驿站,探听端详。这一探听,获悉了一场大阴谋。 原来,北主屯兵于太原城外,久攻不克之下,随军的各个部落渐生退意。毕竟,这些部落中除了忠于北主的本部人马之外,其他大多数人乃是被裹胁而来。这些部落此次前来打草谷的目的,只是像往年一样,到中原来捞一些好处。如今,北军已经攻克大同、朔州、忻州等地,掳掠人口和财物无数,远远超过往年所得,随军的各个部落已是大有收获。 现在,北主为一己野心,陈兵太原城外,数月来不仅为攻克太原,反而损失了数千人马,消耗了大批物资。这些部落眼看着这赔本的买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渐渐地开始鼓噪着要退兵。 北主见大军攻城无果,派遣武林中人刺杀、扰敌又受阻,也担心再这样长时间对峙下去,会弹压不住其他的部落,心中也慢慢有了退意。但此次挥军自大同至太原数百里,消耗甚多。北军又在太原城外损兵折将,还折损了大批高手,这一回到北地,少不得还要耗费不少东西进行赏赐和抚恤等事,北主便思量着,要狠狠勒索中原一笔再退兵。 于是,北主秘密派遣信使,辗转与中原当权的宰相秦木私下接触,将自己欲议和退兵的意思告知秦木。秦木因郑关锦先前有失地之过,深恐他再万一把太原也丢了的话,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再加上大军交战,每日粮草物资耗费无数,朝廷也渐感吃力。见北主有退兵之意,秦木大喜,对北主的提议是一拍即合,并请北主派遣特使,与自己安排的使者秘密会晤,面谈具体事宜。 月前,北主派遣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带着一群高手,打算秘密潜入中原与秦木的人见面,商议退兵议和的具体事项,补料被柳云风等人阴差阳错打了个伏击。北主被坏了大事不说,还失去了自己最看重的小王子。 要知这北人传位,与中原不同。北人传位,不遵从尊卑长幼等序,大位一般是由北主直接指定传人。否则,便由一大群王子各凭实力,自己去争。 这小王子本是北主早已指定的传位之人。如今,小王子命丧太原城外,北主担心留守在北地的那些王子得到消息后,趁自己率大军在外之际,发起夺嫡之战,于是,心中退兵之意更甚。此次,北主再次派遣特使潜入中原,便是急欲再议退兵。 只是,北主心怀狼子野心,又知秦木也想要尽快结束战事,遂狮子大张口,提出了三项主要的退兵条件。 其一,中原将自大同起以北所有的地区割让给北地,且北军自太原退兵至大同时,中原大军不得追击。仅这一条,如果得逞,中原不仅会在北人退军时会被掳去百万人口,且大同一失,北人有了这座边关大城作为前沿阵地,以后厉兵秣马,随时可以再次入侵中原。这等于是在中原大地之上悬了一把随时可能砍下来的大刀。 其二,中原此次赔偿北地军费一千万,此后每年进贡岁币五百万,连续十年。要知道,此时中原朝廷每年的国库收入亦不过两千万。这一次赔偿,就将半壁河山的岁入都赔给了北人。其后十年,每年又有四分之一的国库收入要贡献给北人。此消彼长,只怕用不了十年,中原便不战自败了。 其三,将此次参与太原之战的主要武林人士缉拿问罪。至于参与伏杀小王子的,不论死活,更是要交于北人处置。不仅如此,北主还要求,凡是参与此战者,中原朝廷要对其所属势力也进行株连问罪。 为防止中原朝廷反悔,北主特地要求,双方使者当面议定所有具体事宜后,现场将议定的内容写成手书,并盖上秦木的小印,交于北主为证。 秦木欣然应允,更主动献计于北主,使北人大军于回撤至大同的途中设伏,再使郑关锦强令张巡率大军追击,使其陷入北人伏击之中。如此,一来可以将战败之罪尽皆归咎于张巡。二来,中原大军中伏丧师之后,北主提出的一应条件更容易实施。 可恨奸相秦木,为保全郑关锦,亦为自保,大慷国家之慨,不仅对北主提出的丧权辱国的条件全盘接受,竟然还秘密勾结北人,欲丧中原王师于敌军之手。 为使北主安心,秦木特遣心腹携自己的小印至武陟与北人密晤。双方议定条款后,当场写成手书。秦木特使盖上秦木的印章,将盖好印的手书交付于北人特使。只待北人特使回转,将手书转呈北主之后,双方便将进一步拟定具体的实施步骤。 孟无机探知这一消息,惊怒交加,急调青云寨分布在武陟周边的所有好手,共计百十号人,于武陟城外设下伏击圈,誓要将秦木这大奸大恶的奸谋给截下。 北人特使结束议事后,一行人携手书,当晚即连夜离开武陟县城,朝太原方向赶路。在武陟县城之外,这些人落入了孟无机布下的伏击圈。 孟无机率青云寨众人,以百十人之众围攻北人特使一行五人,顷刻之间竟然拿不下来。交手一阵之后,孟无机等人才知道,对方一行五人中,有二人竟是北地赫赫有名的黑白双煞。另外二人,一个是万石山万石老魔,另一个,则是北人国师的三弟子脱脱儿。这四个人,无不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黑白双煞据说乃孪生兄弟,纵横于北地白水黑山之间几十年,杀人越货,无所不为。这一对兄弟,武功高强,又睚眦必报,一言不合,即灭人全族,在北地有能止小儿啼哭之凶名。 万石老魔出自闽地万石山。数十年前,万石老魔以童男童女之心修炼邪功,遭到武林正派人士追杀。万石老魔凭借一双血魔手杀伤多人后逃脱,不知所踪。五年后,万石老魔重现江湖,对当年参与围攻之人疯狂报复,在闽浙沿海一带武林掀起好一番腥风血雨。 后来,南少林戒律院首座与罗汉堂首座携手下山,降妖除魔,将万石老魔打伤。两位南少林高僧一路追杀,最终依然被万石老魔逃脱。此后,万石老魔再度匿迹江湖。 而脱脱儿为北人国师的三弟子,虽然中原江湖之中未曾听得他行走的消息,但北人国师号称北地武林第一人,其嫡传弟子自然不可小觑。 至于那一位特使,武功路数倒一般,只是手中一把长弓,即使众人是在黑夜之中交战,此人也是每发一箭,必伤一人。以其惊人的箭术判断,这位北主特使,应该是北人之中数量极少的一名射雕手。 甫一交手,青云寨便折了数条好汉。孟无机虽然明白,继续战下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但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由不得他心疼一干兄弟的性命。于是,孟无机只能命众人以死相拼,缠住黑白双煞、万石老魔以及脱脱儿四人。孟无机自己则和单英哲率几个好手专心围攻北人特使。一番缠斗之后,孟无机终于觅得机会,以判官笔将北人特使刺倒,抢得其身上的手书。之后,孟无机呼哨一声,率众人撤离。 敌人剩余的四个人见手书被抢走,死追不放。青云寨众人仗着月黑风高,分散撤离。在众多寨众的舍命掩护下,孟无机和单英哲一路奔逃,总算将黑白双煞等四人暂时甩脱。 孟无机的本意是先直接回太原城和柳云风汇合。汇合之后,几位当家再一起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怎料,天一放明,黑白双煞等四人便追了上来。和他们一同追杀的,还有中原其他一些为北主效力的高手。 孟无机等人一番死战,同行之人几乎死伤殆尽,连单英哲也折在黑白双煞的双轮之下。孟无机左手手腕于此战之中被万石老魔以血魔手斩下。孟无机的背上也吃了脱脱儿一刀,险些被斩成两段,九死一生方得逃脱。 孟无机见北去太原不成,一边以青云寨的暗号调集沿路寨中兄弟接应,一边布下多处疑兵惑敌。孟无机自己则折身向南,秘密遁入大青山,兜兜转转,几经周转,总算回到了青云寨。 第四章 突施暗算 吴当雄听孟无机断断续续将这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说完,怒气勃发,啪地一声,一掌击在桌子上,骂道:“奸贼!” 檀木桌在这一击之下,竟出现一个深深的凹痕。一掌击下,吴当雄也是身体一晃。 吴楫栋见状,眼神一闪,连忙喊道:“义父!”语带关切之意。 吴当雄吸了一口气,一摆手,道:“我没事。只是气血攻心罢了。” 复又对孟无机道:“无机,此事你做得好。待云风及各位当家回寨,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务必将奸相的阴谋公诸于世,叫他不能得逞。你和兄弟们的仇也得报。” 说罢,吴当雄转头对谭一德说道:“谭先生,无机中过血魔手。你看看,无机身上的毒是不是因为这个。一定得尽快把无机的毒解了。” 谭一德尚未答话,吴楫栋走到孟无机身前,低声道:“二哥,手书事关我青云寨众位兄弟的大仇和性命。不曾有失吧?” 孟无机咳嗽了两声,右手摸了摸胸口,答道:“不曾有失。” 吴楫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话音未落,突然出手如电,并指戳在孟无机的膻中穴上。 一击而中之后,吴楫栋立即撤身后退,远离孟无机。 孟无机膻中穴遭此重击,身体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孟无机怒目瞪着吴楫栋,喝问道:“你?!” 见吴楫栋出手伤了孟无机,吴当雄和诚伯同时大惊。吴当雄怒喝一声:“你干什么?!” 同时间,许三立伸手一掣,软鞭在手,一鞭袭向吴当雄。 匆忙间,吴当雄一掌迎上,握住鞭梢,发力一扯,竟然扯之不动。而这一用力,吴当雄身体又是一晃,一股虚弱感直冲脑门,一身功力竟然完全提不上来。 诚伯见吴当雄遇险,上前一掌将许三立的软鞭荡开。随后,诚伯一手扶住吴当雄,一掌侧立于身前,戒备地看着楼中几人。 而许三立一击之后,将软鞭一收,也退到吴楫栋身侧。 孟无机又咳出一口血,沉声问道:“为什么?”吴当雄和诚伯也对吴楫栋和许三立怒目而视。 吴楫栋轻轻一笑,未回答孟无机的问题,却道:“二当家莫忙,且容四弟我重新为你引见谭先生和路先生。” 说完,吴楫栋对着谭一德和路名卡一躬身,道:“二位哥哥,请!” 谭一德磔磔一笑,腰背一挺,不复先前微弓之样,傲然道:“本座乃相爷座下十三太保之四,卯太保。” 谭一德话音一落,路名卡阴沉沉地接道:“本座忝居第六位,乃相爷麾下巳太保是也。” 孟无机咳嗽两声,说道:“原来是一只兔子和一条蛇。只听闻奸相手下有十二太保。什么时候变成十三太保了?” 吴楫栋朝京师方向一拱手,答道:“好教二当家得知,小弟已投入相爷座下,拜相爷为义父,与十二位哥哥合成十三太保。” 吴当雄听得此言,怒喝道:“逆子!认贼作父!枉我拿你当亲儿子!枉费当家们对你的器重!” 吴楫栋闻言,脸色一沉,反问道:“亲儿子?器重?”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残缺的左耳,继续问道:“如果是亲儿子,你会下这样的重手?如果是器重,你会不把大当家的位子传给我?如果是器重,柳云风又会只给我个四当家的位子?” 吴当雄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当初如果不是你意图****良家女子,我会削掉你半边耳朵?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让云风他们拦着,就该一掌毙了你。” 吴楫栋脸色更沉,正欲接话,路名卡说道:“老十三,多说无益。正事要紧。”说着,双手一翻,一双峨眉刺拿在手上,朝孟无机欺去。 吴当雄见路名卡欲杀向孟无机,身形欲动,却更觉乏力。 谭一德见状,冷笑道:“吴老寨主,本座劝你还是不要动了。你中了我的消功散,三次动气之下,内里全散,没有我的解药,你是恢复不了的。” 吴当雄抬起一只手,指着谭一德,道:“你何时给我下的毒?为何我之前觉察不到?” 谭一德得意地答道:“正是怕你觉察,我才在你平日喝下的茶水中,缓缓布下消功散。不过,这消功散只要不激发,于你无害。先前我拂过你手背的时候,已是布下激发的药引。你三次动气,药效已经完全发作了。” 吴当雄定神一想,今晚自进得楼来,自己可不是已经有三次动气了? 第一次乃是刚见到孟无机惨状时候的须发戟张,第二次是听完孟无机的讲述之后掌击檀木桌。而最后一次,则是刚刚吴楫栋偷袭孟无机这之后的一系列的事情。 这边说话间,吴楫栋见路名卡准备杀向孟无机,伸手一拦,道:“六哥请稍待。” 路名卡不明所以,一瞪吴楫栋,问道:“老十三,你这是何意?” 吴楫栋对路名卡一拱手,说道:“且让小弟再劝劝孟当家。” 说罢,吴楫栋对孟无机道:“二当家,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实不相瞒,在你回寨之前,二位哥哥和我已经接到相爷密令。手书,相爷势在必得。青云令已出,柳云风等人估计已经在赶回山寨的途中。但相爷神机妙算,早已伏下先手。除在场的二位哥哥外,很快会有更多高手赶来青云寨。对柳云风等人来说,青云令已变成催魂令。等他们一回到山寨,就会被一网打尽。以后,青云寨就是朝廷的了。只要你交出手书,二位哥哥和我,保你还是青云寨的二当家。” 吴当雄听得此言,恨声骂道:“逆子,你做梦!老夫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吴楫栋又笑了笑,说道:“义父莫急。我怎么舍得你死?柳云风叛乱,你老人家还要重出江湖平叛。平叛之后,你老人家会将大寨主之位传给我之后,才再次退隐。只有如此,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掌山寨,率众兄弟归顺于朝廷。以前,青云寨是匪。待我率众兄弟归顺朝廷后,我们就也是官了。那时候,人人都有一个好前程。义父,你老人家还没有帮我把这些事情做完,怎么能就死呢?” 吴当雄闻言,突然冷静下来,转头对搀扶着自己的钟有诚道:“老钟,我们做老兄弟做了多少年了?”钟有诚沉声答道:“老寨主,老奴三十六年前就跟着您了。” 吴当雄说道:“好!老钟,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可还记得我接任大寨主之位当晚对你说的话?” 钟有诚急道:“老寨主,老奴护着您杀出去!”吴当雄笑道:“老钟,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就好。你一个人护不住那么多。帮我护住无机。” 说罢,吴当雄又望着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孟无机道:“无机,我对不住你们。”说完,大喝一声:“动手!” 吴当雄话音一落,老泪纵横间,钟有诚扶着吴当雄的手一震,吴当雄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吴楫栋等人见状大惊。尚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钟有诚纵身一跃,一掌劈向离孟无机最近的谭一德。谭一德怪叫一声,右掌反掌一迎,掌上亮出一根蓝汪汪的长针,直刺钟有诚的掌心。 钟有诚不闪不避,一掌直接击下。只听哧地一声,谭一德手中的长针直接刺穿了钟有诚的掌心。而钟有诚的手掌,被长针穿过之后直接击中谭一德的右掌。 咔嚓一声,谭一德的整个右臂被击断。钟有诚一击得手,又是一掌击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钟有诚发动之际,吴楫栋、许三立、路名卡三人也从钟有诚掌杀吴当雄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之动了起来。 许三立跨前一步,沉气开声,一条软鞭如同毒蛇般挥向钟有诚。在钟有诚击中谭一德的瞬间,软鞭啪地一声,击中钟有诚的背部。 顿时,只见钟有诚背部衣衫碎片飞起,脸色也一红,显是这一鞭击得不轻。若是有人看向钟有诚的后脑,便可看见,钟有诚的后脑之上,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这却是许三立的长鞭在击中钟有诚后背的同时,鞭梢尾部的利刃也击中了钟有诚的后脑勺。 同一时间,吴楫栋左手护在胸前,右手并指,再次点向椅子山的孟无机。而路名卡则一摆手中的峨眉刺,扭动着身躯,和吴楫栋一起杀向孟无机。 一时间,场中六人,除了孟无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其余五人尽皆发动。其中,钟有诚、吴楫栋和路名卡都是直奔孟无机而去。 却说谭一德接了钟有诚一击。虽然他以毒针先刺中了钟有诚,却未料到钟有诚如此狠辣,宁可拼着被毒针刺中,也以开碑手击中了自己。 谭一德被钟有诚的开碑手击中,直觉得如遭锤击,不仅右臂完全抬不起来,胸口也猛地一窒,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 眼见钟有诚又一掌袭来,谭一德亡魂皆冒。想要扬手施毒,但事出紧急,己方几人事先都未来得及服下解药。施毒的话,小楼之中,己方人数更多,恐难免误伤。 心念电转,谭一德只得闪身后退。这一退,直接退到了孟无机的身边。 就在此时,椅子上,先前膻中穴受了吴楫栋一记重击之后,一直未曾动弹的孟无机动了。只见他右臂一动,一支判官笔出现在右手之中。 判官笔一入手,孟无机右臂朝前一伸,刺向谭一德的后背。吴楫栋和路名卡未料到孟无机还能出手,同时大喝道:“四哥小心!” 谭一德一惊,欲要闪避,然而身法刚刚用尽,离孟无机的距离又近,哪里闪避得开来? 谭一德只来得及扭了一下身子,就听噗地一声,孟无机的判官笔已刺中了谭一德。 这一记,孟无机本来是要刺向谭一德的脊柱。谭一德这一扭身子,判官笔便径直刺入了他的左腰。 一刺得手,孟无机用力横着一带,判官笔沿着谭一德的左腰直接划过来,将其左半边的腰部完全划开。 谭一德先受了钟有诚一记开碑手,尚未缓过气来,又被孟无机判官笔划开半边身子,痛呼一声,歪倒在地。身体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左腰的大口子滑溜了出来,眼见不能活了。 谭一德一倒地,钟有诚一掌打空,却不收回,顺势一扫,扫向吴楫栋戳向孟无机的手指。 吴楫栋只见钟有诚扫过来的这一掌泛着黑光,掌风之中隐隐带着一股腥味,显然是钟有诚将先前谭一德毒针的毒逼在了手掌之上。 如果被这一掌扫中,且不论开碑手的力道,光是手掌上的毒,怕是自己都应付不来。大骇之下,吴楫栋只得缩回手指,后退一步,暂避其锋。 吴楫栋这一让,路名卡本已堪堪刺到孟无机胸口的峨眉刺也被钟有诚扫过来的单掌所阻。路名卡仗着峨眉刺之利,发狠一刺。 钟有诚掌势变化之后已是用老,除了回掌,断然避不开这一刺。但掌后即是孟无机。 钟有诚一旦回掌,这一刺便会刺在孟无机的身上。钟有诚索性不避不让,硬接这一刺。 路名卡只觉手上微微一顿,一双峨眉刺已是刺穿钟有诚的右掌。一刺得手,路名卡大喜,正欲抽回峨眉刺再刺,钟有诚右掌化掌为握,竟将刺入掌中的两根峨眉刺都紧紧地抓住了。 路名卡大惊,奋力往回一夺,却夺之不下。 此时,许三立的鞭子又到了。 这一次,鞭子不再是如毒蛇般蜿蜒袭来,而是被许三立抖得笔直,鞭梢如刺,梢尾寒光闪动,直接刺向钟有诚的右肋。 钟有诚正与路名卡僵持不下,避无可避。这一鞭只要刺中,钟有诚势必再受重伤。加上钟有诚先前中了谭一德一记毒针,又遭路名卡峨眉双刺刺穿右掌,只要许三立此击得手,钟有诚将再无战力。 孟无机先前猝然一刺,虽笔杀谭一德,但他本就身负重伤,又有血魔手毒伤在身。看他病歪歪的样子,料想方才一击不过是垂死挣扎。 吴楫栋、路名卡、许三立三人见大势将定,不由得都露出狰狞的笑容。 危急关头,孟无机再次动了。 他自进楼之后,一直委顿地坐在椅子上。即使是方才暴起杀死谭一德,也是坐在椅子上出手。 就在许三立的鞭梢离钟有诚的右肋不过尺许时,孟无机却站了起来。 孟无机站起身来,右手一伸,手中的判官笔迎上许三立的鞭梢。当地一声,判官笔和许三立软鞭的梢尾击在一起。 这一击,孟无机手中的判官笔拿捏不稳,被击飞开去。 许三立残忍地一笑,手腕又一抖,鞭式一变,鞭梢缠上孟无机的右腕。 许三立用力一扯,梢尾的利刃将孟无机右手整个手掌切下,露出血淋淋白森森的腕骨。 至此,孟无机自失去左手之后,又失掉右手,双手尽废。 钟有诚见状,大喝一声,抓住峨眉刺的右掌一松。 路名卡本在死命争夺。钟有诚这一松手,路名卡猝不及防,一双峨眉刺是夺了回来,却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蹬蹬蹬地后退了几大步。 趁路名卡后退的一刹那,钟有诚左手揽住孟无机,一把将孟无机带到身后,自己,则护在孟无机的身前。 说来话长,事实上,从钟有诚发起动手到现在,也不过片刻工夫。就在这片刻工夫中,谭一德死,钟有诚三度负伤,孟无机再失一手。 钟有诚将孟无机护在身后,面色凝重。路名卡后退几步后,站稳身体。吴楫栋和许三立上前几步,与路名卡并肩而立。三人拉开架势,又将发动。 第五章 青云折柱 就在此刻,小楼外一阵厮杀声响起,间中传来一声声怒吼。听声音,似是熊堂堂主牛开山。 吴楫栋、许三立、路名卡三人对视一眼,路名卡阴沉沉地笑道:“援军杀到了。” 话音未落,小楼的门咣地一声被撞开,一条大汉浑身浴血,背对着楼,倒退着退进楼来。 大汉人未回头,双手挥动一条狼牙棒,一边抵住楼外的攻击,一边喊道:“二当家,四当家,有敌来袭!” 大汉正是牛开山。 孟无机和钟有诚见牛开山背对着楼退进来,齐齐喝道:“牛堂主小心!” 牛开山尚未来得及回头,吴楫栋和路名卡已双双悄悄逼近牛开山,自背后同时出手。 吴楫栋双手屈握成拳,食指突出成凤眼状,双手一上一下,分别击中牛开山肺俞、脾俞两处大穴。 同一时间,路名卡峨眉双刺一左一右,分别刺入牛开山左右腰部。 背上四处要害同时受到重创,牛开山身体一晃,双臂一软,手中的狼牙棒无力地垂了下来。 随着牛开山的狼牙棒失力,门外一对狼牙刀交叉环上牛开山的脖子。双刀一错一挑,牛开山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随之,门外伸进来一条熟铜棍一扫,砰地一声,将牛开山无首的尸身扫倒在地。 可怜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根本就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暗算至死。 孟无机和钟有诚见牛开山惨死,目眦尽裂。 路名卡看到狼牙刀和熟铜棍,则欣喜地叫道:“三哥!九弟!” 随着他的叫声,四个人鱼贯走入楼中。 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虬须豹眼,手中握着一对血淋淋的狼牙刀。 第二人,矮小精干,尖嘴猴腮,活脱脱一副猴子模样。此人手中,一条沉甸甸的熟铜棍粗得吓人,与之身形甚不相配。 第三人,锦盔亮甲,手提一条亮银枪,看打扮,是一员武将。 最后一人,是一名女子,黑纱蒙面,配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手持一张硬弓,肩上斜斜地挂着一壶箭。 当先的虬须大汉眼睛一扫,看了看小楼中的情况,对路名卡身边的吴楫栋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新拜入相爷门下的老十三了?” 吴楫栋尚未答话,路名卡接道:“三哥,这位正是十三弟。旁边这位是青云寨七当家,许当家。” 许三立听路名卡向来人介绍自己,连忙对虬须大汉一躬身道:“不敢!” 虬须大汉看着吴楫栋和许三立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们尽心为相爷办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 吴、许二人闻言,连忙又是一躬身。 虬须大汉对吴、许二人说完,又看向孟无机和钟有诚,说道:“孟当家,久仰大名。” 孟无机咳嗽了一声,问道:“你就是十二太保之中的三太保?” 一边的吴楫栋听闻孟无机提十二太保而不是十三太保,眼中闪过一股阴狠的神色。 虬须大汉答道:“正是。本座正是相爷麾下寅太保,蔡卓。” 又伸手一一指过随他进楼的另外三人,说道:“这位是我九弟,申太保,齐荣。这位是来自宁州大营的游击将军,许浩泽,许将军。这位是恨情女侠。” 孟无机听过前面两人的名字倒是面不改色,听到女子的名号却面色微变,问道:“可是七大恨之中位列第五位的恨情?” 蒙面女子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蔡卓接道:“正是。” 孟无机讥讽道:“七大恨中的人,什么时候也做了奸相的爪牙了?” 蒙面女子再次哼了一声,依然没有答话。 蔡卓接着对孟无机说道:“孟当家,把东西交出来吧。如今青云寨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们是走不掉的。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弃暗投明,以你的才智,我担保相爷麾下有你一席之地。甚至是你的手,只要能讨得相爷欢心,相爷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未必不能为你接好。” 孟无机一笑,说道:“条件真不错。”说罢,孟无机勉力跨前一步,站在钟有诚身侧,对钟有诚道:“诚伯,您怎么说?” 钟有诚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道:“我杀了老寨主。”孟无机轻叹道:“是啊,您杀了老寨主。” 钟有诚问道:“孟当家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了老寨主?”孟无机又是一叹,说道:“我知道。” 钟有诚自顾自地接道:“当年,老寨主接任寨主之位的时候说,人在江湖,早晚难免会有这么一天。老寨主说,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如果我没有死在他的前面,要我一定不能让他落在对手手中受辱。更不能连累寨中兄弟。不能堕了他一世威名。” 说完,钟有诚盯着许三立,冷冷地问道:“七当家,老寨主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又是众位当家之中最早追随老寨主的。你为何要背叛老寨主?” 许三立冷笑答道:“我最早跟随老东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老东西只给了我一个最末尾的位置,退隐后又将我困在身边。我无权无职,还要窝在后山,陪他过淡出个鸟一样的日子。如今归顺相爷,大好前程,我为什么不要?” 钟有诚闻言,怒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大好前程!” 话音一落,钟有诚一步跨出,扑向许三立,口中一边喊道:“孟当家,我护不住你了。我先去了!” 蔡卓见钟有诚扑出,大怒,喝道:“杀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齐荣一扬手中的熟铜棍,对着钟有诚当头劈下。 许浩泽亮银枪一抖,枪尖舞起一股枪花,刺向钟有诚。 恨情反手一搭,一支箭搭在弓上,旋即手一松,一支箭激射钟有诚。 吴楫栋、路名卡、许三立三人也纷纷动作。 霎时间,钟有诚四面受敌。 唯有蔡卓紧紧地盯着孟无机,全神戒备。 钟有诚虽危不乱,左掌一扬,迎向齐荣的熟铜棍。砰地一声,掌棍相接。钟有诚身子一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道鲜血。齐荣却觉得双手虎口一震,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棍子。 同一时间,恨情的箭也射到钟有诚身前。 凑巧的是,许浩泽的枪尖正好也于此时刺到,枪花一摆,混乱中将恨情的箭荡开。 箭被荡开之后,斜斜地又飞向路名卡。箭的速度虽然减慢了,路名卡还是被吓了一跳,双手峨眉刺连忙一挡,将箭磕在地上。 恨情瞪了许浩泽一眼,恨恨地责道:“你!”许浩泽没有理会。 用眼睛的余光瞥着这边战况的蔡卓忙道:“五女侠请别放箭了,以免误伤!” 这一混乱,钟有诚有了喘息之机。 他左手迎住熟铜棍之后,右手一把抓住许三立的软鞭,大喝一声,借着许三立回拉之力,腾空飞起,避开了吴楫栋点过来的手指,凌空击向许三立。 许三立见软鞭又被钟有诚抓住,本以为钟有诚会用力拉扯,故而发力后拉。不料一拉之下,手中完全使不上力,许三立心知不妙。 随着,许三立就见钟有诚如苍鹰搏兔,朝自己凌空飞来,双掌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眼看着躲不开了。 这时,一直盯着孟无机的蔡卓出手了。 蔡卓手一扬,一把狼牙刀脱手而出,射向钟有诚。钟有诚身在空中,避无可避,被一刀贯入左肋。 蔡卓这脱手一刀力量极大,贯入钟有诚左肋之后,又将钟有诚的身体带偏数尺。钟有诚中刀之后,落在许三立身侧,双掌击在了空处。 趁蔡卓分神出刀的一刹那,孟无机又动了。这一次,孟无机扑向的是吴楫栋。 吴楫栋此前一指点向钟有诚,但被钟有诚借许三立软鞭回拉之力飞腾躲开。吴楫栋也被腾起的钟有诚挡住了视线。 钟有诚方一中刀倒地,吴楫栋就见孟无机整个人向自己撞了上来。 知道孟无机已是双手尽失,己方又有几位高手在场,吴楫栋不闪不躲,双手齐出,分别点向孟无机的期门、中脘二穴。 几乎是同时响起笃笃两声,吴楫栋的双手先后点中孟无机。 孟无机胸前又是两处要穴被点中,噗地一口鲜血对着吴楫栋的脸上喷来。 吴楫栋始料未及,双眼一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脑中电光一闪,心道:“糟了!孟无机身上有血魔手的毒。” 吴楫栋心念刚转,两肋一痛,好似被两根棍子同时戳中。原来是孟无机在以血喷中吴楫栋面门的同时,竟以两条断腕为武器,同时撞中吴楫栋双肋。 这时,许浩泽的枪到了,枪尖直刺孟无机的后心。蔡卓大喝一声:“留下孟无机活口!” 许浩泽枪式一变,化刺为扫,一枪将孟无机扫开。这一扫,正好将孟无机扫向许三立。 许三立刚刚逃得一劫,惊魂未定,已发现背上全是冷汗。正要暗自回魂,孟无机被扫了过来。本能地,许三立出手欲击,耳中却听到蔡卓的喊声,不由犹豫了一下。 许三立这一犹豫,孟无机已撞入怀中,靠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的孟无机,确实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此前趁蔡卓分神,孟无机拼死击中吴楫栋,但自己胸前两处要穴再被吴楫栋点中,五脏六腑已尽伤。又被许浩泽亮银枪扫中,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这一下恶斗,回寨前所受的内伤和毒伤压制不住,尽皆发作。 此时的孟无机,全凭一股坚毅之气,保持着头脑清明。 此刻,被扫入许三立怀中,孟无机清楚地知道,自己紧贴着的,就是大仇人之一。尽管心里明白,自己却已是无力出手。幸好,自己还有嘴,还有牙。 孟无机靠在许三立身上,感觉到自己的口鼻正挨着许三立的脖子。一张口,孟无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咬中许三立的脖子。 许三立脖子被咬,右手一边全力想要推开孟无机,左手一边猛击孟无机的身体。但任凭他如何打击,孟无机只是不松口。 只见污血从孟无机的嘴角汩汩流下。也不知道是孟无机自己的,还是许三立的。 许浩泽一扫竟扫出这么个变故来,蔡卓等人一时呆住了。 但钟有诚没有。 钟有诚自知今日逃生无望。何况,亲手杀了吴当雄之后,钟有诚心中早已没有了求生之念。 先前,钟有诚还想护着孟无机杀出去,让孟无机逃走。但见到后来的这几个人后,钟有诚知道,他和孟无机都走不了了。 钟有诚只想在临死之前,杀死真正害死吴当雄的人。 吴楫栋是一个。但他是吴楫栋的义子,又曾是自己的少主,钟有诚不肯定自己能够杀得下手。再说,此时自己也无力去杀他。但钟有诚相信,总有一天,天会收了吴楫栋。 谭一德是一个。如果不是他给吴当雄下毒,以吴当雄的功夫,和自己联手的话,今天的局面不会如此。但谭一德已经死了。 剩下的一个,便是许三立了。 钟有诚明白,许三立一定对谭一德下毒的事情知情,甚至是帮凶。许三立跟随吴当雄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一位当家都要久,却背叛了吴当雄。钟有诚对他的恨,甚至超过了对谭一德的恨。 必杀许三立。这是钟有诚最后的想法。 见孟无机咬住了许三立,而许三立全力在应付孟无机,其他几个人一时又没有动作,钟有诚一把将自己左肋中的狼牙刀抽出。 接着,钟有诚身子一动,手一伸,人未到,手中的的狼牙刀已经先刺入许三立背后,贯胸而出,擦着孟无机的身体,一截明晃晃的刀尖露了出来。刀尖上,泛着血光。 怕许三立不死,钟有诚一刀刺中之后,又和身扑上,双臂死死箍住许三立的腰腹,将体内开碑手最后的力量化作紧勒之力,推着许三立和还咬着他脖子的孟无机,冲向最近的许浩泽。 许浩泽见三人裹成一团向自己冲过来,还有一截明晃晃的刀尖戳在前面,身子一侧,大喝一声,出枪。 枪如毒龙,将三人贯穿,串成一串。 蔡卓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蔡卓急道:“都说了留下孟无机活口啊?!”许浩泽抽回亮银枪,钟有诚、孟无机、许三立软软倒地。 钟有诚依然怒目圆睁,孟无机则满面血污,早已看不清眉眼。许三立一双死鱼眼也翻得老大,脸上似乎露着极度的不甘。 抽回亮银枪后,许浩泽硬邦邦地说道:“我辈武人,人欲杀我,我必杀人。”说完再不言语。 蔡卓有些气恼地哼了一声,对吴楫栋道:“快吧东西搜出来。” 吴楫栋走上前去,伸手欲探向孟无机的怀里,却见孟无机满面血污之中,一双眼睛依然怒睁,牙齿也紧咬。虽然明知道,孟无机已断无生机,吴楫栋还是不由得一阵心悸。 吴楫栋侧过脸,不敢去看孟无机的样子,伸手在孟无机的怀里一阵摸索。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吴楫栋面色一变,手上加快了速度。 过了一会儿,吴楫栋站起身来,面色难看地说:“没有。”蔡卓等人一愣。蔡卓急忙问道:“你确定?”吴楫栋点点头,答道:“确定。” 路名卡气急败坏地走到孟无机身边,三把两把将孟无机全身的衣服都扯下。一旁的许浩泽,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机。恨情的眼神似乎瞟了许浩泽一眼,却看不到她黑纱后面的表情。 路名卡将孟无机的衣服抖了又抖,再用手指捏过每一处边边角角,却除了一些散碎的物件,什么都没有发现。 路名卡转过身来,对着蔡卓摇了摇头。 蔡卓脸色阴沉地问道:“孟无机进寨之后,可有与任何人接触?”吴楫栋答道:“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死了。” 想了一下,吴楫栋又说道:“孟无机人称小诸葛,素来诡计多端。他会不会已经将东西辗转传递给柳云风了?” 蔡卓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柳云风那里,一直有人盯着。孟无机拿到东西后,如果柳云风有与外人接触,我们的人一定知道。” 吴楫栋又想了想,说道:“柳云风他们看到青云令,一定会回寨。不如,我们就在寨中布下天罗地网。等柳云风他们回寨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蔡卓嗯了一声,接道:“也只能如此了。等柳云风他们回来,先试探一下,看他有没有拿到东西,然后再动手。” 接着,蔡卓又问道:“老十三,山寨中的人如果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柳云风等人会不会怀疑?” 吴楫栋答道:“三哥放心,此事无妨。寨中大部分人或已随柳云风等人前赴太原,或分布于寨外其他地方。留守山寨的,大多数是六哥与我安插和发展起来的亲信。” 蔡卓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们做得不错。不过,事关重大,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不能让柳云风等人起半点疑心。”吴楫栋一拱手,道了一声是。 蔡卓又对路名卡和齐荣道:“老六,老九,通知大哥,青云寨已落入我们的掌握之中,孟无机已死,东西还没有找到,我们计划在青云寨剿杀柳云风。事不宜迟,速速前去安排。相爷那边,我会亲自禀报。” 安排完这些,蔡卓又对许浩泽和恨情说道:“请许将军和五女侠再辛苦一阵子,和我们一起坐镇山寨一段时间。” 随后,一群人各自行动。 青云寨,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六章 四方云动 大青山南麓。山脚下一处小山村。 小山村的人,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的生活。 此时已是亥时,小山村大多数的人在劳作一天之后,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少数一些精力过剩的汉子,还在和自己的婆娘,进行着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大事。 突然,天空一声暴响。 一处农宅的门迅速打开。 一个中年汉子披衣出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烟花,又转身进屋,坐在床沿,开始穿衣。 床上的婆娘嘟哝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帮睡在旁边的小儿子掖了掖被子,继续沉沉睡去。 中年汉子穿好衣服,对着婆娘低声说了一声什么,又伸手摸了摸沉睡中的小儿子的头,开门离去。 床上的婆娘从迷糊中回过神来,猛地跳下床。追出门的时候,自家汉子已经走远。 走远的汉子,听见自己婆娘的喊声,却没有回头。 风,将身后女人的喊声和看门狗的叫声,越吹,越远。 落马渡。 摆渡的张老汉撑了一天的船,早已在窝棚之中睡下。摆渡的人,没有那么多讲究。 张老汉是一个孤老汉,无儿无女。老汉常年在落马渡摆渡,为大伙儿提供方便。大伙儿感念其辛劳,出物出力,帮老汉在渡口旁边,盖了如今他栖身的这座窝棚。 一来,张老汉总算有了个落脚的窝。二来,也方便了来来往往的过河人。 毕竟,张老汉就住在渡口边,大家伙儿万一有个急事要在夜里过河,喊起老汉来,也方便不是? 人老了,睡得就不踏实。张老汉今晚喝了点小酒,这会儿,趁着一点儿酒劲,难得地,睡得正酣。 突然,天空一声炸响,似是一声惊雷响起。 张老汉被炸醒了。 老汉撑起半边身子,凑到床边,透过窝棚木头墙壁的缝隙朝外看了看,忽地坐起身来。坐了一会儿,老汉又慢慢地躺回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睡。 长江边。宁州的一处码头。 今天,正是领取过去五天苦力钱的日子。 力棒们领了前几日辛苦卖力得来的几个大钱,大多数买了些粗食,早早回家去了。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张口,等着这些粗食填饱肚子。 剩余的力棒,却聚在码头不远处的一处空地,借着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死死地盯着一个粗壮大汉手中的骰盅,声嘶力竭,喊着大大大或者小小小,希望能够借着这一把,把先前输掉的大钱赢回来,或者让自己手中的大钱再多上几个。 在一大堆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的注视下,大汉开盅,狂笑一声:“豹子!通杀!” 大汉一边狂笑,一边将桌上所有的大钱都搂到自己跟前。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巨响,绚丽的烟火照亮了夜空。 大汉一见,笑声一止,对还围在周围的力棒们大声道:“不玩了!散了!散了!” 力棒们顿时急了,吵吵嚷嚷叫道:“方头儿,你这样不厚道啊!不能赢了就不玩啊!” 被称作方头儿的汉子伸手在短衫的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大堆大钱,一把扔在桌上,说道:“都拿回去吧。散了,散了!” 说罢,汉子连骰盅也不拿,直接遁入黑暗之中。 秦淮河。一座画舫上。 此时虽已是亥时将尽,画舫上依然灯火通明。 画舫的正厅中,几个妖娆的女子在台上随着胡笛声翩翩起舞。台子周围,觥筹交错,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笑声、叫声和口哨声。 突然,河的上空一声巨响,胡笛声为之一顿。同时,门外传来小厮们的喊声:“好漂亮的烟花啊!” 听到喊声,大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端着酒杯摇头晃脑的白衣书生扔下手中的酒杯,匆匆挤过人群,冲到甲板上朝天空望去。 一望之下,书生纵身一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入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白衣书生使了什么手段。众人明明看到他嗖地一下跳了出去,却未听到落水的声音。 京师。青衣楼。 作为京城之中最大的青楼,青衣楼一直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和大豪巨贾们最青睐的消遣之地。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青衣楼不仅是在装饰、布置上面,处处显着高雅,而且,这楼中的姑娘们,更是个个窈窕,人人聪慧。 最主要的是,这青衣楼的姑娘们向来卖艺不卖身。若非姑娘们心甘情愿,任是你拿出再多的缠头之资,也休想一亲芳泽。 也不是没有达官、勋贵、富豪、豪强之流,或仗势、或依财、或斗狠,企图坏了青衣楼的规矩,强迫姑娘们就范,但无不是铩羽而归。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青衣楼的后台极硬,招惹不得。 大凡人心皆是如此。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便越是想要得到。青衣楼愈是如此,愈是激起了客人们对楼中姑娘们的必得之心。 大家伙儿到青衣楼本来只是求个乐子。如今,客人们却多携了一颗好胜之心而来。 各种客人,都憋着一股子劲,希望能够凭借着明面上的手段,讨得姑娘们欢心,抱得美人卧,甚至让姑娘们主动投怀送抱,登堂入室。 今夜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此时,青衣楼的老板娘正在楼中穿走。 只见她,杏黄长裙,蓝色披肩,一头长发,随随便便在头上挽了一把。一根普普通通的银钗,别在发上。一眼看上去,说不出的慵懒之中,别有一番风味。 看模样,这老板娘不过也只是二十出头。 又见她,一会儿跟东家的侍郎官儿摆个笑脸,喝个小酒,一会儿再跟西家的公子哥儿打个情,骂个俏,周旋于各式客人之间,如鱼得水。 正穿行间,一个龟奴急匆匆地走过来,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老板娘脸色微微一变,对自己正在招呼的客人赔了个礼后,匆匆朝楼后走去。 走到楼后的阳台上,她朝天空望了望,然后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蹙眉,沉思。 大青山西边。一座大庄园的围墙根下。 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影正伏在墙根外的万年青丛中,耳朵贴在围墙墙壁上,仔细地听着动静。 听了一会儿,人影钻出万年青丛,弓起腰,随后,身子向上微微一挺,轻轻巧巧地翻了上去,落在丈余高的围墙上,悄无声息。 人影正欲跳下围墙,落到院内,远处的天空,突然火光一闪,一朵烟花盛开在夜空之中,渐渐成为一个令字。 人影见字,毫不犹豫地一个跟头又翻回院墙外,几个起纵,消失在夜色之中。 颍州。官军驻防大营。 一队队持械的军士正在大营内外巡逻。 突然,大营不远处的上空一声炸响,一朵烟花在天空盛开。 一支在大营外巡逻的队伍领头的队正看了天空一眼,让队伍停了下来。然后,他对副队正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之后,他站在原地,副队正则领着队伍继续朝前巡逻。 等队伍渐渐走远,队正转身离去。 襄阳府。知府官邸。书房内。 谭泗怀正仔细地把玩着一尊阿摩提血玉观音雕像,难掩面上的满意之色。 谭泗怀在襄阳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足足呆了六年,早就想往上挪一挪了。 这六年来,谭泗怀在这个位置上挣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官声。提起来,谁都知道,两湖之地出了一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谭知府。 年年的考评,谭泗怀拿的都是优等。不仅如此,暗地里,谭泗怀还全心全力地为秦木办了不少事。 于公于私,在明在暗,谭泗怀都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升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该做的政绩也做了,该走的路子也走了,但升迁就是轮不到自己。 谭泗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次,自己那几个隐在暗处的兄弟,又在别处破了一处富商的家,而且还给弄到了这么个稀罕物件儿。 秦木喜爱收藏奇珍古玩,早就是人所共知。这一次,只要自己把这尊阿摩提血玉观音雕像朝秦相府上一送,谭泗怀就不相信,自己今年的升迁还能不板上钉钉。 谭泗怀正在自我憧憬之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谭泗怀手一掀,一块锦布将阿摩提观音盖上。随后,谭泗怀低低地喝了一声:“谁?” 门外响起一个低低的却又熟悉的声音:“大哥,是我!” 谭泗怀闻声,连忙走过去打开门,一个脸上有着一大条伤疤的汉子闪身进屋。 汉子进屋后,谭泗怀走到书房外,四处看了看,才返身走进书房,关上门。 看着脸带伤疤的汉子,谭泗怀皱眉问道:“老二,有什么事?不是说了,让你尽量不要来这里么?” 伤疤脸的汉子见谭泗怀皱眉,似是有些畏惧,凑到谭泗怀跟前,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谭泗怀闻言,失声道:“当真?你看仔细了?”伤疤脸的汉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谭泗怀急步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低声对伤疤脸的汉子说道:“老二,你先回去。告诉兄弟们,不要轻举妄动。这几天,你们千万不要外出,哪里都不要去,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好好休息。吃好,喝好,养好。等我的消息。” 说完,谭泗怀再次打开房门,走到门外,四处看了看之后,一招手,伤疤脸的汉子自房内闪出,身子再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又是京师之内。一座气派的府邸。 府邸围墙高大,庭院深深。两扇高大的朱漆大门,显示着这家主人的尊贵。 已是亥时时分,高高的朱漆大门虽然已经关闭,但开在大门左下角的角门却还是打开的。 借着大门上大大灯笼的灯光,可以看到,几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正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守着角门。 此时,府邸内一座侧厅内,觥筹交错,一场筵席正在火热进行中。 主桌之后,摆着一张坐榻。坐榻上面铺着的毛毯光泽润滑,仅观其色泽,就知道价值不菲。 毛毯上,半躺半坐着一位白发银眉的老者。只见这老者圆脸大耳,相貌端正,虽已是鬓发尽白,面色却光亮红润。 此时,老者正笑眯眯地看着场中的几位女子在丝竹声中翩翩起舞,笑容看上去,宛似一尊弥勒佛。 主桌的下首,左右两侧,一字排开,摆设着两排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十来个身着常服的客人。 看这些客人,虽着常服,但也都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这些客人,正随着老者一起观赏场中的舞蹈,或面露微笑,或浅唱低吟。观其举止,端的是个个斯文,人人风雅。 过了片刻,坐在侧席左侧首座的一位中年文士端起杯,正欲向主桌的老者举杯,一位老仆模样的老头子走到主桌白发老者的跟前,弯下腰,低声耳语了几句。 白发老者闻言,噌地自坐榻上坐直了身子。几名正在舞动的女子看老者突然坐直,动作一滞。 老者挥了挥手,几名女子知趣地退了出去。两边侧席的众人见状,连忙对老者拱手,纷纷问道:“太师,可有要事?” 原来,这白发老者竟是当朝太师庞文远。 这庞文远乃是三朝老臣,深受先帝器重。先帝驾崩前,庞文远乃是先帝托孤重臣之一,与太保、太傅并称三公。本朝天子,又纳庞文远之义女为妃。 庞妃其人,外秀内慧,入宫之后,深为天子所喜,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世人皆知,天子大婚之日,便是庞妃封后之时。 庞文远携托孤之重,又有献女之功,圣眷一时无两。世人莫不趋之若鹜。 庞文远此人,又颇喜饮宴。因此,类似今日这样的筵席,庞府之中,几乎是每日都有。 庞文远见众人问询,摆了摆手,站起身道:“不打紧,不打紧。老夫乏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各位请回。老夫失礼了。” 众人见庞文远这么说,连忙纷纷起身躬立,忙不迭地说道:“不敢!不敢!” 言毕,自有府内下人引着,一一退去。 有那尤善溜须之人,察言观色,欲要留下来继续表表忠心,但看见庞文远毫无留人之意,也只得告辞离开。 等众人都已离府,庞文远让老仆走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好一阵子。老仆边听边点头,之后匆匆离开。 待老仆也离开后,庞文远阴沉着脸走了几步,恨声骂了一句:“废物!”也不知道骂的究竟是谁。 京师。与太师府相隔不甚远的另一座府邸。 一样的高墙深院,一样的朱漆大门。 只是,此处不仅大门紧闭,连大门上的角门也都是关着的。门口站立的,也不是青衣小帽的小厮或者仆人,而是持枪挎刀的护卫。 此处,正是当今丞相秦木的官邸。 书房内,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正微微屈身,挥毫疾书。 只见他身材修长,相貌堂堂。一身长衫,风度翩翩。笔到宣纸尽头,中年男子一抬首,一双凤目精光隐射,两弯柳眉浑如刷漆,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只是,男子这一抬首间,可以看见,他的眼角,已经有了不少淡淡的皱纹。鬓间发际,也有着不少的灰白。 此人,正是当朝丞相秦木。 秦木挥毫完毕,看了看纸上的一行诗句,微微摇了摇头。 自从得知盖有自己印章的手书被孟无机等人所劫,这些日子,秦木一直心绪不宁,一应应酬都被他推却了。 今夜,秦木更觉心乱。本想好好写几幅字平复一下心情,奈何下笔之间,总觉得滞涩。一手最拿手的瘦金体写来写去,秦木自己都觉得不满意。 见秦木一铺宣纸写完,侍立在旁正在磨墨的小僮连忙上前,收起秦木适才写就的手书,又铺上另一张宣纸,复又退至一旁。 秦木伸出手中的狼毫,正欲再去蘸一蘸墨,一位师爷模样的人直接推门而入,急步走到秦木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秦木闻言,握着狼毫的手一紧。小僮见状,低头退出书房。 秦木将狼毫搁在砚台上,直起身,一口气点了五六个名字,然后对师爷模样的人吩咐道:“范先生,你安排一下,把这些人尽快召集到白虎堂议事。” 待那师爷模样的范先生走出书房,秦木复又伸手抓住狼毫,在砚台里狠狠地一蘸。随即,秦木笔走龙蛇,一个重笔浓墨大大的杀字跃于纸上,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京师东郊。一处静谧的庄园内。 一座小厅之中,两名老者正在对弈。 两名老者一着青衣,一着葛衣,看上去都已年逾古稀,但精神却依然矍铄。 青衣老者正是当朝太保吕公义吕老大人。而他对面的葛衣老者,乃是其师弟,当朝太傅曾璞。 吕公义落下一颗白子。曾璞的右手食中二指之间执着一枚黑子,久久落不下棋盘。 吕公义见状,轻叹一声,说道:“师弟,你心不在弈,不如今日就此作罢。” 曾璞闻言,一伸手,将棋盘搅乱,瓮声瓮气道:“师兄,如今奸佞当道,外敌又入侵。为弟实在是不明白,内忧外患,您怎么能静得下心来?” 吕公义又是一叹,答道:“师弟,你我二人虽位列三公,但早已不问朝政。当今圣上,事事皆听于太师与丞相。太师与丞相势大,但凡政见不同之人,或打或杀,忠义之士,已折损了不少。若非圣上看在你我二人这两张老脸的份上,我们能保下的人,只怕更是寥寥无几。你我纵是有匡扶社稷之意,亦无扭转乾坤之力啊。再贸然行事,只会让正道之士折损更重。” 曾璞听到这话,砰地一拳击在几上,怒道:“难道任由得奸党将这朗朗乾坤搅得天昏地暗么?” 二人正说话间,吕府老管家急匆匆走进来,对着二人一拱手道:“大老爷,二老爷,庄外来报,发现疑似青云令的警讯。” 吕公义和曾璞闻言,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吕公义一捻颌下长须,沉吟道:“师弟,青云寨柳云风等人正在太原抗敌。未闻战事有变。此次青云令出,怕是和丞相等人脱不开干系。” 曾璞这时已经收了怒气,闻言答道:“师兄,柳云风等人虽然啸聚山林,但多为忠义之辈。如果此事真和奸相有关,我等断不可袖手旁观。” 吕公义思索了一会儿,叹道:“说不得,你我兄弟二人又要趟一次浑水了。来来来,你我兄弟二人好好商议一下。” 说罢,师兄弟二人复又坐下,细细商议起来。 …… 这一夜,四方云动。 第七章 世家尽出 河南路。洛阳府。独孤世家。 独孤世家数百年来人才辈出,既有经天纬地的饱学之士,更有武功高强的任侠之辈。 这数百年来,尽管朝代更替,皇位变换,独孤世家,却始终屹立不倒。 历朝历代,独孤世家都有人入朝为官,且其中不乏重臣大员。独孤世家家传七七四十九路流云剑法,同样乃是江湖一绝,独领一帜。 再加上独孤世家经营数百年,门客众多,与朝野许多世家、门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数百年下来,独孤世家雄霸洛阳府,俨然已是河南一路的世间领袖。 此时,独孤世家的一处小院子外,一个年约六十的男子,正恭敬地侧立在门外,等待着什么。男子的身侧,还站立着两位和他相貌依稀相仿的中老年男子。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打开,一个灰衣老者走出门来,对着门口的三位男子一拱手,说道:“家主,五少爷,七少爷,老爷有请。”三位男子忙对灰衣老者回了一个礼,一起走进院内。 院内的小屋中,一位年逾杖朝的老者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右手轻轻转动着两颗深红色的核桃。 三位男子进到屋内,齐齐下跪,说道:“给父亲大人请安。” 老者颔了颔首,开声道:“都起来吧。坐下说话。” 待三人坐下,老者问道:“你们是为了青云令的事吧?” 年约六十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答道:“父亲大人,孩儿们正是为此事前来打扰您老人家。”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你们的意思呢?” 三位男子对视了一眼,六十左右的男子又答道:“父亲大人,我和五弟、七弟商量了一下,觉得此事颇为难办。青云令出,显是青云寨中有大的变故。这数月来,我独孤家在太原助官军抗敌,家中人也曾照晤过寒儿。如今青云寨有变,以寒儿的个性,他一定会随柳大侠赶回青云寨。我和五弟、七弟觉得,此次青云令出,应该不仅只是江湖恩怨那么简单,恐怕牵连重大。因此,孩儿等不知道,该不该让独孤家也卷入其中。” 老者手中的两颗核桃轻轻一顿,停止了转动。 随后,老者的目光在三位男子的脸上一一扫过,说道:“寒儿是我独孤家的人,曾经还是我独孤家年轻一辈之中的天骄。如今,他更是在太原抗击外敌,于振我独孤家的声名有大功。他如果真地犯了错,王法家法,任打任罚。他如果没有犯错,独孤家的孩儿,不能伤在外人手中。” 六十左右的男子微微一躬身,说道:“孩儿明白了。” 顿了一下,男子又问道:“父亲大人,那青云寨呢?要护住寒儿的话,恐怕避不开青云寨的对头。” 老者一笑,说道:“你不是也称柳云风为大侠么?独孤家不是也在太原抗敌么?我独孤家立家数百年,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谨小慎微四个字。彻儿闭关已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座下三人齐齐起身,施礼道:“孩儿明白了。” 陕西路。秦岭。 秦岭多毒虫猛兽,自古以来,非万不得已,世人皆不愿踏足其中。 然偶有为生机所迫的猎户或药农,入到秦岭深处狩猎或采药后,再出山时,屡传山中有神仙居住,且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此时,秦岭深山之中的一处,确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若是有人在近处观看,便能发现,这些灯火所在,竟是一片村庄。 此时,村庄中,一间板屋内,一位老太太正坐在一架纺车前,两只脚吱吱呀呀地踩着纺车的脚蹬,一双手则熟练地操控着纺锤。别看老太太银丝如霜,操控起纺锤来,居然运手如飞。 老太太正在忙碌的时候,突然,一阵风一样,一个女子呼地一下冲进屋来,一边大喊道:“老祖宗!老祖宗!” 老太太手一抖,纺车上的麻线,嘣嘣嘣一阵响,接连断了好几根。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一眼冲进来的女子,嗔怪道:“思丫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着?怎么又冒冒失失地跑到我老太婆这里来了?还大呼小叫的,害得我老太婆这几尺布又织坏了。”话语中,溺爱的意思倒是远远多过了责备。 冲进来的女子吐了吐舌头,小跑上前,抱住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老祖宗,您不是也没睡么?”接着,眼圈突然一红,说道:“老祖宗,出大事了。”说话间,泫然欲泣。 老太太一见,笑骂道:“行了,别装了。谁不知道,你这丫头古灵精怪。你也就能骗骗我老太婆。” 按照老太太以往的经验,通常她这样一说,女子就该破涕为笑,然后就会缠着自己,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谁知道,这一次,老太太说完之后,女子毫无破涕为笑的意思,眼泪反而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老太太顿时慌了,赶紧伸手去擦女子脸上的泪水,厉声说道:“说,丫头,谁欺负你了?我老太婆饶不了他!” 女子抽抽噎噎地回答道:“不是的,老祖宗。是青云令出了。” 老太太闻言,呼地站起身来,盯着女子问道:“思丫头,你说的是真的?这事可不能拿来骗我老太婆!”言语间,颇是严厉。 女子第一次见老太太对自己这么严厉,吓了一跳,连忙答道:“老祖宗,是真的。太爷爷他们已经去祠堂了。” 老太太听女子这么说,伸手拉起女子的手,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思丫头,走,你陪我老太婆过去。” 二人走到祠堂门口,门口守卫祠堂的子弟纷纷施礼,然后将二人引入祠堂。 待二人进到祠堂,只见祠堂里已经满满当当地挤了一群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商议。见老太太和女子走进来,众人纷纷对老太太施礼。 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一位清矍老者走上前来,搀着老太太的另一边胳膊,问道:“母亲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老太太说道:“青云令出,我来看看,你们打算怎么办。” 清矍老者回道:“母亲大人,青云寨与我孙家渊源极深,更曾经有恩于我孙家祖上。此次青云令出,孩儿的意思是,我孙家当出手相助。” 老太太一点头,道:“你做得对。我孙家有恩必报。既然都来了,先随我给先祖们上一炷香吧。” 话毕,老太太轻轻推开清矍老者的搀扶,走到神龛前,亲手点燃一炷香,然后在女子的搀扶下,跪倒在神龛前的蒲团上,行了三个礼。 然后,老太太又在女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亲手将手中的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炉之中。 礼毕,老太太并未立即退回,而是对着神龛中间的牌位再施了一礼。牌位上,赫然写着“先祖孙公讳思邈老大人”几个字。 原来,这隐居山中的一大家子,竟然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人。这老太太,便是这孙家存世辈分最高的吕老太君。扶着她的女子,乃是她的嫡传血脉,单名一个思字。 世人取名,莫不讳君讳长。这孙思,居然能以药王之名中的一字直接为名,可见她在孙家是何等受宠。 不过,这孙思,确实也当得起吕老太君和其他孙家人的宠爱。 药王传世绝学甚多。世人多只知道药王医术高绝,却不知,药王昔年取炉炼丹,已深得硫磺、硝石应用之法。后世孙家之人潜心钻研,竟在火药一道上也深有所得。 孙家祖上曾偶然受青云寨先辈之恩,欲思报之。然青云寨那时的先辈素来敬仰孙家高义,坚拒不受。 孙家乃集全族火药高手之力,为这青云寨打造了两枚青云令。 数十年前,青云寨遭受大难,正是因为使用了一枚青云令,及时将寨中分布在各地的中坚人员召回支援,又得江湖同道援手,青云寨才得以逃脱大难。也因为那一次,青云令名扬天下。 而孙思,不仅深知药理,将药王昔年传下的医术宝典融会贯通,习得一手惊人的医术,而且,在火药一道上,孙思也极为精通。即使是家族中专攻此道的老人们,提起孙思的火药之术,也常常自叹弗如。 更有甚者,孙思还从药王昔年传下的针灸之术中悟武。一手针法,既能救人于危急之中,也可取人性命于毫发之间。 而先前搀扶吕老太君答话的老者,便是吕老太君的长子,如今孙家的家主,孙鼎轩。 吕老太君等众人都上香完毕,一双眼睛缓缓扫过众人道:“我孙家虽隐居在此,但一向谨遵先祖大愿。孙家后人,时常行走世间,悬壶济世。思丫头也曾经到山外历练。” 说到这里,老太君意味深长地瞥了孙思一眼,却见孙思双颊晕红。 老太君微微笑了一下,眼中又似闪过一丝忧虑,继续说道:“青云寨于我孙家祖上有恩。先祖赠与青云寨两枚青云令,便是让我孙家至少出手相帮两次。如今,青云寨有难,那柳云风等人又素有侠名。鼎轩,你便安排人,出山走一趟吧。” 孙鼎轩连忙欠身答道:“谨遵母亲大人之命。” 孙思见吕老太君未提及自己,立即轻轻摇晃着老太君的胳膊,轻声叫道:“老祖宗!” 吕老太君溺爱地看着孙思,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孙思的头,问道:“思丫头,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么?” 听到这话,祠堂中一群老头儿,都用古怪的眼光看着孙思。 孙思看见一大群老头诡异的样子,一跺脚,嗔道:“老祖宗,您看看太爷爷和爷爷们!” 吕老太君眼睛一扫,一群老头儿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个个做深沉状。 吕老太君又看了孙思一眼,轻声问道:“思丫头,你当真放不下那柳云风么?” 孙思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答道:“老祖宗,我当年行事莽撞,险些铸成大错。我想去亲口问一问柳大哥。可能的话,还想去见一见那位妹子。当面问一问,他们还怪不怪我。” 吕老太君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孙家儿女,行事磊落。当年的确是你鲁莽了。你跟着去吧。思丫头,你也不小了。记着,我孙家也是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臭规矩。如果你喜欢谁,这次出山,便将人带回来,给我老太婆看看吧。” 孙思闻言,刹那间再次晕生双颊,又跺脚嗔道:“老祖宗!” 吕老太君对孙思说完,又转脸对孙鼎轩和一众老头子说道:“鼎轩,还有你们,都给老身听着。这次出山,思丫头如果有什么闪失,老身就打断你们的腿。” 可怜孙鼎轩等一大群耄耋老头子,只能苦着脸连连称是。 山东路。曲阜。儒门圣地。 夜色已晚,一座大大的庄园内,却依旧书声琅琅。这里,正是儒门领袖孔家的庄园。 孔家自古多悬梁刺股的苦读之士。是故,虽已是亥时之末,庄子中,仍有许多孔家子弟在秉烛夜读。 此时,一位老者正挑着灯笼,引着另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在庄子中缓缓行走。 挑灯笼的,是孔家的老管家孔森。 孔森已年逾古稀,早已将管家之位让给他人。以他的年龄和在孔家的威望,早已不用再做这挑灯引路的活计。只是,孔森一直坚持,要亲自服侍他引着的这位拄杖老人。 因为,这位老人,正是孔家的老祖,孔青松。 孔青松虽已过鲐背之年,仍喜欢每晚到庄子中行走。只要听见庄子中的琅琅书声,老人家便会觉得心情愉悦。 两位老人正行走间,远处的天空,火光一闪,一股闷雷般的响声随之传了过来。孔青松注目看了一会儿,对孔森说道:“森伯,你去传人,让家主来此见我。” 少顷,一位和孔森一样年逾古稀的老者被人引着走来,见了孔青松,规规矩矩地施礼道:“父亲大人。” 孔青松望着远处的天空,对老者说:“家主,你看看,那是什么?”老者听闻孔青松对自己以家主相称,谨慎地回答道:“父亲大人,孩儿已经看过了,似是青云寨的青云令。” 孔青松闻言,对老者道:“哦?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说说,我孔家该怎么办?” 老者斟酌了一下,说道:“父亲大人,青云寨之人乃江湖之辈,好侠任武,与我儒门教义,格格不入。孩儿的意思是,此事,孔家当置身事外。” 孔青松闻言,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怒道:“迂腐!”老者见孔青松动怒,连忙颤巍巍地欲要下跪。 孔青松又顿了顿拐杖,说道:“不用跪了。你也是一把年纪了,怎地还是如此不晓事?” 这一闹,周围一些屋子里本来在读书的人已探出头来。见到孔青松发怒,家主受训,这些人又连忙缩回头去。 孔青松见状,叹了一口气,对孔森说道:“带我回房去吧。”又对受训的老者道:“让你各房的兄弟们都到我房里去吧。我有话说。” 回到房中,待众人到齐,孔青松开口问道:“你们说说,我孔家的责任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后,一位老者小心地答道:“我孔家的责任,乃是传圣人之道,教化万民。” 孔青松点点头,接着问道:“还有呢?” 又一位老者见孔青松点头,上前答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孔青松又点点头,再问道:“那该如何教化万民?又该如何为天地立心?又当如何为生民立命?”众人听孔青松问得蹊跷,不敢再接话茬。 孔青松等了一会儿,又问道:“青云令出,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适才,家主说,青云寨之人乃江湖之辈,与我儒门格格不入,因此,我孔家当置身事外。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听话头不对,更不敢答话。 孔青松又等了一会儿,见众人皆不答话,气道:“你们是不是怕我老头子和家主的意见不一致,不想得罪我老头子或者家主啊?” 随即,不待众人答话,孔青松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孔家之人只学会这些了?” 接着,孔青松目光炯炯,盯着先前受训的老者,说道:“家主,我且问你。如今朝纲混乱,然朝中为官者,有几个不是饱读我圣贤之书之人?又有几个学的不是我儒门教化之道?然而,有几个不是尸位素餐、趋炎附势之徒?又有几个行的是我儒门教化之道?我儒门的圣人之道传到哪里去了?我儒门的教化又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孔青松顿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接着怒道:“我再问你等,你等打算如何为往圣继绝学,又如何为万世开太平?”孔青松越说语速越快,越说语气越重,忍不住重重地咳嗽起来。 见老人气喘,孔森和一众老者纷纷叫道:“老爷!”“父亲!”“大伯!” 孔青松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放慢语速,说道:“当年,诸侯征战,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夫子也曾持三尺青锋,解民倒悬。我孔门十哲,儒门七十二贤者,也不乏任侠之人。夫子和我儒门先贤,不止是传下了治世之典,也传下了技击之法。为何到了如今,我孔家之人,便只知死读圣贤之书了么?” 说到这里,孔青松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家主,你言道,青云寨之人好侠任武,非我儒门之辈。无非是说,习武之人,以武犯禁。你等再看看,如今的朝堂,习我圣贤之书的儒者,又何尝不是在以文乱政?青云寨人虽是江湖中人,但你等想必也是素闻其侠名。更何况,如今青云寨之人正远赴百千里,在太原抵抗外敌。难道,这就不是为天地立心,不是为生民立命么?江湖!江湖?这世间,难道就不是一个大江湖?我孔家,难道就不是在江湖之中?” 先前受训的老者和其他一众老者闻言,或点头称是,或皱眉深思,或大汗淋漓。 孔青松见众人各有所悟,也不为己甚,对先前受训的老者道:“家主,此次青云寨有难,我孔家当遣人前往。若大义在青云寨一方,我孔家需出手相助。” 老者恭谨地应道:“是,父亲大人。” 随即,老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此次青云令出,恐怕既有江湖仇杀,又不止是江湖仇杀那么简单。如果我孔家……?” 孔青松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原来你也不是那么笨嘛!” 接着,孔青松森然说道:“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如今妖孽横行,真有什么如果的话,我儒门既能行得圣人之道,也能挥得仁者之剑。”一众老者皆一躬身,齐齐答道:“谨受教!” 待一众老者离去,孔青松又似对孔森,又似喃喃自语,道:“看来,这江湖,又要乱了啊。” 福州路。威武侯程家。家主卧室。 一阵阵调笑声在卧室之中响起。其中,一名女子的声音,似非中原之音。 一个家丁急匆匆地奔行到家主的卧室外,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叫道:“侯爷,有大事发生!” 屋内的调笑声止住。随即,屋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一个方面老者披着一件锦袍出现在门口,起手先给了敲门的家丁一个耳光,然后恶狠狠地说道:“说!什么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打扰了本侯的兴致,仔细剥了你的皮!” 家丁捂着脸,凑到老者的耳朵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老者一愣,一把抓住家丁的衣领,大声问道:“真的?”家丁点点头,肯定地答道:“真的。大少爷已经确认了。” 老者放开家丁的衣领,一脚将他踹到在地,骂道:“滚!明天自己滚去账房,领半个月的赏钱。” 家丁一刺溜从地上爬起,道了声谢,捂着脸,弯着腰,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待家丁离开,老者仰天哈哈狂笑,之后咬牙道:“好!好!好!你们也有这一天!我儿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 这一夜,世家尽出。 第八章 江湖大乱 河南路。嵩山。北少林寺。 北少林寺传承千年,授功传法,时至今日,早已是世人心中的圣地之一。 夜色间,但见一座座宝刹肃立,气象森严。 北少林众僧,多苦修之辈。故此时时辰虽晚,晚课时间已过,但寺中仍有不绝于耳的木鱼声和诵经声。 然北少林寺一向法度森严。是故,此时寺中虽然仍有僧人在修课,但众僧各行其事,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唯有大雄宝殿内,气氛颇为凝重。 大雄宝殿乃少林寺正殿,平日里,只有白天的几个时辰是开放的。此时,大雄宝殿内却人头济济。 一眼望过去,自方丈明见大师起,罗汉堂、般若堂、忏悔堂、菩提院、戒律院、证道院、药王院、舍利院、达摩院、藏经阁,三堂、六院、一阁,所有住持,尽皆齐集在此。 要知道,这些住持皆是得到道高僧,平日里大多深居简出,各自修行,众僧平时想见到一个都难。 此时已临近子时,这些住持们竟然齐齐聚集在大雄宝殿,显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难怪殿里殿外,气氛如此凝重。 此刻,十一位高僧正各居一张蒲团,盘膝而坐。 居中的明见大师开口道:“各位师兄师弟,如今青云令出,江湖上必将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我少林乃天下正宗。当此关头,我意欲遣我少林门人下山,为江湖消一场大杀劫。不知各位师兄师弟有何见解?” 左首一位白眉老僧宣了声佛号,接道:“方丈师弟,前次青云令出,武林各派卷入其中,血流成河。今次青云令再出,怕是一场杀劫在所难免。我少林寺若卷入其中,只怕不是化解杀劫,而是要应一场杀劫了。”说话者,乃是众僧中年龄最大的藏经阁首座,明睿大师。 明见颔首道:“师兄所言甚是。我闻青云寨自柳云风以下,如今多在太原抗敌。此次青云令出,只怕牵连比前次更大。” 右首一位老僧再接道:“方丈师兄,各位师兄弟,柳施主与我少林寺有大渊源。青云寨众人,行事又颇多侠义。此次北人入侵,我少林寺近在咫尺,却未遣一僧一徒前往抗敌,已是与我佛宏愿相悖。此次青云寨有难,我等断不能坐视不理。”这位说话的,却是般若堂首座,明空大师。 众僧听明空提及佛祖,齐齐宣了一声佛号后,又一位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老僧接道:“各位师兄师弟,我佛慈悲,但佛祖座下,亦有持杵的韦陀尊者,怒目的罗汉金刚。此次青云令出,必有邪魔外道,趁机扰乱江湖。我愿下山,除魔卫道。” 别看这老僧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话语之间,却是斩钉截铁。这一位,正是证道院首座,明解大师。明解大师说完,又变回先前的迷糊模样。 听明解大师如此说,众僧又是一声佛号。明见大师环顾众人一眼,自蒲团上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师兄师弟,既如此,我少林寺此次便去应这一劫吧。”众僧齐齐起身,再一次口宣佛号。 大殿正中的大日如来,宝相庄严。如来座下,观音大士,拈指微笑。 福州路。莆田。南少林寺。 同样是大雄宝殿。同样是一群老僧。 只是,与此前北少林寺中的情形相比,此时,南少林寺中的气氛,更加凝重。众僧之间的争论,更为激烈。争论的主题,同样是青云令出之事。 只是,与北少林寺一众住持很快就达成一致而不同的是,南少林寺众僧,此时的意见分成了三派。 一是南少林寺此次不出山。二是南少林寺此次出山。 但即使是出山,众僧的意见也分成了两派。一是相助青云寨,二是相助朝廷。 一位年龄看起来最大的老僧正盯着坐在首座的方丈大师圆觉,语调沉重地问道:“方丈师弟,你适才所言当真?”问话的,乃是南少林菩提院首座,圆智大师。 听圆智大师如此问,其他老僧也都看着方丈圆觉。 圆觉大师看了众僧一眼,说道:“众位师兄弟,此事事关重大。如非青云令真地出现了,我本打算将此事就此放在心中不提。” 众僧沉默了一会儿,忏悔院首座圆敏大师道:“此事于我南少林确实既是一场大机缘,又可能是一场大祸事。” 圆敏话音刚落,一个粗豪的声音接道:“什么大机缘?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只管潜心向佛,谁稀罕他那护国寺的虚名?” 圆敏听到这个声音,苦笑道:“圆因师兄,我这不是就事论事嘛,师兄何必动怒。” 原来,适才说这话的,乃是南少林戒律院首座,圆因大师。这圆因大师,性情最是刚直。 此次南少林众位住持之所以争论不休,起因是住持方丈圆觉大师在召集众僧议论青云令一事时,抛出了一条重磅消息。 原来,就在旬前,南少林寺迎来了一位出手极为阔绰的香客。此人一举向南少林寺捐赠了大量香油钱。其数量之巨,令人咋舌。 出于礼貌,圆觉大师亲自见了这位出手豪阔的香客,当面向此人道谢。 双方见面之后,圆觉大师才知道,此人乃是当朝丞相秦木的心腹。此人此次到南少林寺,名义上是礼佛,实际上是受秦木所派,特地专程来面晤圆觉大师。 此人对圆觉大师言,日前有青云寨贼人,阴谋窃得重大机密之后逃遁。如果此机密泄露出去,恐动摇国本。 秦木的心腹对圆觉大师说,如果朝廷能够自行追回,自然不需要劳动南少林寺出手。但是,如果哪一天,江湖上传出青云寨中有大变故的消息,恐怕事态已经失控。到时候,丞相想请南少林寺出手相助,协助朝廷,捉拿贼人。 作为回报,秦木承诺,事情了结之后,定在天子面前力保,敕封南少林寺为护国寺,让南少林寺成为武林至尊。 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这佛门正宗之争却从未真正停息过。为此,南少林与北少林争了许多年。只是,一直以来,都是北方压倒南风。 如今,青云令出,显是青云寨中真地出了大事。如果此次南少林寺出手相助朝廷,他日被封为护国寺,南少林便在这佛门正宗之争上,拿下了重要的一城。以后,说不得南风真地可以吹倒北风了。 方丈圆觉大师将这条消息一抛出,顿时激起众僧一阵激烈的争辩。 此时,圆因大师听到圆敏将此事说成了一场大机缘,心中不由得动了嗔念。 圆敏话音刚落,达摩院首座圆成大师接道:“此事关乎我南少林佛门正宗之争,说成一场大机缘也未尝不可。我辈修行,万事皆可不争,唯佛门正宗之争,断不可放下。” 圆因大师见圆成大师也给圆敏帮腔,狠狠地瞪了圆成大师一眼,怒道:“正宗!正宗!难道我南少林现在修的,就不是正宗的佛法?那秦木乃是个大奸臣。我南少林若与奸人勾结,还谈什么佛门正宗?” 圆觉大师见圆因再次口出嗔言,方欲喝止,罗汉堂首座圆痴大师沉声问道:“方丈师弟,我听闻,前些日,万石老魔的踪影又出现在中原?” 圆因大师听闻此言,噌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怒道:“当真?” 圆觉大师点了点头,答道:“此事怕是真的。近几日,听闻中原一带,又有童男童女离奇失踪。” 圆因大师闻言更怒,大声道:“此事无须再议。你们怎么决定我不管。我要下山降魔。当年万石老魔从我和圆痴师兄手中逃脱,此次定要将这个老魔头除去。” 众僧听得此言,皆不言语。 沉默了一会儿,圆觉大师说道:“既如此,就有劳圆痴师兄和圆因师弟再走一趟吧。前次万石老魔由师兄和师弟手中逃脱,此番再出江湖作恶,我南少林也难辞其咎。这段因果,也该了了。有劳圆成师弟和圆敏师弟也一起下山,从旁协助。其他的事情,可以暂且不说。万石老魔的事情,必须解决。我南少林的威名不能堕了。” 言毕,等众僧告辞散去,圆觉大师复又在蒲团坐下,手捻佛珠,低声诵起观自在菩萨心经。 江西路。小武当山。 几个小道士正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说话:“清风,听到没有,师公又在拉二胡了?” 被称作清风的小道士正听得入神,吸了吸鼻子,答道:“我又不聋,当然听得到了。师公今天拉的调子,好像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另一个小道士做出深沉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嗯嗯。对。我听师公今天的二胡声中,充满了杀伐之音。” 又一个小道士嗤道:“切,你懂个鬼!师公不管拉什么,反正都好听。” 几个小道士正议论间,二胡声一阵高亢,突然戛然而止。几个小道士慌忙道:“睡觉!睡觉!师公马上要回来了!” 说完,几个小道士乱纷纷地挤进房间,匆忙脱掉鞋子,和衣钻进被子中。 不一会儿,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进到屋内。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含着笑意道:“几个小鬼,还不起来把外衫除了,好好睡下?” 说完,见几个小道士没有动静,来人点亮房中的油灯,对着榻上的一排小脑袋,挨个敲了一记,笑道:“几个小牛鼻子,还跟师公装睡?” 几个小道士装不下去了,只好坐起身来,纷纷叫道:“师公!” 先前被唤作清风的小道士低声嘟哝了一句:“老是骂我们小牛鼻子。我们是小牛鼻子,师公老人家是什么?” 来人在清风的脑袋上又敲了一记,假装生气地说道:“大胆!”说完,自己先绷不住笑,哈哈笑道:“老道当然是老牛鼻子了。” 清风又被敲了一记,摸了摸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师公,正准备脱去身上的道袍,忽然问道:“师公,您老人家要下山么?” 被唤作师公的老道士问道:“哦?怎么说?”清风答道:“这么晚了,师公您老人家把二胡和剑都带上了,不是要下山吗?” 老道看着盯着自己看的几个小道士,伸手摸了摸清风的脑袋,说道:“师公是要下山了。师公不在,你们要好好听掌教的话,功课不能落下。不然,等师公回来,会敲你们的脑袋的。” 清风又问道:“师公,您老人家这次在夜里下山,有危险吗?要不,我跟您老人家一起去,照顾您老人家?” 老道笑了笑,说道:“师公能照顾自己。”又正色说道:“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师公此去,可能要云游四方。下次回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们一定要好生修行,将来扬我真武大帝的威名。” 说罢,老道又敦促着几个小道士好好睡下,之后熄了油灯,飘然离去。 殊不知,正因为老道今晚这一番话,日后,真武大帝一脉,真地出了一名不世高手。 南岳衡山。卧虎岭。卧虎寨。聚义厅。 一个身材欣长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 主位下方,左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魁梧大汉的对面,坐着一个貌似落魄书生的人。这三个人,乃是卧虎寨的三大当家。 主位的大当家,唤作郭东强。 左边的魁梧大汉乃是二当家。这位二当家姓赛,是个孤儿,少时便力大无穷。幼年听多了老人们讲述楚汉之争的故事,十分崇拜沛公手下的猛将樊哙,便给自己也取了个名字,叫做樊哙。配上他的姓,这名字更显得威猛无比。 赛樊哙对面落魄书生模样的人,乃是卧虎寨的三当家,名唤司徒晨。 此时,聚义厅中除了这三位当家,还有六七个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几个人,乃是卧虎寨三位当家之下的一些头目。 赛樊哙听几个人聒噪了一阵,一拍椅子的把手,大喝道:“都给老子住口!” 等众人都住了口,赛樊哙对郭东强问道:“大哥,这事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听这些兔崽子吵吵嚷嚷的,明天都拿不出个主意来。” 郭东强虎着脸对赛樊哙道:“老二,叫大伙儿来,不就是商议这个事儿吗?你这么一吼,还怎么商议?” 赛樊哙见郭东强拉下脸子,咕哝了一句,又对司徒晨道:“老三,你点子多,你说。” 司徒晨笑了一下,对郭东强和赛樊哙抱了抱拳,说道:“大哥,二哥,小弟的想法是,我们先静观其变。” 赛樊哙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嚷嚷道:“啥叫静观其变?就是不动咯?青云寨都是好汉。你们不去,我去。” 郭东强喝了一声,道:“老二,你又毛躁!听老三把话说完。” 司徒晨又对赛樊哙抱了一下拳,苦笑道:“二哥,小弟这也是没办法啊。我卧虎岭不比青云寨。青云寨实力雄厚,高手众多。这百多年经营下来,在大青山山里山外都是营生。寨中的家眷大多数又不在寨中。想打就能打,想跑就能跑。我卧虎岭不一样啊。打起来,就二位哥哥是高手。小弟我动动脑子还可以。动起手来的话,就小弟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随随便便就给人放倒了。再者,我卧虎岭寨中兄弟的家眷,大多数又都在寨子里。如果这次兄弟们都去救青云寨了,万一官军攻进山来,兄弟们的家眷可就保不住了。” 下面的一众小头目听司徒晨这么说,纷纷点头赞同。 赛樊哙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呼呼地说道:“当初我就说了,咱们占山为王的,哪有把一大家子都带在山上的?这下好了,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得。” 司徒晨又苦笑了一下,说道:“二哥,当初我提这么个建议,不也是为了让弟兄们安心嘛?弟兄们以前下山探望家里人,不也是常常有人栽在官军的手中了嘛?” 郭东强一抬手,止住话头,说道:“老三,老二也就是这么一说。这件事,当初我也是赞同的。兄弟们这几年也确实比以前安心了许多。” 赛樊哙听郭东强也这么说,突然奇道:“老三,你怎么知道,青云寨的家眷都不在寨中?”司徒晨笑着答道:“我不也就只能帮咱们山寨做做打探消息这类的事情了。” 郭东强又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再说了。这一次,我卧虎岭就暂且按兵不动。不过,三弟,你安排一下,多派些兄弟,到山外打探消息。大家都是绿林中人。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卧虎岭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 赛樊哙听郭东强这么说,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司徒晨对着二人又是一抱拳,带着一群小头目转身离去。 …… 这一夜,江湖大乱。 第九章 八面来风 西南。苗寨。大土司的竹楼中。 大土司正面色郑重地对大管家吩咐道:“吩咐寨中所有人,此事万万不可被小姐知道。谁要是把消息泄露给小姐,我点了他的天灯。” 话音未落,竹楼外面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阿爹,啥子消息不能让我晓得嘛?”腔调是糯糯的苗寨方言,甚是好听。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随着话音,一个圆圆脸的姑娘竟然从竹楼的窗户跳了进来。 大土司见圆脸姑娘跳进来,先是深深地盯了大管家一眼,然后沉下脸,故作严肃地对圆脸姑娘说道:“阿土,你一个姑娘家,成天爬窗户,像个什么样子?” 被唤作阿土的姑娘根本不吃这一套,给大管家行了个礼,上前抱住大土司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说道:“我看到阿爹的楼上有灯光,本来想上来看一看阿爹。可是,阿虎和阿豹那两个呆子守在门口,硬是不让我进来。我一好奇,就自己爬窗户上来咯。哼,那两个呆子,早晚揍他们一顿。”说完,示威似地朝着楼外举了举拳头。 大土司被女儿把胳膊这么一抱,再也装不成严肃了。大土司对大管家使了个眼色,说道:“果布,就按我说的办。你去吧。” 被唤作果布的大管家称了声“是”,分别对大土司和阿土各行了一个礼,就欲转身离去。 阿土见状,连忙叫道:“果布大叔,等一哈儿,等一哈儿。”又对大土司问道:“阿爹,你们在说啥子秘密,不能叫我晓得嘛?” 大土司眼睛都不敢看女儿,心虚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小土司要闹事,我让果布去安排,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阿土一脸不信地说道:“阿爹骗人!我才不相信。跟小土司打仗,有啥子好瞒到我的?我又不是没打过仗。” 说完,阿土不再问大土司,却对大管家问道:“果布大叔,你说,是啥子事?你可不要骗我哦!你晓得的,骗我,等于是骗阿爹,是要砍脑壳的。” 果布偷偷瞥了一眼,只见大土司一双眼睛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说道:“小姐,真地没有别的事。就是一些小土司在闹事。” 阿土闻言,眼珠一转,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抽抽噎噎地说道:“阿爹,果布大叔,你们都哄阿土。阿土没了娘,你们又不疼阿土,阿土好可怜。”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子吧都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大土司和大管家见状,两张脸顿时都揪成了包子。 大土司威震西南,乃是整个西南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在西南之地,大土司的权势、名望和威势,比之封疆大吏,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京城之中高坐在龙椅之上那位天子的圣旨,到了此地,只怕都不如大土司的话好使。 昔年,大土司在一统西南十余部的过程中,率部杀得整个西南血流成河。如今身居大土司之位,更是常常一言定人生死。 大管家幼年即随在大土司身边,四处征战,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就是这样两位狠角色,明明知道阿土的眼泪是说来就来,偏生每次一见,还是招架不住。 阿土一边哭,一边偷偷地用一双泪眼瞄着二人,眼光在两人的脸上梭来梭去。见二人的脸都纠结成这个样子,阿土抽噎得更厉害了。 大土司实在是抵挡不住,只好伸手去帮阿土擦眼泪,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别哭了。再哭,就把阿爹和果布的心都哭碎了。告诉你了,告诉你了。” 阿土一听,立即破涕为笑,抱着大土司道:“还是阿爹最好。阿爹最疼阿土。” 尽管大管家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这样迅速地在哭笑之间转换自如,但还是看得目瞪口呆。 大土司等阿土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严肃地对阿土说道:“阿土,阿爹可以告诉你消息。但你要答应阿爹,听了之后,不能冲动。” 阿土见大土司如此郑重,点点头答应道:“阿爹放心。阿土又不是小孩子。” 旁边的大管家听得心里一哆嗦。心说,就这眼泪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样子,还不是小孩子呢? 大土司对阿土缓缓说道:“阿土,青云令出现在中原了。” 阿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啥子?”随即醒悟过来,急急问道:“青云令?啥子青云令?青云寨的青云令?柳大哥的那个青云寨的青云令?” 大土司听阿土绕口令一般地问了一大串,一瞪眼,气道:“什么柳大哥?!要叫也是叫柳大叔。”气完答道:“是的。就是柳云风的那个青云寨出事了。” 阿土一听,更急了,在大土司面前急促地走来走去,说道:“不行。阿爹,我要出寨,去中原。” 大土司板着脸道:“不行!不是答应阿爹不冲动的吗?怎么马上就急了?” 阿土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阿爹,女儿不是冲动。柳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阿爹,您不是也常常教导阿土,我们苗人,恩怨分明,要有恩必报嘛?如今柳大哥有难,您就让阿土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大土司的胳膊一通猛摇。 大土司和大管家对视了一眼,大管家低声说道:“小姐,老爷不想让您去中原,是怕您又像上次那样出事啊!” 大土司立即接话道:“是啊!之前你不过去了一次中原,就险些让阿爹后悔一辈子。你看看,你的嗓子,到现在都没有治好。” 听二人这样说,阿土展颜一笑,说道:“阿爹,果布大叔,你们放心啦。当时是阿土胡闹,过了头,孙家姐姐又不晓得我是乔装打扮的,以为我是个男的,所以才不小心伤了我的。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胡闹了。再说了,我的嗓子变成这样很好啊。我现在扮男人的声音更像了,不是也帮了阿爹很多忙嘛?” 说完,嗓音一变,对大土司说道:“老爷,我看小姐所言有理。”听声音和腔调,竟然和大管家一模一样。 阿土这突然一变音,倒是把大土司和大管家吓了一跳。 大土司见阿土如此,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实在想去,就去一趟吧。不过……” 阿土听到大土司同意,先是跳起来在大土司的脸上亲了一口,连连说道:“阿爹真好,阿爹真好”,接着又听到大土司说“不过……”,连忙问道:“阿爹,不过啥子?” 大土司的脸又纠结起来,眼光又转向大管家。 大管家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小姐,老爷的意思是,小姐此次前去中原,必定会与那柳云风多有接触。那柳云风虽然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侠,但毕竟是汉人,与小姐的年岁,相差也甚远。老爷就您这么一个女儿。我们苗寨,也就您这么一位小公主。所以,我们苗寨的小公主,将来还是嫁给苗人的好。” 阿土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刷地一下红了,不依道:“阿爹,果布大叔,你们想到哪里去啦?柳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只是把他当亲大哥的。” 大土司听阿土如此说,喜出望外,说道:“闺女,你说是真的?你真地只是把柳云风当大哥?没骗阿爹?” 阿土白了大土司一眼,答道:“当然是真的了。”说完,把大土司的手臂抱得更紧,说道:“再说了,我娘去得早,阿爹一直是孤零零的。阿土将来,哪个也不嫁,就陪到阿爹。”说话之间,真情流露,眼圈又红了。 大管家见了,一边欣慰地抹着老泪,心中一边腹诽不已,暗道大土司竟然连小姐的心思都猜不透,害得二人大费周章,结果惹得小姐又演了一出眼泪记。 其实,也不能怪大土司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 阿土的亲娘,早年就去了。大土司虽然担忧,阿土会对柳云风暗生情愫,但一来,女儿还小,当爹的总不好直接去问。二来,大土司也怕一问之下,反而让阿土真地兴起什么心思。 这些年,大土司的身边虽然从来就不缺少侍妾,但以大土司的威严和他对阿土的宠爱,又怎么会去和侍妾说起这件事情?是以,大土司和老管家两个大老爷们儿猜来猜去,自然容易猜左了。 此次见阿土明明白白表露心迹,大土司和大管家再次对视一眼,心中一块山大的石头,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地。 太阴山。一处山腹之中。一间石室之内。一张石床之上。 一个身披黑袍的人,正屈身窝在床上,身体不停扭动,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扭曲了一阵,黑袍人似是忍无可忍,忽然自石床跃下,奔行至石室门口,打开了石室的门。 石室门口,立着两个铁笼子。铁笼之中,各关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铁笼里的年轻人见黑袍人开门出来,开始瑟瑟发抖。 黑袍人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铁笼,一拉,小臂粗的铁枝竟然应手而弯。黑袍人伸手进去,将里面的年轻人一把抓出来,拖到身前。 随后,黑袍人一口咬在年轻人的脖子上,大口大口地吸血。年轻人挣扎了一阵,渐渐地,毫不动弹了。 黑袍人又吸了一会儿,扔下手中已经僵硬的年轻人,眼露凶光,又盯向另外一个铁笼之中的年轻人。 另一个年轻人见黑袍人盯过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身下传来一阵臭味,竟是吓得失禁了。 黑袍人盯着年轻人,似是在犹豫着什么。正在这时,石室外的通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袍人站定身子,看着通道。 少顷,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匆匆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一死一软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对着黑袍人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恭喜师尊,神功即将大成。” 说完,年轻人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黑袍人,接着道:“师尊,有一桩大喜事。” 黑袍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什么大喜事?”说话间,嗓音嘶哑。 俊美男子道:“师尊,青云令重出江湖了。” 黑袍人闻言,一把抓住俊美男子的肩头,将他拖到自己跟前,几乎是贴着他的面,声音颤抖,问道:“真的?” 俊美男子只觉得黑袍人口中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和肩头的疼痛,俊美男子小心地答道:“师尊,属实。” 黑袍人放开抓着俊美男子的手,将他推开,磔磔怪笑,边笑边喊道:“柳云风,你坏我两位兄长的性命,几乎使我一脉断绝。又破我神功,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藏在这不毛之地,窝在山腹之中这么多年。我神功不日即将大成。此次,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生啖尔肉,尽饮尔血,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哈哈哈……!”笑声,如鬼哭狼嚎。 西域。密宗。一间禅房内。 一个大和尚正盘膝而坐,手上结着复杂的手印,不停地变换。 忽然,大和尚眉头一皱,停下了手中的手印。随即,禅房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大和尚瓮声瓮气地问道:“什么事?”门外的声音答道:“师父,青云令又出现在中原了。” 大和尚腾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急急问道:“消息确实?”门外,一个中年番僧答道:“确实。” 大和尚摆了摆手,让来人退下。 随即,大和尚回身坐下,脸上逐渐浮出笑意。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变成轰轰轰的笑声,声震禅房。 …… 这一夜,八面来风。 第十章 被困太原 太原城南郊。一处占地数百亩的田庄。 与朝廷动辄赏赐重臣大员的千顷良田相比,似这等规模的田庄,即使在这远不如中原腹地繁华的太原城郊,也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庄园而已。 这处田庄,正是青云寨五当家包有财在青云寨外置下的众多产业之中的一处。 自从上次截杀了北人小王子,北主行疯狂之举后,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便潜居此处。 柳云风等人之所以选择潜居于此,一来是因为,这处庄园,已经由青云寨暗中布于太原城内外的弟兄经营了多年。庄子内外,青云寨的眼线众多。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庄子中的人马上就能知道。 二来,这处庄园位于城外,远离城中大军。万一有事,不会被官军迅速合围。 三者,庄园位于太原城南面。北人越不过太原城,即使发现了柳云风等人的踪迹,想要对柳云风等人报复的话,大军也不能至。只是派遣一些江湖中人的话,凭柳云风等人的身手和庄子中的布置,那些人想来,固然不容易,真地来了,想走,就更不容易了。 此时,庄内的正厅之中,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和青云寨太原分舵舵主刘大有正在议事。 独孤寒皱着眉头,对柳云风道:“大哥,青云令突然发动,难道是,朝廷真地要对我们动手,把我们卖给北人交差?” 柳云风也轻轻皱了皱眉头,说道:“应该不是。北人指名道姓,要的是杀死北人小王子的人。朝廷如果真地要拿人交差,也该是从太原发动,而不会先去动寨子。” 微微一顿,柳云风接着道:“青云令在老四手中。老四坐镇山寨,先前不曾有异常的消息传过来。即使是朝廷突然又攻击我青云寨,我青云寨易守难攻,寨中有老四和牛堂主坐镇,还有吴老寨主和七当家,朝廷断然不可能在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地拿下寨子。再说了,如今朝廷正在和北人作战,我青云寨兄弟在太原抗敌,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不是为了拿我们的话,我实在想不到,朝廷有什么理由,在此时对我青云寨动兵。” 铁柱粗声粗气地接道:“大哥,想那么多做什么?青云令既然出了,我们还是连夜出发,朝山寨赶吧。回到山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柳云风答道:“回,是一定要回的。而且,要尽快回。不过,回寨之前,这边的事情,也要安顿好。如今战局诡异,寨子又有大事发生。我们如果不做好安排,贸然撇下这边的话,留在这边的兄弟们,只怕也不安全。” 坐在下首的刘大有听到这里,对着柳云风等人拱了拱手,说道:“大当家,三当家,六当家,属下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这刘大有五十上下,看上去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不过却素有急智,又忠心耿耿。 此次,青云寨大举来到太原抗敌,刘大有作为青云寨太原分舵的舵主,从旁协助,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在这一次的抗敌过程当中,孟无机对他也颇多重用。几位当家又知刘大有忠心,所以大事小事,多不瞒他。 见刘大有如此说,柳云风开口道:“都是自家兄弟,那么拘谨做什么?刘大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刘大有连忙又拱了一下手,谨慎地开口道:“三位当家,前一阵子,二当家突然和鹰堂单堂主一起离开,后来传讯,说是在追踪北人特使。二当家离开之后,只是在最初几日,传回过一些消息。此后,便一直没有音信。此次,寨子中发出青云令,会不会与二当家有关?” 听刘大有这么一说,柳云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定身子,看着其余三人道:“刘大哥说得不错。此事定是与无机有关。是我大意了。无机素来足智多谋,我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能够难得住无机的,所以没有朝无机身上去想。无机这么些天没有消息传来,恐怕是已经回到寨子里了。青云令的事,定是无机做的主。” 铁柱、独孤寒、刘大有三人闻言,齐齐站起身来。 独孤寒道:“大哥,二哥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恐怕真是泼天一般的大事。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动身吧。” 柳云风不再犹豫,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是该立即动身。” 说罢,又对刘大有说道:“刘大哥,你安排一下,通知下去。寨子里这次来太原的人,虎堂、豹堂、鹰堂、熊堂的兄弟,从明日开始,全部陆续往山寨撤。蛇堂的兄弟,和太原分舵的兄弟,暂时潜伏起来。近期内,北人应该不会有大的军事行动。太原城有张贤弟在,不出大的意外的话,一时之间,北人拿不下来。你让潜伏下来的兄弟,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山寨传来消息再说。” 接着,柳云风又问道:“江堂主算算也快到了吧?等他一到,我们立即动身。” 刘大有答道:“应该快了。江堂主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 正说话间,庄外响起三声猫头鹰的叫声。 听到鸟叫声,刘大有道:“江堂主到了。” 话音刚落,一条精壮的汉子,豹子一般掠进屋内。正是青云寨豹堂的堂主,江云豹。 数月前,与北人高手厮杀时,这江云豹一度身受重伤。将养了几个月后,伤势方才痊愈。此次青云令出,柳云风便着刘大有遣人,让江云豹前来庄子之中,一起议事。 江云豹一掠进屋内,匆匆向柳云风等人一抱拳,急急说道:“大当家,有官军!” 柳云风微微一惊,问道:“怎么回事?”随即,转头对刘大有道:“去看看。” 刘大有连忙出门,前去查看。 江云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我往城南潜行的时候,便见官军在调动。出城之后,一路上碰见好几路官军,朝此处而来。其中骑兵不少。我一路躲避官军,才能来到这里。官军应该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庄外响起一阵呼喊声。几人对视一眼,一起走到院中。 此时,庄外已是灯火通明。刘大有急匆匆走回来,还未来得及对几人说话,庄外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围起来!围起来!” 刘大有面露愧疚之色,对柳云风急急说道:“大当家,官军来得太快,弟兄们来不及传递消息。” 柳云风摆了摆手,说道:“刘大哥,不关你的事。我们居于此处,本就不是什么特别隐秘的事情。若是有心人特别留意的话,不难发现。而且,官军行动如此迅速,显然是早有预谋。” 刘大有又道:“大当家,三当家,七当家,江堂主,你们赶紧从密道离开吧。这里由我留下来周旋。” 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急。先看看再说。官军来意不明。我们一走的话,反而落人口实。庄子中不仅有不少兄弟,还有不少家眷。官军既然有备而来,想必是已经探明我们在此处。我们如果离开了,官军怕是会对其他兄弟不利。” 刘大有见柳云风不走,愈发着急道:“大当家,如果现在不走,晚了就走不了了。密道只有千余米长,趁现在官军尚未来得及合围,还能冲出去。晚了的话,官军一旦布置完毕,出了密道,也会被官军的探子发现。” 柳云风再次摇头,正欲说话,庄子外传来一声大喊:“庄里的人听着!官军追拿敌军奸细,怀疑奸细已经进了这个庄子。庄子里的所有人,不得妄动,不得离开!违抗命令者,以通敌论处。杀无赦!” 柳云风几人对视了一眼,江云豹说道:“几位当家,事情好像有古怪。”独孤寒接道:“官军围而不攻,确实有蹊跷。” 几人正觉得古怪间,庄外又响起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在庄子外停住后,一个从从容容的声音随之响起:“柳大当家,我等奉命捉拿敌军奸细。请柳大当家现身一见。” 听见这个声音,铁柱低声道:“是官军的骑兵统领康舒宏。”柳云风嗯了一声,起步就要朝外墙走去。 刘大有急道:“大当家,官军或许只是在耍诈。您不能露面。” 柳云风笑了笑,说道:“官军定是已经探知我们在此。见一见无妨。正好看看,官军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随后,柳云风登上搭在庄子围墙上的梯子,在围墙上露出半个身子,朝庄子外看去。 只见庄外刀枪林立,火把通明。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怕不是有上千名官兵,其中大多数是骑兵。 官军个个刀出鞘,枪在手,箭上弦,如临大敌。阵前几匹高头大马,马身也是披甲带挂。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位全身甲胄的将军。 见柳云风从围墙上露出半个身子来,马上的将军冲着柳云风遥遥一抱拳道:“可是柳大侠当面?” 柳云风也抱了抱拳,答道:“不敢当。正是柳云风。请问将军是哪位?带大军围住柳某所为何事?” 马上的将军答道:“本将乃郑大帅麾下,骑兵统领康舒宏。此次带军前来,是奉了元帅将令,捉拿敌军奸细。” 柳云风笑了笑,说道:“原来是康将军。不知道康将军捉拿奸细,为何捉拿至此地了?康将军指名道姓,要与柳某相见,莫不是认为柳某是奸细?又或是认为,柳某与奸细有关联?” 一边问着,柳云风脸上的笑容一边变得越来越淡。 康舒宏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康舒宏身后一匹骑马之人轻轻提了提手中的缰绳,提马上前,与康舒宏堪堪并列,探首在康舒宏耳边耳语了几句。 随后,康舒宏对墙后的柳云风一抱拳道:“柳大当家言重了。本将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柳大当家稍安勿躁,约束庄中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走了奸细,或是伤了和气。只要庄子中的人不出庄子,本将保证不会为难。” 柳云风又笑了笑,问道:“哦?康将军不是前来捉拿奸细的吗?将军重兵至此,难道只是为了不让庄中的人出去?” 先前对康舒宏耳语过的人又探头对康舒宏说了几句什么后,康舒宏答道:“柳大当家,事涉军机,恕本将不能多言。请柳大当家暂回庄中休息,好生约束庄中众人即可。” 柳云风闻言,不再说话,转身下了梯子。 柳云风下到院子内,对看着自己的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刘大有四人做了个手势,几人一起回到正厅之中。 回到正厅后,几人落座,柳云风说道:“今晚确实大有古怪,处处透着诡异。康舒宏重兵来此,看样子,只是要暂时将我们留住。” 听柳云风这么一说,铁柱抢着说道:“大哥,官军都是些没信用的家伙。他们越是想困住咱们,咱们就越是应该尽快突围。” 柳云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没那么容易。此前我在院墙上问话的时候,有个人在康舒宏耳边不停地对他献计。我观那人的形貌,应该是秦木手下十二太保之中的八太保。” 独孤寒听闻,接过话头道:“哦?大哥你确定?”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嗯,有**成把握。我昔年行走江湖时,见过他一面。应该错不了。” 独孤寒脸色微沉,说道:“如果真地是他,那么,十二太保之中的老二应该也来了。我在家族中的时候,家族中的长辈曾经说过,十二太保中的老二和老八,精擅合击之术。既然八太保来了,二太保想必也混在外面的官军之中。” 柳云风笑道:“老六,即使那二太保真地来了,他也用不着混在军中。别忘了,大军的主帅可是郑关锦。那是秦木的大舅子。和秦木的干儿子们,也算得上是亲戚。” 几人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说笑完毕,柳云风正色道:“此次青云令的事情,只怕与奸相脱不开干系。不然,官军不会这么快就杀到庄子外面,十二太保之中的人也不会随军行动。想必,十二太保一直在监视着我们。” 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铁柱问道:“官军把我们留住,不攻不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独孤寒接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官军可能是在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命令。” 柳云风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明面上已经差不多有十二太保中的两位来了,暗地里,可能还有其他的高手。这些人的目的,恐怕就是防止我们几个孤身突围。” 江云豹急道:“大当家,官军将我们困在这里,寨子里怎么办?” 柳云风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官军不会就这样一直困着我们不动。这样的大规模骑兵围庄,最多到天明,太原城中就一定都会知道。天明之后,恐怕会有各路人马前来查探。那时候,官军不动也得动了。” 独孤寒沉吟道:“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到天明再说?” 柳云风点头道:“对。先等。” 铁柱着急了,说道:“那寨子怎么办?” 柳云风道:“急也不急在这半晚时间。无机回到寨子的话,再大的事情,他也能够应付下来。现在外面骑兵众多,高手应该也不少。强行突围的话,一来把握不大。二来,一打起来,庄子里面的兄弟和家眷就完了。” 众人见柳云风如此说,都沉默不语。 柳云风见众人不说话,笑了笑道:“有无机在,天塌不下来。天明之后的事情,等天明再说。来来来,都别愣着了。我们先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安排庄子中的弟兄和家眷们。” 柳云风口中安慰着众人,自己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一丝不详。 青云寨的几位首脑在庄子内商议,庄外的官军也没闲着。 和柳云风答完话之后,康舒宏立即命所率的官军重新布防。 朝着庄子的这一面,官军竟然连拒马都布上了。然后,弓箭手、长枪手、朴刀手,里三层,外三层,把庄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后,康舒宏又将骑兵布在外围,再将游动骑哨放出去,每隔一箭之地放上几个,显然也是在防着庄中有密道,怕庄内的人借密道遁走。 至于康舒宏本人,以及先前骑马列在阵前的另外几人,康舒宏则干脆让手下搭起了行军帐篷。之后,几人一人占了一顶帐篷,自去休息或者值守。 第十一章 再施暗算 青云寨中。 蔡卓等人安排完毕之后,吴楫栋又遣心腹,将许浩泽和恨情二人引去安顿下。 蔡卓、齐荣、路名卡、吴楫栋四人复又回到小楼之中,一边继续商议后续布置的细节,一边等各处的回音。 此时,吴楫栋心中颇为烦闷。 本来设计得好好的一个杀局,结果变故频出。 先是吴当雄以近乎自尽的方式了结了自己。此后,众人又未料到孟无机和钟有诚都如此狠辣,临死之前,连杀谭一德和许三立。而吴楫栋本人,也被孟无机喷了一口毒血在脸上。 江湖盛传,万石老魔的血魔手歹毒无比。一旦中招,毒力直入中招者的血液,令其血液之中,也带着残毒。 如今,吴楫栋的脸上被孟无机喷中,适才虽然已经用过灵药,但脸上依旧火辣辣地疼痛。脸部中央,也像是起了一大片红色的麻子。 尽管蔡卓已经传讯,令人速去寻万石老魔,但吴楫栋也不知道,万石老魔来不来得及给自己解去脸上的毒,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会不会因此,而留下疤痕之类的什么东西。 不过,尽管吴楫栋心中烦闷,也知道此时还有大事要商议,只能先按下心情了。 四人正在商议间,一名吴楫栋的心腹匆匆进楼,对吴楫栋等人施了一礼,禀报道:“当家的,有人回寨。” 吴楫栋奇道:“哦?这么快?是谁?人在哪里?”吴楫栋的心腹答道:“来人自称是临水分舵舵主。人现在被拦在第一道关卡。” 蔡卓看着吴楫栋问道:“此人是什么人?”吴楫栋答道:“临水分舵舵主姓钱名坤,在青云寨也算老人了。” 蔡卓嗯了一声,说道:“引他来此。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来。问不出东西的话,就直接杀了。” 吴楫栋待心腹前去带人之后,对蔡卓和齐荣道:“还请三哥和九哥先回避一下。我和六哥先见一见他,再相机行事。”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个中年汉子被带到楼中。 此人,正是之前在大青山南麓脚下的小山村里见到青云令而连夜离开妻儿的汉子。 中年汉子进得楼来,对吴楫栋和路名卡施礼道:“临水分舵舵主钱坤,见过四当家,见过路堂主。” 吴楫栋快步上前,双手握着钱坤的双臂,说道:“钱舵主,你回来得好快!” 钱坤答道:“属下这几日正好在山下不远处。见到青云令后,立即动身,所以很快就到了。” 吴楫栋听了,握着钱坤双臂的两只手紧了紧,动情地赞道:“好,好,好。钱舵主忠心可嘉!” 钱坤问道:“四当家,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吴楫栋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在山外这几日,可曾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钱坤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分舵这段时间,一切正常。” 吴楫栋听罢,笑道:“那就好。”钱坤听到吴楫栋的笑声有些奇怪,愣了一下。 就在此时,钱坤觉得双臂曲池穴一麻。 钱坤尚未反应过来,吴楫栋原本握着钱坤双臂的两只手,顺着钱坤的双臂一路点了下来。 瞬时间,钱坤继曲池穴中招之后,臂中穴、二白穴、内关穴连续被点,一双手臂顿时完全抬不起来。 钱坤大惊,刚欲喝问,一旁的路名卡见吴楫栋出手,双手一翻,一对峨眉刺如毒蛇一般,同时刺入钱坤的腰部。 钱坤大喝一声,身体猛地朝一旁侧跨一大步,同时挣脱了吴楫栋的双手和路名卡的峨眉刺。 挣脱之后,钱坤强忍腰间疼痛,就要朝小楼外退去。还未退到小楼门口,一条熟铜棍迎头砸下。 钱坤双臂酸软,腰间流血不止,又加上连遭暗算,猝不及防,被这一棍直接砸在头上。 可叹一位忠心耿耿的汉子,连夜告别妻儿,赶回山寨复命,顷刻之间,却死于非命。 钱坤刚刚倒地,小楼外传来蔡卓的喝声:“什么人?” 吴楫栋、路名卡、齐荣同时一惊,随即掠向蔡卓声音的来处。人还未到,却见蔡卓手中的一把狼牙刀已经脱手,向小楼旁边的一棵大树激射而去。 只听当地一声,狼牙刀碰上了什么,跌落下来。借着微弱的亮光,只见树上一个人影腾身跃下,欲向旁边的林子中窜去。 人影尚未落地,林子中响起了嘣嘣嘣的弩弓激发声。随着响声,人影一个踉跄,折身朝另一个方向窜去。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叱:“哪里走?”随后,恨情的身影出现。 只见她手一松,三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竟是一弓三箭射了出去。 随着弓箭的破空声,人影又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同时,林中响起两声沉闷的倒地声。 蔡卓听到声音,见恨情又搭了三支箭在弓弦上,忙喊道:“五女侠且慢!” 恨情闻言,将手中的弓箭微微向下,一手持弓,一手持箭,引而不发。 这时候,听到响声的许浩泽,也持枪奔了过来。 蔡卓对着林中喊了一声道:“把人带过来!” 随后,就见林中亮起了几个火把。火把下,一群手持弩弓的人小心翼翼地,朝跌倒在地上的人影靠近。 地上的人影没有反抗,任由几人将自己制住,带着朝蔡卓等人拖去。 几个背弩弓的人将人影拖了过来,朝地上一扔,然后后退几步,又取下背上的弩弓,端在手上,对着地上的人。 见人被带到跟前,蔡卓看了一眼吴楫栋。吴楫栋会意地走上前,对那人说道:“田舵主。” 原来,此人乃是青云寨长平分舵的舵主,田起。 这田起,正是先前潜在一处大庄园墙根下万年青丛中的人。 那处大庄园的主人,乃是一位致仕回家的贪官。卸任之后,此人将搜刮来的许多金银财宝,秘密运回了庄园。 青云寨长平分舵的弟兄探得消息后,田起便决定今夜摸进去,探一探这些金银财宝的具体位置和庄园中的守卫情况。 田起打算,等探查清楚后,如果可行,便寻个机会,带人将这些金银财宝偷运出去,也算是寨子的一笔收入。 谁料,田起正准备偷偷潜进庄子里时,却见到了青云令。 这处庄园离大青山不算太远,田起便连夜赶回。 赶到山寨外时,田起长了个心眼,没有从大路回寨,而是仗着一身小巧的身法,偷偷摸上山来。上山途中,田起发现,山中各处多了许多埋伏,却又不像是暗哨。 田起正心下生疑间,见到钱坤被人带上山。田起跟踪而至,潜到小楼外的树上,却见到了钱坤被暗算的惊人一幕。 此时,田起斜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在自己的左腿上。只见他左腿的小腿和大腿上各插着一支箭。 见吴楫栋走到面前,对自己说话,田起咬牙切齿地骂道:“叛徒!狗贼!” 吴楫栋脸一沉,问道:“田舵主,和你一起回寨的,可还有其他人?”田起只是瞪着他,却不回答。 吴楫栋又问道:“你看到了什么?”田起呸了一口,骂道:“老子看见几条野狗咬死了一个好兄弟。” 一旁的齐荣闻言大怒,挥起手中的熟铜棍就要砸下去。 蔡卓伸手一拦齐荣,对田起说道:“田舵主,如今青云寨已归顺朝廷。我看你身手不凡。只要你愿意归顺,为我们办事,我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强过你现在做一个小小的分舵舵主么?” 田起听蔡卓说话,却闭口不答。 路名卡走到田起面前,喝道:“田舵主,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田起见路名卡开口,对着他也是一啐,骂道:“叛徒!狗贼!” 路名卡大怒,阴仄仄地冷笑道:“你故意激怒我们,是想尽快求死么?你放心,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随即,路名卡对田起身边几个持弩弓的人说道:“把他带下去,先关起来。可千万别让他死了。回头再好好招呼他。” 两个持弩弓的人将弩弓收起,一人抓起田起的一条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被拖起的一瞬间,田起原本按着左腿的手在大腿上一抹,将大腿上的箭拔出,握在手中,用力一挣,朝面前的路名卡刺去。 路名卡一惊,整个上身朝后一仰,田起刺了个空。 田起一击不中,正欲回手再刺,一旁的齐荣一棍击在田起背上,喀拉一声,显是将田起的脊柱打断了。 田起口一张,哇地一大口血,喷到刚刚挺起身来的路名卡脸上。同一时间,另一边的许浩泽亮银枪一闪,刺穿了田起的头部。 见田起倒地,蔡卓等人的面色十分难看。 自入寨以来,蔡卓等人交手过的这几个青云寨首领,无论是寨主,还是堂主,或者只是舵主,一个比一个刚烈,一个比一个狠辣。 此时,蔡卓等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众人脑子里,都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青云寨的人都是这样……” 恨情收起手中的弓箭,对蔡卓冷冷地说了一句:“如果你还有什么埋伏,最好先让我知道。不然,莫怪我手中的弓箭不认人。”说罢,转身离去。 原来,此前恨情一弓三箭射出后,林中响起的两声闷响,正是两个手持弩弓的人中箭身亡。 见恨情离去,许浩泽亮银枪一收,对蔡卓等人抱了抱拳,也转身离去。 待恨情和许浩泽先后离去,蔡卓挥了挥手,一众持弩弓的人也纷纷遁入黑暗之中。 然后,蔡卓等人再次回到楼中后,蔡卓阴沉着脸,对吴楫栋问道:“老十三,你估计,今晚还会有多少人赶回来?” 吴楫栋沉吟了一下,答道:“应该没有了。在大青山山脚方圆二十里以内,青云寨没有设立分舵。这二十里内的事情,都是由山上的寨子直接应付的。这两个人,应该是正好在附近,所以才会回来的这么快。” 蔡卓闻言,说道:“传令下去,让山上山下的人,都加强戒备。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吴楫栋应了一声是,问道:“二哥,相爷那边,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传来消息?” 蔡卓说道:“相爷应该已经收到我传去的消息了。快则今晚,迟则明早,相爷的指示,应该就可以传到我们和其他兄弟手上了。” 说罢,几人返回楼中,继续商议。 第十二章 云风回寨 秦木府中。白虎节堂。 白虎节堂乃军机重地,按常理,一般设在刑部或者兵部。 如今,秦木权势熏天,诸多军机大事,或是由他一言而决,或是由其党羽在秦府之中商定。所以,在秦府之中,也设了这白虎节堂。 此时,白虎节堂之中,杀气森然。 秦木端坐在节案之后。其身侧,立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乃是此前秦木所称的范先生。 节案下方,左右两排座椅上,各坐着三个人。这六人,个个正襟危坐,神情凝重。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右首首座的一人问道:“相爷,那孟无机劫走的,究竟是何种重大机密?” 秦木说道:“此事事关国体,你等不必多问。只管将东西追回来即可。” 先前问话的人闻言,顿了一下,接着问道:“相爷,此等重大的机密被劫,有多少人知道?” 秦木沉吟了一下,说道:“如今青云令出,那孟无机,想必已经回到了青云寨。青云寨中,说不得也会有人已经知道了。老大,你的意思是……?” 被称作老大的,正是原十二太保之中为首的子太保。 子太保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其余五人,对秦木拱手说道:“相爷,此事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了。属下担心,如果传出去,自相爷手下遗失了重大机密,恐怕会对相爷不利。” 秦木森然一笑道:“老夫主持朝政,每时每刻,都有人对老夫进行攻讦。不仅是老夫,朝堂内外,任何一个王公大臣,哪有不时时受人攻讦的?只要东西不落在那几个老家伙手中,谁也奈何不了老夫。此事,老夫已早有计较。这几日,老夫会让人再弹劾老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扰乱视听。到时候,只要没有东西为证,即使真有人以此事攻讦老夫,老夫也自有办法应对。” 座下几人听秦木如此说来,立即齐齐施礼道:“相爷英明!” 子太保身边一位长脸的汉子说道:“相爷,既如此,属下等人便分头行动,前去青云寨,拿下那孟无机,将东西取回来。” 秦木未答话,却对身边师爷模样的范先生说道:“范先生,青云寨那边,你估计情况如何。” 范先生一躬身,答道:“相爷,青云寨那边早已有安排。据此前传回来的消息,那孟无机连中毒掌和刀伤,还失去了一只左手。以我们在青云寨的人手和布置,他此次如果真地回到了青云寨,定然逃不脱我们的掌握。如今不清楚的是,东西到底在不在他的身上。” 秦木微微皱了皱眉头,正欲说话,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相爷,三太保急报!” 范先生连忙走到门口,接下来人手中的小竹筒,转身回到节案前,躬身递给秦木。 秦木接过来,先是检查了一下小竹筒的封口。 这小竹筒乃秦木使人特制,专供座下十二太保使用。内中消息,以密语书写。密语,则仅限于秦木、范先生与十二太保所知。外人即使截获了竹筒,也难以读懂其中的意思。 秦木见封口完好无损,打开竹筒,取出其中的字条,只见字条上以密语写着:“青云寨已定。孟无机伏诛。东西未见。拟于寨中截杀柳云风。” 秦木看罢,眼中煞气一闪,对子太保说道:“通知老二,立即放柳云风等人回青云寨。你等速速前去布置。待柳云风回寨,弄清手书去向后,杀之。务必雷霆一击。都下去吧。” 众人齐声道了声“是”,然后起身离开。 等众人离开,秦木沉吟了一下,又对范先生道:“范先生,此次青云令出,有些人,又该不安分了。你再去安排一些后手,以确保万无一失。” 范先生低声问道:“相爷,要做到何种程度?”秦木冷然说道:“手书不可泄露出去。” 范先生躬身答道:“学生明白了。” 顿了一下,范先生又低声问道:“相爷,您看,是不是也安排一些明面上的手段,以防止那几位从中作梗?” 秦木思索了一下,说道:“言之有理。明日早朝,我奏明圣上后,立即安排。” 接着,秦木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道:“范先生,你忠心为我办事,此事了结之后,我保你得偿所愿。” 范先生再次躬身一礼,谢道:“多谢相爷!”随即转身离去。 待范先生离开,秦木将纸条伸到烛火上。火光闪动中,秦木的脸,显得分外狰狞。 太原城外。柳云风等人所在的庄子。 此时,天色刚微微放明。 庄内庄外,青云寨众人和官兵,分别折腾了半晚。 庄外的官军,枕戈待旦。庄内的柳云风等人,也丝毫不敢松懈。 几人商议完毕后,刘大有前去彻夜值守,柳云风、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四人,便在正厅之中,和衣假寐。 正迷糊间,刘大有匆匆走了进来。柳云风等人四人不约而同坐起身来,就听刘大有说道:“大当家,官军开始行动了。看样子,像是要撤了。” 刘大有话音才落,庄外再次响起康舒宏的喊声:“请柳大侠再出来一见。” 屋内几人对视了一眼,柳云风走到院中,示意门边守卫的人直接打开庄门。 待庄门打开,柳云风当先走出。铁柱手提大斧,紧随其后。 康舒宏见柳云风自庄子正门出来,倒是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柳大侠。”随后又对铁柱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青云寨的铁当家了。果然威武。” 铁柱轻轻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柳云风扫了一眼官军,笑了笑,问道:“将军又要见柳某,不知又有何见教?看大军的样子,这是要开拔了么?” 康舒宏答道:“柳大侠,本将适才收到消息,奸细已经在别处落网。此前围庄,实乃是贼人过于狡猾,故布疑阵,误导我等来此。误会,误会!”说罢,自嘲似地哈哈一笑。 柳云风道:“哦?既然如此,我等可以洗清嫌疑了?” 康舒宏又是哈哈一笑道:“柳大侠言重了。本将就此告辞。”说罢,也不多言,对柳云风又一抱拳,翻身上马,大喝一声:“走!” 片刻之间,庄外的官军纷纷撤去。 待官军离去,柳云风等人回到正厅之中。 江云豹开口道:“大当家,二位当家,此事实在是万分诡异。官军莫名其妙地将我们困在此地一晚,现在又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撤了。如果真是为了困住我们,不让我们回寨,为何又只是困住我们一晚?官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确实蹊跷。适才,我扫了一眼,昨夜跟在康舒宏身边的几个人都不见了。不过,现在顾不得考虑这些了。官军既然撤了,我们立即动身,赶回寨里。等回到寨中,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说罢,柳云风又对刘大有道:“刘大哥,这边的事,就按我们昨夜商议的办。出了官军围庄这档子事,让各堂的兄弟分散开来,不要急着回寨。切记,一切以保全兄弟们和家眷的安全为重。” 刘大有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诸事安排完毕,柳云风、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各乘一骑,又携了几匹备用马匹,出了庄子,直奔大青山方向。 四人才到官道,就见两人骑在马上,立于道中。当先一骑,正是太原城大军副将张巡。 张巡见柳云风等人驰来,翻身下马。柳云风等人到得跟前,也纷纷跳下马来。 张巡当先对柳云风一抱拳,说道:“大哥!”柳云风等人纷纷还礼。 柳云风问道:“二弟,你怎么来了?”张巡答道:“我知大哥今日将返青云寨,特地在此地等候相送。”柳云风连忙谢道:“多谢二弟。” 张巡接着说道:“大哥,你我乃结拜兄弟。此次青云寨有事,小弟本该和大哥一起共赴危难。奈何小弟军务在身,北人大军又未退,小弟实在是脱不开身。” 柳云风答道:“二弟言重了。太原战事,乃是国之大事。我青云寨的事,乃是江湖之事。江湖事,江湖了。青云寨的事,为兄应付得来。待青云寨事了,若北人仍未退兵,为兄再回太原,和二弟一起杀敌。” 张巡近前一步,低声道:“大哥,此次青云令一出,康舒宏即连夜提兵,将大哥围住。康舒宏乃大帅亲信。此次青云寨的事,怕不只是江湖事那么简单。” 柳云风点头道:“为兄明白。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青云寨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 张巡闻言,也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心中有数就好。总之,请大哥和各位兄弟万事小心为上。” 随后,张巡伸手一指随行的另一人,对柳云风道:“大哥,此人乃小弟的族弟张铭,曾得异人传授,武艺在我之上。此次大哥回寨,请带他一同前去。万一有事,也是个帮手。” 张铭走上前来,对柳云风等人抱拳施礼。 柳云风等人齐齐看去,只见这张铭身材高大,虬须豹眼,背上交叉背着一对六角大锤,端的是威风凛凛。 柳云风也不推辞,对张巡称谢道:“多谢二弟高义。山寨事急。你我兄弟,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话毕,一行四人加上新加入的张铭重新上马,策马朝大青山继续疾奔。 一行五人,一路疾行,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就连吃饭,也只是在马背上草草用些熟食和干粮。中途又换了几次马。 如此奔行近两日后,在第三日的清晨,总算到了青云寨脚下第一道关卡。 值守的小头目见柳云风等人到来,慌忙上前行礼。 柳云风问道:“这几日,寨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小头目躬身答道:“回禀大当家,属下等奉命把守关卡,这两天倒是见到不少舵主回寨。其他的事,属下等人不知。” 柳云风轻轻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二当家可曾回寨?” 小头目再答道:“小的值守的时候,没有见到二当家回寨。” 柳云风眉头皱得更紧,又问道:“可有官军前来袭击过寨子?”小头目又答道:“没有。” 柳云风不再多问,和铁柱等人纵马朝山寨里面继续奔去。 小头目等到看不见柳云风等人的身影了,叫过把守关卡的另外几个人,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其中两人离开关卡,朝山外而去。小头目则和其他人各自回到哨位,若无其事地继续把守。 第十三章 山寨惊变 柳云风等人又驰行了一段。一路上,不停地有明岗或者暗哨过来,对柳云风等人施礼。 柳云风和铁柱等人见沿路守卫正常,心中稍定。同时,心中也更感疑惑。 寨子里看起来一切正常。一行人实在是猜不透,到底有什么大事,严重到要动用青云令。 一行五人继续前行,直至来到山寨中的一处极险要的地段。到了这里,骑马就不便了。 柳云风等人下了马,刚刚将马交于旁边的守卫,便看见吴楫栋和路名卡远远地迎了过来。 见到柳云风等人,吴楫栋快步上前,抱拳施礼,激动地说道:“大哥、三哥、六弟,你们可回来了!”路名卡也上前一一见礼。 吴楫栋又对江云豹打了招呼,随即看着一旁的张铭,问道:“这位是……?”柳云风答道:“这位是张兄弟。” 等吴楫栋和张铭也相互见完礼,柳云风问道:“老四,寨中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无机回来了?” 吴楫栋答道:“是的。是二哥回来了。青云令也是二哥要求发动的。” 柳云风神色一变,问道:“无机人呢?”吴楫栋伸手一引,说道:“走,大哥,咱们边走边说。” 待柳云风等人起步,吴楫栋走在柳云风身边,说道:“二哥回寨当晚,就要我立即发动青云令。因为青云令关系太大,我不敢独自做主,就把义父和许叔叔也请了来。和二哥一起商议之后,我们共同决定,发动了青云令。” 柳云风忙问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吴楫栋皱眉说道:“二哥说,他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消息,于青云寨生死攸关。二哥还说有证据。” 柳云风见吴楫栋皱眉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眼中一丝疑惑一闪而逝,接着问道:“什么消息?什么证据?” 吴楫栋脸上露出惊讶的样子,反问道:“大哥,你不知道?二哥说,他已经托人将证据传递给你了。二哥还说,等你回来,就一起商议。” 柳云风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又问道:“究竟是什么消息?无机人呢?” 吴楫栋见柳云风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似是轻轻舒了一口气,答道:“二哥说,他发现北人正在和太原的官军合谋,同时还安排了大量高手,要给他们的小王子报仇。他们准备一面在太原对大哥你们下手,一面派人将我青云寨连根拔起。” 一旁的铁柱听到吴楫栋这么说,怒道:“怪不得狗官军将我们围困了一个晚上。” 吴楫栋闻言,连忙问道:“当真?” 见柳云风点了点头,吴楫栋又说道:“不过,大哥你们既然安全回来了,此事恐怕另有文章。寨子内外,这几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被铁柱刚刚一岔话,柳云风还是没有得知孟无机的下落,于是再问道:“无机人呢?” 吴楫栋答道:“等我发动青云令之后,二哥又连夜下山了,说是要再去做一些非常重要的安排,以便应对北人和官军的这次行动。二哥临走时特地交代,让我转告大哥,在二哥回来之前,请大哥务必留在山寨坐镇。二哥还给大哥留下了一些东西。” 柳云风问道:“什么东西?” 吴楫栋摇了摇头,答道:“不清楚。二哥回寨的时候,带回来一只箱子。再次离寨前,二哥特别交代,箱子只能由大哥亲自打开。二哥说,大哥一看就明白了。” 一旁的铁柱闻言,嘀咕道:“二哥就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 柳云风沉默了一下,不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这几日,有多少外面的兄弟回来了?” 吴楫栋答道:“差不多超过一半的分舵舵主已经赶回来了。我算了一下,脚程赶得及的,基本上都到了。还没有赶回来的,估计都是因为距离太远。这几日里,应该还会有弟兄陆续赶回来。” 柳云风嗯了一声,说道:“无论如何,寨子里的警戒和守卫,一定要做好。此次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无机素来足智多谋,又为人谨慎。既然无机都如此慎重,北人又在太原城外折箭立誓,要对我等不利。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吴楫栋正色答道:“大哥放心。此事我早有安排。寨内的警戒,早已提高到最高级别。寨子外,也安排了大量哨探。这段时间,我一直亲自坐镇蛇堂。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柳云风点了点头道:“好。走,我们回聚义厅。” 柳云风等人进到聚义厅后,见聚义厅内空无一人,柳云风问道:“各位兄弟呢?” 吴楫栋答道:“单堂主随二哥回转山寨之后,又陪二哥下山去了。牛堂主一直在山寨中巡查守卫的情况。山外赶回来的兄弟们难得聚齐在寨中一次,先前我们又不知道大哥回寨的具体时间。所以,兄弟们都在寨子中,与寨里的兄弟,和少数留在寨中的家眷们叙叙旧。我这就安排人,去请牛堂主和各位兄弟过来。” 说罢,吴楫栋走到门口,大声对聚义厅外的守卫吩咐道:“大当家回寨。速去请牛堂主和各位舵主,前来聚义厅议事。” 几名守卫应了一声“是”,随后分头离开。 待众人坐下,柳云风沉吟了一下,又道:“老寨主和七当家虽然已归隐于后山,但此次事情重大,老寨主和七当家也已知晓此事。老四,你去派人将老寨主和七当家也请来吧。就说,我请他们前来议事。” 吴楫栋应了一声“是”,再次起身出门去安排。 少顷,吴楫栋折返厅内,见众人皆端坐不语,便开口说道:“大哥,义父和众位兄弟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到来。不如先看看二哥给你留下的东西吧。待会儿,义父和各位兄弟来的时候,大哥心里也能先有个数。说实话,二哥卖了这个关子,小弟我这几日里,心中也跟猫爪挠似的,好奇得紧。” 在场众人被他们这么一说,不由得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柳云风见个个都是兴趣盎然,点头道:“先看看也好。” 吴楫栋见柳云风点头,起身走到厅外,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儿,五个人一起来到门口。当先一人,双手托着一口箱子。另外四人,手持兵刃,护卫在旁,神情极为严肃。 柳云风笑道:“还挺慎重嘛。” 吴楫栋接话道:“二哥重托,不敢不慎重。”说罢,起身走到门口,接过箱子。 前来的五人将箱子交出,对柳云风等人抱拳施了一礼之后,退了下去。 吴楫栋托着箱子,走到柳云风前面,将箱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又伸手自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放在箱子上,说道:“大哥,这是二哥留下的钥匙。”说完,退回自己的座位。 柳云风拿起钥匙,见钥匙造型奇特,不由得也慎重起来。 柳云风将钥匙插进锁孔中,轻轻一扭,嗒地一声轻响,锁开了。柳云风双手按住箱子的盖边,轻轻一揭,箱子竟然没有打开。 柳云风眉头轻轻一皱,手上微微用力。啪地一声,箱盖弹起。一颗头颅,自箱子中飞起!显然是箱子底部,装了机簧。 柳云风大惊,正欲闪避,一瞥之下,却见这颗头颅的面目,分明正是孟无机的。如果自己闪避不接,孟无机的头颅,势必跌落在地。 兄弟情深,几乎是出于本能,柳云风双手一伸,将孟无机的头颅接住,捧在手中。 下首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和张铭四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柳云风开箱,突然见到箱子里飞起一颗人头,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而吴楫栋和路名卡二人也双双起身,却飘身退到聚义大厅的门口附近。 柳云风将孟无机的头颅捧在手中,一双虎目之中,已闪起泪光。 柳云风双手好似灌了铅一样,缓缓将手中的头颅转过来,使其面对着下首各人。 铁柱、独孤寒、江云豹三人一见,惊呼道:“二哥!”“二当家!” 几人再见到吴楫栋和路名卡退到门口,哪里还不明白,是这二人弄鬼? 柳云风死死地盯着吴楫栋和路名卡,怒喝道:“为什么?” 吴楫栋和路名卡尚未答话,一群人呼呼啦啦从厅外涌进来。当先一名男子,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 进得厅来,此人手腕一抖,折扇合上,竟发出金铁之音。 此人握着折扇,双手一抱拳,对柳云风一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道:“柳当家,幸会,幸会!” 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张铭四人,一见一大群人涌进厅来,立即齐齐退到柳云风前面,列成一排。 铁柱双手一合一扭,将宣花大斧的两截斧柄连接起来,随后,大斧一摆,横在身前。 独孤寒伸手自腰间一摁,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江云豹双手探到后腰,反手一亮,两把虎爪握在手中。 张铭则双手交叉,伸至背后一搭,将一对六角大锤擎在手中。 柳云风轻轻地将孟无机的头颅放在桌上,沉声问道:“十二太保?” 手持折扇的男子笑道:“柳当家好眼力。在下正是十二太保之首,子太保,李焱。” 柳云风目光在对面一群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缓缓说道:“既然来了我青云寨,就请都报上名号吧。让我青云寨看看,到底是招惹了何方神圣。” 李焱笑容可掬地说道:“既然柳当家有兴趣,就容我为柳当家一一介绍吧。” 说罢,李焱伸手,一一指过去,说道:“这位是我十二太保之老二,丑太保。这位是我十二太保之老三,寅太保。这位是我十二太保之老七,午太保。这位是我十二太保之老八,午太保。前几日,柳当家应该已和老八在太原城外照过面了。” 柳云风轻轻哼了一声,李焱接着介绍道:“这位是老九,申太保。这位是老十一,戌太保。这位是老十二,亥太保。” 听到这里,柳云风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来了这么多畜生。好大的场面!” 十二太保听柳云风如此讥讽,个个大怒。 李焱又笑了笑,说道:“柳当家豪气干云,怎么也要逞这等口舌之利?”说完,接着道:“柳当家莫急,且容在下再为你介绍其他几位。” 一边说着,李焱一边再指过其余几人,说道:“这位乃是七大恨之中的五女侠,恨情女侠。这位乃是许将军。这位乃天砀山容少侠。剩余的这几位,也都是高人。不过,这几位不愿被外人知道名号,就恕我不能为柳当家引见了。” 听李焱如此说,柳云风特地看了剩余的几人一眼。 只见其中一位老者,骨瘦如柴,弓腰驼背,双眼微眯,一双手拢在袖中。见柳云风看过来,老者咧嘴一笑,笑容可怖,配上一口黄牙,如同洪荒猛兽。 老者旁边一人,乃是一名半老徐娘,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大花的裙子,搔首弄姿,显得不伦不类。 再过去,是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身着粗布衣衫,静静地站在那半老徐娘的旁边,纹丝不动。 最后一人,或者说两人,乃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大汉和一个侏儒。侏儒坐在大汉头上,正笑嘻嘻地看着柳云风等人。 目光扫过这几人后,柳云风眼睛微微一眯,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 李焱再分别指了指吴楫栋和路名卡,笑道:“这两位,都是柳当家的老熟人了。不过,他们还有个身份,柳当家也当知晓。” 随后,李焱指着路名卡,说道:“这位乃是我十二太保之老六,巳太保。” 最后。李焱又指了指吴楫栋,说道:“对了,柳当家,老十三已拜入相爷门下。如今,我十二太保,已变成十三太保了。” 铁柱闻言,对着吴楫栋怒骂道:“狗贼!枉老子还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呸!” 独孤寒出身世家,家教森严,向来不恶语向人。此时,听说吴楫栋居然做了秦木门下第十三太保,忍不住讥讽道:“果真是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柳云风轻声道:“三弟,六弟,稍安勿躁。我还有些话要问。”说完,眼神如针一般盯着吴楫栋,冷冷问道:“吴楫栋,为什么?难道就为了做这个十三太保?” 虽然明知道背后站了一大群高手,但见到柳云风的眼神,吴楫栋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仿佛是为了壮胆似的,吴楫栋大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如今拜在相爷门下,率青云寨归顺朝廷,前途无量。难道不比做一群盗匪要强吗?” 柳云风怒笑,说道:“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好一个前途无量!好一个奸相的干儿子!转眼就骂我青云寨兄弟们为盗匪了?!” 十二太保听到柳云风骂“奸相”,纷纷喝道:“大胆!” 柳云风嗤之不理,继续盯着吴楫栋问道:“就是为了这个,你害死了无机?”口气越来越冷。 吴楫栋再次大声道:“孟无机不识好歹,执迷不悟,死不足惜。” 铁柱、独孤寒和江云豹听吴楫栋如此说,纷纷大骂。 柳云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森然问道:“吴老寨主呢?七当家呢?牛堂主呢?各位舵主呢?别告诉我,他们在寨中叙旧。” 吴楫栋尚未答话,蔡卓狞笑道:“我来告诉你。”说罢,转头对厅外喝道:“把青云寨的叛贼都请上来!” 随着蔡卓的喊声,厅外接二连三,飞进来几十颗人头,落到地上,一路滚到铁柱等人面前。 最先被扔进来的几颗人头,正是吴当雄、钟有诚、单英哲和牛开山几人的。其他的,大多是见到青云令后,一路飞奔,赶回青云寨来共赴寨难的各个分舵的舵主。 其中,有第一夜就赶回来的钱坤和田起,有此前在宁州某处码头赌钱被人唤作方头儿的汉子,也有青云令发动当夜即连夜离开颍州大营而赶回山寨的那个巡逻队的队正。 剩余的一些,柳云风和铁柱等人认得出,都是山寨中的一些老兄弟。 铁柱、独孤寒、江云豹三人见到这满地乱滚的青云寨兄弟的人头,直觉得心中悲怒,直冲霄汉。就连一同回寨的张铭,也将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怒火中烧下,铁柱大喊一声:“大哥,跟这些畜生拼了!” 喊了一声,未听见柳云风的回答,铁柱扭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大骇,叫道:“大哥!” 独孤寒、江云豹和张铭三人听铁柱声音不对,扭头一看柳云风,都大吃一惊。 只见此时的柳云风,嘴巴、鼻孔,甚至是耳侧,都渗出鲜血。一双眼睛中,更是流下两行血泪。再看柳云风的表情,竟似是痴呆了。 铁柱等人大惊,纷纷喊道:“大哥!”“大当家!”“柳大侠!” 吴楫栋和路名卡二人见到柳云风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地将身子朝后挪了挪。吴楫栋又悄悄地给双手食指、中指各戴上了一副铁指套。 人群之中的恨情黑纱蒙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眼神。只是,她黑纱蒙面,没有人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此时,更没有人会去刻意关注她。 第十四章 牵机之毒 着铁柱等人一声声大喊,柳云风仿佛清醒过来,大叫一声:“痛杀我也!”随之,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其他的十二太保和另外几人见了,面上不由露出喜色。 蔡卓阴森森地说道:“柳云风,把东西交出来,束手就擒吧。” 柳云风好似未听见蔡卓说话一般,喃喃说道:“坏了我这么多兄弟的性命!这么多兄弟……” 说完,柳云风抬起头,一双血眼盯着吴楫栋,问道:“吴楫栋,你在无机的头颅之上下了毒?” 吴楫栋还未答话,骑坐在大汉头上的侏儒怪笑道:“不错。正是本上人的牵机之毒!” 听到牵机之毒,铁柱、江云豹、张铭等人还好。毕竟,他们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毒。 所谓无知者无畏,既然不知道,就谈不上害怕什么的。独孤寒心中却一沉。 独孤世家传承数百年,家中天才辈出,无论是武学、经纶、药理、毒理,各个领域,都有人涉猎,且不乏造诣深厚之人。 再加上独孤世家雄霸河南路数百年,家大业大,多有门人、清客来投。这些人中,有很多,又是带着自身的艺业前来投奔。 投入独孤世家后,这些人中,有很多人或是将自身所学直接献与独孤世家,或者与独孤世家之中原有的人相互切磋、交流、印证,无形之中,使得独孤世家的底蕴变得愈发深厚。 正因为如此,独孤世家的实力才能够雄霸河南路,而且越来越强。这数百年积累下来,对江湖之中的各种门道,独孤世家不知道的还真不多。 独孤寒家学渊源,入青云寨之前,又是家中年轻一辈的天骄。故家族一直对其倾注大心血培养。 从独孤寒幼时起,除了武学,家族便同时令其熟悉家族中收藏或者编录的各种江湖异志,使其了解江湖中三山五岳、三教九流等各种信息,以免他将来行走江湖时着了暗算。 正是从家族的这些江湖异志中,独孤寒知道了牵机之毒。因为此毒诡异非常,独孤寒便特别留了意,记得尤为清楚。 这牵机之毒,以牵机草的根茎作为主药。 牵机草这种植物,无论是花、叶、种籽还是根茎,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相反,牵机草的花、叶和种籽,都是上好的药物。 牵机草的花,风干之后,直接泡茶饮用,可以很好地调节气血不畅。 牵机草之叶,趁其鲜活时直接摘下,揉碎之后,涂于瘀伤处,可以很快化瘀。 而牵机草的种籽,成熟之后待其自然落下,将其收集起来,三蒸三煮之后,取其药汁饮用,可抑制乃至逐步消解体内恶瘤。 不过,牵机草虽然具有如此高的药用价值,但却不广为世人所知。究其原因,只因牵机草的培育和种植,极为麻烦。不仅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打理,还需要使用许多珍贵的药材药渣作为其养料。 具备这种条件的,除了皇宫大内之外,便只有一些隐世的家族了。 因为牵机草的花、叶、种籽都有奇效,便有人取其根茎,多方尝试,试图也找出其效用。但无论如何,都不得其法。 直至百年前,有一位御医,突发奇想,将牵机草的根茎与一些剧毒药物搭配,竟配置出一种奇特的毒药。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必须布于亡者血肉之中。 人接触了布有牵机之毒的亡者血肉之后,此毒便自接触之处的皮肤,渗入人体血管,再随血液流动,到达中毒者的心脏,并在心脏内潜伏起来。 中毒之人若平心静气,此毒于人,几乎无碍。 但中毒之人若情绪剧烈波动,或者与人激烈争斗,甚至只是打坐调息,气机牵动此毒,毒便发作开来。一旦发作,中毒之人,轻则体内疼痛无比,重则七窍流血。 其后,只要此毒未解,中毒之人每一次牵动气机,此毒便会发作一次。每一次发作,中毒之人便会痛上数个时辰。 发作的次数越多,此毒于人的伤害,便会越重。气机牵动越重,此毒发作得,也越是厉害。 更有甚者,此毒不会很快将人毒死,只是随着气机牵动,逐渐损伤中毒之人的五脏六腑,最终令中毒之人全身脏器衰竭,痛苦而死。 百年前,江湖第一神秘大派天弃教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江湖大震。 天弃教消失之前,信徒遍布九州四海,教中高手如云。武林中人,莫不避其锋芒。 一夜之间,天弃教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中人顿时大为警惕,免不了一番秘密追查。独孤世家亦在追查者之列。 探查了一段时间后,所有人突然偃旗息鼓,不再追查,就仿佛此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几十年后,独孤世家才慢慢有一些核心人物得知,当年天弃教的消失,涉及皇位之争。天弃教之中的主要人物被人下了奇毒后,被朝廷一方的高手一举拿下。 有心人辗转反侧,终于查出了牵机之毒,并将消息传于一些大派和世家。 彼时,众人并不知道,这种毒究竟是如何制成,只知道此毒主要是受气机牵动引发,因此便将之命名为牵机之毒,却也歪打正着,应了此毒的来源。 得知牵机之毒的毒性,这些大派和世家,大为恐慌。 要知道,江湖中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恩恩怨怨,大多是凭手中的刀子解决。即使是大派和世家,虽然武力之外的手段众多,但武力,往往也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之一。 有了这种毒,如何以后大家都不能动武的话,难道有了恩怨,用嘴巴就能将对手说死? 再者,江湖中人,虽快意恩仇,不过也讲究一个人死债了,不会轻易地拿亡者的尸身作伐。这牵机之毒,却只能布在亡者的血肉之中。布毒之法,也甚是恶心,为江湖人所不齿。 三者,江湖中人,多是好勇斗狠之人。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不管是行侠仗义还是恃武凌人,绕开朝廷私自动武,总是犯禁之事。故而,历朝历代的当权者,对武林中人,借重有之,防范,却更严。 对朝廷的这种态度,江湖中人,心如明镜。如今,朝廷手中,居然掌握着这样一种秘密的大杀器,江湖中人,自是寝食难安。 于是,这些个大派和世家便暗中联合,发动各自在朝野的力量,几经周折,终于将始作俑者挖出。 挖出之后,这些个大派和世家,顶住朝廷的压力,将始作俑者斩杀,将发现的余毒,尽皆销毁,只是未能找到毒方。 对于始作俑者被秘密斩杀之事,当时的天子虽然极为愤怒,但这些世家大派的势力,在朝中本就盘根错节。再者,平息天弃教之乱,朝廷也都有借重这些世家大派。 是以,天子虽然恼怒,也只能将这口气强行咽了下去。而这些世家大派,也知道此事于朝廷颜面有损。于是,双方不约而同地,将此事压了下去。 直到过了几十年,皇位几度更替之后,在一些世家大派之中,此事才渐渐浮出水面。不过,相关的信息,也只是为这些世家大派内部的核心人士所知。 谁知道,今日在此地,独孤寒又听闻这侏儒说出牵机之毒。同时,听到牵机之毒,独孤寒也明白,柳云风为什么会中招了。 世间之毒,大多有迹可循。或有异色,或有异象,或有异味。 以柳云风的修为和江湖经验,想要令其中毒,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柳云风素来有侠名,与青云寨一众兄弟,更是兄弟情深。想必是吴楫栋知道这一点,献上毒计,让下毒之人,将毒直接布在孟无机的头颅之上。 一来,这牵机之毒,本身就无色无味。 二来,更主要的是,吴楫栋知道,以柳云风和孟无机的兄弟感情,柳云风断然不会任由孟无机的头颅跌落在地。 所以,即使柳云风心中有疑,也必然会接住从箱子中弹起来的孟无机的头颅,继而中毒。 此番一试,柳云风的反应,果然在吴楫栋等人的预料之中。接住了孟无机的头颅之后,柳云风也告中毒。 听侏儒道出牵机之毒,再听其自称上人,柳云风沉声问道:“人上人?”侏儒闻言,抚掌笑道:“算你有些见识,知道本上人的名号。” 铁柱、江云豹、张铭三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惊。 这人上人,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兄弟。 传闻,这两兄弟,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二人出生之时,与常人无异。但过了五岁之后,兄弟二人的身高,便不再增长。 自此,兄弟二人饱受左邻右舍的嘲笑欺凌。直到十多岁时,兄弟二人突然消失。 十数年之后,兄弟二人回归,不仅将昔日嘲笑欺凌自己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还将这些人的满门都灭了。 此后,两兄弟行走江湖,一使毒,一使暗器,出手狠辣。尤其对嘲笑兄弟二人身高的人,两人更是不死不休。 二人慢慢闯出一些名堂后,便自号人上人。 因为两人的功夫,都是让人防不胜防的那种,两人又身材矮小,形如童子,江湖中人便暗地里给两人各送了一个外号,分别叫做毒童子和鬼童子。 如今铁柱等人听到这侏儒自称人上人,又听到是他下的毒,便知道此人乃是毒童子。 几人虽然不知道牵机之毒是个什么玩意儿,但都听说过毒童子的狠毒。再看看柳云风的样子,铁柱等人便知道,他中的毒,绝对轻不了。 第十五章 风驰电掣 毒童子话音一落,李焱正色说道:“柳当家,你已身中牵机之毒。凭剩余的四位,定不是我们的对手。柳当家还是说出东西的下落吧,以免多伤人命。” 柳云风并不答话,却拔剑在手,咳嗽一声之后,好似对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张铭四人,又似对自己,低声说道:“害我兄弟性命,污我兄弟首级!有死无生!杀!” 铁柱等人一个“杀”字还未来得及跟着喊出口,柳云风已腾身跃起,越过铁柱等人的头顶,身若矫龙,剑如流星,凌空刺向对面的一群人。 剑招,正是风云剑法之中,声势最疾的一式,风驰电掣。 十二太保等人没料到,柳云风中了牵机之毒后,竟然还能出手,而且,出手如此之快。 一群人纷纷怒喝,尚未来得及出手,柳云风的剑光已经杀到面前。 柳云风虽只出了一式,但十二太保一方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剑,是直奔自己而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李焱。 李焱见柳云风这一剑,势如闪电,剑气森然,自忖自己绝对接不下来,一声怒喝还有一半憋在喉咙里,就将身一矮,近乎滚避,才躲开了这一剑。 避开之后,还有半声怒喝,被生生憋了回去。一时之间,李焱只觉得心中烦闷无比。 李焱身后两侧,最近的便是吴楫栋和路名卡。 这二人暗算柳云风,使其中毒之后,便退到了门口。 李焱等人一冲进来,吴楫栋和路名卡便站在了李焱身边。后来,见柳云风七窍流血,状若痴魔,二人心中胆寒,不自觉地朝后缩了缩,便缩在了李焱身后侧。 此刻,李焱一躲开之后,柳云风剑势不变,剑光横扫二人。 吴楫栋见剑光扑面,双手挡在面前,左右食指、中指立于面前一挡。 叮地一声,柳云风剑光扫过,吴楫栋只觉得自己门牙巨震,同时,面部一凉。 吴楫栋被剑光扫过的同时,路名卡也未能幸免。 路名卡见剑光如电,激射而来,百忙之中,将一双峨眉刺竖在身前,一上一下,分别护住面门和前胸。 峨眉刺才堪堪举起,路名卡便觉得双手之中的峨眉刺同时被扫过,胸前、面门一阵冰凉之后,剧痛随之袭来。 柳云风一剑分袭吴楫栋和路名卡之后,剑势不仅不衰,剑光反而大涨。人剑合一,气势更加一往无前。 吴楫栋和路名卡身后的一群人,亲眼看见,李焱近乎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又看见吴楫栋和路名卡二人,一触之下,就伤在了柳云风的剑下。此时,众人见柳云风剑势更盛,哪里还敢硬接? 惊惧间,众人纷纷朝两侧闪避,只留下骑坐在大汉头上的毒童子来不及躲开,直接面对柳云风的剑光。 毒童子见闪电一般的剑光直扑过来,怪叫一声,双腿夹紧大汉的脖子,上身朝后一倒,半个身子藏在了大汉背后。 柳云风见毒童子后仰躲避,剑式本要一变,刺穿大汉的胸膛,但剑光闪耀中,却见大汉原来是个少年,而且眼中似是毫无光彩,看上去像是一个木偶。 柳云风心中不忍,剑势一收,掠过少年头顶,落到聚义厅外的院子中。 落地之后,柳云风仗剑而立,身躯微微颤抖。 柳云风杀出的一刹那,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和张铭四人也动了。 铁柱和独孤寒两人深知,柳云风此次飞袭的目的,杀敌在次,冲出聚义厅为主。 此时,聚义厅厅中,满地都是青云寨罹难兄弟的人头。 如果双方在厅中厮杀,即使己方几个人刻意躲避,能不能闪避得开且不说,敌方定然不会避开这些头颅,甚至可能利用这些青云寨兄弟的人头,再次对自己几人不利。 以柳云风的性格,断然不会再允许这些兄弟的首级受到践踏。 再看柳云风一剑杀出,并不停留,只是一往无前,铁柱和独孤寒的心中更加确定,柳云风此次出剑,主要是要杀到厅外。 因此,在柳云风杀出的一刹那,铁柱和独孤寒跟着杀出。 李焱等人才避开柳云风的杀招,就见铁柱等人又杀了出来。 十二太保等人锐气才失,又不是傻子,一见铁柱等人的攻势,便知这四人的目的,无非是杀出聚义厅,去与柳云风汇合。于是,众人纷纷再次闪避。 唯有申太保齐荣,性子向来暴躁。适才,齐荣被柳云风一剑吓退,胸中正憋了一股闷气。 如今见这几人又杀过来,齐荣心头火起,大喝一声,举起熟铜棍,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张铭当头劈下。 张铭见齐荣的棍子劈来,不慌不忙,左手六角锤一架,当地一声,将熟铜棍架住,右手六角锤一挥,直奔齐荣的头部而去。 齐荣手中的熟铜棍和对方的六角锤一碰,只觉得手臂酸麻,熟铜棍再进不得分毫。心中正暗自震惊间,一个大大的锤子,已经直奔脑袋而来。 齐荣身边的蔡卓见势不妙,一边大喝一声“老九小心!”,一边举起一把狼牙刀一挡。 又是当的一声,六角锤直接砸在狼牙刀上。蔡卓拿捏不住,狼牙刀呼地脱手飞出。 张铭手中,锤不停留,继续朝下,直接砸在齐荣的脑袋上。就听噗地一声,仿佛砸烂了一个西瓜。齐荣的脑袋,直接爆开。 一击得手,张铭收回双锤一舞,护住周身,和铁柱等人一起冲到厅外。 四人到得柳云风身边,立即各站一方,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柳云风护在中间。 周围,一群身穿劲装的汉子手端硬弩,瞄住柳云风一行五人。 铁柱等人冲出之后,十二太保也随之追出,再次将柳云风等人围住。 只是,与此前的信心满满相比,此时,十二太保等人心中,尽皆骇然。 谁都没有料到,柳云风身中奇毒,竟还能骤然出剑,而且威势依然如此之强。 众人也没有料到,随柳云风等人一起回来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子,冲行之中,一锤之下,竟能在击飞蔡卓的狼牙刀之后,再击杀齐荣。 不仅齐荣瞬间丧命,再看路名卡,胸前一道剑伤,斜斜地从右腹直至左肩。伤口虽不深,但看上去煞是惊人。 除此之外,路名卡脸上,自右颊至左眼角,血肉模糊,显然是被柳云风刚刚那一剑破了相。 还有吴楫栋,上面一排牙齿中间豁了个口子,原来是吴楫栋方才以双手食指、中指挡住面门时,左手食指的铁指套被柳云风的剑气崩开,其中一半飞出后,直接砸在吴楫栋的牙齿上,崩裂了他一颗门牙。 同时,吴楫栋的脸部两颊上,也显出一些坑坑洼洼。这却是孟无机那一口血留下的伤势。 前日,蔡卓等人寻到万石老魔,为吴楫栋取得血魔手的解药,解了吴楫栋脸上的余毒。 然而,血魔手的毒过于猛烈,孟无机那一口血中的毒力虽然有限,但面部乃是极为脆弱之处。虽然吴楫栋脸上的余毒被解除,其两颊之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坑坑洼洼。 先前,得知柳云风等人回寨时,为防止被柳云风等人看出异常,吴楫栋在脸上匆匆贴了一层极薄的奇特皮膜,略加遮掩。 这也是为什么柳云风回寨之后与吴楫栋刚见面时,觉得吴楫栋皱眉的样子有些奇怪。原来是吴楫栋皱眉时轻轻牵动了皮膜,故而两颊显得有些僵硬。 如今,这层皮膜被柳云风剑气一扫,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十二太保等人骇然之余,心中也大呼侥幸。 此前,众人在定计如何围杀柳云风的时候,吴楫栋特地献计,请毒童子在孟无机的头颅上布下牵机之毒,令柳云风中毒之后失去战力。 吴楫栋再三强调,柳云风修为惊人,剑法无双。如果不能令柳云风中毒,恐怕围杀他的时候,会有很大的麻烦。 当时,十二太保和其他人虽然都赞同下毒,但对吴楫栋的再三强调,却颇不以为然。 柳云风虽然号称出道以来未闻一败,但十二太保等人从来没有与他交过手,总觉得传闻有些言过其实。 再加上,这几年来,江湖之中几乎没有人见过柳云风全力出手,十二太保等人心中愈发觉得,传言是夸大了。 他们觉得,先前的传闻,不过是那些曾经败在柳云风剑下的人,为了让自己的颜面好看一些,故意把柳云风的剑法,说得神乎其神。 毕竟,江湖上被称作大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随便挂把剑或者别把刀子就敢称大侠的人,也不是没有。 况且,十二太保为秦木办事。多年以来,死在他们手中的各种大侠,也不知凡几。 是以,当吴楫栋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务必要使柳云风失去战力的时候,众人不乏笑话他胆子太小的。 众人大多觉得,以己方这么多高手,以多打少,拿下柳云风一行,绝对不在话下。 当时,甚至有人放言,要和柳云风别一别苗头。待柳云风回寨之后,要与他单独一战,打破柳云风不败的神话。 如今,见了这一剑,十二太保等人才相信,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如果柳云风没有中毒,单看这一剑的威势,众人实在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轻易地将这一行人拿下。 再加上铁柱等人,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使双锤的汉子,如果柳云风没有中毒,一行人横了心要逃走的话,十二太保等人没有丝毫把握,能够将他们全部留下。 如今柳云风等人虽然冲出了聚义厅,但看柳云风全身轻轻颤抖,满脸豆大汗珠的样子,十二太保等人知道,柳云风的牵机之毒,发作得厉害了。柳云风,怕是没有多少战力了。 此时的柳云风,确实没有了多少战力。 此时的柳云风,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千万支钢针,在同时狠狠地刺着。 此前,柳云风得知自己中的是牵机之毒后,便知道,今日自己断然逃不出去。 自己七窍流血,固然是因为骤然见到无机和众多兄弟的首级而五内俱焚,但牵机之毒,也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发作了,而且发作得极重。 柳云风见识广博,深知牵机之毒的厉害。 这一发作,自己不仅不能出手,而且还会拖累铁柱等人。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但兄弟们的仇,不能不报。而且,寨外还有很多没有回来的兄弟,必须有人去告知他们真相。 铁柱等人,必须逃出去。 适才,柳云风压制体内的剧痛,飞身杀敌,一是不想在聚义厅之中交手,而玷污了兄弟们的首级。二来,也是想拼死一击,杀伤对方几个人,让铁柱等人能够逃出去。 但一出手,柳云风才知道,他低估了牵机之毒的厉害。 柳云风凌空飞击之时,最想杀的两个人,便是吴楫栋和路名卡。这二人中,路名卡尚在其次。 听完李焱的介绍,柳云风已经知道,路名卡本就是十二太保之一,大家本就分属敌对。 敌对之方,为致对手于死地用些阴谋诡计,虽然可恶,但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这路名卡来青云寨卧底固然可恨,但吴楫栋更该死。 吴楫栋乃是被吴当雄所养大,又位列青云寨七大当家之四。如今,他却叛寨求荣,将这么多兄弟害死,甚至连自己的义父吴当雄都害了。 害死之后,为了能够暗算柳云风成功,还斩下了吴当雄、孟无机和一众兄弟的人头,更是将孟无机的头颅,用来布下牵机之毒。 柳云风自知自己今日走不了,但心中发誓,必杀吴楫栋和路名卡二人。 但出手之后,柳云风就知道,今日只怕难竟全功。 虽然柳云风强行压制住体内五脏六腑的疼痛,但气机牵动下,这些疼痛,却直接作用到身体的所有部位,令得自己的出手都受到了影响。 无论是剑法的威力,还是剑招的精确度,一飞起时,柳云风就知道,这些都大打折扣了。 方才,剑扫吴楫栋和路名卡二人时,如果柳云风铁下心来变招,虽然有很大的把握,将这两名贼子当场重伤,甚至刺毙,但一变招,风驰电掣这一招的气势泄了不说,如果吴楫栋和路名卡周围的其他人反应过来,及时阻拦的话,己方众人就冲不出聚义厅了。 如今,强提内力,强行压下体内剧痛,出招惊敌、伤敌、退敌之后,柳云风已经再也提不起一丝真气。 只是单纯地仗剑而立,柳云风已是觉得,全身里里外外,都痛到了极点。全身的肌肉,都在因为这种疼痛而颤抖。 剧烈的疼痛,和肌肉的颤抖,又使得柳云风的全身,都渗出了汗水。 第十六章 四雄死战 见柳云风等人冲出聚义厅,冲到厅外的院子里,又杀了齐荣,伤了吴楫栋和路名卡,李焱等人深知,今日双方再无转圜的可能。 看到柳云风满头大汗、全身颤抖的样子,蔡卓狞笑着喝道:“柳云风,既然尔等执迷不悟,自己找死,那就成全你们!”说罢,大喝一声:“杀!”率先杀向正对面的江云豹。 蔡卓一出手,其他人也纷纷出手。 站在蔡卓身边的丑太保,和那位被李焱称作天砀山容少侠的容姓青年几乎是同时出手,和蔡卓一起攻向江云豹。 丑太保使一柄大关刀,挥舞起来呼呼生风。容姓青年手上,则是一把黑黝黝的铁笛,点、打、挑、磕,招式变幻莫测。 另一边,李焱手腕一抖,手中折扇刷地张开,翻手一削,强攻独孤寒。 李焱左右两侧,午太保和那名相貌普通、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各执兵刃,一起对独孤寒进行夹攻。 午太保使一柄三股叉,出手之间,叉尖寒光闪闪。 中年汉子先前在聚义厅中时,安安静静地站在十二太保等人中间,手上未见兵器。如今他一出手,竟是江湖上极为罕见的追魂爪。 再一边,许浩泽手中的亮银枪一摆,舞起一轮枪花,直刺铁柱。 许浩泽左侧,戌太保使一对短刀,一矮身,一轮刀光滚向铁柱的下三路。 许浩泽右边,身着大红花裙的半老徐娘咯咯娇笑,手一扬,一道红绫卷向铁柱的脖子。 张铭面对的这一边,却是未太保、亥太保和恨情三人。 有丑太保在场时,未太保素来习惯与丑太保合击。但丑太保已攻向江云豹。 事急从权,未太保大喝一声,一条链子枪激射而出,直奔张铭面门。 未太保身后,恨情娇叱一声,左手抬弓,右手一搭一松,三只箭矢,疾如流星,飞向张铭上、中、下三路。 未太保右侧,亥太保一声大吼,双掌一错,以一双肉掌向张铭袭去。出手间,竟是江湖久已失传的碎心掌。 霎时间,除了吴楫栋、路名卡、毒童子和那名看起来如同洪荒猛兽一般的老者,十二太保及同来的其他人都出手了。 毒童子骑坐在少年的脖子上,少年则绕场行走。毒童子手中,捏着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嘻嘻笑着,伺机出手。 老者双手依然拢在袖中,微眯的双眼凶光闪闪。弓腰驼背的身体,弯得更厉害了,好似一头正在蓄势,欲扑向猎物的猛兽。 吴楫栋和路名卡也想出手。 只是,柳云风先前那一剑,不仅让这二人受了伤,更让他们寒了胆,丧了魄。 此刻,吴楫栋和路名卡心中,惊、惧、怒、愤交集。不过二人心中,更多的,却还是恨。 吴楫栋素来自诩风流倜傥,少时随吴当雄行走江湖时,即被人送了一个玉面郎君的外号。 虽然这其中部分原因,是江湖中人因为他是吴当雄的义子而抬举他,这外号本身也未必没有贬义,但吴楫栋却一直为之沾沾自喜。 吴楫栋虽然眼睛不大,但五官颇为周正,身形也算高大。虽然久居青云寨,但吴楫栋本人,却一直不太喜欢青云寨兄弟们粗豪的做派。他更欣赏的,是孟无机那份运筹于帷幄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儒雅和从容。 吴楫栋自己心里都说不清楚,他暗算孟无机那么狠毒,甚至连孟无机的头颅都要拿来下毒,玷污一下,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他永远都达不到孟无机那份才情和风度,所以他嫉妒、嫉恨,想要将之彻底毁灭。 正因为想要儒雅,所以吴楫栋连吴当雄的武功都不练,因为他怕练了开碑手那种强横的外门功夫,会让自己的身形或四肢变得过于粗壮。 当年因为强迫一名女子而被吴当雄削了半块耳朵之后,吴楫栋便极少在江湖走动,因为他怕损了自己玉面郎君的称号。 这些年来,为了能把那半块耳朵接上,私底下,吴楫栋不知道动用了多少青云寨的人手和财力,暗中寻访奇人,搜罗偏方。 如今分别拜孟无机和柳云风二人所赐,吴楫栋的脸算是全毁了。 孟无机的那口血,在吴楫栋的两颊留下了坑坑洼洼。柳云风的那一剑,直接让吴楫栋的门牙豁了个口子。 吴楫栋的心中恨极。同时,柳云风那一剑的凌厉,也让他怕极。 所以,众人都出手了,他却只敢蛰伏在后面,像一条毒蛇一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铁柱等人护在中间的柳云风。 路名卡也恨。 柳云风那一剑,不仅划开了他的胸膛,还划烂了他的半张脸。 路名卡虽然不像吴楫栋那样自诩风流,但这些年,在秦木的手下,路名卡做的一直是潜伏卧底的事情。 做的多了,路名卡已经近乎变态地喜欢上了做卧底这件事。 他喜欢那种躲在暗处暗算别人的感觉。 但做这样的事情,最要紧的一个前提便是,卧底之人,不能有太过明显的特征。 如今,柳云风这一剑,算是给路名卡留下了磨不掉的伤疤,终结了他继续做卧底的路,也让他享受暗算人的那种感觉走到了尽头。 这对路名卡的前途,和他变态的心理,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所以,路名卡也恨。 恨的同时,路名卡也更怕。 柳云风那一剑掠过他胸腹时,那种死亡的感觉,路名卡此时依然能够感觉得到。 只要那一剑再深少许,哪怕只是一分,路名卡便会落得个开膛破肚的下场。 虽然柳云风此时的样子,看上去已经不能出手,但路名卡依然不敢在第一时间就冲上去。 借着料理伤口,路名卡也像吴楫栋一样,故意落在后面,伺机而动。 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张铭,几乎是同时受敌,而且每个人都是被围攻。 更要命的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能退。因为,在他们身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云风,再就是和自己背靠背战斗的兄弟。 任何人只要一退,柳云风就会暴露在对手的攻击之下,其他三位兄弟的侧翼和后背,也会被卖给敌人。 所以,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张铭四人心中,此刻只有四个字:死战!死战! 江云豹在第一时间就遇险了。 蔡卓率先向江云豹发动。 此前被张铭一锤敲落了一把狼牙刀,导致齐荣直接被锤毙,蔡卓心中也是憋了一股火。 如今,他手持双刀,急冲向前,右手一刀斜劈,左手一刀直刺,双刀直奔江云豹胸前。 江云豹立于胸前的一对虎爪迎上,右手虎爪磕上蔡卓斜劈的一刀,当啷一声,将这一刀磕开,左手虎爪则死死地顶住直刺过来的一刀。 就在这时,丑太保的大关刀杀到了。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丑太保仗着大关刀之长,沉气吐声,这一刀,直接向江云豹头顶劈下。二尺余长的刀身,闪着寒光,带着呼啸声,直劈而下。 江云豹右手虎爪才磕开蔡卓斜劈的那一刀,左手虎爪还在与蔡卓的另一把刀纠缠。见大关刀劈下,又不能闪避,江云豹右手虎爪忙举到头上,去硬接这势大力沉的灭顶一刀。 咣的一声,爪刀相撞。 江云豹一来左手还在和蔡卓角力,二来这一刀接得匆忙,三来以单手应付如此沉重的大关刀难免吃力,这一接之下,右臂吃力不住,被大关刀压得缓缓向下。 大关刀的刀锋,压到了江云豹的头顶。鲜血,自江云豹的额头,缓缓流下。 同一时间,容姓青年的铁笛也到了。 江云豹左手被蔡卓牵制住,右手架住了大关刀,一时之间,胸门大开。容姓青年这一笛,带着呜地一声,直接戳向江云豹胸前的膻中穴。 蔡卓右手刀被磕开之后,见江云豹右手虎爪被丑太保的大关刀制住,胸前膻中穴即将被铁笛戳中,心中大喜,将被磕开的刀一收,再一刺,直刺江云豹的小腹。 一瞬间,江云豹头顶受伤,膻中穴和小腹同时被袭,双手虎爪尽皆被制,危在旦夕。 独孤寒这里,李焱一扇斜着削出,扇面不停颤动,虚实难辨。 独孤寒刷地一剑刺出,寒气袭人。 只听叮叮叮叮一阵连响,李焱的铁扇中十一根扇骨都被击中。每一根扇骨被击中时,李焱都觉得一股大力,自扇子上,直接传到自己的手掌。 叮叮声过后,李焱直觉手臂酸麻,手中的铁扇再也把握不住,自右手之中跌落。 李焱心中大惊,左手正要去捞住朝地上跌落的扇子,剑光一闪,独孤寒一剑直奔李焱的面门。 李焱心中一寒,眼皮已经能够感受到森森剑气。 眼看李焱就要中剑,午太保的三股叉已刺到独孤寒胸前。 独孤寒冷哼一声,剑招一变,长剑瞬间在三股叉的叉身与叉柄连接处接连一十三击。 如同李焱先前的感受一般,午太保只觉得连续数股大力,顺着叉柄朝自己的双手袭来。午太保连忙使足力气,才将叉柄勉强握住,双手却已酸麻。 独孤寒长剑再败午太保的时候,中年汉子的追魂爪已堪堪触及独孤寒的身体。 双爪一左一右,爪刺朝外,爪尖闪着蓝汪汪的寒光,直袭独孤寒胸腹。 只待这双爪刺入,中年汉子左右双手便会朝外一分。下一时刻,独孤寒的胸腹恐怕就会被撕开。 独孤寒先是一剑击败李焱,又一剑如同击中毒蛇的七寸,使得午太保的三股叉也无功而返。但这一变招,已是来不及再回剑抵挡中年汉子的追魂爪。 独孤寒虽忙不乱,左手捏个剑指,并指朝中年汉子双腕一划,竟是拼着被追魂爪刺中,也要将中年汉子的双手废了。 中年汉子见独孤寒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哪里肯拼,双爪一缩,避开这一划。 眨眼间,独孤寒两剑一指,连退三人。 李焱等三人被击退后,同时怒喝一声,再度一起扑上。 再看铁柱那边,战斗却简单得多。 许浩泽舞动枪花,亮银枪枪头舞出一个圆圈,直朝铁柱前胸而去。 铁柱不闪不避,大吼一声,宣花大斧直接朝许浩泽头顶劈下。 许浩泽一见铁柱这打法,心中不由得哭笑不得。 自己这一枪刺下去,能不能洞穿这大块头的胸膛且不说,大块头这一斧子下来,许浩泽知道,如果自己不闪不挡的话,铁定会被劈成两片。 无奈之下,许浩泽收枪,枪杆一横,去架铁柱大斧的前端斧柄。当地一声大响,斧柄与枪柄相击。 许浩泽只觉得双臂一震,腰间一软,身子竟被这一下砸得矮了下来,左手也握不住枪杆,枪身朝下一斜。 铁柱持斧的双手微微一偏,宣花大斧斜着就劈了下去。 铁柱力拼许浩泽之时,戌太保一对短刀舞得风火轮一般,骨碌碌对着铁柱的下三路滚过来。 就在此时,铁柱的大斧斜着劈了下来。 戌太保眼见就要得手,却见头顶大斧劈下。 戌太保刀法一旦使出,整个重心都朝前倾,后退已经来不及,只能举起手中双刀朝着斜上方一挡。 铁柱的大斧虽然被许浩泽先前挡了一记,力道稍减,但依然将戌太保劈得斜着滚到在地。 戌太保中招的时候,半老徐娘的红绫到了。 铁柱出招太猛,中途又变招,这一道红绫再也躲避不开。红绫缠绕住铁柱的脖子。 半老徐娘用力一扯。铁柱一挣,脖子以上变得通红,红绫也绷得笔直。 这一下,铁柱脖颈要害被制。 张铭那边,未太保链子枪射出,张铭左手大锤一抡,将链子枪迎头砸中,倒飞出去。 六角锤顺势再一挡,挡住恨情射向自己面门的一箭。 同一时间,张铭右手大锤一舞,磕飞恨情射出的另外两支箭。 亥太保见张铭双锤招式已用老,双掌直奔张铭前胸。一双肉掌,此时已变得漆黑如墨,正是碎心掌掌力运到极致的表现。 这两掌,一旦击实,掌力将直透张铭的心脏。 这一下,张铭也遇了险。 自十二太保等人出手,电光火石间,江云豹、铁柱、张铭等人苦于不能闪避,尽皆遇险或受制。唯有独孤寒的情况略好。 但是,独孤寒也无暇他顾。因为,他的对面,李焱、午太保和中年汉子,继第一轮攻击被打退之后,定住身形,正欲再度扑上,对他围攻。 第十七章 风卷残云 旁边伺机而动的吴楫栋等四人,见到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和张铭四人尽皆陷入危机,心中大喜,正要上前抢攻,场中场面再变。 一直仗剑不动的柳云风,此时又动了。 只听柳云风大喝一声“杀!”,身体急转,竟从原地拔地而起,一个挺腰,身体在空中倒立。 随即,一片剑光,从空中直泻而下,正是风云剑法中威力最强的一式,风卷残云。 瞬时间,剑光掠过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张铭的头顶,卷向他们的对手。 江云豹对面,蔡卓右手的狼牙刀已经临近江云豹的小腹,却见一片剑光直奔自己头顶而来。 大骇之下,蔡卓左手松开还在和江云豹虎爪纠缠的狼牙刀,一个倒翻,翻了出去。 容姓青年收手慢了半拍。再收手时,虽然人未受伤,一把黑沉沉的笛子被剑光从中间一扫两断。 丑太保双手持大关刀,离得稍远,只见一片剑光斜着自上方朝胸前卷过来。 丑太保连忙将大关刀朝回一拖,但因为拖刀时身形慢了一拍,被剑光卷过胸膛。 丑太保胸前,一下子开了无数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仰天而倒。 独孤寒这里,李焱、午太保和中年汉子才要扑上,却见半空中一片剑光洒下,大惊之下,纷纷后退。 李焱和中年汉子退得快,总算毫发无伤。 午太保已是一叉刺出,此时再收叉,已经没有那么快了。剑光撒在叉柄上,小臂粗的叉柄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缺口。叉柄,明显是没什么用处了。 再看铁柱这边,许浩泽枪身被砸,左手脱离枪柄。 铁柱一斧将戌太保劈得滚地之后,许浩泽右手将亮银枪朝回一带,左手再次握住枪柄,正欲再次出枪,剑光来了。 许浩泽一看剑光来势,连忙将亮银枪一收,一路急退,直退到路名卡身后侧。 半老徐娘的红绫缠住铁柱的脖子,正在用力回扯,剑光一扫,红绫两断。半老徐娘一下拉空,险些跌倒。 戌太保此前被铁柱一斧劈倒,正欲爬起再战,却见剑光在掠过红绫之后,又朝自己头顶落下,忙忙大叫一声,继续滚了开去。 最后一面,未太保链子枪被六角锤磕飞之后,曲臂一带,链子枪飞回。 未太保顺手再一带,链子枪借着回旋之力再度飞出,去势比先前更急。枪头才飞近张铭,剑光自半空而下。 只一扫,链子枪枪头被削去。未太保手中,只剩下了一条铁链。 再观亥太保,此前因为见张铭招式用老,又见铁柱等其他三人不能援手,因而出手极为凶狠,将碎心掌的掌力一口气运到了极致。 眼看着张铭就要中掌,一片剑光却挡在了张铭胸前。 亥太保出手太猛,不及收手,这两掌好似直接送上剑光一样。一声惨呼,亥太保的双臂,自小臂以下,被剑光削落。 张铭大锤一扫,亥太保整个胸膛都塌了下去。 柳云风剑势使尽,连在空中再度挺腰翻身的力量都没有了。整个身体头朝下,身子软软地朝地面跌落。 独孤寒身法最快,一闪身,将柳云风拦腰抄住,手臂一翻,令柳云风双脚着地。 独孤寒一手揽住柳云风,一手执剑,横在胸前。 铁柱、江云豹、张铭再度靠拢,成三面,又将独孤和和柳云风护在中间。 柳云风这一剑,势如其名,风卷残云,解困、杀敌、伤敌、退敌。敌胆俱寒。 李焱等人被这一剑逼退之后,惊魂难定。 方才那一剑,凌空狂卷直下。不仅是身处其中的李焱等人,即使是身在战圈之外的吴楫栋、路名卡、毒童子和那洪荒猛兽般的老者,也尽皆感受到那一剑之中的狂暴杀意。 这杀意之下,一众人等只觉得,如果直撄其锋,定会如残云一般,被那狂风一扫,扫得遍体不存。 这一剑,丑太保被开膛破肚。 这一剑,亥太保双臂被断,再被那使双锤的汉子一锤将整个胸膛都砸塌,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这一剑,容姓青年一支铁笛被削成两段。此时,容姓青年手握剩余的半截铁笛,脸色阴沉,脸上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害怕。 这一剑,午太保三股叉的叉柄被刺了数十个缺口。最深的缺口,眼看着就要贯穿叉柄。再一使力,三股叉怕是就变成手叉了。 这一剑,未太保手中的链子枪,整个枪身被扫去。握在未太保手中的,只剩下一条铁链。 还有就是那身穿大红大花裙子的半老徐娘。旁人不认得她,柳云风却从她的装扮和红绫上认出,她就是江湖中曾经声名狼藉的红花娘子。 这红花娘子,本是个苦命人,幼时家破,被卖入青楼为婢。 长成少女时,红花娘子出落得水灵灵的一副好模样。青楼老板欲令其接客,红花娘子抵死不从,后被一青年公子赎出得救。 红花娘子本以为,就此脱得苦海。不料,那青年公子也非良人,最喜哄骗年轻女子。 青年公子将红花娘子赎出,骗得其身心之后,弃之敝履,竟再次将其转卖给一青楼画舫。 红花娘子寻机跳入水中,众人皆以为她就此葬身鱼腹。 谁料,数年后,此女突然寻回,将青年男子一家及此前逼迫她的青楼夷为平地。 此后,此女专挑外形俊朗的青年男子下手,对他们进行诱杀。 因为此女喜着大红大花的衣裙,江湖上称之为红花娘子。 后来,红花娘子诱杀了几个高门大派的子弟,被这些高门大派联手追杀,再次从世间消失。这一消失便是许多年。 今番再次在青云寨出现,却韶华已逝,成了一位半老徐娘。 红花娘子与人对敌,使的,便是这一条红绫。 这红绫看似普通,实则乃是以金蚕丝为主料,混合了天麻丝和银丝织成,韧性极强。尤其是对敌的一端,更是经过了特别处理,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这条红绫,也不知道勒断过多少根脖子。 是以,以铁柱之强,被这红绫缠住脖子之后,也被勒得满面通红。 谁知道,被柳云风剑光一扫,竟将端部最坚韧的几尺都扫去了。 红花娘子收回剩余的红绫,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李焱等人见柳云风再度暴起出剑,而且威力较之此前的一剑更强,不由得都将目光都转向毒童子。 毒童子知道他们的意思,恼怒地叫道:“不要看我!你们看柳云风的样子,牵机之毒早就发作了。他强行出手两次,已经离死不远了。不用怕!一起上,宰了他们!” 包括铁柱等人在内,所有人再看柳云风,只见他软绵绵地靠在独孤寒身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停交替。全身衣衫尽皆湿透,样子糟糕至极。 柳云风此时的情况的确糟糕到了极点。 方才,见江云豹、铁柱、张铭几乎同时遇险,危在旦夕,柳云风再次压制体内剧痛,强提真气,强行使出风云剑法中威力最强的风卷残云,解了三人的危机,还杀死杀伤了两名敌人,破了几样兵器。 但剑势一使尽,一口真气即告涣散,五脏六腑之中,已不再只是似千万支钢针在猛刺,而是所有的脏器好似已经被刺穿了。 柳云风好似能感觉到,体内到处都是乱窜的真气和血液,丹田之中,再也凝聚不起一丝内力。 剧痛,使得柳云风脸色发白。体内乱窜的气血涌上来时,又使得他脸色发红。 柳云风想从独孤寒的搀扶中挣脱出来,自己站立起来,但连完成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已经做不到了。 剧痛和虚弱,几乎让柳云风要瘫倒在地。 柳云风心里非常着急。 先前的战况,他看得非常清楚。 铁柱、独孤寒、江云豹、张铭四人,为了护住自己,不敢闪避,几乎是一轮攻击,就险些被击败。 对手想必也看出了这一点。 刚才自己这一剑,看似是己方占了大便宜。事实上,己方现在的形式比之前更糟糕。 自己已经完全脱力。独孤寒搀扶着自己,势必不能出全力杀敌。 铁柱、江云豹和张铭将独孤寒与自己护在中间,每个人面对的敌人更多不说,圈子越小,对手越容易得手。 这样下去,只怕敌人再一轮攻击,己方所有人都得饮恨当场。 柳云风强忍剧痛,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六弟,把我放下来……” 独孤寒知其心意,说道:“大哥,我们兄弟,生不能同生,死当同死。”说罢,对铁柱道:“三哥……” 铁柱闻言,身体朝后一退,伸手将柳云风揽住,独孤寒则仗剑立到铁柱原来的位置。 铁柱将大斧放下,解下腰带,穿过柳云风的腰部和腋下,将柳云风背起。 铁柱将腰带在自己胸前系好,抓起大斧,沉声对背后的柳云风说道:“大哥,当年你背着铁柱杀出重围,救了铁柱的性命。今日,大哥再与铁柱和兄弟们一起杀敌!” 柳云风没有答话,眼中的血泪,只是不停流下。 铁柱对柳云风说完,再对独孤寒和江云豹说道:“六弟,江堂主,今日,我等兄弟,不求有生,但求有死!” 说罢,铁柱又低声对张铭道:“张兄弟,你和张二哥对我青云寨的恩情,容铁柱来世再报。一会儿我们杀将起来,你能走就走。” 张铭大笑一声,说道:“铁大哥,你忒也小瞧了我张铭!各位哥哥都是好汉子。今日,我张铭便与各位哥哥同死!来世,我再与各位哥哥做兄弟!”说罢,双锤一摆,竟率先杀出。 铁柱听张铭说罢,也大笑道:“好!好兄弟!”一边大笑,大斧一挥,随张铭杀出,口中再次大喝一声:“青山不倒!” 独孤寒和江云豹也各自大笑,随铁柱冲杀,口中大喝:“青云不灭!” 第十八章 青云有泪 几乎是同一时间,场中响起另一个声音喊道:“青山不灭!” 随即,只听路名卡惨叫一声之后,踉跄向前,胸口多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路名卡似是想努力转过身躯,却最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再看他的身后,许浩泽一摆亮银枪,直刺身边的吴楫栋。枪尖上,还在滴着血。 李焱等人正要围杀铁柱等人,突见许浩泽暴起杀人,将路名卡刺毙,不禁又惊又怒。 李焱大喝道:“你究竟是谁?!”蔡卓也喝道:“你敢暗算?!” 许浩泽大笑一声,大喊道:“各位当家,鹰堂许浩泽,回寨杀敌!”又对蔡卓等人笑骂道:“狗贼!许你等暗算我青云寨兄弟,就不许爷爷暗算你们这些狗贼?!” 许浩泽一边说话,手中亮银枪却不停,枪枪直刺吴楫栋。 李焱等人大怒,纷纷叫道:“一起上!杀了他们!” 未等李焱等人动手,张铭已一马当先杀出,双锤直取午太保。 午太保三股叉一迎,当地一声,三股叉的叉子直接被大锤磕飞。 柳云风先前那一剑,本就已将三股叉的叉柄刺了无数个缺口。如今,张铭锤大力沉,叉柄哪里还能经受得起他的一锤? 顿时,午太保手中,只剩下一根棍子。 午太保也算凶狠,见叉子被磕飞了,竟然不退,直接将叉柄当做长枪,朝张铭前胸刺去。 未太保见午太保挡了一锤,手中铁链一舞,呼地一声对张铭抽去。哐啷啷一声响,铁链缠住了张铭的右臂。 好个张铭,左手大锤先是一挡,将午太保刺过来的叉柄挡住,右臂一带,将未太保连铁链带人,直接朝自己身边扯将过来。 未太保吃不住力,不敢被扯过去,只好撒手,一下子变成了赤手空拳。 张铭连破午太保和未太保攻击的时候,戌太保舞动短刀,骨碌碌地又滚将出来,朝张铭下三路杀过去。 张铭双锤来不及再变,戌太保双刀已滚到近前。 戌太保先前奔袭铁柱双腿,眼看就要得手时,却被铁柱的大斧劈得滚了开去。这次终于要得手了,心中不由大喜。 正暗喜间,头顶呼地一声,一柄大斧又劈了下来。原来是铁柱在张铭挡了两记敌方的攻击之后,已跟着杀了上来。 见张铭受袭,铁柱前冲一步,人未到,斧先落,直劈张铭身前的戌太保。 戌太保再见大斧,心中大寒,忙忙止住身形,双刀再次举到头顶,去架铁柱的大斧。 只听咣地一声,铁柱的宣花大斧直接劈在戌太保的双刀上。 只是,这一次,铁柱借前冲之势出斧,力道更大,中间又再无许浩泽先前那样的阻拦。 戌太保双刀一接触到大斧,便知不妙。 戌太保心中才叫得一声“我命休矣!”,大斧已突破双刀而下,将戌太保劈成两半。 可笑戌太保,自练了这刀法之后,与人对敌,总是在地上滚来滚去,专攻人下三路。 如今,戌太保直接被劈死在地上,也算是从哪里滚过来,又滚回哪里去了。 张铭、铁柱二人先后破敌、杀敌,前冲的势头却被阻了下来。 这一被截停,蔡卓、容姓青年、中年汉子和此前被击退的午太保、未太保冲了上来,将铁柱和张铭围住。 铁柱后面的独孤寒和江云豹待要冲过来接应,李焱、恨情、红花娘子和毒童子已将二人围住。 至此,铁柱一行四人,被两两隔开,围成两圈。 吴楫栋见许浩泽亮银枪来得凶猛,不敢硬接,身体急速后退,朝那洪荒猛兽一般的老者身边退过去。 许浩泽舞动亮银枪,步步紧逼。 吴楫栋一路退到老者身边,与老者并肩而立,再不后退。 许浩泽见状,枪身一摆,枪尖舞出两道枪花,分刺吴楫栋和那老者。 吴楫栋尚未出手,那老者双手自袖中伸出,右手探出,一捞,竟将亮银枪的枪尖捞住。 许浩泽奋力一扯,老者借力飞起,双掌飞击许浩泽。老者掌心,殷红如血。 那边独孤寒一眼瞥见,大喊一声:“小心!那是血魔手!” 许浩泽闻言一惊,拖枪欲要后退。但老者速度奇快。 许浩泽适才扯枪一发力,身体又被带得前倾了一下,后退的身法,急切之间,提不上来。 砰地一声,老者的双掌,同时击中许浩泽前胸。许浩泽被击得倒飞而出。 许浩泽身体落地,站立不稳,手中亮银枪在地上一撑,才勉强立住身形。 身形刚刚立住,吴楫栋已贴近身来,双手连点。刹那间,许浩泽胸前膻中、紫宫、神阙、气海、关元几处大穴接连被重击。 吴楫栋连击得手,飘身后退。 许浩泽拄枪而立,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血中,混杂着一些紫红色的块状物,竟似是内脏都被击碎了。 铁柱等人见状大怒。 铁柱大吼一声,大斧一扫,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将面前的蔡卓和未太保逼退,朝许浩泽冲过来。 张铭双锤一摆,左手六角锤将容姓青年砸退,右手大锤荡开中年汉子和午太保的攻击,随铁柱侧冲。 独孤寒和江云豹刚要动作,李焱的攻击到了。 李焱先前以扇面攻击独孤寒时吃了个亏,这时,他将扇子对着独孤寒,拇指一按扇把,十一根扇骨射出,直奔独孤寒而去。 独孤寒长剑一舞,叮叮当当一阵响,将扇骨击落在地。 红花娘子红绫一出,直接向江云豹缠过去。 江云豹双手虎爪挥舞,上下翻飞,将红绫挡住。 旁边,毒童子和恨情一个微微抬手,一个箭在弦上,虎视眈眈。 这一耽搁,独孤寒和江云豹二人又被挡在了原地。 铁柱冲到许浩泽身边,许浩泽还在不停地咳血。 见铁柱和张铭冲过来,许浩泽一边咳血,一边对铁柱背后的柳云风说道:“大当家,属下救援来迟,势单力孤,救不了二当家。属下杀了二当家和一位中伏的兄弟。属下不忍他们受辱。” 柳云风早已不能言语。眼中,血泪更盛。 铁柱闷声说道:“好兄弟!” 许浩泽又咳嗽了几下,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大当家,三当家,属下先去了。” 说完,不待铁柱和张铭反应过来,许浩泽长枪一撑,身体自地上腾起,再次朝吴楫栋杀去。 招式,正是枪法中最犀利决绝的一式,玉石俱焚。 吴楫栋身边的老者见状冷笑,上前一步,双掌一迎一合,将亮银枪的枪头夹住。 许浩泽人在空中,招式不变,手一抖,整个枪柄前半部分炸裂开来。炸裂的部分,如同利箭一般,直刺老者和吴楫栋。 老者未料到还有这一招,喝了一声,双臂挥动,将刺向自己的枪柄都抓在手中。 吴楫栋双手同样连挥,将袭向自己胸前的碎枪柄击落,却避不开飞向下盘的一道。嗤地一声,这一道枪柄,直接刺入吴楫栋的膝盖。 老者抓住一把碎枪柄之后,许浩泽已飞至身前。 老者手一伸,一把碎枪柄,全部刺入许浩泽前胸。 许浩泽身体落地,怒目犹自圆睁。 铁柱和张铭随许浩泽杀出,见许浩泽惨死,肝胆俱裂。 铁柱大吼一声:“老贼,纳命来!”就要对老者杀过去。 蔡卓、未太保、午太保、容姓青年和那中年汉子,刚才被铁柱和张铭冲出,与许浩泽会合,已是大觉脸上无光。 现在见铁柱又要突围,去攻杀那老者,心中都是憋出了真火。 蔡卓大喊一声:“杀!”双刀当先朝铁柱杀过去。 午太保棍子前刺,随蔡卓一起,向铁柱出手。 蔡卓出手的瞬间,中年汉子双手追魂爪一错,杀向张铭。 中年汉子一出手,容姓青年手握半截铁笛,也对着张铭戳去。 趁蔡卓等人分击铁柱、张铭之时,未太保赤手空拳,一闪身,绕到铁柱身后,欲对铁柱背上的柳云风出手。 独孤寒和江云豹见铁柱和张铭受袭,大急。 江云豹突然一伸手,抓住独孤寒的腰带。 独孤寒正在提防对面的李焱和恨情,未料到江云豹突然向自己出手。独孤寒还未来得及反应,江云豹低声说道:“救大当家!”说完,手一用力,将独孤寒抛向铁柱那边的战圈。 独孤寒这一被抛开,江云豹变成了独自面对李焱、恨情、毒童子和红花娘子。 这四人见江云豹将独孤寒抛出,也不追赶。 趁江云豹分心的那一刹那,毒童子手一扬,一颗黑乎乎的珠子直接打向江云豹。 江云豹刚刚单手抛出独孤寒,只能举起另一只手中的虎爪阻挡。 叮的一声,虎爪击中珠子,珠子却爆裂开来,里面无数小针飞出。 江云豹只觉得身上先是一麻,已是被不少小针刺中。随即,全身一个冷颤,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毒童子见状,一边搓着手掌,一边怪笑道:“中了本上人的寒冰珠毒,倒也,倒也!” 原来,这珠子中有无数小针,针上布有一种十分古怪的寒毒。 这种毒,毒不死人。而且,中毒之后,即使不服用解药,过不了一个时辰,毒也会自解。但这种毒发作极快。一旦进入人体,几乎是瞬间发作。 发作之后,此毒能迅速将中毒之处的血液和神经冻住,使得体内的血液流速和身体的反应速度,都变得缓慢起来,甚至短暂僵硬,站都站立不稳。 虽然说起来毒不死人,但双方动手之际,一方的动作如果变慢甚至僵硬,生死,只怕立即就分出来了。 此前,毒童子一直不出手,主要是因为,双方一直处于混战之中。无论用什么毒,都有可能误伤自己人。 毒童子身上大多是见血封喉的东西。一旦误伤,混战之中,难以及时救治。 如今见江云豹分神,毒童子遂使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只要能击中江云豹,即使己方一两个人误中,另外的人也能够及时杀死对方。这毒,解起来也容易。 见江云豹中毒,李焱大喜,手中无骨铁扇一挥,横着就朝江云豹的太阳穴砸过去。 铁扇尚未及体,红花娘子的红绫,已先一步缠上了江云豹的脖子。 红花娘子咯咯娇笑道:“过来吧!”用力一扯,红绫收紧,江云豹的脖子和脸上,顿时变得通红。 江云豹的脖子刚刚被制住,李焱的铁扇已经敲了过来。 江云豹右手虎爪一挡,左手虎爪朝绷直在面前的红绫划去。但中毒之后,江云豹的反应,慢了许多。右手虎爪还未抬起来,太阳穴上,已着了一击。 虽然此前李焱已将十一根内扇骨射出,但铁扇边缘的两根主扇骨尚在。再加上扇面本身,也是金属制成,这一击,颇为沉重。 江云豹中了这一击,摇摇欲坠。 红花娘子见状,手上一紧,将江云豹拉倒,咯咯娇笑得更厉害了,说道:“死吧,死吧!老娘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男人被勒死的样子了。” 独孤寒被抛出,空中不能转身,只能借力飞跃。 独孤寒长剑在空中一展,剑如流星,飞刺偷袭柳云风的未太保。 老者见状,腾身跃起,双掌击向独孤寒。 独孤寒剑招一变,剑尖连颤,直刺老者双掌。 老者双掌一分,在独孤寒长剑剑身之上一拍。独孤寒手上一震,长剑险些拿捏不住。 独孤寒正欲变招,老者仄仄一笑,落到地上。 独孤寒被这老者一阻,身形一顿,也落到地上。落回地面后,独孤寒心中微凛,仗剑与老者面对面而立。 独孤寒被老者阻住的时候,未太保双拳已击出。 铁柱大斧一扫,将蔡卓的双刀和午太保的棍子扫开,再收斧回防已来不及。 铁柱本来与张铭并肩而立。听拳风自背后袭来,铁柱将身一侧,把柳云风护在自己和张铭的后背之间,以自己的身体,去硬敌未太保的双拳。 砰砰两声,未太保双拳同时击中铁柱右肋。 铁柱闷哼一声,身体一晃,血渍自口鼻之中渗出。 未太保一击得手,闪身后退。 张铭见中年汉子的一对追魂爪抓来,不慌不忙,双锤朝外一挡,分别磕在双爪之上。 中年汉子双手一缩,避开这一磕。 张铭正待收回双锤,去挡容姓青年的铁笛,不料,容姓青年手指在铁笛之上一摁,数点寒星飞向张铭。 张铭猝不及防,双锤回防,在胸前狂舞,将射向胸腹的寒星全部磕飞。 同时,张铭觉得左右大腿各自一痛,几点寒星已没入双腿之中。随即,张铭的两条大腿开始发麻。 笛子中的暗器,竟然也淬了毒。 见张铭被暗器射中,容姓青年铁笛前刺,中年汉子的一对追魂爪,也再度杀向张铭胸前。 张铭手中一对六角大锤再一舞,将铁笛和追魂爪挡开,腿中毒力,却已全面发作。 张铭的双腿,开始微微颤抖。 那边,江云豹被拖倒在地,左手虎爪搭上红绫,努力抬起头,脖子和脸部已经开始变得青紫。 红花娘子手上继续用力,李焱也举起铁扇,再次朝江云豹的后脑勺砸下。 就在此刻,江云豹左手一用力,整个身体,从地上腾起,人如其名,似一只豹子一样,朝红花娘子跃去。 江云豹这一腾起,李焱手中的铁扇便未能砸中江云豹的的后脑勺,却砸在他的后心。 江云豹在空中吐出一口血,去势不减。 一旁的毒童子见状,脑中念头一闪,脱口叫道:“红花娘子小心!” 红花娘子见江云豹突然飞起,朝自己飞过来,大惊失色。 想要撒手,脱开红绫,但红花娘子平时对敌,为了在红绫缠住对手的脖子后,能够使得上力,从来都是将红绫的另一端,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急切之间,哪里够时间去解开手臂上的红绫? 惊慌之中,红花娘子只能后退。 江云豹左手虎爪缠住红绫,用力一拉,红花娘子的后退之势止住。 同时,借着这一拉之力,江云豹去势更急,直接撞入红花娘子怀中。 红花娘子只觉得腹内一阵剧痛,江云豹右手虎爪,已刺入红花娘子的胸腹之中。 红花娘子中招时,李焱追击而至,手中铁扇在江云豹的后脑上重重一击。 江云豹口鼻流血,抱着红花娘子一起,倒在地上。 倒地之前,江云豹左手伸到红花娘子背后,将她抱住。 这一倒地,江云豹左手虎爪刺穿红花娘子的背部而出,再刺入江云豹自己胸中。 江云豹和红花娘子同时倒地后,毒童子心中已经明白过来。 之前,江云豹中了寒冰珠毒,身体反应本来已变得缓慢,所以,才会被红花娘子的红绫缠住脖子,又被李焱的铁扇直接击中太阳穴。 但红花娘子以红绫缠住江云豹的脖子之后,不断拉紧红绫,反而加速了江云豹体内气血的运行,使得江云豹体内的毒力渐解。 是以,江云豹才能够借势跃起,突袭红花娘子。 红花娘子本想一鼓作气将江云豹勒杀,不料反而帮了江云豹的忙,最后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这一轮交手,青云寨一方,许浩泽战死,江云豹战死,铁柱受伤,张铭中毒,独孤寒被那洪荒猛兽一般的老者堵住。 十二太保一方,路名卡被许浩泽刺毙,戌太保被铁柱劈成两半,红花娘子被江云豹拼死。 第十九章 援兵解围 此时,独孤寒被堵在铁柱和张铭二人所处的战圈之外,见铁柱和张铭双双受创,心中大急。 先前,挡在自己正面的老者出掌重伤许浩泽时,见这老者双掌血红,独孤寒心中已有七八分怀疑。 方才,和这老者对了一招,独孤寒已经断定,这洪荒猛兽一般的老者,就是当年横行闽浙一带江湖的万石老魔。 适才,万石老魔那两掌,如果不是自己这三年来,得柳云风悉心指点,剑法大有精进,独孤寒断定,自己绝对接不下来。 独孤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丹田处的内力,提至极致。流云剑法的真气,也随之运转于独孤寒全身。 随后,独孤寒右手握紧剑柄,全身衣衫,无风自动,就要全力一击,冲过去与铁柱和张铭会合。 一旁的吴楫栋,刚刚被许浩泽激发出来的一道枪柄刺中膝盖,正痛得脸部都变形了。 除了痛,吴楫栋心中,忿恨滔天。 从孟无机开始,这些人,就不断地伤害自己。 先是孟无机毁了自己一张脸。接着,柳云风打烂了自己一颗牙。现在,许浩泽临死一击,又废了自己一条腿。 即使自己以后有了荣华富贵,但再多的荣华富贵,又岂能弥补自己花掉的一张脸,豁掉的一口牙,残掉的一条腿? 何况,天下皆知,当今天子,惯常以貌取人。自己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多宽的官路可走? 此时,见铁柱和张铭受伤,独孤寒又被单独堵住,吴楫栋扭曲着脸,大喊道:“放箭!快放箭!” 十数名汉子,一直手持劲弩,围在战圈之外,虎视眈眈。其中二三人,手中所持,更是能够连发数支弩箭的连弩。 此前,圈中一直在混战。这些汉子,一来是觅不到合适的机会放箭,二来是没有收到命令,不敢擅自出手。 此刻,听吴楫栋一声令下,这十数名汉子手一扣,嘣嘣嘣嘣,数支弩箭射向独孤寒。其余的,则射向铁柱和张铭。 独孤寒本欲起剑杀向万石老魔,却见到劲弩飞来。独孤寒剑式一展,剑光护住全身,将飞向自己的弩箭,全部击落。 铁柱和张铭见弩箭射过来,分别使大斧和双锤,各自舞起一个半圈,将前胸和身侧护住。 但铁柱的右肋,刚刚才被未太保以双拳重击过。张铭腿部的毒伤,也发作得厉害。二人舞起大斧和六角锤这样的重兵器,再不似先前轻松。 两人这一挡,虽然挡住了所有射向柳云风的弩箭和大部分射向他们自己的箭矢,但终究还是有些弩箭穿了过来。 噗噗几声,铁柱左肩、右腹各中一箭。张铭的右肩,也被一支弩箭深深贯入,右手一把大锤几乎跌落在地。 见一轮齐射建功,一旁的蔡卓大喜,喝道:“再射!” 同时,吴楫栋见恨情一直引箭不发,连忙喊道:“五女侠,快放箭啊!” 听到吴楫栋的喊声,恨情侧过头,盯了吴楫栋一眼。 这一眼盯过来,吴楫栋只觉得,恨情的眼神,冷冷冰冰。吴楫栋心里,没来由地一寒。 盯过这一眼,恨情双脚在地上一蹬,腾身飞起,手一松,三支利箭,疾如流星,将三名正在装弩箭的汉子射倒。 恨情的身体在空中急转,不停发箭,每次都是三箭齐出,顷刻间,便将十数名持弩弓的汉子,尽皆射倒。 随后,恨情双脚落在院子的围墙上,右手再引三箭,搭在弓上,对着场中众人。 这一次变故,双方都始料未及。 吴楫栋怒喝道:“你做什么?!”蔡卓也怒喝道:“你敢反水?恨天的命,你们不想要了?!” 恨情冷冷地盯着吴楫栋,骂道:“我虽名恨情,但最恨的,就是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奸邪之徒。” 骂完,恨情又大声说道:“青云寨各位当家,今次我迫不得已,上青云寨与各位为敌。各位今日如果能够逃得大难,今日之过,恨情来日必偿。”说罢,手一松,三箭直射吴楫栋。 箭一射出,恨情也不看结果如何,一个倒翻,没入旁边林中。 随着,一声尖啸响起。啸声中,充满了愤懑压抑之意,逐渐远去。 见三箭飞来,吴楫栋右膝受伤,腾挪不便,连忙将身体一矮,化作滚地葫芦,滚到一边。 箭飞到吴楫栋原来站立的地方,箭头在地上一碰,三支箭,齐齐地歪倒在地。 吴楫栋这才知道,恨情这三箭,根本就无力杀伤自己,却害得自己如惊弓之鸟一般,滚倒在地,不由得又羞又恼。 恨情这一搅局,十二太保一方,个个恼怒。 如今,见劲弩手已被恨情尽数射杀,恨情退去,而铁柱、张铭再受箭伤,李焱喝道:“杀!全杀了!”说罢,身形一动,手中铁扇,直指独孤寒。 李焱一动,毒童子手指一弹,一颗珠子飞出,直射独孤寒背部。 独孤寒正面,万石老魔双脚一顿,身体跃起,双掌一亮,再度殷红如血,凌空朝独孤寒击下,一边喝道:“给老夫死!” 另一边,听到李焱一声号令,蔡卓、午太保、未太保、容姓青年、中年汉子纷纷出手,杀向铁柱和张铭二人。 一时间,独孤寒独自面对万石老魔和李焱,背后还有毒童子的珠子飞过来。铁柱和张铭,继两度负伤之后,再次被五人围攻。 独孤寒清啸一声,身躯拔地而起,避开毒童子的珠子和李焱的铁扇,长剑一展,一连使出流云剑法前二十七式,直袭空中的万石老魔。 万石老魔双掌连拍,迎向独孤寒的长剑。空中,剑影与掌影交错。 随后,独孤寒和万石老魔同时落回地面。 独孤寒面色发白,嘴角一丝血迹流下,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刚刚的交手中吃了亏。 独孤寒一落地,毒童子手一扬,一把珠子又射向独孤寒的后背。李焱也再度上前抢攻。 万石老魔身体一动,双掌再出,直奔独孤寒胸前,怪笑着叫道:“拿命来吧!” 另一边,蔡卓双刀斜劈铁柱前胸。 铁柱横起斧柄一挡,蔡卓的双刀斩在斧柄之上,用力下压。 铁柱虽然挡住了双刀,但肋间伤势和箭伤同时被牵动。 蔡卓这一压,铁柱左肩、右腹箭伤处,鲜血汩汩流出,口鼻也再度流血。 午太保见有机可趁,手中叉柄猛地朝铁柱心脏部位刺去。 未太保跃地而起,双拳分击铁柱左右太阳穴。 张铭那里,中年汉子一对追魂爪再次奔袭张铭前胸。 张铭身上的毒伤,已经开始蔓延。张铭只觉得小腹剧痛。右肩被弩箭射入,也使不上力。 见追魂爪袭来,张铭一声大喝,左手大锤一挡,一对追魂爪击在大锤之上。锤爪相抵,死死不动。 容姓青年见张铭大锤被制,半截铁笛朝前一递,直刺张铭咽喉。 霎时间,独孤寒、铁柱、张铭三人再度同时遇险。 而且,这一次的危险,比此前任何一次交手,都要严重。 万石老魔一声“拿命来吧!”喊出口,双掌已离独孤寒只有两步之遥。 独孤寒正欲拼死一战,一声冷叱传来:“你拿不走!”一道剑光如流星一般,直刺万石老魔面门,竟似比这一声冷叱来得更快。 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独孤寒背后,双手连抓,竟然将毒童子打过来的一把珠子,全部都抓在手中。 李焱那里,铁扇刚刚再度戳出,身前突然多了一个铁塔一般的身影。 李焱收势不住,铁扇直接戳在身影的胸前。铁塔般的身影纹丝不动,李焱自己,却被震得手腕发麻。 李焱心中大惊,身体一个倒翻,翻出十几步。 万石老魔见一道剑光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双掌一缩,直接迎向剑光。 熟料,那剑光一闪,竟绕过万石老魔的双掌,再次刺向其面门。 万石老魔心中一惊,双掌收回,护住面门,身体迅速后退。 使剑之人见万石老魔退回,也不追击,剑势一收,落在独孤寒面前。 铁柱和张铭那里,蔡卓等人眼见得手,耳边同时传来两声大喝:“住手!”“且慢!” 话音未落,一柄方天画戟呼地伸了过来,先将未太保挑飞,再将蔡卓手中的双刀和午太保的叉柄击落。 张铭身前,中年汉子和容姓青年腰眼同时被人拿住,一股大力一扯,两人浑身酸麻,被抛飞出去。 李焱等人定住身体,定下神来,纷纷向场中看去。 只见独孤寒身前,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手持一柄极细的长剑,剑指万石老魔。青年剑眉星目,面部轮廓,极为分明。 李焱正对面,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粗眉大眼,身躯如同铁塔一般,两臂光着膀子,肌肉凸起。一双大手,握成拳头的话,怕不是有钵盂大小。 大汉旁边,一位灰衣老者,双手握住刚刚抓住的一把珠子,双掌一合,一搓,竟将珠子全部搓烂。 这三人,逼退万石老魔和李焱,挡下毒童子的珠子,解了独孤寒之危后,都转过身来对着独孤寒。 白衣青年执剑对独孤寒施了一礼道:“七哥!” 独孤寒已悄悄抹去嘴角的血渍,还了一礼,答道:“十一弟!”又忙对灰衣老者和铁塔大汉分别施礼道:“三叔公!六叔!多谢来救!”说话间,声音已是有些沙哑。 灰衣老者眉开眼笑地说道:“寒儿,你没事就好。” 铁塔大汉则伸出大手,在独孤寒的肩头上一拍,大声道:“老七,客气个啥?” 这一巴掌拍下,独孤寒身躯一晃,险些跌倒。 灰衣老者、铁塔大汉和白衣青年同时面色一沉,齐声问道:“你受伤了?” 再看另一边,两个身着葛衣的男子,年龄都在三十左右,相貌间有些相仿,分别立于铁柱与张铭身前。 铁柱身前的男子,虎背熊腰,手持一把方天画戟,威风凛凛。 张铭身前的男子,就那样赤手空拳地站在那儿,却给人一种稳如山岳的感觉。 李焱一见这五人,再听独孤寒和身边三人打招呼的声音,心中一沉,知道今天恐怕是拿不下柳云风等人了。 李焱身为十二太保之首,久在秦木座下,很多朝野内外的消息,都经过他的手。是以,对江湖各大世家、公侯、门派的人物,李焱多有了解。 独孤寒身边三人,被独孤寒称作三叔公的灰衣老者,应该是独孤世家当今家主的三弟,独孤昊然。 别看独孤昊然对独孤寒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但其性子,实则极为火爆。 独孤昊然四十多岁时,凶名赫赫的秦岭十三盗,劫掠了独孤世家的一个车队。 秦岭十三盗将物资尽皆劫走不说,为防走漏消息,他们还将车队所有人全部杀死。其中,包括了独孤昊然一脉的一个媳妇,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 独孤世家查出真相后,独孤昊然孤身一人,马不停蹄,奔行数百里,杀上秦岭,将秦岭十三盗,尽皆击毙。 这独孤昊然号称掌指双绝。掌是断玉掌,指为洞金指。 江湖传言,独孤昊然的断玉掌和洞金指,早就练至巅峰境界。他的一双手,百毒不侵。刚才,独孤昊然以肉掌搓碎毒童子的毒珠,看来传言不假。 江湖上二十多年不闻独孤昊然行走的消息,不料今日却前来救援独孤寒。 那铁塔大汉,应该是独孤寒的父辈兄弟中排行老六的独孤峰。 这独孤峰人如其名,体型魁梧高大。铁塔般的身躯站在这里,真地是如同一座山峰。 独孤峰修炼的功夫,乃是江湖上最普通的金钟罩和破体拳。 但将金钟罩和破体拳练到独孤峰同样境界的,江湖上,没听说几个。 以前,李焱只是听过传言,心中对金钟罩这类的笨功夫,颇为不屑。 方才,李焱以铁扇全力一击,正中独孤峰前胸。独孤峰毫发无伤,李焱自己,却反而被震得手臂酸麻。 李焱这才知道,这门挨打的硬功夫练到了极致,竟然如此恐怖。 那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既然被独孤寒称为十一弟,应该就是独孤世家年轻一辈中最神秘的十一郎,独孤彻。 对这独孤彻,李焱等人多方收集信息,却不得其详。 只知道,这位十一郎,很受独孤世家现任家主喜爱,平时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即使是独孤世家的本族之人,也难得见到他一面。 刚才见他飞剑突袭万石老魔,剑法端是了得。 李焱猜的,分毫不差。这三人,正分别是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 此次,独孤世家见青云令出,拟派人离家救援独孤寒。 独孤昊然素来喜爱独孤寒这位剑法惊艳的侄孙。再加上二十几年未出来走动,独孤昊然静极思动,也想出来走一走,便自告奋勇前来。 独孤家主知道自己这位三弟手底下极硬,身法又极快,便让他做了此次救援行动的主事之人,再派了独孤峰随行。 这一老一中,除了功夫极硬,分别又在江湖之上的老一辈和中一辈中,颇有人脉。这一点,对此次的救援行动,也大有帮助。 至于独孤彻,自少年时便时常闭关苦修,从未在江湖走动。 独孤寒的流云剑法,使出来是快、准、狠。而独孤彻,却另辟蹊径,将一手流云剑法,使得诡异刁钻异常。 独孤彻每次出关,都要找叔辈们切磋。叔辈们每次都对他剑法的刁钻感到头疼无比。 而这独孤彻每次切磋完,再去闭关之后,重新出关,剑法便又进一步,实在是独孤世家又一位剑法奇才。 此次,独孤家主让他一同前来,乃是应了老祖宗的吩咐,主要是让他到江湖上历练历练。 独孤昊然等三人一离家,就直扑太原城,去寻找独孤寒。 到了太原城,才知道独孤寒和柳云风等人被官军困了一晚后,已离开太原,赶往青云寨。 三人担心,独孤寒回到青云寨后有什么意外,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及时赶到,救下了独孤寒。 铁柱和张铭那边的两人,李焱照过很多次面了。甚至可以说,双方是老熟人了。 李焱见这二人也来了,心中明白,今天想再杀人,是绝对不可能了。 先不说己方剩余的人能不能打得过这些人,即使打赢了,没有个名堂,想在这二人面前杀人,事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善了。 第二十章 自取其辱 李焱脑中念头正飞快地转动时,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吴楫栋急了。 吴楫栋见这五人一来,众人都停了手,心中大急。 今天如果不能把柳云风等人杀了,万一柳云风恢复过来,他会不会去找其他人寻仇,吴楫栋不知道。但吴楫栋清楚,柳云风是一定会找自己报仇的。 即使柳云风恢复不了,今天如果走脱了铁柱和独孤寒中的任何一个,这二人,将来也是必杀自己而后快。 此时,见众人偃旗息鼓,吴楫栋对着铁柱和张铭身前的两人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十三太保奉相爷之命……” 话音未落,张铭身前,那名赤手空拳的男子,对着吴楫栋,呼地就冲了过去。 那男子起先站在那里的时候,稳如山岳。这时一动起来,却快如脱兔。吴楫栋一句话才喝出一半,男子已冲到吴楫栋面前,双手朝吴楫栋袭去。 吴楫栋大惊,双手慌忙点出。 男子手腕一翻,双手搭上吴楫栋的点出的手指。 瞬时之间,吴楫栋就觉得自己双手的手指、手心、手腕、手肘、肩关节连续酸麻。 一旁的李焱见状,连忙大喊:“二世子手下留情!那是我十三弟!” 持方天画戟的男子也沉声喝道:“二弟,莫伤人命!“ 那男子的双手,已拿住吴楫栋肩颈。 听到自家兄长和李焱的喊声,男子左手拿住吴楫栋的脖子,右手啪啪两声,在吴楫栋的脸上,正反扇了两个耳光。 随后,男子手一松,一脚将吴楫栋踹倒在地,喝道:“今次小惩大诫。再敢辱及太保,必取尔狗命!” 喝罢,男子啐了一口,转身走回张铭身边。蔡卓等人见他走回,纷纷走避。 吴楫栋莫名其妙吃了两巴掌,又被人踹倒在地,遭了一阵骂,还被啐了一口,一时间,又惊、又怒、又气、又怕,斜躺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指着那男子道:“你?!” 蔡卓连忙回头喝了一句:“十三弟住口!” 蔡卓之所以喝止吴楫栋,是因为,他也认得这两名男子。 这两名男子,乃是亲兄弟。持方天画戟的,名为朱建。另一名,是朱建的弟弟,名唤朱彦。 这兄弟二人,身份超然,身手惊人。即使是十二太保,非万不得已,也不愿招惹这兄弟二人。 朱建、朱彦两兄弟的祖父,乃是当朝保国公,朱定邦朱老大人。 保国公乃四朝元老,曾经救过两代皇帝的性命,对朝廷忠心耿耿。 保国公一门忠烈,为本朝开疆辟土,扫除凶顽,立下了无数赫赫战功。如果不是保国公坚辞不受,早已被封为异性王爷。 然而,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保国公一家,为国征战,难免折损颇多。至朱建、朱彦两兄弟这一代,保国公嫡系一脉,便只有这两兄弟了。 自先帝当政起,庞太师一党,渐渐势大,拨弄朝政。当今天子即位之后,更是立即任用秦木为相。 秦木与庞太师互为朋党,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残害忠良,弄得中原大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保国公数次进谏。天子虽未像对待其他忠臣那样,对他的谏言加以申斥,更不曾削薄对朱家的恩宠,却始终将他奏折留中不发。 渐渐地,保国公心灰意冷,便以年老体衰、旧伤发作为由,长期称病在家,做了个闲散国公。平日里,只与三五老友一起下下棋,品品茶,听听曲。 同时,保国公也严令朱建、朱彦两兄弟不得再上战场,以保全嫡系一脉的最后两颗苗儿。 保国公朱定邦,素来与太保吕公义和太傅曾璞这师兄弟二人交好。 保国公知道,太保和太傅都有一身惊人的艺业,又不希望朱建、朱彦兄弟二人再学习战阵之术,便相请两位老友对兄弟二人进行教导。 太保、太傅敬保国公一门忠烈,欣然应允,索性分别将朱彦、朱建兄弟二人收为关门弟子。 太傅将自己当年使用的方天画戟授给了朱建,并传以戟法。为此,还惹得保国公好一通埋怨,怪老友又传给自己的孙子战兵。 太保这里,却将师传的擒拿手传授给了朱彦,乐得保国公喜不自胜,将珍藏了多年,准备留给朱建、朱彦两兄弟得嗣之日才用的好酒,送了三坛给太保。 这兄弟二人,朱建使的虽是霸气无比的方天画戟,但性子沉稳,行事大方周正。 朱彦练的是擒拿手,却是性如烈火,最是嫉恶如仇。 兄弟二人将门虎子,又得太保、太傅悉心教导,各自的功夫,练得是炉火纯青。 兄弟二人蒙祖荫,还被天子各封了一个御前带刀郎将的闲职。 虽然没有实权,但御前带刀,本就是莫大的恩宠。这御前带刀郎将一职,更是本朝第一份。 兄弟二人又在六扇门各挂了一个廷监的头衔,平时一不点卯,二不应差,只办过几次大的案子。 朱建、朱彦二人常在京师,李焱、蔡卓等人,曾多次与他们照面。 虽然大家分属不同阵营,心照不宣,但天子脚下,大家平日里见了面,哪怕心里都想掏出刀子来,直接把对手捅死,但面子上,还是得装得一团和气。 李焱、蔡卓等人知道这兄弟二人的背景,又知他们身手了得,从不敢去撩拨。 朱建、朱彦兄弟俩,虽然极其厌恶庞太师和秦木这一党,但家教森严,兄弟二人又都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所以,京城里,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但李焱、蔡卓等人都知道,这兄弟二人,尤其是朱彦,有一个痒处,断然搔不得。 那就是,任何人不得在他面前称十二太保为太保。否则,定然发作,甚至会性命相拼。 这个痒处,众人也理解。 在本朝,太保为三公之首,虽然实权不见得有多大,但地位之尊,甚至在宰相之上。如果十二太保敢在官面的场合下自称太保,那纯粹是找死。 当朝太保以三公之尊,既为朱建、朱彦兄弟二人的祖辈长辈,又为朱彦之授业恩师。这一处的虎须,自然是摸不得的。 所以,方才李焱一听吴楫栋自称十三太保,就知道要糟。 果然,朱彦闻言,立即悍然出手。 如果不是朱建和自己这两声叫得快,吴楫栋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一个亏。 蔡卓也吓了一声冷汗,知道吴楫栋这顿打算是白挨了。是以,听到吴楫栋还要叫嚣,蔡卓立即开声喝止,以免招来更大的尴尬。 万石老魔、毒童子、容姓青年和使追魂爪的中年汉子,虽然不认得朱建、朱彦二人,但听到李焱喊“二世子”,又见吴楫栋被暴打之后,十二太保几人都忍气吞声,心知有异,纷纷后退。 独孤寒这里,听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问起自己的伤势,强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接了万石老魔几掌。只是气血震荡。没有大碍。” 独孤昊然脸色一沉,伸手一搭独孤寒腕脉,过了片刻,松开手后,正要寻万石老魔动手时,见到朱彦暴打吴楫栋,也停了下来。 李焱见众人都已停下,走到朱建、朱彦兄弟二人面前,一抱拳,说道:“二位世子,我等奉相爷之命,在此捉拿贼人。敢问,二位世子,为何阻拦?” 朱彦一怒,正欲抢白几句时,朱建已开口答道:“李副使,我兄弟二人,奉旨办差。你等莫要轻举妄动。”这副使,正是李焱挂的官衔。 李焱听得圣旨二字,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圣旨?敢问,圣旨何在?”朱建沉声答道:“稍安勿躁。圣旨即刻就到。” 朱建和李焱在这边问问答答,那边独孤昊然却不耐烦了。 独孤昊然虽然有二十几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且早已年过花甲,但姜性愈老愈辣。 适才,独孤昊然伸手探了独孤寒的腕脉,已探得独孤寒内息微乱。 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独孤家的儿郎就这样给人伤了,而且是伤在万石老魔这个魔头手上,不打回来,独孤昊然心中怒气难平。 此时,见李焱和朱建在那里啰里啰嗦,独孤昊然双掌一错,纵身跃起,对着万石老魔就冲了过去,口中喝道:“万石老儿,伤我独孤子弟,接老夫一掌!” 万石老魔见独孤昊然朝自己袭来,冷笑道:“怕你不成?!”双掌同样一错,分别迎击独孤昊然的双掌。 朱建、朱彦听到独孤昊然道出万石老魔,脸色都是一沉。 兄弟二人虽然多数时候不会去六扇门点卯应差,但六扇门之中的大案,都有人报与兄弟二人得知。 这万石老魔的恶名,朱建、朱彦两兄弟早有耳闻。更听说,这段时间,中原又有童男童女连续失踪。 如今,万石老魔在此地出现,兄弟二人心中明白,这些童男童女失踪的案子,八成又是这万石老魔犯下的。 见十二太保竟然连万石老魔这样的魔头都邀来助拳,朱建、朱彦兄弟二人,心中怒气渐起。 万石老魔当年横行江湖时,多在闽浙一带活动,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故而,对中原其他地方的世家和门派,知之有限。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独孤昊然是何方神圣。 虽然明了,这老者既然在知道自己名头的情形下,依然敢向自己出手,必然有所倚仗,但万石老魔自恃血魔手的掌力雄浑,毒力也厉害,是以,见独孤昊然双掌击来,万石老魔不避不让,直接与独孤昊然双掌对上,存心要让独孤昊然也吃一个瘪。 两双肉掌对上,发出的声音竟然不是清脆的啪啪声,而似是几块铁撞击在一起。 四掌相击,万石老魔倒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独孤昊然一击之后,身体稳稳当当落地。落地之后,独孤昊然身形一动,就要继续攻击。 蔡卓等人见万石老魔在刚才一招下吃了个小亏,如今,见独孤昊然又要进击,想要上前帮拳,但见到独孤世家另外三人和朱氏兄弟都在虎视眈眈,不由左右为难。 正踌躇间,独孤寒扬声叫道:“三叔公!” 独孤昊然止住身形,扭头问道:“嗯?” 独孤寒说道:“三叔公,我柳大哥几人都受了伤,还是先看看伤吧。”说罢,和独孤峰、独孤彻一起,朝铁柱和张铭走去。 独孤昊然回过头,瞪了万石老魔一眼,一掠,掠到铁柱身边。 朱建、朱彦见独孤昊然掠过来,知道此人乃是独孤世家的长辈,忙躬身施礼道:“前辈!” 独孤昊然伸手虚抬,说道:“免礼。你们是哪一家的世子?”朱建答道:“晚辈朱建,家祖乃是保国公。这是晚辈的二弟,朱彦。” 独孤昊然道:“哦?保国公家的世子?保国公后继有人,可喜可贺。保国公身子骨可还健朗?” 朱建听闻独孤昊然问及长辈,忙又一躬身,回道:“多谢前辈挂怀。家祖身体康健。” 独孤昊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保国公国之柱石,身体好就好。” 说完,独孤昊然一眼扫过铁柱和张铭,见张铭脸色发乌,喝道:“谁下的毒?解药拿来!” 容姓青年脸色一滞,正犹豫间,院外传来一声大笑:“世叔好大的威风!” 独孤峰听到这笑声,脸一沉,喝道:“贺重山?!” 随着笑声,一个身着披挂的将军咚咚咚走进院中。 来人对独孤昊然一抱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贺重山见过世叔。” 独孤昊然还未答话,独孤峰上前一步,喝道:“贺重山,你来做什么?想打架吗?” 原来,这贺重山,乃是河南路贺家现任家主的次子。 贺家与独孤世家一样,也是有着几百年传承的老牌世家。 独孤世家的根基在洛阳府。贺家的根基,却在豫州府。二者相隔数百里。虽然相隔了这么老远的一段距离,但两家同在河南路,自然难免会有交集。 这几百年来,贺家与独孤家没有少别苗头。 只是,独孤世家历任家主,雄才大略,家中又天才辈出。整个家族,历经数百年,日益兴盛。 相反,贺家几任家主,连出昏招。其中一任家主,甚至一度搭上夷人。败露之后,险些弄得贺家在他手上彻底败亡。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贺家尽管使尽浑身解数,却总是矮了独孤世家一大截。 贺家这一任家主,与独孤世家的现任家主斗了几十年,也是始终落在下风。 贺家家主见硬实力和生意等各方面都拼不过独孤世家,便在官场上不停使力,先后攀上了庞文远和秦木,将贺家不少人塞到庞文远和秦木一系为官。这贺重山,便是在秦木的运作下,做了个宁远将军。 这些年,贺家从官场上暗中使力,总算在与独孤家的争斗中扳回几城,拿下了原属于独孤世家的一些生意和经营。 这些事,双方都心知肚明。 所以,独孤峰一见贺重山出现,又阴阳怪气,气便不打一处来。 贺重山听到独孤峰直呼其名,心中也有些恼怒。 贺家虽然与独孤世家明争暗斗了多年,但大家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哪怕背后再怎么样掏家伙,但当面都是要叫哥哥的。 所以,哪怕斗得再厉害,平时见了面,只要没撕破脸,大家还是客客气气的。 双方对对方的叔伯辈,一向以世伯世叔相称。对同辈,也都是世兄贤弟、师兄师弟的,叫得好不亲热。 独孤峰年纪本就比贺重山小。如今,贺重山见他不守规矩,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有些恼火。 不过,贺重山也算在官场上打混了不少年。一身面子上的功夫,也修炼得不浅。 此时,听到独孤峰再次出言挑衅,贺重山又笑道:“峰贤弟,怎么一见面,就对为兄喊打喊杀啊?” 独孤峰双眉一拧,正要再次开声,贺重山脸色一沉,喝道:“本将军今日前来,乃是护送钦差前来传旨。尔等准备接旨吧!”随即,转头喊道:“有请钦差大人!” 第二十一章 怪异圣旨 贺重山话音一落,呼啦啦一群人涌进院子里,整整齐齐,站成两排,个个手按刀柄,神色肃穆。正是贺重山带来的一群护卫传旨钦差的兵丁。 待这群人站定,一名中官,手捧一道卷轴,昂首阔步而入。 中官站定,尖声喊道:“圣旨到!”声音煞是高亢,显然是专门练过的。 中官一声喊,李焱等人纷纷上前跪倒。 吴楫栋适才被朱彦踹倒在地,刚刚爬上来,这会儿听见中官一声喊,连忙扭着身子,又跪伏在地。 朱氏兄弟,也走上前跪倒。 骑坐在少年肩上的毒童子,刺溜一下从少年背上滑下来,紧跑几步,跪倒在众人身后。 先前,众人见他一直骑坐在少年肩上,还以为他不良于行,没想到,竟是个能走能跑能跳的。想必是为了配合他兄弟二人人上人的名头,才骑坐在了别人肩上。 这些人一跪倒,场中便只剩下了铁柱、独孤寒、张铭和独孤昊然三人,再有就是毒童子骑坐的那名大汉,依然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 青云寨和朝廷,仗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了,铁柱和独孤寒,自然不会去跪拜这朝廷的钦差。更何况,铁柱背上,还背着一个生死不知的柳云风。 铁柱和独孤寒不跪,张铭自然也不会跪。而且,此时,张铭身上的毒力发作得厉害,正提息与毒力相抗,哪里还跪得下去? 至于独孤昊然等人,一向以江湖中人自居,从不直接与朝廷中人打交道,又怎么会去鸟这个中官? 那中官一嗓子喊完之后,见众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本来颇为满意。再见铁柱等人依然站立着,不由得脸色一沉。 中官看了一眼贺重山,见贺重山对自己使了个脸色,又见这些个还站着的人,一看就不是易于之辈,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一群粗坯”,双手缓缓将卷轴展开。 将圣旨展开,中官清了清嗓子,大声唱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青云寨义士吴楫栋,忠君体国,深明大义,率青云寨弃暗投明,报效朝廷。钦命,原青云寨人马,成青云军。赐封,吴楫栋为青云军步军统领,总领全军。” 念到这里,中官停顿了一下,瞟了众人一眼,接着念道:“又查,原青云寨匪首孟无机,居心叵测,胆大妄为,窃取军国机密。着青云军步军统领吴楫栋、白虎节堂副使李焱、六扇门廷监朱建、朱彦四人,共同主理此案,将孟无机捉拿归案。并将原青云寨头目柳云风等人,带回京师审查。不得有误。钦此!” 中官宣读完圣旨,笑眯眯地问道:“哪位是吴大人?请接旨吧!” 吴楫栋咬牙跪行几步,上前伏倒在地,口中大呼:“谢主隆恩!”随后,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远处的铁柱骂道:“狗贼!这一套学得倒足!” 吴楫栋接过圣旨之后,抬起头来,又对中官说道:“多谢大人!”这一下马屁,拍得中官极为舒服。 熟悉门道的人,都知道,这些中官虽然都是阉人,但最不喜欢听宫外的人称呼自己为“公公”。 吴楫栋早就有意官场,所以在这些弯弯道道上,下了不少工夫。这一声“大人”,叫的中官是通体舒泰。 那中官见吴楫栋抬头,几乎是出自本能地说道:“吴大人少年……呃?” 中官在来的路上就打听好了,这吴楫栋年纪不到三十,相貌生得也算不错,如今又被秦相收做了第十三太保。 中官便想,在传旨的时候说几句好听的,卖他个好。毕竟,好话又不用花钱去买。 中官的本意,是想说“吴大人少年英雄,一表人才”。这也是传旨给青年俊杰时的常用之语。这中官,私下里和平日传旨的时候,也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 话才起了个头,中官见吴楫栋左右脸颊都肿得老高,说话时,门牙也豁了一处,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中官尴尬地将吴楫栋扶起来,对吴楫栋亲热地说道:“皇恩浩荡。吴大人前途无量啊!” 见吴楫栋接下了圣旨,跪倒在地的其他人,也各自起身。 吴楫栋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握住中官的手道:“学生多谢大人提携!” 那中官只觉得手心多了一叠东西,偷眼一瞄,竟是一叠金叶子。 中官大乐,暗道这吴大人懂事,笑眯眯地说道:“吴大人既然接了旨,就办差吧。”中官一挥手,随行一人又奉上一套官服。 吴楫栋再次谢过中官,转过身,面目狰狞,伸手朝铁柱等人一指,大喝道:“来人!将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和那使锤子的大汉拿下!” 话音一落,独孤昊然等人大怒,正要喝骂,朱彦怒喝道:“谁敢?!” 吴楫栋见朱彦跳将出来喝骂,心中又怒又喜。 怒的是,这个家伙又跳出来和自己作对。喜的是,这家伙先前羞辱了自己一番,这次跳出来抗旨,自己正好可以报一箭之仇。 吴楫栋将手中圣旨一举,狞笑道:“你敢抗旨?!来人!将他拿下!” 朱彦大怒,骂道:“抗你娘的旨!敢诬陷小爷?!”骂完,伸手抓向吴楫栋。 吴楫栋未料到,朱彦在此时还敢向自己出手,猝不及防,再次被朱彦拿住脖子。 朱彦右手一抬,啪啪又在吴楫栋脸上左右各来了一个耳光,再一脚将他踹到,又啐一口,骂道:“蠢货!你哪只耳朵听到,圣旨里让拿人了?” 中官常年与圣旨打交道,最先品过味儿来。 圣旨里说的是“带”,而不是“拿”。 要说,圣旨既然让“带”人回京师“审查”,一定要把人抓回去,也不是不可。但朱彦这一较真,“带”还真不是“拿”,更不是“抓”。 这圣旨,未打开之前,除了拟旨之人,旁人顶多知道个大概意思,谁也不知道里面的具体行文是什么。 这中官,事先也不知道圣旨是这么写的,心下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这道用语奇怪的圣旨,却是朱定邦、吕公义、曾璞和庞文远与秦木一方角力的产物。 前几日,秦木得了范先生的提醒,为防止在截杀柳云风等人的时候有人搅局,次日,便指使朋党,在朝会上上折子,说,吴楫栋要率青云寨归顺朝廷。 同时,诬陷孟无机潜入京师,窃走了重大军国机密,请朝廷下旨将孟无机、柳云风等人捉拿归案。 庞文远一党,也从旁帮腔。 天子正准备颁旨,在朝廷上沉寂了很久的吕公义、曾璞一方却力证,事发之时,根据太原官军和朝廷探马的情报,柳云风等人都在太原抵抗外敌,是大大的义士。 长期卧病在家的保国公,这天病情也“好转”,上了朝,甚至奏请天子,嘉奖柳云风等人协助守土之功。 吕公义、曾璞和朱定邦三人,当时还不知道,孟无机已经遭吴楫栋等人暗算而死。 三人的本意是,如果实在保不住孟无机,先保下柳云风等人再说。 双方在朝廷激辩之时,秦木心知肚明,孟无机已死。 对于秦木来说,这道圣旨,本就只是一招后手。秦木甚至以为,等圣旨到青云寨的时候,柳云风等人,恐怕早就已经伏诛了。 是以,秦木也不再于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于是,朝廷便下了这么一道用语模模糊糊的奇怪圣旨。 双方在朝廷上达成一致之前,朱定邦、吕公义、曾璞已秘密调遣朱建、朱彦两兄弟火速赶往青云寨救援,要求兄弟二人,务必要保下柳云风等人的性命。 在三位老大人看来,以这两兄弟的身手和保国公、太保、太傅这三面招牌,只要柳云风等人未死,两兄弟保下几人的性命,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熟料,两兄弟收到保国公与太保、太傅的指令后,兼程赶到青云寨,看到的,却是一地的尸首,一个生死不知的柳云风,和几个深受重伤的汉子。 保国公一门忠烈,数代人都在为国征战。上战场拼命的,都是把后背交给自己兄弟的。 朱建、朱彦两兄弟,家学渊源,最敬重的,便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最厌恶的,便是卖友求荣的奸恶之徒。 两兄弟本就对柳云风等人的侠义早有耳闻,再听到自家祖父和两位师尊老大人对柳云风等人的赞赏,虽未与柳云风等人谋面,兄弟二人心中,却对他们敬佩得很。 等到得青云寨,朱彦、朱彦一看铁柱背负柳云风和张铭背靠背而立的样子,再看两人的伤势,就知道,这二人,定是一直在拼死护住自己背上的兄弟。 朱建、朱彦兄弟二人心中,顿时对铁柱等人,兴起惺惺相惜之感。 再看吴楫栋,虽然两兄弟从未见过他,但兄弟二人见过大多数的十二太保。听他自称十三太保,兄弟二人便断定他是吴楫栋。 朱彦本来就憎恶吴楫栋卖友求荣,见他辱及太保,正好借题发挥,揍了他一顿。 如今,见吴楫栋一接完圣旨,拿起鸡毛就当令箭使,叫着要拿人,朱彦立即搅局。 吴楫栋不明所以,果然中计,立即呵斥朱彦抗旨,要将他也拿下。 朱彦再次借题发挥,又揍了吴楫栋一顿。 这中官却是认得朱建、朱彦两兄弟的,知道这二位小爷是自己断然惹不起的。 中官也看得出来,朱彦是故意的。知道吴楫栋这顿打是白挨了,中官只好干笑着道:“小公爷,这,这,这,都是为圣上办事……” 中官却不知道,这时吴楫栋第二次白挨朱彦的打了。 朱彦再次打完、踹完、啐完、骂完,直觉得浑身舒坦。见中官来劝,朱彦不再为难,回身立到朱建身边。 朱建看了自己这位弟弟一眼,嘴角直抽,想笑,却又不好笑出来。 李焱等人见吴楫栋再次挨打,本是惊怒异常。 毕竟,十三太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朱彦这两次的耳光,虽说是直接打在了吴楫栋的脸上,李焱等人却觉得,自己脸上,也似火辣辣的。 等朱彦飞快打完骂完之后,众人一品味,才明白过来圣旨之中的怪异,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吴楫栋哀叹。 贺重山这时也明白了过来。 不过,即使他没有明白,他也不会为了吴楫栋,去明着招惹朱家兄弟。 这些年,贺家虽然攀上了太师和丞相,但若是惹怒了保国公、太保和太傅,这三人真要对付他贺家的话,雷霆一击之下,太师和丞相,绝对不会为了贺家,去和这三位大佬撕破脸。 那时候,贺家只怕顷刻间就会化为齑粉。 远处的铁柱和独孤寒等人听中官宣读圣旨,将青云寨人马编制成青云军,由吴楫栋统领,不由得大怒。 再听孟无机被诬为匪首,更是怒火中烧。 此时见吴楫栋二次被朱彦暴打,铁柱、独孤寒和张铭,虽然各自带伤在身,也尽皆哈哈大笑。 吴楫栋此次本想借机将朱彦拿捏一番,纵不能真地将他如何,至不济也要将他羞辱一番。 熟料,此番偷鸡不着,又蚀了一把米,再次被朱彦暴打羞辱了一番。 这次的两个耳光,朱彦下手更重。 吴楫栋的脸,方才本就被打肿了。这两个耳光打过,脸肿得如同发面馒头一样。 吴楫栋的眼睛,本来就不大。此时,他的双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看东西都困难了。 脸上被打、肚子上被踹的痛倒在其次。 吴楫栋先前听李焱等人称呼朱建、朱彦两兄弟为“世子”,后又听到圣旨中提到朱家兄弟的名字,自己被打倒在地后,再听得中官称呼朱彦为“小公爷”,哪里还不明白,这兄弟二人就是保国公家的两位世子? 又听朱彦喝骂,脑中一转念,也明白过来,先前是自己抓人、报仇心切,没有品出圣旨中的猫腻,再次被对方所趁。 但既然两次暴打自己之人,乃是保国公家的世子,这个场子,想要找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吴楫栋明白过来之后,又气、又忿、又羞、又急。 气的是,打从这朱家兄弟二人一出现,自己便方寸大乱,频频犯错,导致两次被羞辱。 忿的是,自己两次被打,看来都是被白打了。 羞的是,这么多人面前,自己被打、被踹、被啐、被骂,再被打、被踹、被啐、被骂,一而再地被羞辱,即使不传出去,就是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将来还怎么抬得起头? 急的是,圣旨里用的是“带”字。朱家兄弟,又摆明了从中作梗。接下来,可该怎么办? 吴楫栋心中正五味杂陈时,那边铁柱、独孤寒、张铭等人哈哈大笑。 听到这笑声中满布的嘲讽,吴楫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咕咚一声,躺倒在地。也不知道是真地急火攻心,被气晕了,还是装晕。 中官早已看出场中的尴尬。 圣旨已经传完了,自己的差使也办完了,金叶子也到手了,中官见场中形式不对,两方中的任何一方,又都不是自己一个无品无职的中官得罪得起的,立即决定,溜之大吉,远离是非。 中官对朱建、朱彦、李焱三人拱拱手,说道:“二位小公爷,副使大人,咱家差事已经办完,还需要回京复命,就不阻着各位办差了。咱家告辞。”说完,逃也似地急步走出院子。 贺重山见中官离去,喝一声:“走!”两排兵丁一转,呼呼啦啦跟着中官出了院子。 贺重山对场中众人一抱拳,道:“各位,本将护卫钦差大人传旨,差使已了。告辞!”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临走前,贺重山特地瞥了独孤昊然一行人一眼。眼神中,意味深长。 第二十二章 孙家出山 这些人一离开,蔡卓快步走到吴楫栋身边,蹲下身,伸手在吴楫栋身上揉捏了几下之后,吴楫栋醒了过来。 一旁,李焱对朱建、朱彦两兄弟问道:“二位世子,我们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吧。” 朱建沉吟一下,说道:“先给各人治伤吧。” 吴楫栋刚刚“醒”转,一听朱建提议要给各人治伤,心中更急。刚欲说话,蔡卓背对着朱建等人,对吴楫栋使了个严厉的眼神。吴楫栋连忙闭口不言。 一群人分成两拨,各自检查伤势。 十二太保这一方,一行十六人,丑太保最先被柳云风一式风卷残云开膛破肚。 随后,亥太保被同样一式斩断双臂,再被张铭锤杀。 接着,路名卡被许浩泽自背后一枪贯胸,戌太保被铁柱斧劈在地。 许浩泽表明身份后,被万石老魔和吴楫栋先后重伤之后,被万石老魔以碎枪柄杀死。 此后,红花娘子被江云豹拼死。恨情离去。 这一番下来,十二太保一方只剩下李焱、蔡卓、午太保、未太保、吴楫栋、万石老魔、毒童子、容姓青年和那中年汉子,一共九人。 说起伤势,最重的还是吴楫栋。 吴楫栋脸上虽然肿得厉害,牙也被打掉了半颗,却算不得真正的伤势。 吴楫栋身上,真正的伤势,有两处。 一处是膝盖。 先前,许浩泽亮银枪枪柄前端突然爆开,激射吴楫栋,一道枪柄,正中其膝盖。 如今,检查伤势,众人才发现,这一道枪柄,几乎贯穿吴楫栋的膝盖。 膝盖之处,筋骨交错。这一记,已是伤了筋,碎了骨。若不能得国医圣手及时救治,以后,吴楫栋只能拖着这条腿走路了。 另一处是内伤。 朱彦两次暴打吴楫栋,将其踹倒时,起脚甚猛。 尤其是第二次,朱彦存心要伤吴楫栋,这一脚,更是用上了几分内力。 虽不至于伤及丹田,但吴楫栋腹内,却极为疼痛。不修养调息一段时间,与人交手是不方便了。 剩余的其他人,都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兵器折损了不少。 李焱的铁扇,十一根内扇骨尽失。 此前,李焱射出内扇骨攻击独孤寒,被独孤寒尽数击落。 独孤寒击落扇骨时,同时将这些扇骨毁得七七八八。即使再捡回来,也装不回去了。 午太保的三股叉,先是被柳云风剑斩叉柄,再与张铭大锤一碰,叉子早已掉了。 此后,午太保只能将叉柄当做棍子对敌。 午太保这三股叉的叉柄,乃是以百年铁木制成,材料极是难寻。说不得,午太保只能再去寻别的材料,重新制作叉柄了。 未太保使的链子枪,枪头被柳云风那一剑斩飞。 之后,未太保以铁链对敌,缠上张铭右臂,却被张铭将整条铁链拉走。此后,未太保便一直赤手空拳。 容姓青年的铁笛,先是被柳云风一剑削去半截。随后,与张铭交手时,容姓青年又将铁笛之中暗藏的暗器射出。 此时,这剩余的半截铁笛,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大用了。 柳云风等人的伤势情况,要严重得多。 柳云风自奋力使出一式风卷残云,再被铁柱负于背上后,便一直连话都不能说。 众人此时检查他的伤势,可以看出,柳云风的神智,似是依然清醒,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独孤昊然搭过柳云风的腕脉和颈脉后,面色沉重。 其实,不用搭脉,大家也能看得出,柳云风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此时的柳云风,脸上、脖子上、手上,所有露在外面的部位,都是诡异的紫红色。 众人都是江湖人,都知道,通常,这是走火入魔到极深处才有的表现。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却明白,柳云风不是走火入魔。 但是,柳云风身中牵机之毒后,两度强行出手,体内的内力和血气,早已乱到比走火入魔还严重了。 再看铁柱。 铁柱先是以身体去硬挡了未太保的双拳,被击中肋部,已受了内伤。后又被两支弩箭分别射中左肩和右腹,后来带伤对敌,再次牵动内伤和箭伤,伤势愈发地重了。 不过,江湖中人,成日里打打杀杀。这种伤,大家都见得多了。 铁柱体质也强悍。众人只一看,便知道,只要找到好的治伤之人,铁柱的伤,不难治。 张铭的情况,比铁柱要糟糕。 右肩上的箭伤倒在其次,麻烦的是毒伤。 那容姓青年也不知道是何来路,铁笛之中暗藏的暗器和暗器上的毒甚是凶猛。 众人检查张铭腿上的伤口,几枚暗器已全部没入肉中,看不出是何种暗器。 张铭使的一双六角大锤极为沉重。能使动这样的大锤,大家都明白,张铭的内力,定是十分深厚。但张铭依然压制不住毒性。 此时,张铭的脸已经变成乌青色了。更诡异的是,张铭的一双眸子中,也泛出一些青色的斑点。 独孤昊然等人检查完柳云风、铁柱、张铭三人的伤势后,独孤寒和独孤彻各自取出一些金创药,为铁柱和张铭处理伤口。 独孤昊然和朱建,则分别对毒童子和容姓青年喝道:“拿解药来!” 毒童子此时已爬回少年的肩上。 此前,毒童子见独孤昊然双掌一搓,就将自己打出的一把毒珠子搓碎,而他的双手却丝毫无恙,便知道这灰衣老者极不好惹。 此时,见这灰衣老者朝自己喝问,索要解药,毒童子警惕地盯着独孤昊然,干笑道:“没有解药。” 独孤昊然大怒,身形一动,一把朝毒童子抓去。 毒童子怪叫一声,一拍少年头顶。少年纵身后跃,速度极快,步子也大,竟避开了独孤昊然这一抓。 独孤昊然“咦”了一声,正欲纵身再抓,李焱、蔡卓和万石老魔,已同时拦在独孤昊然身前。 另一边,午太保等人,也将容姓青年护在身后。 李焱等人拦在毒童子身前后,李焱沉声说道:“前辈,此人是我等同行之人。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独孤昊然双眼一眯,喝道:“你们这是要和老夫动手么?” 那边独孤峰见李焱等人堵住独孤昊然,大喝一声,冲了过来。 李焱等人见独孤峰也冲了过来,后退了一步。 李焱一抱拳,再对独孤昊然说道:“前辈,上人随我等,奉相爷之命办事。还请前辈,莫要为难。” 独孤峰喝道:“你这是拿秦木威胁我独孤家么?” 李焱尚未答话,毒童子说道:“此间事情已了,本上人先走了。”再一拍少年,少年转身奔出院子。 独孤昊然大怒,正待追击,只听怪叫一声,却见那少年驮着毒童子,又退回到院子内。 随即,一行四人,走进院中。 当先一人,乃是一清瘦老者,身着皂色布衣,腰间挎着一个小竹篓,背上背着一把小锄头。老者虽然清瘦,但脸色红润。 老者身后,乃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着浅蓝长裙,长发及背。女子粉黛不施,面上却极为光泽,容貌秀美。女子的肩上,斜挎着一个肩囊。 女子身后,并肩而入的,乃是两名中年汉子。两名中年汉子,都身着灰色布衣。 左边的一名,手中提着一条罗汉棍。右边的汉子,肩上斜斜背着的,竟似是一张渔网。 独孤昊然一见当先的清瘦老者,惊喜地喊道:“孙师叔!” 那老者一见到独孤昊然,脸上也露出笑容,答道:“昊然。” 独孤昊然一步跃到清瘦老者的面前,忙忙施了一个礼,伸手紧紧握住老者的手,连连说道:“您来了就好,您来了就好!您老快给看看,有几个人中毒了。”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人,孙家之人。 这清瘦老者,乃是孙家现任家主孙鼎轩的二弟,孙鼎鸿。 此次,青云令出,吕老太君命孙家后人出山报恩,相助青云寨。因事关重大,孙鼎轩便派了孙鼎鸿亲自出山。 孙鼎鸿的医术,极为高明。即使是在孙家老一辈人之中,其一身医术,也是独领风骚。 五六十岁之前,孙鼎鸿常常在世间行走,活人无数,为孙家结下了无数善缘。 五六十岁之后,因为突遭大变,孙鼎鸿不再出山,只是留在家族之中,醉心研究医药之术。 其背上的小锄头,既是药锄,又是对敌的兵器。 只是,孙家人行走江湖时,素来秉承家训,轻易不与人结怨。 孙家之人又乃药王后人,多济世救人,口碑极好,世人多也不会招惹。 所以,江湖中真正见过孙鼎鸿出手的人,几乎没有。 独孤昊然认得孙鼎鸿,却是因为,独孤家曾经因为家中一位地位极高的老人病重,求助于孙家。 孙家与独孤世家渊源颇深,即遣孙鼎鸿出山,前往救治。孙鼎鸿到了独孤家后,药到病除,将病重的老人治好。 是以,整个独孤家,对孙家和孙鼎鸿本人,都极为感念。独孤昊然也是在那时识得了孙鼎鸿。 孙鼎鸿身后的蓝裙女子,便是孙思。 青云令发的当晚,孙思缠着吕老太君,征得老太君首肯,跟着孙鼎鸿出了山。 孙鼎鸿年事已高,一行四人,只能走走歇歇。 要依着孙思的心思,她早就想自己孤身先行赶来。 但临走前,孙鼎轩再三叮嘱孙鼎鸿,此行务必护得孙思周全。否则,老太君一怒,一群老头子的腿都会不保。 整个孙家都知道,老太君极为宠爱孙思。其实,不仅是老太君,孙鼎鸿他们这些老头子,又何尝不是溺爱这个聪慧异常的后辈女娃? 如果孙思真地有个闪失,老太君会不会打断一群老头子的腿不知道,但每人挨上几记拐杖是跑不掉的。 更重要的是,老太君如果急出个什么好歹,孙鼎鸿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所以,任凭孙思如何软磨硬缠,孙鼎鸿坚决不允许她独自先行。 孙思身后的两名中年汉子,都是孙思的叔辈。 提罗汉棍的,名唤孙仲楷。 药王孙思邈当年创养生十三法,其中不乏强身健体之戏。孙仲楷的棍法,便是自这强身健体之戏中演变而来。 另一名汉子,名为孙仲瑜。其背上背的,还真是一条渔网,只不过材料有些特殊而已。 孙家后人,承药王大德,轻财重义。孙家之人,隐居山中,垦荒、种菜、砍柴、打渔、织纺,生活多自给自足。连吕老太君的衣衫,都是她老人家自己亲手织的布。 这孙仲瑜尤善打渔,久而久之,竟从这撒网捕鱼之中,练出一门功夫。 这堂兄弟二人的功夫,独树一帜,甚是了得。 孙鼎鸿等四人适才来到院外,正好碰见毒童子逃出门。 孙鼎鸿久不行走江湖,并不清楚,这个童子模样、骑坐在别人头上的侏儒是何人。但孙鼎鸿一眼看出,此人乃是常年浸淫于毒药之中的,便让孙仲楷一棍先将他逼回院中。 孙思一走进院子,一双大眼睛便四处搜寻柳云风的身影。 独孤昊然话音未落,孙思已经瞥见斜靠在朱建身上的柳云风。 顾不得与场中众人打招呼,也不等孙鼎鸿朝那边走过去,嗖地一下,孙思已经掠了过去。 孙鼎鸿听独孤昊然说完,朝毒童子看了一眼,对毒童子道:“你先不要离开。”说完,与独孤昊然一起,朝铁柱等人走去。 这边,孙仲楷、孙仲瑜、独孤峰三人,身形一动,将毒童子围在中间。 李焱等人,虽然还不知道,孙鼎鸿一行人是何方神圣,但听到独孤昊然都在称孙鼎鸿为师叔,知道这老者辈分极高,来头定然极大。 再听得独孤昊然请孙鼎鸿去看中毒之人,联想到独孤昊然此前称这老者为孙姓,几人心中,隐隐猜出一些。 见孙仲楷、孙仲瑜和独孤峰只是将毒童子围住,李焱等人便不再上前阻拦。 第二十三章 异术迭出 孙思掠到柳云风身边,一看柳云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泪便流了下来。伸手再一探柳云风的脉门,孙思顿时花容失色。 一旁的独孤寒等人,虽然不认识孙思,但众人先前已看到独孤昊然的反应。再看孙思的模样,知道她对柳云风没有任何恶意,独孤寒轻声道:“这位女侠,柳大哥中了牵机之毒。” 此时,孙鼎鸿也来到跟前。 听得柳云风中的是牵机之毒,孙鼎鸿皱眉问道:“怎地发作得如此厉害?”一边说着,见张铭脸色乌青,孙鼎鸿伸手拿住张铭的腕脉。 这一探之下,孙鼎鸿脸色猛地一沉。孙鼎鸿再一看张铭的眼睛,身躯竟微微颤抖。 随即,孙鼎鸿侧过头,眼中精光暴闪,开口对午太保一干人问道:“谁下的手?” 午太保等人有心不答,但见到这老者眼中的精光,众人突然都觉得有些害怕,齐齐将眼睛看向容姓青年。 容姓青年肩膀一缩,身子朝后挪了挪。 孙鼎鸿看着容姓青年问道:“你姓容?” 容姓青年一惊,脱口答道:“是。” 孙鼎鸿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容姓青年,再问道:“容向智是你什么人?” 容姓青年脸上露出迷茫之色,小心地答道:“前辈,晚辈不认识您说的人。” 孙鼎鸿看了看容姓青年的神色,见他不似说谎,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师从何人?下的毒又从何而来?” 容姓青年听孙鼎鸿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脑中不知怎地,生不起任何撒谎的念头,规规矩矩地答道:“晚辈名为容扬青。来自天砀山。晚辈师从家祖。这毒乃家祖所制。” 容扬青一边回答,心中一边觉得奇怪:“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老实,有问必答?” 他却不知道,孙鼎鸿这一问,已是用上了药王医典之中的秘法,问心术。 这问心术一旦施展,中术之人,往往生不起任何反抗或者撒谎的念头。 只是,这问心术,药王当年,也只是研究出了个大概。 经过孙家人几百年的完善之后,此术还是有很大的副作用。 此术乃是直接作用于人的意志,最大的副作用便是,如果使用不当,很有可能给中术之人留下后患。严重者,变得痴了傻了都不一定。 是以,这问心术在孙家一直被列为禁术之一,修习之人也寥寥无几。 孙鼎鸿习得此术之后,极少施展。只是今日干系重大,孙鼎鸿这才将之用在容扬青的身上。 听容扬青说到天砀山,孙鼎鸿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地名颇为陌生。 一旁的朱建见状,低声道:“前辈,这天砀山是个古怪之地。十多年前,住在此山附近的,有很多人失踪。后来,连从山脚经过的人,也常常有失踪的。朝廷也曾派人查探,却没有什么发现。如今,如非万不得已,一般人不会靠近此山。” 听朱建说完,孙鼎鸿眉头又皱了一下,再次对容扬青问道:“你家祖叫什么名字?” 容扬青再次老老实实地答道:“家祖名讳,上无下悔。” 孙鼎鸿喃喃地重复道:“容无悔?容扬青?无悔?扬青?好,好,好!老夫明白了。”这最后几个“好”字,却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接着,孙鼎鸿又问:“此毒乃是青花?”容扬青答道:“是。” 孙鼎鸿接着问:“几种药物的?”容扬青又答道:“十三种。” 孙鼎鸿自言自语道:“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身上一定没有解药了?”后半句却是对容扬青问的。 容扬青规规矩矩地再次回答道:“没有。” 孙鼎鸿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对容扬青道:“你回去告诉容无悔。孙家故人出山。让他前来寻我。”说罢,又对朱建说道:“此毒能解。牵机之毒是不是那童子模样的人所下?” 独孤寒抢着答道:“是。” 独孤寒话音一落,孙思腾身跃起,跃到毒童子和大汉身前,手一伸,喝道:“矮子,拿解药来!” 这孙思自小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为人谦和,从不会对人如此刻薄。 尤其是上次出山,险些酿成大错后,虽然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没改掉,但行起事来,孙思却更为谨慎。 这次对毒童子开口便叫矮子,实在是孙思见了柳云风的惨状,心中恨极。 毒童子听孙思对自己如此喝叫,心中大怒。 他兄弟二人,自小便因为身躯矮小,而饱受嘲笑欺凌。 兄弟二人各自学得一身艺业后,最先做的事,便是杀了那些曾经嘲笑自己的人报仇。 闯荡这么多年后,兄弟二人总算闯出了一些名堂。这些年,敢当面叫自己兄弟二人矮子的,还真没有几个。 如今,再次听到这无比刺耳的称谓,毒童子心头火起,脱口骂道:“找死!”同时,手一扬,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飞袭孙思。 孙思大怒,正要出手,旁边孙仲楷、孙仲瑜见到毒童子对孙思扔出一把东西,早已同时抢先出手。 孙仲楷双手一扬,罗汉棍对着毒童子当头就砸。 孙仲瑜手臂一甩,肩上的渔网飞出,将毒童子扔出的一把东西全部兜住后,网不停留,对着毒童子当头罩下。 旁边李焱、蔡卓见毒童子受袭,双双扑了上去,欲要救援。 独孤峰跨前两步,铁塔一般的身躯一挡,双拳齐出,分别轰向李焱和蔡卓。 万石老魔身体弓了一下,似要跃起,却又收势,立在原地不动。 毒童子见罗汉棍砸来,双腿一夹,身下少年一个侧跨。 孙仲楷罗汉棍在空中一偏,直接砸向少年肩头。毒童子怪叫一声,从少年肩上后翻出去。 这一棍,直接砸在少年肩上。咔嚓一声,少年的肩骨似乎被砸坏了,但少年的神色丝毫不变。 孙仲楷见状,心中不免骇然。 毒童子后翻出去,躲开棍子的同时,也躲开了孙仲瑜的渔网。 毒童子正暗自庆幸,准备落地之后立即逃离,孰料,孙仲瑜的第一网没有罩住毒童子,网不收回,一转向,再次对着毒童子当头兜下,直接将毒童子罩在网中。 孙仲瑜朝回一拉,打渔收网一般,将毒童子提了回来。 毒童子伸手想要再次施毒,孙仲瑜手一带,渔网收紧,毒童子动弹不得。 李焱和蔡卓扑上时,被独孤峰突然挡在面前,钵盂般的拳头也直接对着二人分别击了过来。 二人一咬牙,李焱使铁扇,对着独孤峰的右拳就戳。蔡卓的双刀,则直接砍向独孤峰的左拳。 咔地一声,李焱手中的铁扇,率先戳中独孤峰的右拳。 李焱直觉得自己这一下好像戳在一个大铁块上,手中铁扇仅剩的两根主扇骨瞬间弯曲。 独孤峰拳不停歇,继续往前,将铁扇的两根主扇骨直接砸断,再砸中李焱持铁扇的右手。 一声脆响,一阵钻心的痛传过来,李焱的右手手腕已经被砸得脱了臼。 李焱的铁扇戳中独孤峰右拳的时候,蔡卓的双刀几乎在同一时间斩中了独孤峰的左拳。 见一对狼牙刀斩中对方的拳头,蔡卓大喜,心道,这一斩,定要废了这大块头的一只手,甚至是整条胳膊。 蔡卓心念尚未转完,却见双刀猛地弹回,独孤峰的拳头继续朝自己击过来。 蔡卓大惊,双刀交叉,横在胸前。 独孤峰一拳再击在双刀上,蔡卓后退几步,压不住心中烦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独孤峰一拳击退、击伤李焱与蔡卓之后,不再追击,收回双拳,稳稳地站在原地,盯住二人。 另一边的午太保和未太保见李焱与蔡卓吃了大亏,纵身跃了过来,尚未出手,李焱忙道:“老七、老八,住手!”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二人身后。 午太保和未太保偏头偷偷一瞟,却见独孤彻鬼魅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二人身后几步远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孙仲瑜将毒童子提了回来,孙思上前,再度喝道:“牵机的解药在哪里?” 毒童子被人兜在网中提来提去,凶性大发,抗声叫道:“没有!” 孙思大怒,抬脚就想踹过去,却见毒童子被困在网中,像一只被陷阱困住的猴子一样挣扎,心中不忍,降低声音道:“你把解药交出来。我们不为难你。” 毒童子见孙思突然不再喝问,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唱完了红脸唱白脸,硬的不行又来软的,更大声地叫道:“做梦!” 孙思一怒,正想真地踹他一脚,一旁的孙仲楷说话了:“思侄女,你过来看看,这少年有古怪。” 原来,刚才孙仲楷一棍砸下,正砸在毒童子骑坐的少年肩上。听声音,分明已经将少年的肩骨都砸碎了,但少年连牙都没呲一下。 孙仲楷心中骇然,收回罗汉棍后,严阵以待,但少年却没有任何动作。 孙仲楷盯着少年看了又看,发现少年眼神呆滞,心中便有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很骇人,孙仲楷不敢确定。 孙仲楷知道,孙思乃是孙家的天之骄女,医术能把自己甩出好几条街去,所以就让她来看一看。 孙思走到少年面前,先看少年的眼睛。一看之下,便有些吃惊。再看少年的面部,表情呆滞,心中也有了怀疑。 孙仲楷低声对孙思说了一句后,孙思手一伸,便去搭少年的右手。 孙仲楷和孙仲瑜同时叫道:“小心!”孙思摇了摇头,示意无妨,拉起少年的手来。 少年无动于衷。 孙思将手搭上少年的腕脉,不一会儿,一张俏脸就布满了煞气。 孙思放下少年的手,走回孙仲瑜身边,对网中的毒童子喝道:“你炼药人?!” 孙鼎鸿刚刚给张铭服下一粒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丸,正在仔细查看柳云风的情况,耳中听得“药人”二字,身子一震,肩头微不可查轻轻一动,随即又停住。 孙鼎鸿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孙思跟前。 孙思伸手指了指毒童子此前骑坐的少年,对孙鼎鸿道:“二太爷爷,您看看。应该错不了。” 适才进院前,孙鼎鸿见到毒童子骑坐在少年肩上退到院子外,虽然觉得奇怪,但江湖之中,什么样的奇人都有,因此没有太在意。 后来,孙鼎鸿前去查看柳云风等人之前,令毒童子暂时不得离开时,也曾扫了毒童子和那少年一眼。 当时,孙鼎鸿只觉得这少年看上去有些痴呆,也没有多想。 此时,孙鼎鸿右手才一搭上少年的腕脉,面色就变了,转身厉声对毒童子喝道:“你敢炼药人?!” 这时,独孤昊然、独孤寒、独孤峰、独孤彻等人听到孙鼎鸿的喝声,尽皆大惊。 十二太保一边,有几个也是面色难看,显然也是知道这药人是个什么存在。 药人炼制之法,乃是以药物,对炼制对象的身体、神经、大脑等,不断地进行刺激,达到炼制者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种炼制之法,听起来没什么。毕竟,江湖中人修习武功,多数都会服用一些辅助性的药物,来帮助加快修习武功的速度,或者增强修习的效果。 江湖中有名的大还丹、小还丹、九华玉露丸、九转丹、提气散等等,都有类似的功效。 这些药物,也是直接或者间接地作用在服用之人的身体或者神经之上,帮助提高服用者各方面的能力。 但这些药物,都是缓慢地发挥功效。服用之人将药物的功效逐步炼化吸收之后,化为己身修为的提升。 因此,这些药物,对人的副作用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药人炼制之法不同。 药人炼制之法,乃是以虎狼之药,大多数时候是毒药,在最短时间内,将炼制对象的身体机能,最大限度地提升起来。 这种炼制之法,对炼制对象的身体,伤害极大。 药人一旦炼制成功,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因为体内机能过度消耗而亡,鲜有能撑过数年的。最快的,甚至可能在一次爆发之后就死亡。 但是,这还不是药人炼制之法的最歹毒之处。 药人炼制之法的最歹毒之处在于,炼制药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使药人完全受炼制之人的控制。 人的思想和意志,是最难控制之物。想要令药人完全受炼制之人的控制,更是难上加难。 像问心术这一类的禁术,也只是短暂地令受术之人放松警惕。即使是这种短暂的影响,也有可能会给受术之人留下不可消除的后患。 所以,孙家才将问心术列为禁术之一,严格限制修习之人的人数。并且,非孙家直系之中品行高洁者,皆不得修习。 药人炼制之法,想要完全控制药人的意志,炼制的方法是,不断地使用药物对炼制对象的大脑进行刺激,再用催眠术之类的功法,对炼制对象不断地进行催眠,最终使药人对操控之人惟命是从。 这一过程,一是极为复杂,二是极为残忍。 炼制对象要经受巨大的痛苦。又因为使用的药物大多数是毒药,而人的大脑又极为脆弱,很多炼制对象,根本就熬不过第一轮炼制。 再加上炼制对象在被强行提升身体机能过程中所受的毒药和痛苦,炼制对象往往是百不存一。 真正要炼制成功一名药人,炼制对象死亡的比例,还要更高。 数百年前,江湖中曾出过一名奇才,炼制出数十名药人。这些药人中,有很多是各大门派、世家乃至王公贵族和朝廷重臣的家人。 此人利用这些药人,将当时的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这些药人,个个力大无穷,完全没有痛感。 药人与人交战时,除非是被砍了脑袋,否则,哪怕是被砍断了手脚,甚至是被刺穿了心脏,只要血不流尽,依然还能战斗。 更有甚者,这些药人六亲不认,只听从操纵者的指挥。即使是见了昔日的同门、好友,甚至是亲生的父母兄弟,杀起来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当时,此人操纵这批药人,不知道打垮打残了多少门派和世家,几乎一统江湖。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大乱,药人才为世人所知。 因为这药人过于凶猛,又六亲不认,完全没有善恶之念或者怜悯之心,当时,江湖上无论正派或是邪派,还是王公、重臣,都大为恐慌。 正邪各派难得地第一次联手起来,会同朝廷高手,不知道拼掉了多少性命,才将这批药人杀尽。而那背后操控之人,自始至终,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 自那以后,江湖之中,便将这药人列为第一大禁忌。但凡发现有疑似药人的踪迹,正邪各派必然群起而攻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当年卷入此事的各大门派、世家、王公贵族和朝廷重臣,因为曾经有自己人被炼制成药人,传出去有损颜面和威严,对药人一事,也刻意封锁消息。 渐渐的,江湖上关于药人的传闻也越来越少。药人的事情,如今只在一些大门派、大世家和朝廷重臣内部,偶有流传。 不料,孙鼎鸿今日在此处,竟然再次见到药人。 第二十四章 干戈暂止 见这少年,神情呆滞,而毒童子驱使他行动时,需要拍一拍他的头,或者用腿夹一夹他的肩膀,孙鼎鸿知道,毒童子并未完全将这少年炼制成功。 真正炼制成功的药人,只要那操控之人一个命令,药人便能自己执行,甚至能随机应变。 据孙家的藏书记载,数百年前那场因药人而起的江湖浩劫,那数十个药人便是如此。 传闻,完美的药人,其外表和行为,甚至与常人完全无异,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有在被操控之人以特殊方法激活时,才会爆发。 这少年,痴痴呆呆,需要毒童子接触身体指挥才能行动,与其说是药人,不如是个半成品的傀儡。 毒童子见孙鼎鸿、孙思等人识别出药人,知道今日已无幸理,索性将心一横,做出凶狠的样子,恶狠狠地叫道:“知道就好。还不赶快将本上人放出来?否则,本上人发动药人大军,定然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听到“药人大军”几个字,无不大惊失色。 孙鼎鸿沉声问道:“还有多少药人?”这一问之中,已是用上了最高境界的问心术。 毒童子的脸上,立即露出挣扎的神色。 毒童子常年浸淫于毒药,又偷偷地炼制药人,自身便修习过催眠术之类的心法。 此时,孙鼎鸿用上问心术后,毒童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出去了,心中知道不对。 毒童子正要一咬自己的舌尖,令自己从这种不对劲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孙思手一伸,一根长针,直接刺入毒童子的颈椎之中。 毒童子脸上的神色倏然一变,挣扎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和平静。 一旁的李焱等人见了,暗自心惊。 见孙思出手之后,毒童子脸上的挣扎之色已去,孙鼎鸿再次问道:“还有多少药人?” 毒童子顺从地答道:“没有了。” 孙鼎鸿眉头一皱,接着问道:“你一共炼制了多少药人?” 毒童子再答道:“炼制了两百多个,只剩下这一个。” 孙鼎鸿脸上煞气一闪,又问道:“其他的呢?”毒童子答道:“没成功。都炼死了。” 此时,独孤昊然早已来到跟前,闻听此言,大怒,单掌一立,就要朝毒童子的头上拍落。 孙鼎鸿轻轻一摆手,做了个手势,止住独孤昊然,继续对毒童子问道:“药人炼制之法,从何而来?现在何处?” 旁边的李焱等人一听,个个屏气凝神。 毒童子答道:“炼制之法从一处废墟得到。现在在我身上。” 李焱等人听了,人人色变,脸上阴晴不定。 孙鼎鸿瞥了他们一眼,又对毒童子问道:“牵机之毒的炼制之法呢?” 毒童子答道:“没有炼制之法。” 孙鼎鸿再次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毒从何来?解药在何处?” 毒童子答道:“也是从废墟得来。没有解药。” 孙思一听大急,忍不住喝道:“胡说!怎么会没有解药?” 这一喝,毒童子脸色一变,脸上再次露出挣扎的神色。 孙鼎鸿朝孙仲瑜看了一眼,孙仲瑜知其意思,伸手在毒童子身上一拍,手一松,渔网松开。 毒童子跌坐在地,神色委顿,不能动弹。 此时,毒童子已经从问心术的影响中摆脱出来,脑子里虽然还有些浑浑噩噩,神智却已回归,对孙鼎鸿怒叫道:“你对我施了什么邪术?” 孙鼎鸿不语,对独孤昊然使了个眼色。 独孤昊然将手伸进毒童子怀中与袖中一阵摸索,摸出不少零碎。其中,有一张看上去非常老旧的羊皮纸。 毒童子见羊皮纸被搜走,叫道:“还给我!” 旁边的李焱、蔡卓和万石老魔等人跃跃欲试,却被独孤峰、孙仲楷与孙仲瑜死死盯住。 独孤昊然将羊皮纸递给孙鼎鸿。孙鼎鸿展开羊皮纸扫了一眼,立即判断出,这张羊皮纸所载,正是药人炼制之法。 孙鼎鸿将羊皮纸递回给独孤昊然,说道:“此法过于邪恶,不应存于世上。” 独孤昊然接过羊皮纸,握于手中,双掌一搓,再一分,羊皮纸已化作细细的碎末,落到地上。 蔡卓等人见了,脸上都露出肉痛的表情。 毒童子见羊皮纸被毁,大怒,咬牙切齿骂道:“你等毁我秘法,定不得好死!” 孙鼎鸿低喝一声:“杀了!” 话音一落,独孤昊然一掌拍在毒童子头上。毒童子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见毒童子被掌毙,孙鼎鸿一转身,面对李焱,冷冷说道:“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这等炼制药人的妖人为伍。” 李焱心知,这个话头,断然接不得。打死也不能承认,己方知道毒童子炼制药人的事。一旦承认,自己等人只怕要立即横尸当场不说,还会连累到相爷。 事实上,李焱等人,也确实对药人之事不知情。 此前,李焱等人见到毒童子一直骑坐在大汉肩上,还以为是毒童子用什么古怪的法门收服了大汉。 毕竟,从头到尾,这大汉只是充当了毒童子的脚力。众人都未见到,大汉有别的任何举动。 此时,听孙鼎鸿如此说,李焱忙道:“前辈,我等实不知情。我等根本不知道药人是何物。” 孙鼎鸿也知道,无论是否知情,李焱等人都是绝对不会承认知道毒童子炼制药人之事的。说了一句之后,孙鼎鸿不再多言。 一旁的孙思急了,说道:“二太爷爷,没有牵机之毒的解药,柳大哥的毒伤怎么办?” 孙鼎鸿看了孙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神色,叹道:“再想办法吧。”说罢,转身走向柳云风等人。 李焱、蔡卓听到孙鼎鸿和孙思的对答,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喜色。 孙思见毒童子死后,那少年依然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不忍,走上前,轻轻地牵起少年的手,说道:“大个子,你以后跟着我们,好不好?” 少年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孙思叹了口气,手上微微用力,试着拉着少年朝前走。 被孙思这一拉,少年机械地跟着孙思,朝前走了几步。 孙思见自己能够拉动大少年,心中一松,拉着少年,也朝柳云风等人处走去。 等一干人都已合于一处,李焱再次上前,对朱建、朱彦两兄弟说道:“二位世子,圣旨已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带青云寨众人回京复命?” 朱彦两眼一瞪,正要发飙,朱建已经答道:“李副使,如今多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是让众人先疗伤,将养一阵再启程吧。” 一旁的吴楫栋一听,顿时急了。 吴楫栋巴不得柳云风等人马上就死,如何肯让他们去疗伤修养? 听朱建这么一说,吴楫栋立即反对道:“不行!皇命不可违。我们应该马上动身,把人带回京师接受审查。” 先前被朱彦钻了空子,狠揍了两顿,吴楫栋这次学了个乖,开口便先拿圣旨压着。 谁料,朱彦听了这话,再次勃然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柳大侠伤成这样,怎么带回去审查?” 吴楫栋一听朱彦又骂自己,也怒了,沉声说道:“孟无机窃取了军国机密,如果耽误了时间,找不回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朱彦一听,再次骂道:“你个蠢货!如果不给柳大侠等人治伤,万一柳大侠等人有个三长两短,问不出机密的下落,你来承担责任?!” 李焱见朱彦胡搅蛮缠,摆明是铁了心,要让柳云风等人先行疗伤,心中明白,想要立即动身,是不可能的了。 李焱又想到,之前,毒童子说没有解药的时候,那孙姓老者和女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看柳云风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即使让他们救治,只怕也回天乏术。 想到这里,李焱开口道:“既然如此,大家便留下来,先治伤吧。” 顿了一下,李焱又说道:“二位世子,旨意上虽然没有提到,要求我们什么时候赶回京师,但事关军国大事,我们还是定一个出发的时间吧?” 李焱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万一朱彦又闹将起来,保不准要在这里滞留多久。 朱建听到李焱这么问,先不答话,却看向孙鼎鸿。 孙鼎鸿看到朱建以眼光相询,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天。” 李焱听得这话,不等朱建开口,抢先说道:“好,就依前辈的。就三天。三天之后出发。” 接着,李焱又对朱建问道:“大世子,你看,这几天,大家是住在一处,还是……?” 朱彦抢先答道:“你们住你们的。我们住我们的。” 吴楫栋又接话道:“不行!如果柳云风等人逃了怎么办?” 朱彦双眉一拧,正要开口,一旁的蔡卓抢着说道:“那就听二世子的。分开住。二位世子深明大义。走脱朝廷嫌犯这样的事情,世子必然是不会允许发生的。”朱彦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吴楫栋听蔡卓这么说,也不再纠缠。 敲定此事,一群人分成两拨,各自去疗伤休整。 第二十五章 战后安排 李焱等人回到住处,方一坐下,吴楫栋正要说话,李焱使了个眼色,将他止住。 随后,李焱对着万石老魔拱了拱手,说道:“前辈,此次剿杀柳云风,未能成功。晚辈的意思是,想请前辈先回去和贵主人商议一下,看看下一步怎么做。” 万石老魔在鼻孔里嗯了一声,说道:“我这就离开。”说罢,也不理会屋中各人,起身径直离去。 见万石老魔离开,那中年汉子说道:“此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也先行回去复命。”说完,对李焱等人一拱手,也走了出去。 见中年汉子也离去,容扬青刚要说话,李焱问道:“容少侠,请问,你可知道,那孙姓老者究竟是何人?贵祖上与他有何渊源?” 容扬青答道:“不知道。不过,他既然那么说,应该是家祖相识之人。” 停了一下,容扬青接着说道:“此次,我奉家祖之命,前来协助副使大人围杀柳云风。如今,柳云风等人已被救下。我还是立即赶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家祖。” 李焱点了点头,说道:“此次有劳容少侠了。” 容扬青对剩余的几人点了点头后,也起身离开。 万石老魔等三人一离开,屋中便只剩下了李焱、蔡卓、午太保、未太保和吴楫栋五人。 这五人,全都是十三太保中人。 李焱等容扬青离开后,对吴楫栋说道:“老十三,你的伤怎么样?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吴楫栋早已明白,有朱建、朱彦二人在,想要驱动柳云风等人以重伤之体上路是不可能了,也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先答道:“大哥,我的伤势不打紧。一会儿再行医治。” 接着,吴楫栋问道:“那孙姓老者提到的孙家,是不是药王的那个孙家?如果真是那个孙家,万一柳云风的伤势被他们治好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腹中的疼痛和膝盖上的伤,吴楫栋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 李焱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就是药王的后人。独孤家的那个老者,应该是独孤昊然。独孤昊然都称那孙姓老者为师叔,此人显然辈分极高。药王后人当中的老一辈,在世间走动的极少。我也不清楚,此人究竟是谁。稍后,我等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相爷,他老人家应该知道。” 说到这里,李焱见吴楫栋脸上又露出焦急的神色,接着说道:“老十三,不用着急。适才,毒童子说出没有牵机之毒解药的时候,我在旁观看。此人似乎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牵机之毒乃世间奇毒,没有解药,柳云风的毒,没那么容易化解。何况,柳云风两次强行出手,牵机之毒,早已伤及他的内腑。他活不了。” 听李焱这么说,吴楫栋脸上的神色才稍微有些放松。 说完这些,李焱转头对蔡卓问道:“老二,这万石老魔的主人,究竟是谁?万石老魔这等身份的凶人,我实在想不到,他会投在谁的门下。” 蔡卓答道:“大哥,我也不清楚。此前,为解十三弟脸上的血魔手之毒,是范先生使人将万石老魔找到的。” 听到李焱和蔡卓似乎也不知道,万石老魔是在为北主效力,吴楫栋心中一动,却不说话。 听蔡卓也说不知道万石老魔的主人究竟是谁,李焱不再多问,对众人说道:“二弟、七弟、八弟,你们的兵器都损坏了。这几日,安排一下,尽快将兵器弄好。三日后启程,一路上怕是少不了还要厮杀。” 蔡卓等人都明白,相爷想要追回丢失的机密是真,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让机密泄露出去。 根据这段时间的查探,以及众人对柳云风等人的试探,目前看来,孟无机临死前,并没能将机密交到柳云风的手上。 如此一来,只要将柳云风等人杀死,此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只要杀了柳云风等人,即使相爷坚持要追回机密,以相爷的力量,慢慢地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总能找得回来。 既然此次任务的主要目的,已经变成杀死柳云风等人,路上的大战,肯定是少不了了。 蔡卓等人见李焱这么说,也纷纷点头。 李焱交代完此事,又对吴楫栋说道:“十三弟,如今你统领青云军,这几日再排查一下,看看散布在外的青云寨徒,还有哪些,可能是柳云风的死忠。弄个名单出来。这几日,我先禀报相爷,派人清理清理,以免在途中给我们添乱。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吴楫栋低头考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说道:“大哥,此事怕是不易进行。青云令一出,按照规矩,舵主职位以上的人,除非有大当家的特令,都必须尽快赶回来。前几日,已经有不少人赶回来,被我们杀了二十多个了。这几日,如果还赶不回来的,怕是事先已经得了柳云风的命令,潜伏起来了。” 李焱皱眉问道:“这些人,青云寨就没个名册?” 吴楫栋苦笑了一下,答道:“没有。青云寨五个堂口,由不同人负责。没有造这样的册子。即使有完整的册子,也应该是在孟无机手中。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其他堂口的所有人员。像许浩泽,事先我就不知道他是豹堂的。” 蔡卓接口问道:“那怎么知道谁是青云寨的舵主?” 吴楫栋又答道:“舵主职位以上者,负责各堂的堂主都认识。平时不相识的寨众之间要联系的话,会有暗号。” 听吴楫栋这么说,蔡卓说道:“那就以暗号诱杀。” 吴楫栋再次苦笑道:“今天一场大战,恨情于中途叛离,圣旨也已昭告天下。青云寨中的事情,怕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了。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回寨。还留在外面的,如果不愿意归顺朝廷的话,恐怕已经躲起来了。” 蔡卓有些不耐烦了,气道:“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难道,拿这些人就没有办法了?” 吴楫栋见蔡卓有些急了,说道:“二哥,也无须太过多虑。如今孟无机和各堂的堂主已死尽。柳云风等人重伤。死忠于柳云风的舵主,这几日也被我们杀了不少。潜伏在外的寨众,即使不愿意归顺,没有人领头的话,也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这次带柳云风等人回京,乃是奉旨行事。这些人不敢集结起来,明目张胆地与我们为敌,不足为虑。” 李焱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还是小心为上。既然有许浩泽这样的人,我担心,柳云风和孟无机二人,说不定还做了一些其他的安排,没让十三弟知道。此事,我们还是禀报相爷,让他老人家拿主意。” 停了一下,李焱又对吴楫栋问道:“十三弟,青云寨不是还有个五当家,叫做包有财的吗?此人如何?现在何处?” 吴楫栋答道:“包有财主理青云寨里里外外和钱财有关的事情,绝大多数时候不在山寨中。具体行踪,我也不清楚。包有财长的痴肥,应该不会武功。这次,青云令出,他到现在还没有赶回来,应该是躲起来了。” 蔡卓皱着眉头问道:“应该不会武功?究竟是会,还是不会?” 吴楫栋答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包有财用使任何武功。不过,根据我的判断,他是没有功夫的。” 李焱接口说道:“老十三,这几日找个人,把包有财的画像弄出来。我请相爷安排人去查找一下。这个人管着青云寨的钱财,不管会不会功夫,留在外面,总是个后患。顺便把你知道的还没有回寨的青云寨其他头目的画像也弄出来,一并捉拿。” 吴楫栋应了一声“是”后,又问道:“过几日出发的时候,青云寨的人马怎么办?” 李焱答道:“这个,相爷早有安排。明日,你就安排亲信,将这些人送到太原城外。” 吴楫栋愣了一下,问道:“不带一些人跟着上路?” 李焱摇了摇头,答道:“此次前去京师,有朱建、朱彦两兄弟和独孤世家在,很多事情,恐怕只能以江湖上的方式去做。这些人带着没用。万一其中一些人有异心,反而会坏事。你放心,这些人到太原后,郑大帅会安排好。等此次事了,这些人还是你的部下。” 吴楫栋听李焱这么说,想了一下,不再做声。 商议完毕,李焱等人自去各做各的安排。 另一处,孙仲楷和孙仲瑜已分别将铁柱和张铭的箭伤和外伤处理好。 这两兄弟的医术,虽然远逊于孙鼎鸿和孙思,但既是孙家嫡传,摆在外面,挣个神医的称号,依然是丝毫不在话下。处理这些个外伤,自然是手到擒来。 见铁柱和张铭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孙鼎鸿取出两粒药丸,分别让铁柱和张铭服下,说道:“服下这粒丹药,调息一晚,体内伤势应该就能稳住。” 孙鼎鸿再取出一枚不一样的药丸,让独孤寒喂柳云风服下,说道:“柳当家的伤势比较麻烦一点。这枚丹药可以暂时帮助他压制毒力,稳定一下伤势。先处理完其他人的伤毒,我和思丫头再一起救治柳当家。” 铁柱、独孤寒、张铭等人听说柳云风的毒伤有救,面露喜色,纷纷对孙鼎鸿道谢。 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柳当家的伤势太重。牵机之毒的毒力,已经完全渗入体内血液和五脏六腑。你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将柳当家安置下来。一会儿,我和思丫头给柳当家治伤时,绝对不能受到半点打扰。” 说完,孙鼎鸿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小刀,对张铭说道:“小兄弟,我先把你腿上的暗器取出来。我得先看看暗器,才能最终确定,你中的青花毒,究竟是几种药物的。” 旁边的一群人,包括孙思,听孙鼎鸿这么说,都是一头雾水。这个什么劳什子青花毒,难道还是按不同的药物数量来论的? 孙鼎鸿说完之后,伸手在张铭的腿上几处点了几下。 随后,孙鼎鸿下刀,将张铭腿上几处中了暗器的地方,一一割开,将其中的暗器取出。 旁边的众人虽然都是江湖中人,见惯了流血之事,但看见孙鼎鸿好似割开破布一样,将张铭的腿割开来,也有些心惊。 又见孙鼎鸿割的时候,张铭面不改色,显然不是忍着疼痛,而是根本感觉不到痛,心中不由得都暗暗称奇。 孙鼎鸿将暗器取出之后,又取出两只小瓶,将两只小瓶打开,将其中的粉末先后撒在张铭腿上被割开的地方。 粉末一撒上去,伤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孙鼎鸿示意孙仲楷和孙仲瑜对这些伤口进行包扎,自己则拿起一枚暗器,凑到鼻子前,轻轻地嗅了嗅。 这时,大家才看到,这几枚暗器,形状似是缩小了无数倍的飞梭。 整枚暗器,比米粒还要小,难怪可以藏于铁笛之中的机关内。暗器的尖端,看上去极为锋利。 众人一看就明白,这种暗器,主要的用途,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为了将暗器之上所携带的毒带入对手体内。 因为,这种大小的暗器,比马蜂的尾刺还要小,除非直接射中要害之中的要害,否则,难以对人造成很大的伤害。 孙鼎鸿将暗器凑到鼻子前嗅了嗅之后,又从随身携带的小竹篓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里面是一些透明的药液。 孙鼎鸿又取出一块玉,将瓶子里面的透明药液滴了一滴出来,滴到玉上,然后再将一枚暗器放入液体中。 不一会儿,本来透明的液体就开始不停地变换颜色。 等颜色的变换停下来,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不只是十三种药物的。已经是十二种的了。” 孙思见孙鼎鸿一说到这件事就神神叨叨的,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二太爷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青花毒是一种什么毒?怎么还分很多种的么?以前怎么没听您说过?” 孙鼎鸿看了看众人,见都不是外人,叹了一口气,说出一段故事来。 第二十六章 青花之毒 三十多年前,孙鼎鸿时常在世间行走,济世救人。 有一日,孙鼎鸿在一个姓容的农家,救治了该家之中一位生病的老人后,容家的独子,非得坚持要拜孙鼎鸿为师,跟着孙鼎鸿学习医术。 因为这青年乃是容家独子,孙鼎鸿担心,如果收其为徒,带在身边学医,会令得这户农家家中,没了青壮劳力,便欲推辞。 谁知,容家的老人被孙鼎鸿所救,感其救命之恩,又无以为报,也极力劝说,请孙鼎鸿收下其独子为徒,将其带在身边。 一来,青年如果学医有成,也算是有了一门手艺。二来,青年跟在孙鼎鸿身边,也可以做个捣药煎药的事情,报答孙鼎鸿的相救之恩。 容家老人还说,家中几个闺女嫁的都不远,完全可以帮助照顾家中老人。 孙鼎鸿听老人如此说,又见这青年学医之心极为诚挚,便收下了这青年,让他做了个记名弟子。 收徒时,孙鼎鸿对容家言明,待这青年能够独当一面,诊治一些常见的病症时,便让其回家,继续奉养家中老人。 这姓容的青年,名字叫做容向智。 孙鼎鸿将容向智带在身边,一边继续行医,一边试着教他医术。 这一教之下,孙鼎鸿立即发现,容向智的药理天赋极高。很多药理方面的知识,孙鼎鸿往往只要略加点拨,容向智便能掌握,甚至能举一反三。 而且,这容向智学医也极为勤恳,十分愿意钻研。 孙鼎鸿见他是个可造之才,便决心对其好好教导,也好让这世间,多一位好医者。 只有一样,容向智对毒药一道,兴趣尤为浓厚。他对制毒之道的兴趣,远远大过对医道的兴趣。 对此,孙鼎鸿并不反感。 世间万物,除了人心,本就没有善恶之分。药理一道,也是如此。 药王孙思邈昔年开创医典,不知道试过了多少有毒之物。即使是世间医家现在所用的很多治病救人的药物之中,也不乏本身含有毒性之物。 孙鼎鸿不是迂腐之人,深明此中道理。 因此,对容向智痴迷毒药之事,孙鼎鸿不仅不加劝阻,反而多有鼓励,希望容向智能从制毒之道中,悟出更多救人性命的道理和方法。 容向智见孙鼎鸿支持自己学习制毒之道,便索性专心钻研此道,将医道撇在一边。 后来,孙鼎鸿回山,将容向智也带回山中,并将自己珍藏的许多有毒之物,都提供给容向智使用。 容向智也不负孙鼎鸿的期望,将这许多有毒之物的毒性和毒理,摸得透透彻彻,并将自己所悟出来的东西,无偿贡献给孙家。 孙家根据容向智悟出来的东西,对应地研制出许多克制这些毒物的药物,救活了不少人的性命。孙家也因此对容向智大为赞赏,并全力支持他专攻毒道,给他提供了大量的资源。 这一来,容向智愈发一发不可收拾。其制毒的水准,更加突飞猛进,直到他碰到一种名为大青花的植物。 这种叫做大青花的植物,喜生于阴凉潮湿之地的朽木枯叶之上。花开时,花径大如海碗,花瓣、花蕊皆呈藏青色,故得名为大青花。 大青花开花之后,整朵花散发出恶劣的臭味。 如果有人不小心让皮肤碰到大青花,皮肤便会迅速溃烂。之后,大青花的毒力,会经溃烂的皮肤处,渗入中毒之人的体内。中毒之人体内的血肉和血管,也会随着溃烂。最终,中毒之人会流血不止而亡。 所以,偶有见到大青花之人,无不避之不及。好在,大青花本身散发恶臭,只要略加小心,避开它也不是难事。 大青花虽然含有如此凶恶的剧毒,但一旦被摘下,或者自然脱落,或者被意外碰落,无论使用何种方法保存,数息之内,大青花就会完全枯萎。 枯萎之后,大青花的毒力丝毫不存。即使拿来煮汤泡茶,大青花也不会给服用之人造成任何伤害。 当然,煮汤泡茶一说,只是个笑话。鲜活的大青花有那般剧毒和恶臭,自然不会真地有人,冒险将它拿来做煮汤泡茶之用。 只知道,接触过枯萎的大青花的人,都安然无恙。 容向智痴迷毒药之道,碰到如此奇特的大青花,自然见猎心喜,断然没有将它放过的道理。 容向智遂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研究大青花之中。 经过无数次尝试,容向智将多种毒药混合,作为药引,终于从枯萎的大青花之中,激发出毒力。 激发出毒力之后,容向智又经过多次尝试,将大青花与二十六种其他的药物按照不同比例混合,配置出一种毒药。 将这种毒药注入捉来的鼠兔鸟雀体内之后,容向智发现,这种毒药的毒性,非常奇特。 这二十七种药物制成的毒药注入小动物体内之后,中毒的小动物,极少数立即死亡。绝大多数,却只是表现出各种程度的不适。 如果对这些幸存下来的小动物不闻不问,这些小家伙在不同的时间之后,会一一死亡。 而被及时救治过来的小动物,再对它们注入同等分量的毒药,这些小动物表现出来的不适,则明显减弱,其中极少数,甚至完全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容向智对此大感惊奇,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开启了一条全新的路。 再后来,容向智突发奇想,将配制毒药的二十七种药物,单独一一分别注入这些曾经被注入过这种毒药的小动物体内。 经过观察,容向智意外地发现,这些小动物,对这二十七种药物中每一种药物的单一作用,也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 而且,部分曾经被注射过毒药的小动物,痊愈以后,与中毒之前相比,表现得更加活跃和强壮。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容向智抓回来试药的小动物中,有一只怀孕的兔子。 这只兔子在中毒之后,被救治过来,不仅没有死亡,还顺利的产下一窝共九只幼崽。 这九只幼崽,有两只在生下来不久就死亡,表现出中毒的症状。另外七只,都成功地存活下来。 容向智将这种毒药,分别注入这存活下来的七只小兔子体内,进行实验和观察后发现,有四只,表现出来的反应,和其他小动物初次中毒一样。余下的三只,则对这种毒药的反应非常不明显。 这三只当中的一只,即使容向智将毒药的分量加倍,它也对毒药完全没有反应。 这只对这种毒药完全没有反应的兔子,在容向智随后几个月的观察当中,无论是生长速度、体格还是其他各个方面,都明显比存活下来的其余六只兔子要超出好多。 容向智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着非常深奥的学问。 容向智将这些实验的结果告知孙鼎鸿后,孙鼎鸿立即意识到,这里面蕴含着极高明的医道。 孙鼎鸿与孙鼎轩以及孙家的各位老人一商量,大家都觉得,一旦摸清楚此事当中的医道,无论是对发扬药王的传承,还是对济世救人,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于是,孙家便全力支持容向智继续试药,并让孙鼎鸿与容向智一起研究这种毒药。 容向智觉得,既然这些小动物,有一些在中毒再被解毒之后,对毒药本身,乃至配制毒药的单一药物,都有一定的抵抗能力,那么,在加大毒药的毒性之后,这种抵抗能力,应该会变得更强。 于是,容向智试着在原有的二十七种药物中再加入其它的药物,试图提高其毒性。 结果,加的药物越多,毒药的毒性反而越弱。 将配制毒药的药物总数量加到三十六种的时候,配制出来的药物,甚至完全没有了毒性。 将这三十六种药物配制成的药物注入小动物的体内,这些小动物完全没有了反应,就像是被注入了一些清水一样。 这令容向智大为不解。 须知,世人配制毒药,最通用的方法,便是将尽可能多的毒药混合在一起。 通常情况下,混合的毒药种类越多,最终配制出来的毒药,毒性也越猛烈。 为何这种方法在配制以大青花为主材的毒药时,效果反而适得其反呢? 孙鼎鸿深谙医理,仔细推敲之后,他对容向智提出了一种想法。 世间万物,大多或相生相克,或相容相冲。 鲜活的大青花,本身就具有剧毒,中之即死。 将其中的毒提炼出来,混成二十七种药物之后,其中的某些药物,可能已经将大青花本身的毒性冲淡了。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以大青花为主材配制的毒药,连绝大多数的小动物,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它们毒死。 如今,容向智继续朝其中增加新的药材,可能这三十几种药物,和大青花相互作用之后,最终导致药性相冲,以至于配制出来的毒药,毒性全无,根本就称不上是毒药。 因此,孙鼎鸿提出,如果想要增强这种毒药的毒性,也许,可以考虑减少药物的种类数量。 容向智精研毒药,在毒力上的造诣极深。对孙鼎鸿的看法,容向智觉得大有道理。 于是,两人一起尝试,将原二十七种药物之中的鸩毒去除,再经过多次调整,一个月后,二人最终以二十六种药物,配制出一种新的毒药。 这种新的毒药,经过实验,其毒性,比之前的毒药强了许多。被注入这种毒药的小动物,死亡比例增加了不少。 但被救治回来的小动物,经过再次实验发现,它们无论是对这种新毒药的毒性,还是对二十六种药物中单一药物的效用,其抵抗能力,与此前使用二十七种药物配制的毒药后的效果相比,都有一定程度的增幅。 而被解毒之后的小动物,表现得更加活跃和强壮的,数量和比例也有增加。 尤为离奇的是,这一次配制的毒药之中,二人已经将鸩毒去除。但在将鸩毒注入那些中毒后再被解毒的幸存小动物体内以后,容向智和孙鼎鸿发现,这些小家伙们,对鸩毒,依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抵抗力。 此次的实验,证明了此前孙鼎鸿的推断是正确的。二人对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十分高兴。 而这次实验的结果,尤其是在使用鸩毒后的意外发现,更是让二人欣喜若狂。 因为这两种毒药,虽然药方和效用略有不同,但都是因大青花而生,所以,容向智便将这两种毒药都取名为青花,只以药物种类的不同来区分。 容向智请求孙鼎鸿和他一起,继续尝试减少药物的数量,看看最终能够将药物减少到多少味。孙鼎鸿自然欣然应允。 第二十七章 走火入魔 二人再接再厉,再次从二十六种药物之中去除一味鬼面花毒,进行再次实验。 这一次的实验,难度却大大增加。 虽然药物的总数量只减少了一种,但二人对剩余各种药物的配比,却做出了远甚于此前的尝试。 在比上一次去除鸩毒耗费了足足多出两倍的时间后,容向智和孙鼎鸿才在三个月之后,重新配制出一种新的毒药。 对新的毒药进行的实验,再次证实了容向智和孙鼎鸿的猜想。 青花毒所用的药物种类越少,其毒性便越强。中毒的小动物,立即死亡的比例越高。 而被解毒后救治回来的小动物,它们对青花毒本身,以及对二十七种药物的单一效用,其抵抗力也越强。 一些特殊的个体,被救治回来之后,其体质、体格等各方面,都有更大幅度的增长。 另一方面,通过对怀孕个体小动物的实验,二人发现,青花毒之中药物的种类越少,怀孕的母体,在被注入青花毒之后,死亡的比例越高。 而成功存活下来的母体,生下来的幼崽,出现对青花毒有抵抗能力的,比例却越高。这些特殊的幼崽,对最初的二十七种药物,也天生具有更强的抵抗能力。 对于这样的实验结果,不仅是容向智和孙鼎鸿二人,包括知晓此事的孙家老人,都是欣喜无比。 孙家老人们隐隐觉得,容向智找到了一个前人未曾发现的方向。 如果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只要能够找到正确的实施办法,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世间会多出一种非常有效的抗毒方法。 如果能将这种抗毒的方法,再推广到其他一些病症上的话,那么,世人也许会少受很多种疾病的折磨。 但孙家老人们也知道,想要真地去验证这些方法,难度极大,风险极高。 昔年药王孙思邈为得一救人良方,曾多次以身试药。 为治疗麻风病,药王甚至不惜以身试病,九死一生,才得到治疗这种恶疾的方法。 孙家后人,不仅是传承了药王的医典医术,更传承了药王的济世情怀。以身试毒、以身试病、以身试药者,在孙家后人之中,从来都不缺乏。 当时,孙家就有老人自告奋勇地提出,愿意以己身来试一试这青花之毒,为医家和世人,走出一条新的抗毒、抗疾之路。 但因为此法从未在人身上试验过,而青花毒的药物减到了二十五种的时候,试毒的小动物,其死亡比例,已是十过其五,当时的孙家家主便严令,在没有找到妥当的安全之法前,禁止任何人在人体之中试验此毒。 违者,孙家必逐之。若有不遵家主之令,私下试毒,而致伤人命者,孙家必惩之。 孙家老人们想到了这一点,容向智也想到了。 容向智隐晦地向孙鼎鸿提出,青花之毒,也许可以在人体上试一试。 对此,孙鼎鸿断然拒绝,并严厉地警告容向智,未征得孙家的同意,绝对不可尝试。 同时,孙鼎鸿鼓励容向智,继续在减少药物种类之上多下工夫。 虽然现在配制的青花之毒乃是毒药,但毒药也好,良药也罢,其理相通。 青花毒的这种用药越少、毒性越强的独特配制方法,将来在治病良药的配制之中,一定同样有很大的借鉴价值。 容向智听孙鼎鸿如此一说,便不再提起于人体试毒一事,只是与孙鼎鸿一起,继续潜心钻研减少青花毒药物种类的方法。 再经过几年,二人成功地将青花毒所用的药物减少到二十一种。 此时,再将青花毒注入到小动物体内,中毒的小动物,死亡比例已经超过八成。 但经过救治,存活下来的实验对象,在各个方面的表现,无论是对青花毒及各种单一药物的抗性,还是极少数个体在体格、体能、体质方面的增长,都极为惊人。 当青花毒的药物数量减少到二十一种之后,容向智和孙鼎鸿遇到了瓶颈。 无论二人如何尝试,都无法将药物数量再减少一种,得到正确有效的配方。 容向智遂向孙鼎鸿提出,也许是因为自己这几年来,都过于沉迷于青花毒之中,局限了自己的想法和眼界。 同时,容向智对孙鼎鸿说道,自己自入山居于孙家以来,已有数年,未曾探望家中亲人。容向智说,想要回家探望一下,顺便散散心。也许回来之后,就可以找到新的配制灵感。 孙鼎鸿欣然应允,并对容向智说,这几年在孙家,虽然因为容向智自己喜欢毒道,而将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毒药之道上,但药理相通,世间寻常的小病,早已难不倒容向智。 孙鼎鸿当年与容家老人有约,如果哪一天,容向智学有所成,便让其回家,侍奉家中老人。 如今,容向智已能应付世间寻常病症,谋生已不成问题。 孙鼎鸿便对容向智言道,此次回山,容向智可以在家一边行医,一边侍奉家中老人。 日后,等容向智家中老人百年归去,若他还想再回孙家学医,再行返转。 孙鼎鸿却不知道,容向智出山,探亲是真,找寻灵感也是真,却还存了另一桩心思。 几年前,容向智对孙鼎鸿提出,在人体之中试毒。虽然被孙鼎鸿严词拒绝,但这个心思,却已经像野草一样,在容向智的心里,深深埋下了种子,扎下了根。 虽然这几年被压制下来,但容向智一出山,这颗种子便发了芽,如同挣脱石头压制的小草,开始疯长。 容向智下山刚过一年,便再度返回孙家,对孙鼎鸿言道,双亲已在这一年之中先后辞世。家中事了,自己便想返回孙家,重新钻研医道、毒道和药道。 孙鼎鸿唏嘘不已的同时,自然接受了容向智的请求,让其留在孙家。 而容向智此次离山回家,确实好像找到了灵感。 在这出山的一年之中,容向智竟然将青花毒的药物种类,又减少了两味,减至十九种。 而回到孙家一试验,药性更强。被拿来做试验的小动物,各种反应,也大大增强。 回山之后,容向智不再似上次出山之前那样潜修,而是时常到孙家隐居的大山之中行走。 容向智对孙鼎鸿说,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自己想要亲手去采些药草,献给孙家,以报答孙家的收留及资助之恩。 二来,上次出山的经验证明,偶尔外出一下,比潜心制药,更能找到新的灵感。 孙鼎鸿不虞有他,便任由容向智自己安排。 熟料,容向智回山半年之后,孙家便接到消息,自家隐居的这片大山之中,时有进山打猎的猎户和入山采药的药农失踪。孙家多方查探,不得所以然。 一次偶然的机会,孙家一位后人,在山中发现一名濒临死亡的猎户。将这猎户带回孙家检查以后,孙鼎鸿发现,此人极似中了青花之毒。 大惊之下,孙鼎鸿私底下前去对容向智进行询问。 容向智也不抵赖,坦承是自己所为,目的是为了通过在人体之中试验青花毒,找出一种帮助世人抗毒和抗病的新方法。 同时,容向智还承认,回山这半年以来,自己已经借外出采药的机会,先后在十多人身上试毒。 遗憾的是,除了被孙家偶然发现的这名猎户,其他中毒之人,都已当场死亡,尸体皆被容向智抛入深涧或者密林之中。 孙鼎鸿惊怒交集,命人将容向智看住,自己则将此事,禀报给孙家家主。 孙家家主立刻召集家中老人们商议此事。 参与议事的老人们,大多数认为,容向智草菅人命,应该对其严惩。 也有少部分人,尤其是当初曾自告奋勇愿意试毒的老人,他们认为,容向智虽然做下这等十恶不赦之罪,但其本心为善,其目的,也是为了找出一条能够帮助世人的新路。如果容向智的尝试成功,将来必定能够活人无数,造福人间。 当时的孙家家主,将持后一种说法的老人们,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孙家家主言道,哪怕是再高尚的目的,如果是以伤害其他人的性命,哪怕只是一个人的性命,作为手段和代价,这种事情,孙家也绝不允许。而且,这也有违孙家的祖训和医家的宗旨。 孙家家主一面命持有后种观念的孙家老人前往孙家祖祠反省,一面命人将容向智看管起来,待查明真相之后,再行处置。 为了查清更多的事实,孙家家主同时遣人到容向智的老家去查探。 这一查探,才发现,容向智所在的村庄,在容向智回家的那一年,全村数十户人家,竟然全部先后离奇病死。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容向智的家人。 孙家家主掌管孙家如此大的一个世家,精明无比。一得到这些消息,孙家家主立即明白,这些事情,定是与容向智脱不开干系。 孙家家主再次召集孙家各位老人议事时,孙家的老人们得知容向智竟然行此灭绝人性之事,尽皆大怒,一致同意,要将容向智处死,再由孙家出面,负责寻找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对他们进行赔偿和照顾。 容向智一被孙家看管起来,便知道事情不妙。后来探得消息,知道孙家遣人,前去自己在山外的老家查探,更是知道大祸临头。 趁看守他的人不备,容向智对两名看守之人布下青花之毒,将他们毒倒。然后,容向智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孙家人发现后,大举入山搜寻,却不见其踪影。 孙鼎鸿根据容向智平日里采回来献给孙家的药草,判断出容向智大概的藏身和逃逸线路,只身追寻。最终,在一处悬崖边,孙鼎鸿找到了容向智。 孙鼎鸿在对容向智疾言厉色,痛斥其走火入魔、妄伤人命的同时,自己也觉得心如刀绞。 毕竟,容向智确实是研究毒药一道的奇才。而且,他的方法如果真的成功,一定会给世人带来不可估量的贡献。 如果容向智真地能够成功研制出这种新的抗毒、解毒、抗病的方法,仅凭此一项成就,他的功绩,就可以说是震铄古今。 但他的手段,却太过狠毒,甚至是灭绝人伦。 如今,这样一个奇才,孙家只能将其处死,以免其造下更多的罪孽。 在孙鼎鸿的面前,容向智自承,自己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同时,容向智坚持,为了将这种新的抗毒、抗病的方法最终研制出来,只有在人体之中试验一途。 容向智言道,自己虽然毒杀了不少人命,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但他不后悔。 容向智自知逃脱无望,甚至劝说孙鼎鸿,让孙家以他的方法,继续进行下去,以便最终将这种新的方法试验出来。 言罢,容向智也不等孙鼎鸿动手,转身跳下悬崖。 孙家遣人以绳索垂下悬崖,沿途搜索,不见容向智的踪影。绳索垂下千百米后,依然探不到悬崖的底部。 孙家于是认定,容向智必定已经摔落到悬崖底部。而摔落到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底部,容向智必死无疑。 经此一事,孙鼎鸿自认为识人不明,又教徒无方,以至于酿成惨事,并于孙家声名有污,便自请处罚,退出孙家的议事团,常年闭门不出,只是潜心钻研医道和药道。 今日在此地,孙鼎鸿再见青花之毒,又听容扬青说到,其家祖,名为容无悔,便断定,这个容无悔,必然就是当年的容向智。 而只听其更名为无悔,孙鼎鸿便知道,这容向智对当年之事,没有后悔之意。而容扬青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发扬青花之毒的意思。 第二十八章 化解青花 适才,孙鼎鸿对张铭所中的青花毒一化验,发现青花毒的药物种类,已经减少到了十二种。 孙鼎鸿更加明白,从孙家逃出之后的二十几年里,容向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青花毒的研究,而且已经再次取得了惊人的进展。 再联想到先前朱建所说的,天砀山是个古怪之地,这十多年来,常常有入山或近山之人失踪,孙鼎鸿哪里还能猜不出,定是这更名之后的容无悔潜居在此,将这些人都掳走试药了。 孙思等人听孙鼎鸿徐徐将此事说完,不由得面面相觑。 孙思说道:“二太爷爷,听您这么说,这容无悔倒是个痴人。只是,这青花毒的制毒之法虽然古怪,但听起来,好像也不过是将人毒死而已。在这一点上,与其他致人死命的毒药,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倒是这毒如果能解,按照您的说法,说不定还能给中毒之人带来好处呢。” 孙鼎鸿听孙思如此说,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青花之毒只是简单地将人毒死,倒也确实不可怕。我这些年,虽然从来没有放下对这种毒的继续实验,但我孙家,严禁在人体之中试毒,对青花在人身上的作用也不甚明了。但当年,我们救下来的那个猎户,他的反应,却着实让我孙家担忧不已。” 孙迪忙问道:“二太爷爷,那猎户是何反应?” 孙鼎鸿眼睛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地说道:“那猎户被救回孙家以后,经过检查,发现他中的,是十九种药物的青花之毒。在容向智交出解药之前,此人已在孙家呆了三天。三日后,这名猎户的青花之毒被解了。但那几日里负责照顾这名猎户的三名孙家子弟,却在三日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 孙思闻言,脱口问道:“也是青花之毒?” 孙鼎鸿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是配制这种青花之毒里面的三种药物的毒。这三名子弟,毒性发作之后,症状各有不同,乃是中了三种不同药物的毒。” 一旁一直听着的独孤昊然接口问道:“孙师叔,那这三名孙家子弟救回来没有?” 孙鼎鸿点了点头,答道:“救是救回来了。” 顿了一下,孙鼎鸿接着说道:“但救治的过程中发现,这三名子弟,自青花之毒所中的毒,比单一分别使用这三种药物的毒,要更厉害一些。” 众人闻言,个个心中惊悚。暗道,这青花之毒,着实诡异。 孙思又问道:“二太爷爷,那后来,我孙家有没有在这方面做一些实验?” 孙鼎鸿再次点了点头,答道:“容向智跳崖后,我孙家一直在继续研究青花毒。我们发现,中了这种毒的小动物,确实会将其中的某些药物的毒性,传给没有中毒的小动物。只是,我孙家从未在人体之上进行试毒。毒性具体如何在人体之间传播,我们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只要将没有中青花毒的小动物与未解毒的圈在一起,不久之后,那些没有中过毒的,也会呈现出中不同毒的症状。” 听到这里,独孤寒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那张大哥所中的青花毒……?” 孙鼎鸿明白独孤寒心中的顾虑,摇了摇头,说道:“根据我孙家的研究,传播没有那么快。没有中毒的小动物,通常要在六七日之后才会有中毒的症状。而且,中青花毒的小动物被解毒之后,再和没有中过毒的小动物放在一起,那些小动物也不会再有中毒的症状。人体的反应或许不同,但应该不会在一日之内就传播开来。而且,你等之中的任何人,也都没有中毒的症状。” 众人听孙鼎鸿这么说,各自暗暗松了一口气。 孙思再次问道:“二太爷爷,那您现在,已经将青花毒的药物种类减到多少种了?” 孙鼎鸿环顾众人一眼,低声说道:“此毒极为诡异,我孙家暂时不想将之泄露给世人知道,以免引起恐慌。各位今日听过之后,请切勿外泄。” 众人深知其中的利害,连忙点头称是。 孙鼎鸿对孙思说道:“我孙家,如今已经将青花之毒的药物种类减少到九种。” 孙思一听,说道:“那好呀!张大哥中的青花毒是十二种药物的,我孙家已经走在那容无悔的前面了。” 孙鼎鸿苦笑了一下,说道:“傻丫头,容扬青用的,虽然是十二种药物的青花毒,但我料想,如今的容无悔,早已将药物的种类减少到更低了。” 顿了一下,孙鼎鸿又叹道:“这容无悔,确实是天纵奇才。离开了我孙家的支持,他竟然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孙思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二太爷爷,容无悔在这之上,也不见得就比我孙家厉害。他这些年,想必都是在人体之中试毒。如果他让试毒的人,将中毒之后的反应告诉他的话,研制的速度,自然会更快。我孙家只是在小动物身上试毒。这些小动物又不能说话,凡事都要依靠我们自己去观察和推测,效果自然差很多了。” 众人听得这话,虽然能感觉到孙思话语之中明显的不服气之意,却也觉得她的话大有道理。 孙思见众人点头认可,又对孙鼎鸿问道:“二太爷爷,那张大哥所中的青花毒,里面的十二种药物,会不会与我孙家试制出来的十二种药物有所不同呢?” 众人一听,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孙鼎鸿见状,答道:“不必担心。我适才已经看过了,药物的种类没有不同。” 说道这里,孙鼎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傲然之色,接着说道:“此毒此法,虽然是容向智所创,但我孙家,药王先祖后人的声名,也不是白传的。这些年,我孙家从之前容向智配制的青花毒的十九种药物之中,又减去了笑面蛛、赤尾蝎、无根草、尸阴枝等十种药物,方得到现在的九种药物之青花。” 众人虽然对孙鼎鸿所提到的这些药物,大多未曾听闻过,但只听名字,就好像不是什么良善之物。 说到这里,孙鼎鸿沉吟了一下,又道:“容无悔使用的这十二种药物,分量上,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我孙家在研究的过程中发现,这些药物,只能按照我们研究出来的顺序,一样一样地减掉。顺序错了一样,这青花之毒便制不成。我孙家集众人之力,研制出来的青花毒,虽然未曾在人体之中试验过,效果与容无悔独自试制出来的青花毒相比,应该只强不弱。解药应该也是如此。” 说罢,看着张铭,孙鼎鸿道:“这位小友内力深厚,适才服了我的药丸,内息已经稳住。可以服用这种青花毒的解药了。” 张铭正待道谢,孙鼎鸿又说道:“这种解药,我孙家已经在多种小动物身上试过,效果都没有问题。但毕竟没有在人身上试过,也可能有一些风险。如有差错,小友和各位可要担待一二。” 张铭忙抱拳道:“老前辈,晚辈明白其中的道理。请老前辈施药吧。成与不成,晚辈只有感激之心,哪里还会有他意?” 一旁众人,包括铁柱、独孤寒,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纷纷点头。 孙鼎鸿见张铭与众人尽皆如此,不再多言,从药篓之中,又取出一个小瓶子。 孙鼎鸿将小瓶子一打开,众人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孙鼎鸿从小瓶子中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交给独孤寒,说道:“给这位小友服下。” 然后,孙鼎鸿又对张铭道:“这位小友,服下药丸之后,立即打坐调息。老夫等人,先在此处为你护法。如有异常,立即告诉老夫。如果此次解毒成功,根据我孙家之前的试验,小友或许能获得一次机缘,以后对这青花之毒中的药物,有抵抗能力也说不定。” 张铭闻言,赶紧再次称谢。 孙鼎鸿又说道:“如果小友此次得解此毒,请将服药之后的感觉,告知老夫。我孙家将感激不尽。” 张铭连忙再次道谢,同时连道不敢。 独孤寒给张铭服下白色药丸后,张铭立即坐下,开始调息。 张铭的调息方式,也与一般的武林中人大有不同。 一般的武林中人调息,多是双目闭合,盘膝而坐,双手平端,置于丹田之处。 而张铭调息,却是大马金刀,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双掌自然地平放于膝盖之上。两只眼睛,也不是闭合,而是睁得炯炯有神。 众人见他这样的打坐调息姿势,心中暗暗称奇。 张铭坐下打坐不久,气息,渐渐地,越来越悠长。 在场之人,大多是见识广博之人,修为都极为不弱。闻听得张铭的气息如此悠长,知道这是其内力极为高深的表现,心中对他修习的功法,更感好奇和佩服。 随着张铭的气息变得悠长,他脸上的乌青之色,渐渐褪去。眼中的青色斑点,也消失不见。 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张铭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孙鼎鸿,当头就是一拜,口中说道:“多谢前辈赐药!晚辈感觉到,体内毒性尽已化解。前辈活命之恩,晚辈粉身碎骨难报!” 众人见张铭身上的青花之毒这么快就被祛除干净,不由得又惊又喜。 惊的,一是孙家不愧为药王传人,炼制的药丸,竟然有如此神效。 二是,这张铭的内力,竟然如此雄厚。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其内力竟然可以驱动药力,尽解体中青花剧毒。 喜的,也有两件事。 一件自然是张铭的青花之毒既然解了,此人修为又如此惊人,己方恢复了一大战将。 第二件,却是见孙鼎鸿的解药如此神妙,众人都觉得,柳云风所中的牵机之毒,应该有很大的希望,能够得解。 孙鼎鸿、孙思、孙仲楷和孙仲瑜四位孙家人见张铭的毒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祛除,也颇觉意外。 俗语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是一场小病,哪怕是用了药,通常也要耗费好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世人口中所传的药到病除,说的只是某种药物对某种病症有特效而已。并不是从时间上说,药物一服下去,疾病立即就能消除的。 小病尚且如此,更别说是青花之毒这样的剧烈之毒了。 张铭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就借解药之力,将青花之毒尽皆清除,足见其自身的不凡。 孙鼎鸿见张铭青花之毒已解,也大感欣慰。 毕竟,这解药,孙家只是在小动物的身上试过。解药对人的效用,孙鼎鸿之前也不敢断定。 如今,解药被证实有效,也证明了,孙鼎鸿,还有孙家和他一起继续研究青花之毒以及其对应解药的人,没有走错方向,用的方法,也是正确的。 见张铭道谢,孙鼎鸿呵呵一笑,伸手虚抬,对张铭说道:“张小友,等老夫和思丫头处理完柳当家的伤势,有空的时候,你再慢慢和老夫好好说说,中毒之后和服药之后的感觉如何。” 张铭又是一躬身,说道:“前辈之命,晚辈定当遵从。” 第二十九章 赠药议伤 孙思见张铭身上的青花之毒已解,轻轻拉了拉孙鼎鸿的衣袖。 孙鼎鸿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张小友青花之毒已解。接下来,老夫和思丫头该设法给柳当家解毒了。” 说到这里,见众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孙鼎鸿的脸色,却变得郑重起来。 孙鼎鸿对铁柱和独孤寒说道:“此间,柳当家最亲近之人,应该就是二位小友了。二位小友且助老夫将柳当家移至内屋。其他的各位,请为老夫等人护法。切记,老夫等人未出内屋之前,切勿让任何人打扰。” 独孤昊然等人见他说得郑重,纷纷点头,自去护卫。 独孤寒将柳云风移至里屋,正要搀着铁柱一起告退,孙鼎鸿止住二人,说道:“请二位小友入来,还有一事。” 铁柱和独孤寒见孙鼎鸿和孙思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 铁柱问道:“老前辈,莫不是我大哥的伤有什么难处?” 孙鼎鸿和孙思对视一眼后,说道:“柳当家所中的牵机之毒,我孙家也没有对应的解药。” 铁柱和独孤寒一听,顿时双双大急。 铁柱挣开独孤寒搀扶着自己的手,再一拉独孤寒,双双跪倒在孙鼎鸿面前,说道:“老前辈,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老前辈有什么需要,只要铁柱能办到的,哪怕铁柱舍了这条命,也要办到。只要能救我大哥的命就行。” 说罢,铁柱将头在地上连磕,直磕得碰碰作响。独孤寒不发一言,只是随着铁柱一起磕头。 孙鼎鸿伸手将二人扶了起来,说道:“两位小友,实不相瞒,青云寨曾于我孙家祖上有恩。老夫等人今次前来,便是奉了家主之命,专程前来报答青云寨昔日相助先祖之恩的。柳当家和你等的伤势,老夫等人,定当全力救治。牵机之毒,虽然其毒方早已不现于世,但我孙家,对牵机草之根和牵机之毒也多有研究。柳当家的毒伤,我孙家,另有救治之法。” 铁柱和独孤寒听到这里,听说孙鼎鸿有办法救治柳云风,大喜过望,立即就要再次跪倒叩谢。 孙鼎鸿抬手止住二人,声调一转,说道:“不过……” 铁柱和独孤寒一听这两个字,心中一紧,异口同声问道:“老前辈,不过如何?” 孙鼎鸿顿了一下,看了看孙思,对孙思说道:“思丫头,还是你来说吧。” 铁柱和独孤寒闻言,立即将目光都转向孙思。 孙思先是看了孙鼎鸿一眼,再转眼看着铁柱和独孤寒,对二人施了一礼,开口道:“二位大哥,柳大哥的牵机之毒,二太爷爷和我,有两种解法。” 铁柱和独孤寒对视一眼,知道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孙思接着说道:“其中一法,可以完全解去柳大哥所中的牵机之毒。之后,我再以其他药物,辅以针灸之法,修复柳大哥内腑之中的损伤,不是难事。” 说到这里,孙思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只是,以此法解毒之后,从今往后,柳大哥与正常人毫无二样,但一身修为将尽失。而且,从此以后,柳大哥再也不能修习任何内家心法,也再不会有任何修为。此法的好处是,解毒的过程中,柳大哥毫无风险。” 铁柱和独孤寒再次对视了一眼之后,独孤寒问道:“孙姑娘,还有一种方法呢?” 孙思深深地先后各看了铁柱和独孤寒一眼后,缓缓说道:“另一种方法是,二太爷爷和我,以药物和针灸之法配合,将柳大哥所中的牵机之毒,压制在他体内几处要穴之中。待柳大哥的身体稍有恢复之后,柳大哥逐步运转内力,慢慢地将牵机之毒,化为己身所用。” 铁柱和独孤寒听到这里,脸上都露出迷惑的神情。难道,这牵机之毒还能化为几用? 孙鼎鸿一看铁柱和独孤寒的神情,就知道二人心中所疑。 孙鼎鸿接过孙思的话,说道:“世间万物,皆有两面。药物也是如此。譬如那百年老参,对有些人,是救命的良药。但对另外一些人,若是服下去,便是催命的毒药。又譬如那剧毒的砒霜,于大多数人,是致命的毒药。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用在特定的人身上,却又能救人一命。” 说到这里,孙鼎鸿停了下来,看着铁柱和独孤寒。 铁柱若有所思。而独孤寒,家学渊源,深知孙鼎鸿所言之中的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孙鼎鸿看了二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牵机之毒也是如此。此毒的确是凶猛无比。中毒之人,一旦运用内力,或只是调息,甚至只是大喜大悲之类的情绪波动,都会牵动气机,引发此毒,痛苦万分。如今柳当家中毒如此之深,想必是中毒之后,强行激发过内力。” 铁柱和独孤寒见孙鼎鸿此时的目光中有问询之意,同时点了点头。 孙鼎鸿接着说道:“但牵动气机的药物,江湖之中,比比皆是。” 说着,孙鼎鸿手一翻,一颗浅黄色的药丸出现在手中。 孙鼎鸿对铁柱和独孤寒问道:“两位小友可识得此物?”铁柱摇了摇头。 独孤寒眼睛一亮,对孙鼎鸿道:“前辈,此药可否借与晚辈一观?” 孙鼎鸿将药丸递给独孤寒。独孤寒仔细地看了看,又将药丸送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谨慎地问道:“前辈,此物可是北少林的圣药,大还丹?”问话间,独孤寒的声音都有了轻微的颤抖。 孙鼎鸿点了点头,说道:“小友好见识。此物正是从大还丹演化而来,效果比大还丹略胜一筹。” 一边说着,孙鼎鸿一边笑了笑,手一翻,又亮出一颗一模一样的药丸,递给铁柱,说道:“两位小友,青云寨于我孙家有恩,你二人也算与我有缘。这两粒丹药,便送于两位小友。” 铁柱先前虽然认不得这粒丹药,但此时听说,此药比北少林的圣药大还丹还要神妙,哪里肯接? 孙家对独孤世家的老人曾有救命之恩,这是独孤世家口口相传之事。独孤寒更是不肯接这等贵重的圣药。 孙鼎鸿见铁柱和独孤寒推辞,摆了摆手,对二人说道:“老夫既然将此药送出,两位小友就接下吧。三日之后上路,沿途定会有许多变故。两位小友这两日将这两粒丹药服下,慢慢炼化药力。两位小友的内力增强,于此行也大有帮助。再说了,大还丹也不似江湖所传,能增添几十年的功力。不过是增加个十年八年罢了。此药也不过比大还丹强上一二而已。再者,虽说初次炼化此药时,效果明显,但全部的药力,却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炼化吸收。而且,两位小友最终能够吸收其中多少的药力,也要看两位小友的造化。” 铁柱和独孤寒听孙鼎鸿如此说,便不再推辞。 独孤寒施礼道:“长者赐,不敢辞。三哥和晚辈定当牢记前辈赠药之恩。”说着,再次和铁柱双双跪倒,磕头致谢。 孙鼎鸿待二人起身,说道:“似大还丹这类的药物,从药理上来说,也都是牵动气机的药物。老夫这么说,两位小友可明白?”铁柱和独孤寒略一思索,同时点头。 孙鼎鸿接着说道:“牵机之毒,从本质上来说,与大还丹这等药物,并无区别。”说到这里,孙鼎鸿又停顿下来,再次看着铁柱和独孤寒。 铁柱和独孤寒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独孤寒开口道:“前辈,晚辈明白了。”铁柱也跟着说道:“前辈,铁柱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但也觉得,前辈说得是对的。” 孙鼎鸿见二人明白自己所说,不再多言,却将眼光又转向孙思。 孙思见孙鼎鸿看向自己,知道孙鼎鸿的意思,对铁柱和独孤寒说道:“二位大哥,我二太爷爷的意思是,既然牵机之毒的本质和大还丹一样,而大还丹的药力,可以为修习内力之人所用,那么,牵机之毒的药力,理论上,也可以为柳大哥所用。” 说至此处,停顿了一下,孙思慎重地说道:“用第二种方法,将牵机之毒压制在柳大哥的要穴之中后,如果柳大哥能够将牵机之毒的药力慢慢完全炼化,我们估计,牵机之毒的药力,要超出大还丹许多。炼化成功的话,柳大哥的修为,必会大增。” 铁柱和独孤寒听到这里,脸上却没有喜色。 二人明白,孙鼎鸿和孙思先前做了那么多铺垫,才抛出这一点,这第二种方法,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孙思接着道:“不过,这第二种方法,有很大的风险。我孙家研究牵机之毒,并没有毒方,只是从百年前一些中毒的人身上入手。如今,我孙家对此毒的研究,多是依靠祖上传下来的记录,以及对牵机之根的研究结果。这第二种方法,二太爷爷和我,有把握将牵机之毒,完全压制在柳大哥的几处要穴之中。但此后,柳大哥能不能将这些毒完全炼化,其中的毒力又会不会不时发作,都在未知之间。” 铁柱和独孤寒听孙思如此说,不由得脸色都沉重起来。 孙思看了看二人,又道:“此法还有一桩难处。那就是,牵机之毒被压制之处,都是人体要穴。柳大哥在炼化药力的过程之中,定会十分痛苦。而且,牵动要穴,弄不好,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说到这里,孙思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柳云风,脸上露出心疼和担忧的神色。 铁柱和独孤寒再次对视一眼后,独孤寒问道:“敢问孙姑娘,这第二种方法,成功的机会又多大?” 孙思沉思了一下,尚未答话,孙鼎鸿说道:“根据我孙家的估计,这种方法,成功和失败的机会,在三七之间。按照老夫的判断,以柳当家中毒之前的修为,成功的机会,应该会增加两成。” 顿了一下,孙鼎鸿又说道:“不过,此法一来风险甚大。二来,施用此法,柳当家日后炼化药力之时,少不得要吃许多苦头。两位小友都是柳当家至亲之人。所以,老夫想听听两位小友的意见。” 第三十章 压制牵机 铁柱和独孤寒听到这里,不约而同,转头去看躺在榻上的柳云风。这一看,才发现,本来一直昏迷的柳云风,眼皮居然在努力地翕动着。 铁柱和独孤寒连忙奔到榻前,同时低声喊道:“大哥!” 待孙思和孙鼎鸿也来到榻前,柳云风的眼睛已经睁开。 铁柱和独孤寒欣喜地叫道:“大哥,你醒啦?!” 孙思伸手抓住柳云风的胳膊,眼泪盈盈落下,哽咽着叫道:“柳大哥!” 柳云风艰难地转动眼睛,眼光在四人脸上缓缓移动过,嘴唇努力的蠕动着,却说不出话。 铁柱急急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柳云风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却不能言语,眼角再次渗出血泪。 孙思见状,眼泪愈发簌簌流下,哽咽着问道:“柳大哥,你是不是听到我们刚刚说的话了?” 柳云风将眼睛看向孙思,眼中露出一丝欣然。 接着,柳云风又将眼睛转向铁柱,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铁柱。 看到柳云风的眼神,铁柱这个铁铮铮的汉子,顿时也流下泪来。铁柱哽咽着,对柳云风说道:“大哥,铁柱明白你的心意。” 柳云风听到铁柱这么说,双眼疲惫地合上,又昏迷过去。 铁柱伸出胳膊,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一把,对孙鼎鸿说道:“前辈,我青云寨老寨主、孟二哥和那么多兄弟的大仇未报,奸人也未除。我大哥,断然不会苟且偷生。” 说到这里,铁柱看了一眼独孤寒,见独孤寒郑重地点了点头,铁柱一咬牙,接着说道:“请前辈和孙姑娘,用第二种方法,为大哥疗伤!” 说罢,铁柱和独孤寒对着孙鼎鸿再次当头拜下。二人起身之后,又欲对孙思躬身施礼,孙思连忙避开。 孙鼎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青云寨果然名不虚传,都是英雄好汉。也罢,老夫和思丫头,就和你们一起拼一次。” 独孤寒听孙鼎鸿如此说,忙问道:“前辈,此法可是于前辈和孙姑娘也有碍?” 孙鼎鸿笑了一下,答道:“无碍。此法老夫为辅,思丫头为主。也只有我孙家的小女药王,才施得那般针法。” 说罢,孙鼎鸿不再多言,走到榻前,吩咐铁柱和独孤寒将柳云风的上衣除去。 待柳云风上衣尽除,孙鼎鸿见孙思脸色微红,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孙思白了孙鼎鸿一眼,孙鼎鸿忙正色说道:“思丫头,我们动手吧。”又扭头对铁柱和独孤寒道:“二位小友,请护法一二。” 说罢,孙鼎鸿坐到榻边的凳子上,双手置于柳云风头顶,缓缓运气。 孙思则自肩囊之中,取出一件革囊展开。革囊之中,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插了多少根银针。 孙鼎鸿运气片刻,头顶之上,便露出氤氲白汽。一旁的铁柱和独孤寒见了,相顾骇然。 二人都是好手,自身修为,尽皆不弱。二人都知道,孙鼎鸿头顶的氤氲白汽,非内力到了巅峰者,行功时,绝不会出现。以独孤寒的见识,也只在自家的一两位老祖宗身上,见过类似的情形。 同时,二人见孙鼎鸿运功至头顶出现氤氲白汽,心中明了,此时,孙鼎鸿定是在全力以赴。铁柱和独孤寒心中,不由更加感激。 又过了一会儿,柳云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牙关紧咬,脸部肌肉开始微微颤抖。 就在此时,手中早已持了几根银针,在严阵以待的孙思,出手如电,将三支银针,闪电一般,分别插在柳云风的阳白、印堂和人迎穴之上,插入三分左右。 三支银针一插入,柳云风面部的肌肉停止了颤抖,牙关松开,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退。 银针插入之后,孙鼎鸿并不收功,左手依然按在柳云风的头顶,右手却移至柳云风颈部下方,继续运功。 待孙鼎鸿右手又开始运功后,孙思以双手拇指和食指,同时拈住插在柳云风阳白穴上的银针,四根手指,开始轻轻转动银针。 随着孙思四根手指的轻轻动作,这根银针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地继续深入。直至银针再次深入一分左右,孙思才松开银针。 此时,已是一刻钟过去。而孙思的鼻翼之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松开柳云风阳白穴上的银针之后,孙思双手四指再次拈住插在柳云风印堂穴之上的银针,同样地,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转动,再将这根银针,也转入了一分。 等孙思的双手松开,一旁屏息观察的铁柱和独孤寒发现,柳云风双颊以上面部的颜色,渐渐地恢复正常。 再看孙思,不仅是鼻翼,她的额头之上,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此时,孙思的双手四指又拈住了柳云风人迎穴上的银针,开始重复前两次的动作。 待这根银针也深入一分,孙思松开手后,柳云风的整个脸上,颜色都恢复到了正常。柳云风的眼睑,再次轻轻翕动,眼睛好似要再次睁开。 而孙思,已经是满头大汗。再观孙鼎鸿,头顶的头发都已湿透。 孙鼎鸿见孙思已经完成这三处要穴的银针刺穴,双手分别离开柳云风的头部和颈部下方,对孙思问道:“思丫头,要不要休息一下?” 孙思取出一方云帕,将脸上的汗水擦了擦,摇头说道:“不用了,二太爷爷。我们一鼓作气,以免出错。” 说罢,孙思又问道:“二太爷爷,您累不累?”孙鼎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丫头不累,太爷爷自然也不累。” 说罢,孙鼎鸿再次伸出双手,左手按在柳云风的锁骨之间,右手则置于柳云风小腹之上,再次开始运功。 待孙鼎鸿运功片刻,柳云风整个身躯一颤,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孙思一见,双手再出,上下翻飞。一排银针,瞬间就被分别插入柳云风紫宫、玉堂、膻中、巨阙、神阙、气海和关元七个穴位之中。 银针一插入,柳云风的身躯,不再颤动。而柳云风,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铁柱和独孤寒见柳云风再次睁开了眼睛,不由大喜。二人正要开口,突然省起,孙鼎鸿和孙思,正在为柳云风疗伤,连忙闭嘴。 而此时,孙思已经开始重复着用在此前三根银针之上的动作,正在将插在柳云风紫宫穴上的银针缓缓旋入。孙鼎鸿的头上,则氤氲之气更浓。 柳云风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立在一旁的铁柱和独孤寒,眼睛轻轻动了动。 再看向孙鼎鸿和孙思时,见到孙鼎鸿头上的白汽和孙思脸上的汗珠,柳云风的眼中,变得水汽朦胧,同时,也有一丝焦急之意。 感受到柳云风的目光,孙思在将柳云风紫宫穴上的银针转入一分,松开手之后,对柳云风笑了一下,继续开始对柳云风玉堂穴上的银针进行转动。 随着一根又一根的银针再次被旋入一分,孙思头上、脖子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而孙鼎鸿头顶之上的白汽,也越来越浓。 待孙思将最后一根插在柳云风关元穴之上的银针旋入一分,松开手后,孙思全身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一张俏脸,也变得煞白。 孙鼎鸿见孙思已经将最后一根银针旋入,吸了一口气,缓缓收回双手时,身体却一晃,竟从凳子上滑下。 铁柱和独孤寒见状,未来得及上前去扶,柳云风已开口叫道:“孙前辈!” 见孙鼎鸿从凳子上滑下,离他最近的孙思连忙伸手去搀。 这一搀,虽然将孙鼎鸿的胳膊搀住了,但孙思身子一软,祖孙俩同时跌倒在地。 柳云风挣扎着正要起身,独孤寒已经一把将孙鼎鸿搀了起来。铁柱伸手刚要去搀孙思,手一伸出,却又发窘地缩了回来。 柳云风用微弱的声音怒道:“铁柱,江湖儿女,你哪里学来的臭规矩?!” 铁柱脸一红,正要再次伸手去搀孙思,孙思已将手搭在榻边上,挣着站了起来。 孙思一站起身来,先是急忙对孙鼎鸿问道:“二太爷爷,您没事吧?”又对柳云风道:“柳大哥,你醒啦!?” 前一句对孙鼎鸿的问话,充满了焦急,后一句对柳云风的话中,却满是欣喜。 孙鼎鸿被独孤寒搀扶起来,刚坐到凳子上,听到孙思这接连语气完全不同的两句问话,差一点没从凳子上再次掉下来,嘟哝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也不知道,孙思听到这句嘟哝没有。反正,孙思的脸,刷地红了。 铁柱和独孤寒见柳云风醒转过来,而且已能开口说话,顿时大喜。同时,二人更觉得,孙家医术,的确是神乎其技。 见柳云风挣扎着要起身,独孤寒正要去扶,孙鼎鸿伸手示意,将他止住,对柳云风问道:“柳当家识得我老头子?” 独孤寒想起孙鼎鸿此前和铁柱与自己说话时,一直自称老夫,而此时,对柳云风问话,却自称为老头子,又想起刚刚隐隐约约听到的那声嘟哝,再看一眼满脸通红的孙思,心中一动,暗自欣喜。 柳云风见孙鼎鸿动问,努力地想将双手抬到胸前抱拳施礼,抬了一半,双手却又无力地再度垂下,只得作罢,答道:“晚辈不识得前辈。但晚辈见前辈和思儿妹子在一起,运行的,又似是药王先圣的功法,便冒昧断定,前辈定是来自药王世家。” 孙鼎鸿听柳云风称药王为先圣,心中顿时大感满意。 要知道,以药王孙思邈的成就、功绩和德行,被尊称一声圣人,绝不未过。只是,世人每每提起孙思邈,大多只是以药王名之,极少有以圣人相称者。如今,孙鼎鸿听柳云风将自家先祖称为圣人,自然是老怀大慰。 孙鼎鸿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孙思,却见孙思满脸高兴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心思要理会自己这个老头子? 此时的孙思,心里确实是欢喜异常。 此次下山,见到柳云风之前,孙思心中,一直惴惴,不知道对自己昔日莽撞闯下的那桩祸事,柳云风是不是还记在心中,又是否还在怪责自己。 临近青云寨时,孙思更是觉得,心中如同千百头小鹿在乱撞,生怕柳云风一见到自己,开口来一句“孙姑娘”或者“孙女侠”这种生疏的称呼,那自己就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等到入寨以后,却见到,柳云风已经因为毒伤和内伤过重,而昏迷过去。 好一番波折之后,自己和二太爷爷消耗颇巨,终于将柳云风救醒。 柳云风一开口,便在和二太爷爷的答话中,称自己为“思儿妹子”。孙思知道,柳大哥,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昔日的莽撞放在心上。 一时间,孙思只觉得心花怒放,一双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柳云风的脸上,哪里还顾得上孙鼎鸿什么深意浅意的目光? 孙思抢过话头,说道:“柳大哥,这是我二太爷爷。” 柳云风知道孙鼎鸿不会让自己起来,转头看着铁柱和独孤寒说道:“三弟,六弟,快代我谢过孙前辈救命之恩。” 铁柱和独孤寒再次双双跪倒,对孙鼎鸿磕头致谢。 打从进屋的这一会儿工夫,二人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给孙鼎鸿叩头了。 铁柱大声道:“前辈,铁柱这条命,以前是大哥的。前辈救了大哥,以后,俺铁柱这条命,便也是您的了!” 孙思听的有趣,打趣道:“这位大哥,您的命,到底是几个人的呀?” 铁柱站起身来,嘿嘿笑了两声,拉着独孤寒,便要过来给孙思行礼。 孙思哪里肯受?见铁柱和独孤寒过来,孙思手忙脚乱,躲到一旁。 孙鼎鸿止住三人,对柳云风道:“柳当家,如果你不在意,我老头子,就卖一个老,直接称柳当家为云风了。” 柳云风忙道“不敢”后,孙鼎鸿正色说道:“云风,你身上的牵机之毒,已经被我和思丫头压制在你体内十处大穴之中。以你以前的功力,和风云剑法心法的独到之处,只要你运转得当,有很大的机会,将牵机之毒的药力,化作己身内力。一旦成功,你的内力,必将大增。” 见柳云风又欲道谢,孙鼎鸿伸手止住,继续说道:“不过,这种方法,以前没有人试过。炼化毒力的时候,你会经受很大的痛苦和风险。这一层,外力帮不到你,只能靠你自己去承受。” 柳云风正色答道:“前辈,云风明白。前辈和孙家的大恩,待云风来日再报。” 孙鼎鸿又古怪地看了孙思一眼,哈哈一笑道:“云风,你要报我孙家的恩,以后,有的是机会。” 笑罢,孙鼎鸿再次郑重说道:“云风,两位小友,此前,思丫头在院中对着你们的对头时,耍了个心眼,故意表露出我们对牵机之毒束手无策的样子。现在,云风的毒虽然被压制住了,但炼化药力,需要多少时间,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此毒凶猛,时间断然短不了。为防意外,此事,我们还需一起隐瞒一下。” 顿了一下,见铁柱和独孤寒一起点头,孙鼎鸿接着说道:“三日后上路,云风正常行动,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有任何人来探听,你们只需说,云风已经被老夫以孙家的特殊药物,暂时救回性命。如果有人试探牵机之毒的事,你们就说,云风的毒力,已经发作得太厉害。找到牵机之毒的解药之前,无解。” 说到这里,孙鼎鸿笑了笑,又说道:“这只是以防万一,防止有人故意激云风再次出手。牵机之毒的药力炼化之前,云风再次出手,会有什么后果,我们都不清楚。不过,云风炼化牵机之毒的药力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应该和毒发时的样子相似。想要瞒住外人,却也不难。适当的时候,云风可以在对头在场的时候,也炼化一下药力。只要好好为其护法即可。” 听孙鼎鸿这么说,铁柱和独孤寒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毕竟,柳云风既然已经醒来,吴楫栋等人的试探,必然少不了。 见孙鼎鸿的样子很是有些疲惫,柳云风问道:“前辈,您不要紧吧?”转头又对孙思问道:“思儿妹子,你呢?” 孙鼎鸿还没有答话,孙思笑嘻嘻地答道:“柳大哥,我没关系。我只要调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说罢,孙思拉着孙鼎鸿的胳膊,问道:“二太爷爷,思儿从来没见过您这样运功。您不打紧吧?要不要思儿给您针灸一下?” 孙鼎鸿笑着拍了拍孙思的手,说道:“你这个丫头,还知道关心太爷爷啊?”说完,对柳云风等人说道:“我老头子不打紧。只是消耗有些大,怕是要调养几日才能恢复。” 说罢,又对几人叮嘱道:“我老头子,几十年没有在江湖之中走动了。以前,在江湖之中行走的时候,老头子我也从来没有与人动过手。知道老夫身怀内力的,除了我孙家嫡系之中的少数人,没有几个外人。此事,你们定要暂且隐瞒。日后,也许有大用。” 在场几人都明白其中的关碍,连忙点头答应。 孙鼎鸿对铁柱和独孤寒道:“云风的伤势,暂且已经稳住,我们都出去吧。这位铁小友的伤势也需要再次处理一下。出去让仲楷、仲瑜做吧。我老头子和思丫头,也需要调息一番。其他的事情,让昊然他们安排一下吧。” 铁柱和独孤寒听罢,对柳云风叮嘱了几句,又对孙鼎鸿道了谢,便再次来到孙思跟前道谢。 铁柱率先对孙思一抱拳,说道:“孙姑娘,铁柱谢谢姑娘对我大哥的救命之恩。以后……” 孙思抿嘴一笑,打断铁柱的话,说道:“铁大哥,我可不要你的命。”说完,嘻嘻一笑。 铁柱摸了摸脑袋,尴尬地嘿嘿傻笑。 独孤寒也上前施礼,开口道:“孙……那个……孙姑娘,谢谢姑娘对大哥的救命之恩。” 孙思听他叫的古怪,脸上一红,敛身还了一礼,低着头,躲到孙鼎鸿身旁。 谢过孙鼎鸿和孙思二人之后,独孤寒扶着铁柱走出里屋。 一进到外屋,铁柱就对独孤寒低声埋怨道:“六弟,你咋回事?啥叫孙那个孙姑娘啊?多失礼啊!” 独孤寒用搀着铁柱胳膊的手,顺手在铁柱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见铁柱要叫,独孤寒忙示意他噤声。 然后,独孤寒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里屋,低声对铁柱道:“三哥,你真没看出来?” 铁柱一头雾水,问道:“看出来啥?” 独孤寒叹了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对铁柱说道:“大哥和孙姑娘以前认识,你没看出来?” 铁柱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对啊!大哥一醒过来,就叫孙姑娘为思儿妹子。不过,这也没啥啊。” 独孤寒恨不得再狠掐铁柱一把,恨声说道:“三哥,孙老前辈叫我们两个为小友,又对我们两个自称老夫。对大哥,孙前辈却自称老头子,又直呼大哥的名字,听起来,是不是更亲?还有,你没看出来,孙姑娘刚才,有好几次,脸都红了?” 铁柱想了想,低声惊呼道:“你的意思是,大哥和孙姑娘,有那个意思?” 独孤寒听到铁柱惊呼,实在忍不住,再掐了铁柱一把,低声道:“三哥,你小声点儿!依我看,这事儿,八成错不了。” 铁柱脸上露出喜色,差点哈哈大笑出来。好彩,独孤寒又及时掐了他一把。 铁柱第三次被掐,龇牙咧嘴地对独孤寒说道:“好,好,好!六弟,还是你细心。大哥也早该成个家了。这要是真的,兄弟们该有多高兴啊!” 提到兄弟们,两人立即又想起了孟无机等人,眼睛不由得同时都红了。 铁柱恨声道:“吴楫栋这个狗娘养的!等伤好了,我非活劈了他不可!” 独孤寒不再说话,搀着铁柱一起走到屋外。 见独孤寒和铁柱出来,守在门口的独孤昊然、独孤峰和孙仲楷大喜,同时迎了上来。 独孤昊然开口问道:“好了?”独孤寒答道:“三叔公,柳大哥醒过来了。具体的情况,稍后再说。”说罢,又对孙仲楷道:“前辈,麻烦您再给我三哥处理一下伤势。” 将铁柱交给孙仲楷之后,独孤寒对独孤昊然和独孤峰简单地说了一下适才孙鼎鸿祖孙俩给柳云风治伤的情形,又转告了孙鼎鸿的意思。独孤昊然自去安排。 第三十一章 再生毒计 当晚,秦木的书房之中。 秦木看罢范先生递过来的书信,脸色阴晴不定。秦木将看完之后的书信,递回给范先生,示意他也看看。 范先生一边看着,眉头渐渐地,越皱越紧。 看罢,范先生小心地秦木说道:“相爷,看起来,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秦木嗯了一声道:“幸好前日在朝堂上请了一道圣旨。不然,这次真要给柳云风等人走脱了。” 范先生低声说道:“相爷,都是学生安排不周。学生没有想到,朱家二位世子,会去的那么快。而且,他二人赶到的时候,柳云风居然还没有伏诛。” 秦木摆了摆手,说道:“不关你的事。朱家两个小子,一定是那几个老家伙提前就派出去的。而且,老夫也没有想到,和老二同去的那个姓许的,竟然是青云寨的奸细。那柳云风也这般顽强,中了牵机之毒,居然还可以两次出手。” 范先生接道:“相爷,按照密报所言,柳云风的牵机之毒,已经发作得非常厉害。即使不死,应该也没有可能恢复。只是……”说到这里,范先生停了下来。 秦木见范先生欲言又止,问道:“你是在担心那几个孙家的人?” 范先生躬身答道:“相爷英明!按照密报中的描述,那孙姓女子,应该是孙家老太君最疼爱的玄孙女,孙思。那孙姓老者,孙思既然称他为二太爷爷,应该是现任孙家家主的二弟,孙鼎鸿。” 偷偷看了看秦木的脸色,范先生接着说道:“这孙思,虽然很少在世间走动,但据孙家内线传出来的消息,她的医术,极为了得。所以,她才深得孙家老太君的宠爱。至于孙鼎鸿,五六十岁之前,常在世间行医,名气极大。这二三十年,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另外两人,似乎只是这两人的护卫,在孙家名声不显,不知道是何来路。” 说到这里,范先生又顿了一下,用自责的口气说到:“可惜的是,孙家隐居山中,本来就低调,大多数人又沉迷于钻研医道。我们的人,探听不到更多的消息。” 秦木沉吟了一下,说到:“牵机之毒的毒方,早就不存于世了。那毒童子,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些残余的毒药。没有毒方,柳云风的毒,又发作得那般深重,孙家再厉害,料来也解不了柳云风的毒。至多,不过是让柳云风苟延残喘罢了。” 范先生想了一下,谨慎地问道:“相爷,要不要,让孙家的内线,再冒险探一探?” 秦木摇头道:“不用了。孙家的内线,本来就只是一步闲棋,没必要冒险。否则,一旦被孙家发现,反而不美。况且,孙鼎鸿已经与柳云风会合,在山内探听消息,也没有什么用处。” 范先生轻轻地皱了皱眉,又问道:“孙家之人,如今与柳云风等人在一起。料想这一路,他们都不会离开,要不要……?” “不行!”秦木断然说道。 接着,秦木又道:“我们摆在明处的人,绝对不能对孙家之人出手。孙家的人,在世间大多被称为活菩萨,谁都不能明着与他们为敌。而且,那吕老太君,不知道和多少世家以及隐世的庞然大物有渊源。更何况,当今太皇太后、太后和宫中的许多用药,都离不开孙家。一旦触怒了吕老太君,这天下,无人敢敌。” 说到这里,秦木瞥了范先生一眼,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安慰道:“范先生也不用太过担心。孙家后人,几百年来,只是悬壶济世。只要不去招惹他们,自然无事。” 范先生嗫嚅道:“孙家这几人,和柳云风等人搅在一起,对我们此后的行事,总是不便。” 秦木笑了一下,说道:“这世上,既然有药王,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毒王之类的人物呢?孙家的人,我们不去动,不见得别人不会去动。” 范先生闻言,眼睛一亮,问道:“相爷的意思是……?” 秦木又摆了摆手,说道:“范先生,此事你不必过问。传令下去:切记!无论在孙家之人身上发生什么事,我们的人,断然不可对孙家之人出手。违令者,必取其性命,向孙家谢罪!” 范先生见秦木说得郑重,不敢再多言,连忙点头称是。 见孙家的事已定下,范先生接着问道:“学生敢问相爷,朱家两位世子该如何应对?” 秦木阴森森地一笑,说道:“朱定邦这个老家伙,好好的国公清福不知道享,非要和吕公义、曾璞两个搅在一起,来和老夫打擂台。就是不知道,如果他的两位孙儿都折了,再想要享清福的话,他还能不能享得下去?” 范先生听的明白,暗自心惊。 秦木笑完,又说道:“朱家的两个小子,虽然不像孙家的人那样,碰都不能碰,但对这两个小子,我们的人,也不能贸贸然出手。老夫可不想看到,朱定邦和那两个老家伙,到老夫这里来撒泼。这件事,你去安排吧。” 范先生点头答应。 见秦木心中对诸事早已有了计较,范先生便不再多言,只是等着秦木发话。 果然,秦木接着问道:“独孤家的那几个人,依你看,是哪几个?” 范先生心中,早已有了判断,见秦木动问,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答道:“那老者,应该是现任独孤家主的三弟,独孤昊然。此人的断玉掌和洞金指,极为了得。根据密报中所说,万石老魔和他对了一招,似乎吃了个小亏。” 秦木嗤笑道:“万石老魔这个废物,徒有虚名,枉费了那么多童男童女。” 范先生不敢去接这个话头,心中暗自苦笑。万石老魔,当年既然能从南少林两位首座手中逃脱,又岂能只是一个废物? 心中这么想着,范先生面色不变,问道:“那相爷的意思是……?” 秦木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独孤昊然等人,定是为保全独孤寒而来。既然他独孤家要趟这一次浑水,希望他们不要后悔才好。这些年,贺家也捞了不少好处了。不能光拿好处不出力。把这个意思,传给贺家。” 范先生应了一声“是”后,秦木问道:“范先生,你那些后手,安排得如何?” 范先生忙躬身答道:“请相爷放心,学生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柳云风等人上路,便会按计划发动。” 说罢,范先生低声问道:“相爷,如今,事情已变得越来越复杂。手书的事,要不要对大太保他们说明?” 秦木断然拒绝道:“不用。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大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气。如果让他知道,此事与北边有关,难保他不发呆气,又生枝节。传讯给老十三。此事,让他烂在心里。如果传出去,让他不用活了。如今圣旨已下,就按圣旨中的说法办理。” 说到这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秦木补充道:“散落在外的青云寨匪众,等老十三的画像传来,使人按照画像,暗中追索。不降者,杀无赦。” 范先生想了一下,低声道:“相爷,对于这些人,学生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木眉头轻轻一皱,说道:“有话但说无妨。” 范先生将声音压得更低,说了几句。 秦木哈哈笑道:“此计甚妙。柳云风等人不是自鸣侠义,又兄弟情深吗?这个主意使得。你去好好安排一下,定会是一场好戏。” 范先生得了夸奖,神情却更为恭敬,点头答应,接着问道:“相爷,此事,还需不需要北边参与?” 秦木沉吟片刻,说道:“让他们也参与进来。水搅得越浑越好。让他们多派些好手,不要尽是些像万石老魔那样的废物。” 见范先生再次点头称是,秦木将身体朝椅背上一靠,把眼睛轻轻闭上。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范先生离开的脚步声,秦木又睁开眼,看着范先生问道:“范先生,还有何事不明?” 范先生连忙躬身,说道:“学生还有最后一事,要请教相爷。”秦木嗯了一声,说道:“说吧。” 范先生说道:“相爷,此次有朱家二位世子在,圣旨又未言明,要求柳云风等人,何时赶回京师。学生担心,柳云风等人,会不会故意拖延,趁机去寻找手书?” 秦木身体靠在椅背上不动,双眼微眯,说道:“孟无机此人,诡计多端。手书既然不在他的身上,想必,他定是留了什么后手。柳云风等人不将事情弄清楚,必然不会甘心。故意拖延,趁机去寻找手书,他们是一定会做的。” 听到这里,范先生假装着急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秦木冷笑一声,说道:“告诉老大他们。此事不可放纵,也不必太过计较。那柳云风等人,若是有命找到手书,就连人带手书,一起拿下。总之,不能让柳云风等人活着回到京师,更不能让手书流于外人之手。”说罢,不再多言,又闭上眼睛。 范先生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入夜,另一处,太师庞文远府中。 罕见的,这几日,庞文远府中,没有安排任何饮宴。 此时,庞文远正穿着宽大的常服,躺坐在坐榻之上。身边,两个面目姣好的小丫鬟,正在给庞文远捶腿。一旁,庞家的老管家,正在低声地,对庞文远禀报着什么。 等老管家说完,庞文远踢了踢腿,两个小丫鬟乖巧地退了下去。 庞文远站起身来,来回走动了几步,问道:“这么说,柳云风很有可能还活着了?” 老管家思索了一下,答道:“既然孙家的人到了,老奴觉得,柳云风很有可能会被救活。” 庞文远额头上青筋一跳,骂道:“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管家轻声问道:“老爷,如今,孙家也卷了进来,那我们……?” 庞文远想了一下,说道:“秦木定然不敢去招惹孙家。这孙家,我们也动不得。否则,万一出了问题,连贵妃娘娘都会受到牵连。孙家的人,由得他去。” 老管家应了一声“是”,又问道:“那接下来的事……” 庞文远焦躁地转了几圈,说道:“此事闹成这样,已是骑虎难下。万一被柳云风等人找到东西,公之于世,我太师府也会焦头烂额。你去安排,让那几家,都动起来。” 老管家又应了声“是”,犹豫了一下,说道:“老爷,那几家的胃口,一向很大。这次的事情,牵连已经这么多。如果让他们出手,日后,打发起来,恐怕又要费不少手脚。” 庞文远冷哼一声道:“这个不必担心。这些年,喂他们也该喂饱了。谅他们这次也不敢狮子大开口。再说了,这天下,又不是我庞家的。他们要什么,给他们什么便是。” 老管家哪里敢接这样的话,连忙对庞文远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夜深之后,庞府后院,围墙的角落处,延伸到围墙外的松树枝上,忽然落下一颗松果。 围墙外,一个人影一闪,将松果捡起,揣进怀中,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十二章 三老议事 京师东郊。太保吕公义府中。 书房之中,吕公义和曾璞,正面对面而坐。一旁,吕府的老管家,刚刚将朱建传回来的消息,对吕公义和曾璞禀报完。 曾璞怒骂道:“这奸贼,恁地狠毒!” 骂完一句,曾璞接着骂道:“这奸贼,竟然连万石老魔、毒童子和红花娘子这样的妖人,都驱为己用,而且连药人都弄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吕公义苦笑了一下,说道:“师弟莫急。根据建儿所说,毒童子和红花娘子已经授首。药王后人,已到青云寨,将柳云风救下,总算是暂时保下了柳云风等人的性命。” 曾璞骂了两句,听吕公义这么说,问道:“师兄,药王后人到了青云寨,是不是像师尊曾经说起的那样,为了报恩?如果真是为了报恩,想必,他们会继续和建儿他们呆在一起。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吕公义点了点头,说道:“师尊曾经说过,青云令,本就是孙家为青云寨所制。药王之家,向来不愿意示恩与人。孙家既然耗费大心力,为青云寨制作了这等神妙的传讯之物,想来定是与师尊所料的一样,青云寨曾经有恩于孙家。孙家此次出山,助柳云风等人解厄,定是为了报恩。” 曾璞听吕公义这么一说,也觉得大有道理,搓了搓一双大手,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听建儿信中的描述,孙家这次来的主事之人,应该是孙家家主孙鼎轩孙师叔的亲弟弟,孙鼎鸿师叔。和师尊,乃是同一辈的人物。这位孙师叔,早年在医术上的名气,倒是不小。这几十年,却是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只是,从未听说过,这位孙师叔曾有与人交手。师兄,你觉得,这位孙师叔,到底有没有修为?如果只是一身医术,这一路上,万一碰到些不开眼的,这位师叔怕是有些麻烦。” 吕公义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这次这一闹,待建儿他们三日后重新上路,想打柳云风等人主意的各路人马,想必早已探得孙家之人的来历。孙家的招牌摆在那儿。应该没有多少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与孙家为难。” 说到这里,吕公义神秘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真有人,胆敢去找这位孙师叔的麻烦,说不定,这位孙师叔,会给那些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曾璞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哦?莫非,这位孙师叔,还有一身了不得的修为?”一边说,一边又搓了搓手,说道:“药王的绝学,还真地没有见识过。要是能够见识见识……” 吕公义假做板起脸,说道:“师弟,你都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个顽童一样的心性?” 见曾璞讪讪地笑了笑,吕公义正色说道:“不过,也难保不会有人,去故意找孙家这几人的麻烦。此事,还是得小心提防。” 说起正事,曾璞也变得严肃起来,问道:“师兄,按照你的估计,会有哪些人,可能会对孙师叔等人出手?” 吕公义答道:“这个,我也不敢确定。江湖之中,奇人异士众多。与其费心猜测,不如多做些防范。看来,我们得对一些老朋友打打招呼,让他们,帮助照拂一二。药王一脉,几百年来,对世间贡献极大。吕老太君又与师尊极有渊源。我等断不能明知道孙师叔一行有危险,而坐视不理。” 曾璞点头赞同,心中已是在盘算,该去联系哪些老朋友。 说完孙家之事,吕公义接着说道:“这孟无机,也不知道究竟是拿到了什么东西,使得秦木如此大动干戈。根据建儿的说法,东西应该也不在柳云风等人的手上。” 听到这里,曾璞插话说道:“师兄,我估计,等建儿他们上路之后,柳云风等人,必然不会放弃寻找这东西。” 吕公义嗯了一声,说道:“这个是一定的。十二太保一行人,心狠手辣,害了青云寨那么多条人命。柳云风不弄个水落石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曾璞一听十二太保这几个字,火气噌地就上来了,骂道:“什么玩意儿?也敢称太保?给我听到,打烂他们的狗嘴!” 吕公义忍不住笑骂道:“师弟,彦儿就是被你带坏了,才借机打了姓吴的小子两顿啊。” 曾璞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打得好!那个叫吴楫栋的小奸贼,一听就是一个坏种。卖友求荣,丧心病狂。残害养父,丧尽天良。不仅该打,还该杀!” 说完,曾璞又道:“师兄,我就纳闷儿了。彦儿是你教的,为何性子这般似我?建儿是我的徒弟,却整天闷闷沉沉的,倒像是师兄的性子。” 吕公义听到这里,正要说话,一个笑骂声从外面传来:“老夫也觉得奇怪。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平日里,到底是如何,在教老夫的孙儿?” 吕公义和曾璞听到这笑声,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齐齐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两人还未走出门,一个红光满面的老者,大步走了进来。老者迈步之间,自有一股威势。 老者身后,吕府的护院教头,紧跟其后。见了吕公义和曾璞,护院教头满面都是惭愧之色。 吕公义明白教头的尴尬,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不关你事。保国公要翻墙进来,哪里是你等能拦得住的。” 原来,这红光满面的老者,正是保国公朱定邦。 朱定邦听吕公义对护院教头如此说,又笑骂了一声,对吕公义说道:“你这个老家伙,这是在骂老夫呢?”说罢,抬起脚,对着护院教头作势欲踹,再次笑骂道:“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夫身后,把老夫当贼来防了。滚蛋!” 护院教头对几人施了礼,赶紧溜之大吉。心中一边暗自腹诽:“哪里有这样的国公啊?跟老爷都这么熟了,大晚上的过来,大门不走,还故意翻墙。” 赶走了护院教头,吕公义、曾璞师兄弟二人和保国公正式见了礼,吕公义说道:“朱老哥,你大晚上的出城,跑到我这里来。也不怕那些个御史说闲话,说我们私下串联?” 朱定邦知道这是个玩笑,还是骂了一声,说道:“说个屁的闲话!如今的那些个言官儿,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哪里还有半点文人的风骨?” 吕公义和曾璞听这话说得沉重,都不再玩笑。 曾璞问道:“朱老哥,你也收到建儿的消息了?” 朱定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两位老弟,老哥哥我连夜赶来,就是想听听,你们有什么章程。” 吕公义点点头,先把自己师兄弟二人适才的商议,简单地对朱定邦说了一遍。 朱定邦听完,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两位老弟都觉得,柳云风一定会去找这个东西了?” 吕公义点了点头,答道:“这个是一定的。” 朱定邦说道:“按照两位老弟的分析,这个东西,既然秦木那么着紧,柳云风要想顺顺当当地找到,恐怕不可能。” 吕公义担忧地说道:“这个还不是我们最担心的问题。根据建儿的回报,建儿他们赶到之前,十二太保显然是准备下死手的。我们担心的是,秦木的根本目的,并不是要找回东西,而是要让这个东西,不能浮现于世。” 朱定邦一听,也觉得大有道理。想了一下,朱定邦说道:“这么说,建儿他们,返京的这一路之中,一定不太平了。” 吕公义点点头,说道:“这个是一定的。青云寨一战,除了十二太保等人外,还有万石老魔、毒童子、红花娘子和另外两人出现。建儿他们上路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势力卷入进来。而且,这些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柳云风等人有了帮手,要么不来,要来的话,定然是来者不善。” 曾璞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道:“按建儿所说,那容无悔此次只怕会下山寻孙师叔。容无悔当年既然是从孙家逃出,此次寻到孙师叔的话,只怕会有一番波折。” 朱定邦和吕公义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曾璞接着问道:“朱老哥,那中年汉子是什么来路,师兄和我都不清楚。你可判断得出来?” 朱定邦答道:“江湖上,使追魂爪的极少。此人很有可能是威武侯的家臣。我以前的的一个老部下,在闽中一带镇守。来看望我时,他曾经提过,威武侯的家臣中,有一个使追魂爪的好手。” 吕公义略一思索,说道:“那就错不了了。此人定是威武侯的家臣。柳云风曾经路见不平,杀了威武侯的二儿子。当年威武侯告上朝廷,欲请朝廷发兵,以杀官造反之罪为名,进剿青云寨,却被驳回。此次,定是威武侯也见到了青云令,知道柳云风等人有难,趁火打劫,派人与十二太保一起,欲杀柳云风,为他的儿子报仇。” 朱定邦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这程家的人,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年的程老侯爷何等英雄。到了程震南这里,只知道骄奢淫逸,横行乡里。他的那个二儿子,不知道逼死了多少良家女子,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果不是正好被柳云风撞见,斩于剑下,不知道还要再造多少孽。程震南不思悔改,好好教导余下的几个儿子,反而意图蒙骗朝廷,诬告柳云风等人谋反。此次,居然又和秦木勾结,找柳云风寻仇。我看,他这是在把程家,朝绝路上带。” 吕公义嗯了一声,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说道:“这些年,倭人时不时在闽浙一带,袭扰劫掠。朝廷驻军虽也试过围剿,但倭人都是小股活动,且其中高手众多,来去如风。一旦得手,倭人要么退到海上,要么重新混入各处,假装良民。官军围剿的效果,十分不佳。” 说到这里,吕公义的脸色,更加郑重,接着道:“这几年,倭人劫掠我闽浙百姓之事,要么,被闽浙一带的官员,瞒下不报。要么,即使偶有上报,也被秦木等人,轻描淡写处之,谓之曰疥癣之疾而已。闽浙密报称,这威武侯,暗中与倭人多有勾连。我担心,此次青云寨一战,威武侯报仇不成,接下来,恐怕还会再遣人,参与截杀柳云风。甚至有可能请倭人出手。” 听到这里,曾璞皱眉道:“此事确实不能不防。倭人来到我朝,名义上,是仰慕我大国风范,到我朝进贡学习。但这些年,倭人不断刺探我朝各种机密,还暗中行一些龌龊之事。可恨朝中那些庸官儿,每每听闻此等事,只是言道,倭国乃蕞尔小邦,不足为虑。我担心,倭人居心叵测。如今,倭人又与程震南这等边地重臣勾结。久而久之,恐怕会酿成大祸。” 听闻此言,朱定邦右手在座椅扶手上重重一拍,怒道:“他敢?!他程震南如果真敢勾结倭人不轨,老夫定叫他粉身碎骨!” 朱定邦这一巴掌拍下来,只听咔啦一声,似是将座椅的扶手给拍断了。 吕公义苦笑道:“朱老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一来,就拍坏我一张椅子啊?我这里可不像老哥你那儿,时不时有些老部下,给你捎带些孝敬。” 朱定邦正在火头上,被吕公义这么一说,拿手指着吕公义,哭笑不得。 曾璞听了自己师兄的玩笑话,再看到朱定邦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人笑了一阵,吕公义接着说道:“此事,还是得防备一二。倭人贪婪。威武侯若是对其许以重利,倭人定会出手。倭人修习的功法,与我中原武学,大有不同。猝不及防的话,我担心,建儿他们会吃大亏。这件事,我们得提醒建儿、彦儿,让他们一行人,多加小心。” 说回正事,朱定邦和曾璞也庄重起来。 朱定邦思索了一下,说道:“如今,我朝正在太原,与北人对峙,确实不能不防备倭人趁机使坏。要不这样。我让几个老部下,沿路派兵护送一下。有大军护送,料来倭人也好,宵小之徒也罢,必然不敢造次。” 吕公义连忙摇头,说道:“此法不妥。断然不可以使动官军护送。旨意本来只是说,带柳云风等人,回京审查。若是出动官军,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反而会另生事端。况且,柳云风既然要设法去找东西,如果有官军随行,不方便他行事。这一样东西,最好能让建儿他们暗中协助,帮柳云风找到。我等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秦木如此紧张。” 听吕公义这么一说,朱定邦虽然有些郁闷,不过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朱定邦正要开口说话,曾璞低声道:“朱老哥,师兄,你们说,这个东西,会不会与北人有关?近来,北人陈兵太原之外,毫无动作。这不符合常理啊!?” 朱定邦和吕公义闻言,悚然一惊。 朱定邦也压低声音道:“你是说,秦木可能与北人有勾结?” 吕公义想了想,说道:“这个猜测,干系太大。没有证据之前,万万不可外传。秦木毕竟是当朝宰相。若是传出,他与北人有勾连,恐怕真地会动摇国本。” 朱定邦和曾璞脸色郑重,尽皆不语。 吕公义见状,接着说道:“等柳云风找到东西,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了。我们还是多留意一下建儿他们这一路的情况再说吧。” 朱定邦点了点头,说道:“此次,青云寨一方,孙家和独孤世家已经现身。柳云风交游广阔,侠名极盛。这一路上,想必还会有更多的人,前去相助于他。秦木那边,也已有好几股势力出现。秦木定会安排更多的势力,参与截杀。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流多少血。” 曾璞道:“朱老哥戎马疆场一生,怎地也如此心软了?江湖人,吃江湖饭,哪里有能不流血的道理?” 吕公义接过话头,说道:“朱老哥的意思,不是怕流血。而是担心,这一场下来,不知道又要折损多少正义之士。” 曾璞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沉吟了一下,曾璞说道:“师兄,上一次青云令出,大半个江湖都搅了进去。这一次,连朝廷都卷入其中。此事,我们要不要听听师尊的意见?” 朱定邦闻言,也立即说道:“董老前辈如果能够插手一下,这件事,定会简单的多。” 吕公义摇了摇头,说道:“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几十年不问世事。这些年,连我兄弟二人想去问安,都难以寻到他老人家的仙踪。前一阵子,师尊着人带话说,又给我兄弟二人收了个小师弟,在跟前服侍。让我兄弟二人,不必再过度挂怀他老人家。师尊这么说,想必是不愿意再插手世事。我等还是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了。” 曾璞和朱定邦听吕公义这么说,只得作罢。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吕公义说道:“要来的,终究是会来的。我等尽心便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也都老了。江湖上的事情,自然有江湖上的法则。只是,这一路,凶险万分。我担心,建儿和彦儿,能不能应付得下来。” 朱定邦明白吕公义话中的意思,哼了一声,说道:“朱家的儿郎,没有娇生惯养之辈。建儿和彦儿,生在我朱家。老夫没有把他们送上战场,已是天大的照顾了。这一次,让他们两兄弟在刀山火海中滚上一滚也好。” 说到这里,朱定邦的声音中,逐渐有了铿锵之意,道:“刀来剑往,公平之战,如果真有什么折损,那是他们兄弟二人技不如人,与人无尤。若是有些人不讲规矩,暗地里使些阴毒的手段,又或者是有些老家伙,不顾身份,对后辈出手,老哥哥我虽老,但依然骑得了马,开得了弓,使得了刀,砍得了人头!” 第三十三章 京师内外 青衣楼。 此前身着杏黄衣衫的老板娘,今天换上了一身素白的长裙。与楼子中姹紫嫣红、灯红酒绿的氛围虽然不是很相衬,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今天,老板娘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在楼子之中穿梭,而是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中,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门上轻轻地传来一阵叩门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声道:“大姐,几位大人请您过去喝杯酒呢!” 老板娘听到这声音,疾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左右看了一眼,闪身进屋。 老板娘将女子带到里屋,低声问道:“拿到了?” 女子点点头,嗯了一声,将手中一个松果模样的东西递给老板娘,说道:“刚拿到的消息。” 老板娘将松果模样的东西拿在手中,轻轻地在某个地方一按,松果的中间,出现一个小孔。 老板娘从小孔之中掏出一个小纸卷,展开来,才看了一眼,眼泪便流了下来。 旁边的女子见老板娘落泪,忙问道:“大姐,出事了?” 老板娘很快地将纸片看完,递给女子,泪如雨下。 女子接过纸片,匆匆扫了几眼,脸色立即变得煞白,一口银牙紧咬,眼泪也扑簌而下。 女子看完纸片,伸手紧紧地抱住老板娘。二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却又死死地压低哭声。 二人正哭着,外面传来一阵嚷嚷声:“苏当家呢?苏当家呢?今晚怎么不见出来饮酒啊?莫非瞧不起我等?” 二人听到这喊声,努力止住哭声。 老板娘对另一名女子低低地说了几句后,擦干眼泪,拿起脂粉,在脸上扑了扑,披上一条蓝色的披肩,开门出去。 一出得门来,老板娘便露出迷人的笑容,叫道:“来啦,来啦!虞大人,您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给小妹捧场啦!” 凌晨时分。京师西郊,一处牲畜屠宰场。 天虽然还只是蒙蒙亮,屠宰场的人早已忙碌了好一阵子了。 院子中,几头被分成大块的肥猪,已经被搬到早就套好鞍辕的驴车上。 另一处,几个大大的椭圆形巨型木桶中,几头圆滚滚的带毛猪,正在木桶里的开水中浸泡着。 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手中拿着一个铁钩子,正在几个木桶之间穿行,不停地用手中的铁钩子,轮流翻动几个大木桶中的带毛猪。 几个木桶的旁边,是一张大大的木头案子。案板上,一头刚刚被放完血的肥猪,四条腿还在不停地抽搐。 四个汉子,各抓着这头猪的一只脚,用各自手中的牛耳尖刀,在猪的四只蹄子上迅速一划。然后,四个汉子将嘴凑到刚刚划开的口子上,各自抓起这头猪的一只蹄子,猛力吹气。 四个汉子的腮帮子,一下子鼓起老高。 场地中,一个胖子,正在走来走去。 胖子身材不高,身形却极宽,一眼看过去,好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在场中移动,给人的视觉冲击极为强烈。 胖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胖子先是对着朝驴车上装已经分成大块的猪肉的两个小伙子喊道:“唉哟,小三,小四,你们慢点扔!小心把猪跌下来了!”又对着掌着驴车的老把式大声叫道:“老王叔,您把车子把好了,别让驴乱动!” 转过头,胖子又对手持铁钩子的小伙子吼道:“小毛,你麻利点儿!再翻快一点儿!慢吞吞的,等下猪肉都被烫坏了!” 吼完,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目光再转向那四个正把腮帮子鼓得老高,抱着猪蹄吹气的汉子,跳着脚骂道:“你们几个,没吃饭啊?!吹了这么久,还没把猪给吹起来!刚吃下去的下水,都白吃啦?!” 看他跳脚的样子,真让人担心,他这样的身形,这样跳,落地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的脚给压崴了? 骂完之后,这胖子又抹了抹头上的汗,哀叫道:“哎呦,这一个二个的,干个活都慢吞吞的,可操心死五爷了!” 先前几个被喝骂的人,除了四个汉子正用嘴分别对着四只猪蹄在吹气,出不得声,其他的几个人都嘻嘻哈哈,乱哄哄地说道:“掌柜的,您不总是说和气生财嘛?您老歇歇火,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保证误不了早市。”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没有把胖子刚才的喝骂放在心上。 胖子看到他们的样子,刚才好不容易抖起来的威风,顿时弱了三分,恨恨地骂道:“跟你们和气个屁!你们这些个小崽子,气死五爷了。”又对那老王叔叫道:“老王叔,您也不帮着管管这帮小崽子?看把他们能的!” 老王叔哈哈一笑,答道:“谁不知道,掌柜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啊?这还不都是您给惯的。” 老王叔这么一说,胖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半分威风都没有了。 胖子正要说话,一阵马蹄声从屠宰场外传来。 场中的几人听到马蹄声,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四个正在抱着猪蹄子吹气的汉子,也将手中的猪蹄放下,抓起手边的牛耳尖刀。 马蹄声停在院子门口。随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四个手执牛耳尖刀的汉子之中,年纪稍长的一个低声喝问道:“谁?”门口一个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声:“小六!” 问话的汉子朝胖子看了一眼,胖子点了点头。汉子执着尖刀走到门前,从门缝里朝外看了一眼,打开了门。一个精壮的汉子牵着马走进门来,气喘吁吁。 执尖刀的汉子待牵马的精壮汉子进到院中,又走到门外,四处看了看之后,走回门内,关上门,返身进院。 另一个手执牛耳尖刀的年轻汉子接过精壮汉子手中的缰绳,略微有些紧张地问道:“六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把马都骑上了?” 也难怪这年轻汉子会问。要知道,朝廷对马匹的管控,极其严格。无论是军队,还是民间,所有的马匹,都要在军中或者官府报备,并烙上印记。 本朝本就缺乏马匹,装备官军的骑兵都不够。至于流落在民间的马匹,大多在达官贵人手中。剩余的,则是在那些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手中。也只有这些个绿林好汉的马匹,不会向朝廷报备。 普通百姓,除了那些朝廷指定的养马户,是绝对不允许拥有马匹的。 百姓之中,但凡有私藏或者私养马匹者,一旦发现,轻则杀头。重者,则以意图谋逆论处,是要株连九族的。 这被唤作小六的精壮汉子,没有接到屠宰场的通知,平时是不会来这里的。偶尔奉令前来,也从不会动用马匹。 今天,却这么早自己跑来,还冒了大风险,连马都骑过来了,难免问话的年轻汉子会紧张。 被称作小六的汉子顾不上答话,快步走到胖子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铁筒,说道:“掌柜的,我夜里收到这个。见到上面的标记,我便按照您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胖子接过小圆铁筒,只见铁筒的外面,用细线,绕着一只风干的蜜蜂。 胖子脸色一紧,做了个手势,四个手执牛耳尖刀的汉子立即走到门口,打开院门,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一名汉子,反手将院门带上。 另外几人,则继续自己的工作。只不过,场中再也无人说话。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许多。那被唤作小六的汉子,则自行将马牵到后面去饮水和喂食。 胖子自己,则将小圆铁筒收在怀内,转身走进屠宰场中的一处屋子中。 进到屋内,胖子走到一处墙角,在墙上某一处一按,墙角处的地面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台阶。 胖子从台阶走下去,下面是一间小小的暗室。 暗室内,一盏松油灯正燃着,发出黄色的亮光。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暗室内摆放着一些箱子。 胖子下到暗室以后,又在墙壁上一按,台阶的入口慢慢地合上。 然后,胖子又走到暗室的角落,同样伸手在墙上某处一阵摸索。这处墙壁中间缓缓打开,露出一扇黑漆漆的石门。看来,这暗室之中,居然还有暗室。 胖子伸出手,先后在石门上两处地方按了按,石门上露出两个孔。 胖子从怀里摸出两把钥匙,左右两手各执一把,将钥匙插入石门上的孔内,双手同时一扭。嗒地一声轻响,石门里面,似乎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 胖子将钥匙收回,放入怀中,伸出双手,在石门上轻轻一推,石门打开了。看石门的厚度,怕不是有两三尺之宽。 如此笨重的石门,胖子将其推开时,居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胖子走进黑漆漆的门内,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门边的一个火把。 胖子将火把持在手中,一直沿着门内的甬道朝前走。走了数十米,甬道到了尽头。 借着火把摇曳的亮光,可以看到,甬道尽头,竟然是一间大大的石室。石室之内,摆放最多的,还是箱子。 胖子将火把插在墙壁上的火把孔内之后,自怀中将先前拿到的小圆铁筒取了出来。 胖子先将绕在铁筒外的干蜜蜂轻轻取了下来,然后,左手拿着小圆铁筒,右手拿着一根铁丝状的尖物,在铁筒上轻轻地拨动了几下之后,将铁筒的盖子打开了。 胖子从铁筒之中,倒出一个小纸卷。 展开纸卷,胖子才看了一眼,脸上的肥肉,立即开始微微颤抖。胖子一边看着,脸上的肥肉抖动得更厉害了。等到将纸片全部看完,胖子将纸片紧紧地握在手中,浑身都不停地颤抖。 胖子似是极力地在忍受着什么。忍了一会儿,胖子再也忍不下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道:“老二啊……!” 第三十四章 青云初祭 青云寨。李焱的住处。 天一亮,蔡卓、午太保、未太保和吴楫栋四人,便齐齐来到李焱的住处。 几人坐下后,李焱先是对吴楫栋问道:“老十三,你的伤势如何?” 吴楫栋答道:“多谢大哥挂怀。休息了一晚,已无大碍。再调息调息就好了。只是右膝的伤势,恐怕要不少日子才能痊愈。”说完,吴楫栋的脸上露出一丝恨色。 李焱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十三,后日出发,你一路上乘车。这一路上,如果有事,你尽量不要出手,以免伤势加重。相爷安排的大夫,应该会在途中与我们会面。到时候,再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吴楫栋嗯了一声,一旁的蔡卓插话了:“可恨那孙家之人,说什么医者仁心,为何不给十三弟也瞧上一瞧?” 李焱苦笑了一下,说道:“柳云风那些人对我们恨之入骨。孙家的人,明显与他们是一伙儿的,怎么可能给老十三医治?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蔡卓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吴楫栋对李焱问道:“大哥,接下来这两日,我们怎么办?”李焱笑道:“等。” 顿了一下,李焱说道:“一是等相爷的指令。想必今日就会到了。二是等相爷派来的画师。这画师应该是就近调用。今日不到,明日也一定会到。等画师到了,老十三你便协助画师,尽快将你知道的尚未回寨的青云寨头目的画像弄出来,以便于我们的人立即追索。” 吴楫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柳云风他们那边……?”李焱答道:“不管他们。后日催他们上路便是。” 吴楫栋担忧地问道:“如果柳云风等人暗中传递消息怎么办?” 李焱笑道:“老十三,传递消息之事,他们是一定会做的。这个我们管不了。旨意只是要我们将柳云风等人带回京师。其他的事,我们不管。” 蔡卓听了这话,问道:“大哥,如果柳云风暗中使人去寻找东西怎么办?” 李焱又笑了笑,说道:“老二放心。如此重要的东西,即使柳云风等人真地找得到,东西也一定是柳云风亲自去取。或者由青云寨以前的重要人物,当面交给柳云风。否则,孟无机也不会将东西藏起来,而不带回青云寨了。这两日,我们只要加紧防范,保证没有人跟柳云风等人直接接触就行。” 说到这里,李焱转向吴楫栋,问道:“老十三,安排给柳云风他们的人没问题吧?” 吴楫栋答道:“大哥放心。这两日给他们使唤的人,都是我的心腹,绝对不会有问题。除了我的人以外,其他任何人,想要接近柳云风他们,都要全面搜身。” 李焱点了点头,又对蔡卓说道:“老二,待会儿你安排人,拿信物去附近的大营,从那里调一队官军来。人不用多,一个小队就可以了。安排在柳云风他们住处,就说是保护二位世子。光是老十三的人,我担心朱家二位世子会找麻烦。” 蔡卓应了一声,李焱接着道:“今日就这样了。这两日,各位兄弟一定要把自己的兵器弄好。等相爷的指令传来,我再找各位兄弟议一议。” 说罢,李焱对吴楫栋道:“老十三,左右无事,你安排一下,今日,我们兄弟几人,顺便好好游一游这青云寨。” 柳云风的住处。众人同样齐集一堂。 见仅仅只过了一晚,柳云风、铁柱和张铭的伤势,皆已大有好转,众人心中,对孙家的医术,更是佩服。 张铭身上的青花之毒已尽去。至于张铭是不是因祸得福,以后对青花毒之中的药物也有了抵抗之力,众人暂时不得而知。 同时,张铭和铁柱身上的外伤,经过孙仲楷和孙仲瑜两兄弟的处理以后,又休息了一晚,虽然离创口完全复原还需要些许时日,但二人行动,已完全无碍。 柳云风、铁柱和张铭三人,再次拜谢了孙鼎鸿等人的救命之恩。 而独孤昊然一行三人,已得知孙鼎鸿送了一颗比大还丹还要神妙的丹药给独孤寒,也与独孤寒一起,拜谢了孙鼎鸿的赠药之恩。 谢礼完毕之后,众人落座,柳云风对孙鼎鸿一行、独孤昊然等人以及朱建、朱彦两兄弟拱手道:“柳云风和各位兄弟多谢前辈和各位的救命之恩。请前辈等人先行等候片刻,我和几位兄弟先去收敛了老寨主、无机和众位兄弟的遗骸,再来和大家一起议事。” 孙鼎鸿见柳云风提到此事,叹了一口气,说道:“亡者为大。云风,老夫等人,便和你同去吧。”说罢,众人一起起身,走到院外。 一来到院外,门口的几位守卫便如临大敌。 见柳云风等人个个面色沉重,几名守卫不敢阻拦,只能眼看着柳云风等人朝聚义厅走去。 几名守卫,远远地绰在身后。其中一人,飞也似地朝山上奔去。 柳云风等人来到聚义厅外,此处却空无一人。 众人进到厅内,又看见满地的人头和主桌之上孟无机的首级,柳云风等人不由得悲上心来。 孙思虽然与这满屋头颅的主人并无交集,但见到柳云风、铁柱、独孤寒三人泪流满面,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朱建、朱彦两兄弟则钢牙紧咬,面有怒色。 山上,李焱一行人正在查看青云寨的地势。一名守卫飞奔过来,将柳云风等人朝聚义厅而去的事情禀报上来。 蔡卓一听,大怒道:“那孟无机窃取军国机密,乃是重犯。柳云风等人如此大胆,竟敢前去收敛他的脑袋?我等这就下山,前去阻拦。”说罢,拔腿就要下山。 “老二且慢!”没等蔡卓动脚,李焱制止道:“此事由得他们去。柳云风等人这一去,定然怒火中烧。我等如果此时前去,正好撞在火头上。万一动起手来,敌众我寡,对方又多了几位高手。闹不好,我等性命有虞不说,误了相爷的大事,谁都吃罪不起。头都已经砍下来了。他柳云风要收,便让他去吧。” 说到这里,见吴楫栋的脸色也很难看,李焱又说道:“老十三,此事不用与他们置气。你此时,万万不可在柳云风他们面前露面。不然,性命定然难保。” 蔡卓、吴楫栋等人闻言,明白其中的利害,只得作罢。只是,这一下,几人游山的兴致,顿时全无。 柳云风等人将吴当雄、孟无机、钟有诚、牛开山等人的首级一一包好,清点之后,铁柱说道:“大哥,没有七当家的。” 柳云风冷然答道:“不必找了。许三立定是投了敌。诚伯后脑之上的伤痕,是许三立的鞭子造成的。定是许三立击中诚伯背部的同时,鞭梢的利刃,击中了诚伯的后脑。” 铁柱和独孤寒闻言,心中更恨。 众人将所有的首级收好,出得厅来时,柳云风冷冷地看了站在远处观望的几名守卫一眼,对独孤寒说道:“六弟,现在你最方便。你去抓一个过来。” 独孤寒闻言,身形一动,朝几名守卫掠去。 几名守卫,见独孤寒朝自己几人冲过来,大惊,转身欲走。才一转身,独孤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几人身后,仗剑冷冷地盯着他们。几名守卫心中一寒,不敢动弹。 独孤寒掠到几人跟前,冷冷地对几人说道:“都跟我走。” 几名守卫对视一眼,有心不去,但看到这两兄弟的样子,知道牙缝里只要敢蹦出半个不字,恐怕自己等人,立即就是个横尸当场的下场。 几名守卫只得乖乖地跟着独孤寒,朝柳云风等人走去,心中一边暗自叫苦。 待几人来到跟前,柳云风冷冷问道:“尸身在何处?”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一旁的铁柱大怒,上前揪住一人,怒喝道:“说!老寨主和二当家等人的尸身在何处?” 那人才犹豫了一下,铁柱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直接将人打昏过去。 铁柱伸手抓住另一人,还未开口,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哭喊道:“三当家,不关我等的事啊!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啊!”另外几人也连忙跪倒,齐声哀嚎。 柳云风抬手制止铁柱道:“三弟,不必与他们为难。”铁柱松开手,啐了一口。 柳云风对跪在地上的几人问道:“尸身在何处?我不想再问。” 刚刚被铁柱抓住的那个人对柳云风磕了个头,带着哭腔说道:“大当家,尸身都被扔到后山的深涧里去了。不是我们做的……” 铁柱和独孤寒一听,牙关紧咬,提起脚就要去踹。 柳云风止住二人,对跪在地上的几人说道:“你们走吧。以后,我不是你们的大当家。” 几人逃得大难,悄悄对视了一眼,又对柳云风等人磕了个头,爬起来,刚想离开,独孤寒喝道:“把地上那个也带走!” 几人架起地上昏迷的一人,跌跌撞撞地逃开,再也不敢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之内。 待几人跑得不见了踪影,铁柱恨恨地说道:“大哥,怎么不让我宰了他们?” 柳云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人,连帮凶都算不上。杀了他们,有什么用?”一边说着,眼睛扫了一眼朱建和朱彦。 朱建心中明白,沉声道:“柳大侠,我兄弟二人,不是迂腐之人。无妨。” 独孤寒红着眼睛道:“大哥,我们去深涧之中,把二哥他们的尸身寻回来。” 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后山深涧,老寨主生前,曾经和我去探过。深涧深逾数百丈。涧底有激流汹涌,又有蛇虫猛兽出没。老寨主和我当年一起去探时,都遭遇了不少凶险。所以,老寨主和我,才会严令,寨中兄弟,不得再去深涧。老寨主和无机他们的尸身被抛入深涧,已经找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柳云风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嘶哑。 柳云风定了一下神,说道:“走吧,我们去把老寨主和众位兄弟的首级,葬在后山之上。老寨主生前在此退隐,就让他再回到后山吧。”说罢,当先朝后山走去。 孙思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柳云风。 此时,见柳云风转过身去,身躯竟似突然变得有些佝偻,孙思眼圈一红,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一行人来到后山,在俯望深涧的崖边,择了一处开阔之地。 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各执工具,开始挖坑。 张铭和其他人正要上前帮忙,孙鼎鸿和独孤昊然同时摇摇头,止住了他们。 工夫不久,柳云风三人挖好了二三十个坑,将包好的头颅分别置于坑中。掩好土,柳云风对铁柱和独孤寒道:“三弟,六弟,去弄三块木牌来。” 片刻工夫,铁柱和独孤寒带了三块刚刚削制成的杉木牌过来,将其敲入坑堆前的地中。 柳云风拔出长剑,运剑在三块木牌上,各刻下几个字。三块牌子刻完,柳云风的脸色,更加苍白。 众人朝三块木牌看去,只见左右两块木牌上,分别刻着“青山不倒”和“青云不灭”八个字。中间一块木牌上,却刻着“亵渎者,杀!”几个杀气腾腾的字。 将香烛摆好,柳云风和铁柱、独孤寒各点燃三支香,并肩在木牌前跪下。 柳云风开口道:“老寨主,无机,各位兄弟,今日仓促,柳云风、三弟、六弟暂将各位的首级,草敛于此处。待他日我等手刃大仇,定提仇人头颅,再来祭奠各位的英灵。”说罢,当头磕了下去。铁柱与独孤寒一起拜倒。 待柳云风等人起身,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青云寨于我孙家有恩,我等也祭拜一番吧。”说罢,走到木牌前,鞠了一躬。 孙鼎鸿退开后,孙仲楷、孙仲瑜上前磕头。 待兄弟二人起身,孙思执了一炷香,在木牌前盈盈拜倒,心中默念道:“青云寨的各位伯伯、叔叔、哥哥,小女子一定陪柳大哥一起,为各位报仇。” 孙家一行人施礼完毕,独孤昊然也上前鞠躬。随后,独孤峰和独孤彻叔侄二人分别上前磕头。 起身之后,独孤峰对着木牌又一拱手,说道:“老七的仇人,即是我等的仇人。各位的大仇,我等接下了。” 待朱建、朱彦两兄弟也上前行礼完毕,柳云风谢完礼后,站在原地,突然发声长啸。 一开始,啸声还有些低沉。渐渐地,啸声越来越高。 铁柱和独孤寒听到柳云风长啸,随着一起,放声怒啸。 三股啸声,越拔越高。啸声之中,先是愤懑、怒吼,最后充满了杀伐之意。 随着长啸声越来越高,柳云风的嘴角,渐渐流下鲜血。 站在一旁的孙思大惊失色,脸色焦急,想要开声劝阻,却又知道不是时候。 孙鼎鸿早看见孙思的脸色,见她越来越着急,低声说道:“思丫头,你这是关心则乱。以你的医道修为,难道还看不出来?云风等人心中,郁气积压。这一阵长啸,对他们有好处。云风不愧是天纵之才。我听他的啸声,他竟然已经在这一阵长啸之中,化解了一部分牵机之毒的药力。” 柳云风长啸一落,对孙鼎鸿等人一拱手道:“多谢前辈和各位的高义。此次祭拜已毕,且让我等将此仇此恨,放在心中,莫要因此误了大事。回去商议后事吧。”说罢,当先朝山下走去。身子,挺得笔直。 山中另一处,李焱等人,也听到了啸声。 吴楫栋面露惊色,说道:“是柳云风!他的伤已经好了?!”李焱等人个个面色难看。 众人不语,凝神细听。 直到啸声消失,李焱吸了一口气,说道:“孙家医术,果然了得。我闻柳云风的啸声,虽仍是有伤在身,但伤势已经稳住。难道,孙家真有牵机之毒的解药?” 蔡卓、吴楫栋等人相顾失色。 李焱见众人脸色极差,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等到后日吧。到时候,柳云风究竟如何,我们兄弟几人一见,便知分晓。” 第三十五章 众志成城 柳云风住处。 众人落座之后,孙鼎鸿见众人依然个个面色沉重,开声说道:“各位,适才云风已经说过,暂且把仇恨放在心中,大事要紧。各位还是调整心情,商议大事吧。” 柳云风接道:“前辈所言甚是。此时此刻,不容我等颓废。老当家、无机和众位兄弟,也不容我等如此。”说完,对独孤寒道:“六弟,你先把这几天的情形,对前辈和各位兄弟说一说吧。” 独孤寒便将他和柳云风等人自太原城外看到青云令,之后被官军围困,再到赶回山寨之中,一直到朱家二兄弟和独孤昊然赶来之时,这中间的一段经过,详细地对众人说了一遍。 等独孤寒说完,孙鼎鸿说道:“看来,此事我们得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独孤昊然看了看门外,朱建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独孤前辈不必担忧。李焱他们的人,本来就只是远远地守在院外。经过方才这一场,一定会隔得更远,不会前来偷听。” 柳云风的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 听到朱建这么说,柳云风也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名义上是派来听我们使唤。实际上,恐怕是防备我们与外面的人有直接接触。其他的事情,倒不必担心。” 等柳云风说完,朱建轻轻皱了皱眉,说道:“按照独孤少侠所说,看来,孟二侠确实是拿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这东西定是于秦相有所不利。不然,李焱等人不会如此冒险大动干戈,行动如此迅速,出手又如此狠辣。柳大侠,你可有头绪,这东西,孟二侠会藏于何处?” 柳云风没有回答朱建的问题,却说道:“多谢保国公前辈和太傅、太保两位老大人的高义,也多谢两位世子的相救之恩。两位世子对我等有恩。大侠之称,柳云风和几位兄弟实在是担不起。如果两位世子不嫌弃,不如我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朱家二兄弟,本就佩服柳云风等人的侠义。及至到得青云寨,兄弟俩一看众人的情形,更敬佩他们的兄弟情深,闻言大喜。 孙鼎鸿和独孤昊然听柳云风如此说,也暗自点头。 于是,柳云风、铁柱、独孤寒、朱建、朱彦,又拉了张铭,六人正准备叙个长幼,独孤彻说道:“各位哥哥,小弟我虽然与各位哥哥向无交集,但也素闻各位哥哥的大名。此番来此与各位哥哥一见,心中更是敬佩。若是各位哥哥不嫌弃,也算我一个,成不成?” 众人自然断无不允之意。于是,七人一起,按年龄排了顺序。 柳云风年龄最大,依然是老大。铁柱次之,排名第二。朱建比铁柱小了月份,是为老三。张铭紧随其后。张铭之后,乃是朱彦。七人之中,独孤寒只比独孤彻年长,依然做了老六。独孤彻自然是老幺了。 七人虽然没有正式结拜,但一番大哥、七弟的叫下来,众人之间,也比此前亲了不少。 待众人重新坐定,柳云风说道:“适才朱三弟所问,我心中有些想法。但事出突然,也不能确定。这件事,还得待到上路之后,再慢慢求证。” 说到这里,柳云风停了一下,声音变得无比坚定,道:“无论东西现在何处,此物直接导致老寨主、无机和众多兄弟失了性命。无论如何,我们得拿到它。” 众人纷纷点头。 独孤昊然接话道:“此次前往京师,若是柳当家执意去寻找那东西,我担心,那帮人会从中作梗。” 众人沉默了一下,柳云风说道:“前辈所虑,晚辈也想过。那帮人从中作梗是一定的。另一方面,奸相对我等下如此毒手,此物恐怕于他干系不小。我觉得,奸相最主要的目的,恐怕也是想拿回东西。或者说,他不想让东西落在其他人手中。既然如此,在找回东西这件事上,那帮人,应该不会过于阻拦。” 众人仔细一想,也觉得柳云风的分析,颇有道理。同时,众人心中,对柳云风更是高看一眼。 孙思在一旁,见大家都对柳云风所言表示赞同,又见孙鼎鸿也不停点头,心中不由得暗自高兴。若非觉得不合时宜,孙思怕是要偷笑了。 铁柱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哥,照你这么说,吴楫栋那帮狗贼,会由得我们去找二哥藏的东西?” 柳云风轻轻摇了摇头,脸色郑重地答道:“这个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奸相已经知道我们手上没有东西后,会把主要的目标,转向将我们灭口。只要将我们灭口,东西就永远找不到了,或者无法大白于世。真相,也就石沉大海了。” 众人听柳云风这么一说,再联想一下独孤寒之前所说的,柳云风等人先是被官军围困在太原城外,又被莫名其妙地放走,再到众人赶回青云寨之后,被吴楫栋、李焱等人试探、暗算、围杀,重重情形,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柳大哥所言极是。我观那些人此前下手,明显是要致柳大哥你们几个人于死地,而不是要擒住你们,盘问东西的下落。” 朱彦闻言,接话道:“如此说来,这一路,无论柳大哥去不去找东西,恐怕都会有很多截杀了。” 柳云风沉吟了一会儿,站起身,分别对孙鼎鸿和独孤昊然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两位前辈,云风有个不情之请……” 话音未落,独孤昊然已经明白了,接下来,柳云风想要说什么。 独孤昊然手一摆,抢先说道:“柳当家,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 说罢,独孤昊然转向独孤寒问道:“寒儿,我只问你,可愿随我等返回家中?” 独孤寒早明白过来,斩钉截铁地答道:“不愿!” 答完,独孤寒又对柳云风道:“大哥,二哥他们的仇,不仅是你的仇,也是我们众兄弟的仇。当年,我入寨和众位哥哥结拜时,我们一起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一路,我和大哥你一起去。” 独孤昊然听独孤寒如此说,微微颔首,对柳云风道:“柳当家,寒儿去哪里,我等便去哪里。” 张铭也明白过来,接口道:“柳大哥,昔日离开太原的时候,我大哥交代过我,青云寨的事情不了结,我不得离开。我等适才又再次论了兄弟。还请柳大哥不要让小弟我辜负了众位兄弟的情义。” 铁柱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眼睛都急红了,大声道:“大哥,你这是啥意思?难道你连铁柱也要赶走?” 柳云风尚未说话,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云风,老夫等人明白,你是觉得此行凶险,怕连累我们。我老头子此次出山,本就是为保你等平安而来。再说了,我老头子这次偶遇故人之后,还有些旧事要了结。这一路,老夫等人,就陪着你一起走。此事休得再提。” 孙鼎鸿话音才落,孙思也涨红着脸,说道:“柳大哥,这次二太爷爷和两位叔叔还有我,都是受了老祖宗之命,前来帮助解青云寨之危的。这件事情不了结,我们哪里都不会去的。” 孙思说完,朱建开口道:“我兄弟二人,皇命在身。这一路,自然是要陪着柳大哥走一遭的。” 停顿了一下,朱建又说道:“柳大哥,圣旨言明,要带柳大哥你、铁二哥和独孤六弟一同回京师。若是启程时少了任何一人,愚弟担心,秦相定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甚至很有可能以违抗圣旨之名,对大哥等人,直接再下杀手。” 朱建话音刚落,朱彦也皱眉说道:“柳大哥,我们都明白您的心意。只是,圣旨在前,若是柳大哥您想独自前往寻找那样东西,除了违抗圣旨,并无他途。一旦抗旨,天下皆敌,实非明智之举。另一方面,若是各位前辈就此离去,后日启程之后,我方势单力薄,想要完成找寻东西的事,恐怕会更难。” 一直未开口的独孤彻也开口说道:“柳大哥,孙前辈、三叔公和我等一起同行的话,一路上有什么状况,总可以从旁协助和牵制一二,也好方便行事。四手强过双拳。想要报仇的话,多个人,多个帮手,多分希望。” “不错!”独孤峰接话说道:“柳当家,方才在后山,我已经说过,老七的仇人,即是我等的仇人。如今老十一也做了你等之中的老幺。此行前去,无论是刀山火海,我等都陪着你们走一趟。再说,我等奉老祖宗之命,前来保老七平安。若是就此离去,家中的家法,我等也承受不起。” 柳云风听众人都这么说,虎目含泪,对着众人又是团团一揖,深深地躬下身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鼎鸿见状,伸了伸手,对着柳云风虚虚地扶了一下,说道:“云风,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还是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柳云风直起身来,不再多言,返身,坐回座椅。 朱建也说道:“柳大哥,就按孙前辈所言,我们还是好好商议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吧。我们一起分析分析,这一路,秦相那里,可能会安排一些什么样的杀着,以便应对。” 第三十六章 众议破局 柳云风定了定神,说道:“奸相那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安排,我们无法预料。但无外乎明里暗里的一些手段。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应该想办法,让奸相的一些手段使不上,尽量减少他们的杀着。” 独孤昊然听柳云风如此说,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哦?此话怎讲?” 柳云风答道:“前辈,如今朝廷圣旨已下。奸相矫旨,诬陷无机,将我青云寨,陷于大义之外。对我方来说,这是个死局。如果此局不破,一来,我青云寨分布于各处的兄弟,恐怕还会有杀身之祸。二来,这一路上,奸相一方携朝廷大义之名,于前辈等人声名也有损。” 说到这里,见众人或是纷纷颔首,或是沉思,柳云风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三者,奸相一方,万一在沿路之中,暗中截杀不成,狗急跳墙,以朝廷大义之名,出动官面上的力量,甚至是朝廷大军,那时,就谁也阻挡不了了。” 众人听柳云风如此说,深以为然,不由得面色沉重。 朱建说道:“柳大哥此言,极为有理。圣旨在前,柳大哥所说的情况,不得不防。如果秦相那边,真地使动官军,我们这一边,再多的力量也帮不上忙。毕竟,没有充分的理由,一旦与官军接战,就意味着造反。那时候,牵连就大了。即使是祖父和师尊他们,也无能为力。” 孙鼎鸿点了点头,对柳云风道:“云风,你既然考虑到了这一点,想必,已经有了一些对策。说说你的想法吧。” 柳云风欠了欠身,答道:“前辈,晚辈确实有些想法。晚辈的意思是,我们虽然不能明着驳斥圣旨,但可以暗中造一些舆论。就说,此事乃是无机受了奸人陷害,我青云寨也是被奸人所诬。” 朱彦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说道:“此事恐怕不易操作。圣旨一下,金口玉言。我们只是这么说,与直接抗旨无异。这样的舆论,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给奸相那边更多的口实。” 柳云风正要答话,独孤寒说道:“朱五哥,我想,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 柳云风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独孤寒,说道:“哦?六弟,你说说看。” 独孤寒环顾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眼下,有几桩事情,是对我青云寨有利的。” 停了一下,独孤寒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第一,这些年来,我青云寨,早就远离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寨中的一应用度,都不再依靠打家劫舍,而是由包五哥主理,以正当手段获得。这一点,江湖中人,人人皆知。不仅如此,这些年来,我青云寨,还对大青山内外各处的贫困百姓,多有接济,也时常参与民间组织的赈灾。我青云寨虽然说不上侠名在外,但在这一点上,我青云寨,没有任何污点。” 说到这里,独孤寒停了下来,看向众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独孤寒见众人赞同自己所说的第一点,又接着说道:“第二,这些年,柳大哥和我青云寨的众位兄弟,虽也在江湖上时常有打打杀杀,但做的,都是惩奸除恶的侠义之事。这一点,江湖上,也是人人皆知。” 说到这里,独孤寒再次停了下来,看向众人。 见众人再次点头,独孤寒又说道:“第三,这几个月来,我青云寨众位兄弟,包括二哥,都是在太原抵抗外敌。这一点,不仅是太原内外的官军、百姓和江湖人士知道,全天下知道的人,只怕都不少。” 顿了一下,独孤寒接着道:“有这几点作为铺垫,再加上圣旨上只是说带我们回京师,而不是说捉拿我们回京师,这个舆论,不说将它完全反转过来,至少,把它搅乱,是没有问题的。” 独孤昊然坐在一旁,听到独孤寒分析得头头是道,早就笑得不见眉眼,抬手在腿上重重一拍,说道:“对呀!寒儿说的好!”话音未落,就听哎哟一声。 众人目光看过去,只见到,坐在独孤昊然身边的独孤峰,正在龇牙咧嘴。 独孤昊然奇道:“你怎么了?”独孤峰苦着脸道:“三叔,您刚才那一巴掌,正好拍在我的大腿上了。”众人闻言,无不忍俊不禁。 独孤昊然也忍不住笑骂道:“滚蛋!就你那一身铁打一般的皮肉,拍一巴掌,还能把你怎么地不成?少装了!” 中间来了这么个小插曲,场上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朱建生性稳重,忍住笑意,说道:“独孤六弟分析得不错。这么看来,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机会能成。” 等众人都止住了笑,朱建接着说道:“除了把对我方有利的这几点摆出来以外,我觉得,是不是也可以利用打击对方的一些弱点,加强我方舆论的可信性。” 见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朱建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一次,对方的人手中,出现了万石老魔这样的妖人,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顿了一下,朱建又正色道:“柳大哥,还有,那吴楫栋,除了暗算孟当家及其他青云寨的兄弟外,还暗算了自己的义父。这件事,如果好好操作一下,一定会对对方的声誉和可信度,造成不小的打击。不过,此事要拿亡者作伐。不知道柳大哥、铁二哥、独孤六弟和其他青云寨的兄弟……?” 听朱建说起此事,柳云风也正色答道:“朱三弟,此事,我等本就要将之告知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吴楫栋那狗贼的真正面目。老寨主、无机和众位兄弟的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们这么做的。” 铁柱、独孤寒闻言,也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一直未做声的孙思这时也开口了:“柳大哥,此前听独孤哥哥说,那吴楫栋已经投靠了奸相,被奸相收为第十三假子。还有,那个被杀死的姓路的,本来也是奸相的假子之一,是早就被派到青云寨来做奸细的。小妹想,如果把这件事也传播出去,再加以引导,天下人就会知道,奸相早就处心积虑,想要对付青云寨了。那样的话,就会有更多人相信,孟二哥他们,是被陷害的了。” 铁柱一听,眼睛一亮,赞道:“孙……呃,那个姑娘,说得对啊!”说完,铁柱的脸憋得通红。 独孤寒知道铁柱这一句“孙呃那个姑娘”的意思,连忙低下头,拼命忍住笑意,将自己的脸也憋得通红。 孙思听到铁柱这一声古怪的称呼,再看到铁柱和独孤寒两人古怪的样子,又想起此前给柳云风疗伤完毕时,独孤寒似乎也来了这么一声同样古怪的称呼,似是明白了什么,脸一红,低下头,心中却觉得甜丝丝的。 孙鼎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有青云寨侠名在前,又有对方恶名在后,再加上对方施展的这些阴狠、毒辣的手段,要想将舆论引导过来,不是难事。” 在坐的,没有愚笨之人。尤其是独孤昊然一行人和朱家二兄弟,都是高门世家出身,对各种口诛笔伐的阴谋诡计,更是了然于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这么多,众人早已明白,这件事,只要按照这些路子操作下去,任凭圣旨上是如何说的,也再难掩天下悠悠之口。 中原大地,这千百年来,独尊儒术,万事皆要讲究个合乎圣人的微言大义。即使是朝廷行事,也避不开这一点。 那秦木虽然权势熏天,谅他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天下人作对。如此一来,只要不能坐实了孟无机盗窃军机之事,有太保、太傅、保国公及一班忠贞之士在朝堂上牵制,秦木的手段便会少了许多。举动大军截杀众人的事情,更是提都不要想提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在场的众人无不精神大振。 柳云风见众人兴致高昂,补充道:“除了这些事实上的情况以外,我们还可以布下一些疑阵。比如说,无机暗中截取奸相的东西,除了奸相和我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情。从时间上来说,那时候,我们都在太原抗敌。真正知道无机曾经秘密离开的人,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我们可以让人故意放出消息,就说无机从来没有离开那么一段时间,而是一回寨就被暗算。将整件事的目的,说成是吴楫栋勾结奸相,卖友求荣,陷我青云寨于不义。” 独孤昊然听柳云风如此说,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柳当家,你没有接受朝廷招安,入朝去做官,真是天下之不幸,又是天下之大幸啊!” 朱彦听了独孤昊然这一声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孙思不乐意地嗔道:“独孤爷爷,您这究竟是在夸柳大哥,还是在骂柳大哥呢?” 孙鼎鸿笑道:“昊然这是在夸云风。云风说得对。秦木既然能出这么一招,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青云寨多行侠义之事,云风你等又交游广阔,只要占住了大义,这一路上,不论是昊然等人,还是朱家两位小友,又或者是其他想要前来帮助你等的武林同道,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行事。这么一来,敌消我长,这一路上的胜算就大多了。” 众人一听,兴致更高,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补充了许多想法,甚至连一些细微末节的事情都提了出来,将这件事,商议得更加完善。 第三十七章 青云暗棋 又商议了一阵子,孙鼎鸿道:“这件事,就按照大家适才商定的方向去进行吧。云风,具体该如何操作,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我孙家虽不太染指这一类的江湖事,不过,在此事之上,倒是可以出手一二。” 孙鼎鸿才说完,独孤昊然道:“柳当家,我独孤家的根基虽然是在河南路,但这天下,只要是我独孤家想要传到的消息,就一定能传得到。寒儿本就是青云寨的一员。此事,我独孤家牵涉已深。于公于私,我独孤家,是一定要出一份力的。” 待独孤昊然说完,朱建接着说道:“柳大哥,这件事想要运作成功,朝堂之上,少不得也需要有一些声音的。我随后就通知祖父和师尊,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让几位老人家也从中周旋周旋。” 张铭也说道:“柳大哥,要不要我这边,也把我们的想法告诉大哥,让大哥在太原那边也活动一下?” 柳云风先是一一谢过众人,然后开口对孙鼎鸿道:“孙前辈,药王世家,一直超然物外,以济世救人为己任。此次前辈等人出山,相助我等,已是破了先例。舆论之事,晚辈觉得,药王世家,还是不涉入其中为好。一方面,以免有损药王世家的清誉。另一方面,药王世家不涉入其中,从长远来看,反而有利。真相未明之前,无论舆论如何,晚辈觉得,药王世家还是在此事上保持沉默,继续以往的行事风格最好。” 孙鼎鸿仔细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含笑看着柳云风,心中更觉满意。 见孙鼎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柳云风又对独孤昊然道:“独孤前辈,您既已言至于此,晚辈等不敢拂了前辈的好意。六弟和我等同气连枝,前辈和独孤世家的大恩大德,晚辈和所有兄弟尽皆铭记在心。只是,独孤世家家大业大,又有人在朝为官。此事,晚辈以为,独孤世家应只限于在民间,暗中行事。否则,若是令独孤世家因此受损,晚辈等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独孤昊然也明白柳云风的意思,答道:“柳当家放心。我独孤世家行事,自有分寸。这件事,伤不到我独孤家。” 对独孤昊然说完,柳云风又对朱建说道:“朱三弟,保国公和太保、太傅三位老大人那里,你知会一声也好。不过,我的想法是,这件事,即使三位老大人要在朝中发力,最好也是等朝廷之外的舆论已经形成之后,再见机行事。圣旨刚刚才下。若是立即就在朝中发动的话,于朝廷颜面有损,恐怕会被奸相所趁,反而有可能坏事。” 众人仔细一想,都明白了柳云风话中的意思。对柳云风心思之缜密更加佩服的同时,众人心中,暗自嗟叹不已。若不是奸相弄权,以柳云风等人的才智武功,如果真地能为朝廷所用,又何尝不是天下之福? 最后,柳云风对张铭道:“张四弟,此事还是不要让张二弟参与进来的好。一来,二弟正在太原抗敌,军事为重。我等不可以此事令二弟分心。二来,二弟在郑关锦账下听令,一个不慎,二弟的前程有误不说,甚至有可能给二弟招来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柳云风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张铭闻言,也不再多言。 分别对这四人说完,柳云风又道:“此次青云令出,事情皆因我青云寨而起。所以,此事,也当以我青云寨为主。”说到这里,柳云风顿了一下。 独孤寒以为柳云风是在考虑寨中现在的情况,担忧地说道:“大哥,吴楫栋和路名卡两个奸贼,都是奸相的干儿子。他们两人把持蛇堂这么久,蛇堂怕是已经不能用了。” 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六弟,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不过,你说的也是事实。如今,在官面上,青云寨已经落入吴楫栋等人手中。他们蓄谋已久,明面上的力量,不能再用了。一是不安全,二是要避免造成更多兄弟的伤亡。” 说至此处,柳云风环顾众人一眼,郑重地说道:“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兄弟,都是我柳云风和各位兄弟的大恩人,是我等可以以性命相托之人。有件事,我也不瞒着各位了。” 包括铁柱、独孤寒在内的所有人,听柳云风这么说,知道柳云风要说出什么大秘密来了,不由得都坐直了身子。 孙鼎鸿插话道:“云风,如果是青云寨的大秘密,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柳云风笑了一下,说道:“前辈,云风适才已经说了,前辈和各位,都是云风和我青云寨的大恩人。接下来的这一路,前辈与各位,还要与云风及青云寨的兄弟们共赴危难。我青云寨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此前有些事,未来得及对前辈和各位说明,只是事出仓促,非是云风想要刻意隐瞒。时至今日,云风更无对几位前辈和各位兄弟等人隐瞒之理。” 孙鼎鸿听柳云风如此说,也不再说话。 柳云风又对铁柱和独孤寒道:“三弟,六弟,这件事,此前未对你二人言明,也非是为兄故意隐瞒。只是因为,此事本来就只是一着暗棋。寨子之中,只有吴老寨主、无机和我知晓。这一着暗棋,老寨主、无机和我,也一直未曾想到,真地会有动用于今次这等事情之上的一天。” 铁柱大声答道:“大哥,你不用多说。铁柱明白。俺铁柱是个粗人。那些个谋划的事情,铁柱从来都不懂。铁柱只知道,大哥让干啥,俺铁柱就干啥。” 独孤寒也说道:“大哥,我和各位哥哥同生共死,又怎会不明白你和孟二哥的心意?我醉心于剑。自入寨以来,虽忝居六当家之位,但对寨中大小事情,我一向出力甚少。大哥,你和各位哥哥不仅待我如兄弟,你更是待我如子侄,悉心教授我剑法。大哥这么说,可是有些见外了。” 一旁的独孤峰也接话说道:“柳当家,你这么说,可太小瞧我家小七了。小七能够力拼万石老魔那个妖人几招而不损,可见这几年,剑法精进不少。说起来,我独孤家还应该感谢你才对。” 柳云风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解释,说道:“各位前辈,众位兄弟,我青云寨除了虎堂、熊堂、豹堂、鹰堂和蛇堂之外,另外还有两个堂口。” 说到这里,柳云风停顿了一下,见众人脸上都露出肃穆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两个堂口,不叫堂,而叫组,分别是蚁组、蜂组。” 众人听到这里,心知还有下文,也不插话,只是静待柳云风继续说下文。 柳云风道:“这蚁组和蜂组,乃是当年无机筹划多时,再与吴老寨主和我共同商议之后,才设立的。设立这两个组之前,正是我青云寨上一次遭朝廷官军大军围剿。那一次,因为消息传递不是很及时,加上朝廷行动之前,又有一些山外负责消息的兄弟事先被害,导致我青云寨的折损,远胜过之前各次与朝廷的交战。” 说到这儿,柳云风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现在想一想,那一次的大战,很是有些蹊跷。若非无机居中调度有方,只怕青云寨在那一次,就被官军拿下了。” 独孤寒问道:“大哥的意思是,那一次的事情,也许已经与吴楫栋等人有关了?” 铁柱听到独孤寒这么问,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独孤寒说道:“六弟,可惜那时候你还没有入寨。不然,你帮着分析分析,说不定真能想起什么。我这个榆木脑袋,是啥也想不出来了。” 柳云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只是突然想起。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还是说回正事吧。” 说罢,柳云风接着道:“那次之后,无机觉得,我青云寨,应该再秘密设立一两个堂口,只对老寨主、我和无机三人负责。这样的话,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可以多一条路走。就是这样,老寨主、无机和我商议之后,由无机主理,同时设立了蚁组和蜂组。” 孙思接口问道:“柳大哥,这蚁组和蜂组,现在在哪里?他们主要又是做些什么的?” 柳云风答道:“蜂组和蚁组,本来就是暗棋。他们都不在寨中,而是分布在寨外。至于他们是做什么的,思儿妹子,从这两个组的名字之中,你猜一下?” 孙思听柳云风当众也唤自己做思儿妹子,心中又是害羞,又是欢喜。 想了一下,孙思说道:“我们孙家制药,也多有使用蚁儿和蜂儿的。我观那些蚁儿和蜂儿,虽然乍一看上去,乱乱糟糟的,但行动之间,实则颇有章法。” 说到这里,孙思低呼道:“我明白了!蚁儿和蜂儿,都有两个特点。第一,蚁儿和蜂儿,传递消息都极快。一旦一只蚁儿或蜂儿发现哪里有食物或者敌人,很快就会有大批蚁儿和蜂儿陆续赶来。第二,蚁儿和蜂儿,都悍不畏死。一旦有什么东西接近蚁巢或者蜂巢,顷刻之间,蚁儿和蜂儿就会蜂拥而上,不死不休。” 见柳云风赞许地点了点头,孙思心中高兴,问道:“柳大哥,这蚁组和蜂组,主要是传递消息和保卫青云寨的,对不对?” 见柳云风点了点头,孙思接着问道:“柳大哥,这么说,蚁组和蜂组,很快也会赶回来了?”这一次,柳云风却摇了摇头。 第三十八章 蚁蜂二组 见包括孙思在内的众人都露出迷惑的神情,柳云风说道:“思儿妹子说得没错,蚁组和蜂组,主要的任务,的确是传递消息和保卫青云寨。不过,他们保卫的,却不是这座寨子。” 孙思脑中灵光一闪,又说道:“对了,我见过,下大雨之前,蚁儿搬家,是衔着蚁儿宝宝和最大的蚂蚁妈妈一起跑的。柳大哥是青云寨的大当家,你就是那个蚂蚁妈妈。这么说,蚁儿主要是保护你的了?” 众人听她说得有趣,不由得齐齐失笑。 孙思自己,也觉察到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俏脸一红,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又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蚂蚁妈妈那种胖嘟嘟的模样,孙思心下,也觉得好笑。 柳云风答道:“思儿妹子说的,大体都对。不过,蚁组和蜂组保护的,可不是我,而是我青云寨的家眷。” 说至此处,柳云风停了一下,问道:“不知道各位前辈和兄弟有没有注意到,我青云寨中,并没有多少家眷。” 见众人纷纷点头,柳云风又说道:“原因有二。其一,我青云寨,虽然居于这大青山之中的险峻之地,易守难攻,但官军时有进剿,又偶有江湖人士窥探。家眷居于此地,难免不妥。一旦有损,我等都会于心不安。” 顿了一下,柳云风接着道:“其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便是,我等兄弟,虽然落草青云寨,但大多数兄弟,或是如三弟这般,身怀血海深仇,或是为生计所迫,投入寨中谋一条生路。我等入寨的目的,不是为了争雄江湖,更不是为了与朝廷为敌。我等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喜乐平安。众位兄弟的家眷,还是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众人听到这里,又纷纷点头。 柳云风继续说道:“这些年,有劳无机费心,五当家主理,我青云寨在寨外的营生,都做得不错。寨中的家眷,也各有所养。这蚁组和蜂组,便是无机提出来,特地设立。设立这两个组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保全众位兄弟的家眷,让他们能够安安全全地过正常的生活。” 孙鼎鸿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云风,你这青云寨,倒是胜过了不知道多少朝廷的官儿啊。孟无机天纵奇才,却遭奸人暗算,英年早逝。真是可惜了。” 铁柱和独孤寒闻言,神色都是黯然。 朱建问道:“柳大哥,那这蚁组和蜂组之中,都是何人?” 柳云风答道:“蚁组和蜂组之中,大多是寨中的老人。也有一些,乃是仰慕我青云寨之名的志同道合之士,欲进寨入伙,由无机甄别之后,置于蜂组和蚁组之中。这也是青云寨这些年来,寨子中的高手增加不多的原因。” 独孤昊然问道:“柳当家,这两组之人,战力如何?” 柳云风答道:“蜂组之人,主要是以刺探和传递消息为主。其中,高手不多,但机敏之人甚众。蚁组之人,除了刺探部分消息之外,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寨中兄弟的家眷。其中,倒是有一些高手。” 独孤昊然接着问道:“哦?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与寒儿比起来如何?” 柳云风笑了一下,说道:“其中有一些人,身手当不在三弟和六弟之下。极少数一部分,真要拼起命来,以晚辈受伤之前的身手,也不敢说,一定就能全身而退。” 众人听说蚁组之中,居然有能媲美柳云风的高手,不由得都面露喜色。 尤其是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前日才刚刚见过柳云风那惊若天鸿的两次出剑,深知柳云风剑法的犀利。此次听到寨中竟然还有这等高手,信心顿时大增。 柳云风见到众人脸上的喜色,明白众人的意思,面色一正,说道:“几位前辈,各位兄弟,当年,老寨主、无机和我同意成立蚁组和蜂组的时候,已经有言在先。无论将来我青云寨如何,这两组之中的高手,皆不可调集用来厮杀。他们的主要职责,始终只是保我青云寨众位兄弟家眷的平安。即使哪一天,我青云寨真地没了,他们的职责依然不变。这也是我青云寨的初衷,和各位兄弟的心愿。”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心底里,却对柳云风等人的这种做法,十分认同。 无论是孙家,还是独孤世家,又或者是朱家,不管是在野还是在朝,说到底,都是为家族搏一个繁荣昌盛,更是为家人挣一个喜乐平安。 柳云风见众人沉默不语,又说道:“不过,此次营造舆论的事情,倒是可以让蚁组和蜂组暗中行事。这两个组,尤其是蜂组,在搜集和传播消息之上的效率都极高。” 听到这里,铁柱插话问道:“大哥,这两个组也和蛇堂一样,负责寨中的消息么?” 柳云风摇了摇头,答道:“为了隐秘起见,蚁组和蜂组,不负责一般消息的搜集和传递。只有他们认为极为重要的消息,才会在收集之后,直接传给无机。这两个组的所有事情,一向由无机直接亲自安排。老寨主和我,也都不曾插手。” 独孤寒轻轻皱了皱眉头,问道:“大哥,这两组的兄弟,大哥手中,可有名册?” 柳云风又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无机曾经对老寨主和我说起过,为了保密起见,这两个组,本就不设名册。所有人的信息,都存在无机的脑中。”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铁柱急道:“大哥,如今二哥遇害,那我们该怎么联系他们?” 柳云风尚未答话,孙思接话道:“铁大哥,柳大哥既然把蚁组和蜂组的事情提了出来,柳大哥一定知道怎么样联系他们的,对不对?” 铁柱听孙思换自己为铁大哥,脸庞刷地一下,涨得通红,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独孤寒早瞥见铁柱的狼狈模样,强忍着笑,直觉得肠子都要憋得抽筋了。 柳云风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虽然我没有这两个组的名册,甚至不知道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但无机早已安排好了联络的方法。而且,无机应该还有其他的一些后手。” 众人听到柳云风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独孤寒又问道:“大哥,如今吴楫栋那狗贼叛变,这些人会不会有危险?其中,会不会也有吴楫栋他们安插的奸细?” 柳云风再次摇了摇头,答道:“不会。这些人,连老寨主和我都识不得几个。吴楫栋他们,更加不可能知道。而且,这些人并不是单纯的护卫。平日里,他们和平常人无异,各有各的生活,也不参与寨中的任何行动。除了两组的几位首领和组员本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我青云寨的人。至于说到奸细,这两组之中,应该是没有的。这两组之中的人,都是由无机亲自再三甄别。入组的要求,极为严格。我们都信得过无机的眼光。” 说至此处,柳云风又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独孤寒见状,忙问道:“大哥,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 柳云风眉头紧锁,答道:“我现在倒是担心,蚁组和蜂组的人,已经探到了老寨主和无机遭了毒手的消息。” 独孤寒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担心他们不顾一切地前来救援?” 柳云风答道:“回援的事情,我倒不是太担心。无机曾有严令,命他们不得回援。这两组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责任。大举回援,应该是不会的。我担心的是,收到老寨主和无机遭难的消息后,其中有一些老人,会忍不住在途中救援于我们,或是寻吴楫栋等人报仇。” 众人闻言,均觉得此事大有可能。尤其是铁柱和独孤寒二人,身在青云寨中,知道寨子之中,多忠义之辈,也不乏性烈如火之人。 譬如铁柱和独孤寒自己,甚至是张铭,前日一场大战,以当时的情形,虽然明知逃生无望,也要奋力一搏,与敌死战,而不愿做那苟且偷生之人。 如今,吴当雄和孟无机尽皆遇难。蚁组和蜂组中人,又都是由孟无机亲自甄别之后,再引入两组之中。不说对青云寨的感情,只是对孟无机本人,这两组之人,怕都是知遇颇深。 如今,得知孟无机遇难的消息,难保不会有人会按捺不住,要前来找吴楫栋寻仇。 而且,前几日赶回寨中的众位舵主,也有多位,已经遭了吴楫栋等人的毒手。这些人其中,怕是也有不少人是与蚁组和蜂组之中的老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不排除,其中有人直接是蚁组和蜂组之人的亲属。耳闻这些人遭了毒手,蚁组和蜂组之中,恐怕也会有人前来为这些人报仇雪恨。 见到众人的样子,独孤寒说道:“大哥,此事确实不能不防。血仇在前,即使这两组之中的兄弟有重任在身,我们也得预防,有一些兄弟可能会按捺不住。” 柳云风思索了一下,对朱建说道:“朱三弟,我青云寨的消息传递,现在已尽都掌握在吴楫栋等人手中,不方便我等对外传递消息。你有官职和钦命在身。为兄想借你的手,紧急传递一些消息。如何?” 朱建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道:“柳大哥,没问题。你将要传递的消息交付于我,保证不会误事。” 第三十九章 御敌之策 此事议定,朱建又道:“柳大哥,以秦相的手段,既已知道有孙前辈、独孤前辈和我兄弟二人与大哥同行,这一路之上,再安排下来的截杀手段,定会更难应付。我们还得商议一下,该如何应对这些截杀。” 说到这个问题,众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心里明白,这件事,难就难在,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秦木那一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而且,除了秦木那一方,青云令一出,江湖上,不知道还会有一些什么样的势力和人物将卷入进来。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既然众人不清楚接下来的一路究竟会碰到什么样的手段和人物,应对一事,自然就很难着手。 见众人都沉默,坐在独孤峰旁边的独孤彻开口对独孤昊然问道:“三叔公,此前钦差前来传旨时,六叔提到的姓贺的武将,是不是那个贺家的人?” 独孤昊然点了点头,答道:“不错。那人名叫贺重山,正是贺家家主的次子。” 独孤彻皱了皱眉头,说道:“三叔公,贺家与我独孤家向有龃龉,暗中甚至多有敌对。那贺重山既然见到我们在此,又知道七哥也是青云寨的当家之一,这一次,贺家恐怕会利用这个机会,掺和进来。” 独孤昊然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些年来,贺家抱上了奸相的大腿,在对我独孤家的事情上,扳回了好几城。这一次,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我独孤家的机会。” 柳云风闻言,歉然道:“独孤前辈,此次,是我青云寨连累贵家族了。” 独孤昊然大手一摆,说道:“柳当家,不关你们的事。贺家本就与我独孤家争斗了许多年。此次不过是因缘际会,正好在这件事上又碰上。他贺家要来,老夫等人接着便是。这些年,贺家使了不少龌龊的手段,老夫也正想出一口恶气。” 柳云风又道:“前辈,那贺重山既然已经知道前辈几人在此,贺家一旦出手,定然会出动绝对的优势力量,务求对前辈等人形成碾压之势。这件事,还请前辈务必小心。” 独孤寒笑了笑说:“大哥不必担心此事。贺家与我独孤家相斗多年,大家都有底线。我三叔公、六叔、十一弟,再加上我,只有四人。贺家要出手的话,顶多也只是四人,而且辈分都会是相当的。大哥所担心的碾压之势,谅他贺家,也不敢使出。” 独孤昊然也信心满满地接道:“寒儿说得不错。这是我独孤家和他贺家之间默认的规矩。他贺家不敢坏了这个规矩。真要撕破脸的话,他贺家,也挡不住我独孤家犁庭扫穴之势。” 柳云风听到独孤寒和独孤昊然都这么说,也不再多言,心中却依然有隐隐的不安。 一旁一直听着的朱建说道:“只是不知道,贺家会在什么时候和什么情况下出手。如果贺家选在其他势力出手的时候出手,哪怕只是将独孤前辈等人牵制住,我方的压力也会变得更大。” 独孤寒点头道:“贺家不傻,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单独跑来对我们出手。他们一定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和其他人一起出手。” 几人说完之后,场中又陷入了冷场。 柳云风见状,冷静地说道:“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忧。我方也不是全无优势。如今,有孙前辈与我们同行,以药王世家的声名,只此一样,就能为我们减少许多敌人。有独孤前辈等人和朱家两位兄弟在,三山五岳的不少朋友,也会卖个交情,又能消去许多隐忧。我青云寨这些年虽然不乏敌人,但也从来不缺朋友。这一路上,很多朋友,也有可能在明处或者暗中,为我们挡掉不少麻烦。” 众人闻言,脸色稍霁。但众人转念一想,柳云风虽然言之有理,但无论是秦木使动的,或者是自行前来参与截杀的,既然要来,定然是不惧柳云风所提到的这些因素,心中反而更加沉重。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孙思开口说道:“柳大哥,依我的看法,在不知道对手信息的情况下,单凭我们闭门造车,是议不出个章程来的。小妹的意思是,不如我们把接下来行程的大概路线定下来。然后,由我们孙家、独孤前辈家、朱家二位哥哥和青云寨能使用得上的人,尽量事先在沿途打探。发现有可疑的情况,设法提前通知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及时应对了。” 孙鼎鸿闻言,笑道:“思丫头这个办法好。我家的小女药王,快要成女诸葛了。”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孙思嗔道:“二太爷爷,您又取笑我!” 柳云风说道:“思儿妹子这个主意不错。我们都钻了牛角尖了。与其去猜测对手的行动,不如我们自己掌握主动。” 孙思听柳云风也夸奖自己,心中顿时觉得大乐,一双眼睛,立即眯成了弯儿。 朱建也道:“这个方向不错。既然我们要去寻找孟当家留下的东西,柳大哥心中,定是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路线也能大致地定下来。” 沉吟了一下,朱建接着说道:“不过,这个路线最好定得复杂一些,多布下一些疑阵。我们的人事先打探消息的话,时间一久,难免会被对手窥到端倪。如果被对手识破了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对方有吴楫栋等人在,恐怕会暴露孟当家的后手。” 柳云风心中早已有了计较,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可以故意绕一绕圈子。一来,对方猜不透我们的方向。二来,也让我们的人,能够多一些时间去制造舆论。” 顿了一下,柳云风又道:“不过,这个圈子,也不能绕得太大。还是得尽快找到无机留下来的东西。早一天找到东西,早一天弄清楚真相。老当家,无机,还有众位兄弟的英灵,还在等着。这等血海深仇,须得尽快报了。” 铁柱、独孤寒等人听到柳云风的声音逐渐变得森然和铿锵有力,直觉得热血沸腾。 大方向已定,众人又议了一些细节之后,孙鼎鸿道:“云风,你等还有伤在身。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要多调养一下。晚些时候,我老头子再和思丫头给你瞧瞧。其他的人,也去做些安排吧。” 众人听孙鼎鸿这么说,都站起身来,纷纷告辞,各自回屋。 铁柱拉着独孤寒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面。等众人都离开了,独孤寒忍着笑,故意问道:“三哥,你拉着我有何事啊?” 铁柱苦着脸道:“六弟,孙姑娘开口闭口叫我铁大哥,这不行啊!这我哪里受得起?再说了,我也不能老是孙姑娘孙姑娘的叫着啊。” 独孤寒辛苦地继续忍着笑,说道:“三哥,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啊!孙姑娘不是也叫我独孤大哥么?要不,你去问问大哥,该怎么办?” 铁柱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找打啊?!我不管。你比我聪明,又是我六弟。你不给我想办法,小心我揍你!”说罢,举起拳头,在独孤寒面前晃了晃。 独孤寒脸色一苦,说道:“三哥,这个我是真地没办法啊!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孙姑娘对大哥有意思。大哥对孙姑娘,也叫得很亲。不过,这件事没有捅破之前,谁也不能做什么。照我的意思,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不是我告诉你的话,你本来就没看出来。” 铁柱眼睛一瞪,拳头一举,想了想,又颓然放了下来,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我看啊,以后我还是躲着点儿孙姑娘好了。孙姑娘每次一叫铁大哥,我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独孤寒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另一边,孙思拉着孙鼎鸿走到毒童子先前骑坐的少年住处,见那少年仍旧痴痴呆呆地坐在原地,孙迪对孙鼎鸿道:“二太爷爷,我先前看了看,觉得他还有救。您给看看?” 孙鼎鸿走到少年身前,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说道:“这少年至少被那毒童子炼制了数年,中毒颇深。不过,此人体质极强。那毒童子能够将之炼成这样,恐怕此人本身的头脑就有些蒙昧。此人既然碰到了我们,我们自当尽力救他一救。” 孙思听孙鼎鸿这么说,心中大喜,说道:“二太爷爷,这么说,您也认为此人有救了?” 孙鼎鸿点了点头,答道:“不错。那毒童子虽然凶名在外,不过,我观他本身的使毒本领,也只是个半吊子,入不了我孙家的法眼。这少年的毒,我们爷儿俩配些药物,你再以金针渡穴之法,慢慢疏导,说不定能够将他救治回来。” 孙思喜道:“好啊,好啊!二太爷爷,他这么可怜,如果能够将他救回来,等这次的事情了了,我们能不能把他带回山中?” 孙鼎鸿笑了笑,答道:“太爷爷就知道你这丫头心善。先救回来再说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能把他救回来,等他好转之后,问问他有没有去处。如果没有,等此次事了,就带他回山里吧。我孙家多收留他一个也不多。“ 说到这里,孙鼎鸿笑吟吟地又道:“思丫头,老太君不是说了,你喜欢带谁回去,就把谁带回去给她老人家看看么?还有没有喜欢带的?”话语中,孙鼎鸿特意加重了“喜欢”两个字的语气。 孙思跺着脚道:“哎呀,二太爷爷,人家跟您说正事呢!又取笑人家!” 孙鼎鸿哈哈一笑道:“哈哈,好了,好了,二太爷爷不问了。我先回去思量一番,看看该如何着手。回头,我们爷俩儿再一起动手给他救治。”说罢,孙鼎鸿站起身,又是哈哈一笑,回去自己房中。 待孙鼎鸿离开,孙思双颊飞红,对着孙鼎鸿离开的方向,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随后,孙思拉起少年的手,说道:“大个子弟弟,你听到没有,我们一定想办法,让你恢复过来。” 见少年痴痴呆呆地毫无反应,孙思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大个子弟弟,你老是这样痴痴呆呆的,我先叫你阿呆,好不好?等你恢复了,你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好不好?” 话一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孙思觉得,少年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温和的神色。 第四十章 离寨启程 双方议定的三日后的清晨。柳云风的住处。众人再次齐聚一堂。 经过这两日的休息和调养,铁柱和张铭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异样。柳云风的脸色,看上去却愈发苍白,其中还夹杂着一种病态的殷红。 众人都落座后,朱建问道:“柳大哥,铁二哥,张四弟,你们的伤势,恢复得如何?过一会儿,估计那边的人就会来催我们上路了。” 铁柱抢先答道:“得孙前辈医治,俺铁柱又皮厚肉粗,已经没事了。” 张铭也说道:“朱三哥,孙前辈医术无双,我身上的毒伤已尽去。腿上本来就只是一些小伤口。现在,已经完全无碍了。箭伤也不碍事了。” 待铁柱和张铭说完,大家的眼光都转向柳云风,脸上的神色都颇为担忧。毕竟,柳云风现在的面色,看起来可比前日大家一起商议对策的时候更差。 柳云风看到众人的脸色,眼光若有若无地朝着院外的方向一扫,笑了一下,说道:“牵机之毒尚在体内。我是不能再动手了。不过,行动当无大碍。” 众人闻言不语。孙鼎鸿的眼中,却有一丝隐隐的笑意。 这两日,孙鼎鸿和孙思再度几次为柳云风施药施术之后,柳云风的伤势,其实,已远不如表明看上去那么严重了。 事实上,这两日来,柳云风炼化牵机之毒的速度,已是远远超出了孙鼎鸿的预期。现在,柳云风这种病态的脸色,不是伤势加重的表现,而是部分牵机之毒已经被炼化的结果。 只是,根据孙鼎鸿和孙思初次为柳云风解毒之后和柳云风、铁柱及独孤寒议定的策略,这件事,只限于这五个人知道。其他的人,则都被蒙在了鼓里。 此策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迷惑对手,但真正的谎言,想要奏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己方的人也都相信这个谎言。 这两日来柳云风炼化牵机之毒的进展,甚至连铁柱和独孤寒都不清楚,已经进行到了何种地步。 是故,听朱建问起,柳云风才故意如此回答,暂时将众人都瞒住了。不过,柳云风的话里,倒也都是实话。 同时,在柳云风若有若无的那一瞥之前,孙鼎鸿已经觉察到,院外有高手在悄悄接近。柳云风这番回答,一小半是说给自己人听的。还有一大半,却是说给院子外的高手听的。 果然,柳云风话音才落,院外响起了李焱的声音:“二位世子,可否出来一见?” 朱建看了一眼柳云风,见柳云风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走到院中。 朱建打开院门,只见李焱已换上了官服,双手负在身后,正立在院门之外。 见朱建出来,李焱拱了拱手,招呼道:“大世子。” 朱建似笑非笑地答道:“李副使好灵通的消息。一大早,就知道到此处来寻我兄弟二人。” 李焱不接这个话头,却正色说道:“大世子,我等皇命在身。今日已到约定的启程之日。我们是否应该启程了?“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请李副使回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聚义厅外会合,一同出发。” 李焱见朱建爽快地答应下来,不再多言,对朱建抱拳施了一礼,转身自去安排。 朱建返身回到屋内,将与李焱的对答,对众人三言两语地说完之后,孙鼎鸿说道:“既然如此,云风,各位,我等就准备准备,半个时辰之后起程吧。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那一边,李焱一回到住处,早已等候在屋中的蔡卓与吴楫栋等人便急急问道:“大哥,如何?” 李焱点了点头,说道:“朱家大世子已经同意,半个时辰之后,与我们在聚义厅外会合。会合之后,起程前往京城。” 吴楫栋紧张地问道:“大哥,可曾看到柳云风?” 李焱摇了摇头,说道:“为兄只是在院外与朱家大世子简单地说了两句,未曾进到屋中。也不曾见过柳云风。” 见吴楫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李焱接着说道:“不过,为兄前去问话时,已刻意放轻脚步。在院外的时候,为兄隐约听见,柳云风自言,牵机之毒尚在体内。此言乃是柳云风给他们自己人的答话,想来不假。” 吴楫栋和蔡卓等人听得此话,脸上的神情立即放松下来。 李焱笑了笑,又说道:“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便会见到柳云风等人了。到时候,一见便知。” 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李焱再说道:“各位兄弟,待会儿见面之时,若是对方出言挑衅,还望各位兄弟忍耐一二。尤其是十三弟,务必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 吴楫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过也明白个中厉害,咬着牙,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聚义厅外。 朱建、朱彦二兄弟在前,柳云风、铁柱、独孤寒与张铭居中,随后分别是孙鼎鸿与独孤昊然一行人,一起来到聚义厅外。 众人来到聚义厅外时,李焱、蔡卓、午太保、未太保和吴楫栋已候在此处。 李焱、蔡卓、午太保和未太保都已换上白虎节堂的官服。就连吴楫栋,也换上了前几日中官传旨时带来的一套官服。 见朱建等人到来,李焱先是对朱建和朱彦两兄弟拱了拱手,说道:“二位世子。” 朱建拱手还了一礼,朱彦则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李焱面不改色,又对孙鼎鸿拱手道:“孙前辈,晚辈等人,前日不知前辈身份。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见谅。”孙鼎鸿嗯了一声,也不言语。 李焱又对独孤昊然和独孤峰拱手道:“晚辈前日,不知前辈等人乃是独孤世家的高人,贸然出手,也请前辈等人见谅。” 独孤昊然和独孤峰全当李焱是空气,嗯都懒得去嗯一声。 一边的蔡卓见了,心中不忿,对朱建和朱彦说道:“二位世子,我等今日启程前往京师,无关人等,是否应该就此回避?” 李焱等人早已知道,孙鼎鸿和独孤昊然等人,定会一同前行。 几人收到的最新的秦木指令之中,也明确地说,要李焱等人,不必去理会孙鼎鸿和独孤昊然一行,更不能招惹之。 蔡卓如此说,不过是见到李焱连续吃瘪,心中恼怒,故意说出来,恶心恶心众人。 朱建和朱彦尚未答话,独孤峰骂道:“你这贼厮鸟,老子偏要同去,你待怎地?” 独孤彻也冷冷地说道:“此次我七哥前去京师,我等定要随身护送,以免又被奸人所趁。” 说到奸人的时候,独孤彻加重了语气,眼光又特地看向吴楫栋。 蔡卓一怒,正要发话,身后午太保和未太保齐声喝道:“你等骂谁?” 这边铁柱早就按捺不住,眼睛盯着吴楫栋,大声骂道:“狗贼!” 吴楫栋额头青筋一跳,待要反唇相讥,想起李焱方才的叮嘱,生生把一口气憋了回去。 李焱摆了摆手,止住蔡卓等人,对朱建和朱彦说道:“二位世子,我等都是奉皇命办差,又都有官职在身。若是任由各位如此辱骂,于理于法,恐怕都不合。” 朱建和朱彦还未答话,柳云风沉声说道:“三弟!” 铁柱听到柳云风说话,不再开口,却对着吴楫栋狠狠地“呸”了一口。 见众人都平息下来,李焱说道:“二位世子,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我们就此动身吧。” 等朱建应了一声“好吧”,李焱又问道:“二位世子,下一处我们前往何处?” 朱彦答道:“青州。” 李焱心中一跳,还未说话,蔡卓抢着问道:“回京师应是往南,为何我等反而要北行?” 朱彦正要再说话,李焱说道:“二位世子,圣旨当前,无论是何原因,我等还是尽快赶回京师为好,以免误了朝廷大事,我等都吃罪不起。” 青州之说,却不是朱彦一时兴起,故意捣乱。 先前众人商议时,虽议定要故布疑阵,不过,却不会从启程之后的第一处开始。之所以让朱彦这么说,却是要给对方一个朱彦在故意搅局的感觉。 这样一来,真真假假,此后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再次说出返京路线以外的地点时,也能减少李焱等人的疑心。 朱建板下脸,对朱彦喝道:“二弟,休得胡闹!”随后,再对李焱道:“李副使,莫听我二弟胡言。下一处,我等自然是前去唐州。” 李焱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启程吧。”说罢,又对孙鼎鸿和独孤昊然施礼道:“两位前辈,晚辈等人,已在山下备下马车和马匹。两位前辈待会儿若要乘坐马车,请尽管吩咐。”说完,又看向孙思,说道:“这位女侠,可也要乘坐马车?” 孙思不理会李焱,却看着柳云风说道:“我和柳大哥等人乘马便可。” 李焱不再多言,一转身,带着蔡卓等人当先朝山下走去。 待李焱等人走远,朱建等人也动身朝山下走去。不过,此时众人却不约而同地让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一行人沿路走来,山寨中沿路的守卫已经明显减少。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自聚义厅向寨外的第一处险要之地。 此地本是青云寨对外防守的最后一处关隘,除了地势险要,马匹及车驾均不可通过之外,还特地筑有颇为完善的防御工事。 待众人到得此处时,却见防御工事已经被拆毁,最险要的地方,甚至被特地拓宽和铺平了。 众人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中暗叹,青云寨数百年基业,经此一变,恐怕再难恢复。 铁柱和独孤寒见到此处的情形,双双大怒。柳云风面色虽然不变,但其眼中,却满是交织着的愤怒与痛惜之色。 众人一路默然,缓缓行来。一路之上,几乎所有原有的关隘都已被拆除或者破坏。各处的守卫,也寥寥无几。 偶尔有一些守卫,远远地见到柳云风等人走来,尽皆远远地躲避开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内疚。 待得走出山下最后一处关隘,柳云风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朝着青云寨的方向默默而立。铁柱和独孤寒也站到柳云风身边。 立了片刻,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对着青云寨的方向,遥遥一揖。 李焱等人早已在不远处等候。见柳云风等人这一揖,吴楫栋脸色微沉。蔡卓等人,则在心中暗自冷笑。 长长的一揖之后,柳云风转过身来,说道:“走吧。”说罢,走向最近的一匹马,当先上马。 这一上马,柳云风竟然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滑落下来。李焱等人见状,心中暗喜。 其余众人,也纷纷上马。 李焱一方,唯有吴楫栋一人乘了一驾马车。 柳云风这一方,除孙鼎鸿乘了一辆马车,余人尽皆尽皆骑马。孙仲楷与孙仲瑜兄弟俩各乘一骑,护在孙鼎鸿所乘的马车两旁。那名被孙思唤作阿呆的少年,则徒步跟在孙思的马边。 第四十一章 御水相邀 一路无话。 众人分成两拨,李焱等人在前,柳云风等人在后,沿着官道,一路骑行一个多时辰,倒也平安。 那一直随着孙思的少年,徒步居然可以轻松地跟上众人缓慢骑行的速度。众人见了,都暗暗称奇。 沿路之上,来往行人或者客商,见了这或着官服或着常服的两拨人默默无言,似是一路,却又更似陌路,虽然心中好奇,却只是远远地避开众人。 看看时辰已近午时,一直骑行在最前面的李焱止住蔡卓等人,自己则拨转马头,向回骑行几步,来到朱建跟前,说道:“大世子,前方有一处茶肆,我等要不要歇息片刻?”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片刻之间,众人来到茶肆,纷纷下马。 待孙鼎鸿下车,孙思上前搀住孙鼎鸿,低声问道:“二太爷爷,那些人让我们在这里歇脚,您觉得,此处会不会有人……?”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下药的手势。 孙鼎鸿笑了笑说:“思丫头,你还真是机警过头了。有太爷爷和你们几个在,你觉得,有几个人会在我们面前下毒?” 孙思脸一红,说道:“我这不是听你们说得那么严重,想多留一个心眼嘛?”一边说着,一边搀着孙鼎鸿朝茶肆走去。 茶肆中的茶博士见众人到来,连忙迎上前,先是对身着官服的李焱等人笑脸相迎道:“几位官爷,快请坐,快请坐!小店地方简陋,还请几位官爷多多包涵!” 转过头,见柳云风一行也尽都器宇轩昂,举止不凡,茶博士连忙也陪着笑脸,将众人也引到茶桌前坐下,心中一边暗自打鼓。 李焱等人坐了一处,柳云风等人,则自然坐了另一处,各自沉默不语。 待茶博士将茶水送到桌上,柳云风一行人先是尽皆看向孙鼎鸿。见孙鼎鸿一旁的孙思点了点头,众人方才端起茶碗。 茶肆中尚有几名茶客,见到这一行人举止诡异,连忙纷纷结了茶钱,起身离开。 其中一名背着书箧的书生,路过柳云风等人身旁时,脚下一绊,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李焱等人见状,纷纷看过来时,书生却已直起身离开。 李焱等人见书生并未与柳云风等人有任何交集,柳云风一行人也没有任何异状,便又各自转过头去。 众人正默默喝茶间,远处传来一阵“驾,驾,驾”的骑马的吆喝声。 众人转过头,朝声音的来路看去,只见远处两匹快马,疾驰而至。 到得离茶肆十余丈处,马上的两名骑士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在手中,朝茶肆快步走来。 柳云风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继续饮茶。 另一处桌子旁的蔡卓则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走到茶棚外,盯着走过来的二人。 两名骑士走到离茶肆十余米处站定,喊道:“敢问对面可是青云寨柳当家柳大侠当面?” 众人闻言,齐齐看去,只见两名骑士,尽皆一身短打扮,皮肤黝黑。露在短衫外面的胳膊、小腿和头颈,看上去油光水滑。 喊话的汉子和另一名立在他身旁的汉子,身材都很是粗壮。 朱建低声道:“是水上讨生活的汉子。” 柳云风点了点头,尚未开口,蔡卓沉声喝道:“你等是何人?” 喊话的那名汉子见蔡卓回话,连忙拱手道:“请问官爷,可是青云寨柳当家?” 蔡卓怒道:“你既已知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又怎会是柳云风?” 那汉子忙道:“官爷,请恕小的眼拙。小的听闻,青云寨已经归顺朝廷。小的还以为,官爷就是柳大侠。” 蔡卓正待再发怒,柳云风和朱建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身来,说道:“在下就是柳云风。” 那汉子忙对蔡卓又拱拱手,转向柳云风,再对柳云风拱手道:“柳大侠!” 见那汉子将马缰交给身边的同伴,走向柳云风,蔡卓回头看了一眼李焱。 见李焱使了个眼色,蔡卓气哼哼地走回茶桌坐下,却依然对那汉子虎视眈眈。 柳云风问道:“阁下是何人?寻我有何事?” 那汉子走到离柳云风几步之遥处站定,对柳云风抱拳说道:“柳大侠,在下名唤丁盛,是御水帮在此处的堂主。本帮尤帮主这几日正好来到此处。闻听柳大侠途径此地,尤帮主特地派在下前来迎接,请柳大侠前往敝帮在前方的分堂,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柳云风嗯了一声,说道:“丁堂主,请回复贵帮尤帮主,柳云风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请替我谢过贵帮帮主的一番好意。” 那唤作丁盛的汉子闻得此言,忙道:“柳大侠,敝帮帮主言明,此行务必请柳大侠去一趟。尤帮主有言,若是柳大侠此番拒绝,怕是日后会引为一桩憾事。” 柳大侠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开来,说道:“既然如此,请丁堂主稍事等候,容我等商议商议。”说罢,回身坐下。 丁盛也不多言,转身走回同伴处,又将马缰接过来,执在手中。 待柳云风坐下后,同坐一桌的独孤寒低声说道:“大哥,来者不善!” 见柳云风轻轻点了点头,朱建低声问道:“柳大哥,这御水帮什么来路?” 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此时不方便多言。总之,这御水帮与我青云寨,是敌非友。”说完,对朱建使了个颜色。 朱建站起身来,走到李焱等人的桌前,说道:“李副使,此事你看如何?” 李焱脸色严肃地回答道:“大世子既然前来相问,想必柳当家是准备走这一趟了?我等奉旨,带柳当家等人回京,不是游山玩水,更不是走亲访友。若是沿路一有人相邀,我等便停留下来,恐怕对差使不便。” 朱建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回了来人,让他们自行离去。”说罢,转身欲走。 未等朱建迈步,蔡卓忙道:“大世子,此时已近晌午,也到了午饭时间。若是这御水帮的分堂正好顺路的话,我们不妨一同前去,用过午饭,再行动身。大哥,你看如何?”这后半句,却是问李焱的。 李焱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我等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既然对方前来,诚意相邀,如果顺路的话,就一同前去吧。” 朱建听了这话,又笑了笑,不再多言,返身走回柳云风处,笑着对柳云风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柳云风看的明白,又站起身,对丁盛说道:“丁堂主,既然如此,就请前方带路吧。只是,我等一行,皆是同行之人。不知一同前去的话,是否太过打扰?” 丁盛连忙抱拳回答道:“柳大侠哪里的话?贵客临门,本帮求之不得。还请各位千万不要推辞!各位,请!” 说罢,丁盛和另一名汉子翻身上马,策马立在路边,等待众人上路。 众人唤了茶博士过来,欲要结清茶钱,茶博士哪里敢收,连忙说道:“各位贵客在小店打尖,是小店的荣幸。哪里能收各位贵客的茶钱呢?” 李焱使个颜色,蔡卓扔了一颗小银锞子在桌上,说道:“让你收下就收下,哪里那么多废话?!”说罢,转身上马。 待众人都上了马和车,丁盛和随行的汉子轻策马缰,在前面缓缓而行。李焱等人随在其后。柳云风等人,则照例落在后面。 朱建轻轻提马,与柳云风并肩而行,低声说道:“柳大哥,适才我试探了一下李焱等人。他们的反应,不太正常。蔡卓好似很希望我们前往。这御水帮,究竟是什么来路?” 柳云风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朱三弟,此事绝对不是如那丁盛所说,御水帮的尤帮主正好来到此处。御水帮在水上的势力极其庞大。中原腹地,几乎所有主要水路上的商船和各种行船,都由御水帮明里或者暗中操控。” 说至此处,柳云风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尤其是朝廷的钱粮转运船。” 朱建轻轻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何我和二弟在六扇门,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御水帮?运粮船?柳大哥,你的意思是,这御水帮在朝廷的钱粮上做手脚?” 柳云风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御水帮势力庞大,与许多官府中人和富商巨贾都有勾结。一旦有事,自然会有人替他们遮掩。消息传不到两位兄弟的耳中,也不奇怪。朝廷南来北往的钱粮运转,有一大半是通过水路进行。御水帮从中动的手脚可不少。” 朱建的脸色沉了下去,说道:“钱粮乃国之根本。这御水帮如此大胆,居然连朝廷的钱粮也敢动?!难道沿路的官员也如此大胆,敢将这等事都替御水帮瞒下?柳大哥,这御水帮和青云寨可有瓜葛?这尤帮主又是何人?” 柳云风先是冷笑一声,说道:“朝廷转运钱粮,其中猫腻甚多。如那赈灾之粮,真到了灾民手中,往往是斗粮升沙。那其中的一升沙子对应的粮食,便是被那些官儿,和如这御水帮一般的人,给瓜分了。御水帮所得,恐怕有一大半儿,倒是进了这些官儿的囊中。收了御水帮的好处,这些官儿自然要替他们遮掩了。” 见朱建的脸上露出惊怒的神色,柳云风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说道:“三年前,御水帮曾经偷换了一批赈灾的粮食,有近五千石之多。无机得知后,我青云寨秘密将粮食截下,散给灾民。此事虽然做得隐秘,但难免不会有风声传到御水帮耳中。而且,吴楫栋如今叛寨,难保他不会将这个消息,故意泄露给御水帮。” 朱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脸色却更加阴沉。 柳云风接着说道:“至于那尤帮主,名为尤贯流,年纪在六十上下。此人掌管御水帮,已有二十多年了。御水帮的总坛在洪州一带,此人据说常年都在总坛之中。” 朱建轻轻皱了皱眉,说道:“照大哥如此说,那御水帮确是和青云寨是敌非友。洪州距离此处数百里之遥。这尤贯流若是特意到此,只怕所谋非浅。” 说到此处,朱建又问道:“柳大哥,这尤贯流身手如何?” 柳云风摇了摇头,答道:“尤贯流掌管御水帮二十多年,我青云寨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能掌管如此大一个帮会,此人的手段,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尤贯流之下有两名副帮主和三名护法,手底下的功夫,听说都不弱。” 朱建沉吟了一下,说道:“柳大哥,如此说来,对方待会儿有可能会动手了?” 柳云风也沉吟了一下,答道:“对方是否会动手,现在还说不好。总之,既然尤贯流大老远地,专程跑到这里来等着我们,事情绝不会是那丁盛所说的那样简单。” 柳云风和朱建二人在这里低声问答,身边各人也运足耳力,努力倾听。 柳云风这一行人却未发现,随在丁盛身后的李焱和蔡卓等人,相互交换了一次眼神之后,眼中都掠过一丝隐隐的得色。 而那唤作丁盛的汉子,中途也回头看了一眼柳云风等人,眼中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第四十二章 御水巨头 众人随着丁盛又骑行片刻之后,丁盛勒住马,和随行的汉子再次立在路边。 等柳云风等人也跟上来以后,丁盛以手向远处一指,说道:“柳大侠,各位贵客,敝帮尤帮主就在前方庄子之中。请容在下先行前往禀报。请各位随我这位兄弟前去。”说罢,在马上对众人一拱手,拨转马头,纵马驰去。 与丁盛同行的那名汉子待丁盛驰去之后,策马上前,也对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请!”随后,再不发一言,径直拨过马头,带头朝庄园的方向而去。 众人随在其后,一边骑行,一边从远处打量着那处庄园。 远远看去,只见庄园占地面积极大。围墙高大,墙外绿树成荫。庄子旁边,一条宽宽的河岔延伸进来,看样子竟似从主河道特地开凿过来的。 见到御水帮的一处分堂所在地竟有这等规模,想起柳云风方才所说的关于御水帮的情况,朱建脸色更沉。 未几,众人来到庄子前。庄子的正门早已大开,门口已有一群人等候在此。 见众人下马落车,庄子前等候的一群人之中,一名老者大踏步走上前来,哈哈大笑着说道:“贵客到此,尤某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这老者年约六旬,紫红面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老者大笑着与众人打完招呼之后,头也不回,说道:“丁堂主,还不快快为我等引见各位贵客?” 站在后方的丁盛走上前,对着柳云风拱手道:“柳大侠,这位乃是本帮尤帮主。” 老者待丁盛侧身而立之后,对柳云风抱拳道:“久闻柳大侠大名,尤某今日总算得见真容,幸会,幸会!” 柳云风也抱了抱拳,说道:“尤帮主客气了。今日我等前来叨扰,有劳了。” 老者又哈哈一笑,说道:“哪里,哪里!贵客临门,敝帮蓬荜生辉啊!请柳大侠和各位贵客先入庄,再为我等一一引见,如何?” 见柳云风点了点头,老者伸手一引,早有庄中之人走上前来,引着众人一起入庄。 众人进得一处大厅,分主客落座,命人奉上茶水之后,老者率先开口道:“老夫尤贯流,此次偶到此处,即得见各位贵客,何其幸也!” 说罢,也不待众人开口,尤贯流接着对柳云风说道:“还请柳大侠为我等引见一下各位贵客。” 柳云风尚未开口,李焱和蔡卓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蔡卓在椅子上抱了抱拳,又一指坐在旁边的李焱,说道:“尤帮主,本官乃是相爷座下蔡卓。这位乃是我大哥。” 尤贯流闻言,惊道:“敢问上官可是相爷座下十二太保之寅太保?” 未等蔡卓答话,李焱答道:“不敢当太保之称。本官正是我等兄弟之首李焱,尤帮主称呼我为李副使便可。” 一边说着,李焱一边挨个指过午太保、未太保和吴楫栋说道:“这几位分别是我七弟、八弟和十三弟。” 坐在另一边的朱彦听到尤贯流对蔡卓口呼十二太保,眉毛一拧,就待发作。一旁的朱建早已瞧见,轻轻咳了一声,对朱彦皱了皱眉头。朱彦听见自家大哥的咳声,再瞧见自家大哥对自己皱眉,只得按捺下来。 尤贯流听李焱介绍完午太保等人,连忙站起身来,对五人拱手道:“老夫等人不知副使大人等人驾到,失礼,失礼!”说罢,又特地看着吴楫栋道:“这位可是新任青云军统领吴大人?” 吴楫栋拱了拱手,答道:“不敢当!” 柳云风、铁柱、独孤寒三人见尤贯流和吴楫栋一问一答,连青云军的名号都说了出来,只是冷眼旁观,却不言语。 待尤贯流重新坐下之后,李焱又说道:“还是我来再为尤帮主一一介绍吧。”说罢,以手掌虚指着孙鼎鸿说道:“这位前辈,乃是药王世家的孙前辈。” 尤贯流闻言,连忙再次站起身来,肃然起敬道:“原来是药王世家的前辈!孙前辈,晚辈失礼!”说罢,躬身一揖。 尤贯流身旁其他御水帮人也齐齐起身施礼,唯有一名黑袍之人,端坐不动。 孙鼎鸿微笑说道:“尤帮主客气了。老夫山野之人而已,此番叨扰了。”尤贯流连忙回道:“岂敢,岂敢!药王世家的高人,我御水帮平日里请都请不到啊!”孙鼎鸿又微笑一下,不再搭话。 介绍过孙鼎鸿,李焱又看向朱建和朱彦,说道:“这二位,乃是保国公家的两位世子。” 尤贯流连忙又对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拱手道:“原来是两位小公爷至此。失礼,失礼!” 朱建经过耳中所闻,眼中所见,心中已对这御水帮存了恶感。见尤贯流对自己打招呼,朱建抱了抱拳,冷淡地回道:“打扰了!” 朱彦适才也听到柳云风和朱建的对答,态度更是冷淡,随意抱了一下拳,话都懒得回。 尤贯流见状,不以为忤。倒是尤贯流身旁几人,脸上都露出不豫之色。 介绍了朱家两兄弟之后,李焱正要继续介绍其他人,独孤峰抢先说道:“尤帮主,我乃独孤峰。这是我三叔。这是我十一侄。”一边说着,一边分别指了指身边的独孤昊然和独孤彻。 尤贯流忙问道:“可是河南路独孤世家的高人?” 独孤昊然嗯了一声,说道:“正是!高人不敢当。” 尤贯流闻言,哈哈大笑着说:“好,好,好!我御水帮在水上讨生活,与独孤世家也多有合作。今日几位高人到此,待会儿务必要多饮几杯!” 尤贯流笑声一落,铁柱瓮声瓮气道:“青云寨铁柱。”独孤寒立即接道:“青云寨独孤寒。” 尤贯流闻言,对二人也分别拱了拱手,说道:“铁当家!独孤当家!” 见众人都已经介绍完毕,李焱开口说道:“尤帮主,可否也为我等也引见一下贵帮的各位好汉,以免我等失礼?” 尤贯流答道:“副使大人言重了。岂敢,岂敢!”说罢,对着身旁几人道:“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尤贯流话音一落,紧挨着他身旁坐着的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在下御水帮穆青河。” 尤贯流插话道:“穆兄弟乃是我御水帮的副帮主之一,也是我御水帮的智多星。” 穆青河接道:“多谢帮主信任,委以在下副帮主之位。在下惭愧,智多星之称断不敢当。”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柳云风等人道:“在下久闻青云寨孟当家智谋无双,算无遗策。在下心中,对孟当家一直极为仰慕。不知孟当家今日,为何未一起前来?” 铁柱怒声答道:“我孟二哥已为奸贼所害。” 穆青河闻言,哎呀一声,说道:“在下不知孟当家已去,失礼,失礼!孟当家那等人物,竟然会英年早逝,可惜,可叹!”口中说着可惜可叹,神色之间,却哪里有半分可惜可叹的样子。 待穆青河坐下,另一名与穆青河年纪相仿的壮实汉子站起身来,对众人抱拳说道:“在下御水帮常山勇。”这常山勇站起之时,下盘显得极稳。 尤贯流再次插话道:“常兄弟也是我御水帮两位副帮主之一。” 常山勇落座之后,尤贯流身侧三名老者站起身来,轮流抱拳说道:“御水帮冷松。”“御水帮司马相。”“御水帮左千崇。” 尤贯流笑了笑,又插话道:“这三位,乃是我御水帮三大护法。” 这三名老者,唤作冷松的那名老者,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睛一开一合之间,精光暴射,显然是一位内家高手。 叫做司马相的老者,手指又粗又短,手上青筋凸起,手上的功夫显是极硬。 最后一名名唤左千崇的,样子精瘦。此人抱拳之时,众人只见他的手看上去白白嫩嫩,竟似女儿家的手一般,也不知道练的是何种功夫。 听闻这御水帮六大巨头竟然齐集此处,柳云风一方众人,心中微凛。 这三人坐下之后,侍立在旁的丁盛站了出来,对众人躬身道:“小人乃是我御水帮在此处的堂主,丁盛。适才已经见过各位前辈和贵客。”说罢,又一躬身,退回原处。 待丁盛退回之后,李焱见到御水帮一方还有一人在座,开口问道:“尤帮主,贵帮还有一位,不为我等介绍么?” 尤贯流笑了笑,说道:“这位乃是新加入我帮的客卿,不喜言谈,所以就不为各位贵客介绍了。失礼,失礼!” 众人闻言,特地朝坐在椅子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袍人看去,却见此人面容僵硬,一看便是戴了个面具。一双眼睛也冷森森的,毫无表情。 此人身后,立着一位相貌俊美的男子。见众人看过来,俊美男子连忙对众人拱了拱手,样子很是有些腼腆。 孙鼎鸿瞧了这面目僵硬的人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柳云风瞧过去时,见此人的眼睛正看向自己,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这一瞧,柳云风的瞳孔微微一缩。 双方各自介绍完毕,尤贯流开口道:“本人此次侥幸来此,能够得见药王世家的前辈和各位贵客,深感荣幸。此番仓促,若是招待不周,还请孙前辈和各位贵客见谅。” 朱建似笑非笑地说道:“尤帮主,你这御水帮的分堂,气派可不小啊!” 尤贯流哈哈一笑,说道:“小公爷谬赞了!这都是承蒙江湖中的各位朋友关照和帮中的各位兄弟得力,敝帮才在此处,也置下了这一点小小的产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待尤贯流话音落下,穆青河对尤贯流问道:“帮主,如今已近正午,各位贵客又远道至此。您看,是不是请各位贵客前往偏厅开席?” 尤贯流又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敝帮已备下薄酒。请各位贵客随我前往偏厅,让我等一表心意。” 众人尚未起身,柳云风抢先说道:“尤帮主此次和贵帮两位副帮主,三位护法,尽皆碰巧来此,又令丁堂主特地来相邀于柳某,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柳某等人喝一杯水酒这么简单吧?尤帮主有何见教,不如先告知柳某等人,之后再饮宴也不迟。” 柳云风一边说着,一边特地加重了话中的“碰巧”和“特地”两个词。 尤贯流再次哈哈一笑,答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等早就听闻柳大侠的大名,我御水帮此处的分堂又离青云寨不远,多得青云寨关照,所以特地请柳大侠过来,喝杯水酒。走,走,走。我们边喝边聊。” 未等柳云风答话,蔡卓说道:“尤帮主,我等公事在身,本不该在此耽搁。贵帮特地相邀,我等才来到此处。尤帮主若是有话要说,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否则,我等也无心饮宴啊。” 听蔡卓如此说,柳云风和朱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朱建也开口说道:“不错。尤帮主,有事便说吧。说完之后,我等再行用饭不迟。” 尤贯流听得此言,故作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柳大侠、蔡大人和小公爷都这么说,那我等就不矫情了。” 说罢,尤贯流对穆青河道:“清河,你给柳当家和各位贵客说一说吧。简短地说一说,然后立即开席。” 穆青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对柳云风等人拱了拱手,徐徐道来。 第四十三章 阴谋阳谋 穆青河先是开口问道:“各位贵客若是听说过我御水帮,想必清楚,我御水帮主要是以何种营生为业的吧?” 未等众人回答,穆青河自己答道:“我御水帮一直以来,便是在这东西南北纵横的各条水路之上谋生,挣一些水路之上的行脚薄财。” 说到这儿,穆青河对着李焱等人拱了拱手,说道:“我御水帮素来奉公守法。因此,除了江湖上的朋友捧场以外,也深得各条水系沿路的官府信任。除了为民间的各路客商行船,官府有紧急需求之时,我御水帮若是得到调遣,也会前往效力。” 尤贯流轻轻皱了皱眉头,说道:“清河,长话短说,莫要耽搁了各位贵客饮宴。” 穆青河闻言,连忙又恭谨地应了一声“是”之后,对众人说道:“此次北人叩边,围困太原。因太原城中钱粮告急,朝廷自中原腹地各处调集钱粮,运往太原解围。因所需转运的钱粮数量庞大,大军抗敌,又万万不可一日没有钱粮,为了将这些钱粮尽快运到太原前线,除了朝廷自身的力量之外,朝廷也紧急征调民间的转运力量,协助转运这些钱粮。” 柳云风一行人,尤其是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朱建、朱彦几人,一听穆青河竟然提到了此次北人围困太原的事情,各自相顾了一眼,心中微微一沉。 众人心里明白,既然先扣下了这个大帽子,今日的事情,怕是绝对小不了。 众人脑中转着念头时,穆青河接着说道:“我御水帮也在朝廷此次征调之列。我御水帮虽然大多是一些在水路上行脚的苦哈哈,都是些粗人,但国难当头,我等能有此机会为国效力,却也是义不容辞。”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李焱等人听了,不约而同地赞道:“好!” 蔡卓赞了一声之后,插话问道:“穆副帮主,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啊!莫非有什么变故?” 穆青河面色一整,答道:“大人明鉴。此事,确是出了一些变故。” 蔡卓接着问道:“哦?是何变故?” 穆青河脸上露出沉痛的神色,答道:“这也是本帮不幸,更要怪在下平时疏于管教。这一次,帮中竟然出了一批败类,意图图谋我帮协助运往太原前线的军用钱粮。” 说至此处,穆青河又对尤贯流躬身一拜,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帮主责罚。” 尤贯流摆了摆手,说道:“清河,不关你事。先把正事说完。” 穆青河这边向尤贯流请罪,那边蔡卓早已义愤填膺,怒骂道:“竟有此等败类?!该杀!” 蔡卓骂声一落,李焱问道:“穆副帮主,可曾拿住这些人?” 穆青河对李焱一拱手,正色答道:“多亏帮中兄弟们机警,发现得及时。我等已经将这些人都拿住了。” 回答了李焱的问话,穆青河又对着柳云风拱了拱手,说道:“此事本是我帮中家事,不应劳烦各位。只是,帮中有兄弟言道,被擒之人中,有疑似青云寨之人,故而冒昧请柳大侠等过来一认,以免敝帮误伤了贵寨中人,伤了和气。” 柳云风等人听到此处,心中又是一沉,心道:“戏肉来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吴楫栋说道:“穆副帮主,既然如此,就请把人带上来吧。本官看一看,是否是我青云军之人。” 穆青河闻言,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对吴楫栋歉然说道:“在下糊涂!在下糊涂!在下忘了,如今青云寨已经归顺朝廷,均由吴大人统领。”一边说着,一边对吴楫栋连连拱手。 吴楫栋面无表情地拱了一下手,说道:“无妨。请穆副帮主把人带上来吧。” 二人在这边一唱一和,你来我往地扯得热乎,那边铁柱等人的眼中,早就冒出火来了。 一直在观察柳云风等人的尤贯流见状,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穆青河朝尤贯流看了一眼,见尤贯流点了点头,转头对丁盛吩咐道:“丁堂主,把人带上来吧。”丁盛躬身应了声“是”,起身离去。 只是,没有人看见,低头的那一瞬间,丁盛的眼中,又露出此前那种说不出的味道。 少顷之后,丁盛回到厅内,拱手对尤贯流和穆青河说道:“帮主,副帮主,人已经带到。” 尤贯流嗯了一声,问道:“人在何处?为何不带进来?” 丁盛答道:“帮主,人数众多,又有多人有伤。带进厅内,属下担心有些不便。人都在院中。” 尤贯流皱了皱眉头,眼睛一看穆青河,穆青河立即走到吴楫栋身前,一拱手,说道:“吴大人,可否请移步至厅外一认?” 吴楫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随穆青河一起朝门口走去。 吴楫栋一起身,李焱等人也立即站起身来,说道:“事关前线大军钱粮,我等也去看看。”说罢,带着蔡卓等人也朝外走去。 这一边,尤贯流刚要说话,柳云风等人也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事涉青云寨,柳某自当前去一观。”说罢,也朝门口走去。 柳云风这一动身,这边的所有人也纷纷起身,随在其后,一起走了出去。 尤贯流见众人都走了出去,眼睛与厅中剩余的几位御水帮中人一对,也起身随着众人出去。几人眼中,都有笑意。 唯有那面目僵硬的黑袍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黑袍人身后的俊美青年,规规矩矩地立在黑袍人身后。 众人来到院中,只见院中排成好几排,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周围,是一圈手持兵刃的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众人眼光粗略一扫,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总数怕不在百人之下。所有跪在地上的人,都被破布堵着嘴。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都有血痕。 孙鼎鸿眼光一扫这些人跪着的样子,低声说道:“脚筋都断了。” 孙鼎鸿说话之前,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已是怒容满面。 三人认得,跪在第一排中间的一人,正是青云寨吉州分舵的舵主,胡承年。 而一眼扫过去,柳云风和铁柱也能认出,除了胡承年,在跪之人,其中有不少是自己在各处分舵见过的兄弟。独孤寒认得的人虽少,却也认得出,有几人乃是青云寨的兄弟。 听到孙鼎鸿的话,柳云风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铁柱和独孤寒二人,尽皆牙关紧咬,眼看着就要发作了。 另一边,李焱和蔡卓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柳云风等人的反应。 见柳云风脸色苍白,铁柱和独孤寒也在暴走的边缘,李焱等人心中暗自得意。因为他们知道,这跪在地上满满当当的百十号人,确实都是青云寨的人。 不过,这些人却不是如穆青河所说的那样,是什么图谋朝廷钱粮的败类,而是在其他各处被秦木使人抓捕后,特地送到此处,由御水帮来做这场好戏。 这些人之所以会被抓住,均是拜吴楫栋所赐。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譬如胡承年,乃是在青云令出之后的当晚就被抓获的。 吴楫栋早有叛寨之意。为对秦木表明自己的忠心,吴楫栋早就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青云寨的消息,包括寨内寨外人员的分布,皆已上报给秦木。 此次,青云令一出,秦木安排的人手,立即按照吴楫栋呈上来的情报,开始抓捕分布在青云寨外的青云寨寨众。 胡承年早就在秦木安排的人的监视之下。青云令一出,胡承年尚未动身,就被秦木的人直接拿获。青云令出的当晚和第二日就被拿获的青云寨人,不在少数。 至于跪在此地的其他人,则是这两日,秦木的人按照吴楫栋给出的画像和大概的地点,按图索形而抓获的。 依照秦木的本意,抓住青云寨的这些人后,若是不能将其劝降,在严刑拷打,榨干这些人的价值之后,便都要全部秘密处死。 前几日范先生献策,说是可以利用这些人来演一场好戏。秦木一听之下,觉得此计大妙,便令范先生着手运作此事。 御水帮明里是赚水路上的辛苦钱,实则暗中与各条水路沿线的官府中人勾结,不知道做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而秦木弄权,这些官儿中,不知道有多少是他的门生。 御水帮得到的好处,有一大半儿是给了这些官儿。而这些官儿,又将从御水帮和经其他各种途径得到的好处中的大部分,又献给了秦木。 御水帮与官府牵连极深,早已不能自拔。此次范先生定计,便将御水帮选做了唱戏之人。 尤贯流一来是因为,自知不可能违拗秦木的意思,只能配合范先生的安排。 二来,李焱等人在得知范先生的消息后,吴楫栋又将三年前青云寨暗中截下御水帮数千石黑粮的事情告知范先生。 当年截下数千石粮食乃是大事。吴楫栋身为青云寨四当家,对个中情形知道得一清二楚。 范先生将此消息通知尤贯流以后,尤贯流一听细节,便知此事确是青云寨所为,顿时大怒,亲率两位副帮主和三位护法,立即赶到此处布置。 到得此处之后,又迎到范先生请来的黑袍人,对外则只称此人乃是御水帮的新客卿。 而尤贯流等人之所以会来的如此之快,却是青云令出之后,尤贯流见青云寨有变,早就自洪州动身,同时也命两位副帮主和三位护法,皆往此地而来,心中本就存了趁火打劫的念头。 此次的计策,说来也简单。 将这百十号人关押至此处之后,只待将柳云风等人引来,尤贯流便会让柳云风等人认人。 若是柳云风等人不承认这些人是青云寨的人,尤贯流便会当着柳云风等人的面,将这些人行了帮规。事后,再使人传扬出去,说柳云风等人,见青云寨旧人蒙难而不救。一来可以坏了柳云风等人的侠名,二来也可以寒了其他青云寨人乃至天下英雄的心。 若是柳云风等人承认这些人是青云寨的人,一桩图谋军资的帽子扣下来,范先生和尤贯流等人,自然有其他的后招对付柳云风一行人。 此次计策,可谓是天衣无缝。 首先,有李焱等人同行,尤贯流等人根本不用担心柳云风等人不来。即使柳云风真地拒绝,李焱等人也定会设法“路过”此处,令柳云风等人“发现”此事。 其次,以柳云风的名声,和众人对柳云风等人的了解,尤贯流等人有十成的把握,柳云风会认下这些青云寨的人。一旦认下,接下来的戏,就可以继续唱下去了。 此事,可以说是一个阴谋,却又更是一个柳云风等人不得不被尤贯流等人牵着走的阳谋。 此时,不仅是李焱等人见到了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的脸色,尤贯流等人,也在暗中观察柳云风一行。 见柳云风面色苍白,铁柱和独孤寒又牙关紧咬,尤贯流等人也知道,此计已经奏效。 不过,戏要演得好看,该说的,还得接着说下去。该唱的,也得继续唱下去。 第四十四章 御水演戏 待众人都走到院中,穆青河对吴楫栋拱了拱手,问道:“吴大人,请认一认,这其中,可有青云军的人?” 吴楫栋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入眼所见,尽是一双双仇恨的眼睛。 这被抓获的百十号人,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了寨子中发生的事情。 另外一部分人,虽然因为早早被捕,还不清楚寨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些识得几位当家的,一看吴楫栋一身官服,再看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的样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是以,个个都对吴楫栋怒目而视。 吴楫栋在穆青河的陪同下,绕着跪着的人走了一圈,假做仔细地一一辨认之后,回到原地,对尤贯流说道:“尤帮主,这里面没有我青云军的人。尤帮主,此乃贵帮家事,我等不便插手。还请贵帮自行处置。“ 尤贯流大笑一声,说道:“好!没有青云军的朋友就好。我等还生恐帮中的兄弟抓错了人,伤了和气。” 说罢,尤贯流脸色一沉,对穆青河喝道:“清河,行帮规!” 铁柱一怒,正待发话,李焱已抢先问道:“尤帮主,敢问贵帮的帮规是如何的?” 穆青河答道:“副使大人,似这等图谋国家财物的大罪,在我帮当视为叛帮之罪。” 蔡卓接口问道:“哦?这叛帮之罪,贵帮又是如何处置的?” 穆青河又答道:“叛帮之罪,按照帮规,三刀六洞之后,扔入江中,逐出本帮。” 蔡卓又问道:“若是这受帮规处置之人,在接受三刀六洞,被扔入江中之后,又成功逃脱,贵帮又是如何处置?” 穆青河正要答话,尤贯流笑道:“我等不是冷血之人。这受帮规处置的帮众,一旦接受三刀六洞之刑,再被扔入江中之后,便与本帮再无瓜葛。是生是死,都与本帮无关了。” 回答完蔡卓的问话,尤贯流又对穆青河道:“清河,安排行帮规吧。此事吴大人已经确认,与青云军无关。我等返回厅中开宴吧。”说罢,手一引,做了个姿势,邀请众人回厅。 铁柱早就按捺不住,正待说话,朱建轻轻扯了一下铁柱的胳膊,将他止住,随后开口说道:“尤帮主,且慢行帮规。我有几句话要说。” 尤贯流见朱建开口,连忙应道:“哦?小公爷有话要说?”顿了一下,尤贯流接着道:“既然小公爷有话要说,自无不从之理。”说罢,对穆青河道:“清河,将这些人先带下去,关押起来。” 朱建说道:“尤帮主,此事与这些人有关,无须将人带下。” 尤贯流笑了一下,说道:“小公爷怎么说就怎么好。小公爷,不如我等先回厅再说,如何?总是让孙前辈等人站着,也不合礼数。”说吧,不等朱建答话,伸手一引,率先朝厅内走去。 铁柱一怒,眼看着就要下场去搀跪在院中的众人,柳云风轻轻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又对身边众人说道:“先回厅吧。” 铁柱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却也只得随众人一起回到厅中。 待众人回到厅中,尤贯流对朱建说道:“小公爷,不知有何指教?” 朱建答道:“今日之事,诸事皆是尤帮主和穆副帮主所言。我等何不听听这些被拿之人的说法?” 尤贯流笑着答道:“小公爷所言极是。我等自当从命。”说罢,对穆青河说道:“青河,带一个人进来,让小公爷问清楚,以免令我等落下个诬陷他人的名声。” 穆青河应了一声“是”,喝道:“带一个人进来!” 顷刻之后,两名持刀的汉子架了一个人进来,正是胡承年。 两名汉子将胡承年朝地上一按,欲令其跪下。胡承年死命挣扎。 尤贯流摆了摆手,喝道:“小公爷面前,不得无礼!由得他去。” 两名汉子闻言,将手一松,胡承年却一下跌坐在地。 孙鼎鸿早已瞥见胡承年的手腕,眉头一皱,却是因为见到胡承年的手筋也断了。 穆青河对两名汉子道:“去掉他口中之物。” 两名汉子将胡承年口中的破布取出,胡承年盯着尤贯流,口中嗬嗬有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孙思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怒叱道:“你等竟将此人的舌头也割去了?!” 尤贯流脸色一沉,对两名持刀的汉子喝道:“怎么回事?” 站立在一边的丁盛,脸上此时又露出奇怪的神色。 两名持刀的汉子扑通一声跪下,对尤贯流磕了一个头之后,其中一人回道:“回禀帮主,这些人穷凶极恶,被抓之后,不仅不停地辱骂我帮,被捆住之后还想逃跑,又咬伤了几人。兄弟们一时气不过,就,就,就……” 穆青河喝道:“就怎么了?说!” 两名汉子又对穆青河磕了一个头。先前说话的汉子嗫嚅道:“启禀副帮主,兄弟们就将他们的手筋和脚筋都挑了,舌头也割了。” 铁柱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从一起上站起来,奔到说话的汉子身边,起脚就要踹去。 铁柱正要起脚,场中人影一闪,御水帮另一位副帮主常山勇已挡在铁柱身前,沉声问道:“铁当家待要如何?” 铁柱大怒,一拳对着常山勇轰了过去,口中喝道:“滚开!” 常山勇见铁柱拳来,双臂横在胸前一挡。铁柱一拳打在常山勇双臂相交之处。常山勇闷哼一声,退了一步。 铁柱挥拳正要继续攻击,尤贯流和柳云风同时喝道:“住手!” 常山勇听到尤贯流的喝声,收住势子,立在原地不动。 铁柱打出一拳之后,听到柳云风的喝声,心中已知自己又鲁莽了,狠狠地瞪了常山勇一眼,回身坐下。 待常山勇也坐回椅子上,穆青河沉声说道:“铁当家,为何对我帮之人出手?” 柳云风等人还未说话,尤贯流笑道:“无妨。铁当家乃是性情中人,老夫甚是佩服。” 接着,尤贯流又对朱建说道:“小公爷,手下人不会办事。您看,这下没法问话了。” 尤贯流话音才落,穆青河已经走上前去,一脚将此前说话的汉子踹了个跟头,喝道:“还不快滚?!” 待两名汉子爬起来退到厅外之后,朱建冷冷地说道:“尤帮主好算计!” 听得此言,尤贯流脸色微沉,说道:“小公爷,此言老夫可不敢当。” 一旁的李焱见了,插话道:“大世子,尤帮主,此人虽然口不能言,总能听得到我等的问话吧?” 见尤贯流点了点头,李焱对胡承年道:“兀那汉子,我且问你,能否听到我等的问话?” 胡承年不答李焱的问话,却见目光转向柳云风等人。眼光徐徐扫过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之后,胡承年的眼中,渐渐盛满泪水。 李焱见胡承年不答,又对尤贯流说道:“尤帮主,既然此人不愿意回话,接下来的事,贵帮就自行定夺吧。” 尤贯流正要开口说话,一直沉默的朱彦喝道:“且慢!” 穆青河见朱彦开口,对朱彦拱了拱手,问道:“未知这位小公爷,又有何话说?” 朱彦哼了一声,说道:“你等在我兄弟二人的面前,将这些人伤成这样,又要动用私刑,还敢来问我有何话说?!” 穆青河一窒,还未答话,另一边蔡卓说道:“二世子说得不错。尤帮主,虽然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但贵帮将人弄成这样,又要行什么三刀六洞之刑,还要将人沉入江中。我等皆是官身,既然见了,不能不管。” 场中众人都是精明之人,早已听出蔡卓话中的真正意思。 朱彦一怒,正要再次说话,尤贯流已抢先答道:“大人也说了,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此事乃是我御水帮的家事,自然应该以我帮中的帮规来处置。至于动刑之说,老夫相信,在座的各位贵客,家族之中,恐怕也都有类似的手段吧?”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无言。 在座之人,无论是柳云风等人的青云寨,还是独孤昊然等人所在的独孤世家,甚至是孙鼎鸿等人所处的药王世家,也都有这样的规矩或者家法。 即使是朱建和朱彦两兄弟所在的国公府,家中的人犯了家规,一顿棍子打死的,也不是没有。 见众人都被尤贯流用话拿住,朱彦怒道:“小爷不管你什么帮规不帮规的。今日小爷在此,定然不容你等滥用私刑!” 一直坐在椅子上未曾开过口的御水帮三护法之一的冷松闻言,冷然说道:“小公爷这是硬要和我御水帮过不去么?” 李焱听得冷松对朱彦如此说话,喝道:“大胆!你这是在威胁二世子么?你等就不怕,国公爷一怒之下,将你御水帮击为齑粉?” 尤贯流还未说话,穆青河淡淡一笑,说道:“小公爷,副使大人,国公爷老大人的威名,我等早已是如雷贯耳,自然不敢得罪。但国公爷是明理之人,我御水帮各人,又都是奉公守法之人。想来,以国公爷的身份和地位,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来与我等升斗小民为难。” 说至此处,穆青河又冷笑道:“再说了,如果小公爷硬是要插手我御水帮的事,我御水帮虽是小帮小派,但烂船也有三斤钉。小公爷或者国公府真要来杀的话,我御水帮几万兄弟,也够砍上一阵子的了。” 朱彦听李焱和御水帮的人一唱一和地挤兑自己,一时间只觉得肺都气炸了。 朱彦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待发飙,朱建沉声喝道:“二弟!” 朱彦最是听自己这位大哥的话。听到朱建喝止,朱彦吸了一口气,复又坐下,却将这御水帮,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穆青河见众人都平息下来,又开口道:“既然各位都没有其他的疑问了,敝帮这就执行帮规了。”说罢,刚要开口对丁盛吩咐,柳云风说话了:“且慢!” 第四十五章 请君入瓮 穆青河见柳云风开口,眉头轻轻一皱,说道:“柳大侠又有何事?” 不待柳云风答话,穆青河接着说道:“柳大侠,如今,青云寨已经归顺朝廷,被收编为青云军,吴大人便是统领。这些人,无论是不是青云寨的,都已与柳大侠无关。柳大侠难道要强出头?”说到最后一句,穆青河的口气已是变冷。 听到穆青河如此说,铁柱怒喝一声道:“那个狗贼要投奔奸相,是那狗贼自己的事!我大哥仍是我青云寨的大当家!” 对面的李焱等人听到铁柱辱骂秦木,齐声喝道:“大胆!你敢辱骂相爷?!” 吴楫栋则脸色阴沉,一双眼睛却看都不敢看铁柱。 李焱等人这一声喝,铁柱和独孤寒齐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铁柱骂道:“爷爷骂了又怎样?爷爷骂了你们这些狗贼的干爹,有胆的,来和你铁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蔡卓等人脸皮再厚,在众人面前,也断然不会将这口气忍下。 听闻铁柱此言,蔡卓率先站起身来,拔出双刀,喝道:“狂徒!受死!”午太保和未太保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各自掣出兵刃,就要下场与铁柱等人厮杀。 李焱最为冷静,见蔡卓等人各执兵刃,大喝道:“住手!” 那边张铭刚刚把一对六角大锤也拿在手中,正要与铁柱和独孤寒一起走出,柳云风说道:“铁柱!六弟!”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咳嗽,脸色愈发苍白。 铁柱跟随柳云风时间最久,知道柳云风一旦开口叫自己“铁柱”而不是“三弟”,就是动了真怒。 见柳云风动怒,又闻得柳云风咳嗽,连忙止住身形。独孤寒见柳云风不停咳嗽,忙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柳云风一边咳嗽,一边摆了摆手。 李焱等人与御水帮众人见柳云风止不住地咳嗽,眼中均是闪过喜色。 孙思侧过头看着柳云风,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想要起身去看看,却碍于敌方在场,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柳云风又咳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待柳云风抬起头,众人一看,只见柳云风的脸色泛起潮红,嘴角已是有一丝血迹。 铁柱大惊,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柳云风又摆了摆手,说道:“三弟,百十个受伤的弟兄还在此处,你莫要再冲动了。” 李焱和尤贯流等人听得清楚,知道柳云风是要接下此事了。李焱与尤贯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焱先是对朱建说道:“大世子,我等奉皇命办事,又各有官职在身。还望大世子帮助约束一二,勿让我等再受辱,更勿要辱及相爷。”说罢,也不等朱建说话,又对穆青河道:“穆副帮主,请贵帮继续办事吧。” 穆青河点了点头,对柳云风道:“柳大侠,适才听铁当家所言,柳大侠难道还是愿意担下青云寨之事?” 柳云风又咳嗽了一声,说道:“不错。” 穆青河又将目光转向吴楫栋,对吴楫栋说道:“吴大人,此事……?” 吴楫栋淡然答道:“今日此地之事,与本官及青云军无关。” 穆青河闻言,对吴楫栋点了点头,又转向柳云风说道:“既如此,敢问柳大侠有何见教?” 柳云风不答穆青河的话,却起身走向跌坐在地上的胡承年。 还未走到胡承年身前,穆青河已拦在柳云风面前,说道:“柳大侠,此乃我御水帮的家事,还请柳大侠不要插手,以免令我等难做。” 柳云风淡淡地问道:“若是与我青云寨有关呢?” 穆青河奇道:“哦?难道说这些人之中,真地有以前青云寨的人?” 柳云风的口气更淡,说道:“若是我说有呢?” 穆青河正要答话,尤贯流说道:“如果柳大侠说有,只要柳大侠等人愿意接下此事,我等绝对不会再为难这些人。” 见柳云风转过头来,欲要开口说话,尤贯流手一伸,对柳云风做了个手势,说道:“请柳大侠暂时坐下。柳大侠放心,既然你已经开口,事情未决之前,我等不会对这些人怎样。” 柳云风不再说话,返身坐回原处之后,问道:“尤帮主,怎么说?” 尤贯流笑道:“柳大侠,若是这些人中,只有此人或者少数几人,乃是柳大侠以前的部众,凭柳大侠的侠名,此事就此揭过。柳大侠可以直接将人带走。” 柳云风面色不变,说道:“哦?尤帮主这么爽快?” 尤贯流哈哈一笑,说道:“大家行走江湖,难免会有些恩恩怨怨。若是只有少数几人,乃是青云寨之人,我等就当此事是一场误会。柳大侠不要问我帮中各位兄弟的误伤之过,我等也不会再问这些人任何的罪名。做事,都要留一线嘛!” 柳云风闻言,又问道:“若是,我说这些人都是我青云寨的兄弟呢?” 尤贯流闻言,深深地盯了柳云风一眼,说道:“若是如此,此事怕是有些难办了。” 柳云风道:“哦?依尤帮主的意思,又当如何?”尤贯流不答,却将眼睛看向穆青河。 穆青河开声答道:“柳大侠,若是这些人全都是柳大侠以前的部众,那么柳大侠须得给本帮一个交代了。否则,无论是帮主还是我等,都难向我御水帮数万弟兄交代。” 柳云风接着问道:“未知穆副帮主要什么样的交代?” 穆青河对尤贯流一拱手,说道:“此事尚需帮主定夺。” 尤贯流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柳大侠,你曾是青云寨的当家龙头,老夫也是我御水帮的当家之人。旗下的兄弟们犯了错,我等当家之人,都有疏于管教之过。这样吧,若是柳大侠愿意给本帮一个交代,这些人,哪怕柳大侠说全是你的兄弟,我等也不再追究,当场就放人。” 柳云风眼中神光一闪,站起身来,说道:“好!既然尤帮主快人快语,此事,我柳云风接下了!放人吧!” 尤贯流闻言,似笑非笑地问道:“哦?柳大侠这么爽快?柳大侠也不问问,本帮需要何种交代?” 柳云风淡然答道:“无论尤帮主要什么样的交代,哪怕是要柳某的命,柳某也接下了。” 铁柱与独孤寒闻言,齐齐叫道:“大哥!”朱建等人也面色沉重。孙思也是立即叫道:“柳大哥!” 坐在地上的胡承年,也拼命挣扎,对着柳云风,口中嗬嗬有声。 尤贯流大笑道:“好!久闻柳大侠义薄云天。今日我等有幸,真地见识到了!”笑罢,尤贯流沉声说道:“柳大侠放心,我等断不敢要了柳大侠的性命。” 朱建插话道:“尤帮主,贵帮有什么章程,就尽快说出来吧。莫要再绕圈子了。” 尤贯流说道:“好,小公爷,既然如此,老夫就直说了。” 说罢,尤贯流对柳云风道:“柳大侠,本帮有两法,一文一武。柳大侠但选其一便可。” 柳云风说道:“尤帮主划下道便是。” 尤贯流点了点头,说道:“柳大侠,我等都是当家之人。自家小孩无论犯了什么错,家中大人只要愿意认罚,孩子有再大的过错,也不再追究。这文的方法嘛,便是柳大侠硬接我三掌。三掌之后,此事就此揭过。” 柳云风尚未开口,铁柱怒声喝道:“放屁!让我大哥此时硬接你三掌,与送死何异!” 尤贯流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柳云风喝道:“铁柱!你是不是真地不听我的话了?!” 铁柱见柳云风目中含怒,只得闭嘴,一双眼睛却似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住尤贯流。 柳云风喝住铁柱,正要再开口,一直歪坐在地上的胡承年,突然用腿在地上用力一撑,头一低,朝着坐在椅子上的吴楫栋撞去。 这一下,众人尽皆猝不及防。 吴楫栋虽然也没有防备,但胡承年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双腿脚筋又被挑断,这一下虽然突然,但速度终究有限。吴楫栋冷笑一声,坐在椅子上,身体不动,双手却各自捏成凤眼,只待胡承年撞上来,便要一击杀之。 眼看着胡承年就要撞上去,场中人影一闪,一个身影已将胡承年拦下。众人一看,却是一直立在尤贯流等人身侧的丁盛。 丁盛一把将胡承年抱住,就地一滚,避开吴楫栋蓄势的一击。 随后,丁盛将胡承年抱住,拖到柳云风等人跟前放下,返身对着尤贯流跪倒,大呼道:“帮主!!!” 尤贯流脸色一沉,喝道:“丁盛,你要做什么?” 丁盛猛地将头磕下去,咚咚咚在地上连续磕了三下,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鲜血,嘶声道:“帮主,我等难道真要如此陷害柳大侠等人吗?” 穆青河大怒,从椅子上腾地跃起,纵身对着丁盛一掌击下,喝道:“大胆叛徒!受死!” 掌还未到丁盛头顶,柳云风等人这边人影一闪,朱彦已是闪身掠出,挡在丁盛面前。 穆青河眼见朱彦不闪不避,心中刹那间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一掌却终究不敢击下,停下身来,对朱彦沉声道:“小公爷难道真要插手我帮中之事么?” 朱彦冷笑道:“此人又是犯了何种帮规啊?” 尤贯流沉声道:“此人诬陷本帮主,就是犯了叛帮之罪。” 朱彦再次冷笑道:“屁!”接着又道:“小爷今日,偏要听听此人的说法。小爷倒是要看看,哪一个敢在小爷面前,随意杀人!” 坐在尤贯流身旁的常山勇、冷松、司马相和左千崇本已尽皆站起身来,闻听朱彦此言,踌躇了一下,又都坐了回去。 尤贯流怒笑道:“好,好,好!小公爷将门虎子,果然威风!”接着,又对丁盛道:“丁盛,你可要仔细说话,莫要因此连累了旁人。”说到旁人二字,尤贯流特意加重了语气。 丁盛站起身来,先是对朱彦道:“多谢小公爷仗义出手。还请小公爷回去坐下。本帮之人,不会再对在下出手。” 朱彦也知道,丁盛说话之前,御水帮之人再也不会出手,嗯了一声,折身坐回。 待朱彦坐下,丁盛对柳云风一抱拳,说道:“柳大侠,在下任本帮在此地的堂主,平日里多有见闻青云寨各位义士的义举,心中很是敬佩。今日之事,在下不能多言。在下只有一句,青云寨的各位义士,并非本帮所擒,而是由别处送来此处的。各位义士被送来此处时,已是如此。并非本帮用刑。” 听至此处,穆青河喝道:“丁堂主,你这般胡言乱语,可是真地要叛帮了么?你身为堂主,当清楚叛帮的下场。” 丁盛说完那一句之后,已不再多言,转身再次对着尤贯流跪下,叫道:“帮主!” 尤贯流哼了一声,脸色冰冷。 丁盛又对尤贯流磕了一个头,直起身,说道:“帮主,我御水帮偌大的家业,都是数万兄弟一刀一枪拼回来的。我等吃江湖饭的,离不了一个义字。属下斗胆,还请帮主切莫带着兄弟们走了错路啊!” 尤贯流脸色更冷,冷笑着说道:“丁盛,看不出啊!既然你连本帮主都敢教训,要不要你来做这个帮主啊?!” 丁盛不再说话,又对尤贯流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手一翻,已经将一柄尖刀,直接刺入自己腹中。朱彦见状大惊,再度从椅子上掠出,一把抓住丁盛的手。 丁盛强笑着对朱彦道:“小公爷,小人犯下叛帮之罪,当受三刀六洞之刑。还请小公爷莫要阻拦。” 朱彦怒道:“叛个屁的帮!即使是三刀六洞之刑,哪里有直接朝肚子上捅的?!” 丁盛咳出一口血,说道:“小公爷,小人今日所为,已是必死之罪。请小公爷莫要阻拦,以免连累小人的家小。” 朱彦闻言,看向尤贯流,尤贯流却冷笑不语。 场中众人早听得清楚,知道丁盛所言不虚。 看尤贯流和穆青河的样子,丁盛今日若是不死,他的家小定会受到牵连。 以御水帮的势力,若是真要取丁盛家小的性命,众人即便想保,恐怕在找到丁盛的家小之前,他们已遭了毒手。 朱建对朱彦道:“二弟,回来吧。” 朱彦闻言,没有立即回转,却对丁盛说道:“丁堂主,你家中都有些什么人?现在何处?” 丁盛不答,却将眼睛看向尤贯流。 尤贯流见丁盛看过来,依然没有开口,却将目光转向穆青河。 穆青河明白尤贯流的意思,对丁盛说道:“丁堂主,你今日虽已犯下本帮不赦之罪,但你既自愿领刑,余人皆不追究。” 丁盛闻言,示意朱彦附耳过去后,对着朱彦低声说了几句。 朱彦点了点头,说道:“丁堂主。你放心。你的家小,我必护得他们周全。” 说罢,朱彦又对尤贯流道:“尤帮主,过几日,我国公府,便会有人前来相迎丁堂主的家小。若是届时找不到丁堂主的家小,又或是丁堂主的家小有任何闪失,任凭你御水帮有多少帮众,你等且看,我国公府能不能拿下你等的人头!” 说罢,朱彦对丁盛郑重一拱手,看都懒得再看尤贯流一眼,转身回到座椅。 尤贯流和穆青河等人听到朱彦这般明目张胆的威胁,饶是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心中也觉得一寒。 待朱彦回转,丁盛咬着牙,将腹中尖刀猛地抽出之后,又朝自己右胸插入。 孙思见状,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在眼圈之中直打转。 待到丁盛又将右胸这一刀缓缓抽出,已是站立不稳。 丁盛单膝跪倒在地,咬紧牙关,又一刀贯入自己左胸,正中心脏的位置,垂下头,就此不动。 求点击、收藏、推荐 四月最后一天了,老米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并求点击、收藏、推荐。 第四十六章 武斗之法 丁盛第三刀入胸之后,穆青河喝道:“来人!” 待两名汉子走进厅来,穆青河道:“将丁堂主抬下去。”尤贯流说道:“好生葬了。” 两名汉子将丁盛抬出去之后,尤贯流说道:“柳大侠,怎么说?” 柳云风深深地看着尤贯流,说道:“尤帮主,适才丁堂主所言,是否属实?” 穆青河接道:“柳大侠的意思,是要听本帮叛徒的一人之言么?”铁柱一怒,正待发话,独孤寒以手肘轻轻地碰了碰铁柱。 柳云风看都不看穆青河,继续对尤贯流道:“那依尤帮主的意思呢?” 尤贯流冷然答道:“柳大侠若要救人,文武二法,必选其一。否则就要看看,柳大侠是否能从我御水帮手中,将人抢走了。” 柳云风转过头,朝己方的几人看了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说道:“好。只是这硬接三掌之说,是个如何硬接之法?” 尤贯流道:“柳大侠若是要硬接老夫三掌,只需立于原地即可,不可闪避,不可还击。柳大侠大可运功抵御。” 铁柱再也按捺不住,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叫道:“大哥,不可!”孙思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说道:“柳大哥,不可!” 柳云风抬了抬手,让二人坐下,随后又对尤贯流问道:“这武的方法呢?” 尤贯流道:“这文的方法是讲理。至于这武的方法么,也是讲理,不过是要看谁的拳头更大了。我等都是江湖中人,若是文的道理讲不过了,只要拳头大,便也是道理。” 柳云风问道:“怎么个**?” 尤贯流闭口不言,穆青河接过话来,说道:“柳大侠,只要柳大侠等人能胜过本帮今日在场七人,我等自认技不如人,柳大侠的拳头自然更大了。拳头大,道理自然就在柳大侠一方。” 柳云风说道:“就这么简单?” 穆青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这么简单。不过有一样。此事,乃是本帮与青云寨的恩怨。柳大侠一方,出手之人,必须是青云寨中之人。” 一边说着,穆青河一边对吴楫栋拱了拱手说道:“吴大人乃是官身。我等草民,断然不敢与大人交手。还望大人莫要出手。” 吴楫栋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官早已说过,此事与本官及青云军无关。穆副帮主尽管放心。此事,本官不插手。” 另一边,独孤峰哼了一声道:“人多欺负人少么?”接着又道:“老七是青云寨的人,也是我独孤家的人。谁打老七,我就打谁。” 独孤彻也说道:“七哥杀谁,我便杀谁。” 尤贯流脸色微沉,眼睛看着独孤昊然,问道:“独孤世家一定要与我御水帮过不去么?” 独孤昊然还未答话,独孤峰怒道:“是又怎样?” 尤贯流双眼一眯,说道:“本帮哪能对独孤世家这等大家族怎样。只是,若是独孤世家一定要逼迫我等,说不得,日后,我御水帮再也不能接独孤世家的生意了。” 独孤昊然冷冷地说道:“御水帮这是在威胁我独孤家么?老夫就不信,少了张屠夫,还只能吃带毛猪了。没有你御水帮,我独孤世家的货物,难道还走不成了?” 眼见双方越说越僵,柳云风先是对独孤昊然道:“前辈好意,晚辈心领。请前辈稍待,且容晚辈把话问完。” 随后,柳云风再对尤贯流问道:“尤帮主,这武斗一途,大家是一拥而上呢,还是一对一?” 尤贯流答道:“柳大侠,本帮与柳大侠及青云寨,此前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过节,更没有血海深仇。此番,本帮只是要个交代,与柳大侠和青云寨的英雄切磋切磋而已,又不是要厮杀,自然是一对一了。” 说到此处,尤贯流道:“本帮每次只出一人。柳大侠一方人少。若是柳大侠或者哪一位英雄,觉得能够连胜我方几人,愿意连战几场,也无不可。柳大侠是客。为了表示对柳大侠和青云寨各位英雄的尊重,若是柳大侠选择武的解决办法,尤某可以现在就将我方的出场顺序告诉柳大侠。” 说罢,尤贯流不再继续朝下说,只是用眼睛看着柳云风,似是在等待柳云风的决定。 柳云风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只有选这两法之一,尤帮主才肯放人?” 尤贯流点点头道:“不错!” 铁柱和独孤寒对视一眼,齐齐站起身来,对柳云风道:“大哥,选武法。我们兄弟,就与他们战上一场。” 这二人却存着同样的心思,要舍命与对方相拼,宁死也不要让柳云风出战。 柳云风如何不明白铁柱和独孤寒的心思? 柳云风看了看铁柱和独孤寒,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示意二人先坐下。 随后,柳云风对尤贯流道:“既然如此,柳某就接下这武之一法。” 尤贯流才道了一声“好”,柳云风接着说道:“不过,柳某有一个要求。” 尤贯流答道:“有什么要求,柳大侠尽管提。柳大侠既然已经接下此事,无论是什么要求,只要是不损害本帮的利益,尤某定当尽量满足。” 柳云风面色一整,说道:“此处我青云寨百十名兄弟,如今尽皆深受重伤。若是不能得到救治,拖延下去,只怕这些兄弟们的性命有虞。如今柳某已经接下此事。柳某的要求便是,尤帮主能够现在就将我这些兄弟都放了。” 尤贯流答道:“哦?柳大侠的意思是,一会儿无论输赢,都要我御水帮不再追究这些人的罪过?” 柳云风说道:“不错。尤帮主适才也说过,孩子犯了错,只要大人愿意认打,或者认罚,孩子的过错,便不再追究。柳某身为青云寨的大当家,既然已经接下武之一法,还请贵帮不要再为难我这些兄弟。” 穆青河听得此言,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断然说道:“不行!此前本帮帮主所言放人之事,乃是柳大侠硬接帮主三掌。如今柳大侠既然选了这武斗之法,须得胜过我等方可。” 对穆青河的话,柳云风仿若充耳不闻,只将眼睛看着尤贯流。 尤贯流趁穆青河说话的时候,与李焱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抬了抬手,示意穆青河坐下。 沉吟了片刻,尤贯流说道:“柳大侠这个要求,确实有些不合理。不过,既然柳大侠开口,老夫也不能不卖一个人情。人,本帮可以现在就放。不过,柳大侠也得应允老夫两个条件。” 柳云风说道:“尤帮主请讲。” 尤贯流说道:“第一,柳大侠既然自承,还是这些人的大当家,那么,待会儿的切磋,柳大侠不可避战。只要柳大侠应允,待会儿至少战上一场,立即放人之事,就可商榷。” 众人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尤贯流等人的真正意图? 绕来绕去,这场戏演了半天,就是为了引出这文武二法。而后尤贯流等人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要让柳云风无论选这文武二法之中的任一法,都不得不出手。 说到底,尤贯流等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借机重创,甚至杀死柳云风。至不济,也要看看,柳云风的身上的牵机之毒,究竟恢复得如何。 柳云风见己方众人的情绪又都有些激动,不待众人开口,抢先说道:“好!这个条件,柳某答应了。尤帮主,说第二个吧。” 尤贯流笑了笑,说道:“柳大侠选了这武斗之法,本应胜过本帮,本帮才会放人。如今,柳大侠要求老夫先行放人,那么,待会儿的切磋,柳大侠一方,必须派人与我方七人都交过手才行。” 柳云风淡淡地问道:“哦?不是七局四胜么?” 尤贯流又笑了笑,说道:“人若是事先已经放了,又何来七局四胜之说?柳大侠总得让本帮之人心服口服吧?待会儿一战,若是本帮有人尚未出手,心中对柳大侠等人不服,尤某也不好对帮中兄弟交代啊!” 说至此处,尤贯流又道:“当然了,此次,本帮与柳大侠等人交手,也只是切磋为主。若是本帮之人出战时,柳大侠一方出战之人自觉不敌,也可认输。到时候,只需上场认一声输就行了。” 柳云风一方众人闻言,个个面色凝重。 众人原来也都以为,这武斗之法,乃是七局四胜制。 若是如此,青云寨一方如今有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假如铁柱和独孤寒其中任何一人,上去死扛两场,柳云风和另外一人上去再各战一场,就能凑满四场之数。 哪怕是输给对方,只要输得不是太难看,能够将这百十个青云寨的兄弟都救下来,又能保住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不死甚至是不伤的话,今日之战,输了也就输了。日后再找回场子,也不是不行。 尤贯流这一个条件,却将这条路也给堵死了。 如今,柳云风一方只有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对方七人出场,柳云风一方都得有人接战的话,这就意味着,三人之中,每个人都得至少战上两场。而其中一人,更是得战上三场。 柳云风毒伤在身。众人看他的样子,能不能出手还在两说之间,能勉强上场应付完一场就不错了。 这就是说,铁柱和独孤寒每人得战上三场。 铁柱身上的箭伤创口,也并未完全恢复。何况,对方既然有备而来,而且来的全是帮主和护法级别的人,铁柱和独孤寒中的任何一人,恐怕都接不下对方三人的车轮战。 尤贯流嘴上虽然说的好听,同意柳云风一方上场认输,但以柳云风等人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打都不打就认输? 若是三人真地这么做了,无论是御水帮中之人,还是李焱等人,定会立即大肆宣扬,还不知道会将柳云风等人说成怎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柳云风等人的名头,也不用继续在江湖上叫了。 若是三人想要上场交手一阵之后再认输,但一旦开始交手,高手过招,如电光火石,往往刹那之间,就可以取人性命。真要打起来的话,恐怕想要认输,也来不及喊出口。 尤贯流这第二个条件一说出来,众人心中,对这个掌管了御水帮二十多年的帮主,又多了一层认识。 众人心中暗道:“此人能统率御水帮这么多年,又将其发展至数万帮众的规模,纵横中原各条水路,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柳云风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好!这个条件,柳某也答应了!尤帮主,放人吧。” 地上的胡承年闻言,咚地将头磕在地上,一边对着柳云风磕头,口中一边啊啊地叫着,满脸都是泪水。 柳云风起身将胡承年搀扶起来,说道:“胡舵主,柳云风无能,让你和兄弟们受苦了。请胡舵主莫要再激动。柳云风既然做了兄弟们的大当家,自然要替兄弟们担待。”说罢,眼睛看向孙鼎鸿。 孙鼎鸿对孙仲楷点了点头,孙仲楷走上前去,将胡承年从柳云风手中接了过去,顺手将捆绑着他双手的绳索解去,扶回座椅处,让其坐下。 待柳云风回身坐下,尤贯流道:“既然柳大侠一方再无异议,本帮这就放人。”说罢,对穆青河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战力增加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穆青河正要开口吩咐厅外的人进来听命,张铭站起身来,说道:“且慢!” 尤贯流眉头一皱,却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张铭。 张铭走到柳云风面前,对柳云风抱拳说道:“柳大哥,小弟不才,却素仰大哥等人的侠义。今次小弟与柳大哥和各位兄弟一起到青云寨后,一路所见、所闻、所历,更是对柳大哥和各位兄弟钦佩不已。若是柳大哥不嫌弃,小弟愿就此加入青云寨,做柳大哥麾下一名小卒,如何?” 铁柱与独孤寒闻言,齐齐动容。 前几日青云寨一役,他二人与张铭并肩战斗,浴血杀敌,早就与张铭肝胆相照,深喜这汉子的忠义和勇猛。 此后,朱建、朱彦二人到来之后,几人又一起叙了长幼,重新论了兄弟。情分上,更是加深了一层。 此时,铁柱和独孤寒二人,见张铭明知今日之局甚危,却临危不惧,提出要于此时加入青云寨,摆明了是要再与自己等人同生共死,不由得热血上涌。 铁柱和独孤寒按捺心情,都将目光转向柳云风。 柳云风站起身来,默默地看着张铭。 见张铭神情坚毅,目光坚定,柳云风突然放声笑道:“好,好,好!柳云风何其幸也!我青云寨何其幸也!能得张四弟这等重义之士!张四弟,今日,为兄便邀你入我青云寨!三弟,六弟,你们怎么说?” 铁柱和独孤寒同时站起身来,拱手说道:“但凭大哥做主!” 那边尤贯流再次看了一眼李焱,李焱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尤贯流不必插手。 李焱等人清楚,这张铭,既然与柳云风等人一同从太原回到青云寨,又在青云寨和己方等人大战了一场,阻了己方的杀局,还杀了齐荣,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势。无论张铭入不入青云寨,他都已在李焱等人的必杀名单之中。 是以,见张铭临阵要求入寨,自己求死,李焱等人心中冷笑,却不予干预。 柳云风示意铁柱和独孤寒也走到跟前,然后对张铭说道:“四弟,今日事出仓促,我等便免去那些繁文缛节。” 见张铭点了点头,柳云风转过身,分别对孙鼎鸿和独孤昊然施了一礼,说道:“请两位前辈做个见证。”孙鼎鸿和独孤昊然也同时点了点头。 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立于张铭对面后,三人同时对张铭抱拳。 柳云风开口说道:“张兄弟,今日,我柳云风,以青云寨大当家之名,与我兄弟铁柱和独孤寒,共邀张兄弟入我青云寨。张兄弟,你可愿入寨?”张铭大声答道:“张铭愿意!” 柳云风道:“好!今日,当着两位前辈,和各位同道的面,我青云寨纳张兄弟入寨,为我青云寨四当家。” 张铭正要说话,柳云风接着说道:“同时,今日,当着两位前辈,和各位同道的面,我青云寨,将叛寨之徒吴楫栋,逐出青云寨!” 在座众人闻言,齐齐看向吴楫栋,却见吴楫栋只是不停冷笑。 柳云风话音一落,铁柱和独孤寒分别对张铭叫道:“四弟!”“四哥!” 张铭对二人回了一礼后,柳云风又道:“四弟,你既入我青云寨,与我等便是异性兄弟。我青云寨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离心,天地同弃之,兄弟共诛之!”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同时大声说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离心,天地同弃之,兄弟共诛之!”三人齐齐出声大喝,直震得整个大厅之中,都似在嗡嗡作响。 院外跪在地上的青云寨之人,早听见三人的喝声,无不神色激动。其中不少人,被秦木的人拿住之后,哪怕是遭了割舌断筋之刑,也不曾落下半滴眼泪。此时,却个个泪流满面。 众人此时再看吴楫栋时,却见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再也冷笑不起来了。 一旁的朱彦,早就看得热血沸腾,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柳大哥,我也……” 话音未落,朱建喝道:“二弟!坐下!休得胡闹!” 柳云风一方在场众人,本来个个都被张铭这临阵加入青云寨的举动和四人盟誓的场景弄得心摇神驰,如今见了朱彦这突然的一出,知道朱彦想要说什么,不禁相顾莞尔。 众人心中明白,朱彦定是见到张铭入寨,与柳云风等人结拜盟誓,心潮澎湃,想要说,他自己也要加入青云寨。 只是,以朱彦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又是六扇门的廷监,还是御前带刀郎将,若是真地入了青云寨,那可真要惹出天大的事端了。 待众人再次回到座位坐下,尤贯流冷冷地问道:“柳当家,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 柳云风说道:“尤帮主放心。此战,只是我青云寨之人出手。” 柳云风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片怒喝声:“什么人?”怒喝声未落,一个人影已经掠进厅中。 未等在场众人有任何动作,来人对着柳云风当头便拜,口中说道:“豹堂方连秋,参加大当家!”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来人乃是一位身着白衣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这方连秋,正是青云令出的当晚,自秦淮河中一座画舫跳入黑暗之中的白衣书生。 方连秋乃是江云豹豹堂之中最年轻的一位分舵舵主,也是青云寨最年轻的舵主之一,年纪不过二十三岁。 柳云风对方连秋也甚为器重,希望将来能把他培养成为青云寨的堂主甚至是当家之一。故而,虽然方连秋如今才二十三岁,两年前却已经做了青云寨的分舵舵主之一。 同时,为了保存像方连秋这样的青云寨中的后辈精英力量,于青云令一事上,柳云风对方连秋有特令。 特令要求,若是有一天,方连秋见到青云令出,除非柳云风当面亲自下令,或是有人持柳云风的信物前往下令,方连秋可不用回寨救援。 是以,青云令出当晚,方连秋于秦淮河上见到青云令之后,虽然想要立即赶回山寨,但想起柳云风的特令,只得暂时带领自己分舵之中的兄弟,先行隐匿起来。 隐匿了几日之后,方连秋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毅然动身,朝山寨赶来。 熟料,还未赶到山寨,便听到昭告出来的圣旨,青云寨已归顺朝廷,变成了青云军,由吴楫栋担任统领。而再听到圣旨之中对孟无机和柳云风等人的描述和处理,方连秋心中明白,定是吴楫栋出卖了青云寨。而柳云风等人,恐怕也身处危机之中。 方连秋心急火燎,一路疾行,朝青云寨猛赶。 赶路途中,却见到青云寨兄弟留下的示警暗号,又见到朝廷密探和官军,一起在抓捕青云寨的人。 方连秋有心想要救出被捕的青云寨兄弟,奈何势单力薄,又心忧山寨之中的情况,只觉得左右为难。 就在方连秋一边尾随追查被捕兄弟的关押之处,一边难以决断的时候,方连秋发现,这些被捕的兄弟,有很多并未被杀害,而是受刑之后,被秘密转运出去。 方连秋一路跟踪,又发现,更多的被捕兄弟,在被朝同一个方向转运。 方连秋心知有异,尾随其中的一队人马,一直来到了御水帮在此处的这一座庄子。 方连秋虽然还未弄清楚,这些人将那么多青云寨的兄弟关押在此,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但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联想到圣旨之中所说的要带柳云风等人回京审查的话,方连秋明白,此处,定是伏着一个针对柳云风等人的阴谋。 因为此处离青云寨并不是太远,方连秋便想先行潜回山寨找到柳云风,向柳云风示警。 潜到山寨之外后,方连秋发现,山外的暗哨大大增加。而且,从偷听当中得知,吴当雄、孟无机和江云豹已经遭了毒手,柳云风也中了奇毒。 方连秋悲愤之下,就想立即潜入寨中,务必找到柳云风。 方连秋的打算是,若是途中被这些已经背叛了青云寨或者朝廷安插的探子发现,大不了与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是战死了,只要能干掉一些人,也算是报了柳云风等人的知遇之恩,更是为兄弟们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方连秋再一转念,想起关押在此处的百十位几乎已经被废掉的弟兄,以及柳云风以前的叮嘱,又忍耐下来,在大青山与此处之间,寻了一处隐秘之地,潜伏下来。 方连秋从偷听之中得知,今日便是柳云风等人启程之日。 方连秋明白,若是此处庄子中有什么针对柳云风等人的阴谋,必定会在今日发动,便早早地赶到庄子外埋伏下来,暗中观察。 果然,一大早,方连秋便见到丁盛和另一名汉子从庄子中骑马出来。只是,这二人出庄之后,却并不着急,一路上磨磨蹭蹭。 这两日里,方连秋在青云寨和这庄子之间来回潜行,早就将这一条官道之上的大致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方连秋判断,丁盛二人若是要去迎柳云风,无论如何,都会路过此前柳云风等人歇脚的茶肆。于是,方连秋便扮了个书生,早早地在茶肆之中等候。 方连秋本就出身书香之家。扮书生,对他来说,不过是做回了老本行。而且,平日里,若非有什么秘密行动,方连秋向来多以书生的样子出现,早就是熟门熟路的事情。再加上官道之上,行走的求学之人本就众多,方连秋暴露身份的风险,自然降到了最低。 在茶肆之中等候时,方连秋见到,丁盛二人,先是驰过茶肆,朝青云寨方向而去。不久,二人又骑了回来,在自茶肆目光远远可及之处停住。 方连秋知道,定是柳云风等人已经离茶肆不远了。丁盛二人在远处等候,不过是为了做出一个临时前来的样子。 果然,不久之后,柳云风等人,便来到茶肆之中歇脚。 乍一看见柳云风的时候,方连秋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去相认。 但李焱等人一进茶肆,方连秋便看到了身着官服的吴楫栋。方连秋不知道吴楫栋认不认识自己,担心被他认出,只得赶紧背过身去,低头喝茶。 待茶肆之中其余的茶客也纷纷同时离开时,方连秋随着众人,经过柳云风身旁时,故意一个趔趄。 柳云风眼睛一瞥,已经看到方连秋做了个让他小心的暗语。待柳云风再去看时,方连秋已经随着众人离去。 随后,丁盛二人便迎了上来。 方连秋出了茶肆,又潜到庄子之外。 趁柳云风等人到达,尤贯流等人尽皆出迎的时候,方连秋潜到大厅外的院子里。 方才百十名弟兄被带进院中时,又趁着院中乱哄哄的机会,方连秋再次潜到离大厅更近的地方偷听。 一路听下来,等到听得张铭要求临阵入寨,要参与和御水帮的这一战时,方连秋已下了决心,今日即使战死此处,自己也一定要参战。 方连秋本来还想再继续埋伏一阵子。待会儿双方交手时,没准自己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但当听到四位当家大声盟誓之时,方连秋心神激荡,再也按捺不住,便掠进厅中与柳云风等人相认。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四十八章 贺家来人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柳云风伸手扶起方连秋,叹道:“方舵主,我不是嘱咐过你,你不用离开分舵吗?”口气中既有责备,又似有欣慰。 方连秋站起身来,不答柳云风的问话,却大声说道:“大当家,属下请战!”说罢,又对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一一施礼。 对张铭施礼时,方连秋特意深深地躬下腰去,鞠了一躬,才起身说道:“豹堂方连秋,见过四当家!四当家临危入寨,属下佩服!” 铁柱伸出手,在方连秋肩上拍了一下,先是夸奖道:“好小子!”随后又是一叹。 穆青河冷冷地问道:“柳大侠,这也是你青云寨之人么?” 柳云风还未答话,方连秋冷冷地答道:“不错!我正是青云寨豹堂耒山分舵舵主。我方连秋,生,是青云寨的人。死,也要做青云寨的鬼。不像有些狗贼,活着,是一副叛徒的嘴脸。将来就是死了,也没脸没皮,去见我青云寨的各位兄弟。” 柳云风一方的众人,见这方连秋一出场,就口齿犀利、含沙射影地将吴楫栋骂了一通,不由得都觉得好笑。孙思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一边笑着,一边纷纷看向吴楫栋。 饶是吴楫栋脸皮再厚,听了这一通骂,再感觉到众人饱含讥讽和嘲笑的目光,脸上也一阵发烫,心中更是恼怒万分。 方连秋突然冒了出来,虽然在李焱一方和尤贯流等人的意料之外,但他们此次的目的,只是要逼柳云风动手,伺机重伤或者杀死柳云风,再顺便铲除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几人。 如今,双方已定下武斗之约。方连秋的出现,虽在计划之外,但只要柳云风等人参与武斗,李焱和尤贯流等人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而且,听这方连秋的自我介绍,不过是青云寨寨外的一个分舵舵主。李焱和尤贯流等人料想,此人即使参战,也于大事无碍。 是以,李焱对尤贯流使了个颜色后,尤贯流开口说道:“柳当家,不会还有什么变故吧?” 柳云风不答,却说道:“放人吧。” 尤贯流看了穆青河一眼,穆青河刚要开口叫人,一名御水帮帮众匆匆步入厅中,对尤贯流施礼道:“帮主。” 今日之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变故,穆青河心中已是十分恼怒。 此时见这名帮众不宣而入,穆青河沉下脸,问道:“又有何事?”声音之中,已经很是不耐。 那名御水帮帮众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副帮主,庄外有官军到达。” 尤贯流一皱眉,问道:“有多少人?” 来人又小心翼翼地回答:“人数不多,二三十个人左右。不过,领头的,是一位将军。” 柳云风闻言,与朱建交换了一个眼神。朱建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头绪。 尤贯流看了穆青河一眼,穆青河站起身来,朝厅外走去。那名御水帮帮众对尤贯流施了一礼,也轻轻退了出去。 少顷,穆青河引了一行四人,走进厅来。 四人之中,当先一人,正是前几日到过青云寨的贺重山。 独孤峰一见贺重山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喝道:“贺重山,你又来做什么?” 独孤昊然见了贺重山身后的几人,眼睛却是微微一眯,然后示意独孤峰坐了下来。孙鼎鸿扫了贺重山身后三人一眼,眉头也微微一皱。 尤贯流等人见贺重山一身戎装,进得厅来,连忙站起身来,抱拳施礼。 尤贯流问道:“敢问将军今日来此,有何公干?” 贺重山先不理会尤贯流,却先对朱建、朱彦二人抱了抱拳,说道:“二位小公爷。”又对李焱等人也打了个招呼,再对独孤昊然也抱了抱拳。 几人坐下来之后,贺重山说道:“本将军今日前来,乃是为查案而来。” 朱彦奇道:“你一个带兵的武将,查的哪门子的案?” 贺重山又对朱彦抱了抱拳,说道:“这几个月太原大战,常有自此处运往太原前线的军粮和军资损失。兵部行文,命沿途各路驻军,务必严查。末将这些日子在此地驻防,职责所在,自当尽职。” 随即,贺重山神色一肃,对众人说道:“本将军收到密报,说此处有人窝藏私窃军粮军资的可疑人物。所以,本将军特地来此查看。” 穆青河闻言,连忙说道:“将军大人,我等都是良善之民,怎敢窝藏这等重犯?” 贺重山脸一沉,问道:“当真如此?” 穆青河正要再答话,一旁的李焱开口说道:“贺将军,本官可以作证,此处并无将军所说之人。” 贺重山见李焱说话,对李焱拱了拱手道:“既然李大人作保,本将自无不信。” 顿了一下,贺重山又对穆青河问道:“那这满院跪着的人,又是何人?” 穆青河答道:“回禀将军大人,这都是一场误会。本帮正准备放人。” 朱建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贺将军莫非连此事也要查上一查么?” 贺重山连忙对朱建拱了拱手,说道:“小公爷说笑了。末将只是一时好奇,随口一问。小公爷等人既然在此,料想那些贼人定然不敢来此。既然如此,末将这就告辞了。” 朱建正待再说话,尤贯流站起身来,对贺重山拱手说道:“将军既然来此,待会儿还请饮一杯水酒再走。” 贺重山一摆手,说道:“本将军军务在身,饮酒就不必了。各位,告辞!”说罢,站起身来欲走。 另一边,李焱立即开口道:“贺将军,御水帮和青云寨有一些恩怨要了。待会儿,双方有几场切磋。贺将军既然来了,不如也留下来,做个见证吧!” 贺重山脸上露出大感兴趣的模样,说道:“哦?还有这等事?” 另一边的独孤峰见这几个人在那里惺惺作态,早已不耐,喝道:“贺重山,你装什么蒜?!你特意来此,难道就是为了问那么几句话?” 贺重山听到独孤峰对自己喝问,对独孤峰笑了笑,说道:“峰师弟,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峰师弟为何每次一见到愚兄,就总是这么大火气啊?” 独孤峰正待再说话,独孤昊然抬了抬手,止住独孤峰,开口道:“世侄,不为世叔等人介绍介绍与你同行之人么?” 贺重山见独孤昊然开口问话,连忙站起身来,答道:“既然世叔动问,自当为世叔引见。” 说罢,贺重山伸手一指与他同来的三人之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说道:“这位是小侄的三伯父。” 那老者自打落座之后,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眼养神。 此时听贺重山介绍自己,老者眼皮微微抬了抬,说道:“老夫贺延寿。”说罢,眼皮又合上,重又恢复此前的模样。 贺重山伸手又一指另外一个看上去年纪比他自己稍长的中年人,正要说话,那人已自行站起身来,对独孤昊然抱拳道:“贺家贺重岳,见过世叔。” 此人身形粗壮。进门之时,众人见他身后负着一个宽宽厚厚的包裹,想必其中是兵器之类的东西。 贺重岳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三人之中最后的一名年轻人,不待贺重山指向自己,也已自行站起身来,对独孤昊然抱拳施礼,说道:“晚辈贺星,见过前辈。”‘ 众人再看这贺星,却见他背上斜斜地背着一把无鞘之剑,剑身极长。只看剑的长度,众人便知,这贺星的剑法,必然甚是高明。否则,定然使不了如此长的剑。 待贺星回身坐下,独孤昊然对贺重山道:“世侄,这几位,都面生得很啊!” 贺重山打了个哈哈道:“世叔,这都是我贺家声名不显之人。平日里,随在小侄身边,做个小侄的家将。” 独孤昊然笑了笑,不再言语。 孙思在几人说话的当口,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贺家这三人之后,将眼光转向孙鼎鸿。孙鼎鸿知道孙思心中的疑问,对孙思轻轻点了点头。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穆青河见众人都又沉默下来,看了一眼尤贯流,见尤贯流点了点头,便开口对贺重山说道:“就请将军也留下来,为我等做个见证吧。” 贺重山爽快地答道:“好!既然适逢其会,本将军就留下来,凑一凑热闹。” 说罢,贺重山又看着朱建和朱彦,对二人分别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小公爷,小将这不算是擅离职守吧?” 朱建笑了笑,答道:“贺将军,我兄弟二人,并无军职在身。贺将军请自便。” 穆青河看着柳云风问道:“柳大侠,你怎么说?” 柳云风淡淡说道:“放人吧。” 穆青河点了点头,喝道:“来人!”门口一名汉子应声而入。 穆青河对汉子道:“把外面的人都放了!”汉子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厅,安排放人。 柳云风站起身来,朝厅外走去。铁柱、独孤寒和张铭,紧随其后。 厅外百十号青云寨之人见到四人出来,也不管身上的伤势,更不管捆绑自己的绳索还有没有解开,纷纷对柳云风等人拜倒。 柳云风一撩衣衫,对着众人跪倒。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也随着柳云风,面对众人跪下。 柳云风沉声说道:“各位兄弟,柳云风无能,以致各位兄弟今日遭此大难。柳云风在此立誓。各位兄弟今日之仇,我青云寨来日必报!”说罢,对着众人,就是一拜。铁柱等人也随着一拜。 院中百十号人见柳云风和铁柱等人跪倒,又见几人拜倒,纷纷挣扎着,朝几人膝行而来。个个口中嗬嗬有声,泪流满面。 柳云风拜了一拜之后,站起身来,虎目含泪,对众人说道:“各位兄弟,我这就安排大家先去养伤。万事等兄弟们养好伤势再说。”说罢,返身进屋。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则走过去,帮众人解缚。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四十九章 贺家死士 柳云风进到厅来,对孙鼎鸿躬身一拜,说道:“前辈,我这些兄弟的伤势,还要劳烦前辈。” 孙鼎鸿点了点头,说道:“我老头子既然碰上了,自当出手。” 李焱和蔡卓等人,听得孙鼎鸿要出手救治这些受伤的青云寨之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之中,不仅没有担忧,反而隐隐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孙鼎鸿对孙仲楷和孙仲瑜道:“仲楷,仲瑜,发我孙家召集令,令附近孙家之人前来听命。” 孙仲楷和孙仲瑜应了一声,正要出门,贺重山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孙鼎鸿拱手道:“孙家?晚辈眼拙,敢问前辈所言,可是药王孙家?” 众人闻言,心中齐齐冷笑,暗道,这贺重山,可真能装蒜。 众人见这贺重山携贺家三人特意来此,哪里还不明白,贺家定是早就将这一行人的来历探得清清楚楚,又怎会不知道孙鼎鸿的来历? 孙鼎鸿微微笑了笑,说道:“正是。” 贺重山连忙又是一揖,连声说道:“晚辈不知药王世家前辈到此,失礼,失礼!” 贺家另外几人,包括那闭目养神的贺延寿,也站起身来,各自对孙鼎鸿施礼。 孙鼎鸿抬了抬手,说道:“老夫山野之人,将军不必多礼。” 贺重山恭谨地说道:“前辈适才言道,要召集附近孙家之人前来听令。敢问前辈,可是要将这些受伤之人,运至附近的孙家医馆救治?” 孙鼎鸿道:“不错。” 贺重山答道:“晚辈的驻防大营就在附近。若是前辈不反对,晚辈可以调动车马,协助转运。” 孙鼎鸿看了一眼柳云风,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那就有劳将军了。” 众人心中明白,贺重山此时来此,绝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前来查案。随他前来的三名贺家之人,也断然不是如他所说,一直随在他身边,做个什么家将。 贺家多人在朝中或各处为官,隶属秦木一党,不是什么秘密。 贺重山携这三人前来,目的恐怕就是要牵制独孤世家几人,让他们不能出手相助柳云风等人。 既然如此,贺重山提出来要帮助转运这百十个受伤的青云寨之人,只怕也没有存着什么好心。 孙鼎鸿之所以答应下来,一来是因为,仓促之间,以孙家在附近的力量,想要在短时间内调集那么多车马,将这百十人都运到附近的孙家医馆,不是一件易事。而自己这一方其他人,又不方便插手介入青云寨的事。 二来,即使能调集到足够的车马,这百十号人受伤之人,加上前来接人的人,再加上车马,浩浩荡荡,想要遮掩行迹,也不可能。谁来转运,区别不大。 三者,这些人如今手筋、脚筋尽皆被挑断,舌头又都被割了,在世人眼中,几近废人。对于秦木一方来说,这些人的利用价值已完,又构不成什么威胁。纵使被人知道,这些人被转运至何处,估计也不会再有人继续对这些人不利。 贺重山见孙鼎鸿答应下来,对孙鼎鸿又抱了一下拳,转身走出去安排。 孙鼎鸿对孙仲楷点了点头,孙仲楷走到厅外,手一抬,一支响箭飞入空中,砰地一声爆开。 众人皆在厅中,看不到爆开后的响箭是何模样。正在吩咐手下的贺重山抬了一下头,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响箭爆开之后,形成一个白色药鼎状的云朵。 待孙仲楷和贺重山返回厅中,孙鼎鸿开口对尤贯流道:“尤帮主,可否先借贵帮一处之地,让老夫等先为伤者处理一下伤势?” 尤贯流连忙答道:“前辈有命,自无不可。” 顿了一下,尤贯流说道:“前辈,此时已过正午,敝帮已备好薄酒,不若,前辈和各位贵客先用些便餐,如何?一边用饭,晚辈一边着人安排地方。” 孙鼎鸿摇了摇头,说道:“酒水就不必了。这样吧,尤帮主安排好地方,使人把饮食给老夫等人送去便可。” 尤贯流看了一眼李焱,见李焱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就依前辈的吩咐。”说罢,对穆青河道:“青河,你安排吧。”穆青河应了一声,走出厅外,自去安排。 孙鼎鸿不再多言,站起身来,也朝厅外走去。柳云风一方众人纷纷跟着走出,去给院中的铁柱等人帮手。 李焱等人心知,此时若是走出去,只会自讨没趣,遂都留在了厅中。 不一会儿,穆青河走过来,对孙鼎鸿施礼道:“孙前辈,地方已安排好。请随晚辈来。”说罢,对院子中的御水帮众喝道:“还不帮忙?!” 几名御水帮众走上前,正要去搀扶地上的青云寨人,铁柱眼睛一瞪,喝道:“滚开!” 穆青河笑了笑,一挥手,几名御水帮众讪讪退下。 穆青河将孙鼎鸿带到不远处的一处偏厅,对孙鼎鸿道:“请前辈暂且在此歇息。晚辈这就去安排饮食过来。”说罢,施礼告辞。 柳云风一方众人纷纷动手,来来回回几番之后,将百十名青云寨之人,尽皆移到偏厅之中。 孙思、孙仲楷、孙仲瑜三人为主,众人为辅,开始为青云寨之人处理伤口。孙鼎鸿则将独孤昊然和柳云风单独叫到一边坐下。 三人落座后,孙鼎鸿对柳云风道:“云风,待会儿一战,怕是不易应付。” 独孤昊然也道:“柳当家,我观对方七人,尽皆不弱。你和寒儿等人,人数也寡。贺家既然已经来人,恐怕不会容老夫等人出手相帮。” 柳云风尚未答话,孙鼎鸿又对独孤昊然问道:“昊然,我看那贺家三人,贺延寿和贺重岳都有些诡异。你对他们知道多少?” 独孤昊然答道:“师叔,贺延寿此人,根据我独孤家的消息,二十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贺重岳乃是贺家旁支一脉的长子,在贺家之中,名声一直不显。” 孙鼎鸿面色凝重,沉思了一下,说道:“难怪!老夫听这二人说话,声音之中,夹杂着的气息十分躁动。” 独孤昊然和柳云风悚然一惊,同时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孙鼎鸿点了点头,说道:“这二人,定是长期服用了一些特殊的增强体质的虎狼之药。这种虎狼之药,在增强人体质的同时,通常都会扰乱人的内息。” 独孤昊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说道:“贺家死士!” 孙鼎鸿和柳云风对视一眼,显然都知道,这死士是个什么存在。 独孤昊然接着道:“难怪那贺延寿本该早就已经死了的人,又出现在此处。定是贺家暗中将他变成了死士。那贺重岳之所以一直名声不显,应该也是贺家的死士之一。” 孙鼎鸿道:“昊然,若是如此,贺家这几人今日前来,恐怕便是冲着你们几人而来的。” 独孤昊然点了点头,冷哼一声道:“贺家还真舍得下本钱!竟然连这等身份的死士都派来了!” 孙鼎鸿和柳云风沉默了一会儿后,柳云风开口道:“独孤前辈,今日之战,还请前辈等人万勿出手,以免贺家之人借机发作。” 孙鼎鸿脸色郑重地说道:“贺家的死士既然已经来了,恐怕不会只是简单地亮个相。昊然,若是贺家借机生事,对你独孤家任何一人动手,你等当以周旋为主。只要周旋片刻,老夫等人便会设法制止。” 独孤昊然摇了摇头,说道:“师叔,柳当家,贺家既然连这等身份的死士都出动了,他们迟早都会对我们几个人动手。如果真地动起手来,事关我独孤世家的声名,以及我独孤家和贺家的恩怨,我们避不得。师叔更不能出手相助。” 孙鼎鸿和柳云风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二人心中明白,独孤世家和贺家之间,明里是世交,实则乃是世仇。事涉两家恩怨和各自的声名,独孤昊然所言非虚。 世家子弟,打从一出生开始,便享有比普通人更丰厚的资源和更优厚的条件。所以,无论是习武,又或者是从文,甚至只是过正常人的生活,世家子弟,都会比常人要少走许多弯路。这就是身为世家子弟的优越所在。 然而,另一方面,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世家子弟,在享受这些常人所无法享受到的家族所提供的优厚的条件和资源的同时,一旦家族有事,身为家族之中的一员,他们只有舍命护卫家族荣誉和利益一途。也许,这也是身为世家子弟的悲哀。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大世家,都有特地培养的死士。 这些大世家之中的死士,并不是那种许下一些利益或者承诺,就可以让之慷慨赴死的简单的敢死之人。 这些大世家之中的死士,或是由家族指定,或是由本人自愿,经各大家族千遴万选之后,再行选定。一旦被选定为死士,家族便会下大力气,对他们进行培养。 这些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成为家族之中的主要骨干力量。但他们,又是家族之中的一种另类的精英,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财富。 他们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家族需要他们为家族而死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赴死。 作为回报,家族除了会长期特别倾注大心血提升他们的战力,而且,还会给他们一些额外的补偿。比方说,特别照顾他们的家人。又比方说,大力提拔他们所在的分支家族。 孙鼎鸿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孙家同样是世家。虽然身为医家,树敌极少,但也不是没有仇敌。若是孙家碰到这样的事,世仇明目张胆地打上门来,孙家也会拒绝让他人出手。 这种规则听起来有些迂腐,但这正是这些大世家的骄傲。一个大世家,若是连这种骄傲也没有了,那这个世家,也就离衰败不远了。 柳云风老于江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沉默下来。 独孤昊然见孙鼎鸿和柳云风二人都默然,微微笑了一下道:“师叔,柳当家,此事无须太过担心。若是贺家真要交手的话,我和老六以及彻儿,不介意打掉他几个死士。”话中也听不出,究竟有没有底气。 孙鼎鸿沉思片刻,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盒,递向独孤昊然。 独孤昊然先不接,却问道:“师叔,是何物?” 孙鼎鸿低声道:“昊然,这是我孙家秘制的护心丹。服下之后,此丹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护住心脉。若是贺家死士对你独孤家四人邀战,可让你等之中一人,服下此丹。服下之后,十二个时辰内,只要头不被砍下来,此药便能护住心脉不断。只要心脉不断,有老夫在,总有救治的希望。可惜的是,此丹炼制极难,老夫也只得一粒。” 独孤昊然和柳云风虽然从未曾听说过这护心丹,但只听其药效,又听说连孙鼎鸿这等身份的孙家长者也只得一粒,便知此丹极为珍贵。 独孤昊然连忙拒绝道:“师叔,此丹晚辈万万不敢接受。我等为家族而战,死则死矣。怎敢浪费前辈的神药?” 孙鼎鸿脸一沉,怒道:“昊然,你怎地如此迂腐?想要报效家族,一定要战死,才是尽力么?活着难道不是能为家族尽更多的力?此药再神奇,也不过是死物,又怎能比得上人命重要?” 独孤昊然沉默了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孙鼎鸿拜倒在地。 一旁正在救人的众人见孙鼎鸿三人说着说着,独孤昊然突然对孙鼎鸿跪拜,心中各有猜测。 起身之后,独孤昊然接过孙鼎鸿手中的玉盒,又对孙鼎鸿拱手道:“师叔大恩,我独孤家,铭记在心。” 这一诺,今日听起来,虽然简单,日后,却不知有多少独孤家的好儿郎,为此慷慨赴义。 第五十章 战前密议 独孤昊然收起玉盒之后,孙鼎鸿正要再说话,厅外响起穆青河的声音:“孙前辈,各位贵客,饮食已到。” 正在救治伤者的众人闻言,只是继续忙着各人手上的事,对之不理不睬。 孙鼎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对穆青河说道:“有劳穆副帮主了。” 穆青河连忙对孙鼎鸿拱手道:“前辈客气了!都是些简陋的食物。还请前辈莫要见怪!”说罢,对身后抬着食盒的一群御水帮众喝道:“还不快送进去!” 待御水帮之人将食盒尽皆放下,穆青河又对孙鼎鸿道:“请前辈慢用!若是有什么需要,前辈尽管遣人传讯。”说罢,躬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孙鼎鸿环顾了一眼,见众人已经将受伤的青云寨之人的外伤初步包扎完毕,开口说道:“各位都简单地用些饭食吧。”又特意对柳云风道:“云风,你青云寨几人,一会儿还需要上场交手。少用些饭食即可,莫要吃得太饱。” 铁柱奇道:“咦?前辈,俺铁柱向来是吃得越饱,才越有力气。” 孙思正好在铁柱的旁边,闻言噗嗤一笑,说道:“铁大哥,若是吃得太饱,不要说打架,就是跑一跑,都会觉得肚子痛。” 铁柱最听不得孙思喊自己铁大哥。方才若不是专心帮着救助寨中兄弟,没注意到孙思已经来到自己身边,铁柱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听得孙思如此说,铁柱红着脸说道:“既然孙……孙姑娘也这么说,俺铁柱少吃点就是了。俺吃饭去了。”说罢,逃也似地躲开了。 众人坐下用饭。青云寨的百十号人,舌头被割,尚未痊愈,自然用不得任何食物。 见此情形,众人不禁又是一阵黯然。 众人草草地用了些饭食之后,孙鼎鸿示意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方连秋、孙思以及朱建、朱彦兄弟俩留下。 独孤昊然带着独孤峰和独孤彻去一旁商议,孙仲楷和孙仲瑜哥俩儿,则继续去处理伤者。 而那名被孙思唤作阿呆的汉子,今日则一直亦步亦趋,始终跟在孙思身边。 孙鼎鸿先是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开口道:“云风,各位小友,一阵之后的一战,你等可有计较?” 柳云风尚未答话,铁柱已抢先答道:“前辈,一会儿上阵,俺铁柱和四弟、六弟、方兄弟先上,尽量多拼他几个。” 独孤寒等人也纷纷点头。 柳云风看了铁柱等几位兄弟一眼,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之中,有些发涩。 柳云风轻轻吸了一口气,正待说话,孙鼎鸿说道:“云风,几位小友,今日之战,恐怕不是你们想拼,就能拼得下来的。人既然已经救下,老夫的想法是……” 孙鼎鸿本来是想要说,让柳云风等人上场之后,力拼一阵,若是见势不好,便索性认个输,以保全自身。转念一想,御水帮一方人数占优,又是有备而来,定然不会让柳云风等人轻易认输。再一想柳云风等人的为人,这等劝他们认输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柳云风明白孙鼎鸿的意思,开口道:“前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战既然势在必行,晚辈和各位兄弟与对方一战便是。” 见铁柱等人也纷纷点头,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无话可说。” 朱建开口道:“柳大哥,各位兄弟,话虽如此,还是需要商议一下。御水帮说过,他们可以先将他们出场的顺序,告诉我们。如果柳大哥和各位兄弟能够按照对方的出场顺序,针对性地排兵布阵,胜算也会大一些。只是不知,柳大哥是否熟悉对方几人的武功路数。”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对御水帮各人,我也不太熟悉。若是无机还在的话,他定然知道得更多。我观对方几人的形貌,那常山勇,下盘功夫极稳。之前与铁柱对了一招,虽然看起来,常山勇吃了一个小亏,但我看得出,他是有意藏拙。此人的一身功夫,腿上的,恐怕比手上的要强。” 孙鼎鸿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柳云风接着说道:“至于那穆青河,我看他动静之间,虽然是刻意掩盖,但此人的身法,应该不弱。武功路数,应该也是以灵动为主。” 见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孙鼎鸿说道:“那三名护法,其中一人应该是内家高手,内力雄厚。另一人五指粗短,拳掌之上的功夫,应该不弱。还有一人,老夫观其双手,白白净净,保养极好。能将一双手保养成这般,此人,极有可能是使暗器的。” 听到此处,孙思问道:“二太爷爷,柳大哥,那尤贯流和那名黑袍人的功夫,能看得出来么?” 孙鼎鸿和柳云风同时摇了摇头。 随后,孙鼎鸿说道:“那尤贯流面庞紫红。大凡面庞呈此等颜色之人,或者是内力极为深厚,或者是练有毒掌之类的功夫。云风和各位小友,无论是谁与此人交手,须得仔细提防。” 柳云风沉吟了一下,说道:“至于那黑袍人,我有个猜测,不过不敢确定。” 朱建问道:“哦?柳大哥,怎么说?” 柳云风道:“我猜测中的那人,十余年前,就已经死在我的剑下。” 孙鼎鸿皱了皱眉头,说道:“云风,是何人?” 柳云风面色凝重,答道:“茅氏三凶!” 孙鼎鸿眼睛一眯,问道:“那一个茅家?!”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是。” 铁柱茫然看了众人一眼。见独孤寒也阴沉着脸,铁柱问道:“六弟,你知道?” 独孤寒点了点头,说道:“茅家修习的乃是僵尸功。这种功夫一旦练成,全身有如铁木,寻常刀剑难伤。而且,练成此功之后,出招之人,一招一式之间,尽皆带毒,极是难防。” 柳云风也点了点头,说道:“此功极难练成。不仅练功之法极为恶毒,而且练功之人本身,也要忍受大痛苦。茅家传至十余年前,听说便只剩下了茅氏三凶。当年我碰到茅氏三凶行凶,一番苦战,才将三人斩杀。那一役之后,我也闭关调养了半年才恢复。” 众人闻言,尽皆失色。 江湖盛传,柳云风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柳云风出手,但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更是见过柳云风的剑法,深知其剑法之强,修为之高。 十余年前,柳云风的剑法和修为,虽然不一定赶得上现在,但这茅氏三凶,居然能将柳云风打得也需要闭关调养半年,可想而知,这三凶的身手,是何等了得。 柳云风见众人色变,说道:“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人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尤贯流也说过,此人只是一人出战。若真是茅氏三凶之一,其他的两凶,定是已经殒命。此人不过是侥幸逃脱。这十余年过去,此人即使功力有所增长,也不会强过昔年的三人联手。” 众人虽觉得柳云风所言有理,心中依然有些担忧。毕竟,此时的柳云风,究竟还有多少战力,甚至是能否出手,众人也不清楚。 朱建正想开口问一问柳云风的情况,孙鼎鸿道:“云风,今日你等即使能够全身而退,也还有一桩麻烦。” 独孤寒脑子灵活,立即接口问道:“前辈是说这些受伤的兄弟?” 孙鼎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一州一城之地,我孙家行医坐诊的,往往也不过一二人主事而已。此处我孙家的人也不会太多。这百十号人,都是裂骨断筋之伤。若是不能及时好好处理,以后,想要恢复就难了。待会儿你等战罢,无论结果如何,老夫几人,都得去专心为这些伤者处理伤势。接下来的几日,老夫等人,怕是要在此盘桓几日了。” 孙思闻言,欲言又止。孙鼎鸿知道孙思的心意,说道:“思丫头倒是可以陪你们继续前行。” 柳云风看了看孙思,摇了摇头,说道:“前辈,兄弟们的伤势要紧。就让思儿妹子也留下来帮忙吧。” 孙鼎鸿摇头说道:“无妨。这种伤势,不是短时间就能痊愈的。此处的条件也不够。要想治好的话,还得借助我孙家在山中的资源。老夫等人,先将伤者的伤情稳住。此后,老夫再安排人将这些伤者都送到山中吧。青云寨这么多伤者,若是长期停留在此处,时间久了,难免不会又有人拿他们做文章。” 在座之人,都是精明之人,都知道,孙鼎鸿所言非虚。 众人明白,尤贯流等人将这百十名青云寨的伤者囚禁在此,逼柳云风等人出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要将孙鼎鸿等人羁绊在此。 毕竟,孙家之人,一路与柳云风等人同行,一来,是令得秦木一方,很是有些束手束脚。二来,以孙鼎鸿等人的医术,等于是让柳云风等人,随身带了个保命的保险。秦木一方,自然要想方设法,将孙鼎鸿等人支开了。 众人正沉默间,厅外来报,附近的孙家之人到了。随即,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和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一起走进厅来。 二人一进厅,那中年汉子一眼看见孙鼎鸿,抢上前几步,当头拜倒,口中说道:“后辈仲慎,拜见叔祖!”那青年也连忙随着拜倒,说道:“后辈玉全,拜见太叔祖!” 孙鼎鸿呵呵一笑,伸手虚扶,令二人起身,说道:“仲慎,原来是你在此处。” 中年汉子神色激动,回道:“回禀叔祖,正是孙儿。孙儿实在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处见到叔祖!” 孙鼎鸿点了点头,问道:“仲慎,这方圆数十里,只有你二人么?” 中年汉子恭谨地答道:“回禀叔祖,这唐州城中,我孙家便只有孙儿和全儿在此主事。” 旁边孙仲楷和孙仲瑜见了中年汉子,也齐齐过来招呼。孙思也上前见礼。 孙仲楷三言两语,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之后,中年汉子对孙鼎鸿道:“回禀叔祖,此处离唐州还有一段距离。孙儿的一名徒弟,在离此处不足十五里之处,有一家医馆。容下这百十名伤者,没有问题。” 孙鼎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大家准备一下,将伤者都转运过去吧。仲楷,仲瑜,你二人也随着前去。待此间事了,老夫再去和你们会合。” 贺重山那边,车马早已调集至此。一声吩咐,众人纷纷动身,将伤者都抬上马车。 青云寨百十号兄弟都已知晓,柳云风等人为了救他们脱身,已接下凶险万分的约战。 众人虽想留下来,与几位当家同生共死,奈何架不住柳云风一番严令,又自知以自身等人的伤势,留下来的话,不仅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拖累几位当家,只得由得众人,将自己等人抬上马车。 此时,分别在即,众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殷殷告别,洒下了不少英雄之泪。 第五十一章 贺家约战 目送车马离去之后,柳云风等人才一返回院中,穆青河便迎了上来,对孙鼎鸿施了一礼后,对柳云风说道:“柳大侠,敝帮信守承诺,已将贵寨之人尽皆释放。接下来,是不是请柳大侠等人,让我等见识一下各位的高招了?” 柳云风嗯了一声,说道:“好!何处斗战?” 穆青河答道:“厅中狭窄。不如,我等就在此处切磋,如何?” 此时,尤贯流等人,包括那名黑袍之人和其身后的俊美男子,都已来到院中。李焱等人和贺家一行四人也已走了出来。 柳云风正要说话,贺家那名叫做贺星的青年走了出来,抢先说道:“晚辈今日有幸,得遇各位前辈高人的较量。晚辈一时技痒,想要向独孤家的两位师兄弟讨教一二,为各位前辈高人抛砖引玉。不知,两位师兄弟可否赐教?”一边说着,一边对独孤寒和独孤彻各自抱了抱拳。 独孤寒冷哼一声,讥道:“贺师弟,刀剑无眼。你就那么确定,若是与我交手之后,你还能看得到接下来的较量?” 贺星大声答道:“我辈习武之人,生死岂在话下?若是能有幸领教得独孤家两位师兄弟的剑法,小弟虽死无憾。” 独孤昊然、独孤峰与独孤彻三人对视一眼后,独孤彻正要站出来,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之战,本是青云寨与御水帮之约。独孤家与贺家本是世交,又何必在此时掺上一脚?” 贺延寿听得孙鼎鸿的说话,站出来对孙鼎鸿拱了拱手,说道:“孙前辈有言,我等自当遵从。” 说罢,贺延寿对贺星喝道:“星儿,你莫要咄咄逼人!若是独孤世家存心避战,今日就此作罢!”话说得漂亮,口气却满是不屑。话语之中,将“存心避战”四个字又咬得极重。 李焱等人闻言,各自面露笑意。柳云风等人听贺延寿这么一说,便知道,今日这一场,独孤昊然等人,不接也得接了。 这却是孙鼎鸿等人在偏厅商议之时,李焱等人商议出来的计策。 方才,孙鼎鸿等人离开之后,贺重山便走到李焱身前,低声对李焱说道:“大太保,我等奉范先生之命而来。”李焱一听,顿时大喜。 此前,李焱等人一见贺重山一行四人进来,便知道,他们是前来相助己方,牵制独孤昊然一行。只是,李焱虽然知道贺家乃秦木一系,却不知道,今日之事,贺家会出多大的力。 此时,闻听贺重山等人是受范先生之命而来,李焱立即明白,今日,贺家定会全力以赴。 二人走到一旁后,李焱对贺重山道:“多谢将军等人前来相助!一会儿两边交战之时,请将军等人,务必盯紧独孤世家的几人。一旦他们出手干预,还请将军等人全力阻拦。” 贺重山摇了摇头,说道:“大太保,我贺家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阻拦独孤世家。” 李焱眉头一皱,问道:“将军此言何意?” 贺重山阴沉沉一笑,说道:“我贺家此次前来,是要将独孤世家的四人,尽皆留在此处!” 李焱说道:“哦?将军的意思是,待会儿,将军等人要主动对独孤世家几人出手?” 贺重山答道:“不错!此次我等前来,便是要与独孤世家几人,决一死战。” 李焱又皱了皱眉头,说道:“将军军职在身,若是要参与私斗,只怕过不了朱家两位世子那一关。” 贺重山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出手。出手的,只有我贺家另外三人。只要将独孤世家此次前来的三人拿下,御水帮难道还拿不下独孤寒和其余几人么?” 李焱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待会儿御水帮和柳云风等人的一战,朱家两位世子和孙家几人为双方约言所限,不会插手。唯一有可能出手的,便是独孤世家几人。那独孤寒毕竟也是他们的人。将军这样一来,便断了这个变数。好,好,好!” 几个“好”字说出口以后,李焱又道:“若是独孤家几人拒不应战,该当如何?” 贺重山冷冷一笑,答道:“这一点,大太保尽管放心。我贺家与他独孤世家,乃是世仇。事关两家之争,待会儿,只要我等激上一激,独孤家的几人,必然不敢避战。” 李焱又点了点头,赞道:“将军足智多谋,李某佩服!” 接着,李焱又问道:“将军,一会儿贵家族几人出手,有多少把握,可将对方拿下?” 贺重山沉吟了一下,答道:“若只是让独孤家这几人在与我贺家一战之后,短时间不能再出手,我们有十成把握。若是要取他们的性命,把握在六七成之间。” 李焱面现喜色,说道:“如此甚好!只是要辛苦贵家族的几人了。” 贺重山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说道:“此次,我贺家应范先生之命,也是全力以赴。日后,还请大太保在相爷面前,为我贺家,多多美言几句!” 李焱连声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将军和贺家,深明大义,拔刀相助。今日之义,我等兄弟铭记在心。日后,我等兄弟几人,自然少不得将此事禀报于相爷。” 此时,贺延寿阴阳怪气的一番话一说出来,独孤峰便大喝一声道:“放屁!难道我独孤世家还会怕了你贺家不成?!” 喝完一声之后,独孤峰又对贺重山喝道:“贺重山,你三番两次前来撩拨。来!与我战上一场!” 贺重山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峰师弟,今日只是子侄们想要切磋一二,你我何必插手?再说了,小弟军务在身,岂能与你私斗?” 说至此处,贺重山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峰师弟实在是想打,我这位兄长,倒是可以与峰师弟切磋切磋。” 贺重山话音未落,身负包裹的贺重岳一步踏出,沉声说道:“峰师弟,师兄我来领教你的高招,如何?” 独孤峰大喝一声道:“打就打!”身形一动,就要出手。 独孤昊然一伸手,将独孤峰拦住,沉声喝道:“老六!” 对面贺延寿见状,冷笑着说道:“昊然师弟,莫非真地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昊然师弟若是怕了,今日我等便就此作罢。” 独孤昊然也冷笑道:“贺延寿,你休要惺惺作态!你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既然都敢再爬出来,我独孤家,又有何不敢?!” 柳云风一方众人听独孤昊然说得有趣,不由得都失笑。 孙思心中,早就对贺家几人趁火打劫的行为深感不满。现在听到独孤昊然用一个“爬”字来形容贺延寿,“哈”地一下,笑出声来。 贺延寿脸色一沉,说道:“昊然师弟,我等都是大家大户之人。师弟又何必出口伤人?照师弟的说法,今日,师弟等人是要接战了?” 独孤昊然冷然道:“什么接战不接战的?说的好像你贺家有多么了不起一样!你贺家想要找不自在,我独孤家就成全你们。” 贺延寿被独孤昊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讥讽,心中不免恼怒。听到独孤昊然终于应下双方之战,贺延寿说道:“好!既然如此,师弟说说,我们怎么个战法?” 独孤昊然骂道:“贺延寿,你不装会死吗?你既然都来了,自然是能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了。还能有什么战法?!” 贺延寿怒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今日,我贺家三人,便与师弟等人,生死一战!” 一旁的李焱见双方战局已成,假意说道:“哎呀,你看这,这,这,怎么会闹成这样?独孤世家和贺家都是大家族,又是世交。若只是切磋一二,也便罢了。怎么还闹成了生死之战?” 李焱身边的蔡卓也假意帮腔道:“是啊,是啊!这当着两位小公爷的面,怎么就喊打喊杀的了?” 另一边朱彦听到李焱的说话,已是不耐。如今听到蔡卓又聒噪,还拿话来套自己兄弟二人,更是火冒三丈,喝道:“蔡老二,闭上你的鸟嘴!你是不是皮痒痒,想要小爷我教训教训你?!” 蔡卓被朱彦这一骂,脸色刷地一下,沉了下来。有心想要回几句嘴,蔡卓又担心,朱彦真地会冲上来动手。 打虎亲兄弟。朱彦一旦动手,朱建必然也会出手。这两个人要是出手的话,在场的,除了己方十二太保几人,怕是还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上前插手。 而一旦动起手来,今日这个情形下,朱家两兄弟,若是存心要将接下来的两场约战都搅黄了,弄不好,真会对己方五人下死手。 朱家两兄弟,敢对自己等人下死手。己方几个人,却未必敢真地对他们下狠手。 虽说大家都有靠山,但朱家两兄弟身为保国公家的嫡传血脉,又是御前带刀郎将,而己方等人,名义上虽说都是相爷的义子,但朱家两兄弟将己方几人打死打伤了,和自己等人将朱家两兄弟打死打伤了,结果和后果,一定会大相径庭。 一念及此,蔡卓连脸色都不敢给朱彦看了,尴尬地对朱彦抱了抱拳,闭口不言。 李焱见状,干笑道:“二世子,我二弟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世子何必动怒?” 朱建止住还要发怒的朱彦,说道:“既然事已至此,事涉两家意气之争,我兄弟二人,不会插手。” 李焱和蔡卓一唱一和,要的就是朱建这样的一句话。如今见朱建已经表明态度,朱家兄弟不会插手,李焱立即再也不发一言。 贺重山见大事已定,站起身来,长叹一声,说道:“一边是我自家长亲,一边是我世交之家的长辈和兄弟。早知如此,今日,我便不该来了。” 见众人都对自己这番假得不能再假的说话不理不睬,贺重山硬着头皮,接着道:“如果一定要切磋的话,还请双方点到即止,切莫伤了我们两家的交情。” 见众人对贺重山的话都不理不睬,贺重岳对独孤昊然抱了抱拳,说道:“世叔,我等是双方六人一拥而上呢,还是一对一?” 独孤昊然与独孤峰、独孤彻三人,此前早已议定对策。 此时见贺重岳开口,独孤彻上前一步,说道:“我先来领教贺师兄的剑法。” 孙鼎鸿看了独孤昊然一眼,见独孤昊然点了点头,明白那颗护心丹是独孤彻服下了。 第五十二章 剑斩贺星 本来,当独孤昊然将护心丹拿出来的时候,依照三人的意思,是要将此丹给独孤寒服下。 毕竟,待会儿青云寨与御水帮一战,青云寨一方压力更大。青云寨中任何一人,包括独孤寒,都有可能要面临以一挑二,甚至以一挑三的局面。 但独孤昊然对独孤寒一说,独孤寒坚决不从。无论是苦口婆心,还是软硬兼施,独孤昊然甚至连家法都搬出来了,独孤寒只是死命不从。 在独孤寒看来,自家两位长辈和一位兄弟,专程前来相救,已是家族对自己天大的恩情了。自己又怎么可能服下这唯一一颗保命之丹? 无奈之下,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只得重新商量这颗护心丹的归属。依着独孤峰和独孤彻的意思,这颗丹药便要给独孤昊然服下。毕竟,独孤昊然乃是长辈。 独孤昊然又如何肯服?独孤昊然一番连哄带诈加唬,将独孤峰拉入自己阵营,要将这颗丹药给独孤彻服下。 独孤彻也想死命拒绝。只是,经过独孤寒方才那一番坚拒,独孤昊然已经学了个乖。 这一次,独孤昊然根本不与独孤彻啰嗦,突然出手,将独孤彻制住,又命独孤峰将护心丹强行塞入独孤彻口中。这一来,独孤彻想不服下也不行了。 独孤寒见独孤彻走了出来,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拍了拍独孤彻的肩膀,说道:“十一弟,多加小心!”一句话还没说完,独孤寒的眼睛已经红了。 此时,独孤寒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若非是待会儿与御水帮的一战太过凶险,这一战,独孤寒定然不会让独孤彻出手。 独孤彻明白自家七哥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请七哥放心!待我先将对方斩于剑下,一会儿再看七哥的风采!” 说罢,独孤彻身形一动,掠入场中,剑指贺星,喝道:“来吧!” 贺星反手自背上一搭,将长剑也握在手中,掠入场中。 此时,众人才得以看清贺星手中的长剑。只见贺星手中之剑,比寻常长剑,长了一尺有余,宽度上,似也宽了两指。 贺星入到场中,双手抱剑,执个剑礼,说道:“请师弟赐教!” 独孤彻性子本就清冷,此时更不答话,只是将手中长剑一挽,挽了个剑花,算是回礼。 贺星双手一分,右手握住长剑,刷地一剑,便对着独孤彻刺了过去。 独孤彻手中长剑一抖,轻轻地在贺星长剑的剑身上一拍,将贺星的长剑拍偏。随即,独孤彻手中之剑,顺势朝贺星的右手手腕削去。 贺星并不后退,却将手腕一翻,手中长剑压下,也朝独孤彻的手腕削去。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状,齐齐在心中骂了一声“卑鄙”。李焱一方众人,则面露笑容。 贺星这一招,明摆着,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一招,独孤彻若是不躲,自己这一剑,固然有可能削中贺星的手腕,但更有可能,是贺星手中的长剑,先削上独孤彻的手腕。毕竟,贺星的长剑与独孤彻手中的剑相比,长了一尺有余。 孙鼎鸿、独孤昊然与柳云风三人,虽然已经猜测到,这贺星,很有可能也是贺家死士之一,但也未料到,此人一上来,便使出这等打法。 毕竟,即使是世家之中的死士,也并非就是真地完全不想活命。而世家之中的死士,更不是那种用一次就抛弃掉的炮灰。 世家培养一名死士,要耗费大量的资源不说,选一个好的死士苗子,也不是易事。尤其是这种用来对阵杀敌的死士,更不是世家之中的任何人想做就能够做的。 若是自身资质太差,任是你耗费再多的资源,也不见得就能将其培养成为一个可用之士。这就好比打铁。若只是一块土坯,任是你干将再世,莫邪重生,也不可能将其打造成一柄神兵。 此时,众人见这贺星一上来,就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哪里还不明白,这一次,贺家真是铁了心,要让独孤昊然等三人栽在此处了。 独孤彻见贺星剑来,不慌不忙,手中长剑一撤,身形一动,避开了贺星这一剑。随即,独孤彻剑势一变,流云剑法前九式,一气呵成使出,剑剑不离贺星要害。 柳云风见独孤彻这九式使出,暗暗点了点头。 独孤彻的这一剑,与独孤寒相比,虽然在速度上要略慢,但胜在奇诡,与独孤寒所使的流云剑法,大相径庭。 那贺家既然与独孤世家相斗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对独孤世家的家传剑法没有了解。毋庸置疑地说,贺家对独孤世家的流云剑法,一定研究颇深,甚至是专门有应对之法。 然而,独孤彻的这一剑,怕是远非贺家所了解的流云剑法了。 果然,一旁观战的贺延寿、贺重岳和贺重山三人,一见独孤彻这一剑,眉头同时一皱,神情也都是一凛。 贺星见独孤彻变招,而且招招不离自己的要害,若是再不阻挡的话,即使自己想要以伤换伤,也不知道该去换这九剑之中的哪一剑。心念电转,贺星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舞起一片剑光,将这九剑尽皆挡住。 双剑交击之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声。 柳云风听得双剑交击之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孙鼎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独孤彻九式被挡,双脚在地上微微一撑,身体拔地而起,手中长剑再一舞,又是九式齐出。 这一次,同样是此前使出过的九式。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将这九式,倒着顺序使了出来。 贺家之人,从未见过,独孤世家有人能这样使动流云剑法。贺家暗中演习流云剑法之时,也从未有人,能成功地将流云剑法之中的任何两式,倒着使出来。 贺家的使剑高手试过,若是倒着使出流云剑法,真气立即滞涩,剑法运转不开。强行使动的话,甚至会导致自身内伤。 贺家研习的流云剑法,本就只是经贺家多年观察而来的,只得其形,未得其髓。此时贺家几人,见流云剑法竟然还可以这样使动,齐齐动容。 贺家几人皆以为,此前贺家自己人无法倒使任何两招流云剑法,是因为没有拿到流云剑法的心法。几人心中,对流云剑法的心法更是忌惮,同时内心也升起一阵无力感。 他们却不知,独孤世家逾百名剑法高手之中,也只有独孤彻这个怪胎才能如此。 贺星见独孤彻使出如此诡异的剑法,心中虽惊,但却不乱。毕竟,今日前来,他已是存了必死之心。 见独孤彻这九剑挡无可挡,贺星再度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举,对着独孤彻的胸口便刺去,分明是要拼着被独孤彻刺上九个窟窿,也要趁独孤彻身在空中,不方便变换身法之时,将独孤彻也刺伤。 众人见状,心中再度大骂。孙思更是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声:“无耻!” 独孤彻见贺星使出这一招,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丝冷笑,剑势再变,在贺星长剑剑尖之上连击,借势翻出,避开了贺星的这一剑。 这一次,柳云风将双剑交击之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柳云风乃是剑法大家。论起剑法和对剑的认识,柳云风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江湖之中,能出其右者,怕也是寥寥无几。 柳云风此时听过独孤彻长剑连击贺星长剑剑尖的声音,微微转过头,看了孙鼎鸿一眼。见孙鼎鸿轻轻点了点头,柳云风低声对身边的独孤寒说道:“六弟,对方剑身之中有古怪。” 独孤寒本就痴于剑,平日里,连睡觉都恨不得要抱着自己的长剑,对剑的了解,本来就不弱。入青云寨之后,又得柳云风悉心指点,无论是对剑法,还是对剑本身,认识都更深。 方才听到两次场中双方的长剑交击声,独孤寒已是心中生疑,却也只是以为,长剑交击之声不太正常,乃是因为贺星手中的长剑太长而致。 此时听柳云风一说,独孤寒立即明白过来,低声问道:“大哥是说,剑中之剑?”柳云风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独孤寒得了柳云风肯定的答复,忽然朗声说道:“三叔公,十一弟剑法了得,可喜可贺!弟弟们都长大了。我观十一弟使剑,忽然有些怀念当年您老人家带着我们在剑石旁边玩耍的情景。” 独孤昊然和独孤峰闻言,同时一愣。独孤寒口中的剑石,哪里是什么玩耍之地? 这剑石,乃是独孤世家之中一处十分神圣的所在,相传乃是独孤世家那一位创下流云剑法的先祖所立。 这剑石,立于独孤世家最隐秘的一处秘窟之中。即使是独孤世家之人,非嫡系强者或者精英,根本就不允许靠近此处。但嫡系强者和精英,无论修习的是何种武功,独孤世家又严令,必须去到这剑石的所在,至少悟道一年。 原因是,此处秘窟之中,刻有多位独孤世家先辈的武学心得。这些心得,或是一招一式,或是三言两语。 而剑石之上,则遍布独孤世家先辈高人流下的剑痕。据独孤世家内部的传说,独孤昊然所练的断玉掌,便是独孤世家的一位先辈,自观看这些剑痕之中而悟出。 关于这块剑石,独孤世家之中,还有一个传说。那便是,这剑石之中,封印着独孤世家当年创下流云剑法的那位先辈所使用过的长剑。至于是否属实,不得而知。 剑石这等圣物一般的存在,独孤世家断然不可能为了求证一个传说,便将之打碎。 独孤昊然愣了一下之后,心有所悟,答道:“是啊!叔公也很怀念那段日子啊!” 独孤寒又说道:“三叔公,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常常坐在剑石旁,听您老给我们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传说?” 这一下,独孤昊然彻底明白过来了,大声笑道:“是啊,是啊!等这一次的事情了了,叔公回到家中,得再带着一些娃娃去剑石,给他们讲讲那些传说。” 爷孙俩在这里问问答答,旁人听得云里雾里,独孤峰却也听明白了。场中的独孤彻,更是心中雪亮。 独孤彻常年闭关,这二十年来,倒是有一大半时间,是在剑石旁边度过的,又如何不明白独孤昊然和独孤峰所说的剑石传说是什么? 何况,方才两次与贺星手中长剑交击,独孤彻也隐隐觉得对方长剑有异。再听到独孤寒的提醒,立即明白了对方长剑之中的猫腻。 一旦知道了对方长剑之中的猫腻,独孤彻心中冷笑,已是有了计较。 独孤彻剑势一展,流云剑法前九式再度使出。这一次,既不是顺着使出,也不是倒着使出,却是九式合一,剑如其名,流云一般,向贺星卷去。 贺星一看,便知道自己避不开这一剑。不过,他今日前来,本来就没打算避剑。 见独孤彻这一剑当胸袭来,贺星牙一咬,长剑再度直刺,直奔独孤彻前胸而去,丝毫不理会那一片流云般的剑光。 柳云风一方,众人瞧得这贺星每一招皆是如此,正恨得牙痒,独孤彻手中长剑与贺星手中的长剑轻轻一碰,将之稍稍地碰偏少许后,长剑继续前刺,哧一下刺入贺星左肋。 这一剑,独孤彻本来是要刺贺星的心脏。但一碰之后,剑尖略略一偏,便只刺中了贺星的左肋。 而贺星的一剑,同样是刺向独孤彻的心脏。被独孤彻长剑一碰,贺星手中的剑同样一偏,也只是刺中了独孤彻的左肋。 双方观战之人同时啊哟一声。只是,柳云风这边的人,啊哟一声之中,满是担忧。而李焱等人的啊哟声中,却隐隐有一丝欣喜。 贺星手中长剑刺中独孤彻之时,不待独孤彻回剑,左手一搭,一把紧紧地抓住独孤彻握剑的手腕,右手在自己手中长剑的剑柄之上一按,一抽,已将暗藏于长剑之中的另一把剑抽出一半,口中同时喝道:“死吧!” 贺星话音未落,独孤彻左手一挥,众人只看到一道寒光一闪,斩过贺星的脖子。贺星的脖子中,鲜血狂喷,随后,双手同时无力地松开。 独孤彻缓缓抽回刺入贺星左胸的长剑,冷冷说道:“只有你有两把剑么?” 第五十三章 破罡之兵 这一下,双方众人都始料不及。众人还未看清,独孤彻左手之剑已缩回袖中。 贺家一边,贺重岳大喝一声道:“还我侄儿命来!”伸手在背后一搭,一边去取背上包裹,一边朝场中掠来。 独孤家这一边,独孤峰早已越出,一把扶住独孤彻,将其护在身后,对贺重岳喝道:“不要脸么?” 贺延寿低喝一声:“重岳!” 贺重岳三人前来之时,贺家家主早有严令,一切以留下独孤昊然一行为目的,哪怕是三人战死,也必须做到。 如今贺星战死,为其报仇,本就不在此行的目的之中。贺重岳这一喝,也只是做个姿态。 现在,贺重岳听得贺延寿的喝声,又见独孤峰已经护住独孤彻,遂慢下身法,深吸一口气道:“独孤峰,来与我一战!”话语之中,表现得怒极。 再观李焱和贺重山等人,个个面色难看。 这也难怪。贺家这几人,早已知道,贺星剑中藏剑。见贺星已经抓住独孤彻的右手,再将剑中之剑抽出一半,众人皆以为,此番独孤彻插翅难逃。熟料,独孤彻左袖之中,也藏着一柄小剑。 这一番,李焱和贺家之人本来以为,至不济,贺星也能与独孤彻拼个同归于尽。谁能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独孤彻以一剑之伤,换掉了贺星的一条命。 李焱一方众人唯一可以觉得安慰的,便是独孤彻终究也是中了一剑。 这一剑,虽然偏离了心脏一寸,但左胸此处中剑,料来独孤彻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他们知道,独孤彻已经事先服下了护心丹,只怕要当场气得吐血。 这一边,独孤寒早已走上前,将独孤彻扶回至孙鼎鸿身边,说道:“前辈!” 孙鼎鸿对孙思点了点头,孙思取出几根长针,扎在独孤彻左胸之上几处。李焱等人一方见孙思出手为独孤彻医治,脸色更加难看。 孙思几针下去,独孤彻已经感觉到,伤口似乎不再流血。 独孤寒道:“十一弟,我扶你去偏厅之中疗伤。” 独孤彻摇了摇头,说道:“七哥,我不打紧。让我留在此地。” 独孤寒知道独孤彻的心意,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坐下调息。”一边说着,一边按孙鼎鸿的指点,为独孤彻包扎伤口。 贺家一方,见到独孤峰立在场中,冷眼看着自己,贺重岳缓缓地将身后的包裹取下,再缓缓打开。 柳云风才扫了一眼,便沉声说道:“破罡之兵!”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贺重岳的包裹之中,是一把形状怪异的厚背刀。 此刀刀背极厚,几达五指之宽。从刀背延伸至刀刃方向,约有一半刀身,皆是如此之厚。 刀身自中间处,慢慢变窄,至刀锋处已经变得极薄。刀锋延伸至刀尖处,又变得极尖。刀身极宽。 一眼看上去,与其说是一把刀,不如说,更像是一块奇形怪状的小门板。自刀背至刀刃,整个刀身,都散发着黑黝黝的光泽。 柳云风这边,除了柳云风,还有几人听说过破罡之兵的。如今听柳云风说出这几个字,几人心中,不由得同时一突。而御水帮的那名黑袍人,一见此刀,眼睛也是微微一眯。 这破罡之兵,并不是给某一件兵器的称呼,而是一类兵器的总称。 像贺重岳包裹里的这一把,外形既然似刀,便可以称作是破罡刀。除了这种形状的,也有类似大锥的,便称作破罡锥。 这类兵器,有两个特点。 第一是,破罡之兵,自身都极重。像贺重山的这一把破罡刀,看样子怕不是逾百斤之重。 另一个特点是,所有的破罡之兵,必有一面或者一点,极薄或者极细。 这两个特点,都是为了将破罡之兵的作用,发挥至最大。 破罡之兵,顾名思义,其作用,便是专破各种内外罡力。 但凡将内外罡力练至极致的人,身体都极为结实。虽然不能说完完全全的刀枪不入,但刀剑之类兵器的等闲攻击,这些人,确实能以身体抗下一些。而双方对战之中,若是其中一方能抗得住对方的一些攻击,便已是占了很大的优势。 这破罡之兵,便是专门为了对付这些练有内外罡力的高手。 等闲刀剑伤不了这一类的高手,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普通的刀剑太轻。即使是使动刀剑之人又加了力,力道始终有限。如果使力再强的话,刀剑没有砍伤对手,恐怕自己已经就折了。 这就好比拿刀剑去砍石头。用力小了,石头丝毫无损。用力大了,刀剑自身先被砍卷了。用力再大的话,刀剑可能就会崩断了。 而破罡之兵,乃是将兵器自身的重量,集于一面或者一点,再由持破罡之兵之人使动。兵器自身的重量,加上速度上的冲力,集于一点之后,一举破除等闲刀剑所不能破除的罡力防护。 这就好比拿木棒撞击墙壁和拿钉子钉墙壁的区别。用同样的力道,木棒撞不进墙壁之中,但钉子,却可以轻松地钉入。 像铁柱所使的大斧,和张铭所使的六角大锤,连番猛砍与猛砸之下,也能靠砸的力量,慢慢破了对手的罡力。 但问题是,对手又不是死的,不会站在原地,任由人拿大斧去砍,或者拿锤子去砸。而练有这种罡力的人,出手一般也极重。 若是给对方避开几下重的,反过来给自己来上一下,恐怕没有将对手砍伤或者砸伤,自己已经先行受伤了。 这破罡之兵听起来虽然威力无比,但江湖上真正使用的人极少。原因也有两个。 其一,便是这破罡之兵极难炼制。一是材料难找,二是炼制过程极为困难。 像贺重岳手中的这般破罡刀,选材必须是品质极高的黑铁,而且炼制者需要极高的技艺。否则,炼制这么大一把弯弯折折的大刀,普通的精铁,普通的打铁师傅,几淬几炼之下,刀就会脆了,更不要说,想打制出如此薄的刀锋了。 其二,便是使这破罡之兵之人极是难寻。 一般的大力士,即使使得动这破罡之兵,速度提不上来的话,砍不中对手,也是白搭。所以,能将这破罡之兵使得好的,除了天生神力再加上后天训练之外,身法也得要快。不然的话,对方一番游斗,追都追不上,还谈什么砍人? 贺家的对头之中,如这独孤世家,便常有修习内外罡力的。贺家在与独孤世家以前数百年的交锋之中,没少吃这类人的苦头。 到了独孤峰这里,更是将金钟罩这等笨功夫练到了极致。 此前在有独孤峰参与的双方家族的几次较量之中,破不开独孤峰的金钟罩,却被独孤峰一拳打死打伤的贺家之人,不在少数。 这些年,贺家借着秦木一方的势力,在与独孤家的交锋之中,渐渐扭转了一些颓势。家族的力量,也随着在增强。 人一旦有了力量,心便大了。随着家族力量的增强,贺家痛定思痛,决定打造出一把破罡之兵来,专门对付独孤峰这样的对手。 贺家千寻万寻,才寻到了足够的黑铁材料。贺家又集结家族之中的锻炼高手,还到外界搜罗甚至掳掠了不少炼制兵器的高手,集众人之力,耗费好几年的时间,才终于将这把破罡刀,秘密打造出来。 为了打造出这一把破罡刀,贺家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材料,累死了多少炼制之人,处死了多少试图打探之人。 在搜寻材料的同时,贺家同时开始从家族之中选取天生神力之人,欲将其培养成使刀之人。贺重岳,便是贺家挑中的人选之一。 与贺重山一起入选的,还有一起九人。 贺家选定这十人之后,将他们全都雪藏起来。 这些人以前所学的功夫,只要是与使刀的需要无关的,贺家令他们全部放弃,只让他们专心修习这使刀之力和使刀之法。 这十个人,除了中途累死的,还有被家族中途剔除的,最终只剩下三人。而贺重岳,便是这三人之中的佼佼者。 此次,青云令出,贺家见到青云令之后,再收到贺重山传回的消息,得知独孤昊然一行已经到达青云寨,贺家便知道,这一次,贺家也是不得不出手了。 只是,贺家起初并没有想出动破罡刀。依照贺家的想法,是将贺家拥有破罡刀和使刀之人的消息,先封闭起来。 一方面,可以让贺重岳三人,有更多的时间,继续好好修习这使刀的功夫。 二者,可以将其作为一股奇兵,待到下一次与独孤世家争锋的时候,再突然将此物祭出,定可以打独孤世家一个措手不及,收到奇效。 贺家正在谋划该派何人出手时,范先生的传讯到了。 虽然在传讯之中,范先生的口气异常客气,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秦木对此事极为重视,而且非常不希望在柳云风等人接下来的行程之中,再看到独孤昊然等人的踪影。 贺家深知,既然独孤昊然等人已经前往青云寨相助,不保独孤寒一路平安,他们是不可能罢休的。独孤世家既然是要保独孤寒,自然也会连柳云风等人也一起保了。 要想将独孤昊然一行三人截下,除了将他们打残打伤,甚至是打死之外,别无他法。 贺家与独孤世家相斗多年,对双方家族默认的规矩门清。若非大规模火并,贺家想要对付独孤昊然一行,只能挑与独孤昊然等人同辈之人,一一将至击败。 若是仅仅牵制住独孤昊然等人,贺家在独孤昊然三人对应的同辈之中,找出能够完成此事的人不难。但要将独孤昊然等三人彻底截下的话,从他们的同辈之人当中,贺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对应人选。 若是贺家不守规矩,以大欺小,又或者以多欺少,独孤世家很有可能大举报复。如今的贺家,虽今非昔比,但贺家自己掂量掂量,还是无法抵得过独孤世家的雷霆一击。 贺家家主紧急召集家族中的老人们商议之后,大家一致觉得,事已至此,只能出动贺家暗中培养的死士了。而要对付独孤峰,只能让贺重岳携破罡刀出手。 虽然此举会暴露贺家暗中的一些布置,但一旦此事做成,想必贺家将来能从秦木处得到更多的好处。这些好处,定足以弥补贺家在此事之上的一些损失。 正因为如此,贺家才派了贺延寿、贺重岳和贺星这三名死士前来。连破罡刀,也都让贺重岳带出来了。 贺家的打算是,哪怕是将三人都拼掉了,也要将独孤昊然等人留下,完成范先生,或者说秦木,所交代的任务。 第五十四章 拳刀之战 独孤峰一见贺重岳包裹之中的这把刀,再听到柳云风道出破罡之兵,心中也是一凛。 独孤峰虽然从未见过任何一柄破罡之兵,但对这个名字却不陌生,甚至是曾经花费了很多时间,特意去了解这类兵器。 独孤峰的这种做法,其实毫不奇怪。 这就好比使矛的人,会特意去了解哪个使盾的人最强。又好比使毒的人,总会尽力去了解哪些人解毒最厉害。 江湖中人,都会设法特意去了解,在江湖之中有哪些可克制自身武功的功法或者手段,也好事先做些应对或者防范。 独孤峰既然修习了金钟罩这等硬功夫,自然也会特意去了解,有哪些可以破除金钟罩的手段。 以独孤世家的能力,独孤峰想要了解破罡之兵的相关信息,自然不是难事。只是,江湖上很久都没听说,有出过什么破罡之兵了。不想贺家暗中打造了一把破罡刀,今日还亮了出来。 此时,独孤昊然心中,也是十分震怒。 独孤世家与贺家百数年争斗,除了极少数的那么三五次大战之外,两家从不会出动死士,对付对方。死士死士,顾名思义,一旦出动,即是不死不休之局。 独孤世家和贺家,虽然只要有可能,都不会放过将对手置于死地的机会,但是,以切磋之类的名义,出手将对方杀死,和直接出动死士对付对方,从目的和性质上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今贺家既然已经出动死士,事实上,就已经触动了双方家族的底线之一。但问题是,若是贺家拒不承认贺延寿等人是死士,独孤世家一时之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求证。 如果独孤世家硬要说这三人是死士的话,双方很有可能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口水仗之中。 如今贺家不仅出动了死士,还有针对性地将破罡刀都亮出来了,独孤昊然明白,贺家的意图非常明确。那就是,要将自己这一行三人全部留下。 独孤昊然心念电转,已是暗暗下了决心。 方才一战,独孤彻已经将贺星斩于剑下。独孤昊然决定,接下来的两战,无论如何,也要将贺延寿和贺重岳这两名贺家的死士也毁在此处。 一念及此,独孤昊然对独孤峰喝道:“老六,对面是你贺家世兄。一会儿交手,你切莫学彻儿,出手没轻没重。记得要手下留情。” 独孤峰心中雪亮,知道独孤昊然这一番话全是反话。独孤昊然虽然明着说是要自己手下留情,实则是让自己能下杀手时就尽量下杀手。 独孤峰应道:“三叔放心。侄儿省得!”说罢,对贺重岳喝道:“来吧!让我见识见识贺家的破罡之兵!” 贺重岳将破罡刀自包裹之中取出,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抓住刀背,身形一动,对着独孤峰冲了过来。独孤峰双臂微屈,双手握拳,虚按于大腿外侧,凝神以对。 冲到距离独孤峰只有十步之遥处,贺重岳双手同时握住刀柄,大喝一声,使出一式力劈华山,对着独孤峰,当头劈了过去。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招,但刀借人力,人携刀势,端的是威力无比。 旁观的众人看得暗自皱眉不说,面对着贺重岳的独孤峰更是觉得,此时的贺重岳,人刀合一,真如一座重岳,对着自己压了过来。 独孤峰有心一试破罡刀的威力,但见贺重岳来势过于凶猛,终究不敢硬接这威猛无比的当头一劈。独孤峰将身一侧,略略避过刀锋,随即,大喝一声,右拳直击贺重岳的左臂。 贺重岳见独孤峰闪避,刀势一变,刀身微侧,对着独孤峰又斜劈下来。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贺重岳携如此重刀,又承这等迅猛的下劈之力,变招还能如此迅速,不由得个个心惊。 独孤峰见破罡刀又斜劈下来,右拳一收,身子后退一大步,再避开这一劈。几乎是同时,独孤峰的左拳挥出,猛地击在破罡刀右侧刀身之上。 这一拳击出,独孤峰直觉得破罡刀的刀身坚硬无比。以独孤峰的一身横练功夫,击中刀身之后,其左手竟然会觉得隐隐作痛。 再观贺重岳,手中破罡刀中了独孤峰一拳之后,右脚离地,左脚一旋,已是将独孤峰这一拳之力卸掉不少。同时,贺重岳借着刀上剩余的拳力和左脚旋动之力,身体迅速转了一圈,手中破罡刀呼地一声,对着独孤峰又横扫过来。 这一下变招之快,大出众人意料。 孙思“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柳云风一方其他各人,也是齐齐动容。就连孙鼎鸿,面色也颇为凝重。 反观李焱等人一方,则个个露出喜色。蔡卓更是大叫一声道:“好招!” 独孤峰一拳挥出,虽未尽全力,但身形已被牵动。此时见贺重岳身体旋转一周之后,破罡刀横扫过来,闪避已是来不及。独孤峰沉声一喝,金钟罩功力运至极处,左拳一挡,右拳同时击出,左拳拳背与右拳拳面同时击中刀锋。 只听一声闷响,贺重岳身形止住,再倒退半步,手中破罡刀,也被独孤峰这两拳崩开。再看独孤峰,则见他双臂肌肉微微颤抖,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 适才这一下硬接,独孤峰被逼以双拳硬撼破罡刀刀锋,左拳拳背虽只是抵挡,却已被刀力所伤。拳背中间,留下了一道白印。 而右拳拳面全力击中破罡刀刀锋之后,独孤峰直觉得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第三关节正中,好似已经被斩断,痛彻心肺。 贺重岳一刀建功,立住身形,心中微惊。适才这一刀有多少力道,贺重岳心中十分清楚。若是换成了其他的高手,赤手空拳硬接破罡刀这一扫,双手早已被扫断。而独孤峰的双拳,却似毫发无损。 贺重岳脸色一凝,双臂一缩,再将破罡刀猛地刺出,对着独孤峰就当胸刺来。独孤峰腰腹微弓,身形暴退,试图避开这一刺。 贺重岳双脚使力,速度不仅不减,反而越来越快。独孤峰眼看着就要退到院子的围墙边上,避无可避,双手齐出,变拳为抓,同时抓住破罡刀的刀背。 贺重岳大喝一声,脚上和手上同时再度加力,死命朝独孤峰刺去。独孤峰忍住双手之上的剧痛,奋力抓住破罡刀的刀背,与贺重岳较力。 转瞬间,独孤峰与贺重岳的脸,同时涨得通红。 角力片刻之后,独孤峰吃亏在先前硬接破罡刀时双手受了轻伤,尤其是右手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受破罡刀一记重击,已是成紫红之色,力道渐渐不支。破罡刀渐渐滑进的同时,独孤峰的身体,也被推着继续缓缓后退。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状大急。独孤昊然正要开声提醒,独孤峰右脚脚跟已退至墙根处。 独孤峰大喝一声,双手朝下一压一带,右脚脚跟一顿,整个人借力跃起,越过贺重岳头顶,落在其身后。 这一下大出贺重岳意外。 贺重岳只觉手上一轻,眼前已经失去了独孤峰的身影。贺重岳心中刚叫了一声“不好”,背上已吃了重重两击。却是独孤峰越过贺重山头顶,落入其身后之后,未几转身,便以双臂手肘同时击中了贺重岳的后背。 贺重岳吃了重重两击,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同时,贺重岳身子一弓,双手一摆,破罡刀自身前向身后反着撩出。随后,贺重岳也转过身来,再次面对独孤峰。 独孤峰双肘击中贺重岳之后,知道若是就地转身,恐怕会再与贺重岳的破罡刀再次正面相对。是以,借双肘反震之力,独孤峰身体前冲数丈远之后,方才转过身来,面对贺重岳。 这一下,双方交手不过几合,却已双双受伤。 贺重岳转过身来,嘴角兀自有着血渍,死死地盯住独孤峰。独孤峰也再次紧握双拳,屏神以对。 只是,围观众人可以看得出,独孤峰的右手,依然在微微颤抖。 贺重岳盯了独孤峰片刻,大吼一声:“杀!”身形再起。 只见贺重岳双手握着刀柄,身体急速转动着,朝独孤峰冲过去。随着贺重岳越冲越近,其身体,也越转越快。破罡刀随着贺重岳的身体疾转,逐渐在贺重岳周围形成一圈乌光,对着独孤峰卷过去。 旁观众人见贺重岳连人带刀,舞成一道光圈,而且越来越快,同时皱眉。 李焱等人适才亲眼见到独孤峰跃起,避开破罡刀之后,再趁贺重岳回身不及之时,以肘重击其背部。 如今见贺重岳如此,李焱等人心中暗道:“若是独孤峰又跃起躲避,从上往下攻击,贺重岳如何收得住势子躲避?” 蔡卓几乎忍不住要开声提醒,只是偷眼一看,见贺延寿面不改色,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才总算将已经冲到嗓子眼的话,生生忍住。 柳云风一方众人,同样纳闷儿。 贺重岳方才刚吃了一个亏,这么快又使出这么一招,难道就不怕独孤峰依样画葫芦,再给他来上一记? 虽说贺重岳这一转动,周身都在破罡刀刀光保护之内,但若是独孤峰跃起,直击其头顶,贺重岳所受的威胁,岂不更大? 双方众人正各自皱眉间,贺重岳连人带刀,已卷到独孤峰近前。 果不其然,独孤峰一声大喝,双腿在地上一蹬,整个人斜斜跃起,双拳齐出,对着贺重岳的头顶,直击而下。 见独孤峰跃起,朝自己头部击来,乌光之中的贺重岳,眼中露出一丝残忍的意味。 未等独孤峰双拳临身,贺重岳身形陡然一停,原地止住。 柳云风等人一见贺重岳突然停住,心中同时泛起几个字:“对方使诈!” 贺重岳确实在使诈。方才,贺重岳将破罡刀舞得水泼不进一般,身体也转得陀螺一样,看似凶猛,实则贺重岳早已留了余力,只是以此招引诱独孤峰中计。 使如此沉重的破罡刀对敌,贺重岳深知,自己最大的弱点,便在于腾挪及变招不易。 常言道,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贺重岳知道,自己假想中的对手,譬如说独孤世家的这独孤峰,与自己对战时,最有可能抓住自己变招不及的空档,跃在空中,自上而下,对自己进行攻击。 这个场景,贺重岳已经在脑中模拟了千百遍。 为了破解此种局面,贺重岳特地花了大力气,反复练习适才转动身体并舞动破罡刀的那一招。 初练之时,贺重岳一直把握不住转动的速度和力道。要不就是转动太快,导致自身确实收不住势子。要不就是转动太慢,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自身留了余力,是在使诈。 也不知道练了多少遍,又得贺家之中精通类似招数的高手,反复指点使力之法和运气之道,贺重岳才终于将之练到今天这种收放自如的程度。 今日之战,贺重岳本来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使出此招。只是,在被独孤峰跃起击中后,贺重岳不欲再久战。同时,贺重岳也察觉到,独孤峰双手已经受伤,便使出此招,既是杀敌,又是诱敌。 第五十五章 拳破破罡 贺重岳此时连人带刀卷上,若是独孤峰依然选择硬拼,贺重岳便会以更高的速度卷上。相信在人刀横扫之下,独孤峰难逃一厄。 若是独孤峰选择跃起,贺重岳则会立即变招,使出另外一记杀招。到时候,独孤峰人在空中,一样难逃此招。 虚虚实实,贺重岳有足够的信心,除非独孤峰继续躲避,否则,定要将他斩于此招之下。 同时,贺重岳并不是十分担心,独孤峰会继续躲避。 独孤峰一身横练功夫,在独孤世家之中,本就以悍勇著称。如今,双方才交手几招,独孤峰便连续避了几招。 众目睽睽之下,贺重岳相信,即使只是为了独孤世家的颜面着想,独孤峰,也不会继续再避。 果然,独孤峰中计,跃起对敌。 贺重岳身体停住的一刹那,双手手腕同时一翻,手中破罡刀自下而上,朝着身在空中的独孤峰,全力反撩上去。刀势携着乌光,发出呜的一声,去势极快。 贺重岳口中喝道:“你中计了!” 独孤峰身在空中,去势不变,双拳同时再次朝贺重岳手中的破罡刀刀锋砸下。 柳云风一方众人,心中一凉,同时道了一声:“完了!”孙思更是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众人之中,唯有孙鼎鸿、柳云风和独孤昊然三人,神色依然不变。 而李焱和尤贯流等人,则同时在心中叫了一声:“得手了!” 因为他们看得明白,此次独孤峰虽然依然是以双拳对刀,但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独孤峰这两拳,从力道上来说,定然会比先前那两拳,要弱了不少。 而贺重岳这一边,虽然是停住了身体,但此次出刀,依然是借了适才疾转之力,力道比刚才更强。 彼消此长,再加上众人也能看出,此前独孤峰硬接贺重岳一刀,双手已是受了伤,此时在空中再接这一刀,定然接之不下。此招过后,即使独孤峰不死,也定是重伤。 贺重岳话音刚落,独孤峰右拳已经击中刀锋。 贺重岳只觉得手中的破罡刀略略一顿,已是劈中独孤峰右拳。刀势略略一顿之后,继续向前,如同劈柴一样,将独孤峰整个右臂劈开,直劈入独孤峰腋下,就此停住。 同时,贺重岳耳中,响起独孤峰的一声怒喝:“死!”随即,贺重岳只见一个钵盂大的拳头,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拳头在贺重岳眼前越变越大,砰地一声,击中贺重岳的额头。破体拳的拳力,直透而入。贺重岳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贺重岳看不见自己的脑袋怎样了,两旁众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独孤峰这一拳,击中贺重岳的额头之后,直接将贺重岳的整个脑袋,都彻底打扁了。贺重岳双手撒开破罡刀的刀柄,仰天向后而倒。 贺家一边,贺延寿嗖地跃入场中,一手扶住后倒的贺重岳。不用细看,贺延寿已经知道,贺重岳没救了。 独孤家一边,独孤昊然也已跃入场中,左臂一抄,扶住落在地上的独孤峰。 独孤峰落到地上,右腋下,还紧紧地夹着破罡刀。待独孤昊然扶住自己,独孤峰面色苍白,说道:“三叔,刀……” 独孤昊然点了点头,右手抓住破罡刀刀柄。独孤峰努力将右腋一张,破罡刀落入独孤昊然之手。 贺延寿尚未及将贺重岳放倒在地,见独孤昊然已将破罡刀抓在手中,怒喝一声道:“独孤昊然,将破罡刀还来!” 独孤昊然看都不看贺延寿一眼,一手拖刀,一手扶着独孤峰朝孙鼎鸿走去。这一边,独孤寒和独孤彻早就抢上前来,一左一右,帮忙搀住独孤峰。 贺延寿见独孤昊然对自己不理不睬,却拖着破罡刀朝回走,将贺重岳放倒在地上之后,贺延寿立起身来,大喝一声:“独孤昊然,今日若是不将破罡刀还来,我贺家定与你独孤家不死不休!” 贺延寿如此紧张此刀却是有原因的。 贺家耗费了几年时间,浪费了无数物力财力,还折损了许多炼制的高手,才最终将这破罡刀打造而成。 离家之前,贺家家主便有严令。此行,贺延寿等人的主要任务,便是全力截杀独孤昊然一行。 贺家家主明言,贺延寿三人,哪怕尽皆血染当场,也务必要将独孤昊然一行三人留下。 同时,贺家家主还言道,身为死士,贺延寿三人的命可以丢,但破罡刀不能丢。否则,即使贺延寿等人完成了任务,回到贺家之后,也免不了受到贺家家法最严厉的惩罚。三人所属的分支,也将受到牵连。 贺延寿知道家主的意思。 这破罡刀的打造,极为不易。贺延寿虽然不知道家族之中还有多少人能使动这破罡刀,但他知道,除了贺重岳,家族定然还培养了其他的使刀之人。即使贺重岳死了,这刀,家族之中还有用处。 还有一桩便是,若破罡刀落入外人之手,甚至是仇家之手,对于贺家来说,便是资敌。 贺家断然不会允许,自己辛辛苦苦打制出来的破罡刀,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更不要说,让此刀落入夙敌独孤世家手中了。 独孤昊然听到贺延寿的大喝,将独孤峰交给独孤寒和独孤彻二人后,右手依然拖着破罡刀,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如针一般盯着贺延寿,冷冷问道:“贺延寿,你这话,是代表整个贺家的意思么?” 贺延寿神情一滞,却不敢接这话。 莫说贺延寿自接受家族将自己作为死士培养以来,已不再涉足家族之中的主要事务,即使是贺延寿在贺家能说得上话,此话,他也断然不敢答。 与独孤世家公然开战?即使是贺家家主,想必也不敢轻易接这个话茬子吧? 贺重山见势不妙,连忙走到场中,对独孤昊然拱手道:“世叔,我三伯也是一时激动,方才出言义愤。还请世叔见谅!” 见独孤昊然依然脸色阴沉,贺重山又拱了拱手道:“世叔,这破罡刀于我贺家甚是紧要。还请世叔能够归还于我等才好。世叔有什么条件,小侄即使做不了主,也可以代为转告族中。” 独孤昊然依然冷冷地说道:“贺重山,你休要和贺延寿在这里唱白脸黑脸的戏。老夫不吃这一套。老夫不识你贺家什么破罡刀破柴刀的。老夫只知道,此刀乃是我独孤家的老六伤了一臂才缴下的。若是你贺家要取,要么,从老夫手中夺走。要么,去我独孤家去取!” 贺重山听独孤昊然如此回答,知道今日想要取刀,已是万无可能。贺延寿闻言,再次喝道:“独孤昊然,你可敢与我赌斗?” 独孤昊然冷笑道:“赌斗?你想赌什么?”贺延寿沉声道:“就赌你手中的破罡刀!” 独孤昊然再次冷笑道:“你想怎么赌?”贺延寿道:“你我一战,若是我胜了,你便将破罡刀归还于我贺家。” 独孤昊然哂然一笑道:“若是你输了呢?”贺延寿又沉声答道:“若是我输了,我的项上人头,就由你取去!” 独孤昊然闻言,仰天哈哈大笑。 贺延寿怒喝道:“你笑什么?!” 独孤昊然笑容一收,森然说道:“贺延寿,你打的好算盘!莫非,你真将我独孤家之人,都当做傻子了么?你真地以为,我等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见贺延寿和贺重山面色同时微微一变,独孤昊然继续说道:“你觉得,若是我独孤家家主,知道了你等几人的真实身份,会作何应对?!” 贺重山闻言,连忙对独孤昊然深施一礼道:“世叔,破罡刀之事,就此作罢。至于世叔适才所言之事,小侄不明所以。小侄以为,捕风捉影之事,请世叔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响鼓不用重锤。贺重山的话,虽然说得含含糊糊,但独孤昊然等人,尽皆明白他的意思。 此次贺家出动死士,虽然打破了独孤世家和贺家的底线之一,但贺家也料定,独孤世家不会在青云令出的这等关头,与贺家掀起大战。 此次贺延寿三人与独孤昊然等人一战,若是贺家死士能获胜,甚至不被识破其死士的身份,自是最好。 若是三人死士的身份被识破,又被独孤世家所知,贺家的打算是,一方面,请秦木一方对独孤世家略微施压,使其不敢大动干戈。同时,由贺家给独孤世家一些补偿,将此事平息下去。 按照贺家之人的理解,世家之争,终究是利益至上。 贺家之人相信,只要秦木一方给的压力足够大,同时,贺家给独孤世家的补偿,分量也足够重,独孤世家定然会将这杯苦酒咽下去。 毕竟,反观以前的世家之争,曾经打生打死数百年的敌对家族,最终因为利益而又结为盟友,甚至亲家的,比比皆是。反之亦然。 此时,贺重山隐晦地提出,提醒独孤昊然等人务必在贺家死士之上慎重行事,无非就是希望,独孤昊然等人能够隐瞒此事,以免激化两家的矛盾。 独孤昊然虽然恼怒,却也无意在此时挑起双方家族的大战。 听贺重山这么一说,独孤昊然冷哼一声,不再继续纠缠,拖了破罡刀,回到独孤峰身边。 只是,在场的双方家族之人都没有想到,日后独孤世家得知此事后,阖家大怒。青云寨之事一了,独孤世家便做出了大动作,将贺家这些年辛辛苦苦挣下的大好局面,打了一个稀巴烂。 这一边,孙鼎鸿和孙思已经检查完毕独孤峰的伤势。 其实,不需要像孙鼎鸿和孙思这等医术的人,众人一看便知道,独孤峰的右臂,算是废了。 贺重岳那一刀,将独孤峰整条右臂,自手至上臂,几乎已尽皆斩开。这等伤势,虽然未必致命,但手臂想要恢复,只怕是神仙也难办。 见独孤昊然对自己施了一礼后看向自己,孙鼎鸿面色沉重地说道:“昊然,手臂是保不住了。” 独孤昊然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师叔保住老六的性命!” 孙鼎鸿点点头道:“保住性命,不是大问题。” 孙思低声道:“二太爷爷,独孤前辈,独孤叔叔的手臂,恐怕得立即截去。否则,止不住血,对独孤叔叔性命有碍。” 孙鼎鸿将眼睛看向独孤峰。独孤峰心中明白,咬牙道:“请前辈动手。” 孙鼎鸿点了点头,对柳云风道:“云风,让人帮手将人移至偏厅吧。”独孤峰又咬着牙道:“请前辈在此动手。我要为三叔观战压阵。” 孙鼎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话音一落,眼睛一看孙思。 孙思手中早握着几支长针。见孙鼎鸿看过来,孙思手一翻,几支长针分别刺入独孤峰肩颈之上。独孤峰一声不吭,昏迷过去。 第五十六章 两家终战 另一边,李焱、尤贯流等人和贺家剩余的两人,见到孙鼎鸿和孙思先后为独孤彻和独孤峰料理伤势,人人面色难看。 方才接连两战,本以为贺星和贺重岳能够将独孤彻和独孤峰两人拿下,怎料到,结果与他们期待的,完全相反。 独孤峰叔侄二人虽然伤得厉害,但贺家二人,则直接送了性命。同时,李焱等人也对独孤彻和独孤峰二人的手段和狠辣,感到极为心惊。 之前的两战,独孤彻和独孤峰二人,分明是早已料到了贺星和贺重岳的后招,是以不惜以伤换命,故作中计,借机将贺家二人击毙。 知道贺延寿等人是贺家死士的人,见了这两场的争斗,心中不由怀疑,到底是贺家的二人是死士,还是独孤峰叔侄二人是死士? 待独孤峰再次醒过来时,他的右臂已经被齐肩截去,伤口也已经包扎好。 独孤昊然见独孤峰醒转,便对独孤峰和独孤彻道:“老六,彻儿,你二人好生歇息。待老夫为你二人报仇!”说罢,一跃而入场中,对着贺延寿喝道:“贺延寿,速来一战!” 柳云风等人听了独孤昊然对独孤峰和独孤彻所说的话,不由得啼笑皆非。 独孤峰和独孤彻身受重伤,确实不假。但贺家的两个人,早已死得连尸体怕是都冰凉了。这报仇一说,众人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贺延寿早已跃跃欲试。 见独孤昊然入场叫阵,贺延寿飞身入场,落在独孤昊然对面,阴沉沉地说道:“久闻你独孤昊然掌指双绝,今日我便领教领教。” 独孤昊然喝道:“久闻个屁!你贺家折在我手下的人还少?!还久闻?!”喝声虽然听起来狂妄无比,独孤昊然心中,实则也十分警惕。柳云风一方众人,也再次不无担忧。 此前独孤彻和独孤峰与贺家之人的两战,贺家两人,明显都是有针对二人的手段。若非独孤彻一直以来在家中闭关,剑法诡异,常人又绝不知独孤彻还有袖中之剑,方才的第一场,独孤彻很有可能就已经折在了贺星的剑中剑下。 而贺重岳携破罡刀,更是明显为了独孤峰而来。 若非独孤峰将计就计,拼着舍去一条胳膊,将贺重岳拳杀,二人缠斗下去的话,最终的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现在,这贺延寿明知道独孤昊然掌指双绝,贺家还特地将他派来对付独孤昊然,想必此人定是有专门对付独孤昊然的手段。 贺延寿闻得独孤昊然一声喝,不再答话,身形一起,直接跃在空中,双拳对着独孤昊然,凌空击下。阳光之下,可以看见,贺延寿双拳之上,寒光闪动。 孙思见状,低声对孙鼎鸿问道:“二太爷爷,是拳套?”孙鼎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未答话。孙思再一看柳云风,见柳云风再度眉头微皱,心中不免一阵担心。 独孤昊然见贺延寿双拳寒光闪动,朝自己击来,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与贺延寿的双拳碰在一起。拳掌相交,啵地一声轻响,二人迅即分开。这一击,双方都未使出全力。 独孤昊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见手心之中多了几个白点,冷笑道:“贺家可真是煞费心机,连对付断玉掌的拳套都弄出来了。” 贺延寿也冷笑道:“都说你独孤昊然的断玉掌断金切玉,这最后一战,且让我看看,究竟能否断得了我手中之物。”说罢,再度和身扑上。这一次,却是全力一击。 独孤昊然见贺延寿双拳再次袭来,双掌一错,避开对方双拳,横切对方手腕。贺延寿变招迅速,化拳为掌,双掌平削独孤昊然的双手。 贺延寿这一亮开双拳,众人再看,只见其手心之中,同样也是寒光闪动,显然也是镶嵌了什么东西。 独孤昊然见贺延寿双掌拍来,左掌一缩,避开贺延寿的右掌。右手拇指、无名指和小指收回手中,只留下食指和中指依然直伸着,在贺延寿的左掌掌缘之上一划之后,随即退开。 这一划,贺延寿只觉得左手掌缘微微一麻,心中顿时一惊。 贺延寿清楚,自己双手这对拳套,乃是以百年之上的鳄蛟之皮打造而成。 打造的过程当中,贺家对鳄蛟之皮,以特殊的药液反复泡制之后,再多番捶打,使其不仅坚韧无比,又不失弹性。 而拳套之上的几处寒光闪耀之处,乃是贺家在拳套之上,镶嵌了带有机簧的特殊精金之刺。平时不对敌时,这精金之刺柔软无比,贴合于拳套之上。对敌时,一旦以内力催动机簧,精金之刺则变得坚硬无比,同时还异常锋利。 打造成功之后,贺家以刀剑多番试之发现,莫说是等闲的刀剑,即使是大斧砍上去,拳套也丝毫无损。再使人带上拳套,以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进行攻击的话,一击之下,连寸许后的铁块也可直接贯入。 此物在贺家虽然不像破罡刀那样独一无二,却也是寥寥无几。 但独孤昊然适才与贺延寿对了一招,虽然双方未尽全力,然而一击之下,精金之刺不过在独孤昊然手中留下几个白点,已是让贺延寿心中万分警惕。 此时,独孤昊然仅仅以双指一划,指力却能透过拳套,使得贺延寿的掌缘发麻,贺延寿心中,更是大震。 不过,贺延寿心中虽惊,但见到独孤昊然试了第一招之后,不敢再硬接自己的拳掌,却也明白,独孤昊然的断玉掌和洞金指虽然犀利,但他也没有把握,能够硬抗自己的拳掌攻击。 想到此处,贺延寿再度扑上,双手一会儿成拳,一会儿成掌,招招不离独孤昊然上三路。 每当独孤昊然见招拆招,欲要以掌指去截击贺延寿手腕或者手臂之时,贺延寿不仅丝毫不加闪避或者抵挡,反而要么以双手试图与独孤昊然的双手硬碰,要么趁着独孤昊然双掌齐出,空门大开之时,直接进击独孤昊然的面门或者前胸。 只看贺延寿寒光闪动的双手,众人便知道,若是独孤昊然的面门或者前胸真地挨上一记,伤势定然轻不了。 见贺延寿又与那贺星一样,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时之间,众人都觉得极度无奈。 独孤昊然见贺延寿使出一副拼命的打法,心中暗自冷笑。 双方拳掌相击的第一招,独孤昊然已经试出,若是自己以断玉掌硬接贺延寿的双拳,虽然有可能将贺延寿的双手震断,但自己的一双手掌,也必然会被废在对方的拳套之下。 同时,方才,自己又以洞金指划过贺延寿的掌缘。那一划,虽然看似随意,却已是凝聚了自己洞金指的七八成功力。 独孤昊然对自己洞金指的力道无比清楚。 自己的洞金指,虽然未必真地能够洞穿金石,但即使是寻常武将身上的盔甲,在自己全力一划之下,也会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凹槽。而适才自己这七八成力道的一划,却连贺延寿手上拳套的皮都未曾划破一点,可见拳套是何等的坚韧了。 贺延寿此时使出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定是仗着拳套之利,想要一举建功。 独孤昊然心中一边冷笑,脚下和手上,却越来越快。 独孤昊然一边以快速的身法躲避贺延寿的攻击,双手一边如同飞花插柳,一会儿成掌,一会儿成指,又或者一会儿成拳,不停袭向贺延寿的空档。 贺延寿久攻不下,心中渐渐焦躁,一边继续攻击,一边喝骂道:“独孤昊然,你独孤家,难道尽出些只知道躲避的人物么?” 独孤昊然口中冷笑道:“你贺家的人倒是不怕死,所以已经死了两个。”手上不停,双手砸、拍、扇、削、砍、戳、点,避开贺延寿攻击的同时,招招不离贺延寿疏于防备之处。 旁观的李焱等人听到贺延寿的喝骂,同时皱眉。 众人心中不由泛起疑问:“贺家专门派了这贺延寿前来对付独孤昊然,难道,贺延寿技止于此么?” 柳云风一边的人,听了场中两人的对答,也暗暗皱眉。他们的心中,也有疑问。 贺家这三人专程为独孤世家三人而来。之前的贺星和贺重岳,明显都有分别针对独孤彻和独孤峰的手段。这贺延寿,应该不至于像这样,打不着独孤昊然就罢了。 柳云风若有若无似的眼光一扫贺重山,见贺重山面上虽然现出一丝不耐,眼中却丝毫没有担心,心中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场中形势一变。 双方拳来掌往一阵之后,贺延寿牙关一咬,随即脸色一变,面上红潮一闪,满是暴戾之色。 随即,贺延寿的身法猛地加速,双手攻击,也越来越快。随着身法与攻击的加速,贺延寿的面色,也越来越红。 孙思一眼瞧见,低声对孙鼎鸿道:“二太爷爷,爆力之药?”孙鼎鸿点了点头,低声答道:“是。极为霸道的爆力之药。” 祖孙俩对答之间,独孤昊然已经被迫与爆发之后的贺延寿换了几招,后退几步。众人再看二人,只见贺延寿面孔狰狞,前胸衣衫裂开,露出里面的内甲。 而独孤昊然这里,身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伤势,但面色却略显苍白,嘴角也有一丝血迹。 定住身形之后,独孤昊然冷然说道:“贺家在你身上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不仅有拳套,有内甲,连如此霸道的爆力之药都给你了。”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了几下,接着道:“不过,服了这药,你贺延寿的命,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贺延寿冷笑着答道:“我早已是该死之人了。多活了这么些年,早就值了。若是能再拉着你一起死,更值。” 孙鼎鸿有心制止二人,却知道二人今日之局,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 第五十七章 死士尽灭 贺延寿话音一落,随即对着独孤昊然猛冲而至,口中喝道:“拿命来!” 方才一轮交手,独孤昊然已经知道,贺延寿服下爆力之药后,此时已是在燃烧体内的所有潜力,甚至是自身的生命力。 若是一般武林中人服用了这等凶猛的爆力之药,一时半刻之后,无须旁人动手,服药之人,恐怕就会脱力而死。 但贺家既然把二十多年前就该死去的贺延寿救了回来,又将其训练成为死士,想必在他的身上,使了不少承受与延长爆力之药药力的药物和训练。因为独孤世家,同样有死士。在死士身上,也有同样的方法。 贺延寿既然曾经接受过类似的训练和药物,这爆力之药服下去之后,绝不会在一时三刻之内就消退。 此时,双方战成这样,独孤昊然若是全力闪避,能不能避开爆发之后的贺延寿的攻击还在两说之间不论,一味地闪避几个时辰,以独孤昊然的身份,也绝对做不出来。 何况,独孤昊然还对独孤峰和独孤彻说过,要为他二人报仇。 是以,独孤昊然见贺延寿又冲了上来,不再似先前那般闪避良多,而是直接迎了上去,双掌齐出,直奔贺延寿而去。 贺延寿见独孤昊然双手袭来,狞笑一声喝道:“不躲了么?”口中一边大喝,双手成拳,对着独孤昊然轰了过去。 二人双掌眼看就要相击,独孤昊然招式一变,本来立拍的双掌变成横切,避开贺延寿手心中寒光闪闪的精金之刺,同时切中贺延寿双掌自虎口以下的部位。 贺延寿双掌微微一麻,却并不回掌,而是立即化掌为抓,对独孤昊然的双掌抓去,欲以手心之中的精金之刺去刺独孤昊然的掌背。 独孤昊然的手掌切中贺延寿双掌之后,未等贺延寿双手抓下,双掌微缩,旋即又朝贺延寿手背削去。 贺延寿见独孤昊然变招,冷笑一声,将本已化为爪形的双手一握成拳,对着独孤昊然削过来的双掌直击过去。 独孤昊然见贺延寿的双拳直击过来,一声大喝,不闪不避,双掌似是要硬接贺延寿的双拳。 贺延寿见独孤昊然不再躲避,心中大喜,双手功力运至十成,全力击出,欲要凭借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一举将独孤昊然的双掌给废了。 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二人四手相击。 因为独孤昊然和贺延寿的这一轮交锋,一直是以手上的小巧功夫在变换,两旁观战的众人,大多来不及看清二人手上的动作。 此时见两人终于要硬拼一记,本以为拳掌相击,会发出啪的一声。不料,众人此时却几乎听不到声音,不由同时一愣。 不说众人在场外发愣,场中交手的二人,此时已是拳掌交击。 贺延寿觉得手上微微一阻,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已刺中独孤昊然的掌心。独孤昊然双掌微屈,化掌为抓,将贺延寿的双拳抓在手中。 贺延寿双拳发力,正待继续前推,以精金之刺刺穿独孤昊然的双掌,独孤昊然大喝一声,双手同时发力,用力一握,洞金指之力自双手十根手指透出,随后再用力朝回一撕。 一握一撕之后,独孤昊然飘身后退。 独孤昊然退开之后,贺延寿也同时抽身后退。众人再看场中二人,只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独孤昊然适才那一握一抓,已是将贺延寿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尽皆破去。 独孤昊然的江湖经验极老。 此前,独孤昊然见贺延寿无论是握拳还是成掌,拳套之上,皆是寒光闪闪,略略一想便明白,贺延寿的拳套之上,必然暗藏小机关。握拳时,手心精金之刺收起。成掌时,手背精金之刺则收起。 这一明白之后,独孤昊然拼着硬接贺延寿一记,在被贺延寿双拳击中自己双掌的同时,屈掌成抓,以洞金指之力透入贺延寿的拳套之中,全力一抓一撕,将贺延寿拳套之中的小机关破掉。 贺延寿吃了这一记,虽然拳套卸去了大半力道,但自己出拳极重。己身双拳与独孤昊然双掌相击之力,再加上独孤昊然的洞金指之力,除了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被废以外,贺延寿的双手手背,也觉得如同骨折一般疼痛。 独孤昊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与贺延寿双拳硬击,虽然独孤昊然及时变招,将手掌屈起,卸掉了一部分力道,又运足了断玉掌的掌力,但依然被精金之刺刺入手掌半分。 此时,独孤昊然的双掌掌心,已各自多出了三个小小的血洞。 独孤昊然微运掌力,脸色微沉。 贺延寿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甚为诡异。 以独孤昊然手上的修为,似这等小小伤口,寻常情况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被这精金之刺刺入之后,独孤昊然掌力一运至掌心,便觉滞涩。 贺延寿见拳套之上精金之刺被破,冷笑一声道:“好手段!独孤昊然,我这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专破各种内家掌力。你也不好受吧?” 独孤昊然微微一哂,双掌一错,再度扑上,口中喝道:“贺延寿,休得啰嗦!没了爪子,你还有何能耐!” 此时,贺延寿体内爆力之药的药力已全面发作。 贺延寿只觉得全身气血翻腾,似乎要爆体而出,急需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见独孤昊然再度扑上,贺延寿也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迎面冲出。 这一次,双方尽皆不闪不避。 贺延寿体内药力发作,想要酣畅淋漓地一战。 独孤昊然此前被对方拳套之上的精金之刺所限,一直未能全力出手,还被逼得闪避了好一阵子,又何尝不是想痛快地打上一场? 见独孤昊然双掌袭来,贺延寿夷然不惧,双拳齐出,再次直奔独孤昊然双掌而去。 独孤昊然去势虽猛,但变招更快。见贺延寿双拳击来,独孤昊然双掌与贺延寿双拳一触,随即朝两侧一分,硬生生将贺延寿的双拳拨开。 随即,独孤昊然顺势抢入贺延寿怀中,双掌前击,同时击中贺延寿的前胸。 这两掌,击得极为沉重。饶是贺延寿有内甲护身,也觉得嗓子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贺延寿也恁是凶猛,硬生生将涌到嗓子口的血再吞回肚中后,趁独孤昊然双掌击中自己之时,双臂一合,双手抓住独孤昊然的肩颈,然后头部略微后仰,再全力朝独孤昊然面部撞去。 一旁众人见贺延寿使出街坊之间泼皮打架的招数,各自心惊。 众人明白,此时的贺延寿,定是已经打出了凶性,一心只求伤敌杀敌,所以才会无招不用。 孙思眉头微皱,对孙鼎鸿说道:“二太爷爷,此人的神智,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了。”孙鼎鸿点点头,低声道:“爆力之药,本就如此。” 场中,独孤昊然见贺延寿使出这等招数,以脑袋朝自己撞过来,变招不及,后退也不能,只能左掌一收,对着贺延寿的下颌一托,将贺延寿的整个脑袋托得后仰。 同时,独孤昊然的右手五指,自拇指至小指,依次在贺延寿心窝正中同一处连击。 在独孤昊然右手五指击中贺延寿心窝的同时,贺延寿的头部,也同时撞中独孤昊然的面部。然而,被独孤昊然左手一托之后,贺延寿这一撞,变成了以自己的口鼻直接撞了上去。 瞬时间,贺延寿口鼻尽皆喷出鲜血。这其中,既有贺延寿自己口鼻撞破流出的血,也有着了独孤昊然五指连击后从心口涌上来的血。 同时,贺延寿紧抓独孤昊然后颈的双手,力道也渐渐放松。 独孤昊然连续几击得手之后,双掌掌心之中,真力略感不济。 此时感觉到贺延寿手上的力道渐减,独孤昊然不欲再与之贴身缠斗,用力一挣,摆脱贺延寿的双手,闪身退开。 此时众人再去看场中的贺延寿,只见他面部血糊糊一片,双目血红,如同一头恶狼一般,狠狠地盯着独孤昊然。裂开的前胸衣衫之中,心窝正中处,内甲已被戳出了一个洞,显然是被独孤昊然那几下连击给戳破了。 而独孤昊然看上去,形貌也好不到哪里去。面部同样是一片血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贺延寿的。 孙鼎鸿虽然知道贺延寿乃是贺家死士,见到两人这副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开声对贺重山说道:“这位将军,老夫观此人已近走火入魔。若是继续动手的话,只怕性命危在旦夕。今日你两家之战,若是可以,便就此作罢吧。” 贺重岳又何尝看不出来,贺延寿的状况,极其不妙? 只是,贺延寿一行三人,本来就是贺家死士,此次专程为独孤昊然等三人而来。此前两战,贺家虽然一败涂地,但范先生交代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独孤彻右胸近心脏处,被贺星长剑贯穿。即使没有性命之忧,短期内,独孤彻定然无法出手。而独孤峰右臂被斩,此时已被完全截去,一身功夫能留下几成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再随行帮主柳云风一行了。 不过,独孤世家此行,乃是以独孤昊然为尊。 如今,独孤昊然与贺延寿这一战,明摆着,独孤昊然还有再战之力。 若是不将独孤昊然击杀,或者至少是重创,贺家此行的任务,便不能算是完成。范先生那边,若是交代不过去的话,贺家这一次,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贺延寿已服下了贺家所炼制的药性最猛的爆力之药。 贺重山知道,这种药,一旦服下,即使服药之人不死,日后,一身功力,也会尽失。 今日此时,便是贺延寿最后一次为家族发挥力量的时候。若是双方就此罢手,贺延寿这个卒子,便算是彻底的白白浪废了。 贺重山心中虽是如此想,但见到孙鼎鸿开口,也装作恭谨地答道:“前辈有命,晚辈等人自当遵从。” 说罢,贺重山走入场中,伸手扶住贺延寿的左臂,说道:“三伯,今日之战,不如就到此为止吧?”口中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微微使力,捏了捏贺延寿的左臂。 贺延寿虽然貌似癫狂,但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更知道自己此时罢手的后果。 听到贺重山如此说,感受到贺重山手上的力道,贺延寿左臂一震,将贺重山震开。右手再一挥,一拳将贺重山打倒在地,大喝道:“滚开!”随即,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再次朝独孤昊然冲过去。 贺重山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喊道:“三伯,你疯了?!”同时又对孙鼎鸿等人叫道:“前辈小心!各位小心!我三伯疯了!” 独孤昊然见贺重山叔侄二人演戏,冷笑一声,身形一动,对着向自己冲来的贺延寿迎了上去。 贺延寿见独孤昊然迎上,一边嘎嘎怪笑着,一边将双臂舞得风车一般,拳影如山,对着独孤昊然猛攻过来。 独孤昊然年轻时,性子本就火爆。这些年修身养性,火气虽然已淡了不少,但一股真性情却始终未灭。否则,也不会在刚到达青云寨时,一见到独孤寒吃了小亏,便要寻万石老魔的晦气。 这几番交手下来,独孤昊然胸中的戾气,也被激发。 再加上心中始终存了要力压贺家一头的念头,哪怕只是在气势上,也不能让他分毫,此时见贺延寿使出疯魔一般的打法,独孤昊然一声怒吼,掌指并出,强攻入贺延寿拳影之中。 众人只听到噼里啪啦,也不知道响了多少记之后,场中两人都停了下来。 这一次,两人并未各自退开,而是面对面站着。贺延寿的右手,还搭在独孤昊然双肩之上。而独孤昊然的一双手,同时没入贺延寿胸中。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了几息之后,独孤昊然双手一抽,再一推,贺延寿仰天而倒,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一双血红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焦距,无神地,定定地,望着天空。 而独孤昊然将贺延寿推开之后,身形晃了几晃之后,最终站定,须发飞扬,怒目圆睁,一动不动。 第五十八章 战前小议 这一边,独孤寒早已抢出,一把扶住了独孤昊然。 见独孤昊然毫无反应,独孤寒心底一沉,想要伸手去探一下独孤昊然的鼻息或者脉门,竟然有些不敢。不是因为独孤寒胆小,而是因为,独孤寒不敢去面对那个可能的结果。 孙鼎鸿和孙思走上前去。孙鼎鸿伸手一搭,对孙思道:“丫头!”孙思一点头,手中一根银针在独孤昊然胸口快速扎了几下。 独孤昊然口一张,哇的一大口血吐了出来,身体也随之一软。 独孤寒将独孤昊然搀住,叫道:“三叔公!”声音已是有些哽咽。 独孤昊然对独孤寒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又侧头对孙鼎鸿和孙思道:“多谢师叔和孙小姐。” 孙鼎鸿叹道:“昊然,你这又是何苦?”话虽如此,孙鼎鸿又岂能不明白,独孤昊然方才为何直接冲上去与贺延寿硬拼? 另一边,贺重山也奔到贺延寿身前。 其实,众人不用看也知道,贺延寿的生机,怕是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断了。毕竟,独孤昊然那一双血淋淋的手,可是从贺延寿的胸中抽出来的。 贺重山伸手一探之后,站起身来,对还立在场中的独孤昊然一抱拳,说道:“世叔好功夫。今日切磋,是我贺家技不如人。”一边说话,一边暗中观察,想要看清独孤昊然的伤势究竟如何。 独孤寒冷冷接道:“今日之战,你贺家挑衅在先,乃是咎由自取。若是你贺家不服,尽管再来!” 贺重山此前已见到孙思扎针之后,独孤昊然方能动弹。此时再见到独孤昊然连话都不答,料定他的伤势必定也不轻,心中稍定。 这一战,贺家三名死士尽皆战死当场。虽然未能取掉独孤昊然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性命,总算也达成了范先生的基本要求,令得这三人,再也不能继续为柳云风一方出力了。 贺重山心中,已是在暗暗盘算。 今日之战,贺家三人,不可谓不尽力。这三人,死得也不可谓不惨烈。有李焱等人在场观战作证,接下来,贺重山该考虑考虑,怎样让贺家从此事当中,向相爷那里谋取最大的回报了。 心中一边盘算,贺重山口中说道:“各位,今日我几名家将,本想只是与世叔等人切磋一番,抛砖引玉,却闹成这个结果。世叔等人,尚需疗伤。接下来御水帮与青云寨的切磋,依我之见,要不就算了吧?以免也闹得个不好收场。” 贺重山此话虽然说得好听,但话中机锋,众人怎能听不出来? 贺重山这话,明里是要劝止御水帮和柳云风等人的约战,实则是在提醒尤贯流等人,莫要让柳云风等人趁机将双方的约战押后,或者甚至是取消了。 此时的贺重山,甚至比李焱等人更期望御水帮与柳云风等人能够马上一战。 只要双方一战,无论御水帮是赢是输,贺重山都有办法将战斗的结果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为贺家今日的行动争功。 若是御水帮胜了,今日一战,贺家率先出手,重创并牵制了独孤昊然一行,可以说,乃是首功。 若是御水帮败了,贺家以三名死士战死的代价,削弱了柳云风等人接下来的力量,更是功不可没。 况且,即使御水帮今日不能建功,独孤昊然三人这一重伤,孙鼎鸿等孙家之人,定会留下来为他们治伤。 柳云风等人接下来的行程之中,没了孙家之人从旁协助,伤势恢复起来更慢不说,少了孙鼎鸿这尊大神坐镇,江湖中对柳云风等人持敌对态度的人行起事来,也更为方便。 只凭此一桩功绩,贺重山相信,便能从相爷那里,为贺家换取到巨大的利益。 听得贺重山如此一说,穆青河故作为难道:“将军所言固然有理,只是,我御水帮与柳大侠等人,有言在先。如今本帮已经将人都放了,若是……?”说至此处,故意停顿了下来。 柳云风眼中杀机一闪,淡然说道:“两位莫要担心。柳某等人既然接下此事,自然不会毁诺。请御水帮各位稍待片刻。”说罢,将眼光转向孙鼎鸿。 孙鼎鸿听到贺重山与穆青河的一唱一和,虽然早已修得波澜不惊的心境,此时也是微微动怒。见柳云风看向自己,孙鼎鸿道:“两刻功夫即可。” 柳云风点了点头,对尤贯流道:“尤帮主,两刻之后,我等在此一战。”说罢,不再理会对方众人。 孙鼎鸿打了个手势,柳云风等人呼呼啦啦地上前来,将独孤昊然等三人朝偏厅移去。独孤昊然待要挣扎,孙鼎鸿道:“昊然,先至偏厅治伤再说。” 将三人移至偏厅之后,独孤寒问道:“前辈,我三叔公伤势如何?” 见孙鼎鸿面色沉重,独孤昊然强笑道:“孙师叔,我自己的伤,自己清楚。死不了。” 孙鼎鸿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昊然虽然性命无碍,但内伤极重。此处条件有限,老夫只能为昊然暂且将伤势稳住。今日过后,老夫再着人自我孙家调集药物,再为昊然好好治疗。不过,昊然,你这伤势,若是想要好透,非得到我孙家去住上一段时间不可了。” 独孤昊然答道:“孙师叔,请暂且莫要耗费太多精力在我身上。先将老六和彻儿治好吧。” 独孤峰听得此话,接道:“三叔,我的伤势不要紧。不就是没了一条手臂么?还是先治您和老十一的。” 独孤彻正要抢着说话,孙思开口道:“独孤爷爷,峰师叔的手臂已经保不住了。我孙家虽然有接骨之法,但也治不了断臂之伤。独孤弟弟的伤,虽然靠近心脏,但事先已经服下了护心丹,只需要精心护理,静心调养,也能慢慢愈合。倒是您老的伤,不得不尽快治疗。” 孙鼎鸿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昊然,听思丫头的。另外两位小友的伤势,只是需要时间去慢慢调养。你这内伤,一日不治,一日便会越来越重。拖得久了,再想要恢复,就不容易了。” 独孤昊然见孙鼎鸿和孙思都这么说,他也清楚独孤峰和独孤彻的伤势,便不再多言。 孙思这边开始为独孤昊然疗伤,孙鼎鸿则看着柳云风道:“云风,昊然等人这一伤,接下来,我老头子还有没有时间再与你们同行,真地不好说了。” 独孤昊然急忙说道:“孙师叔,我们三人,可以让家族中来人,将我们接回去慢慢养伤。柳当家和寒儿这一路,万万不能少了师叔您。” 孙鼎鸿叹了一口气道:“青云寨的百十号人,也需要尽快医治。我反正也要在此盘桓,索性就在此处我孙家的医馆,一边为你们疗伤,一边等容无悔前来,了结前事。” 众人之中,虽然不是没有人想问,为什么孙家不可以另外派人前来协助孙鼎鸿治疗这些人,但众人一想,此事本就只是青云寨之事。孙家派出孙鼎鸿这等身份的老人出山相助,已是破了天大的例了。 另外,此行之凶险,大家都已经经历过了。 孙家之人虽然超然世外,极受世人尊敬,但并不是说,就一定不会有人对孙家之人出手。孙家卷入此事的人越多,出事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若是孙家的人因此而出事了,在场众人,无论是谁,只怕都会于心不安。毕竟,药王传人,无论是入世的还是隐世的,每一个,都对世间贡献颇大。 见众人点了点头,孙鼎鸿又道:“云风,待会儿的一战,你等已有计较。我老头子也不再多言。我老头子只有一句,此战,以保全性命为重。你们既然要为你青云寨的众多兄弟复仇,就当尽力保全己身。若是命都没了,复仇自然也就谈不上了。今日有我老头子和思丫头在此,只要你等不是战死当场,总有办法将你们救回来。” 柳云风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旁的铁柱、张铭、独孤寒和方连秋,也随着点了点头。 众人却不知道,铁柱等人的心中,都已存了拼死之心,要将柳云风护在最后。 依铁柱等四人的心思,最好他们几个能够将御水帮七个人全部拼光。这样的话,柳云风便不用上场冒险了。 几人这边说话间,孙思已经将独孤昊然的伤势初步处理好。算算时间,两刻的功夫也快到了。 孙鼎鸿开口道:“云风,差不多了,你们去吧。我老头子在这里陪着昊然他们。你们都要活着回到这里。” 柳云风还未答话,独孤昊然道:“孙师叔,我们一起去吧。寒儿和他兄弟们上阵,我这个做长辈的,怎能不在场为他们观阵?”独孤峰和独孤彻也纷纷开口,要求一同前去。 孙鼎鸿知道劝说无用,说道:“也罢。就一起去吧。只是你等三人观战时,切莫激动。” 这样的一句嘱咐,孙鼎鸿自己都觉得,说了还不如不说,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孙思这几日里听到的孙鼎鸿的叹气,比以前听到过的他的所有叹气,加起来还要多。 这时又听到孙鼎鸿叹气,孙思说道:“二太爷爷,您这些天,可真没少叹气啊!”一边说着,自己也叹了一口气。 孙鼎鸿听了孙思的话,本要再叹一口气,却被孙思这一叹,把自己那一叹生生憋了回去,顿时一阵咳嗽。 孙鼎鸿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指着孙思。 孙思见孙鼎鸿咳嗽,连忙跑上前,一边用手在孙鼎鸿的后背又拍又抹,一边悄悄伸了伸舌头,说道:“二太爷爷,思儿不是怕您叹多了气,对身体不好嘛!” 众人虽然心情沉重,但被孙思这一闹,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柳云风朗声说道:“三弟,四弟,六弟,方兄弟,今日,就让我等兄弟,再并肩一战吧!”铁柱等四人闻言,豪气顿生,也朗声答道:“好!我等兄弟,并肩一战!” 第五十九章 连天秋水 柳云风一行人到得院中时,尤贯流、李焱和贺重山等人,早已等候在此。 见柳云风等人到来,穆青河上前拱了拱手,说道:“柳大侠,可否开始了?” 见柳云风点了点头,穆青河伸手朝常山勇一指,说道:“本帮第一战,由常副帮主出战。” 说完之后,穆青河正待指向下一人,那名唤作左千崇的御水帮护法冷声道:“老夫在第二位出战。” 穆青河笑了笑之后,说道:“若是各位能将左护法也击退,左护法之后,便是在下了。” 顿了一下,穆青河见柳云风等人对自己这攻心之语无动于衷,又笑了笑,说道:“若是鄙人也接不下各位的高招,司马护法便会出手。” 司马相见众人看向自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穆青河接着道:“司马护法之后,便是冷护法。” 尤贯流听到此处,不待那冷松有任何反应,说道:“若是柳大侠等人,能将本帮两位副帮主和三大护法都击败,说不得,老夫也要讨教一二了。” 众人听尤贯流的意思,那名被尤贯流等人称作御水帮客卿的黑袍人,似乎还要排在尤贯流之后,不由得朝他多看了几眼。 那黑袍人见众人目光看来,沉声说道:“柳云风,你切莫要死得太快了。”声音听起来,嘶哑无比。话音之中,满是恨意。 柳云风心中早有猜测,此时听得黑袍人如此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黑袍人见柳云风完全将自己忽视,眼中凶光一闪,黑袍之内的身躯,微微颤抖。 黑袍人话音一落,常山勇走入场中,说道:“青云寨的哪一位上来指教?”话虽是这样问,眼睛却盯住铁柱。 众人见常山勇赤手空拳上前,又将眼睛盯住铁柱,知道常山勇是因为先前在厅内接了铁柱一拳退了半步,现在想要找回场子。 柳云风等人虽然早已商议好大概的对阵顺序,但以铁柱的性子,见常山勇摆明了对自己挑衅,哪里忍得住? 铁柱大喝一声道:“我来!” 正待入场,方连秋一掠入到场中,伸手在腰间一抹,一柄软剑握在手中,对常山勇说道:“大军对阵,兵卒先动。先胜了我手中之剑,再挑战我青云寨各位当家吧。” 常山勇冷笑一声道:“好!就让我先打发了你这个潜入我御水帮的小子!”说罢,大吼一声,双拳齐出,对着方连秋攻上。 方连秋手中软剑一抖,抖得笔直,剑尖颤动,对着常山勇的双拳刺去。 常山勇见方连秋软剑刺来,双拳一收,以双臂一挡,软剑连续刺在常山勇两只前臂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听到这声音,众人知道,这常山勇双臂之上,定是戴了类似护臂之类的护具。 方连秋见常山勇以双臂硬接自己的软剑,早已料到此人臂上定有猫腻。此时软剑击中护臂,方连秋毫不意外,手腕一抖,软剑绕过常山勇双臂,直刺其面门。 御水帮一边观战的众人,见方连秋的软剑使得如此灵活,不由得同时皱眉。 常山勇见软剑直奔自己面门而来,身体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避开方连秋这一击。 方连秋见常山勇摆出了一个铁板桥,手中剑式再变,改刺为劈,直接劈向常山勇的腰腹。 常山勇腰腹朝下一沉,右手手肘着地的同时,双腿离地,如飞一般,踢向方连秋的腰间。方连秋左手一挡,常山勇的双脚瞬间连续踢中方连秋的左掌。 这几脚踢中,方连秋只觉得左手发麻。方连秋撤回手中软剑,向下一划,直接划向常山勇的双腿,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常山勇的双腿之上,竟然也绑了护腿之类的东西。 方连秋收剑退开,眼睛一瞥,左手已经发红。方连秋左手轻轻地抓握了几下,将手掌之上的酸麻感消去后,左掌掌缘,已是有些肿了。 常山勇见方连秋退开,单手在地上一撑,稳稳地立起身体,喝道:“小子,这么快就能逼出你常爷腿上的功夫,难怪敢潜入我御水帮中。再来!” 话音一落,常山勇飞身跃起,双腿在前,如同一只善泳的水鸟在水中游泳般,上下翻飞,朝方连秋踢来。 要说常山勇这腿法,还真是模仿了江河之中水鸟的泳姿。 常山勇入帮极早,在帮中的地位,也是一步一步打将上来的。常年在水上行船,造就了常山勇极稳的下盘功夫。常山勇手上的功夫虽然也不弱,但腿上的功夫,却更强。 在水上行船时,常山勇常常看见水中的水鸟游泳,双掌翻动之间,速度极快,心有所悟,便着意模仿。 这一模仿,还真地被他将之融入到自己的腿法之中,使得自己的腿法更快。再配上腿上和鞋子上的护具,常山勇一路腿法使将出来,既快且狠。 方连秋见常山勇双腿踢来,手中软剑再起,缠向常山勇右脚脚踝。常山勇腿法奇快,方连秋的软剑还未靠近,已被踢开。 方连秋手中虽有软剑,占了兵器之长之利,但常山勇这一使腿,腿上的护具又不惧方连秋手中之剑,攻击距离反而变得比方连秋更长。 方连秋见软剑刺不中常山勇的脚踝,身体后退,避开常山勇这一轮飞踢。 常山勇双脚落地,几乎不曾停留,便又飞身而起,对着方连秋踢了过来。 方连秋不再出剑,却运起身法,带着常山勇满场转圈。方连秋身法快,常山勇腿法快。 一时之间,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在场中转起了圈。 常山勇久踢不中,渐渐不耐。停下身法,常山勇沉声喝道:“小子,你躲来躲去,就能将我御水帮人都击败么?可敢与常爷正面一战?!” 方连秋冷笑一声,说道:“有何不敢?!”话音未落,刷地一剑刺出,直奔常山勇面门。 常山勇想要尽快拿下方连秋,方连秋又何尝不是存了同样的心思? 御水帮一方人数众多不说,青云寨一方,还有几人带伤。 方连秋此前不与常山勇硬拼,不是不愿,更不是害怕,而是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将常山勇击败,然后替几位当家再挡掉几名对手。 这几轮圈子转下来,方连秋已经渐渐摸清了常山勇腿法的套路。此时见常山勇已经略略有些心浮气躁,方连秋心中,已有了对敌之策。 常山勇见方连秋剑来,不慌不忙,双臂再度立起一挡,欲以双臂之上的护臂去将软件挡住。 岂料,方连秋这一剑乃是虚招。见常山勇双臂立起,方连秋剑招一变,软剑如同一条银蛇,刺向常山勇右肋之间,速度更快。 常山勇双臂刚刚立起,此时变招不及,见软剑袭来,双腿在地上微微一撑,身形疾退。 方连秋剑招不变,软剑始终不离常山勇肋下,一路追刺。 常山勇见摆脱不了方连秋的软剑,故技重施,身体朝地上一倒,单臂一撑,双腿再度飞起,飞踢方连秋。 方连秋见常山勇又使出腿法,眼中掠过一丝不为人察的笑意,剑招一变,忽快忽慢,引动常山勇双腿,随着自己手中的剑招变化。 常山勇见招拆招。方连秋的剑刺向哪里,常山勇的腿便迎向哪里。渐渐地,常山勇出腿的节奏和速度,随着方连秋的剑招,变得越来越慢。 尤贯流等人见状,个个皱眉。 他们想不通,常山勇为什么一定要随着对方的节奏而动。孙鼎鸿、柳云风和独孤寒等人,则微微点头。 尤贯流等人在一旁弄不明白,常山勇却是有苦自知。 方连秋这会儿的剑法看起来慢吞吞的,但常山勇能够感觉到,若是不随着对方的节奏而动,只要自己的腿法一乱,下一刻,方连秋手中的软剑,便会刺中自己。 若是说此时的常山勇,是那在水中游泳的水鸟,方连秋的剑法,便是那连天的秋水。 水鸟在水中,看似自由徜徉。但再善泳的水鸟,又怎能真地与水流抗争?谁又能说,即使是看似再平静的水面之下,就没有暗藏着致命的漩涡? 常山勇始终以双腿对敌,仅凭双手和双臂不停在地上交替支撑自己的身体和前踢,时间一久,常山勇便觉得内息渐渐紊乱。 方连秋见常山勇已落入自己剑法的掌控之中,手中剑式一变,本来慢吞吞的剑招突然变得迅疾无比。 如果说,方连秋之前的剑法,像是缓缓流动的河面,那么,方连秋此时的剑法,便是飞流的瀑布。 方连秋的剑法一快,常山勇的腿法也随之加快。方连秋出剑如电,常山勇则运腿如飞。 此时,尤贯流等人已看出端倪。见常山勇腿法加快,虽然看起来比此前更有威势,尤贯流等人心中,却越来越沉。 方连秋手中,剑招越来越快。常山勇虽然努力出腿,但使动软剑和支撑身体使动双腿所需的消耗,又怎可同日而语? 渐渐地,常山勇的腿法,开始乱了。 这一乱,常山勇便再也跟不上方连秋的剑招。转瞬间,就被方连秋寻到空隙,软剑先后几次刺中常山勇没有护具的大腿。 常山勇双腿中剑,腿法一慢,最终跌坐在地。方连秋手中软剑一抖,朝着跌坐在地上的常山勇头部刺去。 常山勇双臂一挡,方连秋软剑一沾即走,身法一起,围着常山勇一边转圈,软剑一边始终不离常山勇的头部。 常山勇坐的地上,身体一边随着方连秋的转动而移动,双臂一边不停抵挡。但站着的常山勇都跟不上方连秋的速度,坐在地上的常山勇,更是望尘莫及了。 才转了不到两圈,常山勇已是险象环生。眼看方连秋下一剑就要刺中常山勇的后脑,尤贯流大喝一声道:“住手!” 方连秋充耳不闻,刷地一剑刚刚刺出,身前人影一闪,一双手掌朝自己拍来。 方连秋回剑一挡,尚未回刺,独孤寒已掠入场中,手中长剑寒光闪动,将来人逼退,口中喝道:“都是这般不要脸么?” 方连秋一步退回,定睛一看,落入场中偷袭自己的,正是接下来要上场的御水帮三大护法之一的左千崇。 见独孤寒跃入场中,司马相和冷松也随着跃进场内,护住左千崇,口中同时喝道:“要混战么?” 独孤寒和方连秋尚未说话,柳云风一边伸手止住跃跃欲试的铁柱和张铭,一边淡然问道:“尤帮主,这是要坏了规矩么?” 第六十章 秋水连天 此时,尤贯流已知理亏。 方才自己那一声大喝,本意是想在方连秋停手之后,就让常山勇认输。但方连秋没有听到常山勇亲口认输,对尤贯流的呼喝,自然不予理睬。 左千崇这一入场插手,确实已经坏了规矩。而冷松和司马相再跟着入场,对独孤寒出言威胁,则更是落了口实与人。 若是在其他的场合下,御水帮坏了规矩也就坏了。但今日不同。 今日有孙鼎鸿和朱家两位世子在场,而这两方明显是站在柳云风一方。御水帮此次的目的,便是逼青云寨的几人出手,伺机将其杀伤或者致死。尤其是对柳云风。 此时,御水帮一方亏了理,若是柳云风等人,硬要揪住此事不放,不再接战,有孙鼎鸿和朱家两位世子从旁力挺,尤贯流等人,又能如之奈何? 范先生煞费苦心设了这么一个柳云风等人不得不跳进去的陷阱,若是因为御水帮这一下的失误,导致此事不了了之,只要想一想接下来的后果,尤贯流就觉得背心发凉。 一念至此,尤贯流放低姿态,对柳云风道:“柳大侠,此事确实是敝帮的不对。”说罢,对冷松、司马相和左千崇三人喝道:“还不速速道歉之后退下!” 冷松、司马相和左千崇三人,同时老脸一红,正要说话,独孤寒剑指左千崇,冷冷说道:“插手战局,暗中偷袭,一句话便轻飘飘地打发了么?” 几个人在这里一问一答,坐在地上的常山勇,则羞愤欲死。 常山勇知道,这一场闹剧,皆是因他而起。若是他能够战胜方连秋,左千崇又怎会跳入场中,出手阻拦方连秋? 听到独孤寒的说话,常山勇怒道:“你等休要咄咄逼人!此事皆因常某技不如人而起。常某这就以死谢罪!”说罢,双手在地上一撑,撞向独孤寒的剑尖。 独孤寒正待撤剑,左千崇一掠上前,一把将常山勇拦住,对独孤寒怒目而视,沉声问道:“你待怎样?” 独孤寒冷笑一声,说道:“御水帮就是这样道歉的么?” 穆青河上前一步,对独孤寒抱拳问道:“那依独孤少侠之见呢?” 独孤寒冷冷说道:“我大哥说如何,我等便如何。” 穆青河又对柳云风一抱拳,说道:“柳大侠,请问贵方要如何?莫非要因这等小事就罢战?”口中将“小事”两字,咬得又清楚又重。 孙鼎鸿闻言,沉默不语。孙思、朱建和朱彦三人则看着柳云风,眼中有期盼之色。 柳云风明白,他们三人的意思是,利用这个机会就此罢战。只要柳云风开口,孙思和朱家兄弟,定会将此事给搅黄了。 柳云风心中,却另有计较。 今日之战,看上去,确实凶险。但青云寨一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铁柱和独孤寒二人,服下孙鼎鸿所赠的丹药后,经过这几日炼化之后,内力又有增长。这些,都是李焱和吴楫栋等人所不知道的。 御水帮一方对铁柱和独孤寒二人的战力估计,肯定还停留在原来的认识上。待会儿若是出战,铁柱和独孤寒,也许可以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张铭的伤势,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前几日青云寨一战,柳云风已经看到了张铭的战力。以张铭的战力,力敌御水帮任何一人,当无太大的危险。 另一支奇兵,便是方连秋。 其他人不知道方连秋,柳云风可是对他一清二楚。否则,方连秋不会年纪轻轻就能总领一处分舵,柳云风更不会特意保全他,让他见青云令都不必来救了。 最后一支奇兵,便是柳云风自己。 这几日里,柳云风已经化解了部分的牵机之毒,将之转化为自身功力。而且,经过这几日的炼化,柳云风已经大致摸清了如何压制牵机之毒影响的方法。 出手,对于柳云风来说,已经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何况,风云剑法之中,并不是每一招都需要极强的内力才能使出。 不过,这些,都不是柳云风欲要一战的主要原因。 青云寨百十名兄弟被御水帮羁押至此,人人身遭重刑。御水帮又以这些兄弟的性命相要挟,逼自己几人出手。此事,御水帮纵非主谋,亦是帮凶。 兄弟之仇,不得不报。而且,仇需当时报。这,才是柳云风想要一战的主要原因。 另有一因,便是那黑袍人。 柳云风已经有九成把握,那人便是茅氏三凶之一。今日若是不能将此人铲除,日后,此人潜在暗处,难保不会再对青云寨的弟兄们不利。 听到穆青河再次以言相激,柳云风淡淡说道:“穆副帮主,战与不战,此事总得有个说法。不然,再战下去,你御水帮再如这般插手战局,此战有何意义?” 左千崇也明白,今日此战若因自己而止,接下来的后果,自己断然承受不起。 听到柳云风并未趁机提出罢战,左千崇抢着说道:“柳大侠,若是青云寨各位愿意,接下来的一战,我愿让这位方少侠三招,以偿我出手干预之过。” 左千崇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耍了个滑。 方才一番观战,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出方连秋的功底。 左千崇自忖,他能够避开方连秋的三招。三招之后,定要让这个令己方出丑的小子,生不如死。 左千崇点明了是让方连秋三招,便是避免柳云风等人一方,让其他人出手,与他一战。毕竟,他没有见过其他几人的出手,也不敢冒这个险。 柳云风似笑非笑地说道:“哦?这么大方?怎么个让法?”左千崇答道:“三招之内,本人只是闪避,绝不出手相抗。” 柳云风笑了笑,对方连秋说道:“方兄弟,你的意思呢?”方连秋也似笑非笑地答道:“但凭大当家作主。属下绝无异议。” 见孙思在一旁使劲对自己使眼色,柳云风笑了笑,示意孙思不用着急,笑道:“既如此,方兄弟,你便辛苦一下,再与御水帮的护法,战上一场吧。” 独孤寒对柳云风最是信服,听到柳云风这么说,不再多言,长剑一收,冷冷地扫了冷松等三人一眼,抽身离场。 冷松和司马相与左千崇交换了一个眼神,搀扶起常山勇,也走到场外。 待场中只剩下方连秋和左千崇二人,左千崇对方连秋说道:“方少侠,来吧。三招之内,左某绝不还手。” 方连秋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手中软剑一舞,一片剑光直奔左千崇而去,去势甚疾。左千崇脚下一动,身形疾退。方连秋剑光虽快,却始终追不上左千崇的身影。 方连秋轻喝一声,手中剑招一变,剑光合成一道,去势更疾,继续追击左千崇。 场外,冷松见方连秋变招,叫道:“第二招!”声音之中,已是有了一丝释然。 左千崇见方连秋剑势更快,身形一动,一个侧移,直接避开这一剑,心中对方连秋已是存了一丝轻视。 孙鼎鸿判断的不错。 这左千崇,确实练得一手好暗器。而使暗器的人,通常以远攻对敌,会尽量避开对手的贴身攻击,身法自然也不弱。 这左千崇,便是御水帮此番六人之中,身法最快之人。 先前御水帮众人看了方连秋与常山勇的一战,见方连秋身法虽快,但与左千崇相比,依然逊了一筹。 是以,当左千崇提出要避让方连秋三招的时候,御水帮几人都未出声阻拦。 见了方连秋这两剑,尤贯流等人,更是心中大定。 在他们认为,方连秋定会把握这三招的机会,全力出手,务求一举将左千崇拿下。因为换了他们,也会这么做。 见方连秋连出两剑,都无法追上左千崇,尤贯流等人心中暗喜。 方连秋若是在速度上都不如左千崇的话,三招一过,左千崇暗器出手,方连秋定然躲不过去。 方连秋第二剑被左千崇躲开,并未与众人心中预料的一般,继续出第三剑,而是收剑而立。 左千崇见方连秋收手,停下身形,冷笑道:“方少侠,还有一招,莫非还没想好么?可不要错过机会啊!”这话却是故意要扰乱方连秋的心神。 方连秋喝道:“休得猖狂!再接我一剑!”口中虽在大喝,手中长剑却并不出手。声音之中,听起来似乎底气也不足。 左千崇纵身跃到离方连秋不足五步远处,放声大笑道:“好!本护法就再领教一下方少侠的高招。方少侠可要记好,此招一过,三招便满。本护法便要……” 左千崇“出手了”三个字尚未说出口,方连秋大喝一声道:“好!”身形突起,一片秋水一般的剑光,自上而下,朝左千崇当头泼下。 左千崇一句话被憋回去几个字,胸中才一滞,剑光便扑了下来。 左千崇怒喝一声,身形欲退,却发现水幕一般的剑光,已将自己的后路封住。自己若是一退,正好会送到方连秋剑下。不仅是身后,包括身前、身侧,似乎都已在这一片秋水的笼罩之中。 左千崇心中大骇,双手一动,待要发出一片暗器抵挡,独孤寒的喝声传来:“三招未过!” 左千崇微一犹豫,本来环绕在他周身的剑光一拢,在他周身一卷。 随即,方连秋收招,落在左千崇的对面。 左千崇全身僵立,嘶声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方连秋冷冷答道:“秋水连天。” 左千崇真气一泄,全身如同筛子一般,不知道从多少个剑孔之中喷出一股股鲜血,颓然朝地上倒去。 尤贯流等人眼见本来大好的一局形势,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左千崇命丧剑下,而方连秋却毫发无伤,人人惊惧。 他们却不知道,方连秋这第三剑,却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为了这一剑能够奏效,方连秋先是在前两剑之中示敌以弱,令左千崇以为,自己的身法足以避开第三剑,所以才会有了左千崇跃到离方连秋不足五步之处。 此外,方连秋趁左千崇放声大笑之际,突然出招。 任何人在放声大笑之时突然被打断,难免气息滞涩。左千崇也不例外。 方连秋在左千崇气息不继之际,突然使出大杀招,正是暗合了兵法之中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之意。 再者,独孤寒在左千崇似要出招又未出招之时,一声断喝,再次使得左千崇一阵踌躇。大招当前,这一个踌躇,以足以令左千崇饮恨当场。 这一剑,方连秋不仅是在诱敌之策和出剑之机上把握得极好,还用上了兵法。再加上独孤寒那一声断喝的干扰,左千崇死在这第三招之下,不冤。 第六十一章 不战而屈 见左千崇倒地,李焱等人和贺重山,皆是面色难看。吴楫栋的双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本来以为,御水帮七大高手,对战柳云风一方连伤带病的五人,纵然不敢说就一定是摧枯拉朽,但占据绝对优势,那是板上钉钉的。 谁知道,半路突然杀出的一个小小的青云寨分舵舵主,竟然能先将常山勇击败,又将左千崇当场击毙。 若说常山勇此前被败的那一场,众人觉得御水帮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一场,左千崇则败得更是匪夷所思。 冷松和司马相二人,更是脸色铁青。 二人在左千崇歪倒的那一瞬间,就同时跃入场内,一左一右,将左千崇的身体扶住。冷松和司马相二人的手一触左千崇的身体,便知道,他气息已绝。 冷松、司马相和左千崇同为御水帮三大护法,三人之间的感情极深。此时见左千崇身死,冷松与司马相几乎就要暴走。 好在御水帮适才吃了一个暗亏,二人多少学了一点乖,知道此时不能再犯任何的错。因为,左千崇的三招之让,正是被对方抓住了他刚才的那一次贸然出手。 见方连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二人,冷松和司马相同时死死地盯住方连秋,恨不能用眼光在方连秋身上,也看出千百个窟窿来。 方连秋见冷松和司马相二人竟能忍住,心底微微一叹,知道想激御水帮再次犯错,是不可能的了。 方连秋手腕一抖,软剑再次绷直,对穆青河喝道:“穆副帮主,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你了?!”话语之中,满是轻蔑。 穆青河早已怒极。 于御水帮来说,穆青河就好似孟无机之于青云寨,同样是军师之职。为了使御水帮能够日渐强大,穆青河可以说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对于御水帮来说,穆青河的付出,甚至比尤贯流这个帮主的付出还要多。 从感情上来说,御水帮就像是穆青河一粥一饭带大的孩子。穆青河对御水帮的感情,可以说,丝毫不弱于尤贯流。而且,御水帮中早有共识,尤贯流退位之后,穆青河便是下一任帮主。 因此,对于穆青河来讲,这御水帮中的一切,都是他将来带着御水帮争雄江湖的本钱。帮中的高手力量,更是如此。 穆青河深知可用之才对于一帮一派的重要性,所以对御水帮之中的人才,他极为看重。 常山勇和左千崇分任副帮主和护法之职,此时却在方连秋剑下一伤一死,可想而知,穆青河的心中,该是何等的愤怒和痛惜。 此时,见方连秋又对自己叫阵,口气满是轻蔑,还用上“轮到你了”这样的说法,虽然明知方连秋是在故意激怒自己,穆青河依然压不住心中怒火,腾地跃入场中,手中兵器一指方连秋,喝道:“来!” 众人一看,穆青河手中兵器,怪模怪样,似是一柄船桨。 方连秋微微一笑,说道:“穆副帮主莫急。方某只是问,下一个,是不是穆副帮主上场。又没有说,方某一定要和穆副帮主交手。” 孙思听得噗嗤一笑,柳云风等人尽皆莞尔。众人都觉得,这方连秋不仅剑法了得,机智过人,而且还是个妙人。 穆青河听了方连秋这一说,只觉得胸口如同塞了一块大石,几乎被气得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尤贯流已经看出,方连秋是在故意激怒穆青河,开声喝道:“青河!” 穆青河何尝不明白方连秋的用意? 只是,此人连续杀伤了己方两员大将,又这般消遣自己,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穆青河这等在御水帮中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穆青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胸中郁气稍平,沉声问道:“方舵主,若是你无意与穆某交手,就下场去吧。莫要在此耽搁。”说罢,望着柳云风等人,问道:“柳大侠,接下来,贵方何人前来赐教?”待到一句话问完,语气已是完全恢复了正常。 方连秋见穆青河这么快就将情绪平复下来,心中微凛,又笑道:“穆副帮主,方某也没有说过,这一场不是方某出战啊?” 一旁铁柱和朱彦二人,再也忍将不住,哈哈大笑着,前仰后合。 穆青河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怒气,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怒喝道:“姓方的,你究竟要如何?” 尤贯流也冷森森问道:“柳大侠,贵方方舵主,这是在故意消遣我等么?” 方连秋不等柳云风说话,抢先说道:“穆副帮主,即使要战,难道不要先将左护法拖出去吗?一会儿交起手来,万一方某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左护法,那不是对死者不敬么?”口气不咸不淡。 这一下,柳云风一方,不仅是铁柱和朱彦,包括沉稳无比的朱建,都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独孤寒和张铭,更是同声大笑。孙思则低下头,肩膀不停颤抖,显是忍得极为辛苦。 再看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虽然重伤在身,却也是一边笑着,一边咳嗽。甚至是孙鼎鸿,眼中都有明显的赞许和笑意。至于柳云风,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另一边,扶着左千崇的冷松和司马相,则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 穆青河的脸庞抽动了几下,喉结一滚,一哽,似是硬生生将一口鲜血吞了回去。 尤贯流面沉如水,沉声喝道:“冷护法,司马护法,速将左护法带下场。”口中对冷松和司马相说话,眼睛却如同冒火一般地盯着方连秋。 李焱那一边,吴楫栋也死死地盯着方连秋,似是要将方连秋的样子,深深地刻进脑海之中。 事实上,吴楫栋心中,确实已经对这个自己完全没听过的舵主忌惮无比。 这一刻,吴楫栋已经决定,今日若是这方连秋不死,一定要尽快将他的画像画出来,让范先生派人尽快将此人拿住。否则,此人日后必是大患。 似是感觉到吴楫栋的目光,方连秋的眼光扫过去,与吴楫栋的眼光一触。二人眼中,同时闪出一股火花。 方连秋轻蔑地对吴楫栋无声地做了做口型之后,将眼光挪回,看向穆青河。 读出方连秋口型之中的两个字乃是“叛徒”之后,吴楫栋双拳紧握,指甲都快要嵌入掌心之中了。 见冷松和司马相已经将左千崇扶出场外,方连秋轻喝一声:“来!”手中软剑直指穆青河。 穆青河低喝一声,手中船桨模样的怪兵器朝前一递,直奔方连秋前胸而来。 方连秋长剑在穆青河兵器的前端连续轻点几下,发出几声叮叮声。 众人这才知道,穆青河手中的桨状兵器,乃是金属打造。 穆青河手中的铁桨,确实是精铁制成。 穆青河入御水帮之前,习的本是棍法。入御水帮之后,穆青河才华渐露,深得尤贯流器重,故而蹿升极快。 随着地位的攀升,穆青河对御水帮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越来越强。 因为御水帮大多是在水上讨生活的,穆青河索性弃长棍不用,而使人打造了这柄铁桨,在兵器上,也暗合御水帮之名。 虽然以铁桨使出棍法,不是那么顺手,但尤贯流所用的,本就不是穆青河的武功,而是他的智慧。所以,御水帮平时对敌,尤贯流从不让穆青河出手,以免他有失。 依尤贯流的意思,今日之战,本不欲穆青河出手。 但穆青河坚称,若是帮主都出战的话,自己不出战,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尤贯流知道己方占优,只得由他。不过,事前,尤贯流再三叮嘱,要穆青河不得硬拼,只需上场与对方略微一战即可。 但这并不是说,穆青河的功夫就很差了。 御水帮毕竟是吃江湖饭的。能从数万人之中脱颖而出,做到御水帮的第二人,光有智慧,手底下没有几下子,穆青河也不可能服众。 看穆青河文文弱弱的样子,却能使动沉重的铁桨,众人便知,他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弱。 方连秋剑尖与穆青河手中的铁桨碰了几下,已经试出,穆青河的力道极大。长剑连点之后,方连秋口中喝道:“连天秋水!” 穆青河听得方连秋口中一喝,心中一凛。再想起方连秋与左千崇的对答,似是秋水连天,脑中顿时一阵迷糊。 再看方连秋一剑慢吞吞地刺来,与第一战中击败常山勇的出手极为相似,穆青河心神一震,铁桨一收,在胸前舞起一圈桨影,下定决心,绝不受方连秋剑招所引。 方连秋慢吞吞的一剑刺出,见穆青河自顾自舞动铁桨护住自身,哈哈一笑道:“这么小心啊?!我只不过是喊一喊而已。” 话音未落,方连秋身体拔地而起,口中喝道:“秋水连天!” 穆青河心中又是一凛,左千崇中招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中。穆青河棍法一变,铁桨上下左右翻飞,护住周身。 方连秋哈哈一笑,长剑与穆青河的铁桨轻轻一碰,借力飞回,落回地面,收剑而立,看着穆青河道:“穆副帮主,舞累了没有?” 一旁的铁柱和朱彦等人,早就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独孤寒一边笑着,一边大声说道:“方兄弟,你这是在耍猴么?” 穆青河听到铁柱等人的笑声和独孤寒的问话,气血上涌,大吼一声,铁桨在胸前挥出一片重影,对着方连秋猛地冲了过去。步法,已经乱了。 方连秋见穆青河冲了过来,身体微微绷紧,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猎豹一般,随时就要出击。 就在此时,尤贯流大喝一声:“住手!我们认输!” 随着话音,尤贯流跃入场中,落在穆青河身前,喝道:“青河,住手!” 穆青河见尤贯流落在身前,身形一顿,停了下来。随即,穆青河身躯一颤,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眼泪也渗了出来,哽咽道:“帮主……” 尤贯流伸手在穆青河肩上轻轻一拍,叹道:“青河,你这又是何苦?你是聪明人,应该比老夫更明白。” 第六十二章 小方罢战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尤贯流说得不错,穆青河的确是聪明人。 而方连秋这连番的消遣和刺激,正是冲着穆青河是个聪明人这一点而来的。 若是换做是铁柱这样的直性汉子,上得场来,只怕是抬手就打,根本就不会与方连秋说这么多废话,被他气得几乎吐血。双方交手时,也不会在听到方连秋说出招式的时候,去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 穆青河入场之前,心中本就愤怒异常。入场之后,再被方连秋连番戏耍。 及至独孤寒以耍猴来嘲笑自己,穆青河几乎已经失去理智。 聪明人便是如此。 越是自觉智计过人的人,在意识到自己在计谋一道上输给对手的时候,就越是会钻牛角尖,也越是癫狂。 今日一战,虽是应范先生之命,但诸般具体事宜,皆是穆青河一手安排。 本来是完美的一场杀局,结果两场战罢,对方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己方却已折了两员大将。 等到自己上场,对手连续两次喊出招式,自己又疑神疑鬼,结果被对方百般嘲笑。 诸般种种,已是令穆青河的心智,几乎迷失。 方才,若不是尤贯流上前一喝,穆青河只想冲上前去,以手中铁桨,将那个可恶的小子拍成肉酱。哪怕是与对方同归于尽,也好过连番被对方羞辱。 方连秋见穆青河已经被尤贯流拦住,不去理睬尤贯流和穆青河二人,却见眼睛看向柳云风。 见柳云风微微点了点头,方连秋不理会穆青河杀人一般的眼光,说道:“这就认输了啊?!” 穆青河闻言,身躯又是一颤,嘴角再度溢出鲜血。 尤贯流深深地看着方连秋说道:“方舵主少年英雄。武功智计,着实了得。若非青云寨已经归顺朝廷,假以时日,青云寨龙头当家的位子,落入方舵主之手,老夫也不会觉得奇怪。” 柳云风等人哪里会理会这等拙劣的挑拨离间? 铁柱大笑道:“方兄弟,干得好!”独孤寒和张铭也同时赞道:“方兄弟,干得漂亮!”柳云风也微笑点头。 尤贯流见此情形,对柳云风说道:“柳大侠,此战,我御水帮认输了。” 柳云风淡淡地点了点头,独孤寒说道:“尤帮主,御水帮还要战下去么?再战的话,御水帮是不是每次都要旁人跳出来喊认输啊?” 冷松和司马相闻言,脸色顿时铁青。 穆青河再也压制不住,口一张,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尤贯流眼睛一瞥李焱,见李焱眼神严厉,心中暗自一叹,答道:“自然要战!” 事实上,尤贯流是真地不想再战下去了。 尤贯流虽然已经知道,青云寨于御水帮有劫粮之仇,但那已是旧事。 江湖之中,今日你打劫我,明日我打劫你,不是每次都需要打个你死我活的。 御水帮家大业大,几千石粮食,不是损失不起。再说了,那些粮食,本来就是不义之财。 方才这三战,御水帮已经伤了两位帮主,还搭进去一位护法。若是为了已经追不回来的粮食,再搭进去更多的人命,这个账,尤贯流算得过来。 而且,对方一个小小的舵主,就取下了己方三人。其中虽然不无取巧之术,但谁又能保证,这方姓小子,又或者柳云风等几个还没有上场的人,不会还有其他诡异的手段呢? 此外,青云寨已经归顺朝廷,如今的统领,已是吴楫栋。柳云风等人,已是无根之木。御水帮真想要报仇的话,日后有的是机会,完全没有必要,在今日用帮中的顶尖人物去拼。 这一刻,尤贯流心中,不无后悔。 一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一见到青云令,就立即和两位副帮主以及三大护法,来趟这滩浑水。若是自己再观望一段时间,即使范先生想要逼迫自己等人出手,等己方几人从洪州悠悠慢慢地赶来,柳云风等人,也许已经死在其他人手中了。 尤贯流第二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将两位副帮主和三大护法都带来了。若是此处只有一些像丁盛那样的舵主,送上场,死了也就死了。但在场这几位,都是帮中的顶尖人物。死一个,少一个。 尤贯流此时才知道后悔,却未曾想过,他御水帮若是不贪心,又怎会有今日之事发生? 此刻,尤贯流瞥见李焱严厉的眼神,知道己方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就此罢战,白白死伤了三人不说,还会在秦木一党心中,落下一个不尽心办事的坏印象。 尤贯流自己虽然不是朝廷中人,但御水帮与朝廷的官员打交道极多。 尤贯流总领御水帮的二十多年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无德、无才又无能的官儿,只因为善于拍马逢迎,给上官留下一个用心办事的好印象,而官运亨通的。 尤贯流同样见过许多德才兼备之人,只因为不被上官所不喜,而丢官弃爵,甚至尸骨不存的。 若是御水帮在秦木一党的心中,留下了不尽心办事的印象,无论这次青云寨之事的最终结果如何,御水帮以后的日子,只怕都不会好过。 混久了江湖,尤贯流深知,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与秦木一党打了几十年交道,那秦木,虽然位居百官之首,在尤贯流心中,却也只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而已。 这样的人,尤贯流可不想得罪。 尤贯流脑中在转着念头,独孤寒又问道:“尤帮主,御水帮既然还要战,还请言明,若是你御水帮场中之人再次落败,是他自己喊认输呢,还是旁人还认输呢?” 独孤昊然听到独孤寒再次追问这话,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臭小子”,同时也狠狠地赞了一声“好小子”。 尤贯流脸色阴沉,答道:“独孤少侠莫要咄咄逼人。你等放心,接下来的几战,我等旁观之人,既不出声,更不会出手。适才几场,独孤少侠多有出声干扰。接下来,还望独孤少侠等人,也莫要胡乱出声才好。” 独孤寒大声说道:“只要你御水帮之人,不用旁人喊认输,我们一方,自然也不会出声。” 尤贯流听到独孤寒将“认输”两个咬得极重,几乎也被独孤寒气出毛病来。哼了一声,尤贯流带着穆青河,一起走到场外。 尤贯流和穆青河一走出,司马相咚地一声落入场中,稳稳立住,对方连秋喝道:“方少侠,可敢一战?!” 柳云风等人见御水帮和方连秋耗上了,都觉得好笑。 方连秋正要出场,柳云风开口道:“方兄弟,今日你不要再上场了。” 方连秋急道:“大当家,属下毫发未伤,还能再战。请让属下再出战!” 柳云风摇了摇头,低声喝道:“不可!”说话间,眼睛盯着方连秋,眼神甚是严厉。更多的,却是爱护之意。 方连秋看见柳云风的眼神,眼中水光一闪,随即躬身说道:“属下遵命。” 一旁朱家两兄弟及独孤昊然等人若有所思。孙鼎鸿则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本来,铁柱、独孤寒、张铭和方连秋四人都存了同样的心思,要率先上场,拼掉对方一个是一个。只要还能站得起来,就是用牙咬,也要消耗掉对方的一些战力,以便给其他的兄弟,多消除掉一些危险。 方连秋的想法,更是如此。 还未见到柳云风等人时,方连秋知道孟无机遇害,柳云风中毒,铁柱等人也受伤时,几乎便要忍不住杀入寨中,与他们同生共死。 等听到柳云风等人为了救下青云寨百十名兄弟的性命,不惜以带伤之身,接下凶险无比的一战,而张铭又临危入寨时,方连秋再也按捺不住,冲进厅中与他们相见。 那一刻,方连秋便下定了决心,今日,就是死,也要为几位当家,争得一线生机。 所以,常山勇一开始挑衅铁柱,方连秋便抢着上场,与常山勇等人斗智斗勇,最终拿下了三场。 此刻,自己分毫未伤,方连秋自然还想上场,再为几位当家挡掉一些危险。 柳云风自然知道方连秋的心意,但他不可能让方连秋继续上场。 似方连秋这样的苗子,放眼整个青云寨,并不多见。 柳云风对方连秋一直寄予厚望。之前,之所以没有再提拔他,一是想让他再磨练磨练,二来,方连秋年纪太轻,柳云风将他放在一舵舵主的位子上,未尝不是存了考教他心性的意思。 今日,无论是忠义,还是智谋,又或者是战力,方连秋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自己。柳云风此时,对他的寄望更高。 此次青云寨之事,无论是何种结果,青云寨散落在外的众多弟兄,终究还是要活下去。想要让这些弟兄能够好好地活着,一些中坚力量是少不了的。 在柳云风心中,方连秋,便是将来中坚之中的中坚。 既然如此,柳云风自然不愿意方连秋再上场。 这倒不是柳云风对方连秋的功夫没有信心。而是方连秋连胜三场之后,若是再赢了,方连秋这个名字,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江湖。 前三场,多少有些取巧,未必会在江湖之中激起多少涟漪。再上场,事可过三,也决不可过四。想要投机取巧,不太可能。只剩下力战一途。 若是方连秋力战之后再胜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湖之上,若是知道青云寨出了这么一位年轻高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想方设法要将方连秋毁了。 若是方连秋力战不敌,以尤贯流等人现在的心态,怕是已经对方连秋恨之入骨了。方连秋一旦落败,只能是非死即伤的结果。这更不是柳云风所希望看到的。 而且,经过这三战,敌胆已寒,己方却士气正高。方连秋一人连败三名对手之后,御水帮在人数之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彼消此长,己方再上场,已经不会像此前那样被动了。 所以,方连秋再度请战的时候,柳云风立即以严厉的眼神和喝声制止,不允许他再上场。 因为,方连秋一旦再上场,无论结果如何,柳云风都不希望看到。 方连秋自然明白柳云风的心意。 对柳云风施了一礼后,方连秋站在原地不动。表面上看似平静,胸中却澎湃激荡。 也正是柳云风等人这一刻的维护,造就了日后青云寨一脉,一位忠心耿耿的绝顶高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三章 计赚司马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与柳云风此时轻松了许多的心情相比,李焱等人的心情,则沉重了许多。先前满满的信心,早已被这三战磨尽。 李焱等人,此时已不抱希望,能将柳云风等人都留下了。 此时,李焱已经将心中的目标调低为,能杀一人便杀一人。杀不了话,伤一个也好。一个都伤不了的话,能逼得柳云风出手也好。 李焱心中这样想着,突然一惊。 从独孤家与贺家之战,再到青云寨与御水帮方才的三战,似乎所有的结果,都与预料之中的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 李焱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柳云风等人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缠了。也许从青云寨见到柳云风的第一刻开始,事情,就已经不在己方的掌控之中了。 这样想着,李焱的头上,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蔡卓见了,低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李焱一惊,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事。” 蔡卓狐疑地看了一眼李焱,见李焱没有再想说话的样子,就不再多问。 铁柱见柳云风将方连秋喝止,手中大斧一亮,正要上前,张铭双锤一摆,拦住铁柱,说道:“三哥,小弟今日初入青云,寸功未建。这一场,就让小弟先上吧。”说罢,就要出战。 孙鼎鸿轻轻地咳了一声。柳云风侧头看去,只见孙鼎鸿微微使了一个颜色,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柳云风想起己方众人此前关于御水帮众人功法的分析,心有所悟,开声说道:“四弟,铁柱忍了这几场,想必早已手痒了。这一场,让铁柱上吧。” 张铭虽然还没弄明白柳云风的意思,但知道柳云风既然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称了一声“是”,双锤一收,退到一旁。 铁柱手持大斧,大喝一声,也似司马相一般,咚地一声,跳入场中,二话不说,大斧一举,当头便砍。 司马相见铁柱大斧砍来,身子微微一侧,避开斧锋,右手同时在斧柄上轻轻一拍。 铁柱见司马相闪避,手腕一动,直直下劈的大斧变为侧劈,继续朝司马相斜着劈下。 司马相身子一闪,再度避开斧锋,左右双手同时搭上斧柄,大喝一声,用力一抬。铁柱也一声大喝,用力下压。 双方同时使力。两人的脸庞,同时开始,渐渐涨红。 片刻之后,铁柱的大斧,一寸寸下压。 大斧压下几寸许后,司马相双手突然发力,将斧柄猛地朝上一抬。 铁柱手中大斧一下被掀起,吃力不住,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将大斧一横,立在胸前。 铁柱左肩之上的衣衫上,渗出点点血迹,显是此处曾经中箭的创口,被这一下的力拼,给崩开了。 尤贯流等人见司马相一招之内就力退铁柱,暗自松了一口气。李焱等人面上也稍露霁色。 双方这一下交手的结果,正在李焱和尤贯流等人的意料之中。 战前,柳云风等人分析尤贯流等人战力的时候,吴楫栋也已经将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几人的情况,对尤贯流等人一一说明。 尤其是对于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吴楫栋极为熟悉。 对于他们的武功路数、功力修为,乃至此前在青云寨一战中所中的毒和所受的伤,吴楫栋都说得极为清楚。 尤贯流等人一番分析后判断,若是全盛时期的铁柱和独孤寒,当可以和御水帮三大护法一战。至于双方谁能占上风,不打过,还真不好说。 但既然铁柱在青云寨之战中先后受了拳伤,左肩和右腹之上又受箭伤,纵使孙鼎鸿等人医术再高明,箭伤创口,也必然无法这么快就愈合。动起手来,自然会受到影响。 这样的话,尤贯流等人估计,今日交手,若是冷松或司马相与铁柱对上,冷松或司马相力拼之下,获胜应该不成问题。 这一场,司马相邀战方连秋,铁柱正好接战,与司马相对上。司马相一拼之下,铁柱果然受伤势影响,第一招就露出不敌之态。 司马相一招逼退铁柱,心中大定,已经有了把握。见铁柱回斧防守,司马相立即揉身扑上,双拳直接轰向铁柱。 铁柱刚刚才立住身形,便见司马相扑了上来。铁柱来不及出斧,只能以手中大斧的斧柄左遮右挡。司马相一拳一拳地砸在斧柄上,铁柱步步后退。 李焱和尤贯流等人一边关注着场上的情况,一边偷眼扫视柳云风这边。只见朱建和朱彦二人神色微紧。方连秋伸手搭在腰间,握住软剑剑柄,似乎准备随时拔剑。 再看柳云风、独孤寒和张铭三人,都是眉头微皱。孙鼎鸿倒是面色平静。 不过,这位老神仙,自打露面以来,要么就是这副平平静静地样子,要么就是面露微笑。从他脸上,尤贯流等人根本就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孙鼎鸿身边的孙思,神色则甚是焦急。一会儿看看铁柱,一会儿又看看柳云风,似是心神不宁。 而独孤昊然一行,尽皆深受重伤。脸部的表情,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对他们三人的表情,尤贯流等人直接忽略。 见了柳云风这边各人的表情,尤贯流和李焱等人心中,更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柳云风等人的脸色越不好看,就说明铁柱的情况越糟。 铁柱一边左遮右挡,一边左闪右避。连续避让了十多步之后,铁柱似是不耐,大吼一声,手中大斧横着一扫,朝司马相扫去。 司马相见大斧扫来,身形一退,轻松避开。铁柱将司马相逼退,大斧斧身在地上一顿,微微喘气。 双方这一轮交手,司马相逼着铁柱一路闪避。双方停下身形时,铁柱变成了面对柳云风等人,而司马相则变成了面对尤贯流等人。 司马相趁铁柱喘气的瞬间,看了一眼尤贯流,见尤贯流等人对自己微微点头,心中更是有了十分把握。 尤贯流见司马相看过来,点头的同时,悄悄做了个杀的手势后,开声说道:“柳大侠,你方可要认输?” 柳云风还未答话,独孤寒怒喝道:“尤帮主,你出声干扰,是何道理?莫非你刚刚说的话是放屁么?” 见独孤寒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尤贯流笑道:“独孤少侠不必动怒。老夫只是见铁当家败相已露,故而好意提醒而已。既然你等不领情,老夫等人,不再提醒便是。” 铁柱头也不回,大喝一声道:“放屁!你铁爷爷口中,没有认输这两个字!”说罢,大吼一声,大斧一摆,对着司马相横扫过去。 司马相冷笑一声,身子一退,避开这一扫。铁柱一扫不中,大斧一顿之后,又横扫回来。司马相步步后退,铁柱则步步紧逼。 双方在场中绕了一个圈之后,铁柱好似力竭,大斧斧身朝地上一顿,大口喘气,骂道:“姓马的,有种不要躲,与你铁爷爷正面一战!” 柳云风等人听到铁柱砍不中司马相,却将他骂做姓马的,顿时哭笑不得。 尤贯流等人见铁柱连骂战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知道铁柱已经技穷。 尤贯流轻轻地咳了两声之后,司马相一声大喝,再度朝铁柱扑上。见司马相扑过来,铁柱一声大喝,大斧扬起,对着司马相当头劈落。 司马相见铁柱疲态尽露,决心要漂漂亮亮地赢下这一场。 待铁柱大斧劈过来,司马相见这一斧威势虽强,斧柄却微微晃动,已露出脱力之相,便不再闪躲,身体朝前微微一蹿,避开斧身,双手迎上,抓住斧柄,大喝一声,要将铁柱手中的大斧夺下。 司马相双手一握住斧柄,顿时觉得有异。斧柄之上,哪里还有任何脱力的感觉?相反,仿若有千钧之力,朝自己压来。 司马相奋力朝上一顶,铁柱怒喝一声,用力朝下一压。司马相吃不住这一压,双腿一软,身体微微下曲。铁柱飞起一脚,对着司马相胸腹踢来。 司马相正在拼命抵挡压下的斧柄,整个身体已被压住,避不开这一脚。 司马相只觉得小腹一痛,已被踢得滚了出去。尚未起身,铁柱手持大斧,已经跟进。 紧接着,铁柱大斧一落,对着未及起身的司马相,再次当头劈下。 司马相被踢得一路翻滚。才停了下来,就见大斧劈落。不及再次闪避,司马相只能举起双手一挡。 大斧劈落,先劈开司马相的双手,再自其头顶劈入,将他整个人,都劈成两半。 一斧得手,铁柱大斧一收,仰天一声大吼,左肩和右腹衣衫处,尽皆渗出血迹,仿若一尊战神,神威凛凛。 独孤寒、张铭和方连秋同时大喝一声:“好!” 尤贯流等人听到三人的同声大喝,仿佛才似梦中醒来。 冷松跃入场中,蹲下身来,似是想要伸手去摸地上的司马相。见到散落在地上的司马相的双手和一地的碎肉,冷松又停住手。脸上,露出深深的悲哀。 李焱等人犹自愣在一旁。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本已败相尽显的铁柱,怎会突然大发神威,将占尽上风的司马相,斧劈当场。 李焱等人不明白,柳云风、独孤寒和孙鼎鸿三人,心中却是雪亮。 柳云风和独孤寒与铁柱并肩作战多次,对铁柱的一身功力,了如指掌。 见铁柱一上场,便处处露出败相,柳云风和独孤寒便知道,铁柱是在故意隐藏服用了孙鼎鸿所赠丹药之后增加的修为。 孙鼎鸿虽然不曾见过铁柱出手,但此前为铁柱治伤之时,孙鼎鸿已探得铁柱修为。 如今,铁柱又炼化了自己所赠的丹药部分药力之后,绝不会如此不济,第一招之下,便露出不敌之相。 见铁柱招招如此,孙鼎鸿明白,铁柱这也是在示敌以弱,诱对方上当。 柳云风心中,此时无比欣慰。 他欣慰的,不是铁柱战胜了这一场,而是一向粗豪的铁柱,经过今次之变,也学会了在战斗之中使用计策,而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只知道一味蛮打猛冲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四章 力败冷松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不说柳云风这一方欢呼雀跃,也不说尤贯流和李焱等人呆若木鸡。 却说冷松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盯着铁柱,沉声说道:“铁当家,可否与老夫一战,也赐老夫一死?” 铁柱怒喝一声道:“你要求死便来!” 话音刚落,柳云风喝道:“铁柱,退下!” 冷松见柳云风欲喝退铁柱,眼睛又看向柳云风,说道:“柳当家,难道连给冷某一个为兄弟一战的机会都不愿么?” 柳云风冷冷说道:“你的兄弟死了,你便要为他一战。我青云寨百十号兄弟被割去舌头,断手断脚,我等就不该为他们一战?你御水帮以我百十号重伤的兄弟苦苦相逼,难道就不是想置我等于死地?” 冷松低下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萧索之意,说道:“柳当家所言,冷某否认不得。不过,冷某的两位兄弟都死了,还请柳当家等人,也送冷某去与他们团聚吧。” 柳云风不再答话,对还站在场中的铁柱喝道:“铁柱,回来!”铁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回来。 柳云风待铁柱走回,不问冷松,却对尤贯流问道:“尤帮主,还要继续战下去吗?” 穆青河见柳云风问话,将眼睛转向尤贯流,眼中已有哀求之意。 尤贯流心中一软,正要说话,耳中传来蔡卓的一声咳嗽。尤贯流一咬牙,说道:“战!” 穆青河闻言,眼睛一闭,两行清泪,自双眼眼角流下,再也不去看场内场外任何人。 张铭双锤一磕,正待出战,柳云风开口道:“六弟,你与冷护法一战吧。”顿了一下,柳云风又说道:“多加小心。” 此前方连秋和铁柱出战,柳云风皆未多发一言。此时特意提醒独孤寒,却是见冷松已是心存死志,料定他会以命相搏,故而特意出声示警。 独孤寒点点头道:“大哥放心。小弟省得。”说罢,纵身跃入场中,长剑在手,斜斜向下,对冷松说道:“冷护法,你要报仇,便找我来吧!” 冷松脸上依然是一片萧索,闻言,沉声答道:“独孤当家,你我二人一战,还望独孤当家步下留情,莫要践我兄弟尸身。” 独孤寒点了点头,也不答话,身形一动,朝一侧闪出两三丈远,喝道:“来吧!” 冷松见独孤寒将战场拉离司马相尸身倒卧之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纵身一跃,人在空中,手一扬,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直飞独孤寒而去。 独孤寒手中长剑一舞,叮地一身,将飞来之物挑飞。 这一挑,独孤寒觉得来物力道极大,心中微微一凛。飞向独孤寒之物落在地上,众人一看,却原来是一枚表面极为光滑的铁胆。 独孤寒才将这枚铁胆挑飞,呼地一声,又一枚铁胆飞至。独孤寒长剑立于身前,左手捏个剑指,平放于剑身前端,以剑身一挡。 当的一声,铁胆正中剑身。独孤寒只觉得双手一震,一股冲力自剑身传至两臂,整个身躯,都被这股冲力冲得微微后仰。 独孤寒刚将第二枚铁胆挡下,冷松已抢进身来,双掌齐出,直奔独孤寒胸前而来。 独孤寒长剑正立在身前,此时见冷松双掌袭来,长剑顺势一划,自上而下朝冷松划落。 冷松见独孤寒长剑划落,左掌搭上剑身内侧,朝外一拍,将长剑拍偏,右掌继续直奔独孤寒前胸,去势更猛。 独孤寒左手本来还捏着剑指,此时见冷松右掌袭来,独孤寒左手成掌,迎住冷松右掌。 啪地一声,双掌相击。 独孤寒借双掌相击之力,身形疾退十余步。退开之后,左掌犹自觉得微微发麻。 冷松一掌将独孤寒击退,自己也被独孤寒掌上的反震之力击得身形一顿。 见独孤寒退到十余步开外立住身子,冷松双手一扬,又是两枚铁胆朝独孤寒飞来。一左一右,封住独孤寒左右闪避之路。 柳云风等人见冷松又掷出两枚铁胆,尽皆眉头微皱。 此前独孤寒挡下两枚铁胆的时候,柳云风等人已经看出,那两枚铁胆,独孤寒并非轻轻易易就挡下了。 此前两枚铁胆,独孤寒虽然挑飞一枚,挡下一枚,但也给了冷松趁机抢攻近身的机会。也正是因为被冷松贴近身来,独孤寒才不得不被迫与冷松对掌,而被对方逼退。 独孤寒手持长剑,冷松则赤手空拳。独孤寒的攻击范围,比冷松要大。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对于独孤寒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让冷松近身。 但冷松先后扔出四枚铁胆,一是弥补了自身在攻击范围上的不足,二是趁独孤寒抵挡铁胆之时,上前贴身强攻,将自身劣势,反而化作了优势。 若是这冷松身上的铁胆层出不穷,如此下去,独孤寒的形势,可不太妙。 柳云风等人这边在皱眉,尤贯流那边也在皱眉。 柳云风等人不清楚冷松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枚铁胆,尤贯流可是一清二楚。 扔出这两枚铁胆之后,冷松身上,便再也没有剩余的铁胆了。 冷松的内家功力极为深厚。 平时与人对战,冷松极少使出铁胆。往往只凭一双肉掌,冷松便能败对方于掌下。只有对手极强,又或者身法极快时,冷松才会偶尔使出一两枚铁胆。 像今天这样,一上场,就连续将四枚铁胆全部使出,尤贯流还是第一次见到冷松如此。 皱眉归皱眉,不过尤贯流也明白冷松的心意。 他知道,冷松定是见到左千崇和司马相二人先后丧于对方手下,自己也存了死志,所以,一上场,便使出了最激烈的打法。 再看那独孤寒仓促间与冷松对了一掌之后,也只是被逼退,而并未受伤,尤贯流知道,双方久战下去,冷松今日也未必能从对手手中讨到多少好。 想至此处,尤贯流心中悔意更深。 穆青河虽然闭着双眼,但耳朵还听得到场上的动静。听出冷松一上场就使出这等打法,穆青河的脸上,满现痛苦之色。 独孤寒先前猝不及防,连挡两枚铁胆,被冷松抢进身来逼退。此时见又是两枚铁胆朝自己飞过来,心中哪能还不明白冷松的打算? 独孤寒上场之时,本也存了藏拙的心思,不欲过早暴露出自己功力的增加。 但被冷松逼退之后,又见冷松故技重施,若是继续藏拙,只怕会被冷松再逼退一次。 先前己方二人上场,无论是方连秋还是铁柱,都是完胜对手。独孤寒少年英雄的心性,岂能容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对手逼退? 一念至此,独孤寒内力运转全身,长剑一舞,叮叮叮叮一阵连响,连续刺中两枚铁胆多次之后,将之击落在地。只是,这一次,远比前两次要从容许多。 独孤寒这边刚将两枚铁胆击落,冷松果然又抢近身前。 冷松本来以为,此次双胆齐发,独孤寒即使能够接下,定会比前两次更为手忙脚乱。见独孤寒此次击落铁胆之后,身形一动不动,冷松心中一惊。 不过,既然已经再次抢近独孤寒身前,冷松明白,若是临阵退缩,只会使自己更加被动。何况,冷松本就存了求死之心,又何来退缩之理? 不提冷松心中微惊,独孤寒这里,见冷松再次朝自己冲来,冷喝一声,不待冷松出掌,长剑一展,流云剑法一气呵成,前二十一式瞬间使出。 冷松刚刚近身,就将剑光凛凛,剑气森森,扑面二来。冷松大喝一声,掌上真力运至极处,双掌急拍,全力抵挡。 独孤寒见冷松双掌朝剑身拍来,心中冷笑,手腕一震,长剑嗡嗡作响。冷松双掌同时拍中剑身后,只觉得长剑之上,阵阵震力传来,双掌之上,阵阵发麻。 冷松心中一沉,尚未来得及撤掌,独孤寒手腕一翻,手中长剑由直刺改为侧削,直削冷松左掌。 冷松双掌一收,避开这一剑,脚尖在地上一顿,身形急速飞退。 独孤寒飞身追击,手中长剑,剑招更快。冷松一边后退,双掌再次在身前急挡。独孤寒流云剑法三十六式连环使出,剑剑不离冷松双手虎口。 场外,独孤彻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独孤寒对敌。 此时,见了独孤寒连番出剑,独孤彻轻叹一声道:“七哥剑法之快,我望尘莫及。” 独孤昊然闻言,连忙说道:“你和寒儿,各有千秋。” 独孤彻知道独孤昊然是担心自己气馁,微笑答道:“叔公放心。彻儿明白。” 场中独孤寒和冷松一追一退,两道人影,速度极快,绕场飞遁。冷松每一次拍中独孤寒的剑身,都觉得剑身反弹之力极大,心中愈来愈惊。 另一边,李焱等人,也相顾失色。 他们看独孤寒此时的剑速和身法,分明比此前青云寨一战之中,又强了许多。吴楫栋的指甲已经嵌入自己掌心之中,犹自不知,满心只有惊惧。 冷松再退片刻,突然醒觉,只要再退一步,身后地上,便是司马相的尸身。冷松身形一止,大喝一声,双掌猛地一拍,将独孤寒的长剑夹住。 独孤寒运力将长剑朝前一刺,冷松立即觉得,若是自己掌上再使力的话,整个身体定然会被推着后退。 一念至此,冷松长叹一声,双掌松开,眼睛一闭。 独孤寒长剑朝前一刺,剑尖停在离冷松咽喉不足一分处。森森剑气透入,冷松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咽喉之上,立即冒出许多鸡皮疙瘩。 独孤寒长剑一收,冷冷说道:“念你兄弟情深,我不杀你。” 冷松睁开眼睛,见独孤寒收剑,惨然说道:“少侠等人既然将我兄弟都杀了,何不再一剑将我也刺死,送我去与兄弟团聚?” 独孤寒喝道:“今日之事,乃是你御水帮作茧自缚,休怨他人!你兄弟死了,他们便没有家人了么?除了陪他们去死,你便不能为他们做些别的么?” 冷松低头思索几息,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惨然之色已去。 冷松对独孤寒躬身一揖,说道:“多谢少侠点醒!”说罢,对着柳云风等人一抱拳,大声说道:“此战,冷松认输!” 场外,独孤昊然将独孤寒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独孤昊然不顾身上的伤势,放声大笑,一边大笑,一边咳嗽,叫道:“不杀之剑!好!好!好!”随即,独孤昊然对柳云风一抱拳,肃然说道:“柳当家,多谢你青云寨对寒儿的教导!” 柳云风连忙躬身还礼,说道:“前辈言重了!六弟家学渊源,心存善念。晚辈等人,岂敢居功?!” 场中,独孤寒背对着己方众人,听得独孤昊然和柳云风二人的相互吹捧,嘴角微微一抽。对冷松施了一个剑礼后,独孤寒的脸上,微微发烫。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五章 茅氏三凶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见冷松再败,李焱等人,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苦。 独孤寒与冷松这一战,一开始,冷松便占尽上风。 谁能料到,转瞬之间,独孤寒便大发神威,将局势扭转。自此之后,独孤寒便占尽上风,直至将冷松逼得认输。 而最后关头,独孤寒又来了那么一手。 若是独孤寒一剑将冷松刺死了,李焱等人反而觉得更好。别的不说,至少能再度加深御水帮与青云寨的仇恨。 但独孤寒这一不杀,日后,此战情形传扬出去,江湖之中,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暗中对独孤寒今日之举翘大拇指。江湖之中,赞许和同情青云寨的人越多,对己方完成狙杀柳云风等人的任务,就越是不利。 尤贯流的脸色,也不好看。 虽然他在看到冷松的出手之后就知道,久战下去,冷松未必就能够全身而退,但以他们战前对双方战力的分析,冷松对上独孤寒的话,如果不惜代价,冷松将独孤寒重伤,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即使是冷松一上场就开始拼命,最终却依然被独孤寒轻轻松松就赢下了。独孤寒对冷松的不杀之举,更是让尤贯流觉得,自己脸上,似乎被人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反观穆青河,此时已睁开眼睛,脸上是说不明道不清的神情。 穆青河轻轻挥了挥手,早有御水帮中入到场中,对冷松施礼之后,将司马相的尸身收走。 冷松又对独孤寒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走回己方阵营,对尤贯流拱手道:“帮主,冷某不才,让帮主失望了。” 尤贯流勉强笑了笑,正要说话,冷松接着说道:“帮主,今日之事,我御水帮该要的交代,已经要到了。该给的交代,也给够了。冷某斗胆,敢请帮主,就此罢战!” 穆青河闻言,面色微微一动,想要开口说话,最终却只是暗叹一声。 尤贯流不答冷松的话,却直直地盯着冷松的眼睛。在冷松的眼中,尤贯流看到的,满是心痛和真诚。 尤贯流强忍着不去看李焱等人,牙一咬,心一横,对穆青河问道:“青河,你是本帮军师。依你之意,如何?” 穆青河眼中闪过一丝释然,躬身答道:“回禀帮主,属下赞同冷护法所言!” 尤贯流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袍人嘶声喝道:“且慢!” 见众人眼光都看向自己,黑袍人阴沉沉说道:“柳云风尚未出战,此战怎可就此罢休?!”接着,又盯着柳云风,喝道:“柳云风,双方战前言明,今日一战,无论胜负,你必当出战。你要食言么?!” 蔡卓闻言,立即附和道:“此事我等乃是外人,本不当多言。但我等也是见证之人。双方既然事前有约,还是遵守为好。坏了江湖规矩的话,说出去,不太好听啊!”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哈。 独孤寒尚在场中。 见黑袍人对柳云风喝问,蔡卓又从旁帮腔,独孤寒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亮,直指黑袍人,喝道:“要我大哥出战,先胜了我手中长剑!” 柳云风起步缓缓朝场中走去。孙思大急,叫道:“柳大哥!”正要去拦,孙鼎鸿轻轻摇了摇头。 柳云风看了看孙思,又看了看脸色同样焦急的铁柱等人及朱家两兄弟,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后走入场中。 柳云风入场之后,先是对独孤寒道:“六弟,回来!” 独孤寒见柳云风上场,急忙纵身一个飞跃,跃回到柳云风身边,仗剑而立。 柳云风见独孤寒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哭笑不得,说道:“六弟,回去。”独孤寒摇了摇头,脚下纹丝不动。 柳云风轻轻笑了笑,不再理会独孤寒,看着尤贯流说道:“尤帮主,你的意思呢?” 尤贯流终究还是忍不住看了李焱一眼。 李焱心知,今日之事已不可为。若是对御水帮再行逼迫,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李焱也知道,这黑袍人不是御水帮之人,而是受范先生所邀,特地来对付柳云风。起先将之说成是御水帮的客卿,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而已。 黑袍人既已开口,柳云风也已入场,再逼着尤贯流亲自出手的话,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好的结果。 想至此处,见尤贯流朝自己看来,李焱对尤贯流微微点了点头。 尤贯流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柳云风说道:“柳大侠等人技高一筹。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柳云风笑了笑,对独孤寒道:“六弟,今日之事已了。走,我们回去。”说罢,转身朝场外走去。 未等柳云风走出两步,黑袍人一掠入场,喝道:“柳云风,休走!与我一战!” 柳云风和独孤寒同时转身。 柳云风不看黑袍人,却又看向尤贯流,问道:“尤帮主,贵帮这位客卿,是代表御水帮约战么?” 黑袍人不待尤贯流答话,喝道:“本座只是御水帮客卿,不受帮主约束。柳云风,你战是不战?” 柳云风依然不看黑袍人,又对尤贯流问道:“尤帮主,此人自称不受贵帮约束。若是真地动起手来,此人有个三长两短,贵帮不会再向柳某要交代吧?” 黑袍人见柳云风一直当自己不存在,怒喝一声:“本座今日退出御水帮。本座所作所为,性命生死,与御水帮无关!”喝罢,身形一动,一拳砸向柳云风。 尤贯流被柳云风连番两问,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此时见黑袍人主动和御水帮撇清,尤贯流、穆青河和冷松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焱等人见黑袍人对柳云风出手,个个把眼睛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云风,想看他如何应对。 独孤寒见黑袍人拳来,不待柳云风有任何动作,长剑刷地刺出,正中黑袍人拳身。长剑刺中黑袍人拳背,发出笃地一声,好似刺中一块木头。 黑袍人见独孤寒阻挡,右拳收回之后,再双拳齐出,直击独孤寒,口中喝道:“柳云风,你不敢一战么?”出手之间,姿势怪异。看上去虽然僵硬,但速度极快。 独孤寒手中长剑连连刺中黑袍人双拳,黑袍人却恍若不知。独孤寒则觉得,每一刺,都不似刺中肉身。阵阵反震之力自剑身传来,独孤寒心中凛然。 黑袍人与独孤寒又对攻了几招之后,柳云风叫道:“且慢!” 黑袍人闻言,连攻几拳,将独孤寒逼退,止住身形,喝道:“柳云风,你肯一战了么?” 独孤寒收剑跃回柳云风身边,仗剑对黑袍人虎视眈眈,心中极为警惕。 适才那几招,独孤寒已经试出,黑袍人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而且,这黑袍人的双拳,极为坚硬。以自己的剑力,连连刺中黑袍人的拳头,竟然丝毫不能伤。 再看黑袍人的出手,联想起柳云风此前所说,独孤寒已经断定,此人,定然就是那茅氏三凶之一。 柳云风对黑袍人冷冷问道:“茅氏三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要藏头遮面?你是第几凶?” 黑袍人对柳云风能够识破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毕竟,自己兄弟三人的功法,极为特殊。当年,自己兄弟三人,又与柳云风大战过一场,两个兄弟还丧在他的剑下。只要自己一出手,柳云风认出自己的身份,毫不奇怪。 黑袍人手一伸,将脸上的面具揭去。 孙思率先“啊”地叫了一声,不敢再看。 众人看去,只见此人脸上,整张脸几乎没有一处好皮,到处坑坑洼洼,肌肉和筋脉纵横交错。右边脸上,还有两个深深的窟窿,看上去极为惊人。 黑袍人将面具揭去之后,磔磔怪笑道:“柳云风,你看到我这张脸,也认不出我究竟是谁吧?” 柳云风皱眉道:“你是三凶?” 黑袍人恨声道:“不错!柳云风,你当年杀我两位兄长,将我也击成重伤。若非我的体质异于常人,假死之后,不为你所觉察,当日我也会遭了你的毒手。” 原来,当年茅氏三凶,凶名极盛。江湖之上,不以其名名之,而直接称他们三兄弟为大凶、二凶和三凶。三凶也索性弃了原名不用,也自称为大凶、二凶和三凶。 如今,这黑袍人自承为老三,便是三凶了。 顿了一下,黑袍人的声音更加凄厉,几乎是吼着说道:“我待你离开之后,连我两位兄长的尸身都不敢收殓,即带伤逃入大山之中。我在大山密林之中昏倒,被野猪将我的脸啃成这样。我将野猪咬死,喝了它的血,吃了它的肉,才保得性命。” 在场之人听到这里,脑海之中浮现出黑袍人所说的画面,饶是众人都是江湖儿女,也是齐齐打了一个冷颤。孙思捂住自己的嘴巴,好一阵干呕。 黑袍人见众人尽皆变色,怪笑着说道:“各位好汉是不是听着就觉得害怕?”随即嘶声吼道:“柳云风,这都是拜你所赐!” 柳云风冷冷说道:“三凶,你茅氏三凶作恶多端,咎由自取。若是当日之事再来一遍,我照样将你三人再杀一遍。而且,我保证不会再失手,让你逃脱。” 黑袍人嘶声大笑道:“好一个作恶多端!好一个咎由自取!柳云风,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不等柳云风说话,黑袍人自顾自说道:“我为了防止被人追杀,找到那只啃坏我这张脸的野猪洞穴,将整窝野猪尽皆杀死,自己在它的洞穴里,躲了整整半个月。你可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黑袍人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接着说道:“这半个月,困了累了,我就挨着野猪的尸身睡觉。渴了饿了,我就咬几口野猪的尸身。” 众人听到这里,个个脸色发白。 孙思只觉得五脏六腑之中拼命翻腾,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烦恶,弯下腰,哇哇一阵狂吐。 一旁侍立的一群御水帮众,也纷纷呕吐。 黑袍人见孙思狂吐,嘎嘎大笑一阵,接着阴森森说道:“柳云风,野猪啃了我的脸,我便吃了它全家。你杀我两位兄长,又将我害成这样,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说罢,死死地盯住柳云风。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六章 三凶逞凶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柳云风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说道:“三凶,今日本当取你性命。但看你如此惨状,当年所做之恶,已遭惩罚。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为恶,我便饶你性命。你走吧。” 三凶闻言,弯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柳云风说道:“柳云风,好一副侠义心肠啊!你还要饶恕本座?!” 柳云风淡淡说道:“不错。念你活命不易,这些年也未曾听说你再作恶。你去吧。日后若再作恶,定斩不饶。”说罢,对独孤寒道:“六弟,走吧。” 柳云风尚未转身,三凶阴沉沉说道:“柳云风,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功力,是如何恢复的?” 不等柳云风说话,三凶说道:“你坏我神功,害我日日寒毒攻心。这些年,我每天都要饮血,压毒练功。你可知道,我饮的是什么血?” 柳云风脸色一沉,喝道:“你敢伤人?” 三凶哈哈大笑道:“伤人?!这些年,被我喝干血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不是自诩侠义么?你就不想为这些人报仇?!” 柳云风还未说话,旁边朱建、朱彦两兄弟先恼了,同声喝道:“妖孽!”随着话音,兄弟俩同时跃入场中。 朱建方天画戟一摆,大喝一声:“拿命来!”朱彦身形一晃,双手朝三凶攻去。 三凶见朱彦和朱建同时攻来,右手一拳击出,对着方天画戟戟尖一崩,朱建觉得手上一震,一股大力,自方天画戟戟柄传来。朱建稳不住身躯,蹬蹬蹬连退三步。 三凶一拳将朱建震退之后,朱彦的双手已经袭到三凶身前。 三凶左手一挡,朱彦的双手缠上三凶的左手,小擒拿手随即使出。 按照小擒拿手的套路,朱彦在制住三凶左手的手指之后,双手便会一直向上,将三凶的整个左手,乃至整条左臂,都一一拿住。 熟料,朱彦双手一抓住三凶的左手五指,便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五根铁棍。 朱彦心中一惊,三凶左手一震,将朱彦双手震开。 震开朱彦双手之后,三凶左手成拳,一拳对着朱彦轰去。朱建已经稳住身形,见三凶拳击朱彦,大喝一声:“二弟,速退!” 朱彦见三凶左拳轰来,双手才伸出一半,正要抵挡来拳时,耳中已传来朱建的喝声。 朱彦对自家大哥最是信服,听得这一声大喝,双手一缩,抽身后退。 朱彦临时缩手,稍微慢了半拍,双手被三凶的拳风扫中。退开之后,朱彦只觉得双手微微发麻。 不单是柳云风一方众人,包括李焱、贺重山和尤贯流等人,见朱建和朱彦两兄弟,皆被三凶一拳击退,心中无不骇然。 别人不说,李焱等人,太清楚朱彦和朱建两兄弟的功夫了。 这兄弟俩将门虎子,底子本来就扎得极硬,又得到太保吕公义和太傅曾璞的真传。京师之中,所有公侯将相的年轻一辈里,这两兄弟的功夫若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柳云风等人虽然没有见过朱建和朱彦全力出手,但当日青云寨一战,朱彦一戟就将未太保挑飞,再将蔡卓和午太保手中的兵器击落。 而朱彦一招就将使追魂爪的中年汉子和容扬青拿住抛飞,铁柱等人可是看在眼里。 如今,朱家兄弟俩暴起出手,三凶仓促应战,却能一招就将朱彦和朱建尽皆逼退,众人心中,如何能够不惊? 不过,与柳云风一方众人的担忧不同,李焱等人骇然的同时,心中却是暗喜。 三凶如此强悍,看来,今日柳云风等人,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尤贯流、穆青河和冷松三人,则是心中发寒。 御水帮迎到这黑袍人之时,这黑袍人对尤贯流等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当时,穆青河等人,心中还暗自不忿。 毕竟,御水帮帮众数万,尤贯流等七人,皆是御水帮中的核心人物。见这黑袍人对御水帮轻慢无比,尤贯流等人,难免心中不舒服。 如今看来,真要动起手来的话,这三凶一人,怕是就能将御水帮七人杀得伤亡惨重。 尤贯流、穆青河和冷松心中发寒,还有另一层原因。 以三凶先后逼退独孤寒和朱家两兄弟的身手来看,方才御水帮和柳云风等人的一战,若是三凶率先出手,御水帮定然不会折损这么多人。 如此看来,在秦木和范先生的计划之中,只不过是将御水帮当成了炮灰而已。 尤贯流、穆青河和冷松这样一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悲凉之意。 这一刻,尤贯流突然想起了自戕而亡的丁盛,和丁盛自戕之前所说的那一番话。 本来,丁盛自戕之后,尤贯流对他犹自心存愤恨,恨他不仅叛帮,还将此次安排的真相说出。 丁盛自戕之后,依御水帮一贯的做法,若非朱彦明目张胆地直言威胁,尤贯流定要祸延丁盛的家人,以杀一儆百。 此刻,突然想起丁盛,尤贯流却暗暗下了决心,待今日之事了结之后,御水帮定要厚待丁盛的家人。即使朱彦将丁盛的家人接走,只要御水帮能寻到他们的下落,也要暗中照顾。 见朱建和朱彦被逼退,铁柱、张铭和方连秋各执兵刃,跃入场中,将三凶团团围住。 蔡卓见青云寨众人上场,正要说话,李焱用眼神将他止住,大声喝道:“大胆茅三,竟敢对世子出手!?” 这却是在提醒三凶,莫要将朱家两兄弟也卷进来。 只是,李焱自己也知道,三凶既然自己说出,这些年伤了那么多人命,以朱家两兄弟的性格,今日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三凶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今日我只寻柳云风报仇。旁人若硬是要插手,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罢,不待任何人再说话,身形一动,朝柳云风所在的方向猛冲。 张铭正好在三凶前冲的方向。见三凶冲过来,张铭大喝一声,双锤一摆,一前一后,对着三凶当头便砸。 三凶左手一抬,一拳轰在张铭率先击出的右锤之上。咚地一声,拳锤相交,二人身形同时一顿。同时,三凶右手一抬,屈起前臂一挡,张铭左手大锤击中三凶的前臂。 三凶前臂晃都不晃一下,将大锤抵住。右手顺着张铭大锤的锤柄朝前一伸,一掌击在张铭左肩之上。张铭闷哼一声,倒退三步。 三凶将张铭击退之时,铁柱已经跟上,大斧对着三凶的后脑直接劈下。 三凶听得脑后声响,左跨一步,避开当头一斧。 铁柱大斧顺势侧劈,三凶已腾出手来,右手朝侧后方一挥,正拍在铁柱大斧的斧身之上。 大斧着这一拍,整个斧身甩回。铁柱一声大喝,抓紧大斧,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三凶刚刚一掌将铁柱的大斧拍开,方连秋的长剑刺到。 趁三凶左跨出手,方连秋一剑刺在三凶后背之上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剑刺入半分之后,方连秋再不能将剑朝前送入分毫。 三凶将身一扭,摆脱背上长剑之后,一掌对着方连秋手中长剑剑身挥去。方连秋见来掌极猛,手上劲力一收,手中长剑变回软剑,卸去三凶掌上的力道,飘身后退,心中凛然。 铁柱三人被击退之后,朱建的方天画戟也对三凶拦腰扫到。 三凶见方天画戟扫来,右手一伸,一把将方天画戟戟身抓住,大吼一声:“滚开!”手一抬,竟将朱建连戟带人抬起,甩出两三丈开外。 三凶将朱建连人带戟甩出的同时,朱彦双手已经拿住三凶的后腰。朱彦双手同时发力,大擒拿手使出,力透指尖,用力一抓,却如同抓中一块铁板,双手食指都震得生疼。 三凶双手接连御敌,此时后腰被拿,回击不便,将整个身体朝后一靠。 朱彦顿感一股大力击中双手,闷哼一声,双手松开。 三凶身子一侧,左手一伸,一把抓住朱彦右臂,抬手一甩,将朱彦也甩了出去。 三凶朝柳云风方向冲来的第一瞬间,独孤寒一把揽住柳云风的腰背,说声:“大哥,得罪了!”随即,带着柳云风掠到孙鼎鸿等人身前,将柳云风放下。 放下柳云风之后,独孤寒一回头,正好见到三凶将朱建连人带戟甩出。 独孤寒深吸一口气,全身功力运至极处,飞身跃起,剑在前,人在后,朝三凶掠去。 掠至三凶数步远处,三凶刚刚将朱彦也抛飞。独孤寒手中手中长剑一展,流云剑法七七四十九式瞬间使出。 独孤昊然一行三人看见独孤寒此时使剑,方知独孤寒的剑法,到底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独孤寒这一路剑法使出,真个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竟是已将流云剑法的剑意和精髓,都发挥到了极致。 三凶刚将朱彦抛飞,便见如水如云一般的剑光扑面而来。 三凶一时分不清,剑光之中,到底哪一处才是剑身所在,却也夷然不惧,只将双手挥舞在面前,护住面门。 独孤寒见三凶护住面门,长剑在三凶手上连连点击之后,剑式微微一变,瞬间又连连将三凶胸前的所有大穴,都刺了一个遍。 见三凶中了多剑之后依然不倒,独孤寒正欲再变招,三凶一伸手,朝独孤寒手中的长剑抓去。 独孤寒见过朱彦方天画戟被抓住之后的结果,如何肯给三凶抓住自己的长剑?独孤寒剑式一变,在三凶掌缘之上一点,借势倒飞而出。 独孤寒落地之后,见三凶竟似毫发无伤,将手中长剑握得更紧。 这一场下来,无论是参战的几人,还是围观众人,心中的感觉,已经不是骇然二字能够形容的了。 在场之人,即使是未曾经历过青云寨之战的,对适才参战的这几位的战力,也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尤其是方连秋、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刚刚才参与了和御水帮之人的一战。 刚刚那一战,所有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朱建、朱彦二人既然是保国公之后,还师从太傅和太保,而张铭又能被柳云风直接邀为青云寨新的四当家,这三人的修为,应当不会比方连秋、铁柱和独孤寒差上多少。 以方才御水帮之战的情况判断,这样的六个人加在一起,想要将尤贯流等人全部挑翻,绝对不在话下。 但就是这样的六个人,先后全力出手,却尽皆被三凶举手投足之间就击退了。而三凶,居然毫发未损。 一时之间,场内场外,一片死寂。 铁柱、独孤寒、张铭、方连秋、朱建、朱彦再度上场。 只不过,这一次,六人不再是将三凶团团围住,而是尽皆守在柳云风正前方,排成一排,凝神以待。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七章 三凶析战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其实,不只是众人心中骇然,三凶心中,也不平静。 三凶窝在山腹之中,苦练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寻柳云风报仇。 只是,当年柳云风以一人之力,独挑茅家三兄弟,早已杀得三凶丧胆。 僵尸功未至大成,三凶心知,即使是单打独斗,对上柳云风,自己也只有取死一途。 这两年,三凶僵尸功日渐强横,报仇之心更浓。 本想下山寻柳云风伺机一战,但得知柳云风已是青云寨大当家后,三凶只得再次压下心中仇恨。 三凶深知,青云寨人多势众,自己神功未成之前,单独对上柳云风,都未必能够取胜。若是再有青云寨高手从旁给柳云风帮手,自己断然不是对手。 此次,三凶僵尸功终至大成,又得知青云寨有难,三凶大喜,觉得报仇的机会到了。 三凶这些年躲在山中练功,不知道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虽说朝廷这些年朝纲颓败,以至于民间饿殍满地,人命如草,但三凶害了那么多条性命,终于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这些人之中,便有范先生。 范先生查得这些人命都是三凶为了练功所取,便亲自面见三凶,与三凶达成协议。 范先生承诺,使人帮三凶隐瞒,保他无事。甚至可以暗中协助,提供一些血食,供三凶练功。 作为回报,范先生只要三凶一个承诺。那就是,范先生有事相求时,三凶得出手相助。 三凶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一心只想找柳云风报仇。至于自己的身家性命卖于何人,三凶根本就不在乎。 三凶以人为血食,也是时刻提心吊胆,生恐被那些名门正派发现,杀上门来。 听范先生提出,在此事之上,能够保自己无事,三凶自然无不允诺。 对于出手一事,三凶只有一个条件。 柳云风未死之前,三凶若是觉得,范先生的要求,于自己的性命有碍,便不会出手。三凶明言,自己必须留着自己的命,找柳云风报仇。 范先生为秦木办事,很多事情,都是经过官场就直接办成了。 即使是偶尔需要一些江湖人士出手,秦木手下有十二太保不说,暗中也与不少类似贺家这样的江湖势力有染,不缺可用之人。 三凶对于范先生来说,本就只是个意外发现。范先生本就没有打算要常用到他。 再说了,三凶这样的凶人,如果经常出手,万一被武林正道发现,降了妖除了魔,范先生一番心血打了水漂不说,若是给人知道,三凶与范先生有瓜葛,将对秦木不利。 是以,范先生对三凶的这一个条件,满口答应。 此次,青云令出,先是吴楫栋和蔡卓等人未能从孟无机手中得到秦木手书,后李焱等人截杀柳云风又失利,范先生首先想到的,便是三凶。 范先生正要秘密前去请三凶出山,三凶已自行找来。 三凶主动找上范先生,一是打听柳云风的情况,二是希望范先生能提供帮助,使自己此次能够成功复仇。 得知柳云风中毒,青云寨多人伤亡,三凶大喜。 三凶僵尸功大成,此次出山寻仇,所惧者,一是柳云风自身修为,二是青云寨高手众多。 听闻柳云风身中奇毒,青云寨又自保不暇,三凶知道,此次复仇有望。 范先生正好要利用御水帮设局,逼迫柳云风等人出手。见三凶出山,便安排三凶与御水帮合在一处。 范先生命三凶与尤贯流等人,假称三凶为御水帮客卿。并再三嘱咐,无论如何,三凶和御水帮不可以给外人知道,三凶乃是范先生所派。 范先生之所以如此谨慎,皆因万石老魔、毒童子和红花娘子等三人被人识破身份。 青云寨一役,按照秦木和范先生的想法,李焱等人以绝对优势,定能将柳云风一行一举拿下。 是以,范先生才特意让万石老魔、毒童子和红花娘子三人出手。 毕竟,只要柳云风等人都死光了,也没有人知道,李焱一方,究竟有哪些人参战。 熟料,柳云风和青云寨其他几人顽强无比,硬是坚持到独孤世家和朱家两兄弟来援,导致万石老魔等人身份泄露。 虽说未必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但让人知道秦木一方使动这些凶人,总是不美。 这三凶,当年凶名更盛。 仅是修炼僵尸功一途,便足以让江湖之中那些个武林正派喊打喊杀了。 此次,柳云风等人一行有孙家、独孤世家和朱家两位世子同行,若是给他们知道,这些人乃是范先生所使,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是以,范先生才特地让三凶假称为御水帮客卿。 毕竟,御水帮乃是江湖门派。能将柳云风等人杀死的话,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得手,即使孙鼎鸿、独孤昊然和朱家兄弟知道了三凶的身份,总不能因此就与帮众数万的御水帮开战了。 三凶来至此处后,见到尤贯流等人,信心更是满满。 三凶一眼便看出,若是自己对上尤贯流等人,哪怕对方是六人齐上,不说自己能将他们一举尽歼,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御水帮这等大帮,帮中顶尖高手的实力,在三凶眼中也不过如此,顿时让三凶对自己此时的战力,有了一个新的估计。 三凶甚至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就不用害怕青云寨除了柳云风之外的人了。 等到看完贺家与独孤家的一战,再看完御水帮与青云寨几人的一战,三凶的看法稍稍改观。 这些人在他的心目中,再不是如土鸡瓦狗那样,反掌可灭。尤其是贺家与独孤家的后两战,三凶自忖,若是自己上场,赢下任何一方应该没问题,但也不会太轻松。 但三凶对他们的评价,也仅止于此。 如今独孤家的两名高手已经重伤,其余人,三凶尽皆不惧。尤其是见到柳云风迟迟不肯出手,三凶心中,更是大定。 以三凶对柳云风的了解,按照柳云风的性格,这等凶险的约战,若是柳云风战力尚在,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先上去冒险,而是会在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迎战。 既然柳云风迟迟不肯出战,而那姓独孤的小子,又时时处处护着柳云风,可见,柳云风即使能够勉强出手,肯定也没有多少战力。 至于场外那名孙家的老者,三凶暗中打量多时,怎么看都不觉得,此人像是身怀绝技之人。 想通了这些,三凶认定,自己出场的话,定然可以横扫柳云风等人。 今日,便是将柳云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一雪大仇的好日子! 然而,方才与对方六人一战,虽然在旁观众人眼里,甚至是在出战的六人心中,三凶乃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将这六个人尽皆打发了,但三凶自家知自家事,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与张铭对的那两招,三凶虽然连续挡住张铭两锤,但已经觉察出,这名使大锤的汉子,力道极大。 僵尸功大成之后,三凶虽然已经将全身皮肉筋骨尽皆练到了如同铁木的状态,能抗住大多数刀枪剑戟之类兵器的戳刺,但似大锤这类的重兵器,连续击打,劲力依然会透入三凶体内。 三凶接了张铭这两锤,固然无碍,但若是再接个这样的十锤八锤,三凶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震伤。 还有一样,那就是僵尸功招招带毒。 三凶劈中张铭左肩一掌,按照常理,这使大锤的汉子应该已经毒发。但此刻,看这汉子手持双锤,威风凛凛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对方竟然可以抵御自己的掌毒,三凶心中,暗暗警惕。 而铁柱的那一下斧劈,三凶拍中斧身之时,也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 这一斧乃是对方临时变招,改直劈为侧劈。 若是直接被对方当头一斧劈中脑袋,三凶敢肯定,即使对方的大斧劈不开自己的脑袋,也能将自己劈个晕头转向。 而这使大斧的汉子身高体壮,接下来的战斗,定是招招直劈而下。 再说那个使软剑接连战胜御水帮三人的方姓小子,虽是偷袭,但三凶僵尸功一旦运起,功力自然护住全身。 尽管如此,三凶还是被对方以软剑刺入后背半分。若是自己在全力应付其他人的时候,再给这小子在同一个部位,连续刺伤几剑,说不定,就会给他将自己刺穿了。 僵尸功练得到皮肉筋骨,却练不到五脏六腑。 三凶知道,若是自己被对方以兵器刺穿内腑,照样会身受重伤。而且,这方姓小子身法极快,一柄软剑又神出鬼没,极为难防。 朱建这里,三凶接了两招。 第一招,三凶拳轰方天画戟戟尖。虽然一拳将朱建轰退,但三凶心中也微微讶异。以三凶对自己功夫的了解,寻常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若是被自己以拳直接击中兵器尖部,对方绝对会落得个兵折人伤的下场。 而对朱建方天画戟的这一轰,正中戟尖,对方手中兵器却毫发无损,对方也只不过是退了三步而已。 而三凶自己,一拳击中戟尖之后,手臂也受到了反震。无论是对方手中方天画戟的坚硬,还是对方功力之深,都在三凶意料之外。 这也是为什么,三凶第二次见到朱建方天画戟朝自己腰间扫来时,不愿意再去硬轰,而是改拳为抓,减少了一些硬碰的力道。 使擒拿手的那小子,第一次拿住自己左手五指那一下,不足为惧。 僵尸功尤重筋骨,拳指,乃是三凶身上最强之处。第一次被对方拿住五指之后,三凶不过一震,就将对方震开。 一招之后,三凶对这使小擒拿手的青年,根本就未放在心上。 然而,第二次再被对方拿住后腰时,三凶始知,对手绝对不弱。 被对手抓住后腰之时,对方指力透入,三凶也觉得腰眼微微发麻。三凶之所以不选择强行挣脱,再回身伤敌,也是因为,强行挣脱的话,腰间受力会更强。而直接后靠,则最为安全。 这青年接连使出小擒拿手和大擒拿手,天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中擒拿手、微擒拿手、或者巨擒拿手之类的功夫。若是被围攻之时,被对方以擒拿手缠住要害,形势必定不妙。 最后那名独孤家的青年,剑速极快不说,而且,自己中剑之后,除了双手无碍,其他所有中剑的地方,尽皆感受到一些剑力透入。 而且,这青年剑法极准,招招刺穴,若是给他将全身要穴都刺一个遍,难保不会被他刺中罩门。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八章 少林下山 三凶这僵尸功,有两大弱点。 其一,便是即使将僵尸功练至大成,练功之人,身上始终会有至少一处罩门。 罩门之处,虽非一触即死,但这些地方的防护能力,要比全身其他各处,弱上不少。若是罩门被破,练功之人轻则重伤,重则身亡。 其实,这就像丹田之于绝大多数练功之人一样。丹田,便是绝大多数习武之人的罩门之一。若是丹田被破,习武之人轻则武功尽失,重则伤重身亡。其他诸如心脏、脑门等等,也皆可看作是习武之人的罩门。 三凶习得僵尸功,早将丹田之外练至刀枪不入。但三凶另有其他罩门。 当年茅氏三凶与柳云风一战时,三凶身上有三处罩门。正是被柳云风将罩门破了,茅氏三凶才两死一伤。 如今,三凶已将僵尸功练至大成,身上罩门也只有一处。但三凶明白,柳云风当年,知道自己身上的三处罩门所在。 罩门有一个特点。要么将此罩门练至与全身其他各处一样,不然就会一直存在。江湖之中,从来没有人能够将原来的罩门,练至转移到其他地方的。 三凶将当年的三处罩门练至还剩下一处,便是左眼正下方的承泣穴。 柳云风既然知道自己当年的三处罩门所在,双方再战的话,柳云风等人,定会特意攻击这三处罩门。也许一次两次试不中,但试上第三次,绝对能够找出三凶最后一处罩门所在。 虽然三凶承泣穴处的罩门也非等闲攻击能伤,但若是挨上类似于方天画戟的直戳,或者是那两个使剑的小子的猛刺,甚至是被大斧和双锤直接击中此处,三凶知道,多挨得几下,自己必伤无疑。 僵尸功的第二个弱点,便是身法不快。 茅氏先祖,最先创下此门功夫时,并非称作僵尸功,而是叫做铁木功。此功练至巅峰,功行全身时,皮肉筋骨,犹如铁木。 大多数轻身功夫之类的身法,都是靠肌肉的爆发力和筋骨的弹性来修炼的。 铁木功将肌肉和筋骨,都炼得如同铁木一般坚硬了,自然就谈不上爆发力和弹性了,身法自然就快不了。 茅氏先祖创立铁木功时,主要依靠不停增强自身的抗打击能力来修炼。修炼之中的痛苦不说,而且耗时极长。茅氏一脉,真正能将铁木功练至巅峰的,往往都要花上三五十年时间。 后来,茅氏有一位掌舵人,另辟蹊径,将功法改良,大大加快了修炼的速度。而且,功夫练至大成之后,比铁木功更强。 只是,此法修炼时要以人血为食,结果导致茅氏一脉被群起而攻之,自此衰败。 因以此法练成功夫之后,练功之人身体僵硬,形如僵尸,江湖中人便不再以铁木功称之,而将之称为僵尸功。 这僵尸功虽然比铁木功修炼更快,练成之后也更强,但终究未能摆脱皮肉和筋骨僵硬的弊端。练僵尸功之人,身法也很难练至很快。 身法不快,便意味着自己挨打的机率更高。 如今,对方几人尽皆不弱,又有大斧和六角锤这样的重兵器。挨得多了,三凶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硬抗多久。更不敢保证,什么时候,罩门之上,就不会挨上几下重的。 为今之计,只有将柳云风尽快逼出来,速战速决,将之击败,乃至杀死。夜长,梦必多。 三凶在那里念头千回百转时,柳云风见铁柱等四人和朱家兄弟俩都挡在自己前面,刚要走出去时,神色忽然微微一动。 柳云风侧头看了一眼孙鼎鸿,见孙鼎鸿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便依然立在原处不动。 三凶主意已定,见柳云风还不出战,喝道:“柳云风,你既然愿意做缩头乌龟,我便先将你这些兄弟都杀了。让你也尝尝,失去兄弟的滋味。”说罢,脚下一动,就要朝挡在身前的六人冲去。 李焱等人适才见了三凶的凶威,巴不得三凶立即上去将柳云风等人都宰了。但朱家两位世子尚在其中。 虽然李焱等人也巴不得朱建和朱彦两兄弟都折在此处,但既然他们也在场,有些表面上的工夫,还是不得不做。不然,将来保国公和太傅、太保问罪下来,李焱等人也不太好交代。 见三凶又要动手,李焱连忙叫道:“茅真人且慢!”真人之称,却是江湖之中当年对茅氏一脉的尊称。 三凶知道李焱等人乃是自己一方,听得李焱开声,故意喝问道:“你待如何?莫非你等也要插手此事?” 李焱拱了拱手,笑道:“此乃真人的私怨,本官等人,自然不会插手。不过,对方几人,乃是朝廷索要之人。若是真人就这样将他们杀了,本官等人,也不好交差。而且,保国公家的两位世子还在场上。若是真人要伤两位世子,本官等人同朝为官,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李焱这话虽说得漂亮,但其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将己方几人从此事之中摘出来。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如何不明白李焱的意思? 兄弟俩知道今日之战,势不可免。朱彦喝道:“李焱,你休要假惺惺!此妖孽害人无数。今日,我兄弟二人,定要令之伏法!” 李焱尴尬地笑道:“二位世子若是有失,我等也脱不了干系啊!” 朱建知道李焱的意思。大敌当前,朱建不欲和他废话,沉声说道:“此人丧心病狂,今日断然不能让他逃了。你等若是不愿出手,便休要啰嗦。我兄弟二人有何干碍,与你等无关!” 李焱要的,便是这句话。 见该提醒的已提醒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拿到的说法还拿到了,李焱笑了笑,不再多言。 三凶也不是傻子。 听了李焱此前的话,知道李焱等人是不想让秦木一方担上失去朝廷疑犯和折损朱家两位世子的责任,遂厉声喝道:“今日,我必杀柳云风。若是谁要阻拦,不管是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三凶话音才落,院外响起一声“阿弥陀佛”。随即,六名和尚,鱼贯走进院中。 当先一名,白眉白须,相貌清瘦。 第二名却长得圆圆胖胖,天生一副笑脸,恰似弥勒在世,腰间挂着一个圆乎乎碗状的东西,背上斜斜地背着一根粗短的棍棒。 第三名,则看上去迷迷糊糊,走路的时候,好像都是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第四名,则身形壮阔,相貌威严,倒提着一柄硕大的降魔杵。 这四名,尽皆都是老僧。 四名老僧身后,低眉顺眼地,跟着两个小沙弥。看上去,年龄连十岁都不到。 跟在四名老僧身后,两个小沙弥虽然看起来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但就走了这么几步的工夫,两人已经偷偷抬头朝场中众人看了好几眼了。 李焱和尤贯流等人看见四老两小六个和尚就这么走进院中,心中一突。 身为主家,尤贯流正要开口,四名老僧之中,胖乎乎的那名老僧一眼看见孙鼎鸿,连忙走上前,合掌施礼道:“少林明道,见过师叔!” 原来,这四名老僧,正是北少林此次下山,前来化解因青云令出而起的江湖杀劫的四位住持。 当先那名白眉老僧,乃是北少林藏经阁首座,明睿大师。 这胖胖的自称明道的老僧,乃是北少林药王院首座,明道大师。 第三位看上去瞌睡永远都没睡醒的,乃是北少林证道院首座,明解大师。 最后一名龙行虎步的,乃是北少林般若堂首座,明空大师。 北少林知道此次青云令出,事态必然严重。既然众僧都议定,要派人出山消劫,方丈明见大师便决定多派些人手。以免杀劫消不了不说,还将下山的僧人陷了进去。 选定明睿、明道、明解、明空四位大师作为北少林此次出山的主事之人后,依着明见大师的意思,怎么也要再派个什么十八罗汉三十六棍僧之类的随行。 因为,少林立寺千年以来,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一次性派出四名首座下山,前去干涉江湖之事。 而且,这四名老僧,都是少林寺宝贝之中的宝贝。万一有所折损,哪怕只是折损一个,都是极大的损失。 哪知道,这四位首座,异口同声地拒绝了明见的提议。他们的理由是,此次四人下山,既是消劫,更是应劫。 消劫的话,虽然难免与人动手,但毕竟不是与大军作战。以四人的修为,当可应付。应劫的话,就更不能带那么多人。若是劫都被带来的僧人们挡了,四人还应个什么劫? 明见大师拗不过四人,只能由得他们去。 不过,四人出发之前,明见大师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告诫四人,一定一定,千万千万,要保全自己。 啰嗦之多,险些让四位首座犯了嗔戒。 出家人行装简单,四僧在众僧议定的次日,便动身下山,只带了两名小沙弥,照料一下四人的起居。 四大两小,六个和尚,一路缓缓行来,一边走,一边探问消息。 虽说北少林寺不像其他江湖大派那样,到处都安插眼线,但北少林寺传功千年,世上的习武之人,毫不夸张地说,至少十之有三,或多或少地,都学过一些北少林的功夫。因此,北少林俗家弟子极多。 虽然这些俗家弟子之中的绝大多数,并不为北少林做事,但其中大部分人,还是深感北少林传功之恩。 这四位老菩萨,一般的俗家弟子,一辈子可能连面都无缘得见。 如今,四位大师下山,早有聪慧之人,猜到必是与青云寨之事有关。何况,北少林在外行脚和挂单的和尚也不少。不用四僧动问,便有人将与青云寨相关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奉上。 及至到达此处前,除了不知道孟无机究竟拿到了什么东西,其他的事,四名老僧是明明白白。连孙鼎鸿和独孤昊然等人出手相助的事情,四人也是清清楚楚。 院外的御水帮众看到六位僧人老远过来,本想入内禀报,但知道院内大战正酣,而且本帮也已丧了两位护法,便不敢打扰。待到六人近前,御水帮众更是不敢阻拦。 虽然院外的御水帮众不认得这几位老和尚是什么来头,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只看四名老和尚的形貌,御水帮众便知道,绝不能对这几人造次。 院外的御水帮众之中,也有习过少林武功的。若不是此时正在帮中做事,这几个人,只怕就要上前给四个老和尚磕头了。 四位大师带着两个小沙弥来到院外,正好三凶刚刚与柳云风一方六人打完一场。 四位大师带着两个小沙弥在院外候了片刻,正在寻思该怎样介入此事时,好死不死的,三凶说出“佛挡杀佛”这么一句话。四僧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便走了进来。 第六十九章 四大高僧 六僧来到院外时,孙鼎鸿和柳云风便听出了动静。 虽然那时二人还不知道院外又来了何人,但既然又有高手来到,孙鼎鸿便示意柳云风暂时不要出战。这也是先前铁柱等六人挡在柳云风前面时,柳云风正要入场,却又止步的原因。 四名老僧鱼贯走入,孙鼎鸿立即便松了一口气。 见明道大师对自己行礼,孙鼎鸿笑道:“大师,好久不见啊!性远大师可好?”话语之中,不无欣喜。 性远大师正是明道大师的师父。明道大师见孙鼎鸿问及师长,连忙又施礼道:“多谢师叔挂怀!师父一切都好,正在闭关。” 接着,明道大师又对同行的三位师兄弟引见道:“这位正是药王世家的孙师叔。” 明睿、明解和明空三位大师,也连忙上前,与孙鼎鸿见礼,口称师叔,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 按说孙鼎鸿的年龄,比这几位大师大不了多少,尤其与四僧之中年龄最大的明睿大师,更是相差不了几岁。 但孙鼎鸿与明道大师的师父性远大师平辈论交,而且孙家与北少林药王院渊源极深。这些虽是北少林的不宣之事,但在各堂各院的首座之中,却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四僧对孙鼎鸿都以师叔相称。 孙思自打见到三凶第一次出手将朱建和朱彦两兄弟打退,便心中忐忑。再见到三凶将铁柱等六人也一次性击退,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若非孙鼎鸿几次暗中示意制止,孙思都要走出去,和铁柱等人一起,挡在柳云风面前了。 及至见到北少林四大高僧走了进来,孙思顿时将心中一块石头咚地一下放下了地。因为孙思认得四僧之中的明道大师。 作为北少林药王院前任首座性远大师的高徒,明道大师在孙思还小的时候,没少到孙家走动,与孙家之人一起研讨医术。 只是接任了药王院首座之职后,寺务缠身。一院首座,也不能说想下山就下山。所以,明道大师这些年,才没有再到孙家走动。不过,药王院和药王世家的医术交流,却从来没有中断过。 小时候的孙思,每次见到这位笑眯眯的和尚,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缠在他身边,研究他的光头。 此时见到明道大师和另外三位老僧走进来,孙思知道,柳云风等人不会再有危险,如何能够不喜? 好不容易等到孙鼎鸿和四位老僧都见完了礼,孙思样子庄重地走上前,对四人敛衽施礼道:“小女子孙思,见过各位大师!”话音一落,不待四僧回礼,上前拉住明道大师的衣袖,笑嘻嘻地叫道:“和尚……大师!” 明道哈哈一笑道:“当年的小女施主,如今长成了大女施主,不叫和尚爷爷啦?” 这却是明道大师当年和孙思玩闹的叫法。 孙思小时候,每次见到明道大师,便缠着他“和尚爷爷”前“和尚爷爷”后地叫,甚至还调皮地用手去抓明道大师的光头。 而明道大师本就是个豁达随和的性子,每次故意一本正经地称小孙思为“小女施主”,逗得孙思每次都咯咯发笑。 孙思见明道大师提起往事,脸一红,正要答话,明道大师已从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脱下一串佛珠,递给孙思,笑道:“再见小女施主,老和尚无物为礼,便将这串老和尚平时诵经持用的佛珠,送于小女施主吧,做个见面礼。” 这又是当年孙思与明道大师之间的玩闹之一。 当年,孙思每次见到明道大师,便要向明道大师索要礼物。而孙思也从来不白要。 每次要到礼物之后,孙思便会去家中偷偷将一些自认为珍贵的药材拿给明道大师,作为回报。 为这事,孙家的老人们还玩笑道,明道大师在孙家养了一个小内贼。 这一下,孙思的脸更红了。 孙思知此物珍贵,正要拒绝,见明道大师笑意诚诚,连忙敛衽一礼,正色接过佛珠,道了一声谢。 女子虽然大多不戴佛珠,但这串菩提佛珠,乃是明道大师诵经之时持用,也不知道已经在他手中把磨了多少万遍。颗颗佛珠,通体发亮。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此物乃高僧诵经所用之物。以世俗的说法,此物当可辟邪镇妖,乃是世人求都求不来的神物。 孙思接过佛珠后,又笑嘻嘻说道:“大师,小女子今日身在家外。待我回到家中,再为大师取一物作为答谢。”明道大师听到孙思再次提起昔日旧事,哈哈大笑。 明睿、明解和明空大师,都听过明道大师和孙家小姐的这段渊源。如今见到这一老一小重温旧事,三人也尽皆莞尔。 孙思正要开口询问明道大师,一眼瞥见,两个小沙弥正在偷偷地拿眼看自己。 孙思性子活泼,又大大咧咧惯了,见两个小沙弥生得好生可爱,伸手就要去捏其中一个的脸,口中说道:“呀!好可爱的小师傅!” 孙鼎鸿见孙思越闹越不像话,重重地咳了一声。 孙思听到孙鼎鸿的咳声,也知道自己此举不妥,连忙收回手,却对两个小沙弥做了个鬼脸,把两个小沙弥弄成了大红脸。 孙鼎鸿开口对明道大师问道:“几位大师,今日怎会云游至此?” 李焱等人一见到四位老僧进来,便心中一突。 因为,李焱等人并未得到范先生的消息,说今日之战,有安排什么僧人参战的。既然范先生没有安排,这四位老僧,便很有可能不是己方的人。不是己方的人,便有可能会坏事。 等到见到四位老僧纷纷上前,与孙鼎鸿见礼,李焱等人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四僧既然是孙鼎鸿的故人,便很有可能,会随着孙鼎鸿一起,偏帮柳云风等人了。 等到再听到四僧的名号,李焱等人的心,彻底地沉到了谷底。 北少林一阁、三堂、六院,历来一方丈,十首座。 这十一位当家住持的真容,江湖中人,能够见到的不多。但这十一位的名号,江湖中人,没听过的,却很少。 当今北少林的十一位住持大师,哪一个的名号,在江湖人之中,不是如雷贯耳? 李焱等人听知来的四位老僧,竟然是北少林的四位首座,便知道,若是四僧存心偏帮柳云风一方,就凭己方的这些人,今日休想再动柳云风等人分毫了。 等到再听到孙鼎鸿问四僧为何会云游至此,李焱等人心中,尽皆大骂无耻。 少林寺千年以来,江湖之中,不要说见,就算只是听,有谁听过,少林寺四位首座组团云游的? 这孙鼎鸿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样子,谁能料到,竟然也会这般无耻,连四僧云游至此的话,都替他们说出来了。 何况,退一万步说,即使四僧突然大发奇想,组团下山云游,这天下如此之大,哪里不好云游,偏偏就云游到这庄子里来了? 四僧听到孙鼎鸿这么问,心中也觉得暗暗好笑。不过,孙鼎鸿既然给了自己等人一个梯子,那自然没有不踩上去的道理。 四僧之中年龄最大的明解大师回到:“回禀师叔,贫僧几人云游至附近,远远见到,此处妖气冲天,恐有妖孽为祸。出家人慈悲为怀。见到妖孽为祸,贫僧等人,自然要前来查探一番了。” 李焱等人听到明解大师的回答,心里连无耻都不想骂了。 还远远看见妖气呢?你们这几个老和尚,怎么不干脆说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李焱等人心中虽然对明解大师的说法不耻,但也知道,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说出口,哪怕是以后对着四僧之外的人也不能说。 当今天下,信奉佛教者,不知凡几。李焱等人要是敢出去说,北少林高僧看出妖气是胡诌,世人打不死他们,用唾沫也能把他们淹死。 李焱等人只能在心中哀叹,谁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北少林的高僧打起诳语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李焱等人在这里郁闷,柳云风等人,却在那里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四僧一来便与孙鼎鸿和孙思这么热络,众人哪里还不明白,今日之祸,定然会被消弭于无形了? 再听得明解大师说道此处有妖孽为祸,众人心底更是雪亮。这四位大师,摆明了,今天是要来找对方的茬。 孙思憋着笑,对明解大师问道:“呀!大师,此处有妖孽啊?大师快看看,妖孽在哪里?” 李焱等人再听到孙思如此问话,连哀叹的心思都没有了。此时,李焱等人只想找个地方狠狠撞墙,边撞边问:“怎么可以如此无耻?怎么可以?” 李焱等人只知道孙鼎鸿祖孙俩和北少林四僧在这里做戏可恶,却不曾想,就在今日,就在此地,就在此前,御水帮、贺家和自己等人,刚刚才做了一场戏,几乎将独孤昊然一行三人和柳云风等人逼上绝路。 明解大师忍住笑意,正要说话,明空大师大声说道:“无须再看!贫僧等人适才已经听得,有人口出狂言,要弑我佛。”接着,大喝一声:“敢言弑佛,即为妖孽!今日,我少林要降妖除魔!” 明空大师此言一出,李焱等人齐齐变色。 见到四僧进院之后和孙家祖孙俩的一番对答,李焱等人已经确定,四僧定是前来搅局。但李焱等人没有想到,这身形壮阔的和尚,一开口,就竟然直言要对付三凶。 三凶的眼神,也是变化不定。若非三凶脸已被毁,此时,他的脸色,定然也非常难看。 柳云风等人,则个个憋笑,憋得好生辛苦。 看看场上几人,无论是性子较为外向的方连秋、铁柱和朱彦,还是更为内敛的朱建、张铭和独孤寒,手上的兵器都在微微颤抖。显然不是吓的,而是憋笑憋的。 这明空大师,忒也粗犷,竟然找了这么个理由,就直接将三凶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了。 三凶这佛挡杀佛的话,虽然在少林僧人的耳朵里听起来不舒服,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江湖中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怕是北少林四僧都不敢说,北少林之中,就一定没有人说过这句话。 若是北少林听到有人说这句话,便将之视为妖孽,要行降妖除魔之举的话,北少林每天什么别的事也不用做了,光降妖除魔就够忙的了。 但这些话,众人只能在心里这么想,却是绝对不能说的。佛门的人真要认真起来,在他们面前说弑佛,后果定会比指着他们的脑袋骂秃子更严重。 不过,此时,柳云风等人也知道,这四位大师,明显就是专程前来相帮己方的。 众人觉得好笑的同时,心中自是不无感激。 第七十章 明空发难 三凶听到明空大师这一声大喝,已知自己今天是绝对报不了仇了。 北少林四大高僧,明摆着要来相帮柳云风等人,甚至还要借机找自己的茬。 三凶再凶狂,也不会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力敌北少林四大高僧。若是再不走的话,今天,自己说不定,就真地给这四个老和尚给降了妖除了魔。 打定主意,三凶对明空大师一抱拳,放低姿态,说道:“大师,在下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有辱佛门。望大师念在在下只是无心之过,还请莫要计较。在下向几位大师道歉。他日在下定然专程上少林寺礼佛谢罪。” 一番话说得是无比诚恳。说完之后,三凶还鞠了一躬。 起身之后,也不待明空大师说话,三凶又一抱拳道:“在下告退。” 也不和其他任何人打招呼,三凶脚下一动,连身都不敢转,缓缓朝后退去,一边凝神戒备。 三凶心中已有计较,只待退到场外,就要倒翻而出,能逃得离这几个和尚有多远,就逃多远。 铁柱和朱建等人见三凶欲逃,正要上前追击,眼前人影一闪,明空大师已经落入场中,面对着三凶,降魔杵在地上一顿,冷冷说道:“施主,才言弑佛,转眼就要走了么?” 三凶一惊,忙一转身,就要夺路而逃。 谁知道,才一转身,只听得旁边李焱等人一声惊呼,一个老和尚已经挡在三凶的背后。三凶转身太急,险些撞到老和尚身上。 三凶大惊,连忙后退几步,身子一转,侧身对着明空和另一名挡路的老僧。 挡住三凶后路的老僧将三凶逼回场中,身子一松,又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这名老僧,正是明解大师。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真叫人担心,他会不会突然睡着了,一头栽倒在地。 李焱等人见明空大师和明解大师将三凶逼回,知道自己等人若是再不说话的话,下一刻,也许就是三凶血溅当场之时。 李焱、蔡卓、午太保、未太保和吴楫栋相互看了一眼后,李焱点了点头,然后,五人一起走入场中,护在三凶身前。 铁柱等人和朱建、朱彦两兄弟见李焱等人上场,正要上前包围,孙鼎鸿说道:“青云寨和朱家的两位小友,你们都回来吧。”众人闻言,回头看向柳云风。 见柳云风点了点头,铁柱等六人退了下来。场中只剩下两名少林高僧、三凶和李焱等人。 见李焱等人将三凶护在身后,明解大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照旧打他的瞌睡。 明空大师问道:“几位施主,这是要阻我少林降妖除魔?” 李焱听到明空咬定三凶是妖孽,心中一突,硬着头皮答话道:“大师,此人已经言明,不过是口不择言。而且,此人已经对几位大师道歉。大师又何必咄咄逼人?” 明空大师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妖孽,不是尔等说了算。老衲也没问尔等那么多。老衲只是问,尔等是不是要阻我少林降妖除魔?”这一问,口气虽只是微微加重,却威势顿显。 李焱等人听到明空大师语锋如此犀利,个个心中叫苦。 一旦对方认定三凶就是个妖孽,再借李焱等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站在三凶和少林高僧之间。 这两位少林高僧虽然尚未出手,但李焱等人清楚,若是动起手来,己方在场的十三太保之中的五位,再加上御水帮剩下的几位,再加上三凶和贺重山,都不够这两位高僧一只手打的。 何况,场外还有两个老和尚,正在虎视眈眈。 但此时若是不加以阻拦,三凶定然会命丧当场。以后不好对相爷交代不说,三凶这样的身手,今日能将之保下来的话,来日定有大用。 其实,李焱一行五人当中,最着急的,是吴楫栋。 吴楫栋此时也知道,今日想要奈何柳云风等人,是不可能的了。但三凶的出手,他也看过了。 这样的凶人,又与柳云风有生死大仇,对自己来说,可以说是绝佳的帮手。这么好的帮手,今日若是让他死了,日后哪里还能再寻得到? 见李焱、蔡卓、午太保和未太保尽皆踌躇,吴楫栋一咬牙,上前说道:“大师,若只是因一言而定人之罪,大师难道就不怕犯了嗔念么?” 李焱等人听了这话,心中暗暗赞许。 修佛之人,嗔是大戒之一。 吴楫栋语带机锋。只要明空大师与他讲道理,他便要将明空绕进去,让他出手不得。 明空大师早已探得,这个瘸脚豁牙的坏小子,便是搅得此次江湖大乱的罪魁祸首之一。而且,明空大师既然已经存了心,要将这三凶给伏了,岂会与这小子讲什么道理? 见他出来说话,明空大师怒喝一声道:“我佛慈悲,普渡终生。妄言弑佛,即为妖孽!”怒喝之后,又冷冷说道:“尔等百般阻拦,莫非是与这妖孽一路的么?”一边说着,眼中已是露出杀机。 吴楫栋和李焱等人见这大和尚眼露杀机,尽皆心头一跳。 蔡卓见不是路,连忙说道:“大师若要降魔,我等断然不敢阻拦。然而大师若是仅凭一言便断人生死,我等在相爷座下为官,若是视而不见,日后,相爷面前也不好交代。” 明空大师等人听蔡卓特地将“相爷”二字咬得极重,如何不明白,这蔡卓是见阻拦不成,将秦木也搬出来做挡箭牌了? 一旁贺重山听了,心中率先冷笑。 贺重山打从听清楚这四位老僧的名号,便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发生什么,自己一定,千万,万万,要置身事外。 是以,自明空一声大喝,将三凶指为妖孽始,贺重山便做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尤其是对李焱等人,贺重山看都不去看,生恐一个不小心,看见他们使眼色给自己。 贺家与北少林同在河南路。贺重山深知,这北少林,轻易不能撩拨。 别看北少林老老少少的和尚,成日里吃斋念佛,戒这戒那,还戒嗔戒痴,但若是这些和尚真地嗔痴起来,比普通江湖中人,更加可怕。 今日这四大高僧,明摆着是要故意来犯嗔犯痴的,而且咬死了三凶是妖孽。 贺重山心知,此时若是自己上前,纯粹是给贺家身上,拉北少林的仇恨。 北少林对外声称,护寺僧兵八百。 但贺家知道,真要把北少林所有能打的和尚组织起来,又岂止八百?都能排成好几个八百的方阵了! 前朝相传,少林寺十三棍僧,就敢冲进千军万马之中,将唐王救出。十三棍僧尚且如此。即使如今的北少林,真地只有八百僧兵,那又是何等战力? 贺家的根基在河南路,与少林寺不说是近在咫尺,也不过是朝发夕至的距离而已。贺家若是真地惹恼了北少林,大小和尚们一个犯痴,贺家再多的家当,都不够八百僧兵一阵扫的。 所以,贺家那位不出世的老祖宗,才会每年都上北少林参禅几日。名义上是礼佛论经,但贺家谁都清楚,老祖宗这么做,不过是希望,能够维护住贺家与北少林的香火之情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贺重山才打定主意,今日之事,自己绝对不再掺和。现在的贺重山,只想专心致志地装聋作哑。 之所以连看都不看李焱等人,就是怕万一看见他们对自己使眼色的话,自己若是不出面为他们帮腔,那是得罪秦木。若是出面为他们帮腔,那是得罪四僧。 此刻,听到蔡卓拿秦木做挡箭牌,贺重山只觉得好笑。 秦木权势滔天不假,但北少林,又岂是区区一个丞相,就能吓得住的? 少林寺立寺以来,兵灾、战祸、国难,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旧时,三帝一宗,携天子之威,举举国之力,兴灭佛之事,都未能把少林寺给灭了不说,反而是将少林寺越灭越旺,最终成就了其天下正宗之位。 北少林的这四位高僧,又岂会在乎蔡卓这样的威胁? 果然,明空大师听到蔡卓这么一说,冷冷一笑,说道:“我少林寺今日降魔,老衲倒要看看,尔等要如何不视而不见!”话音一落,不待李焱等人再说任何话,大喝一声,跃在空中,手中降魔杵,对着三凶,凌空飞击而去。 李焱等人眼看着明空大师就要飞过自己等人的头顶,相互对视一眼,牙一咬,各掣兵刃,也同时跃起,凌空截击。唯有吴楫栋膝盖受伤,跃起不便,只在地上凝神以待。 明空大师见李焱、蔡卓、午太保和未太保跃起阻拦,手腕一动,手中降魔杵由直击改为横扫,朝李焱等人扫去。 李焱等人见降魔杵朝自己扫来,连忙纷纷以手中兵刃抵挡。 叮铃当啷一阵响,李焱等人,尽皆被扫落在地。落地之后,李焱等人虽然觉得手臂酸麻,却也知道,明空这一扫,到底还是留了手。 四人猜得不错。 明空大师虽然存心要寻三凶的晦气,但李焱等人,毕竟各有官身。而且,四僧也只是听得三凶口出狂言而已。 此番李焱等人跃起阻拦,以官身作伐,制止明空大师杀人,也算的上是名正言顺。 明空大师若是对几人下重手,将几人击伤甚至击毙,好好的降妖伏魔之举,便真地变成犯嗔犯痴了,于北少林的声誉及四僧接下来的行程不利。 是以,明空大师在横扫李焱等人之时,将降魔杵上的力道收了好几分,只将他四人逼落而已。 李焱等人受了明空大师这一扫,虽然个个都觉得连兵刃都快拿不住,但已经明白过来,明空大师不敢对自己等人下杀手,心中立即大定。 李焱等人身后的三凶,更是看的明白。 三凶两只眼睛偷偷侧瞟,只待再有人出手将明解大师也牵制住,便要夺路而逃。 第七十一章 午未尽丧 明空大师将李焱等人逼落后,自己也落回到地面上。 见李焱等人再次手持兵刃拦在自己面前,明空大师沉声喝道:“尔等今日,真要护住这妖孽不成?!” 李焱等人此时已试出,明空大师不敢对自己等人下重手,心中已不似先前那样打鼓。 蔡卓手中双刀一击,喝道:“大师,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断不能允许大师滥杀无辜。若是大师硬要恃强凌弱,先将我等杀了再说!” 柳云风一旁,铁柱等人大怒,正要跃出,柳云风伸手一拦,对朱建使了个颜色。 朱建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大师,我兄弟二人,乃保国公府世子,御前带刀郎将,六扇门廷监。我兄弟二人和在场各位作证,此凶人,乃是茅氏三凶之一。此人先前自承,为练僵尸邪法,取了千万人的性命,吸血练功。请大师助我兄弟二人,将此人正法。” 说罢,朱建对朱彦喝道:“二弟,我们上!”手中方天画戟一摆,作势欲上,一边使个颜色,将朱彦止住。 柳云风等人,看得直想发笑。 以朱家兄弟俩嫉恶如仇的性情和先前出手的风格,朱建若是真要和朱彦再出手,哪里会啰里啰嗦说这么一大通,还做个势子,更使眼色给朱彦,将他止住? 众人知道,朱建这么说,不过是要将三凶所做之恶,说给明空大师等人知晓,坐实了三凶妖孽之罪,让明空大师等人师出有名,使得他们出手时,少去许多顾忌。 以这四僧的名头,今日对付三凶,又何须朱氏兄弟或其他任何人再出手? 果然,朱建话音一落,场内场外四僧,同时高宣一声:“阿弥陀佛!” 佛号冲天,震得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就连一直昏昏欲睡的明解大师,此时也怒目圆睁,面沉如水。 明空大师一声佛号宣毕,再不多言,大喝一声,降魔杵在前,脚下一顿,向前急冲。明解大师也脚下一动,向三凶欺近。 李焱等人听到朱建说出那一番话,心中都是暗暗叫苦。 见明空大师又冲了过来,几人心存侥幸,手持兵刃,再度阻拦。 李焱和蔡卓已是双双打定主意,稍微阻拦一下之后,若是发现事不可为,便立即收手。至少,自己等人今日已经尽了力。日后,相爷那里,勉强也能交代得过去。 明空大师见李焱等四人此时还敢上前阻拦,口中冷喝一声:“明知妖孽,还敢包庇!助纣为虐,死有余辜!”口中一边冷喝,手中降魔杵又是一扫。 李焱听到明空大师这一声冷喝,心中已知不妙。再看这一扫,威势远胜之前,连忙大喝道:“退!”喝出这一声的同时,李焱和蔡卓双双缩手。 明空大师既知李焱等人是在知晓三凶之恶的情形下出手相帮,手下再不留情。这一扫,已是用上了五成力道。 李焱和蔡卓存了一试便退的心思,总算收手得快,不过依然是慢了半拍。 降魔杵扫过,李焱手中的铁扇,和蔡卓手中的双刀,瞬间被扫飞不说,一股大力传至二人手上,二人如遭雷击,四条胳膊,尽皆动弹不得。 李焱和蔡卓二人就地一滚,滚至两侧。 午太保和未太保的心思,不如李焱和蔡卓活络。 先前的一挡,二人也觉察出,明空大师不敢对自己下重手。这一下出手阻挡,二人更是全力以赴,誓要将明空大师拦住。 听到李焱一声大喝,二人心中一惊,手上的兵器已是全力击了出去。 午太保手中的三股叉叉柄与降魔杵一碰,咔嚓一声,三股叉再次从中完全折断。 明空大师这一击,已存了杀心。 降魔杵击断午太保手中叉柄之后,跟着在叉柄前端一磕,呼地一声,叉身带着前半截叉柄,对着午太保回飞而去,去势极快。 午太保出招太猛,才被这一扫击得全身发震,叉身已直奔前胸而来。午太保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一叉贯胸。 明空大师将午太保击毙之后,未太保的链子枪已至身前。 明空大师左手一抓,将链子枪的枪头抓住,用力一带。未太保撤手不及,整个人被拉到明空大师跟前。 明空大师左手依然抓着链子枪枪头,右手降魔杵一挥,对着未太保当头砸下。 李焱和蔡卓才滚开去,午太保胸前插着半截三股叉,已倒地而亡。 李焱和蔡卓见到明空大师手中的降魔杵又朝未太保头顶砸去,同时开声,分别大喝道:“手下留情!”“不可!” 二人话音一出,明空大师右手之中本来朝未太保头顶直击的降魔杵微微一偏。噗的一声闷响,降魔杵正中未太保右肩,直接将未太保自右肩始的半边身子都砸塌了。 明空大师左手一带,将未太保的尸身带飞到一旁。明空大师身形不停,继续朝三凶冲去。 明解大师那里,吴楫栋见这老僧看上去慢慢悠悠,但瞬间即到身前,牙一咬,双手齐出,成凤眼状,朝明解大师点去。 明解大师伸出右手,先后在吴楫栋左右手的食指之上一点,笃笃两声轻响,吴楫栋立即觉得,自己左右两根食指,尽皆折了。 吴楫栋见明解大师右手又朝自己伸了过来,心中大骇,身子一矮,就地一滚,滚了开去。 明解大师见吴楫栋滚开,也不追击,继续晃晃悠悠朝三凶而去。 三凶在听见朱建叫出自己杀人练功之事时,已知今日凶险。 见李焱等五人转瞬之间就被两个大和尚杀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三凶将心一横,大喝道:“少林寺要以多欺少么?” 明空大师和明解大师已同时欺近三凶身前,闻得这一喝,二人身形微微一顿之后,明空大师喝道:“你这妖孽,还敢言江湖规矩?!” 三凶见明空大师和明解大师听到自己的喝声之后,身形顿了一下,知道这两位少林高僧,终究还是有些自恃身份。 听到明空大师如此喝问,三凶连忙再次喝道:“今日若是你少林寺以多欺少,本座绝不还手,任由你等打杀便是。日后,江湖之上,自有公论。” 朱彦闻言,大怒道:“你这妖人,杀人万千,还有脸说公论?!”喝罢,就要入场。铁柱等人,也再次跃跃欲试。 “阿弥陀佛!”正在此时,一声佛号,再次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明睿大师缓缓走出。 明睿大师在北少林明字一辈之中,年纪最长。众僧对他,一向极为尊敬。见他走出,明空大师和明解大师同时止住身形。 明睿大师走入场中,对三凶说道:“施主,你妄取千万条人命,罪大恶极。今日既然被老衲等人撞上,定然不会容你走脱。老衲念你茅家祖上也曾是大家之一,铁木功独步天下,施主,你自尽吧!” 三凶冷笑道:“好一个假仁假义的少林高僧!逼人自尽,这便是你等的慈悲心肠么?!” 此刻,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已从地上爬起。 三人见明睿大师上场,明空大师和明解大师又先后停下身来,李焱对明空大师怒喝道:“大师身为北少林高僧,出手为何如此狠毒?我七弟、八弟乃是朝廷命官,却遭大师毒手。大师等人今日若是不能给我等一个交代,日后,莫说是相爷面前,便是金銮殿上,我等也定要为我七弟和八弟争一个说法,再问北少林一个擅杀朝廷命官之罪。” 明空大师眼睛一瞪,正要说话,明睿大师又是一声佛号,随后对李焱说道:“不知施主要何交代?施主等人身为朝廷命官,知道此人修炼邪功,杀人无数,不思为民除害,反而百般阻挠,甚至对我明空师弟出手。老衲且问尔等。尔等究竟是自作主张,故意对此人出手相助?又或者是受了他人指使,特意包庇此人?” 李焱等人闻言,顿时一滞。 明睿大师见李焱等人不答,冷冷说道:“老衲等人匡扶正义,施主等人要何交代?施主又诬陷老衲的师弟擅杀朝廷命官,对我北少林出言相挟,是何说法?” 说至此处,明睿大师一声大喝:“莫非以为我佛动不得无名之火么?!” 这一声大喝,犹如洪钟大吕,明睿大师已是用上了北少林狮子吼的心法。 旁人尚且不觉得如何,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只觉得脑中如遭一击,身形摇摇欲坠。 三人见这老僧一喝之威,竟然强横至此,尽皆变色,再也不敢多言。 明睿大师见李焱等人不再多言,又对三凶道:“依施主之见,又当如何?” 三凶喝道:“本座杀人无数,今日不求逃生,只求与柳云风一战!” 未等任何人说话,明睿大师摇摇头道:“施主,今日我少林降妖除魔,不容其他任何人插手。施主莫要再动其他心思了。若是施主依然执迷不悔,老衲不再多言。”说罢,大袖一挥,转身欲走。 三凶见状,立即大喝道:“且慢!” 明睿大师轻轻皱眉,问道:“施主,又待如何?” 三凶喝道:“你等既然知道,我茅家也曾是大家之一,今日,本座要与你北少林高僧单独一战。看看是我茅家的真传厉害,还是你北少林的功夫了得!” 明睿大师略一沉吟,说道:“也罢。今日我北少林便许你一战。” 顿了一下,明睿大师接着道:“施主,战罢之前,若是施主欲要逃遁,休怪老衲等人手下无情。” 三凶见明睿大师应允,又问道:“若是本座战胜你北少林高僧呢?” 明空大师喝道:“若是你这妖人能胜得我北少林一招半式,老衲等人,今日便不再插手。” 众人闻言,虽然觉得不妥,但事涉北少林与茅家武学高低之争,也明白明空大师的意思。 三凶见众人都不说话,狞笑道:“好!今日本座便领教领教北少林的高招!” 明睿大师对明空大师道:“师弟,此一战,便由你出战吧!”又对明解大师道:“师弟,你为明空师弟掠阵。”说罢,大袖一挥,飘身退回至孙鼎鸿和明道大师身边。 明空大师待明睿大师退场,手中降魔杵一挥,大喝一声:“妖孽受死!”朝三凶直击而去。 明解大师退后几步,又露出浑浑噩噩的模样。 第七十二章 三凶伏诛 三凶见降魔杵袭来,一声大吼,双拳齐出,对着降魔杵横扫。明空大师不避不让,降魔杵硬击三凶双拳。 咚咚两声,拳杵相击。明空大师手腕一动,降魔杵将三凶双拳震开,去势不变。 三凶吃了降魔杵一震,双臂同时被震开,整个人也被震得侧移一步。见降魔杵又来,三凶将双手缩回胸前,化拳为掌,死死抵住降魔杵。 明空大师又是一声大喝,双手握杵,朝前一送。三凶吃力不住,蹬蹬蹬急速后退。明空大师见三凶后退,手一缩,降魔杵收回,对三凶当头砸下。 三凶双臂一隔,将降魔杵从中架住,同时飞起左脚,朝明空大师胸前踢来。明空大师左腿一弓,小腿一弹,正中三凶飞来的左腿小腿骨。 双腿相交,又是一声闷响。 明空大师纹丝不动,三凶却身体一晃。三凶双臂用力朝上一顶,将明空大师的降魔杵顶开,单脚在地上一顿,身体后退几步,方才立住。 明空大师一腿将三凶踢退,随即脚下一动,手中降魔杵一舞,一路韦陀杵法使出,直如狂风暴雨一般,朝三凶袭去。 明空大师这一路韦陀杵法使出,旁观众人,方见其功力。 明空大师手中的降魔杵,看上去极为沉重。 就其大小粗细来看,此杵重量,定然在铁柱的大斧和张铭的双锤之上。即使是贺重岳此前所使的破罡刀,看起来也未必有明空大师手中的降魔杵沉重。 这般沉重的降魔杵,明空大师使将起来,飘忽时,却如柳枝翻飞。沉重时,却又如泰山压顶。 孙鼎鸿见明空大师这般使杵,长叹一声道:“举重若轻,大巧若拙。少林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声长叹,满是赞许之意。 孙鼎鸿一边的明睿大师和明道大师闻听孙鼎鸿夸赞少林功夫,连忙同时双手合什道:“师叔谬赞!”口中虽是如此回答,二僧心中,却也不无自傲之意。 三凶见降魔杵来势凶猛,手脚并用,左遮右挡,一瞬间,双手、双臂、双脚、双腿,已不知道挨了多少记。 乒乒乓乓一阵之后,明空大师身形一顿,降魔杵突然一收。 明空大师降魔杵使动之时,直如九天霹雳一般狂躁。这猛地一收,又如万丈惊雷突然止歇。一发一收之间,竟然没有半点滞涩之感。 见明空大师收放如雷霆般自如,两旁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变色。 柳云风见了明空大师这一发一收,眼中神采一闪,似乎有所顿悟。 明空大师骤然收杵之后,三凶一时不查,双手、双臂不知道又挥舞了多少记。听到场外众人哄笑,三凶才醒悟过来。停下身形,一时之间,三凶又怒又惊。 方才这一轮,三凶奋力抵挡,四肢之上,也不知道挨了降魔杵多少下硬击。 抵挡之时犹自不觉,此时一停下来,三凶始觉,自己以全身上下最坚硬的四肢,硬接这大和尚的降魔杵之后,一身僵尸功,竟似要被这大和尚给打散了。 若是适才这些硬击不是击在自己身上最坚硬的四肢之上,而是击在其他部位,或是任何一记击在自身的罩门之上,三凶确定,此刻,自己定是已经被这大和尚给打散了架。 一念至此,三凶心中,逃意又生。 三凶这边心中惊怒不说,北少林四位高僧,心中也颇为讶异。明空大师的降魔杵使将出来有多大威力,他们心中,非常清楚。 当年,明空大师将韦陀杵法练至小成之后,一时兴起,携降魔杵试闯北少林木人巷,盏茶之间工夫,乒哩乓啷,就将木人巷砸了个稀巴烂。 就因为这事,北少林罚明空大师自行募化了一份重建木人巷的材料不说,还罚他面壁思过三个月。 北少林木人巷中的木人,虽名为木人,却是以铁木制成。这些铁木,又经过烟熏火烤。其坚硬程度,比起普通精铁而言,毫不逊色。 明空大师当年不过是韦陀杵法小成之时,便能将木人巷整个摧毁。如今,明空大师的韦陀杵法,早已大成。这茅家三凶却能抵挡这许多记而不死,足见其功力之深了。 明空大师待三凶停稳,再次纵身跃上,手中降魔杵一摆,呼地一声,朝三凶拦腰扫去。 三凶见降魔杵来,双拳齐出,似要朝降魔杵砸去。 待到双拳快要触及降魔杵之时,三凶双手在降魔杵上猛地一撑,整个身体借助降魔杵的力量飞起,呼地一声,朝距离自己最近的朱建和朱彦兄弟俩飞去,迅疾无比。 三凶人在空中,已经旋转过身体,双手成抓,分袭朱建和朱彦二人。 三凶的目的,非常明确。 适才一轮交手,三凶已经明白,即使是单打独斗,自己也定然不是这使降魔杵的大和尚的对手。 若是就这样逃跑,以自己身法上的弱点,肯定逃不出这四个大和尚的手心。更何况,一旁还有柳云风等人在虎视眈眈。 若是想要逃跑,为今之计,只有抓一两个人质在手。 而离自己最近的、最好的人质,便是这保国公家的两位世子。 只要有保国公家的任何一位世子在手,对方投鼠忌器,自己今日就很有可能逃脱出去。 至于逃脱之后,日后是否会要面对保国公和太保、太傅的追杀,那是日后的事了。眼前,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说。 退一万步说,即便日后保国公和太保、太傅要追杀于己,三凶自忖,凭自己神功大成,又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存心躲避的话,他保国公和太保、太傅势力再大,总不能把整个中原都翻过来寻找自己一人。 何况,自己又不是非得呆在中原不可。 朱建一见三凶朝自己兄弟俩飞来,便知道三凶打的是什么主意。 朱建大喝一声,手中方天画戟一亮,不求护己,戟尖先在朱彦面前舞起,护住自家兄弟。 方连秋和独孤寒身法最快,在朱建将方天画戟于朱彦面前舞起的一刹那,也各自亮出长剑,朝三凶袭去。 柳云风轻喝一声:“承泣!气海!关元!” 这一喝,与其说,是给方连秋、独孤寒和朱家俩兄弟听的,不如说,是给三凶听的。 柳云风当年与三凶一场酣战,对三凶的罩门,了如指掌。 如今,三凶再度出山,柳云风料想他必定已经将三处罩门,至少减少了一处。但无论如何,总逃不出这三处罩门之一。 柳云风此时喝出三凶这三处罩门,便是要让三凶迟滞一下。 但凡习武之人,骤然之间听到自身的罩门被人喝出之后,出于本能,总会有所反应。或躲避,或保护,或怔忡。任何反应,总会导致一息半息的迟钝。 而柳云风要做的,就是为朱家兄弟俩争取这一息半息的时间。 果然,三凶单手刚刚抓住朱建的方天画戟,另一只手正要朝朱彦抓去,耳中已传来柳云风的低喝声。 三凶稍一怔忡,已见两片剑光袭来。 其中一片,直袭自己前胸。另一片,直奔自己面门。 显然,这两片剑光,一片是奔着自己的气海和关元而去,另一片,则是朝自己的承泣穴而来。 出于本能,三凶朝朱彦抓去的一只手一回,在自己面前一挡。这一挡,三凶心中叫出一声:“上当了!” 这一个念头才转过,一直未有动作的明道大师身形一动,手已搭上朱建的方天画戟戟身。 明道大师手一抖,朱建未有任何感觉,三凶却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不仅将自己抓住方天画戟的手震开,还将自己的身形也朝后震去。 三凶一个后翻,双脚落地,尚未站稳,一个迷迷瞪瞪的老僧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是明解大师。 三凶未及出手,明解大师一指捺在三凶左眼之下的承泣穴上。 三凶身体一颤,顿时觉得全身气血乱窜,体内僵尸功的功力,已经乱作一团。 明解大师一捺之后,收手不再攻击。 明空大师降魔杵对着三凶当头砸下,正中其头部。降魔杵的劲力自三凶头顶直透全身,三凶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睿大师口宣一声佛号,说道:“茅施主,我北少林已许你公平一战。施主犹自心存歹念,咎由自取。阿弥陀佛!” 三凶似是想要努力地转头去看柳云风,却动弹不得。 随着明睿大师话音一落,三凶的身体,咵啦啦如同一堆跨到的劈柴,委顿在地。 明空大师降魔杵一收,对李焱等人一个瞪眼。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见这大和尚眼露杀机,齐刷刷后退一步。 此时,明睿大师已从孙思口中得知,场中各人是何来路。 此刻,见三凶伏诛,明睿大师再度缓缓走出,对场外看得目瞪口呆的尤贯流、穆青河和冷松三人合掌一礼道:“三位施主,老衲等人,今日借贵帮之地除魔,多有失礼,请施主见谅。” 尤贯流如同大梦方醒,连忙躬身一礼,回道:“大师言重了!本帮识人不明,还请大师等人宽恕!”穆青河和冷松二人,也慌忙施礼。 明睿大师微微一笑,见此前随着三凶而来的俊美青年此刻双腿打颤,明睿大师问道:“施主可是茅施主的弟子?” 那俊美青年还未答话,已先看见明空大师瞪着自己。双膝一软,俊美青年跪倒在地。 俊美青年一边磕头,一边颤声答道:“回禀四位神僧,小子乃是被这三凶所掳,身不由己啊!还请四位神僧饶命!”说罢,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明睿大师道:“三凶既然已经伏诛,老衲等人便不再问你之过。只望你日后莫要再修炼此等邪法,更莫要学这三凶为恶。否则,上天入地,我北少林定要再次降妖除魔。” 俊美青年连忙一边磕头,一边赌着咒,发着誓,承诺不敢。 要说这俊美青年,本来的确是被三凶掳掠上山作为血食之用。但三凶见他伶俐,便留了他性命,让他做个跑腿使唤之用。 不管三凶有没有传他衣钵的心思,俊美青年确实也存了学这僵尸功的心思。 只是,一来三凶从未传他一功半法,这俊美青年不得其门而入。二来,这俊美青年见三凶为练这僵尸功,杀人吸血不说,自己还貌似痛苦无比,学练此功的心思便不是那么强烈。 及至此次随三凶到达此处,见到三凶力退青云寨一方六人,俊美青年习练此功的心思又活了起来。俊美青年觉得,这僵尸功如此犀利,若是自己能够习得此功,将来定也能在江湖之上混出一个名堂。 等到见到几位北少林高僧出手,俊美青年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若是修习此功,必回走上三凶的老路。将来哪一天,说不得就会让人给铲除了。 今日,俊美青年逃得一死,日后倒真地收取了作恶的心思,一生与人为善,也算是赎了帮三凶作恶的一些罪,最终得以善终。 第七十三章 敌胆已寒 见三凶已经授首,此间事情已了,孙鼎鸿便欲立即动身,带独孤昊然一行三人,前往孙家在附近的医馆,与此前转运过去的青云寨众人一并医治。 柳云风等人,自也无继续逗留此地的必要,也要一同前去。尤贯流和穆青河苦心孤诣,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局。见柳云风等人要离去,尤贯流等人不敢挽留,只是上前,说了一大堆抱歉的话。 北少林四僧此次下山,本就是奔柳云风等人而来。如今,又碰上孙鼎鸿,自然也要随众人先行前去附近的孙家医馆落脚。 唯有李焱等人,身肩圣旨,此时,跟着柳云风等人前去不是,不跟着前去更不是。 朱建老于官场,见李焱踌躇,上前说道:“李副使,我兄弟二人随行前去,稍作盘桓。启程之日,我兄弟二人,使人来通知李副使等人,如何?” 李焱虽然和朱氏兄弟分属敌对,此时见朱建给自己台阶下,心中也暗生感激。李焱又心知,既有朱氏兄弟随行,柳云风等人定然不会走脱,便连忙应允下来。 待孙鼎鸿、柳云风和北少林四僧一行离开,贺重山也告辞而去。 御水帮经此一战,差使已了,又损失惨重,尤贯流等人意兴索然,无意和李焱等人再多纠缠。客客气气地将李焱等人安顿好之后,尤贯流、穆青河和冷松则带了常山勇,四人在庄园寻了一处僻静的偏厅坐下。 四人坐定之后,沉默片晌,尤贯流开口说道:“青河,冷护法,山勇,过几日,待李太保等人离去,我等三人便启程回洪州总堂。”待穆青河、冷松和常山勇同时点了点头,尤贯流又说道:“此次回到总堂之后,我便传令,将帮主之位,传于青河。” 见穆青河神色焦急,欲要说话,尤贯流抬了抬手,将他止住,接着说道:“老夫掌管御水帮已近三十年。这些年,随着御水帮的生意越做越大,老夫的心,也越来越野。以前,老夫觉得,自己的眼界高了,是好事。现在看来,不是老夫的眼界高了,而是老夫狂妄了。” 穆青河和冷松听得尤贯流自责,连忙同时站起身道:“帮主!”常山勇也在椅子上抱拳说道:“帮主!” 尤贯流示意穆青河和冷松二人坐下,又道:“以前,老夫觉得,凭我御水帮数万帮众,和这些年打下的雄厚身家,再加上我们和绿林道以及官府的关系,天下之大,没有我御水帮不可去之处,也无我御水帮不可为之事。” 叹了一口气,尤贯流接着说道:“今日一战,老夫方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小觑了天下英雄。与北少林、独孤世家、贺家这些高门大派相比,我御水帮的底蕴,还是远远不足啊!即使是青云寨,若是柳云风功力仍在,孟无机等人尚在人世,我御水帮也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穆青河见尤贯流话语之中不无心灰意冷,连忙说道:“帮主,今日一战,我御水帮虽然失利,但也无须自暴自弃。帮主大才,我御水帮如今帮众数万,不知养活了多少人家,这便是了不得的大功绩。” 冷松和常山勇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尤贯流笑了笑,说道:“这也是老夫为何要将帮主之位,尽快传给青河的原因。青河这些年总领帮中事务,于本帮贡献极大,又是老夫早已属意的传位之人。将帮主之位传给青河,于本帮有害无益。” 见穆青河还要说话,尤贯流道:“青河,老夫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推辞了。经此一役,老夫已经明白,本帮数万兄弟,想要好好生存下去,还是得好好经营本帮的水上生意。其他的事,本帮今后还是少染指一些为好。” 听尤贯流如此说,冷松说道:“帮主所言极是。如今,中原腹地,各路水系,尽在本帮掌控之中。任他朝堂内外,江湖之中,如何动荡,水路之上的行脚行船,总是少不了的。只要本帮好好经营这水上的生意,本帮数万兄弟和家眷,便不愁没有一碗饭吃。” 尤贯流见冷松说话,对冷松道:“冷护法,此次一战,两位护法遇难,都是老夫一时糊涂啊!还望几位兄弟莫要怨恨老夫才好。” 穆青河和冷松连忙又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齐道“不敢”。 尤贯流伸手示意二人坐下,对冷松说道:“冷护法,老夫知道,你和左护法以及司马护法,兄弟情深。老夫自己,也深感悲痛。只是,本帮遭此一劫,青河接掌帮主之位之后,还望冷护法能放下心中伤痛,从旁协助青河。” 冷松站起身来,郑重地一抱拳,说道:“帮主有命,冷某但无不从!” 待冷松坐下,尤贯流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叹丁堂主忠心耿耿,竟被老夫逼迫致死。老夫心中,实在不安哪!”说罢,眼睛一闭,好似要挤出几滴泪来。 穆青河三人见尤贯流提起丁盛,尽皆默然。 沉默了一会儿,穆青河道:“帮主,朱家小公爷言道,过几日,国公府要遣人前来,将丁堂主家眷接走。此事,帮主您看……?” 尤贯流沉吟片刻,说道:“朱家小公爷,对我御水帮误会已深。若是我等从中阻挠,怕是误会会更深。青河,你安排一下,在国公府来人之前,将丁堂主的家眷,好好保护起来。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日后,若是可以,对丁堂主的家眷,我御水帮,当暗中接济和相助一二。” 穆青河、冷松和常山勇听得尤贯流如此吩咐,齐齐称善。 此事安排妥当,常山勇问道:“帮主,那本帮和青云寨呢?” 尤贯流又沉吟片刻,答道:“此次本帮身不由己,帮相爷做了一回刀子,与青云寨结怨已深。好在丁堂主生前已经告知柳云风等人,我御水帮并未伤青云寨一兵一卒。此役,青云寨也未有折损。” 冷松说道:“帮主的意思是……?” 尤贯流摇了摇头,说道:“此役刚了,我御水帮虽然有错,但他青云寨,也曾暗中劫我粮食。而且,柳云风等人,又是相爷必杀之人。此时,不宜与柳云风等人再接触。” 说罢,尤贯流对穆青河道:“青河,暗中传令下去,给各分堂堂主。本帮弟兄,若发现青云寨之人,不得为难。” 见穆青河点了点头,尤贯流压低声音道:“发现青云寨人有难时,若是可以,让本帮兄弟,暗中接应一下,结个善缘。不过,万万不可被人发现。” 见穆青河等人面露欣然之色,尤贯流心中暗叹。 自己此次犯了这个大错,将帮中老人葬送了两位,又险些与青云寨、孙家、独孤世家和保国公府这样的势力结下大仇,尤贯流还真有些担心,剩下的这几位,接下来会与自己离心离德。 若是穆青河等人再与自己有了隔阂,不说御水帮覆灭在即,衰败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自己这一轮组合拳打下来,总算将这几位的心稳住了。 尤贯流等人回到洪州之后,尤贯流果然将帮主之位立即传给了穆青河。而穆青河、常山勇和冷松三人经过这一役,早已没有了争雄江湖的野心。 穆青河遂将御水帮的重心,逐渐转移到正当生意上,最终使得御水帮历经千年而不倒。一直到演化为后来的漕帮,才又再次卷入江湖争斗。此是后话不表。 尤贯流等人在这边商议,李焱、蔡卓和吴楫栋,则在另一处商议。 今日一战,除了独孤昊然一行三人,柳云风等人几乎毫发无损。李焱等人想逼柳云风出手的目的,也未达到。 而李焱一方,御水帮和贺家的损失不说,三凶命丧当场,午太保和未太保,也被明空大师一招击毙,可谓是损失惨重。而李焱和蔡卓新弄好的兵器,被明空大师那一杵再次给毁了。 吴楫栋左右两根食指,也遭明解大师两下点坏。看吴楫栋双手的样子,这两根手指,怕是就此废了。 三人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坏得不能再坏。 三人默坐良久,蔡卓开口,愤愤地说道:“大哥,那些北少林的秃驴,当着你我兄弟的面,将七弟和八弟杀了。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李焱苦笑一下,说道:“三弟,不算了又能如何?朱家世子一说出三凶杀人练功之事,为兄便知不妙。也是为兄心存侥幸,以为明空等人会顾及相爷,对我等手下留情,所以才再度出手相阻。早知如此,为兄第二次便不会出手,也不会折了七弟和八弟。” 李焱对蔡卓和其他的太保,在无外人在场时,一向多以老几称之,而不称之以弟。 此次这一趟,青云寨先后折了卯、申、丑、巳、戌、亥六位太保,今日又折了午太保和未太保。这一次,包括吴楫栋在内,出现的十一位太保之中,如今,便只剩下自己这三人了。 或是兔死狐悲,李焱突然觉得,自己与蔡卓和剩余的太保之间,好似更亲近了几分,是以以弟相称。 不过,说起其余的太保,也就只有老四辰太保和老十酉太保了还未露面了。想起辰太保,李焱心中更是一叹。 蔡卓心知李焱所说是实,只是心中实在不忿,又说道:“大哥,今日之事,我等兄弟务必禀报相爷,向相爷请愿,让他老人家想办法,给七弟和八弟出气!” 李焱摇了摇头,说道:“三弟,莫要在此事上过于计较。禀报相爷,自然是必须的。但我等兄弟,切忌在此事之上,鼓动相爷。相爷他老人家行事,自有主张,容不得我等兄弟多嘴。而且,北少林实力极强,势力也极大,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又是信佛之人。你我兄弟,若是胡言乱语,恼了相爷,反而误事。” 蔡卓知道李焱的话不假,只得再次默然。 吴楫栋见李焱和蔡卓再次默坐,开口道:“大哥,三哥,这北少林四僧,摆明车马,是要前来相助柳云风。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孙家和独孤世家之人牵制在此处,现在柳云风一方却又多了北少林四僧。接下来,如之奈何?” 李焱见蔡卓和吴楫栋都面有忧色,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弟,十三弟,北少林出山,想必在相爷的预料之中。相爷那里,定是早有应对之策。事已至此,我等兄弟三人再担忧,也于事无补。” 顿了一下,李焱接着道:“为今之计,我等兄弟三人所能做的,一是将沿途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尽皆禀报给相爷,供他老人家定夺。另一方面,相爷有任何安排,我兄弟几人,尽心尽力,从中协助便可。” 蔡卓和吴楫栋二人闻言,同时点了点头。 吴楫栋接着问道:“大哥,如今柳云风等人弃我们而去,若是有人与他暗中接触……” 李焱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此事须得提防。我们三人,此刻暂时不方便露面。贺将军那里,也不宜再出面。三弟,你持信物,再去就近调集一队官兵,就说是保护两位世子,将孙家医馆给围起来。” 三人尽皆明白,保护世子之说,连鬼都骗不过去。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了。 蔡卓闷声道:“大哥,若是朱家两位世子寻衅呢?” 李焱苦笑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见蔡卓和吴楫栋面色难看,李焱又说道:“两位世子,料来也不会与官兵为难。依为兄之见,孟无机不见得就会将东西藏在这附近。这么做,也只是防范一二。明日一早,我等就算厚着脸皮,也要主动去与两位世子会合。” 说罢此事,李焱想了一下,又对蔡卓和吴楫栋郑重说道:“二位兄弟,如今北少林四僧齐至。为兄观那四僧,尤其是那明空,对我等杀心极重。日后若是同行,我等兄弟三人,定要小心行事,莫要给他们找到借口,又对你我兄弟出手。” 蔡卓和吴楫栋再次点了点头。 想起四僧的手段,再想想午太保和未太保一招之内命丧于明空大师手下的惨状,二人心中,不由自主,又打了一个寒颤。 第七十四章 明睿授功 孙仲慎徒弟所开的医馆,离御水帮这处庄子不远。贺重山离开之前,又特地给孙鼎鸿和柳云风等人留下了些马匹和马车。其中更有几匹战马,供朱家兄弟骑乘。 有了坐骑和马车,柳云风等人未用多久,便到了这处医馆。 此处名为医馆,却实则乃是拥有一圈矮矮围墙的一个小庄子。医馆就在庄子的最前面,乃是孙仲慎的徒弟平日接诊的地方。 医馆后面,房屋虽然不多,但一眼看上去,颇为整洁。也不知是医者喜洁的习惯,还是孙仲慎知道孙鼎鸿要来,特意吩咐徒弟使人收拾过。 孙仲慎和孙玉全见孙鼎鸿等人来到,连忙出庄相迎。孙仲慎的徒弟,也跟着出来,见了孙鼎鸿,磕头便拜,口称“太师祖”。 此人虽不姓孙,但既然师从孙仲慎,又心仰孙家,在征得孙仲慎同意之后,将这处医馆,也命名为孙家医馆。 众人进到庄内,却见孙仲楷和孙仲瑜正在为被转移至此处的百余名青云寨弟兄中的两人,做进一步治疗。 这百十名青云寨弟兄,此前遭受好一番折磨。被转移至此处之后,经过孙仲楷和孙仲瑜一番治疗,又服用了一些安神之药,心神放松,绝大多数,已经沉沉睡去。 还醒着的几人,见柳云风、铁柱、独孤寒等人安然无恙到来,尽皆喜极而泣。 孙鼎鸿和孙思本想一来到此处,便开始着手为独孤昊然三人和青云寨众人疗伤。如今见大多数的人已经睡着,孙仲楷和孙仲瑜两兄弟又在为还醒着的几人治疗,孙鼎鸿打个手势,众人退了出来。 孙鼎鸿对柳云风道:“云风,你青云寨的伤者,既已睡去,便让他们安心休息一阵,对他们的伤势恢复有帮助。” 柳云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前辈先为独孤前辈等人疗伤吧。” 独孤昊然摆了摆手,说道:“老夫等人的伤,一时死不了。趁对方那几个人现在不在,老夫建议,你们还是先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孙鼎鸿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昊然和独孤家两位小友,就随老夫等人一同前去议事。一边议事,老夫和思丫头一边给你们治疗。” 柳云风听独孤昊然和孙鼎鸿都这么说,只得点了点头。 孙仲慎早已命自己的徒弟寻好一处地方。待众人入屋之后,孙仲慎对众人施了一礼,躬身退出,将门轻轻地反手带上,自去安排放哨望风。 自北少林四僧到来,众人此时方得坐下,好好相互介绍一番。 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方连秋并朱氏兄弟二人,齐齐上前对少林四僧施礼,谢过四僧援手之恩。 四僧今日前来,一到御水帮分堂便救下了众人,明道大师又得遇故人,心情都是大好。此时见柳云风等人上前施礼道谢,四僧尽皆面带微笑。 四僧之中,尤其已明空大师,心情最好。 明空大师虽然是北少林般若堂首座,佛法精深,却是个如火一般的烈性子。而且,北少林一众老僧都知道,明空大师又是个极其好武的。 自成为北少林般若堂首座以来,明空大师便很少有真正出手的机会。日常的传功,自有弟子一辈代劳。北少林乃武林正宗,又极少有人上山挑衅。 偶尔有一些少年俊彦,或为求武,或为求名,偶尔上北少林挑战一下,北少林寺中弟子,也轻轻松松地将他们打发掉了,根本轮不到各堂的一代老僧出手。 即使极少数时候,有极个别顶尖武僧也抵挡不住的狠人,北少林之中,自有一样大杀器,能够应付,而不会让这些个住持一辈儿的人出面。 明空大师有时候实在手痒,就会去寻其他堂的首座较技一番。明睿大师等一众老僧知他性子,偶尔也陪他走上几招。 但师兄弟之间切磋,又都是高僧,往往斗嘴的时候更多过动手。明空大师有好多年都没能好好打上一架了。 此次,青云令出,明空大师死赖活赖,硬是给自己磨过来一个下山的名额。其中有下山消劫应劫之意自是不假,明空大师却也有一点小私心,那便是下山去,寻机好好打上几架。 是以,到得御水帮分堂之后,明空大师一听到三凶叫嚣弑佛,立即发难,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先与此人战过一番再说。 明空大师虽然刚烈耿直,人却不傻。 等到李焱等人出言出手拦阻,明空大师知道,若是师出无名,打过之后,难免会被秦木一党,寻些麻烦。 北少林虽然未必就惧了秦木一党,但出家人四大皆空。若是秦木一党总在耳边聒噪,也会扰了北少林众僧的清修。 眼看着到手的一场好架,就要被李焱等人给搅黄了,明空大师觉得,就像一个到了鼻腔口的喷嚏,被人突然打断一样,百般不痛快。正在踌躇之时,朱建开声提醒,给了自己绝佳的一个理由。 适才一场,明空大师先是一招之内击毙午太保和未太保,再力败三凶,最后再杵杀之。 这一场打下来,虽然对手稍弱,说不上酣畅淋漓,但明空大师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都没有这么舒爽过了。 此刻见曾经出言提醒自己的朱建过来施礼,明空大师觉得,保国公家的这位小公爷,怎么看怎么顺眼。 再加上此前三凶偷袭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时,朱建出戟,不护己身,却先护住自家兄弟,明空大师也是看在眼里,更喜朱建重情重义。 待到朱建带着朱彦前来行礼,明空大师一伸手,呵呵笑道:“小公爷免礼。老衲还要多谢小公爷出言相助,让老衲今日,得以好好地打了一场。” 众人听这北少林高僧说话如此爽直,心中好笑的同时,也暗自赞道,这位大师,果然是真性情之人。 明空大师待朱建和朱彦二位兄弟都行完礼,侧头对明睿大师道:“明睿师兄,今日,我等师兄弟初见保国公后人,总少不了一份见面之礼吧?” 众人一听,心中齐齐纳闷儿,心中暗道:“这是个什么规矩?” 众人正纳闷间,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明道大师齐齐一笑。 明道大师笑呵呵地说道:“各位莫怪。我北少林这位般若堂首座师弟,只要看到对眼的年轻俊彦,便要勒索明睿师兄一部功法。”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敢情,明空大师是要让明睿大师给朱家两位世子什么武功心法了。 不过,众人又觉得好奇。难道这明睿大师下山,随身还携带着少林功法不成? 明解大师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从眼睛缝里看出众人的疑问,明解大师说道:“老衲等人的这位师兄,主持藏经阁。藏经阁中的功法,十之九八,已尽在明睿师兄心中。” 众人一听,齐齐大惊。 北少林传寺千年,不说北少林收录的外界功夫,便是北少林嫡传的功法,又何止千万? 而且,这记忆功法之事,远非死记硬背那么简单。 仅凭死记硬背的话,记个一部两部,倒是不难。若是要记住千万部功法,没有对功法的理解作为基础,定然不可能。 这明睿大师,竟然能将整个北少林藏经阁中的功法,几乎尽皆记在心中,此人的记忆力,该是何等惊人?此人的修为,又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明睿大师见了众人脸上的惊骇之色,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并没有各位施主所想的那么厉害。老衲只是颇谙记忆之法,又日日在藏经阁之中修行。时间久了,记住的,自然就多了。” 众人虽然听到明睿大师这样自谦,但心中对这位少林高僧,却依然心存敬畏。 明睿大师对众人说完之后,又对明空大师道:“既然师弟有言,老衲自然不会拒绝。” 明道大师和明解大师闻言,心中暗笑。 别看明睿大师今日这么爽快,平日里,谁想从他口中掏出一部心法给外人,除非方丈有言,否则,想都别想。 今日这么大方,也是感念朱建出言提醒之义以及其护弟之情。另一层原因,也不无保国公与少林寺的香火之情在内。当然,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北少林方丈明见大师的首肯了。 对明空大师言罢,明睿大师对朱建道:“小公爷,老衲观你,使的是当朝太傅所传的方天画戟。”朱建听明睿大师提及师尊,连忙拱手称是。 明睿大师道:“太傅的戟法,乃是传自一位前辈奇人之手,神出鬼没。老衲所知的戟法,并无能够胜过这位前辈的。” 说到这里,明睿大师见朱建的脸上毫无失望之色,暗暗点头,接着说道:“不过,老衲手中,有我少林跋陀祖师,昔年所使枪法一路。今日,老衲便将此枪法的心法,传于小公爷。倒是可以与小公爷所习的戟法,相互印证。” 众人一听明睿大师说出跋陀祖师,尽皆大惊失色。 跋陀祖师那是何人?那可是少林寺的开山祖师,远在少林达摩之前。他的斗战之法,皆为自创,相传早已失传。没料到,明睿大师脑中,竟然还藏着少林开山始祖的功法。 朱建也知道跋陀祖师乃是何人,听闻是他的功法,如何敢听? 见朱建慌忙拒绝,明睿大师笑道:“跋陀祖师创此枪法,便是希望,后人能够将其发扬光大。我北少林虽然有一些不传之秘,但此枪法,并不在其中。小公爷既与老衲师兄弟有缘,就不要推辞了。若是小公爷能够将此枪法融入到戟法之中,跋陀祖师也会觉得欣慰。” 朱建先是看了看明空大师,又看了看柳云风和孙鼎鸿。见三人尽皆点头,朱建连忙对着明睿大师大礼参拜下去。 待朱建起身,明睿大师嘴唇微动,却是江湖之中极少有人能够习得的传音入密。众人见状,心中对这位高僧,愈发佩服。 明睿大师嘴唇一停,传功完毕。朱建又是躬身一礼,极为诚恳。 明睿大师微微笑道:“小公爷,这一路枪法的心法,苦修固然必要,但更重悟性。若是领悟得快,旦夕之间,便可入门。一切就看小公爷的造化了。” 对朱建传完心法,明睿大师又对朱彦道:“这位小公爷,老衲这里,有一路我少林慧能祖师的擒拿手心法,以及我少林几位前辈习此心法的心得,可传与小公爷,与小公爷自太保处习得的擒拿手,相互印证。” 众人一听,又是一惊。 慧能祖师,乃是少林六祖,无论是佛法,还是武功,造诣都极高,乃是少林千年历史之中,一位极有名望的人物。他的心法,自是极为了得。 更何况,明睿大师手中,居然还有北少林一些前辈高人习练此法的心得。有了这些心得,任何人修习起此心法来,定会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朱建见朱彦还愣在当场,连忙一拉朱彦的胳膊,和他一同跪下,说道:“晚辈和舍弟,多谢大师传功之恩!” 明睿大师对朱建笑道:“小公爷,老衲传你功法之时,你百般推却。待要传令弟功法时,小公爷却唯恐令弟受之不及。小公爷对令弟的爱护之切,老衲佩服。” 待明睿大师再对朱彦传功完毕,众人心中齐齐一叹。今日北少林给朱家兄弟这一份见面礼,可真是重了去了。 若是明睿大师传的只是招式,尚且说不上,有多珍贵。毕竟,再厉害的招式,都有迹可循,也都能找到模仿或破解之法。但心法可不一样。 任何一种武功心法,要么是由一些绝世奇才直接创出,要么,必然是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反复尝试,才最终成型。 而明睿大师传给朱家两兄弟的,都是心法不说,还分别是少林始祖和六祖这两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所创立的。这份人情,怕是保国公和太保、太傅得知,也都会觉得沉甸甸的。 第七十五章 少林结缘 孙思一心希望,柳云风等人,此次能够脱得大难。 此时,见明睿大师先后将少林至高心法传授给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孙思眼珠一转,将手中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独孤峰右肩之上后,走上前,拉着明道大师的衣袖,笑嘻嘻说道:“大师,朱家两位哥哥都得了见面礼。您看,您和几位大师,是不是也应该给其他几位哥哥一些见面礼啊?” 依着孙思的性子,便要直接找明睿大师索要。只是,孙思与明睿大师毕竟是初次见面,终是有些不好意思。更主要的是,武林之中,功法一物,非同寻常。 孙思虽然极想要为柳云风等人也索得一些,心中也知不妥。是以,便只能找明道大师这位自己幼时起的忘年之交耍耍赖了。 明道大师如何不知道孙思的小心思? 明道大师笑了一笑,正要说话,孙鼎鸿满脸严肃地喝道:“思丫头,休得胡闹!” 柳云风也连忙说道:“思儿妹子,此事不妥。” 孙思见孙鼎鸿和柳云风同时制止自己,嘴巴一揪,哦了一声,小脸立即垮了下来。 明睿大师早听见三人的说话,笑道:“孙家小姐有言,老衲等人,自然不能敝帚自珍了。” 这一下,不仅是孙鼎鸿和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等人也纷纷说道:“大师,不可!” 倒不是众人不稀罕北少林的功法,而是众人知道,江湖之上,各门各派,最看重的东西之一,便是功法。 此物对任何门派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传承。而且,江湖之中,凶险异常。各门各派赖以自保的,往往离不开武力。而武力,绝大多数又来自于功法。 是以,各门各派,对功法,一向看得极为慎重。莫说是随意传于他人,便是有外人偷学了自家的功法,各门各派,也通常是不死不休,定要将其追回,或是将偷功之人给灭了。 是以,众人听到明睿大师有对众人传功的意思时,虽然对这北少林四大高僧的厚意深为感激,却也知道,此事极为不妥。 众人更担心,明睿大师等人这样传授功法,会因此而受到北少林的寺规惩罚。 众人心中所想,尽皆不错。 北少林在功法一事上,确实与其他门派一样,极为重视。 北少林虽然开山授功千年,但非寺中核心弟子,所习之法,大多逃不脱一些世人耳熟能详的少林功法。 并不是说,这些广为世人所知的功法,便不犀利,而是北少林既然已经将之传授开去,便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而且,这些功法,经过修习之人不断印证和改进,往往有所变化。北少林从这些变化之中,也受益匪浅。 至于另外一些不对外流传的功法,其中虽然不乏北少林各代祖师严令禁止外传的镇寺之功,还有北少林觉得传出去恐于江湖不利的霸道功法,但也有一些,的确是不利于少林僧人之外的武林中人修炼。 譬如那少林童子功。此功练成之后,虽然极为强横,但对练功之人最基本的要求,便是不能破了童子之身。只这一项,便不适合绝大多数常人修炼。 再譬如那少林混元一气功。此功大成之后,威力犹在少林易筋经之上。但此功的修炼,不仅耗时极长,而且极为枯燥,更要讲究一个心境。 大多数的武林中人,修习功法,皆是为了能够早日成名,在江湖之上闯荡一番。修炼这门功夫,动辄要耗费几十年时间,与武林中人的本愿不合。 也只有少林寺的苦修僧人,才有那样的时间和心境,去修炼这一门气功。 是以,即使是北少林这样僧俗两道弟子遍天下的武林正宗,也有许多不传之秘。 擅自传法,对北少林僧人来说,确实是仅次于欺师灭祖之罪的大罪。 然而,此次,明睿大师等人下山,除了助柳云风等人脱难之外,也有另外一层目的,便是结缘。 出家之人,万事讲究一个缘法。然则缘法一事,并非日日枯坐寺中,便会自动上门。 机缘虽然偶尔也有之,但真正的缘法,却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北少林僧人,传功授法,化缘布施,便是主动在求缘法。 每一次江湖大乱,各门各派,一旦卷入其中,都会选择好一方阵营。左右逢源、两边下注的固然从来不缺,但各方或明或暗,始终会偏重于某一方。 今次,青云令出,北少林众僧下山应劫,自然也要选择一方相帮。北少林选择的,便是柳云风等人。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 北少林清清楚楚,江湖之中,对柳云风等人心存感激和善念的人不少。与柳云风等人结缘,无形之中,便也是与这些人结下了善缘。 北少林虽然无意争霸江湖,也不惧江湖内外的各种风风雨雨,但多结下一些善缘,总是好事。 既然已经决定对柳云风等人出手相帮,北少林便决定送佛送到西,将这一段善缘,结得又深又厚。 是以,明睿大师四人出行之前,众僧一致同意,若是四僧觉得妥当,可以将北少林一些平日里的不传功法,传给柳云风一方适当的人。 一方面,这些人有了北少林的功法相助,自身战力增加,于北少林完成此次下山的基本目的有帮助。另一方面,便是北少林欲将这段善缘结得更加深厚了。 这也是北少林此行,特意遣了明睿大师这位明字辈之中年龄最长,且极少出山的藏经阁首座下山的原因。 众僧皆知,这位明睿大师,不仅武功修为极为了得,更主要的是,明睿大师乃是北少林的活藏经阁。 若非众僧早已议定,除了北少林那几位久不出世的老祖宗,莫说是明睿大师,便是当今北少林的方丈明见大师,也不敢私自将北少林的功法传于外人。 此刻,明睿大师见众人纷纷制止,知道众人心中的顾虑。 不过,北少林众僧虽然已经议定,可由明睿大师择人授功,但这话,明睿大师等人,自然不能对任何外人说起。 施恩结缘之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是在特意为之。若是说破了,效果便会差了很多,甚至会给人以示恩之嫌。 是以,明睿大师微微一笑,说道:“各位施主,莫要担心。各位施主与我北少林有缘。此次得见,老衲等人若是藏私,也显得我北少林太小气了。至于各位施主顾虑之事,老衲等人,自有分寸。” 众人见明睿大师这么说,都纷纷将眼光转向柳云风和孙鼎鸿。 柳云风和孙鼎鸿同时点了点头后,柳云风躬身说道:“既然大师有赐,晚辈等人,却之不恭。北少林的高义,大师等人的授功之恩,晚辈等人,铭记在心。” 明睿大师一行四人闻言,微微点头。四人要的,便是这句话。 江湖中人,尤其是侠义之辈,最重信诺。传功之恩,于江湖中人,恩同再造。 且不论柳云风等人今次是否真地能够逃脱大难,今日之举,北少林至少已经与孙家、保国公府、太保、太傅、青云寨和独孤世家,又结下了一份莫大的善缘。 也正是因为,有了今次北少林下山相助柳云风等人之义,又有了明睿大师等人今日传功之缘,日后,北少林因此,少了一桩天大的麻烦。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之中的事了。 双方既已抹去传功之上的顾虑,明睿大师先是看着独孤寒道:“独孤世家,流云剑法,名满江湖。只是流云剑法,一百个人使来,有一百种使法。” 听到这里,独孤昊然等人暗暗点头,心道,这明睿大师,果然见识过人。 明睿大师接着道:“这位独孤少侠,可否使上几路剑法,让老衲等人一观?” 独孤寒心知,这是明睿大师欲要针对自己的剑法特点授功,遂躬身一礼,神色一肃,将七七四十九路流云剑法,一气呵成使出。 明睿大师赞道:“独孤少侠的剑法,果然犀利,正应了剑法之中快、准、狠的精要。” 微一沉吟,明睿大师说道:“老衲这里,有一篇我北少林连环剑的运转心法。习得之后,可助剑法运转,更为迅疾。这便授于独孤少侠。” 独孤寒连忙躬身道谢。独孤昊然也遥遥对着明睿大师一礼。 对独孤寒授完心法之后,明睿大师对方连秋道:“方少侠,可否将你的功夫,也使上几路?” 方连秋一躬身,软剑在手,一抖,抖得笔直。方连秋身法一动,秋水连天剑法使出。 北少林四僧看了几息,脸上尽皆微微露出惊色。 待方连秋收剑而立,明睿大师微微一叹,说道:“英雄出少年。方少侠的剑法,飘逸轻盈,灵动莫测。剑中有意,意中有剑,已有大家风范。”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听得明睿大师对方连秋的剑法评价如此之高,心中都为这位半途杀出来与各位兄弟同生共死的小兄弟感到高兴。 唯有柳云风,嘴角微微带笑,好似明睿大师这番评价,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沉吟了一下,明睿大师道:“剑法一途,方少侠已近自成一道。老衲等人,不欲对方少侠有任何影响。老衲这里倒是有一篇身法,乃我少林五祖所创。今日传于方少侠,可助少侠再次提升身法,与少侠的剑法相衬。” 方连秋这半年在使这秋水连天剑时,总觉得自己还可以将剑法使得更快更灵,奈何每次尝试的时候,自己的身法,似乎总是跟不上剑法的变化。 方连秋一直以为,是自己这套剑法遇到了瓶颈,本想待下次有机会向柳云风请教的,谁知道青云寨就出了大变故。 今日见到柳云风等人,一番大战下来,方连秋还未来得及向柳云风请教,就被明睿大师于此刻道破天机。 听到明睿大师要将少林弘忍五祖的身法授于自己,方连秋顿时又喜又惊。 喜的是,明睿大师既然已经窥破自己剑法之中的障碍,要传授给自己的身法,定会与自己大有裨益。 惊的是,明睿大师要传授给自己的身法,乃是少林弘忍五祖所创,其珍贵之处,可想而知。这等珍贵的身法,自己岂能无功而受? 正踌躇间,柳云风低声喝道:“方兄弟,还不快谢过大师!” 方连秋闻言,连忙走到明睿大师跟前,一揖倒地。 明睿大师看了一眼柳云风,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将身法授给方连秋之后,明睿大师再看向张铭,说道:“这位张少侠,可否使两路锤法一观?” 张铭闻言,抱锤对四僧一礼,双锤一舞,呼呼使来。 才见张铭使了几路,四僧相顾一眼,明睿大师开声道:“请问张少侠,你这路锤法,可是一位异人所授?” 张铭收住势子,躬身答道:“正是。” 四僧又相顾一眼,明睿大师微笑道:“张少侠与我北少林,原来已有渊源。也罢,老衲这里,有我北少林一无名师祖所创双锤锤法一篇,向来密不传世。今日便传于张少侠,当于张少侠有益。” 众人一听,又是一惊。 少林六祖,个个皆为惊世骇俗之人。六祖所创之功法,博大精深,涵盖极广。 明睿大师口中的无名师祖,居然可以在少林六祖的功法之外,再创锤法,而且还被北少林收为不传之秘,可见这锤法之强。 张铭是个沉稳的性子。闻得明睿大师此言,躬身上前一揖,也不多言,只将这份情义,深深地记在心中。 对张铭授完锤法后,明睿大师看着铁柱道:“这位铁少侠,老衲有一问。” 铁柱躬身答道:“大师请说。” 明睿大师问道:“铁少侠适才观我明空师弟使杵,觉得如何?” 铁柱搔了搔脑袋,憋了半晌,说道:“俺铁柱极为佩服。” 明睿大师微笑道:“铁少侠所使宣花大斧,与我明空师弟的降魔杵,有异曲同工之处。铁少侠可愿学我明空师弟的杵法?” 铁柱是个粗豪的性子,最喜欢大开大合的招式,又力大无穷,且出身将门,所以,自幼便选了这宣花大斧作为兵器。 方才见明空大师与三凶一战,将降魔杵使得飘逸时如柳枝翻飞,狂暴时如霹雳雷霆,早就看得心痒难搔。即使是明睿大师不说,铁柱心中,已有了一番打算。 如今,听明睿大师这么一说,再一看明空大师含笑看着自己,平日里一向慢了独孤寒等人一拍的铁柱,脑子仿佛一下快了起来,呼地就转过了念头。 几个大跨步,铁柱就来到明空大师跟前,咚地一下,磕了下去,大声道:“铁柱谢过大师!” 众人见铁柱突然来了这儿一出,尽皆哈哈大笑。连孙鼎鸿和四僧之中最为沉稳的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都禁不住莞尔。 第七十六章 皆大欢喜 明睿大师对铁柱说完之后,便再不言语。 孙思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忍不住问道:“大师,没了?”明睿大师含笑答道:“没了。” 孙思一听,顿时急了。孙思绕了一个大圈子,敲诈明睿大师传授功法作为见面礼,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让柳云风也能够从明睿大师那里得到一些功法。 如今,在场活蹦乱跳着的每一位,几乎都得到了功法。好不容易到了柳云风这儿,明睿大师却说没了,孙思如何能够不急? 也顾不得与明睿大师是初次见面,孙思急步走上前,拉住明睿大师的袖子,说道:“大师,您看看,您还没有给柳大哥传授呢?” 这话一说出口,见众人都用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孙思脸一红,却不肯放过明睿大师。 孙思一边继续扯着明睿大师的衣袖,一边歪头对明道大师道:“和尚爷爷,您给劝劝啊!不能偏心啊!” 明睿大师等四僧虽然不食人间烟火,却不是不识人间烟火。见孙思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四僧心中顿时雪亮。 明道大师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当年的小女施主,果然长大成为大女施主了。哈哈!” 孙思嗔道:“和尚爷爷,您不帮忙,还取笑人家!回头我找老祖宗告你的状!” 明道大师一听,连忙敛容,又唱了一声:“阿弥陀佛!”立即正襟危坐。 众人见状,各自偷笑。 孙鼎鸿刚刚给独孤昊然和独孤彻再次治疗完毕,见孙思缠着明睿大师不放,笑道:“思丫头,莫要缠着大师。大师定有话说。” 明睿大师对孙鼎鸿施了一礼,说道:“师叔明鉴。” 待孙思放开自己的衣袖,明睿大师看着柳云风,说道:“柳大侠的风云剑法,天下独步,已成大家。老衲苦思良久,我北少林,并无一路剑法,能够胜得过柳大侠的剑法。” 众人皆知柳云风剑法了得,却未曾想到,他的剑法,竟然会高到这等程度。 听明睿大师如此说,众人心中,将柳云风的剑法,顿时拔高到了高山仰止的地步。 不过,众人心中,也暗暗好奇。明睿大师一行到来之后,柳云风并未出过剑。难道,柳云风与北少林,还曾印证过剑法? 尤其是独孤寒、方连秋和独孤彻这几位使剑的青年高手,胸中八卦之火,立即熊熊而起。 柳云风听得明睿大师夸奖,连忙躬身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孙思听明睿大师这口气,似乎还是没有授功给柳云风的意思,眼珠子一转,又想说话,却看到孙鼎鸿以眼神制止自己,只得强行忍住。 明睿大师轻叹一声之后,又微笑着说:“柳大侠不必过谦。老衲这等评价,可不是出自老衲一人,而是我北少林公认之说。柳大侠当得起。” 独孤寒、方连秋和独孤彻听了,八卦之火,都快从眼睛里喷出来了。 柳云风听明睿大师如此说,又对四僧抱了抱拳,却微笑不语。 明睿大师接着说道:“不过,老衲等人听说,柳大侠中了牵机奇毒。好在,既然有孙师叔在此,柳大侠如今的行动,又无异于常人。想必孙师叔妙手,已经将柳大侠的牵机之毒压制住了。” 孙鼎鸿拈须说道:“不错。云风的毒,老夫已经暂时将其压制。不过,此次压制牵机之毒,思丫头出的力,可不比我老头子少。” 明睿大师等人闻言,悚然一惊,同时看向孙思。 明道大师说道:“想不到当年的小女施主,如今的医术,竟然如此了得。老太君定是欢喜得紧啊!” 孙思嘻嘻一笑,心中却突然有些思念家中那位一直将自己视作心肝宝贝的老祖宗。 待明道大师夸完孙思,明睿大师说道:“不过,老衲观柳大侠气色,似乎牵机之毒,尚有不少,还在体内。若是全部化解,恐怕还需一段时日。” 见孙鼎鸿和柳云风同时点了点头,明睿大师说道:“老衲这里,有我少林吐纳心法一篇。此篇心法,于我北少林,有些隐秘。请恕老衲不能将心法之名,告知各位施主。今日,老衲便将这篇心法,传于柳大侠,可助柳大侠快一些化解奇毒。” 众人只听明睿大师连心法的名称都不能说,便知道,这篇心法,定是极为了得。只怕在北少林内部,也是非得道高僧不可习得的不传之秘。 柳云风大仇未报,又知道此行凶险,是以一心想要尽快炼化体内牵机之毒,与众位兄弟并肩战斗。 此时,听得明睿大师如此说,柳云风也不矫情,走上前去,先是对明睿大师躬身一礼,又分别对其余三僧施了一礼,沉声说道:“北少林今次大恩大义,尽在晚辈和众位兄弟心中。” 铁柱、独孤寒、张铭和方连秋四人,见柳云风说得无比郑重,也齐齐再次躬身对四僧施礼。 四僧尽皆颔首一笑后,明睿大师说道:“柳大侠,请近前一步。” 待柳云风又走近一步,明睿大师嘴唇再次微微翕动。柳云风一边听,眉头时而微微皱起,又时而舒展。 待明睿大师停下,柳云风长长一叹,躬身对明睿大师和其余三僧又深深地施了一礼,退回原处。 明睿大师也是长长一叹,又微微点头。 众人见状,心中奇怪。唯有孙鼎鸿、朱建、独孤寒和方连秋,若有所悟。 明睿大师对站着的几人授功完毕,又将目光转向独孤峰,对独孤峰道:“这位独孤施主,可是独孤世家之中,将金钟罩修炼至巅峰之人?” 独孤峰连忙答道:“晚辈不敢当。晚辈的金钟罩,终究还是敌不过贺家的破罡之兵。” 四僧微微一惊。明睿大师问道:“哦?破罡之兵?可否借与老衲师兄弟一观?” 待张铭将破罡刀取了过来,四僧一边传看,孙思一边叽叽咕咕将独孤世家与贺家之战,对四位老僧说了一遍。 四僧传看完毕,明睿大师道:“贺家居然连破罡之兵都打造了出来,看来其志不小。” 说罢,不待众人插话,明睿大师道:“这位独孤施主,老衲这里有一篇二祖创下的拳法,施主可愿学?” 独孤峰还没来得及说话,独孤昊然和独孤寒、独孤彻三人已是大喜。 少林二祖,那是何等高人?二祖拳法,又岂是一般的高门大派所能索得? 少林慧可二祖,本出身于书香世家,后为达摩禅法吸引,立志拜达摩为师,礼佛参禅。遭达摩拒绝后,慧可断臂明志,终于打动达摩,被其收为弟子。 这慧可二祖,不仅佛法精深,还自创了一身适合其自身修炼的独臂功法。这些功法,无一不是惊世骇俗的绝学。而拳法,乃是慧可二祖立身之术,更是这些绝学之中的绝学。 独孤峰为家族而战,失了一臂。独孤昊然、独孤寒和独孤彻三人,虽然口中不言,心中却甚是为之担心。 三人都担心,独孤世家这位铁铮铮的汉子,会因为失去一臂,而就此一蹶不振。三人心中,甚至一直都在思量,该寻一样怎样的拳法,来让独孤峰继续修炼,重振雄风。 少林慧可二祖的拳法,能甩开独孤世家收录的所有拳法八条街不说,更是专门为独臂之人度身定做。 此刻,明睿大师竟然要将他的拳法传于独孤峰,三人如何能不惊喜莫名? 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挣扎着正要起身道谢,独孤寒早已几步抢上前去,对着明睿大师当头便拜,说道:“多谢大师,授我六叔神功!”声音之中,已是有些哽咽。 独孤昊然也抱拳道:“众位大师,北少林神刹,与我独孤世家,同在河南路。今日几位大师的授功之恩,小老儿我不敢代表我整个独孤世家,但却可以代表我自己。从今往后,小老儿我这条命,既是我独孤世家的,也是北少林的!” 此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小气,但胜在真诚,更胜过万千虚言假语。四僧听了,同时微微点头。 明睿大师伸手将独孤寒扶起,对独孤峰道:“独孤施主,二祖拳法,既有心法,亦有招式。今日老衲先将心法传于施主。日后,待施主伤势痊愈,可前往我北少林自习招式。”独孤峰自是连忙称谢。 将心法传于独孤峰后,明睿大师看着独孤彻道:“这位独孤少侠,如今深受重伤,使不得剑,老衲便传不得法。日后若是有缘,老衲再传你一法,如何?”独孤彻也急忙称谢。 独孤昊然见明睿大师又将眼光转向自己,不待明睿大师开口,连忙开口道:“大师将少林神功授予小老儿的后辈,小老儿已是感激不尽。小老儿这里,大师就不用传功了。” 江湖之中,一旦有了授功之实,即使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情。 独孤昊然与明睿大师等人辈分相当。而且,独孤昊然的断玉掌和洞金指,除了敌不过北少林的几样不传于世的掌法和指法,并不在北少林其他掌法和指法之下。 明睿大师本就无对独孤昊然传功之意,听到独孤昊然这么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明睿大师再将眼光转向孙思。 孙思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也有啊?” 明睿大师笑道:“孙家小姐,老衲这里有金刚掌、罗汉拳、旋风腿、大夜叉棍、流星锤、五虎枪等等等等。不知孙家小姐,想学哪一样?” 孙思一听都是些什么金刚啊、罗汉啊、夜叉啊、锤啊、虎啊的,吓了一跳,连忙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大师,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女儿家,可不想练这些功夫!” 话音未落,听到铁柱等人哈哈大笑,又见明睿大师眼睛里也露出狡黠的笑意,孙思方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明睿大师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孙思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只想像小时候那样,在这位老和尚的头上,也狠狠揉上几把。 众人笑闹一阵,孙思见柳云风等人个个都得了少林四僧的大礼,柳云风更是拿到了北少林连名字都不愿给外人知道的高深心法,心下欢喜,拉着明道大师的衣袖道:“大师,我太爷爷、二太爷爷、三太爷爷和各位爷爷,这些年又炼制了不少好丹药。有延年益寿的,有强身健体的,有增加内力的,有专治内伤的,还有治跌打损伤的。今日几位大师授功给各位哥哥,我保证不让几位大师吃亏。等我回到家中,便偷偷地去将各位太爷爷和爷爷炼制的好丹药,悄悄给几位大师送去。” 众人听到孙思当着孙鼎鸿的面,居然和北少林高僧商量起要做家贼的事,顿时笑得直打跌。 孙鼎鸿也被孙思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 又是一阵笑闹后,明道大师站起身来,走到孙鼎鸿面前,合什一礼道:“孙师叔,待此次事了,贫僧想趁此次下山的机会,再前往药王世家一行。一来探望一下老太君,二来和师叔等人再研讨一下医术。不知可否?” 孙鼎鸿自然无任欢迎。 这一番下来,真个是皆大欢喜。 第七十七章 阿呆得刀 待众人都坐定,孙鼎鸿对明道大师道:“大师,请过来一观这位少年人。”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跟在孙思身旁的少年。 北少林四僧在御水帮分堂便见到这名少年。 此后,众人自御水帮分堂至此处医馆途中,四僧见这名少年对孙思亦步亦趋,虽见他有些痴呆的样子,却只道他是孙家此次随行孙鼎鸿等人的仆役。 后来,众人介绍之时,见孙鼎鸿和孙思都未特别介绍这名少年,四僧心中更为认定,这少年,必定是孙鼎鸿等人的仆役。 毕竟,大门大户,出门之时,带上几个仆役,乃是是常见。 四僧出门,便也带了两名小沙弥随行,从旁照料一下四僧的起居。当然,这两名低眉顺眼的小沙弥,在北少林之中,平日里,可远远不是能拿来做仆役使唤的。 孙鼎鸿本就年岁甚高,孙思又是吕老太君最心疼的心肝宝贝。此次二人出山,身旁跟着一位身高体壮的少年,帮他们做些背背扛扛的粗重活计,更是在常理之中。 此时,明道大师见孙鼎鸿突然特意让自己过去查看这名少年,心中未免略略好奇。 明道大师走到少年身边,见少年毫无反应,便看了看孙思。孙思伸手,轻轻握住少年的手,示意明道大师把一把少年的腕脉。 明道大师搭上少年的腕脉,才几息功夫,脸色已是微变。再看一看少年的眼睛,明道大师顿时面色大变。 松开少年的手,明道大师低声对孙鼎鸿问道:“孙师叔,药人?”见孙鼎鸿点了点头,四僧尽皆变色。 见四僧色变,柳云风将自青云寨发现这名少年的情形说了一遍之后,孙思又接着将孙家之人到达青云寨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跟着补充完毕。 及至孙思说到,孙鼎鸿等人在毒童子身上发现了药人炼制之法,最终又将其毁去时,四僧才松了一口气。 待孙思说完,明道大师道:“此等邪法,断然不可容其留于世上。此次,幸好此法是被孙师叔发现,才将其毁去。若是流传出去,落入居心叵测之人之手,怕是要为祸不小。” 见孙鼎鸿点了点头,明道大师问道:“孙师叔的意思,是想将这名少年救治回来?” 孙鼎鸿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毒童子虽然作恶,但这名少年人无辜,更是受害人之一。老夫和思丫头试过,觉得这名少年人还有救。这几日,老夫二人也试着救治了一下,似是有些效果。依大师之见呢?” 明道大师道:“此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呆板,却不像传闻之中的药人那样,全无反应。且待贫僧再行查探一下。” 说罢,明道大师又搭上少年的腕脉,细细查探之后,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此人有救。” 顿了一下,明道大师又道:“贫僧观此人,自身体质极强。若是救治得法,将其救返之后,日后未必不是一位可用之才。” 孙鼎鸿点点头,说道:“不错。老夫也是如此看法。那毒童子对于药人炼制一法,只是一知半解,胡乱为之。此人若非体质极强,只怕早已被那毒童子炼死了。” 明道大师沉吟片刻,说道:“孙师叔,对于药人一事,我北少林虽也有些记载传下来,但都是一鳞半爪。药人之祸,又是数百年前之事。北少林的药王院,并无详尽的救治之法。不过,贫僧这里,倒是有一些清心醒神的法子,或许对救治此人有用。” 孙思闻言,脸上顿时一喜。 孙思虽然时不时大大咧咧,但心地极善。见这少年可怜,孙思便一心想将他救回。 孙思知道,少林寺不少佛吟禅唱的功法,确实对稳定和恢复人的心智,有着极强的作用。 想要救治这名少年,解除其身所中之毒,凭毒童子那半桶水的下毒水平,对孙鼎鸿和孙思来说,还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倒是如何使其神智完好地恢复过来,才是真正的难点。听明道大师这么说,孙思心中的把握,便又强了几分。 明空大师插话道:“孙师叔可有打算,将此人救回后,作何安排?” 孙思听明空大师这么问,以为明空大师想要将这少年收入北少林,连忙说道:“大师,待阿呆醒转,我们得听他自己的意见。可不能随便就将他剃度了。” 众人这才知道,孙思连名字都给这位少年取好了。 明空大师见孙思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哈哈一笑道:“孙家小姐,你可误会老衲了。老衲的意思是,这位小施主身形高大,体质又极强,醒转之后,若是只做些粗活,倒是可惜了他一副好底子。此人对孙家小姐极为顺从。老衲倒是觉得,待他恢复之后,可以传他一些功夫。若他愿意,可让他给孙家小姐做个护卫。” 孙思见自己以小女子之心,度大和尚之腹,误会了明空大师的一番好意,悄悄吐了吐舌头,对明空大师敛衽一礼,说道:“多谢大师!回头,小女子定帮大师多偷几颗丹药。” 众人听孙思又说起这茬,顿时再次齐齐失笑。 孙鼎鸿笑道:“大师此言有理。不过,老夫观此人,似乎天性本就有些蒙昧。这也应该是毒童子能够将之炼制成半个药人的原因之一。即使救治回来,于武学一途上,成就恐也有限。” 在场各位,都是高手。听孙鼎鸿这么说,众人不由得都有些失望。 若是天性蒙昧,那修炼起武功来,效果便不会太好了。任何一种武功心法,或多或少,都是需要一些悟性的。若只是练形不练意,终究难成大器。 明道大师听孙鼎鸿这么一说,想起柳云风提到,此前在青云寨之中,这少年跨步之间,步子极大,速度也不慢,又想到刚刚看过的破罡之兵,心中一动,说道:“贫僧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妥不妥当。” 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明道大师说道:“此人显然有些武功根底。既然孙师叔觉得此人有些蒙昧,修炼太过高深的武功,怕是不行的了。不过,此人既然身形高大,体质又强,步法也不慢,贫僧倒是觉得,他可以使一使破罡刀这样的兵器。” 众人一听,眼睛都是一亮。此人的条件,可不正是适合训练来使用破罡刀么? 未等众人的眼光看过来,独孤昊然说道:“孙师叔若是不嫌弃,便请将破罡刀收下。” 孙鼎鸿忙道:“昊然,不可。此刀乃是你等以性命搏来,老夫怎能夺人所爱?” 独孤昊然正色道:“师叔于我独孤家有大恩。此次又专程出山,相助寒儿等人。更是于寒儿有赠药之义,并于晚辈等人有活命之恩。此等大恩大义,若是师叔还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这破罡刀虽是峰儿缴获,于我独孤家,却只是可有可无之物。晚辈等人不同意还给贺家,只是要故意恶心恶心贺家而已。这少年若能使得这破罡刀,将来孙小姐的安全,也多了一重保障不是?” 孙鼎鸿自然知道,这破罡刀,必然不是如独孤昊然轻描淡写所说的那样,于独孤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独孤昊然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孙鼎鸿若是再拒绝的话,独孤昊然不知道还要说出怎样的话来。 再者,这名被孙思唤作阿呆的少年人,确实对孙思极为顺从。 此时,有明道大师相助,孙鼎鸿已有十成把握,能将阿呆救回。救回来之后,若是将这破罡刀传于阿呆,还真能成为孙思极得力的一个护卫。 若只是为了自己,孙鼎鸿定然还会拒绝一番。但此事既然是对孙思这个孙家的宝贝后辈丫头有利,孙鼎鸿便决定,索性厚着老脸,将此刀收下了。 独孤昊然特地强调,此事对孙思有利,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独孤昊然知道,世间之人,若只是为自己,行起事来,往往左思右想,顾虑重重。 若是为了子孙后代,天大的人情、委屈或风险,往往都是义无反顾地担了、受了和冒了。因为,在他独孤世家,一向都是如此。 主意一定,孙鼎鸿说道:“昊然,既然如此,老夫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日后若有机会,老夫再专门谢过你独孤家的长辈。” 独孤昊然连道不敢,心中对孙鼎鸿终于收下此刀,没有将自己等人当做外人,甚为高兴。 张铭提了沉甸甸的破罡刀过来,正不知要将这么一把大家伙递给孙鼎鸿还是孙思,孙思突发奇想,对张铭道:“张大哥,不如把破罡刀给阿呆拿拿试试。” 张铭提了刀过来,对孙思低声道:“孙姑娘小心!” 孙思牵起阿呆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刀柄之上,对他说道:“阿呆,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拿起来,好不好?” 阿呆似是听得懂孙思的话,手上一紧,已是将破罡刀的刀柄紧紧地抓在手中。 张铭小心翼翼地放开手,阿呆单手提刀,一动不动,看上去竟似颇为轻松,眼中也似乎多了一些神采。 众人一见,暗暗称奇。 四僧见状,同时宣道:“阿弥陀佛!” 明道大师更是双手合什说道:“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缘法。这位施主受毒童子所害,却终为孙师叔所救,再得独孤施主赠刀,祸祸福福,一切皆无法,一切皆是法。” 众人听明道大师说起佛法,连忙肃容。 孙思见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三言两语之间,就帮阿呆谋划好了将来的一条路,更为阿呆顺来了一把破罡之兵,心中无比高兴。 若说,此前孙思和明道大师等人说起要回家偷药,回赠给北少林四僧,多少还有些玩笑的成分在其中的话,那么此时,孙思是真地下定了决心,待到青云寨事了回家之时,一定要找几位太爷爷和爷爷,磨来一些他们的珍藏,送给这四位高僧,作为回报。 若是几位太爷爷和爷爷太小气的话,孙思心道:“哼哼,那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第七十八章 医馆之议 授功之事已了,众人重新落座。 北少林四僧的来意既然已经十分明确,孙鼎鸿也不矫情,直接对明道大师道:“大师,老夫要在此地盘桓几日。一来为这些伤者医治,二来也要看一看,能否在此地,等到老夫昔年的一位旧交,了结一桩旧事。” 顿了一下,孙鼎鸿接着说道:“昊然等人,也各自有重伤在身。老夫为他们医治之后,他们也得返回家中养伤。” 独孤彻听闻孙鼎鸿要自己也返回家中,心中一急,正要说话,孙鼎鸿抬了抬头,将他止住,对他说道:“独孤小友,你的伤,在心脏附近。虽然事先已有防备,不至于致命,但若是不好好调养,日后后患无穷。” 独孤彻虽然一心想要跟着独孤寒一行继续前行,但也知道,孙鼎鸿此言非虚。若是自己坚持与众人同行,只怕帮不上忙不说,还有可能会拖累众人。而且,孙鼎鸿又于独孤世家及自己等人有大恩,他的话,自己也不好违逆,只得作罢。 孙鼎鸿对独孤彻说完,接着对明道大师等四僧道:“接下来的几日,云风一行,少了老夫和昊然等人随行,老夫本有些担心。如今,几位大师到来,老夫就放心多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有劳几位大师了。” 明道大师先是对孙鼎鸿合什施了一礼,随后说道:“孙师叔,接下来的一路,贫僧师兄弟,自然要随着柳大侠等人前行。不过,贫僧等人,却只能随着,不能陪着。” 众人闻言,都是一奇,心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明睿大师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些许迷惑,笑道:“老衲师兄弟几人,此行下山,乃是云游。柳大侠等人,乃是奉旨回京。贫僧等人,若是时时刻刻陪在柳大侠等人身边……” 说至此处,明睿大师微笑不语。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敢情这北少林四位高僧,耍的是这个心眼啊。 不过,众人也都明白,北少林此次出山,若是明目张胆地与柳云风等人走在一起,确实不妥。 北少林毕竟乃是方外之家。出家人四大皆空,跳出三界外,不在红尘中。若是北少林四位高僧,明目张胆地,和柳云风等人走在一起,确实容易落人口实。 但若是四僧远远地跟着柳云风等人“云游”,江湖中人也好,朝野之人也罢,纵然明知北少林在相帮柳云风等人,又能如之奈何? 毕竟,脚长在四僧的腿上。四僧要去哪里“云游”,别人又如何管得到? 有些事,哪怕做了,即使做得极为明显,只要不落人话柄,他人又能如何? 明道大师也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兄所言极是。贫僧师兄弟四人,此行乃是云游,不方便与柳大侠等人同行。” 众人都忍住笑,孙思却不管这些。 孙思笑嘻嘻地对明道大师说道:“大师,您这,算不算是诳语呢?” 明道大师连忙双手合什,答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慎言。老和尚若是诳语,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明空大师哈哈一笑道:“孙师叔和各位施主放心。贫僧等人虽是云游,却也会逢妖降妖,遇魔伏魔。柳大侠等人若是碰上些妖魔鬼怪的,可要招呼贫僧一声啊。” 众人见明空大师说得有趣,再也忍将不住,齐齐大笑。 既知四位高僧要一路随行,众人又知四僧身手惊人,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孙鼎鸿正容说道:“云风,接下来,虽有四位大师随行,你等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柳云风等人见孙鼎鸿神情严肃,连忙纷纷肃容。 孙鼎鸿接着道:“你等这一路,一举一动,尽在对手掌握之中。御水帮一战,不过是你等启程之后的第一战,对方便出动了贺家死士、茅氏三凶和御水帮所有的当家之人。若非昊然等人死拼,方少侠力战,四位大师又及时赶到,只这一战,你等定有折损。” 众人想一想此前御水帮的一战,再想想之前青云寨中之战,知道孙鼎鸿所言不虚,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秦木一方,两次截杀,安排的,的确都是压倒性的战力。若非两次都有变故,柳云风等人,早就已经是折损惨重了。 孙鼎鸿扫了众人一眼,又道:“此次四位大师来到,对手既知,定会安排相应的后手。对手一旦针对四位大师安排后手,想必即使是四位大师,也轻易应付不来的。而且,经过这两次失败,对手的安排,一定会更加缜密和凶险。” 孙鼎鸿这话,听起来,虽然有涨他人威风灭己方志气的味道,但众人都知道,这位老神仙所言,绝非危言耸听。秦木三番两次失手,再出手的话,只会比孙鼎鸿所言,更加凶狠。 明睿大师见众人面色沉重,开口说道:“孙师叔,贫僧师兄弟四人既然下山,无论对方有何安排,贫僧等人,接下便是。只是,师叔所言,不可不虑。孙师叔,两位小公爷乃是钦差之身。能否请两位小公爷调一些官兵,随行护送?” 孙鼎鸿见明睿大师等人还不知道柳云风一行要去找寻孟无机所藏之物,便简要地将此事也说了一遍。 明睿大师听罢,眉头微皱,说道:“若是如此,官兵随行,确是不便。这便有些难办了。” 柳云风见众人尽皆不语,而且面色都很凝重,便对孙鼎鸿和北少林四僧拱了拱手,说道:“前辈,四位大师,接下来的一站,晚辈计划朝襄阳城而去。此地距襄阳城,虽逾百里,但沿途多是官道,不利于奸相一方沿途设伏。有四位大师在,更可以震慑宵小。” 孙鼎鸿轻轻皱了皱眉,问道:“云风,你的意思是……?” 柳云风对孙鼎鸿又拱了拱手,答道:“晚辈的意思是,既然这百十里路,没有什么危险,我等便缓缓而行,走上个两日。多出这两日的时间,晚辈等人此前的一些安排,应该也可以慢慢开始奏效。” 孙鼎鸿眉梢微微一动,说道:“哦?云风是说风向?” 柳云风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自青云令出至今日,已有好几日时间了。晚辈相信,这样的一件大事,江湖之中,一定有不少人,想要参与进来。这其中,自然有很多是想要对晚辈等人和我青云寨不利的。不过,也少不了一些欲要对晚辈等人出手相助的朋友和正义之士。” 见众人都点了点头,柳云风接着说道:“如今,只有前辈、独孤前辈和四位大师赶来相助。其他朋友,想必都是为圣旨之言所限,有所顾忌,尚在观望。一旦风向有变,晚辈相信,这些观望的朋友,定会出手相助。” 孙鼎鸿抚了抚须,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些朋友,既然要出手相助,事先一定会探听敌我双方的消息。云风,设法将御水帮一战的消息也传出去,让这些朋友,对对手接下来可能安排的手段,也有个预料。免得一些实力不济的朋友一头扎进来,白白送了性命。” 柳云风点了点头,又说道:“晚辈等人得四位大师授功,也可以借这两日工夫,好好恢复伤势的同时,细细参详一下四位大师所授的功法。时间虽短,但有四位大师从旁指点,几位兄弟想必也会小有进步。” 明睿大师听得此言,说道:“柳大侠所言甚是。老衲所授,都与几位少侠自身相契合的功法。有老衲师兄弟四人随行,各位少侠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前来,与老衲等人交流。几位少侠自身的修为都极为不弱,习了这些功法后,两日时间虽短,说不上一日千里,但各有寸进,当是一定的。” 众人听明睿大师这么一说,各自精神一振。 打铁还需自身硬。秦木一方,摆明了是冲着柳云风等几位兄弟而来,要将几人置于死地的。 纵有再多再强的帮手,柳云风等人,总不能始终躲在他们身后。己方几人的战力若能增加,自是最好。 孙鼎鸿见铁柱等人和朱家兄弟斗志昂扬,对柳云风问道:“云风,再过两日,你的修为,有把握恢复几成?” 此前在青云寨时,孙鼎鸿特意叮嘱柳云风、铁柱和独孤寒三人,对柳云风牵机之毒已被压制之事,略加隐瞒,只是为了防止对手故意再激柳云风出手,引动毒伤。 御水帮一战,尤贯流点明柳云风必须出战,想必就是为了试探柳云风的伤势。 如今,在座之人,都是用血证明过自己忠勇的好汉子。对这些人再隐瞒的话,便是有失厚道。 况且,接下来的一路,对手必定杀招更狠。想要隐瞒,也未必隐瞒得住。 所以,孙鼎鸿索性当着己方众人的面,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 而且,这两日,孙鼎鸿和孙思都已看出,柳云风的伤势大有好转。此时让众人知道,也不无继续给众人打气的意思。 柳云风欠身答道:“晚辈的伤势,已大有好转。这几日里,牵机之毒,已被晚辈至少炼化了三成。” 见铁柱等人都面有喜色,柳云风又对明睿大师拱手道:“而且,晚辈适才得大师传法,已小有所感。再过两日,晚辈有把握,将牵机之毒的毒力,再炼化三成。” 众人闻言,心惊柳云风自身修为之强之余,也对明睿大师传给柳云风的心法更加好奇。 明睿大师叹道:“柳大侠大才。这套心法,我北少林老祖习之,也耗费了颇多时日,才有所得。柳大侠瞬息之间,便能有所领悟,老衲佩服!” 柳云风连忙又施一礼,连道不敢。 铁柱忍不住问道:“大哥若是将毒力炼化六成,可再能使出此前的那一式杀招?” 柳云风知道铁柱问的是那一式风卷残云,笑了笑答道:“三弟,莫要心急。日后对战,便不就知道了。” 铁柱虽未得到正面的答复,却也知道柳云风既然这么说,当是已有几分把握。铁柱搔了搔脑袋,嘿嘿一笑,不再言语。独孤寒和张铭也面露喜色。 第七十九章 万蛇来袭 正说话间,门口响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随后,孙仲慎走进屋来,对孙鼎鸿施了一礼,说道:“叔祖,外面有一队官军开到。” 众人齐齐一愣。孙仲慎看了一眼朱建和朱彦兄弟,又道:“领兵的将领声称,乃是得知两位世子至此,率兵前来护卫。” 朱彦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怒道:“我去将他们赶走。”朱建伸手将朱彦止住,对孙鼎鸿道:“前辈,官军来此,定是受李焱等人指使。名为护卫我兄弟二人,实则乃是监视柳大哥等人,防止有人传递东西给柳大哥。” 众人都明白朱建所说的防止有人传递东西是什么意思。独孤寒哼了一声,说道:“吴楫栋那几个狗贼,动作倒快,防得还真严。”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保国公乃武将一系之中的地位绝高之人。有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在此,官军此来,硬说是要来尽一份心,保护两位小国公,即使众人知道他们的本意非此,也不好发作。毕竟,擅自对官军动手,那可是形同造反的大罪。 朱建对众人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前去应付一下。”说罢,对众人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未几,朱建返回屋中,对孙鼎鸿言道:“前辈,官兵人数不少,有二三百号人,还携有强弓硬弩。为首的将官,晚辈也不熟悉,料来必是属于丞相一党。晚辈已经交代下去,命他们不得入庄半步。” 孙鼎鸿点了点头,做个手势,孙仲慎一躬身,又退了出去,依然反手将门带上。 孙鼎鸿对柳云风道:“云风,对方防范如此之严,你要去取孟当家所留之物,怕是十分不易。越到后面,怕是越难。你可有把握,此物究竟在何处?这一路绕得越远,截杀越多,危险越大。” 柳云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孙鼎鸿接着道:“而且,越到后面,卷入进来的各种势力也会越多。早一天拿到东西,早一天真相大白。不仅是你们少些危险,也可以少折损一些正道人士。” 众人闻言,都默默点头。朱彦伸手在椅子上一拍,怒道:“如今北夷大军压境,秦木那个奸贼,不思御敌,却在中原腹地兴起这等大乱,真正可恨可恶!” 朱彦这一骂,明里虽是在骂秦木,其中却也不乏婉转提醒柳云风等人的意思。柳云风等人晚一日找到孟无机所藏的东西,便有可能多一日的厮杀。多一日的厮杀,便会多折损一些中原的力量。 朱彦将门出身,虽然性子暴烈,但耳闻目染,又得朱定邦、吕公义和曾璞三人耳提面命,却也知道,中原每折损一分力量,便等于夷人又强了一分。在这等国难当头之际,如此内耗,实则就是在变相资敌。 柳云风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微一沉吟,柳云风对孙鼎鸿道:“前辈,无机会将此物藏于何处,晚辈也不得而知。不过,晚辈有七八成把握,无机会设法将此物托于何人。” 众人一听,连忙屏气凝神。孙鼎鸿扫了众人一眼,并未如众人所期望的那样,继续追问下去,却对柳云风道:“云风,既然如此,可否暗中通知此人,让他设法于途中与你会面?” 柳云风又沉吟了一下,答道:“此人于我青云寨日后的起复,甚为紧要。晚辈本来的意思,是不欲让他有何动作,以免为敌所趁。而且,无机猝然遇袭,定是辗转将此物传往此人。晚辈此时也不敢确定,东西究竟有没有到此人手中。”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原来,柳云风此时还不能确定,孟无机留下的东西,究竟已经流落至何处了。孙鼎鸿皱眉说道:“这就有些难办了。” 柳云风微一思索,沉声道:“方舵主听令!”方连秋闻言一惊,离座上前,单膝跪地,对柳云风抱拳一礼。不待柳云风说话,方连秋抢先开口道:“大当家,请让属下与大当家和几位当家同行!” 柳云风之所以当着众人之面直接对方连秋下令,就是想堵他的口,不让他要求留下来。此时,方连秋抢先将话说了出来,柳云风又知他一片赤子之心,下令的样子便再也做不下去了。 柳云风轻轻一叹,伸手将方连秋扶起,说道:“方兄弟,你听我一言。”方连秋听柳云风的话头,似乎还是要自己离开,待要再度请战,柳云风已束声成线,说出一段话来。 独孤寒跟随柳云风三年,铁柱跟随柳云风的时间更久,都是第一次见到柳云风还有这门功夫,心中对自己这位大哥更是佩服。 方连秋一边听着,面上渐渐露出惊容。柳云风说完之后,开声问道:“方兄弟,此事于我青云寨老当家、无机和众位兄弟的大仇至关重要,也于我等兄弟的性命和我青云寨日后能否再次起复十分紧要,你可明白?” 方连秋再次单膝跪地,抱拳一礼,答道:“大当家放心,属下定不负大当家所托!”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此时夜色将临。待到夜深之时,你趁夜潜出,前去办理此事。以你的身手,有夜色做掩护,外面的官军拦不住你。” 方连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起身回到座位坐下。柳云风看向孙鼎鸿,点了点头。孙鼎鸿会意,也点了点头。 众人正要继续商议,庄外突然传来一阵人嘈马乱的声音。随即,呼地一声,屋门又被推开,孙仲慎急步进屋,对孙鼎鸿一拱手,急急说道:“叔祖,有蛇来袭!” 屋内众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走了出去。走到庄外一看,饶是众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也尽皆头皮发麻。 朦胧暮色之中,只见庄外的树上到地上,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条蛇,大的如碗口粗细,小的不过筷子一般,蜿蜒翻滚,将庄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些蛇,若是放在平时,莫说是这么多聚在一起,便是两条不一样的碰了面,只怕早就杀了个你死我活,早就将对方给吞了,或者是做了对方腹中的口粮。但此刻,群蛇虽然也翻滚不已,却相安无事,显然有人在暗中以古怪的法门操控。 一众官军也被围在其中,个个脸色发白,人人双腿打战。 孙鼎鸿对北少林四位高僧看了一眼,明睿大师点点头,朗声说道:“北少林明睿在此!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这一喝,整个暮空之中嗡嗡作响,似是有百十个声音在同时大声发话。 明睿大师这一声发出,本来相安无事的群蛇,立即一阵骚乱,甚至有一些开始相互撕咬。片刻之后,群蛇再度平息下来,万信吞吐,极为惊人。 明睿大师见无人应答,冷哼一声,正要再度开声,孙鼎鸿道:“大师,既然来者不愿相见,我等便莫要强求。”说罢,对孙仲慎道:“仲慎,关门。在墙角边撒下雄黄。若是还有蛇入内,只管打杀了入药。” 孙鼎鸿说完之后,正待返身进屋,暮空之中传来一个变幻莫测的声音:“本真人得知孙道友至此,不甚欣喜,特来一晤,与道友论道一二。”声音忽左忽右,让人辨不清方位。 孙鼎鸿听得这个声音,淡淡说道:“道友既然专程来见老夫,便现身一见吧。” 那声音又忽忽隐隐地说道:“本真人只欲与道友单独一晤。今日天色已晚,又有诸多旁人在此。待到来日外人离开之后,本真人再与道友一见。” 明空大师喝道:“施主是何方神圣?既然来见孙师叔,为何又以群蛇围庄?” 那声音再度飘飘忽忽地响起道:“大师莫惊。这些蛇儿,只是防止有人前来骚扰孙道友。大师和各位若要离开,但走无妨。”说完这一句之后,暮空之中,除了群蛇吐信的嘶嘶声,再无半点声音,陷入一片死寂。 孙鼎鸿双手负在身后,凝立原地片刻,对众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返身进院。 朱建看着面色发白的官军领队将官,冷冷说道:“你等若是不想命丧此处,就速速撤离。我兄弟二人,无需你等护卫。” 这将官本就不太愿接这个监视朱家二位世子的差使。虽然他的上官确是秦木一党,但保国公和秦木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哪里敢掺和?无论哪一方,稍稍动动指头,就能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只是上官有令,不得不来。 这名将官早已打定主意,若是真有人要强行入庄,与朱家两位世子相见,他最多让手下官军作势阻拦一下便罢。难不成还真能与朱家两位世子拼个你死我活? 此时,听朱建这么一说,这名将官如逢大赦。何况,此时既然万蛇围庄,效果远比自己这二三百号人要好。将官对朱建一拱手,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公爷,既然如此,末……末将便告……告退了。” 说罢,将官集结官军,待要撤兵,再一看密密麻麻的蛇圈,面色发苦。就在此时,身前蛇圈之中一处,忽然自动朝两旁分开,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将官唤过一名军士,令其朝缺口而去。这名军士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将官拔出腰刀,连唬带骂,那军士才胆战心惊地朝缺口挪去。及至挪到缺口处,只见两旁无数条蛇朝自己吐着信子,那军士险些当场昏倒过去。 那军士面无人色,一步一挪,总算挪到了蛇圈之外。将官见蛇群并未攻击那军士,指挥着麾下官军,小心翼翼地从蛇圈露出的通道之中穿过。随后,头也不回地逃离此地。 尚在庄外的众人,将这将官逼迫手下军士探路以及众官军胆战心惊的样子看的明白,心中皆是暗自叹气不已。 群蛇虽然看起来凶猛,却并未发动攻击。这群官军,尽皆全副武装,见了群蛇却胆怯至此。也难怪,在虎狼一般的异族面前,本朝官军会屡战屡败,逼得朝廷都被迫迁都,偏安一隅。 第八十章 阿土杀到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待众人重新返回屋中就坐,明道大师开口对孙鼎鸿问道:“孙师叔,可是那万蛇真人?”孙鼎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能驱使如此规模蛇群,又自称真人的,只有万蛇真人。” 见众人之中不乏面带疑问的,孙鼎鸿又道:“各位不必过于担心。万蛇真人驱使蛇群到此,只围不攻。照老夫看来,其驱蛇的目的,不过是防止外人来此,与云风等人直接接触而已。” 见孙鼎鸿没有下文,朱建问道:“孙前辈,这万蛇真人究竟是何来头?”孙鼎鸿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万蛇真人既已言明,是专程前来见老夫的,老夫便在此地等他前来相见便是。” 明道大师一改笑眯眯的模样,哼了一声道:“青云令出,什么妖魔鬼怪都敢现世了。师叔,此次贫僧师兄弟和师叔一起,会一会此人。” 柳云风接道:“前辈,此人方才答话,又操控蛇群给官军让路,想必就在左近。以几位高僧和晚辈等人的身手,要将此人搜出来,不是难事。不若晚辈等人这就出去,将此人直接抓过来。” 孙鼎鸿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此人虽自号万蛇真人,但其最厉害之处,却不是驱蛇之术,而是一身毒功。此刻有夜色掩护,又有万蛇在外,你等若是贸然动手,难免被其所趁。” 稍稍顿了一下,孙鼎鸿接着道:“此人并非奸恶之人,只是有些偏执。在药毒之道上,与我药王一脉有些分歧,与老夫也有些小过节。此人此次驱蛇前来,除了防止外人与云风等人直接接触外,主要的目的,应该便是将老夫暂时留在此处,使老夫不能与你们同行。” 说罢,孙鼎鸿轻轻哼了一声,又道:“秦木为了将老夫与你等分开,倒是处心积虑,颇费了一番心思。” 柳云风说道:“前辈,此人既然可能对前辈不利,晚辈等人便在此,和前辈一起,等候此人现身。” 孙鼎鸿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云风,圣旨在前,你们又有要事在身,不适宜在此地久留。我老头子本来就要在此地盘桓几日。这万蛇真人虽是个变数,但也与我们先前议定的没有什么冲突。你等只管照计划行事便是。” 明道大师道:“孙师叔,既然如此,来日启程,便由我三位师兄弟陪柳大侠等人前行。贫僧在此地和师叔一起,应付此人。” 孙鼎鸿再次摇了摇头,道:“大师不必多言。你和三位大师,只管随云风等人前去便是。此人既然已经言明只见老夫一人,老夫便独自等他。” 独孤寒急道:“前辈,此人驱使这许多蛇至此,若是晚辈等人离开,此人驱蛇来攻,前辈如何应对?” 孙鼎鸿说道:“此事无须担心。驱使蛇群,并非易事。万蛇真人也不可能将这些蛇长时间羁留在此。而且,蛇性喜阴。待到明日,天明日出,这些蛇更难约束。若是老夫料得不错,明日一早,对方那几人便会来和你等会合。那几人到了之后,万蛇真人自会将蛇群散去。” 见众人还要说话,孙鼎鸿一抬手,止住众人,说道:“老夫已经说过,这万蛇真人并非奸恶之徒。此次不过是要以论道之名,牵绊住老夫而已。此事无须再议。明日天明,待对方那几人一到,你等便启程吧。” 众人见孙鼎鸿这么说,都默默无言。想起这位老神仙要独自面对驱蛇之人,随后可能还要面对那容无悔,众人心中,都觉得沉甸甸的。 孙鼎鸿见众人都面色沉重,正待再次说话,庄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呼喝声。 众人纷纷起身时,孙仲慎已经再度走入,对孙鼎鸿拱手说道:“叔祖,庄外有人,正在闯蛇阵。” 众人相顾一眼,随着孙鼎鸿一起,再度走到庄外。 只见庄门正前方十来丈远处,五条身影已经突入蛇群之中,正在一边叱喝,一边左冲右突。观五人衣着,闻五人喝声,皆不似中原人士。叱喝声中,尚似有一两名女子的声音。 五人周围,蛇群如同波浪一般,滚滚朝五人卷去。定睛细看,蛇群达到五人身前之时,却又似有些畏畏缩缩。 柳云风才看了两眼,便与孙思相对一望。二人相互点了点头之后,同时开声问道:“可是阿土妹妹?” 五人之中,立即响起一声回答:“呀!柳大哥,你真地在这哈儿呀?!孙家姐姐,你也来咯?!”声音虽然略微有些沙哑,但却明显是女子的声音,而且是一口明显的云贵方言,煞是好听。声音之中,满是欢喜之意。 女子话音才落,一道剑光劈破暮空,对着蛇圈滚滚而去,如同犁地一般,将众人身前的蛇圈犁开一个十余丈的口子。众人眼前一花,柳云风已仗剑出现在冲蛇阵的五人身边。 柳云风长剑在手,喝道:“真人若是伤了这几人,柳某定与你不死不休!” 柳云风杀出之后,孙思也一掠而出,身法竟然也是极快,紧随柳云风,掠到五人身边。孙思两手,鼓鼓囊囊不知道抓着什么东西,也娇叱道:“若是伤了我阿土妹妹,上天入地,本小姐也要追杀于你!“ 柳云风和孙思先后大喝之后,滚滚蛇浪微微一滞。随着暮空之中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蛇浪缓缓退去。 孙思先是将双手朝肩囊之中一放,再伸出手来,拉住五人之中的一人,欢喜地说道:“阿土妹妹,你怎么来啦?”未等来人说话,柳云风道:“回庄再说。” 孙思拉着五人当中的一人,当先退回。来人之中的另外四人,随在孙思身后。柳云风仗剑,走在最后。七人退回之时,前来的五人之中的两人,各自伸手朝蛇群之中抓了一把。 待到七人尽皆返回到门口,众人这才看清,前来的五人,身上所着的服饰,与中原服饰,大相径庭。 孙思手中拉着的,乃是一名脸蛋圆圆的少年女子,样子生得颇是俊俏可爱。女子的服饰之上,颇多银饰。走动之间,不仅银光闪闪,而且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悦耳之音。 二人之后,乃是三名男子和另一名女子。三名男子的服饰虽与中原服饰不同,却也颇为简单。 当先一人,乃是一名相貌阴鸷的老者。顾盼之间,隐隐有一股冷冽之意。老者身后,是两名身形壮实的壮年男子,尽皆裸着双臂。两名男子迈步之间,显得极为沉稳。二人手上,各自分别抓着一条碗口粗的巨蟒,一青一绿。两条巨蟒,都软趴趴的,大半截身子拖在地上。 另一名女子,年纪看上去比圆脸的少女稍长,服饰比圆脸少女略微简单,手持两柄尖刀,英姿飒爽。 柳云风回到门口,长剑一收,说道:“走,先进屋。” 众人都将柳云风先前那一剑和那一掠看在眼里。此时,见柳云风回来,朱建、朱彦和铁柱等兄弟几人,眼中都有喜色。 众人回到屋中之时,孙仲慎早已安排人挑亮灯火。待众人坐下,孙鼎鸿开口问道:“思丫头,这位姑娘就是阿土姑娘?”孙思拉着圆脸姑娘的手,笑嘻嘻答道:“二太爷爷,这位正是阿土妹妹。”说罢,又对圆脸姑娘道:“阿土妹妹,这位是我二太爷爷。” 这名圆脸少女,正是苗寨的小公主,阿土。那名老者,便是大土司的管家,果布。另外两名壮年男子,却是大土司最得力的护卫之二,分别叫做阿虎和阿豹。至于那名年纪稍长于阿土的女子,名唤阿妮,却是阿土的侍女。 阿土得了青云令出的消息,软磨硬泡,终于磨得大土司同意,让她前来中原,找寻柳云风。 为确保阿土此行的安全,大土司不仅给阿土挑选了苗寨之中最为能征善战的五十名战士,又派了手下最强的三名护卫,阿虎、阿豹、阿熊,还将大管家果布也干脆派来随行。临行之前,大土司对果布等人只有一句话共六个字的交代:阿土有事,都死! 依着阿土的意思,便要乔装打扮,朝中原而来。果布深谙世故,知道自己一行这么多人,又携带着全副武装,若是乔装打扮,反而会招来嫌疑。一路上,怕是沿途巡查官军会找麻烦。若是以苗人的本相前行,中原不乏有见识的官儿,知道苗人的习俗,反而会省事许多。 果布将自己的考虑对阿土一说,阿土一心想要尽快赶来与柳云风会面,不想多生事端,便听了果布的建议。一行五十六人,明火执仗,浩浩荡荡,出了苗寨,便直奔大青山而来。 中原朝廷这些年虽然与苗人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暗地里对苗人防范甚严。毕竟,几十万苗人,其中彪悍善战之人不少。而且,史上也发生过几次大规模的汉苗冲突,每一次都震动朝野。 阿土等人这一出山,把左近负责防范苗人的文武官员吓了个半死。当地的文武官员,急忙遣人入山探听消息,并向大土司问讯。另一方面,又急调强军,沿途对这一行五十六人严密监视。 得知苗寨之中再无其他异动,又听大土司说,此行苗寨小公主只是突然想要出寨散心时,这些个文武官员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中原的官儿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听了大土司一面之词,就相信阿土只是出来散心。不过,只要苗寨之中没有大举异动,这些官儿也不愿去招惹苗寨唯一的公主。毕竟,对苗人进行防范,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主动招惹大土司这个西南之主,那就纯粹是自找不自在了。 为了防止阿土误会,这些官员将此前调来的强军撤走,只留下极少数精明的斥候,远远地绰在阿土等人左右监视。同时,为防万一,这些官员让这些斥候特意持了信物,以便有需要时,可以请沿线官军协助。 阿土和果布知道,自己这几十人若是穿城过州的话,多有不便。便一路绕开城池而行,一边打探消息。这一打探消息,阿土和果布才发现,自己这一行人委实太过惊人,想找个人问话,都困难非常。 中原之地,历来都不缺对所有的非汉民族极尽妖魔化之人。苗人又自成一系,极少出山。似这等几十名苗人,全副武装招摇过市的,中原之人更是闻所未闻。见到阿土等人,众人都是纷纷走避,哪里还能找得到人问话? 就是走不脱的那些个酒肆、茶肆的掌柜和伙计,对阿土等人的问话也是装聋作哑,恨得果布沿途砸了不少桌子板凳和盘盘碟碟。若非阿土拦着,果布只怕都砍了不少颗脑袋下来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一章 化解心结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果布一怒之下,将尾随自己一行人的斥候抓了一两个过来,连打带吓,总算得知,中原朝廷已经对青云寨和柳云风等人下了圣旨。 得知圣旨之中的意思,阿土顿时大急,生恐自己与柳云风走茬了。 阿土这一急,一行五十几人便再也顾不上什么便不便的了,不再绕路,怎么快就怎么走。遇城穿城,遇州跨州。 世间之事常常如此,你越是着紧,它便越是容易出岔子。 阿土一行人行到沅州之时,路遇沅州州官家中的衙内。这衙内平日里横行惯了,只将这一州之地当做了自家的后花园。见这几十名苗人,招呼也不打一个,便持刀拿枪,大摇大摆地在城中穿行,心中不爽,便带了人上前挑衅,和手下人一起,对果布等人推推搡搡。 果布知道阿土赶路心急,不欲生事,便上前好言相告。也是这衙内生了一条早死的命,合该命丧当日,见阿土和阿妮生得俊俏,这衙内淫心大起,竟然对阿土和阿妮出言调戏,声称要将二人纳了做妾,还想要上前对阿土和阿妮动手动脚。 此举一出,即使这衙内想要善了,果布等人也万万不会答应了。 阿土这苗寨的小公主,虽然听起来,身份地位不如中原皇宫大内之中那些真正的龙孙凤子尊贵,但在苗人心中,一百个中原的公主,加起来都比不上阿土的一根指头尊贵。 见到这衙内竟然敢侮辱阿土,果布话都懒得跟他说了,伸手便掣出身边一位苗人勇士的大刀,一刀就朝这衙内当头劈下。可笑这衙内虽然学了几招粗浅的功夫,号称打遍沅州无敌手,但这个沅州无敌的称号究竟有多少分量,沅州之人尽皆清楚。连果布的刀都没看清楚,这衙内的一颗脑袋便被剁了下来。 这衙内带来的二三十号帮闲,万万没有想到,转眼之间,自家少爷的脑袋,居然会在沅州城内让人给砍了。 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阿虎、阿豹、阿熊,已经带着五十号苗人战士扑了上来。甚至是阿妮,也掣出一对短刀,杀将上去。 这些人平日里陪着这衙内作威作福可以,真正动起手来,如何是这五十几名杀神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这些人之中的大多数人,更是连兵刃都未来得及拔出,便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杀了这么多人,果布知道,自己这些人,想要走脱,暂时是不可能的了。果布此前已经清楚,中原朝廷,随时有斥候在监视自己这一行人,便大声呼唤斥候出来相见。 跟随果布等人来此的两名斥候都是精明之人,将事情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二人知道,今日之事,虽然果布等人杀人犯律,但挑起事端的,却还是那个该死的已经被砍掉脑袋的衙内。这二人久在边陲,知道此事既然事涉苗寨小公主受辱,一个处理不当,便是泼天一般的大祸事。 其中一名斥候飞马出城,去寻沅州城外最近的官军来援。另一名斥候,则果断地让阿土、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几人立即离开,留下阿熊和五十名苗寨战士,暂且应付一下。 阿土和果布知道,这名斥候这样处理,已是这种情形下,对自己等人最有利的结果了。五人也不耽搁,立即便趁城中官兵和捕快尚未赶来之时离开了。 临走之前,果布谢过这名斥候的同时,也言道,既然这名斥候已将事情的经过看在眼里,若是阿熊等人有失,此事,大土司和几十万苗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阿土等五人逃离沅州之后,担心沿途官兵追索,再次避开城池而行,紧赶慢赶,终于于今日赶到附近。五人正要继续赶往青云寨,却见到沿途蛇儿有异,纷纷朝一个方向而去。 苗人常年在山林之中生活,其中不乏玩蛇的祖宗,阿虎、阿豹便是个中高手。见此处离大青山不远,沿途群蛇又异动,五人微一商议,便决定尾随蛇儿,前来一探。 待五人到了庄外,想必是被那万蛇真人发现,便驱动蛇群上前拦截,所以才有了先前的一幕。几人身上又常携着避蛇之药,所以众人先前才会见到,蛇群攻击几人之时,有些畏畏缩缩。 此时,阿土听到孙思介绍孙鼎鸿,连忙上前,随着孙思的叫法,甜甜叫道:“太爷爷!” 孙思昔年与阿土的一番误会纠葛,孙鼎鸿等老人都是清清楚楚。此时,孙鼎鸿听到阿土声音之中依然略带沙哑,心中歉然,一伸手,将一个小瓶子递给阿土,说道:“阿土姑娘,初次见面,这是我老头子的一点心意,请姑娘收下。” 阿土微一犹豫,孙思已经一把将小瓶子从孙鼎鸿手上抢了过来,塞到阿土手中,说道:“阿土妹妹,快收下。这可是我二太爷爷的宝贝。你服用之后,保证百病不生,而且越长越漂亮。” 阿土听孙思这么说,连忙又甜甜地孙鼎鸿说道:“谢谢太爷爷!”孙鼎鸿笑眯眯地说道:“阿土姑娘客气了。阿土姑娘,可否为老夫等人介绍一下其他的几位客人?” 阿土连忙拉过果布说道:“这是我家的大管家,果布大叔。” 果布也知道自家小公主和孙思之前的事情。自家小公主的声音再也不复此前百灵鸟一样的甜美,都是拜这孙思所赐。对孙家之人,果布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不过,此前孙思一见到阿土和自己等人被蛇围住,便立即杀到己方几人身边,又出言为自己等人解围,果布对孙思心中的芥蒂,已是去了不少。 此时,见阿土受了孙鼎鸿的礼物,若是自己摆脸子给这位老人家看的话,自家小公主的面子上也不好看。这么一想,果布便走上前去,依着汉人的礼节,对孙鼎鸿拱了拱手,说道:“苗寨果布,见过孙老先生。”口气之中,依然很是清淡。 孙鼎鸿是何等人物,如何能够看不出果布的冷淡?孙鼎鸿既知这两个小姑娘当年的事,自也明白,果布这副神情,也出自一片忠心。 孙鼎鸿微微一笑,说道:“大管家客气了。”这大管家之称,对苗人来说,却毫无不敬之意。孙鼎鸿知道,这果布既然是苗寨的大管家,那在苗寨之中,也是能够只手遮天的人物。如此称呼,反而是对果布地位的认可。 果然,果布听到孙鼎鸿如此相称,脸色稍霁。孙鼎鸿接着说道:“老夫观大管家面色,似乎时常受湿寒所扰。老夫这里有一些驱寒祛湿的丹药,若是大管家不嫌弃,老夫便赠与大管家,如何?”一边说着,又掏出一个小瓶子,伸到果布身前。 独孤寒等人这几日,也不知道见到孙鼎鸿从腰间的小竹篓和身上掏出过多少个小瓶子了。见这位老神仙这一会儿工夫又掏出两个,心中都暗暗想到:“这位老神仙,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瓶子?他又是如何看都不看,便知道每个瓶子里是何种丹药的?” 果布随大土司征战多年,身上旧伤极多。苗人又常年居于山林之中,潮气极重。这些年,随着岁齿渐老,果布的确常常觉得周身疼痛。虽经寨中巫医多番医治,却总也断不了根。苗人虽笃信巫医,果布却也久闻孙家医术之妙。此刻,见孙鼎鸿一见面就赠药,果布心中,顿时暖了不少,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说道:“果布谢过孙老先生。” 孙鼎鸿依旧微微一笑,说道:“大管家不如现在就服下一粒,行气一转,看看有没有效果。”果布闻言,打开瓶子,从中取出一颗丹药,纳入口中,双眼微闭,缓缓行气。阿土见果布当场服药,也暂时停下来介绍其他人,和众人一起,好奇地看着果布。 未过片刻,果布睁开双眼,面露喜色,对孙鼎鸿躬身一礼,说道:“孙老先生神丹,果然神妙。果布多谢了!”这一次,话语之中,却极为诚恳。 孙鼎鸿自能听出果布前后话语之中口气的转变,抚了抚须,孙鼎鸿笑道:“大管家客气了。此丹既然对大管家有用,大管家今后,便每三日服下一粒,再行气化药。这一瓶丹药服下之后,大管家的寒湿之症,当可尽消。” 果布适才服过一粒丹药,知道此药的效果,远远不止孙鼎鸿所说的,只是驱寒祛湿。听孙鼎鸿这么说,果布知道,孙鼎鸿是不想让众人觉得,自己是承了孙鼎鸿多大的人情。果布心中感激,又是躬身一礼,不再多言,退过一旁。 阿土见果布服丹有效,心中也十分欢喜。苗家儿女,率真爽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阿土笑嘻嘻地对孙鼎鸿道:“太爷爷,我阿爹也时常喊膀子疼。太爷爷还有没得这个药,也给我阿爹一瓶嘛!” 众人见阿土娇态可掬,一口苗地方言也说得婉转动听,尽皆面露微笑。孙鼎鸿哈哈一笑,一伸手,又是一个小瓶子递给阿土,说道:“阿土姑娘叫了老头子好几声太爷爷,我老头子自然不能小气了。” 果布见孙鼎鸿又赠药给阿土,心中一边为自家小公主心系大土司而高兴,一边也对孙鼎鸿更为感激。先前的那一点点冷淡之意,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土欢喜地接过小瓶子,又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太爷爷。”随后,又分别一指阿虎、阿豹说道:“这是阿虎哥和阿豹哥。”随即,又神神秘秘低声对孙鼎鸿说道:“太爷爷,他们两个,都是呆子。” 阿虎和阿豹正在向孙鼎鸿见礼,听到阿土这么一说,嘴角同时一抽,知道自家这位小公主,定是还在着恼自己兄弟二人,时常守在大土司的竹楼之外,不让阿土上楼。 孙鼎鸿哈哈一笑,赞道:“真是两位好壮士!”口中一边称赞,右手已自腰间竹篓又掏出两个小瓶子,分别递给二人,说道:“这两瓶丹药,两位壮士服下,当可再增加一些力气。” 阿虎、阿豹都是不善言谈之人,见孙鼎鸿赠药,先不伸手去接,却将眼光看向阿土和果布。见阿土和果布都点了点头,二人伸手接过瓶子,躬身一礼,心知手中之药,定然是与寨中巫医所制之药,不可同日而语。 待到阿虎和阿豹也退下,阿土拉过最后的一名女子,对孙鼎鸿道:“太爷爷,这是阿妮姐姐。”说罢,不等孙鼎鸿或者阿妮说话,阿土说道:“太爷爷,阿妮姐姐小时候为了保护我,脸上被伤到了。太爷爷有没得药,帮阿妮姐姐治一哈子?” 先前在庄外之时,众人匆匆一瞥,只觉得这女子手持两柄尖刀,颇有一些巾帼之气,却未及细看这女子的容貌。其中,当然也有怕失礼的意思。 此时,听阿土这么说,借着灯光,众人微微一扫,便看到,这名叫做阿妮的女子左颊之上,有一条伤疤。伤疤的一部分,被垂下的鬓发遮住。露在外面的,约有两分之长。 孙鼎鸿对孙思点了点头,孙思走上前去,对阿妮说道:“这位姐姐,若是不嫌妹妹我失礼,便让妹妹为姐姐一看,可好?” 阿妮见阿土对自己点了点头,伸手撩起左边的鬓发。众人这才看清,整条伤疤,几乎一直从阿妮的左颊正中处,延伸至左耳之下。 孙思伸出手,轻轻地从阿妮脸上的伤疤缓缓拂过,又轻轻捏了捏伤疤两边,随后,转身走到孙鼎鸿跟前,凑过头去,低声地说了几句。阿妮见孙思低声和孙鼎鸿说话,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的神情。 听孙思说完,孙鼎鸿点了点头,再次伸手到腰间的竹篓之中。这一次,取出的却不是瓶子,而是两个小小的玉盒。孙鼎鸿将玉盒递给孙思,待孙思将两个玉盒都交于阿妮之后,孙鼎鸿说道:“阿妮姑娘,先将你左手玉盒之中的药物涂于患处。一刻之后,将患处洗净,再将右手玉盒之中的药物涂上,待到下次涂药之前洗去。早晚各一次。再让思丫头每日辅以一次针术。如此七日之后,即使姑娘脸上的伤痕不能尽去,也可去除九成。” 阿土、果布、阿虎和阿豹四人一听,顿时大喜。 这阿妮虽然名为阿土的侍女,实际上与阿土却情同姐妹。阿土幼时在山中贪玩,不慎被山猫袭击,是这阿妮拼了性命,才保得阿土分毫不伤。那一次,为了保护阿土,阿妮身上多处受伤不说,脸也被山猫挠了一下。虽经苗寨之中的巫医医治,但也留下了一道永久的伤疤。 阿妮少时尚且不觉如何。待到渐渐长大至情窦初开之时,阿妮便开始嫌弃自己脸上这道伤疤。寨中每次有专为男女示爱举办的篝火之会时,阿妮总是悄悄地躲在一边。渐渐地,阿妮便越来越沉默。寨中喜欢阿妮的男子,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了阿虎。但阿妮却总是躲着这些男子。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妮知道自己脸上的伤疤好不了,寨中偶有与敌人对战之时,只要出战,她竟然比寨中的男子还要勇猛,总是一副拼命的打法。阿土、果布、阿虎、阿豹和苗寨之中的人,都知道阿妮的心意,心中既是叹息,又更是着急。 此刻,听孙鼎鸿说,竟然能将阿妮脸上的伤疤至少消去九成,四人如何能不大喜?阿妮听孙鼎鸿这么说,更是浑身微微颤抖。 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儿家不爱美?阿妮自打知道自己脸上的伤疤难看之后,便自惭形秽,拒绝了所有寨中男子的示爱。但苗寨儿女,本就奔放,男女恩爱,不仅写在脸上,更是时时挂在口中。 每每见到寨中男女出双入对,又或者听到寨中日日都有的男女情歌,阿妮时常暗自落泪。今日听得自己脸上的伤疤竟然可以去除,阿妮心中,百感交集。 阿妮款款上前,学着汉家女子的礼仪,对孙鼎鸿盈盈拜倒,说道:“阿妮多谢前辈!”说话之间,已是泣不成声。阿土、果布、阿豹和阿虎也再度上前,对孙鼎鸿施礼道谢。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二章 重情重义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孙鼎鸿化解了孙思与阿土之间因为昔年的误会而留下的心结,心怀也是大畅。经过孙鼎鸿这一番赠药,果布等人也心存感激,再不复刚进屋之时冷冷淡淡的模样。屋中的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许多。 孙思再一一为阿土和果布等人引见屋中众人。 待到引见柳云风时,果布等人都知道,这位风云大侠曾经救过自家的小公主。适才在屋外之时,又是他第一个杀入蛇群,相助自己等人。一行四人,自是对柳云风十分客气。至于阿土,从头至尾,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众人相互介绍完毕,孙思对阿土问道:“阿土妹妹,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阿土唧唧呱呱把自己几人前来的原因和经过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见在场众人,大多眉头紧皱,阿土奇道:“啷个子啦?” 孙思噗嗤一笑道:“阿土妹妹,你还是说官话吧。这些前辈和哥哥们,听你说了这么大一段,怕是比打了一场架更吃力。” 阿土吐了吐舌头,说道:“早说嘛!我啷个子晓得,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嘛!” 众人一听,得,腔调是变回官话了,用语却还是苗语方言。阿土见众人都在忍着笑,孙思更是手抚额头,又道:“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这一下,众人再也忍俊不禁,尽皆哈哈大笑。 众人笑罢,柳云风站起身来,对果布深深一揖,说道:“柳某何德何能,竟能得大管家等人专程出山,前来相助?” 果布哈哈一笑,说道:“柳大侠,要谢也是谢我家小姐。果布只是随小姐前来。” 柳云风看着阿土说道:“阿土妹妹,柳大哥多谢你的一片心意。” 阿土笑嘻嘻答道:“柳大哥,你就不要和阿土客气了。你对阿土有救命之恩,阿土自然要来报答的。” 孙思听到阿土说起昔年之事,拉起阿土的手道:“阿土妹妹,都是姐姐当年莽撞,害得妹妹的声音至今还是这样。” 众人心中都对当年发生在孙思、阿土和柳云风三人之间的事情十分好奇,却也知道,既然三人不说,众人也不方便问。 阿土依然笑嘻嘻地说道:“孙家姐姐,没事的啦!阿土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说罢,阿土神神秘秘地孙思说道:“孙家姐姐,阿土现在的声音可方便了。”说罢,嗓音突然一变,说道:“真人若是伤了这几人,柳某定与你不死不休!” 这句话,正是柳云风先前杀入蛇群之中所说之言。阿土此刻说来,竟然和柳云风的声音一模一样,连腔调都丝毫不差。众人一听,齐齐一惊,心中暗暗称奇。 柳云风正色说道:“阿土妹妹,此番你专程出山,前来相助柳大哥,你柳大哥心中感激不尽。但此次已经连累了你苗寨之中的几十名好汉,大哥心中,实为不安。” 接着,不待阿土说话,柳云风又道:“阿土妹妹,大管家,还有两位兄弟,和这位姑娘,实不相瞒,柳某此行,凶险万分。阿土妹妹乃是苗寨唯一的小公主。若有闪失,柳某万死难赎其罪。柳某的意思是,不如几位在此歇息一晚后,明日即赶回沅州,将失陷在沅州的苗寨好汉接出之后,立即返回苗寨,如何?” 说罢,又将头转向朱建,说道:“朱三弟,此次苗寨的好汉杀人,皆因那狗贼挑衅在先,又出言侮辱阿土妹妹和这位姑娘。朱三弟能够出手一二,将这些好汉救出来?” 果布等人虽然对很多事情还不清楚,但此前已经探知圣旨的意思,入屋之后,又见到身带重伤的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如何不知道柳云风此行凶险万分? 自己几人,再加上阿熊和那五十名战士,对于此刻的柳云风来说,无疑是一大襄助。但见柳云风无意让自己等人留下来,反而要将自己等人劝回苗寨,首先考虑的便是阿土的安危,几人心中更加佩服。 阿土见柳云风要自己会苗寨,心中一急,眼泪顿时就出来了,说道:“柳大哥,阿土既然来了,说啥子也不回去!”这一急,又说回了苗地方言。一边说着,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果布心知自家小公主心急是真。不过,这般哗哗流泪,估计又是使出杀手锏了。见柳云风手足无措,果布心中暗笑,上前一步,对柳云风道:“柳大侠大仁大义,果布佩服。不过,我家小姐既然专程来此,若是就此回返,小姐定然心中不甘。” 阿土见果布帮自己说话,偷偷对果布做了一个鬼脸,暗中又对果布竖了一下大拇指。 在场之人都是何等人物?阿土的小动作又岂能瞒得过众人?柳云风也发现了阿土的小动作,顿时哭笑不得。 孙思说道:“柳大哥,既然阿土妹妹想要留下,不如就让她和我们同行吧。这一路之上,若有危险,我们不让阿土妹妹出手便是。有四位大师和各位哥哥,再加上大管家等人,当能护住阿土妹妹的周全。” 阿土听到孙思也这么说,立即转涕为笑,拉着孙思的胳膊道:“还是孙家姐姐最好!” 众人虽然知道阿土此前有些小动作,却也没料到她竟然可以如此之快,就从滂沱大雨转为艳阳晴天,个个目瞪口呆。果布见了,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也让你们这些人见识见识我苗家小公主的手段!”又想一想,自己都觉得这手段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禁不住老脸发红。 柳云风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阿土妹妹便留下吧。”阿土一听,欢天喜地地说道:“好呀,好呀!” 柳云风又正色道:“不过,阿土妹妹,这一路之上,你要依柳大哥三件事。”阿土瞪大眼睛,看着柳云风,紧张地问道:“啥子事?” 柳云风说道:“第一,无论碰到任何事情,除非自保,否则,你不得出手。这件事,你可能依得柳大哥?”阿土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没有回答柳云风的话,却问道:“第二件呢?” 柳云风说道:“第二,大管家,阿虎、阿豹兄弟,阿妮姑娘,还有另外的几十名苗寨好汉,他们的唯一职责,便是保护你的安全。无论发生何事,除非是为了保护你,他们不得出手。” 阿土不待柳云风问话,抢着说道:“第三件呢?” 柳云风暗自叹气,心中已知道,前面这两件,阿土定是一件都不愿意依。柳云风道:“第三,北少林四位高僧,接下来的一路,会与我们随行,却并不同行。你们要和四位大师同行。” 阿土一听完三件事,顿时恼了,眼珠子一转,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说道:“那我来做啥子嘛?又不能帮忙,还不能跟你们一起走,还要四位大师保护我。那我岂不是成了个拖油瓶?” 果布将柳云风的三件事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柳云风这么做,无非是要确保阿土安全。尤其是最后一条,更是将阿土和自己等人安排和北少林四位高僧一路。 这一路之上,若是真有危险,第一时间,一定是冲着柳云风等人而去。 将阿土和自己等人安排与北少林四位高僧一路,无形之中,就减少了阿土和自己等人的危险。再加上,有这四位高僧在,又有己方众人保护,照这个安排,能够伤得到阿土的人,恐怕真地不多。 见自家小公主又要上演眼泪计,果布站起身来,再度上前,对柳云风一拱手,叹道:“果布虽然偏居苗地,也曾闻风云大侠之名。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柳大侠一片侠义之心,尚在我苗人之上。” 赞罢,果布接着说道:“柳大侠方才所提三事,莫说我家小姐不会同意,便是我果布,若是答允下来,日后若是让大土司和寨中兄弟知道,也会耻笑我等贪生怕死,丢了我苗人的脸。” 一旁的阿虎、阿豹和阿妮听了,也同时点头。 果布又道:“柳大侠对我家小姐和我等的一片维护之心,果布心中明白。不过,柳大侠重义,我苗人更重朋友。今日我家小姐携果布等人来此,得各位相助,又得孙老先生赠药。果布等人心中,早已将柳大侠和各位当做我苗人的好朋友。” 说至此处,果布神色一正,大声说道:“我苗人有族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朋友有难,我等当两肋插刀。”听到此处,阿虎、阿豹和阿妮同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抱拳肃立。就连阿土,也止住眼泪,偷看场中形式。 果布说完这几句,又接着道:“柳大侠,适才三事,请再莫提起,以免伤了我等的朋友之义。” 柳云风一声长叹,起身对果布等人又是长长一揖。铁柱等人和朱氏兄弟也纷纷起身,对果布等人施礼。北少林四僧则齐齐合什,同声宣道:“阿弥陀佛!” 阿土见果布终于将柳云风说服,心情大好,对果布一竖大拇指,说道:“果布大叔,等回到山寨,我到阿爹那里给你请功!” 众人看这苗寨的小公主天真烂漫,又心存侠义,心中对她,尽皆喜欢不已。 柳云风坐下身来,对朱建道:“朱三弟,方才为兄所提,朱三弟是否方便出手?” 朱建尚未开口,果布说道:“柳大侠,有那官军斥候从旁佐证,阿熊他们,应当不会有大碍。”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事涉阿土姑娘所受委屈,那斥候当知晓其中厉害。苗寨的各位好汉,危险是应该不会有的。” 顿了一下,朱建说道:“不过,此次各位好汉当街杀死多人,当地官员一番盘查,是少不了的。各位苗寨的好汉在沅州耽搁久了,总是不便。这样吧,辰州离沅州不远,那里有我的一位世叔在带兵镇守。我速速传讯于他,让他先确保苗寨各位好汉的安全,再传讯于家祖和师尊,将事情对他们说明。” 果布连忙对朱建道了声谢后,阿土问道:“朱大哥,要多久才能将阿熊哥和其他的哥哥们救出来啊?阿熊哥他们的饭量大。我怕他们被人关着,吃不饱。”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特地关心这个的,禁不住齐齐失笑。柳云风笑道:“阿土妹妹,你放心吧。你朱家哥哥既然出手,你苗家的各位好汉保证饿不着。” 阿土一听,嘻嘻一笑,说道:“那就好。”想了一下,阿土又说道:“朱大哥,你那位世叔派人去找阿熊哥他们的时候,能不能给他们带些肉食啊?阿熊哥他们吃不惯素的。”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说起吃肉,果布笑道:“各位,方才在外面,阿虎和阿豹抓了两条蟒蛇,今晚咱们就吃它了。” 众人虽然都是江湖中人,时常风餐露宿,吃些野味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此前刚在院外见过万蛇翻腾,这会儿果布就说起吃蛇,众人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北少林四僧更是同宣一声佛号。 果布听到四僧的佛号,才想起这里还有几个吃斋的,连忙对四僧拱了拱手,将此事揭过不提。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三章 金钗之谋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京师。青衣楼。 此时天色尚早。青衣楼中,客人寥寥。 青衣楼老板娘的闺房之内,三名女子,正围坐在房中的小圆桌之旁。其中一位,正是青衣楼的老板娘,苏茜。另外两位,则分别是青衣楼的二老板和三老板,分别唤作舒怡婕和宋紫月。三人的神色,都颇为严肃。 苏茜先开口道:“两位妹妹,大当家交代的事,事关重大。这两日,京师之中,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姐妹三人,得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宋紫月粉面带煞,恨恨说道:“大姐,二姐,吴楫栋那个狗贼如此可恨,竟然害了老当家、二当家和寨中那么多哥哥的性命。小妹真想提剑去将那狗贼的狗头斩下来!” 苏茜和舒怡婕相顾看了一眼,苏茜说道:“三妹,你切莫冲动。成日里就知道喊打喊杀,你比几位当家还能打?大当家有令,我们这一组,未得大当家亲自下令,不得擅自出手。” 舒怡婕点头说道:“大姐说得不错。我们这一组的主要任务,不是杀人,而是要护住我们需要护住的兄弟姐妹们。若是擅自出手,万一暴露,反而会坏了大事。” 宋紫月气呼呼说道:“小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老寨主、大当家和二当家费尽心思,才将我们这一组慢慢培养起来,又让一班姐妹和老老少少有了个着落。如今,老寨主和二当家都遇害了,大当家又深陷险境,还得忍受那个狗贼在眼前晃来晃去。小妹心中,实在愤恨。” 一边说着,一边啪地一声,拍在圆桌上。门外,立即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苏茜眼睛一瞪,怒道:“三妹,你小点声!这是在楼中!”宋紫月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大叔生气了!” 舒怡婕也低声说道:“大叔才不会跟你生气。大叔这是在提醒我们小声一点儿。” 苏茜点了点头,说道:“二妹,三妹,不要再说些没用的话了。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将大当家交代的事情办好吧。这件事办好了,抵得过百支雄兵。” 宋紫月道:“大姐,二姐,仅凭兄弟们在城中贩夫走卒之间散布消息,难以快速奏效。楼子里来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客人。能不能让姐妹们在和这些客人饮酒的时候,暗中将这些消息慢慢透露给这些人?通过他们去散播的话,一定会快上许多。” 舒怡婕摇了摇头,说道:“来这里的客人,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尤以奸相一党的人最多。让姐妹们暗中去透露消息,若是被有心人察觉,怕是会对姐妹们不利,甚至会将我们这一组也暴露出来。” 宋紫月烦躁地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大当家他们深陷危机,我们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吧?” 苏茜低声说道:“王谢堂。”舒怡婕和宋紫月相顾看了一眼,舒怡婕问道:“大姐,那些人可靠吗?” 苏茜点了点头,说道:“王谢堂中的人,肯定不全是可靠的。不过,只要我们设法将消息透露给他们,依他们的做派,定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消息传得满京师都是。” 舒怡婕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堂中的人,一心想要恢复家族昔日的荣光。有这种搏人眼球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宋紫月道:“大姐,二姐,小妹看那王谢堂中,也是良莠不齐,投机钻营的人也不少。若是让他们去散播消息,这些人会不会向奸相一党告密?” 苏茜冷冷一笑道:“怕就怕没有人向奸相一党告密。这件事,大当家的意思,本来就是要扰乱视听,而不能让奸相假借圣旨,将二当家和寨中的各位当家及哥哥们诬为叛逆。另一方面,大当家也是想让奸相知道,民心可畏,让他不敢肆意使用各种手段。” 舒怡婕嗯了一声,说道:“大当家和各位当家侠肝义胆,交游极广。只要奸相一党不能专言,一定会有很多江湖朋友,前去帮助大当家他们。这样的话,大当家他们的危险就小多了。” 宋紫月也嗯了一声,又提出疑问道:“就是不知道,王谢堂中的那些人,会费多大的力气去做这件事。” 苏茜微微一笑,说道:“三妹放心。王谢堂之中,虽有投机钻营之辈,但大多数人,确实是以燕雀之身,而怀鸿鹄之志。这些人只是生不逢时,又遭奸相一党把持朝政,百般打压。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尽一切努力,让自己的名字为天下人所知,先搏一个好名声。” 舒怡婕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我们便设法将各种消息透露给王谢堂的人知道。” 宋紫月又微微皱眉道:“只是,让这些人去做这件事,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啊?万一奸相一党对他们下狠手,怎么办?” 苏茜和舒怡婕对视一眼,舒怡婕笑道:“三妹,你是不是担心王谢堂中的那位公子啊?”宋紫月俏脸微微一红,嗔道:“哪有啊,二姐?王谢堂中都是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小妹只是担心,万一奸相一党找他们的麻烦,他们连个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苏茜说道:“若是这个,小妹就太过虑了。本朝不禁士子之言。这些书生,使起春秋笔法,杀起人来,可是能胜过千军万马的。而且,王谢堂中,也确实有很多是昔年的显赫家族之后。这些家族,虽然已经式微,甚至衰落,但他们在天下士子和百官中间,依然有着不小的影响。甚至有一些当朝王公大族的子侄,也凑在其中,附庸风雅。” 说到这里,苏茜冷冷一笑,说道:“奸相想要对这些士子大动干戈,再多给他几个狗胆,他也不敢。” 说到这里,苏茜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也得防止奸相的狗腿子们暗中使坏,伤到这些人。三妹,待消息四起之后,你跟你那位公子说一下,让他不要太过于参与其中。” 宋紫月再次嗔道:“大姐,我哪有哪位公子啊?”话虽这么说,宋紫月又不无担心地说道:“以他那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碰到这种激扬文字的好机会,不当出头鸟就怪了。” 苏茜和舒怡婕再次对视一眼后,苏茜说道:“三妹,奸相的狗腿子不敢下重手。真要对王谢堂的人不利的话,我估计,顶多就是安排一些混混,故意找他们的茬,寻机暗中殴打他们而已。若是你那位公子真地冲在前面,我让大叔安排人暗中照应一下。” 宋紫月久在京师,眼睛里每天都看到不少鼻孔翘在天上的落魄士子,知道读书人的地位有多高,自然也知道苏茜所言非虚。点了点头,宋紫月不再提这件事。 舒怡婕说道:“大姐,三妹,除了王谢堂以外,我们是不是也安排组里的其他人,再寻机散播一下消息?” 苏茜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王谢堂的人,主要集中在京师。他们将消息传开之后,虽然会逐渐传至天下,但大当家他们等不起。” 顿了一下,苏茜说道:“二妹,三妹,你们立即和大叔安排下去,本组在京师之外所有负责消息传递的,尽快将消息散播出去。优先在大当家他们沿途要去的地方散播。记住,一定要保证组里兄弟姐妹的安全和隐秘性。吴楫栋那个狗贼和奸相一党,还不知道我们这一组的存在。隐在暗中,对我们行事有利。” 舒怡婕和宋紫月同时点了点头后,舒怡婕对苏茜问道:“大姐,那一组的情况,现在如何?” 苏茜压低声音说道:“那一组的首领日前传讯,说是组中有一些叔伯兄弟,按捺不住,暗中要有所动作。” 宋紫月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颜色,低声问道:“大姐,你是说,那一组的叔伯兄弟,要前去救援大当家他们?太好了!”一边说,一边摩拳擦掌。 苏茜瞪了宋紫月一眼,低声叱道:“好你个头!那一组比我们的任务更重。他们要护住的人比我们更多。若是这些叔伯兄弟都跑去救援大当家,一旦折损了,剩余的人怎么办?还摩拳擦掌叫好呢?你非得把我气死才成,是不是?” 见宋紫月又伸了伸舌头,苏茜接着道:“老寨主、大当家和二当家费了那么多心力,将这么多老老少少安置好,不就是希望这老老少少的,能过个好日子?这些个叔伯兄弟,身担守护这些老老少少的责任,折损一个,便会影响道一大群人。” 舒怡婕点了点头,也正色对宋紫月道:“三妹,大姐说得对。我们姐妹三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我们的任务。你别胡闹了!” 宋紫月见两位姐姐都这么严肃地对自己说话,低下头,哦了一声,露出委屈的样子。 苏茜和舒怡婕都知道这位三妹生就一副侠义心肠,更知道她对自己二人的话极为遵从,见她又做出一副可怜的鬼样子,二人噗嗤一笑,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左一右在宋紫月脑门上轻轻一点,说道:“你呀,你呀!” 宋紫月见两位姐姐发笑,又伸指来戳自己,知道两位姐姐心气已消,伸手拨开两位姐姐的手,问道:“大姐,二姐,那怎么办?” 苏茜说道:“我已经将大当家的意思传给那一组的首领了,让他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沉吟了一下,苏茜说道:“这件事太过重要。我得设法与那一组的首领见上一面。” 舒怡婕和宋紫月一听,同时瞪大眼睛问道:“大姐,那一组的首领也在京师?” 苏茜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二当家曾有严令,为了确保我们这两组的安全和隐秘性,我们两组之人,若非老寨主、大当家和二当家亲自下令,在任何情况下不得擅自见面。我们这一组,知道那一组存在的,只有大叔和我们三人。那一组的首领,我也没有见过。” 见舒怡婕和宋紫月都露出失望的神色,苏茜说道:“不过,那一组的首领既然传讯告知我此事,想必也是想要听听我的意思。事急从权,我设法请他来京师一见。日后大当家要责罚的话,我一力承当。” 事情议定,姐妹三人说了几句关于楼子里的话,宋紫月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苏茜和舒怡婕对视一眼,问道:“三妹,又发花痴,想起你那位公子了?” 宋紫月“哎呀”一声,说道:“大姐,二姐,你们老是取笑我!我是想起打铁叔家的小三子了。我前日见到他了。” 苏茜和舒怡婕同时问道:“哦?怎么样了?” 宋紫月笑嘻嘻说道:“小三子现在可不得了了,拜了东门的郭先生做老师,要开始做学问了呢。我前日看他抱着郭先生给他的几本书,兴冲冲的样子,差点没忍住要和他说话。” 苏茜和舒怡婕闻言,脸上也俱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苏茜说道:“三妹,你也看到了,我们把事情做好了,这些老老少少就能够慢慢过上好日子了。” 舒怡婕和宋紫月同时点了点头,两张俏脸之上,都露出坚毅之色。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四章 医馆暂别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清晨。孙家医馆。 孙鼎鸿、孙思、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朱建、朱彦、北少林四僧和阿土,再次齐聚一处。阿呆依旧立在孙思的身边。不过,这一次,阿呆的手上,多了一把破罡刀。 孙思本想让阿呆将破罡刀置于包裹之中,负于背后。谁知道,阿呆在这几日里,对孙思的任何指引都不反抗,唯独这一次,死活不愿意放开手中的破罡刀。一大早,孙思甚至听孙家医馆的人说,昨天晚上,阿呆睡觉时,都是将破罡刀抓在手上的。 独孤昊然、独孤峰和独孤彻三人,经过孙鼎鸿再次医治之后,遵孙鼎鸿的嘱咐,本在安心调养,只待独孤世家来人,将三人接回家中。但知道今日与独孤寒等人分别在即,也再次强撑着,来到屋中。 方连秋已连夜闯出蛇阵而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万蛇真人驱蛇的目的,只是防进不防出,还是因为方连秋身法太快,方连秋闯出蛇阵的时候,并未碰到多大阻力。 至于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自知自己等人始终是外人,初到此地,不方便参加众人的议事,便未随阿土前来。 不过,几人也没闲着。阿虎和阿豹昨日自蛇群之中随后抓了两条巨蟒。昨日当着北少林四僧的面剖蛇食肉多有不便,今日一早,阿虎和阿豹便将两条大蛇剥皮剔骨,炖了老大一锅。 众人在这边议事之时,果布四人却和青云寨的百十号伤员正在稀里胡噜地大快朵颐。一把把花椒、八角、茴香等苗地的香料砸在其中,人人都吃得满头大汗。 众人落座之前,早已得知,庄外蛇群已散。看来,万蛇真人驱蛇的目的,确实不是为了伤人,而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趁夜前来,与柳云风等人相见。 万蛇真人大费周章,驱蛇万蛇来此,这一散去蛇群,吓坏了方圆百十里百姓的同时,这些蛇儿却也将这方圆几百十里的鼠虫之类消灭得一干二净。有许多蛇儿就近安家,直接导致这方圆百十里内,数年之内鼠虫之患灭绝。这些地方,连续数年,年年丰收,倒是一桩无意而成的功德。 就连唐州一地的一众官员,也因此得了好几年的优评。其中几人,更是因此而得到升迁。这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众人知道,蛇群既散,李焱等人怕是很快就会来到。该议到的,能议到的,昨日都已经议到了,此刻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议。此刻分别在即,众人都心有戚戚。 独孤寒率先起身,来到独孤昊然身前,一撩衣衫,跪了下去,说道:“孙儿多谢叔公来援。孙儿不孝,连累叔公、六叔和十一弟身受重创。此番叔公和六叔、十一弟回家,万望保重身体,好好调养。待此次事了,孙儿再报答叔公、六叔和十一弟的救命之恩。” 独孤昊然眼睛一红,尚未说话,独孤峰伸出独臂,将独孤寒扶起,大声说道:“老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什么恩不恩的?你这么说,可是有违我独孤家的家训了。” 独孤彻也对独孤寒抱拳说道:“七哥,都是一家人,这些话千万莫再说起,以免伤了一家人的情义。十一弟不才,此次未能帮到七哥和各位哥哥多少。此次回家,小弟我一定尽快养好伤,再来和各位哥哥并肩作战!” 独孤寒吓了一跳,连忙对独孤彻说道:“十一弟可千万莫再来了。你这心口之伤,一定要好好将养。”接着,又对独孤昊然道:“三叔公,此次回家,还请三叔公告知家中,切勿再派人前来。” 柳云风、铁柱和张铭也齐齐走到独孤昊然跟前,躬身一礼。柳云风说道:“二位独孤前辈,七弟,此次三位来援之恩,柳云风和各位兄弟都记在心中了。六弟和我等本是兄弟,报恩的话,柳云风也不再多说了。此次前辈回家,还望告知独孤世家,万勿再派人前来。否则,晚辈等人心中,实在难安。” 独孤峰独臂一挥,说道:“柳大侠,我虽痴长你几岁,你这前辈之称,我可承受不起。若是不嫌弃,你我二人,便也以兄弟相称好了。” 众人听了,尽皆忍不住发笑。独孤寒和独孤彻二人,更是被自家六叔这突然冒出的一句弄得目瞪口呆。 独孤峰见众人发笑,也意识到不妥,嘿嘿一笑,说道:“柳大侠和老六、老十一论你们的,和我论我们的。” 孙鼎鸿见柳云风将眼光转向自己,知道有些话柳云风不方便开口,便开口说道:“昊然,青云寨的事,终究还是需要云风他们自己去解决。此次你独孤世家和贺家各自出手一次,已经够了。若是再连番出手,深陷其中,会对你独孤世家不利。” 独孤昊然自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对独孤寒道:“寒儿,这一路之上,万事小心。柳大侠和你这帮兄弟都是人中之龙。待此次事了,若是方便,便带柳大侠和你的兄弟们来家中一聚。” 独孤寒再次拜倒称是,柳云风等人自是满口子答应。 拜谢过独孤昊然一行,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朱建和朱彦,齐齐来到孙鼎鸿身前,对着这位老神仙,拜倒在地。孙思本来和阿土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见到柳云风等人如此郑重,和阿土也一起来到孙鼎鸿面前拜下。 柳云风想起这位老神仙以杖朝之年,依然专程出山,前来相助,又想起孙鼎鸿到来之后对自己一帮兄弟的救治、赠药、教导和一应劳心劳力,再想到这位老神仙还要独自面对万蛇真人、容无悔这等人物和其他未知的危险,未及开口,已先哽咽。 孙鼎鸿微微一笑,示意众人起身,说道:“云风,莫要做女儿之态。老夫在此盘桓几日。待此间事情一了,我老头子与你等还有见面之时。” 柳云风等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行跪倒,对孙鼎鸿磕了几个响头。 孙鼎鸿待众人再度起身,对柳云风道:“云风,我老头子知道,你等此去,凶险万分。老头子只有一样要嘱咐。思丫头乃是老太君和我整个孙家的宝贝闺女。若是可能,还要请你等多多照拂一下,以免让老太君挂怀。” 柳云风沉声答道:“请前辈放心。但叫我等兄弟尚有一人命在,必不让思儿妹子有任何损伤。”铁柱等人也齐齐抱拳允诺。 明道大师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口宣一声佛号,躬身对孙鼎鸿说道:“请师叔放心。我等师兄弟四人,定会力保小姐平安。” 孙思早已哭得梨花带雨。阿土一边伸手在孙思背上轻拍,一边陪着落泪。 孙鼎鸿对孙思笑道:“思丫头,莫要哭哭啼啼了,又不是见不到我老头子了。”孙思连忙拉住孙鼎鸿的手,抽抽噎噎地说道:“呸呸呸!不许二太爷爷胡说!” 孙鼎鸿哈哈一笑,说道:“好,我老头子不说便是。”笑声一毕,孙鼎鸿又道:“思丫头,云风和各位小友这一路,万一有个刀伤箭创的,就要靠大师和你出手相救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孙家小女药王的名号。” 孙思自然知道接下来一路上的风险,闻言点了点头,止住哭泣。 阿土走上前,对孙鼎鸿甜甜地说道:“太爷爷,您可要早点来找我们哦。”孙鼎鸿笑道:“好,好,好!太爷爷一定尽早来找你们。” 孙思平复下心情之后,又使人将孙仲楷、孙仲瑜、孙仲慎和孙玉全都请了过来,千般叮咛,万般嘱咐,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孙鼎鸿。 这一叮嘱,顿显女儿本色。反反复复,啰里啰嗦。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往往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几乎要说得几人落荒而逃。 孙思自从到达青云寨和众人会合之后,这一路之上,众人一直不觉得她话多。此刻一见,众人方知,每一个女儿家心中,都藏着一个啰嗦的小恶魔。 铁柱和独孤寒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此刻这个啰嗦万分的孙姑娘,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几兄弟的大嫂,脸上都有惧色。 又说了一阵子话后,待众人用完早饭,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已经来到医馆之外。今日,吴楫栋也弃了马车不坐,和李焱、蔡卓一样,乘了一匹马。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都知道,自己三人在此地不受待见。而且,医馆之中还有百十号受伤的青云寨之人。自己三人若是不知趣地进到馆中,没准还会遭受一番辱骂。 李焱遂请医馆之人代为通传于朱家两兄弟,自己三人,则候在医馆之外。 得知李焱等人已在庄外,众人知道,暂别之刻已到,少不得又是一番殷殷泪别。柳云风等人,也再度和刚刚喝了一肚子蛇羹的兄弟们告别。 既然已经与柳云风等人会合,再着苗家儿女之装上路已不甚方便,阿土、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都换上了汉家的服装。 阿土和阿妮着了汉家女子的服装,一个娇憨,一个英武,倒是相映成趣。果布、阿虎和阿豹都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果布一副管家打扮。阿虎和阿豹则各自一身武师打扮,扮作护院,煞是威武。 待到众人来到庄外,李焱等人见柳云风一行人中又多了五名陌生的男女,心中微沉,却也不方便相问。 等众人纷纷上马,见到孙鼎鸿和北少林四僧并不动身,李焱奇道:“孙前辈和几位大师不同行么?” 孙鼎鸿知道李焱是在故意装傻,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年老体衰,在此歇息几日再说。” 明道大师则笑眯眯地答道:“老衲等人云游四方。若是和各位施主有缘,自有再见之时。” 李焱等人已经知晓,有青云寨那百十名伤号在此,又有独孤昊然三人重伤,更有万蛇真人杀到,孙鼎鸿此次不能再与柳云风同行。倒是北少林四僧不与柳云风等人一起动身,对李焱等人来说,却是意外之喜。 众人上马之后,再次在马上对孙鼎鸿和北少林四僧抱拳施礼。随后,众人一拨马头,缓缓离庄而去。 行出不到三五里地,蔡卓回头一看,立即轻轻招呼李焱和吴楫栋。李焱和吴楫栋回望一眼,只见众人身后,百丈开外,四大两小,六个和尚,僧袍飘飘,正“云游”而来。李焱等三人对望一眼,心中同时大骂:“什么狗屁有缘?!这缘,也来得太快了吧?!”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八十五章 官道之上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众人这一上路,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拨。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依然策马走在最前面,与中间的人隔了十余丈远。果布、阿虎和阿豹三人,落在最后。柳云风等人,则行在中间。 自从昨日阿土来后,孙思的目光,便不再常常落在柳云风身上。此刻,孙思、阿土和阿妮三人凑成一堆,一路上不停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们三个,哪里有那么多话说。 阿妮本来有些拘束。但从昨日临睡前敷了孙鼎鸿所赠的药物,又得孙思施了一次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今日一早,阿妮就觉得脸上的伤疤处,似乎感觉比之前好了一些了。阿妮闷闷不乐了这些年,此刻去了一桩大大的心疾,心中欢喜,话匣子自然也就打开了。 柳云风等人见到三位姑娘一路上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心情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柳云风侧过头,对与自己并行的朱建道:“朱三弟对那襄阳知府,了解多少?”朱建微一沉吟,答道:“柳大哥,小弟只知道这襄阳知府姓谭。其他的事情,小弟倒不曾留意。柳大哥可知道此人的情况?” 柳云风说道:“我青云寨对官府中人,一向是避而远之。不过。这襄阳府乃是中原重城,离我大青山之南也不过百多里地,此前。我青云寨在城中也设有分舵,故而为兄对这知府略有耳闻。” 朱建问道:“哦?这姓谭的知府如何?”柳云风说道:“此人姓谭名泗怀,官声还不错。” 朱建说道:“此人官声既然不错,想必不是丞相那一党的了。”说至此处,朱建压低声音道:“柳大哥,这样的话,我们不如在襄阳城中也停留一两日。一来可以让柳大哥你和兄弟们多一点时间疗伤练功。二来也可以让大哥的安排有充足的时间发挥作用。” 柳云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也不太好说。青云寨一向不怎么和官府打交道。谭泗怀其人。究竟如何,为兄也不敢确定。不过,若是入城之后,一切无异。我们确实可以在城中略作停留。” 朱建刚想问一问能不能联系到青云寨在襄阳分舵的人员。转念一想,此处距离大青山这么近,见了青云令后,此处的舵主,要么是已经回到寨中,被吴楫栋等人所害,要么就是已经归顺朝廷了。无论哪一种结果,提起来的话。都会勾起柳云风的不快。如此一想,朱建便住口不问。 柳云风倒没有想到。这一眨眼的工夫,朱建心中还转过了这个念头,接着说道:“朱三弟,这两日途中,你我兄弟二人都好好留意一下传来的消息。襄阳虽是重城,驻有重兵,城中应该不会有太多危险,但小心总是为上。”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柳大哥放心。我国公府已知我们下一处就是襄阳府,随时会有消息传来。我已特地交代,让人特别留意城内外的异象。” 二人正说话时,却见蔡卓和吴楫栋在前方停住,李焱则拨转马头而来,便同时停了下来。朱建轻轻一磕马镫,提马上前一步。 李焱回马,却是因为蔡卓和吴楫栋二人见走了大半个时辰,却只走了这么一段距离,心中不耐,和李焱一商量,便让李焱回马来催上一催。 李焱在马上对朱建一拱手,说道:“大世子,我等是不是可以加快一些赶路?照这个走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师。圣旨在前,若是拖沓,恐有不恭啊!” 朱建笑道:“李副使莫急,误不了事。我和二弟常在京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此次出京,我兄弟二人,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民间的气象。李副使请看,这官道之上,游人如织。道路两旁,景色万千。我和二弟正看得眼界大开。是吧,二弟?” 朱彦大笑答道:“是啊,大哥,我正看得心旷神怡呢。李副使,你莫不是要扫我兄弟二人的兴吧?还是要返京告我兄弟二人一个怠慢圣旨之罪啊?” 李焱干笑两声,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二世子说笑了。岂敢,岂敢!既然如此,李某就不打扰二位世子的雅兴了。”说罢,又对朱建拱了拱手,拨转马头,朝前行去。 李焱才骑行几步,朱彦喊道:“李副使若是嫌慢,不妨先到前方歇息等候。若是认不得路,不妨沿途问问。”众人看不到李焱的表情,却见他在马上的身子一晃。 待李焱骑行回蔡卓和吴楫栋身边,蔡卓和吴楫栋见李焱的脸色不太好看,同时问道:“大哥,怎么了?”李焱憋了一肚子的气,三言两语将朱建和朱彦的回答说了一下。李焱这边还在说着,铁柱和朱彦等人的哈哈大笑声已经从后面传来,直气得蔡卓和吴楫栋二人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 又行了半晌,李焱再次拨转马头而来。 这一次,却是因为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越走越气。虽然知道不过是口舌意气之争,三人心中终是不爽。想到那北少林四僧“云游”在后,吴楫栋出了个主意,让李焱前来请众人在前方茶肆歇一歇脚,看看那北少林四僧到底如何动作。 若是北少林四僧也厚着脸皮“云游”到前方的茶肆歇脚,李焱等人少不得要上前讥讽几句。若是四僧被迫杵在原地,李焱等人也可以看一回笑话,报一箭之仇。如此多来几次,没准还真能将四僧给气走了呢。 虽然看似是小孩子斗气的游戏。但这两拨人,却各自代表了好几个不同的阵营。即使只是意气之争,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也要争上一争。 见李焱再次朝自己等人奔来。朱彦沉下脸,率先说道:“李副使,莫非你是真地要扫我兄弟二人的兴?” 李焱不急不恼地说道:“二世子说笑了。这已经行了许久了,李某前来,是想请二位世子一起在前方茶肆歇一歇脚,再行赶路不迟。” 朱建笑道:“李副使先前才嫌我兄弟二人脚程太慢,这会儿怎么反倒要歇息了?” 李焱也笑着答道:“快慢是一回事。走了这许久是另一回事。大世子,李某就在前方茶肆相候,如何?”见朱建笑着点了点头。李焱再次策马回转。 待见到李焱回到蔡卓和吴楫栋身边,朱彦策马上前,与朱建和柳云风二人并行,低声问道:“大哥。有阴谋?” 柳云风回头看了看远远行在后面的北少林四僧。微微笑道:“此处乃是官道。青天白日的,大阴谋倒是没有,小阴谋怕是有的。” 朱建微一思索,低声骂道:“无耻!这等小孩子的把戏也玩。”接着问道:“柳大哥,要不要知会几位大师一声?” 柳云风看了看官道两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他们也太小瞧几位大师了。” 众人又行了片刻,李焱、蔡卓和吴楫栋果然已在路边的茶肆等待。三人坐了一桌。还帮朱建等人预留了好几桌。待到朱建等人行到时,茶博士将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待众人到达。李焱说道:“大世子,适才李某仿佛瞧见北少林四位大师也在路上。要不要去请他们也一起过来喝杯茶?” 朱建已经知道李焱等人打的是什么鬼主意,笑了笑,说道:“不必了吧。几位大师都是方外高人,行事自有深意。既然几位大师不愿与我等同行,我等还是莫要去打扰的好。” 李焱笑了笑,不再说话,回到己方的桌子上。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抬头的抬头,转头的转头,尽皆看向北少林四僧的方向,等着看四僧的笑话。 不看还好,这一看,险些没将三人的肺都气炸了。 只见远远之处,官道旁的一户人家门口,北少林四僧正稳稳当当地分为四方,坐在一张桌子旁。四僧身旁站立的,除了两个小沙弥之外,还有好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躬身而立。距离虽远,看不了那么清楚,但观其中一人的姿势,分明是捧着一壶茶,侍立在一旁。 李焱等人耍小心眼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幕。柳云风却早已想到了。 官道两旁,人家众多。北少林四僧此次下山,云游是假,但对世人来说,这四个仙风道骨的高僧的模样却是真的。 这一路行来,柳云风偶尔回头,已经注意到,四僧行过之处,时不时有人对四僧行礼。这其中,也许并没有北少林的俗家弟子,但肯定有许多是佛家的虔诚信徒。即使是不信佛的人,见到四位高僧的样子,只怕也会心生敬意。 北少林四僧倒是没有想到,柳云风等人在茶肆歇脚,还有这么个因由在里面。四僧见到前方众人于一处茶肆停下之后,便在路旁的一户人家门外停了下来。 四僧也并没有想过,此刻要去路旁的这一户人家,化一碗茶水来喝。但这户人家的主人,见到四位仙风道骨的高僧停在自家门口,自然连忙上前招呼。四僧之中的明道大师上前一答话,这家主人顿时大惊。 北少林声名极盛,就是普通人家,也有不少人知道,这一辈的北少林掌门,乃是明字一辈。这户人家在官道旁边,从行来过往的路人之处听来的消息更多,也早已知道此事。 这家主人虽不是特别虔诚的佛教信徒,但初一十五,家中也要烧个香请个平安。家中神龛之上,还供着一个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此刻,听到明道大师自称北少林明字辈高僧,而且其余三位老僧也都是他的师兄弟,这家主人一个哆嗦,险些当场给这几位老菩萨跪了下来。 此人立即请四位高僧进屋一坐。明道大师却以出家之人,不方便随意打扰世人为由,给谢绝了。 此人见四位高僧不愿进屋,也不敢强求,连忙招呼家人从屋里直接搬了桌子板凳出来,又奉上茶水瓜果,自己和家人则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一旁。 所以才有了李焱等人看到的一幕。 这家主人也不知道自家是烧了多少高香,才能够让四位高僧在自家门口驻脚。待四位高僧饮了些茶水,这家主人心思活动,忍不住上前跪下,请求四僧给自家的小儿批一个八字。 出家人讲究缘法,四僧喝了人家一杯茶水,自也不会拒绝。看上去道行最深的明睿大师便给这家小儿批了几句吉言,直喜得这一家阖家老小齐齐下跪,在路旁就给四位高僧磕起了头。 这一磕头不要紧,旁边的人家见几位老僧坐在这家门口喝茶,早已好奇不已。此刻见这家人磕头,有胆子大的,便忍不住上来相询。 待到知道这四位高僧竟然是北少林方丈一辈的高僧,这可不得了了。哗哗啦啦,一会儿工夫,路边就跪了一地,喊活菩萨的有,念“阿弥陀佛”的更多。 李焱等人笑话没看成,本就郁闷。此刻,瞥见远远一地的人对北少林四僧磕头,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说起来,此事还真是李焱等人枉做小人了。北少林四僧若非要故意露面,震慑宵小,以他们的修为,真要跟住柳云风等人的话,莫说百丈,就是千丈之外,又有何影响? 铁柱等人见到李焱等人的样子,虽然不明白他们的脸色为什么难看,但本着敌人不开心,我就要开心的原则,尽皆哈哈大笑。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八十六章 惊天杀局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入夜。京师。秦木府。书房之内。 范先生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面色极为恭谨。因为,此时,秦木的心情非常不好。 这也难怪。秦木和范先生费尽心机,在御水帮分堂设了那么一个杀局,不仅派上了御水帮六大高手和贺家死士,连暗中豢养了多年的茅氏三凶都出动了。 本以为这一战就可以将柳云风等人诱杀,谁知道对方先是半途杀出个姓方的小子,随后北少林四僧又赶到。结果,对方除了独孤昊然等三人重伤,柳云风等人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甚至连逼柳云风出手都没能做到。 而自己这一方,贺家死士全部战死,御水帮六大高手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退的退。就连茅氏三凶,也被明空直接打散了架。这还不算,此行,自己一方,还赔上了两个太保。算一算,原有的十二太保,不算上留字离去的辰太保,如今就只剩下李焱、蔡卓和酉太保了。 这种结果,叫秦木的心情如何能够不坏? 范先生见秦木阴沉着脸不说话,硬着头皮,上前说道:“请相爷保重身体,莫要过于心忧。” 见秦木依然阴沉着脸,一声不吭。范先生小心翼翼地又道:“相爷,御水帮一战,非战之罪。实在是意外太多了。” 秦木哼了一声,说道:“意外?这一路之上,已经有多少次意外了?交割手书出意外,杀孟无机出意外,截杀柳云风更是连出意外!若是再出几次意外,只怕手书真要落到柳云风手上了,老夫头上的这顶帽子也要被他们摘去了!” 范先生连忙跪倒在地。说道:“都是学生无能。请相爷责罚。”秦木抬了抬手,示意范先生起身,说道:“与你无关。老夫说过。你不用跪我。” 待范先生起身,秦木问道:“襄阳那边,安排得如何了?此次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范先生躬身答道:“相爷,那一家已经到了襄阳。并且已经和谭泗怀那里接上了。不过……” 秦木皱了皱眉头。问道:“不过如何?”范先生答道:“孔家之人,似乎也正在朝襄阳而去。如果孔家之人出手的话,不知道那一家会不会有顾忌。” 秦木又哼了一声,说道:“无妨。别人怕他孔家,那一家可不怕。说起来,那一家的底蕴,不比他孔家弱。他孔家又威风了好几百年,还真以为天下没有敢对他们怎么样了。若是此次孔家也去搅襄阳的局。正好让那一家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范先生不敢接这话,却说道:“相爷。除了那一家和谭泗怀,北边和西边的人也已经赶到了。” 秦木嗯了一声,说道:“北边的人,让谭泗怀接应一下。不过,不要告诉他太多的细节。此人到底是第一次参与这等大事,不必将所有的事情都让他知道。” 范先生答了一声“是”后,说道:“相爷,襄阳城中,我方官兵,皆已安排妥当。带兵的将领,也已换作我们的人。待命的官军,也尽是各位将领的亲信之人。必要的时候,我方也可以出动官兵,参与截杀。” 秦木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要告诉谭泗怀,事发之时,柳云风等人中计之前,我方官兵,不得妄动。而且,除我方官兵之外,其余的守军,一律不得调动。否则,有朱家两个小子在场,容易生变。” 范先生又应了一声“是”,接着问道:“相爷,西边来的人,能不能挡得住北少林四僧,属下不敢确定。” 秦木说道:“让南少林出手。对圆觉说,若是他南少林想成为护国寺,此次正好是一个他南少林证明自己比北少林强的机会。让他莫要以为,此次请他南少林出山,真地是为了让他们降服万石老魔。” 范先生说道:“相爷,此次万石老魔也在北边的来人之中。若是万石老魔露面,只怕南少林那两个和尚会出手对付他。” 秦木略一沉吟,说道:“若是事情进展顺利,让万石老魔先暂时不要露面。实在需要他出手的话,至少要等南北少林的和尚们与其他人动上手再说。” 范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相爷,北边和西边的人在襄阳城中出手,学生总是有些担心。毕竟,朝廷如今正在和北边交战。” 秦木冷冷一笑,说道:“此次北边的人前来,乃是师出有名。西边的人,也自有他们的由头。柳云风等人和朱家两个小子,自诩侠义。只要北边的人略施手段,就不愁他们不入觳。” 顿了一下,秦木接着说道:“有些东西,让两边的人先不用拿出来。待到柳云风等人和朱家的两个小子先出手。最好能让他们先伤上几个。一旦柳云风等人和朱家的两个小子先伤了人,这一场,他们就躲不过去。” 微微顿了一下,秦木眼中寒光一闪,又道:“城中官兵一旦发动,就当全力出击,不必再留手。事不可控时,将你们暗中培养的那股力量,也安排上去。” 范先生心中一惊,称了一声“是”,又说道:“相爷,大太保那里……?” 秦木又沉吟了一下,问道:“范先生,你觉得老大、老三和老十三三人之中,谁最希望柳云风死?” 范先生略一思索,答道:“学生以为,照现下的情况来看,十三太保应该最不希望柳云风等人能够活下去。” 秦木嗯了一声,说道:“不错。老十三与柳云风等人之间的仇恨。可比老大和老三他们深多了。秘密传令给老十三,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若是襄阳之战,老大又发呆气的话。让老十三做主。” 范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相爷,这个临机专断之权,要给多大?”秦木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以不可破坏此次的行动为前提。” 范先生心中微微一寒,连忙小心翼翼地躬身称是之后,又问道:“相爷,保国公和太保、太傅那里,会不会已经将北边和西边来人的消息通知了朱家两位世子?” 秦木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北边和西边来人之事,颇为隐秘。即使那三个老家伙探得消息,也摸不透他们的来意。”稍稍顿了一下。秦木接着道:“不过,那三个老家伙手眼通天,也得防备一二。” 微一思索,秦木说道:“北边的人。这两日封锁襄阳城内外的飞书传讯。进行得如何了?拦截空中传讯,他们最拿手。没有了飞鸽和飞隼传讯,那三个老家伙即使想要传递消息,也没那么容易。” 范先生点了点头,答道:“回禀相爷,北边的人已经开始封锁襄阳内外的消息了。那边这次有好几名射雕手,还特地携带了好几头海东青前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略略顿了一下。范先生低声问道:“相爷,除了朱家二位世子之外。孙家小姐尚在柳云风一行之中。此次襄阳的行动,若是孙家小姐也出手的话……?” 秦木微微思索了一下,眼中逐渐闪出寒光,冷冷说道:“能够不伤到孙家小姐最好。若是那丫头一定要插手,那几方的人出手万一没个轻重,刀枪无眼,伤了的话,让吕老太婆去找他们的麻烦好了。” 范先生心中又是一寒,躬身施了一礼,不再说话。 沉默数息之后,秦木又问道:“太师那边怎么样?”范先生躬身答道:“已将大致计划透露给太师。” 秦木接着问道:“太师如何回话?”范先生道:“太师那边,只说知道了。其他的,太师府中,未有消息传来。” 秦木的嘴角轻轻一牵,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笑意,却不言语。 范先生小心地瞥了一眼,轻声问道:“相爷,要不要学生再去问一问?”秦木摇了摇手,说道:“不必。太师行事,自有分寸。” 接着,秦木再问道:“其他一些人呢?”范先生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答道:“到达襄阳城的不少。不过,依学生之见,这些人,一旦见了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之人,怕是不敢出手。” 秦木森然说道:“这些人敢不敢对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之人出手,可以不理。但那件事,他们必须做好。不容退缩。” 说罢,秦木双眼一合,朝椅背上一靠。范先生见状,对秦木拱了拱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范先生离开,秦木又将双眼微微睁开,眯起一条缝,喃喃自语道:“又想拿好处,又不想出力,怎么行?希望,这次不要再让老夫失望了。” 襄阳城中。一处极为普通的农舍之中。 两人正对面而坐。 其中一人,虽是行商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大户人家的姿态。另外一人,身着麻衣,眼皮微垂,面无表情。身旁木桌上茶杯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此人自始至终,却不曾碰那茶杯一下。 行商模样的人又端起茶杯,拈起杯盖,用杯盖拂了拂杯中的茶叶之后,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地滋了一口。随后,行商模样的人将茶杯重新放回身边的桌上,一言不发,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麻衣人。 见麻衣人依然一言不发,行商模样的人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一丝不耐。勉强压住心中的不耐,行商模样的人问道:“大侠考虑得如何了?” 麻衣人抬了抬眼皮,问道:“太师所言,可能作数?” 行商模样的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傲然的神色,对着京师的方向拱了拱手,答道:“我家太师老大人,位居三公,又是当今国丈,自是一言九鼎。” 麻衣人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说道:“三公?不是还有另外两公么?国丈?当今天子,尚未大婚。国丈一说,又从何而来?” 行商模样的人脸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色,说道:“大侠莫非是不愿相帮?若是大侠不愿出手,在下这便返京,回过太师老大人便是。” 麻衣人笑了笑,说道:“我既然来到这襄阳城中,自然是要出手的。不然,你以为我大老远地到此为何?” 行商模样的人听麻衣人如此说,脸色顿霁,说道:“大侠自然愿意出手,那是最好了。” 麻衣人脸色一正,接着又道:“不过,我出手一向必须师出有名。这一方面,没有问题吧?” 行商模样的人连忙说道:“大侠请放心。这方面定不会让大侠为难。大侠可以先行观察,若是觉得理由不充分,大侠尽可以不出手。” 顿了一下,行商模样的人又道:“我家太师老大人有言,此次事了,太师老大人定在圣上面前力保,给大侠一脉一个显赫的封号。” 麻衣人再次笑了笑,说道:“封号?我等若是只求一个虚名,天下之大,百邦万国,哪里得不到?” 行商模样的人在心里啐了一声:“屁!若是你等真地那么厉害,怎会越混越没落了?”口中却说道:“大侠一脉,义薄云天。些许虚名,大侠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麻衣人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不用说了。请阁下转告太师。待此次事了,请大师务必兑现承诺。”一边说着,麻衣人语气一转,接着说道:“否则,哪怕太师位高权重,我等也定要寻上太师府,与太师论一个明白。” 行商模样的人听到麻衣人竟然敢威胁自家太师,本待呵斥一句。但听着麻衣人的口气,再看看麻衣人的脸色,行商模样的人心中居然微微一寒,强硬的话不敢出口,只是干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八十七章 襄阳城外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次日清晨。襄阳城外五十里处。驿馆之内。 昨日,众人缓缓行至此处时,天色已晚。因为有朱建、朱彦兄弟俩和李焱等人在,驿馆的官员,便直接将一众人等,迎入了驿馆之中。是夜,众人便下榻于此处。 此时,柳云风等人再次齐聚一堂。 北少林四僧于众人之后行至驿馆,也被驿馆的官员接入其中。清早议事,北少林四僧自也在座。 朱建神色凝重地说道:“柳大哥,昨日有些诡异。按照惯例,我兄弟二人每日都会收到家祖和两位师尊的传讯。昨日至今,我兄弟二人未闻任何消息。” 柳云风的脸色也有些凝重。点了点头,柳云风说道:“看来,襄阳之行,并不会如我们事先想想的那么轻松。” 明道大师说道:“小公爷和柳大侠的意思是,这襄阳内外,有人暗中拦截消息?”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国公府除了信鸽之外,还专门饲有几只飞隼,作为传递紧急消息之用。此次青云寨之行,家祖为了确保消息传递顺利,除了信鸽之外,还特地动用了飞隼。前几日,我兄弟二人和府中及两位师尊之间的消息传递,夜晚用的是信鸽。白日都是使用的飞隼。昨日至此,我兄弟二人,未得只言片语。定是中途出了变故。” 朱彦借口道:“我家的飞隼,速度极快,本身又是猛禽。等闲弓手,也奈何它们不得。昨日飞隼居然未至,一定是有情况。” 独孤寒轻轻皱了皱眉,问道:“朱三哥,会不会是京师之中有什么变故?” 朱建摇了摇头。说道:“有家祖和两位师尊坐镇,京师之中出不了什么大变故。再者,即使京师有变故。家祖和两位师尊也定会传讯而来。” 张铭开口对柳云风问道:“大哥可曾收到什么消息?”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为兄昨日至今,也未收到任何消息。” 众人对视一眼,都觉事态严重。明睿大师道:“如此说来。这襄阳内外。定是有人在从中作怪了。这些人既然能有将所有飞鸽和飞隼拦下的手段,其他的手段,也定然不弱。此行前去襄阳,怕是危机四伏。” 朱建思索了一下,对柳云风道:“柳大哥,不如我们绕开襄阳,改道而行?” 柳云风微一沉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现在的情况是,敌暗我明。对方既然存心封锁各处的传讯。无论我们改绕何处,一样得不到消息。襄阳毕竟是中原重城,驻有重兵。对方在襄阳之中行事的话,必然多有顾忌。若是绕道他处,对方行起事来,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反而对我们更不利。” 一直旁听的阿土说道:“柳大哥,要不,我让果布大叔他们先去襄阳探听一下?” 柳云风摇头道:“不必。对方几人,昨日已经见到你们。若是襄阳真有埋伏的话,对方想必已经知道你们的形貌。大管家和几位兄弟不是中原之人,行止与中原人士终究有异。此行若是前去,万一让城中埋伏之人发现,对他们骤然出手的话,大管家他们脱身不易。而且,敌人隐在暗处,存心隐藏的话,襄阳这么大一座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探听得到的。” 听闻此言,孙思道:“柳大哥,我孙家在襄阳城中,也肯定有主事之人。不如,我这就传讯,让城中之人尽快赶来一问?” 柳云风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此处距襄阳不足五十里。此刻天色已明。过不了多久,对方几人便会来催促我们上路了。城中的人,能否知道什么消息不说,即使赶来,也来不及了。” 朱建微一沉吟,说道:“柳大哥,我和二弟有皇命在身。不如进城之后,我们便直奔襄阳知府官邸。任对方有千般手段,他们总不敢到知府府邸造次。” 柳云风尚未答话,独孤寒道:“对方若是真地打算在襄阳城中动手的话,怕是早就将这一着考虑在内了。而且,襄阳知府究竟可不可靠,我们也不知道。” 柳云风思索了一下,说道:“朱三弟和朱五弟先去知府官邸,借机做些安排也好。我们就在知府官邸附近寻一处地方落脚。” 一边说着,柳云风将目光转向北少林四僧,对四僧拱了拱手,说道:“四位大师,由此地前往襄阳城,还请四位大师与我等同行。对方已知四位大师前来,若是真有埋伏的话,想必也有专门针对四位大师的手段。四位大师与我等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北少林四僧知道柳云风所说是实,同时点了点头。 柳云风接着对众人说道:“如今情况有变,原先的计划要改一改。今日启程,我们便不用再故意拖延了。一会儿启程,我们稍微加快速度,在正午之前赶到襄阳城。光天化日,对方即使有什么手段,也不敢使出来。有半日时间在城中略微做些准备,危险也会小一些。” 见众人都点了点头,柳云风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动身吧。” 众人来到驿馆之外,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却早已收拾停当,候在馆外。李焱照旧先是对朱建和朱彦两兄弟问了声早安,又对北少林四僧施了一礼道:“四位大师,好巧啊!” 明道大师笑眯眯地说道:“看来,老衲等人,确实与施主有缘啊。”李焱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翻身上马。 朱建见李焱今日居然不拿北少林四僧作伐,心中倒是有些好奇。 其实。昨日李焱等人得知北少林四僧也下榻驿馆之内时,依着蔡卓和吴楫栋的意思,今早便要前来讥讽一番。 但李焱知道,小孩子的把戏,玩一次还可以,玩多了的话,难免为人所厌。再说。北少林四僧毕竟乃是高僧。昨日未看成笑话,今日若是再纠缠不清,这四个老和尚虽然嘴里吃的是素。但心底里未必是吃素的。尤其是明空大师,万一恼了,午太保和未太保的下场摆在那里,李焱可不想再去触霉头。 是以。今日一早。李焱只是不咸不淡地对北少林四僧来了那么一句,却不允许蔡卓和吴楫栋二人前去招惹四僧。 待众人都上马后,李焱等人依旧在前。才缓行了一段距离,朱家轻轻一磕马镫,策马缓缓加速,追上李焱等人。柳云风等人也策马跟随。 李焱见朱建跟了上来,奇道:“大世子,今日为何行得甚疾?”朱建笑道:“昨日我兄弟二人沿路已看了不少风景。如今襄阳城在望。我和二弟急欲入城一观,今日我们便行快些吧。”说罢。双腿再一磕,轻轻“驾”了一声,策马朝前奔去。 待柳云风等人都驰过,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相顾一望,会心一笑,也策马随着众人前驰。 众人一路驰行无话。待到离襄阳城约二十里处时,张铭策马跟上柳云风,大声说道:“大哥,前方有一茶肆。我们歇息一下,再一口气赶到襄阳,如何?” 柳云风看了张铭一眼,见张铭微微做了个眼神,答道:“也好。大家歇一歇吧,用些茶水。让马也歇歇脚力。” 众人入得茶肆,照旧分做两拨落座。柳云风、朱建、张铭和独孤寒坐了一桌。铁柱、朱彦、孙思和阿土坐在离柳云风等人最近的一桌。阿呆依然握着破罡刀立在孙思身边。 这一路行来,阿呆也不骑马,只以自己的一双腿跟在孙思的马旁,又抓着一把极为沉重的破罡刀,居然看不出有一丝的疲惫。 再过去,便是北少林四僧占了一桌。两个小沙弥低眉顺眼,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侍立在一旁。只是,从这两个小鬼时不时滴溜溜转动的眼睛之中可以看出,这两位小和尚师傅,显然离修炼至四大皆空还差了很远。 紧邻着北少林四僧的,便是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了。阿妮本想站到阿土身边,却被果布给制止了。此时,尽管坐在与阿土等人隔了一张桌子的地方,阿妮的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阿土的前后左右。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则坐在离这四桌远远的地方,意态颇为悠闲。 待茶博士将茶水奉上又退下之后,张铭端起茶杯,随众人饮了一口之后,低声说道:“大哥,看到天上没有?” 柳云风闻言,微微一愣。这一路行来,柳云风只偶尔和朱建搭了两句话,倒真地没有去留意天空之中有什么异常。 朱建和独孤寒也微微愣了一下。这二人,也和柳云风一样,只顾一边赶路,一边各自想着襄阳城中可能遇到的危险,哪有心思去留意天空之中的动静? 张铭见三人不约而同地欲要抬头去看天空,轻轻做了个手势,止住三人,接着低声说道:“自打驿馆出发,天空之中,一直有三只鹰,跟着我们,在我们头顶盘旋。如果我没有判断错,那三只鹰,应该是海东青。” “海东青?”朱建闻言,悚然一惊,问道:“那不是北地才有的么?” 张铭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三只鹰飞得极高,但根据它们飞行的样子和大致的体形判断,应该错不了。” 柳云风和独孤寒知道,张铭长期跟在其堂兄张巡身边,没少在战场上和北人交手。而且,张铭自打跟随柳云风等人回归青云寨以来,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极为沉稳。既然他判断那几只鹰是海东青,那便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了。 独孤寒低声道:“这么多海东青在这里,难道说……?”张铭点了点头,说道:“我发现这三只鹰似是海东青以后,特意留意了几次。每次有鸽群朝我们飞过来之时,这几只海东青便会立即上前驱赶。” 朱建神色微微一变,说道:“张四弟的意思是,这几只海东青将前来传讯的信鸽和飞隼都赶走了?” 张铭点了点头,说道:“有这个可能。而且,即使在北地,海东青也是极为珍贵之禽。等闲北地贵族,莫说是驯养,便是想要拥有一只也不容易。” 柳云风脸色微微有些凝重,问道:“四弟,你是说,襄阳附近,有身份尊贵的北地之人在此?” 张铭又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这三只鹰,真是海东青的话,那么,襄阳城中或者附近,一定有身份极高的北人出现。” 朱建脸色郑重地说道:“北人如今正陈兵太原,与我大军对峙。北人来此,意欲何为?莫非,北人来此,是要寻柳大哥的麻烦,为其小王子报仇?或者是说,孟当家所获之物,与北人有关?” 柳云风作势饮了一口茶,低声说道:“北人若是为其小王子报仇而来,定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襄阳出现。我倒是担心后者。若是无机取得的东西真与北人有关,而北人又敢公然将海东青用来拦截我们的消息,这件事就大了。” 见张铭、独孤寒和朱建神色都颇为严肃,柳云风低声道:“一阵重新启程之后,四弟再仔细观察一下,那几只鹰究竟是不是海东青。这件事你最有经验。我和朱三弟以及六弟也会留意,看看那几只鹰是不是在刻意跟着我们,又在驱赶其他的鸟儿。” 张铭、独孤寒和朱建同时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各自饮茶。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八十八章 老道示警 柳云风等人在这里低声说话,旁边的铁柱和孙思等人,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到柳云风等人脸色都有些凝重,心中暗自担心。 远处桌上的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也看见柳云风等四人私语,自也瞧见了他们的脸色。见柳云风等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李焱等人心中冷笑。 众人正默坐饮茶时,官道之上,踢踢踏踏,一位老道朝着茶肆走了过来。 茶博士正在给茶肆之中的客人奉茶,一眼瞥见时,老道已朝北少林四僧所坐的桌子走去。茶博士见老道直奔四僧而去,不及阻拦,心道:“这老道莫是要去寻四个老和尚的晦气吧?”心中暗暗叫苦。 明空大师见一位老道士朝自己等人过来,眉毛微微一扬,尚未说话,明睿大师已使个颜色,将他止住。 老道走到明睿大师等人的桌子跟前,单掌作礼,说道:“无量寿佛!几位道友,贫道可否与几位道友共坐一桌?” 众人见到这老道不去坐茶肆之中的空桌,却偏要和北少林四僧挤在一桌,纷纷好奇地看去。 只见这老道相貌清瘦,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缝补了几处的道袍。道袍虽破,倒也干净。老道腰间,斜斜地挂着一柄长剑。看那长剑的剑鞘,外形陈旧,怕是很有些年头了。老道背上,则斜斜地背着一把比长剑剑鞘看上去更加陈旧的二胡。 茶博士眼见不是路,正要迎上前去。明道大师合什一礼,笑眯眯答道:“道友,此桌东南西北。皆已为我师兄弟四人所占。道友想要入座,是要我师兄弟四人给道友让出一方么?” 老道微微一思索,摇头道:“还是不了。此处既已为佛家弟子所占,贫道还是另寻他处罢。” 明睿大师双手合什道:“道友,僧道本是一家。道友既是来到此处相询,便是与贫僧等人有缘。何不一起坐下?”说罢,就欲起身。将自己所占的一方让给老道。 老道再次立起单掌,对明睿大师施了一礼,说道:“大师所言有理。僧道既是一家。贫道又岂能夺人之美,扰了几位大师的雅兴?”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早瞧见这老道到来。听到老道和北少林四僧打机锋,三人对视一眼后,蔡卓站起身来。大声道:“道长。如蒙不弃,请道长前来与我兄弟三人同坐,如何?” 老道瞥了蔡卓等三人一眼,连忙摇手,说道:“不了,不了!老道生性胆小,见不得官老爷。” 阿土听不懂老道和北少林四僧先前到底打的什么机锋,不过。见这老道拒绝蔡卓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站起身来,说道:“道士爷爷,您来和我们一起坐,好不好?” 老道看了阿土一眼,笑眯眯地说道:“道士爷爷?好,好,好!老道喜欢这个称呼。老道就来和你们坐一桌吧。” 铁柱和朱彦见老道朝自己这一桌走来,神色略略一紧。独孤寒和张铭对视一眼,也伸手去摸手边的兵器。阿妮见老道朝阿土走过去,手上一紧,两把尖刀已是牢牢地握在手中。 柳云风见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大声道:“阿土妹妹,思儿妹子,莫要怠慢了道长。” 铁柱、朱彦、独孤寒和张铭四人听到柳云风说话,纷纷抬眼去看柳云风。见他神色轻松,四人立即放松下来。阿妮见铁柱等人放下警惕,手中将一对尖刀也微微松了松,不过却依然抓着不放。 待老道走到桌前,铁柱和朱彦齐齐站起身来,对老道施了一礼。孙思也站起身来,对老道敛衽一礼后,走到阿土旁边,和阿土一起坐了一方。老道笑眯眯地对几人还礼之后,坐在了孙思原来坐着的地方。 茶博士见这老道和四个老和尚未起冲突,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未等老道坐下,茶博士早烫了一壶新茶,送了过来。 阿土笑嘻嘻地给老道斟上茶之后,对老道说道:“道士爷爷,请喝茶!” 老道端起茶杯,轻轻地饮了一口之后,放下茶杯,见孙思和阿土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老道笑眯眯地问道:“二位女居士,老道脸上,莫非长了花不成?” 孙思和阿土同时噗嗤一笑。孙思说道:“道长,小女子是见到道长,觉得亲切,所以才盯着道长看。失礼之处,还望道长见谅!” 老道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亲切?莫非女居士家中,也有人在我道门之中?”见孙思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老道奇道:“女居士既是摇头,又是点头,却是何意?” 孙思抿嘴一笑,说道:“不瞒道长,小女子祖上,乃是药王先祖。” 老道闻言一惊,起身问道:“可是药王孙真人?”孙思也站起身来,答道:“正是。” 老道这才明白,孙思方才,为何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了。 孙思摇头,是因为药王一脉,传至今日,已无人再在道门之中。孙思点头,却是药王孙思邈当年,本就曾身入道门,时人多以孙道长相称。待药王成名之后,世人更称之为孙真人,一是因为其曾身在道门,更是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药王这一脉,若硬说要是传自道家,也未尝不可。 老道连忙单手行了个道礼,说道:“女居士原来是孙真人一脉。贫道失敬,失敬!” 阿土见老道和孙思两个相互攀扯,待老道重新坐下,阿土嘻嘻一笑,说道:“道士爷爷,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老道好奇地问道:“女居士莫非和我道门有缘?”阿土又嘻嘻一笑,说道:“你猜哈儿。”这一说。却露出了本来的口音。 老道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老道不用猜。老道已经知道小女居士来自哪里了。”阿土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又饮了几杯茶之后,老道将杯子朝桌上一放,开口叫道:“茶博士,结账!”孙思和阿土同时问道:“道长(道士爷爷),要走了啊?”老道笑眯眯答道:“老道已经喝饱了,今日就此和两位女居士别过。” 茶博士早已来到跟前,躬身对老道施了一礼。说道:“道长,今日的茶水,由小店做东。无须道长破费。” 老道将头一摇,说道:“不行,不行!老道我向来不食嗟来之食,更不饮嗟来之茶。” 茶博士唬了一跳。连忙又施了一礼。说道:“道长,这是小店请道长饮的,怎能是嗟来之茶呢?” 老道将头摇得如泼浪鼓一样,说道:“不管是不是嗟来之茶,老道我不能白饮。结账,结账!”说罢,老道伸手到怀中一摸,脸色突然一变。孙思和阿土见状。同时问道:“道长(道士爷爷),怎么了?” 老道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老道忘了,昨日已经将所有的盘缠都用完了。”茶博士忍住笑,说道:“道长,些许茶水,就当小店孝敬您的好了。” 老道眼睛一瞪,说道:“老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说罢,老道心虚地对孙思和阿土问道:“两位女居士,可否借给老道几个铜钱,让老道将这茶资付了?” 一旁柳云风早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说道:“茶博士,道长的茶资,就算在我们身上。”老道闻言,摇头道:“不必,不必。老道的茶资,必须老道自己付。” 孙思一伸手,笑嘻嘻递过几个铜钱,说道:“道长,给您!”老道伸手将几个铜钱接了过来,递给茶博士,问道:“够不够?”茶博士连忙点头答道:“够了,够了!” 待茶博士走开,老道对孙思谢道:“多谢女居士。”接着又道:“只是,老道身无长物,不知道何时才能将茶资归还于女居士。” 孙思笑道:“道长客气了。几个铜钱而已,道长不必放在心上。”老道摇了摇头,说道:“出家之人,最惧因果。老道若是不还,便是欠下了因果,于老道修行不利。” 孙思略一沉吟,笑道:“道长既是道门中人,想必精通伏羲八卦,周易算经。不如道长为小女子卜上一卦,了此因果,可好?” 老道闻言,朝孙思脸上看了一眼,说道:“女居士面善心慈,日后必是多子多福。老道这一卦,不卜也罢。” 孙思俏脸一红,偷偷地看了柳云风一眼,心里顿时觉得甜丝丝的。 柳云风见孙思的眼光看过来,微微一笑,对孙思做个眼神,看向老道背上的二胡。孙思会意,对老道说道:“道长,既然如此,若不失礼,可否请道长为我等奏上一曲?” 老道闻言,哈哈一笑道:“也罢!老道没饭吃时,就靠拉拉二胡,骗些吃喝。今日就为女居士拉上一段。”说罢,老道伸手将背后的二胡取下,略微试了一下琴弦,咿咿呀呀地拉了开来。 老道这一拉将开来,众人才听出,这老道的二胡,拉得极为精湛。才拉得几声,众人便已听出,老道所拉,正是一段《行路难》。只听二胡声辗转悠扬,其中却又满是嗟叹之意。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听得片刻,蔡卓站起身来,正要开声说话,二胡声一变,却又变得激昂飞扬,满是杀伐之意,曲子已转为《杀胡令》。 蔡卓立在原处,听了片刻,想要说话,却被二胡声激得心动神摇,居然开声不得。吴楫栋瞧出蔡卓有异,正要开声去问,李焱微微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拉蔡卓。蔡卓一惊,似乎从二胡声中蓦然醒来。 蔡卓面色一变,正待说话,见李焱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得悻悻坐下,竟不敢再去听那二胡声。 二胡声越爬越高,直至最高处时,突然戛然而止。老道将二胡收起,面带窘色,说道:“老道今日至此,未进一米一饭,腹中空空,双手发软。失手了!失手了!” 柳云风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老道跟前,躬身一礼,奉上一锭银锭,说道:“道长神技,柳某佩服。道长若是不嫌弃,便请收下这锭银子,权为我等听道长奏曲后,为道长奉上的饭资,如何?” 老道也不推脱,伸手将银锭接了过来,对柳云风稽首一礼,再对孙思和阿土点了点头,又和北少林四僧相互行了一礼,一言不发,扬长而去。临走之前,老道还特意看了阿呆一眼,眼中似有异色。 柳云风坐回原处,与张铭、独孤寒和朱建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第八十九章 城门风波 用完茶水之后,众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柳云风等人却不再如方才那般,骑行在李焱等人之前,而是照例落在了李焱等人的后面。 落在后面,柳云风和朱建刻意留意天空,果然见到,头顶上空之上,一直有三只飞鹰在盘旋。二人都是目力过人之人。飞鹰虽然飞得甚高,但二人可以判断出,三只飞鹰的体形甚为庞大,翼展极宽,不似中原常见的飞鹰。 而且,行进之中,柳云风和朱建确实见到,偶有鸽群之类的飞禽欲飞临上空时,头顶之上的三只飞鹰便会上前驱赶。 二人和张铭对视了几次之后,见张铭肯定地点了点头,再想起此前那老道所奏的《行路难》和《杀胡令》,心中都暗自警觉。 其他人骑行在柳云风、朱建和张铭身后,见三人时不时抬头望望天空,又相互点头,虽然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何事,也心有所悟,各自提高了警惕。 骑行之中,二十里路,顷刻工夫,便已行完。目之所及,一座雄城,已在眼前。远远看去,城墙高大,气势庄严。城墙之上,隐约可见,旌旗飞扬。阳关映照之下,城墙之上闪过道道寒光,显然乃是城墙之上驻守官兵手中的兵器反射阳光所致。 此城,正是中原腹地第一大城,襄阳。 及近襄阳,柳云风、朱建和张铭再抬头时,头顶三只飞鹰已飞临襄阳上空。襄阳上空。居然还有三只飞鹰在盘旋飞翔。六只飞鹰先是合为一处,转瞬之间,便又飞开。其中四只。各占了城周四方天空之中的一方。另外两只,则在城池中央的正上方飞舞盘旋。 柳云风、朱建和张铭见到此处竟然还有三只飞鹰,而且看这些飞鹰的盘旋路线,显然是有人在地面操控,三人再次对视一下,眼中皆有凝重之色。 且骑且行间,众人已来到城门之外。只见城门之外。两排官兵,荷刀实枪,肃然而立。官兵侧里。乃是一名将官,手按腰刀而立。两排肃立的官兵之外,乃是四名负责盘查的戍卒,正在仔细查验进出城门的行人。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上前。下得马来。取出通关信物,亮明身份之后,城门口的那名将官慌忙上前,与李焱、蔡卓、吴楫栋和朱建、朱彦兄弟俩先后见礼。随后,那将官一挥手,就要将众人让进城门。 众人各自手执马缰,正欲入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但见官道之上,自远及近。尘土飞扬,数十骑飞奔而来。见来骑的速度极快,官道两旁以及城门口等候进出的各人,纷纷走避。 待到那数十骑渐渐驶近,柳云风等人纷纷相顾,脸色尽皆一沉。不仅是柳云风等人,城门外正在等候进出的人群之中,有眼尖的有见识之人,也已看清来骑的装束,惊呼道:“北人!”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上马,策马迎上。朱建将手中方天画戟立于身前,大喝一声:“来者止步!”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也翻身上马,掣出兵器,上前与朱建、朱彦兄弟俩并马而立。 待朱建、朱彦、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尽皆上马,拦在城门之外后,守卫城门的将官想要与李焱悄悄交换一个眼神,却见李焱也脸色阴沉。吴楫栋对将官使了个眼色,将官大喊一声:“关城门!”随即,翻身骑上身边的战马,率两排军士,立于朱建等人身后。城墙之上,也响起急促的梆子声。 柳云风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 飞奔前来的数骑,见城门之外有人阻拦,纷纷开始策马。当先两骑,似乎收势不及,直奔朱建和朱彦而来。 此时两骑已近,众人看得分明,马背之上二人,尽皆乃是北人装束。而这二人身下马匹,看起来都极为神骏,乃是一等一的北地战马。 二人皆是身阔体壮之辈。其中一人,手中持着一条狼牙棒。另外一人,肩背之外,则露出一截大大的铁锤。 朱建见手持狼牙棒的北人直奔自己而来,策马向前一冲,手中方天画戟,对着来人,当胸刺出。朱彦则在马上纵身跃起,朝着身背大铁锤的北人凌空击下,口中喝道:“滚下来!” 手持狼牙棒的北人见朱建的方天画戟刺来,将手中狼牙棒猛地朝前一磕,正中戟身。朱建和来人都觉得身躯一震,身下的马匹同时停住。 这一击,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对方比朱建占了一些便宜。朱建乃是临时策马前冲,冲力有限。而对方借着马匹疾行之势出招,身借马势,已是大大地借了力。 朱彦这一边,对方见朱彦飞离战马,朝自己击来,不及去取背上的兵器,伸出两手,朝着朱彦的双手迎去。 二人四手一搭上,朱彦擒拿手使出,瞬间扣住对方双手之上的虎口穴。朱彦双手正要沿着对方的双手继续朝其双臂拿去,对方煞是悍勇,双臂使力,欲将朱彦甩脱。朱彦手上一紧,用力一扯,将对方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双方同时落在地上。 朱建一击未能建功,手中方天画戟招式一变,将对方的狼牙棒朝下一压之后,直奔对方面门而去。朱彦与对手同时落地之后,二人双手未分,朱彦的双手已分别拿住对方的小臂关节。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见朱家兄弟二人已经动手,一磕身下战马,分别朝着正在与朱建和朱彦交手的两名北人而去。 铁柱大斧一举,对着手持狼牙棒的北人当头就要劈下。独孤寒自马上飞跃而起,手中长剑一展。直刺正与朱彦纠缠在一起的北人。张铭则骑与马上,手中双锤直磕手持狼牙棒的北人手中的狼牙棒。 眼看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就要与那两名北人接上战,前方已经停下的数十骑中连续传来几声大喊:“住手!”“大胆!”随着喊声。四支长箭呼啸着分别直奔朱建、铁柱、张铭和独孤寒手中的兵器而来。 四人见长箭来得极快,各自将手中兵器一挡,将飞向自己的长箭挡开。这一挡,朱建、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四人觉出自己挡下的长箭来势极猛,力道奇大。 手持狼牙棒的北人见朱建等人被飞箭阻住,手中狼牙棒一摆,横于胸前。不再进击,却也夷然不退。 地上,朱彦和另一名北人却还在纠缠。朱彦擒拿手精妙。已将那北人的小臂死死拿住。但那北人身形极壮,小臂被拿之后,居然使出北人的摔跤之术,不停摆动双肩。欲将朱彦摆脱。同时。那北人双腿连靠,想要将朱彦绊倒。 朱建见另外数十骑北人已经到得跟前,其中数人,手持长弓,将箭搭在弓上,而还有数人,也将兵器执在手中,对己方几人虎视眈眈。遂沉声喝道:“二弟,先行停手!” 朱彦闻言。双手一松,一个倒翻,落回自己的马匹之上。与朱彦纠缠的北人似乎心存不忿,正要身后去取背上的兵器,数十骑之中,已是传来淡淡的声音,短短的说了几个字。声音所言,非中原之语,众人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那北人闻听此声,连忙将手放下,伸手牵过自己战马的马缰,立在一旁。 见双方都已停下,守卫城门的将官策马上前,喝道:“来者何人?为何在城门之外策马?” 手持狼牙棒的北人喝道:“狼主麾下三王子和国师到此,你们这些南人,还不快快下马迎接?!”声音听着,很是怪异。 未等将官答话,朱彦喝道:“兀那北狗,安敢来此?!” 前来的数十骑,似乎尽皆听得懂中原之语,闻言尽皆大怒。 来骑之中,一骑缓缓上前,对朱彦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出言侮辱我等?”这人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北方口音。 朱彦正要再次怒喝,城门内传来一阵呼声:“各位请住手,快请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从即将关闭的城门内直奔过来四骑。当先一骑之上,乃是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文官。只见此人相貌堂堂,一脸正气。许是因为策马奔行过急,此人脸上,微微泛红,却更显官威。 此人身后,乃是一名绰枪的将军。此人身着亮银铠甲,顾盼之间,虎目生威,端的是威风凛凛。 再朝后,则分别是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和另一名文官。二人看来不善骑马,不仅帽子都歪在了一边,脸上也满是汗水。 当先那名五品文官尚未到得众人跟前,未及下马,急忙再度喊道:“各位请住手!莫要误会!” 李焱和蔡卓、吴楫栋使了个眼色之后,李焱上前一步,拦在五品文官身前,问道:“敢问大人可是襄阳知府谭大人?” 那五品文官见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尽皆身着官服,连忙翻身下马。观其下马的姿态,十分娴熟。 下马之后,五品文官对李焱一拱手,说道:“下官正是本地知府谭泗怀。敢问上官乃是何人?” 李焱一拱手,答道:“上官之称不敢当。本官乃是相爷座下,白虎节堂,副使李焱。”随着,李焱伸手一指蔡卓和吴楫栋,说道:“这两位,分别是白虎节堂副使蔡大人和青云军统领吴大人。” 谭泗怀闻言,连忙再次拱手道:“原来是相爷座下大太保至此!下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李焱微微一笑,说道:“大太保之称,更不敢当。来,谭大人,本官再为你介绍几位。” 说罢,李焱对朱建一拱手,眼睛却看着谭泗怀,说道:“谭大人,这位乃是保国公府的大世子。”随着,又对朱彦一拱手,说道:“这一位,乃是保国公府的二世子。” 谭泗怀闻言一惊,连忙对朱建和朱彦躬身施礼道:“下官早闻二位小公爷出京办差,却未曾料到,两位小公爷今日至此。下官实在是失礼之至!” 朱建和朱彦在马上还了一礼之后,朱建说道:“谭大人不必多礼。我兄弟二人,此次办得乃是行差。大人不知我等行踪,自无失礼之说。” 说罢,未等谭泗怀开口,朱建问道:“谭大人适才喊道误会,却是何意?” 谭泗怀对朱建拱了拱手,苦笑道:“回禀小公爷,下官也是适才才收到消息。下官急忙赶来此处时,已险些迟了一步,引起误会。” 朱建问道:“是何消息?” 谭泗怀缓了一口气,三言两语,却说出一段朱建和柳云风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第九十章 明修栈道 据谭泗怀所言,今日上午,他收到礼部急讯。急讯之中言道,有北人三王子及国师,携带北主的国书,自北而来,进入中原,欲与中原朝廷议和。急讯之中还说,北人三王子和国师一行人,预计将于今日晌午之前到达襄阳城。 礼部传讯,着谭泗怀立即前往迎接北人三王子一行。急讯之中再三强调,北人三王子等人此次前来,关乎中原朝廷与北人接下去究竟是战是和,于两国关系极为重大。因此,于急讯之中,礼部严令,谭泗怀接到北人三王子与国师一行人后,务必对其以礼相待,更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待谭泗怀接到人之后,回报于京师,礼部自会遣专人前来,迎接北人三王子和国师等人至京师讨论议和之事。 谭泗怀收到消息之后,立即动身,亲自乘轿前往北城门处,欲安排接洽北人小王子一事。才行至一半处时,自北城门方向已传来梆子声。 谭泗怀担心北城门示警与北人小王子一行有关,连忙弃了轿子,换了快马,飞奔而来,远远地就见到城门正在缓缓关闭。谭泗怀从城门之中望出去,见到城外两拨人正在对峙。其中一拨,着的果然是北人服饰。 谭泗怀担心这些北人正是北人小王子一行,是以,连忙开声止住众人,以防因误会引起争端。 朱建一边听谭泗怀述说事情的因由,一边和柳云风及张铭暗中对视了几眼。三人尽皆明白。这谭泗怀所言,定是不尽不实。 其中实处,当至少有两处。 其一便是。这些北人,其中应当确实有北人的小王子和国师。这件事情,做不得假。毕竟,这些北人就在眼前,谭泗怀若是撒谎,待会儿一问便知。而且,不说整个中原。哪怕只是这襄阳城中,也不乏认得北地这两位地位显赫之人的。 第二件事便是,这些北人。此次前来,怕是真地携带了什么国书。否则,中原正在和北地交战,若非受北主正式所派。有使臣的身份的在身。这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中原腹地现身。 其中不实之处,应当也至少有两处。 其中一处,便是这些北人定然不是刚刚才到达襄阳城外。这些人或许将自己的行踪掩藏得很好。但朱建自昨日起便未收到京师之中的消息,已是心生警觉。 再加上张铭的提醒,朱建和柳云风二人在看到襄阳内外的那几只飞鹰的行迹之后,心中已信了十分,那些飞鹰。就是北人显贵之人特有的海东青。 海东青虽然神骏,但还聪明不到可以离开其主人那么长的时间和那么远的距离尚能自行拦截飞禽传讯的。海东青既然早已至此。而且自昨日起便已将空中传讯封锁住,想必这些北人也早已到达襄阳周围。这些北人,此前甚至有可能已经进入过襄阳城中。 另一处不实之处,便是谭泗怀所说,他今日上午才临时收到礼部传讯,得知这些北人携国书前来襄阳。 这些北人,若是以议和使臣身份,公然前来,即使自太原至此,也有千里的路程,沿途各路,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上千里的路程,这些北人即使走得再快,也要数日时间。而这几日里,无论是柳云风,还是朱家兄弟,又或者是独孤世家和孙家,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北人使臣入中原的消息。 此刻,这些北人却突然出现在襄阳城外。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转念之间,柳云风、朱建和张铭三人,已经将这些事情想得明明白白。三人心中,无论是对这批北人的真实来意,还是谭泗怀这个官声极好的襄阳知府,都有了怀疑。 柳云风等人所料不差,谭泗怀的话中,确实有真有假。 其中一处真实的地方,便是这批北人,确实携带有北主的国书。 不过,即使是这国书,也只不过是给这批北人入中原所用的一道护身符。 毕竟,北人正陈兵于太原之外,与中原大军已经对峙了数月。如今,两国之间,乃是处于战争状态。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堂,这批北人进入中原,一旦被中原人士发现,怕是立即就要被群起而攻。 是以,北主在收到秦木的消息之后,与麾下谋士商议定计,使这批人携带国书,以正式使臣的身份,进入中原。只不过,这批人,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去与中原朝廷议和。他们的目的,只是要以此为借口,来到襄阳,与秦木安排的人员会合,再寻机截杀柳云风等人。 而谭泗怀所说的,礼部将派人前来迎接这批北人前去京师,也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桑赞等人不会进京,礼部也不会有人前来。这一切,都是范先生为桑赞等人和谭泗怀事先安排好的说辞。 另一处真实之处,便是这批人之中,确实有北人的国师。 手书被孟无机劫走,北主也知事关重大。为确保襄阳的截杀成功,北主特地命北人国师携带了大批高手前来。 这北人国师,名唤桑赞。在北地为人所知的高手之中,桑赞乃是公认的第一人。 此次跟随桑赞前来的,首先便是他的三名弟子,分别唤作孛孛儿、赤赤儿和脱脱儿。脱脱儿便是北人国师的三弟子,曾经与黑白双煞和万石老魔一起进入过中原,在武陟境内与秦木的特使密晤。 手书被孟无机劫走之后,脱脱儿和黑白双煞及万石老魔一路追杀。虽然几人将孟无机击成重伤,脱脱儿本人也在孟无机的背上斩了一刀,但最终却还是被孟无机逃脱。 此次桑赞亲自出马,脱脱儿身负丢失手书之过。自然要跟随前来,将功赎罪。孛孛儿和赤赤儿则分别是桑赞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二人的修为,更在脱脱儿之上。 除了桑赞的三名弟子。此次跟随桑赞前来的,还另有八名大高手。 其中四名,乃是北地之中有名的勇士。其中二人,便是先前分别与朱建和朱彦交过手的两位。持狼牙棒的那位,名唤巴图。与朱彦纠缠的那人,则唤作巴鲁。这巴鲁适才虽一直在与朱彦赤手相搏,但他使得最凶猛的。还是其背上的大铁锤。 另外两人,则分别唤作巴根和苏合。巴根所使,乃是一条铁棒。苏合使的。则是两把短斧。 这四个人,无一不是北人之中的万人敌。 另外四名,则是北地特有的射雕手。 北人善骑善射,其中不乏可以弯弓射雕之人。但并不是能够弯弓射雕。就可以被称作射雕手。 以箭术而论。能够达到一名射雕手要求的,在上千名精挑细选过的北地射箭好手当中,都难以挑出一名。 而对于真正的射雕手来说,精湛的骑术和超绝的箭术,只是其最基本的两项技能。 除却具有极高的骑术和箭技以外,无论是在力量、身手和应变能力之上,射雕手都远远优于一般的勇士。 作为射雕手,另一个最重要的要求。便是对北主的绝对忠诚。这种忠诚,只是针对北主一人而言的。若非北主首肯。即使是北主最宠爱的女人或者子嗣,也休想调用得动任何一名射雕手。 这一十二名高手之外,便是黑白双煞和万石老魔三名高手。 除却这十五名高手,随行的其余十骑,包括一名驯雕手在内,也都是北人之中久经厮杀的好手。 不仅如此,桑赞等人还特地携带了六只海东青,用以侦测消息及拦截对方传讯。 所有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而来。不仅个个身手过人,而且至少都粗通中原语言。 可以说,自从北主登上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一次性出动过这么强大的阵容,去策动一场截杀。 北主之所以拿出这么大的手笔前来截杀柳云风等人,一是因为手书关系到北人是否能够成功地拿到与秦木议定的东西,最终成就北主一统中原的野心,同时,也是为了给北主最疼爱的小王子报仇。三者,其中也不无前来中原,伺机搅动风雨之意。 这批北人,离开太原之后,便一路潜行,来到太原。以这些人的身手,又有六只海东青在空中协助,再加上范先生暗中安排的接应,直至几日前到达襄阳城中,与谭泗怀秘密会晤,以朱定邦和吕公义、曾璞三人的力量,居然都没有能够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谭泗怀见到这批北人之后,得知对方实力的第一瞬间,大为震惊。虽然范先生的传讯说得极为严重,让他全力配合,务必在襄阳城内将柳云风等人拿下,但见到这批北人的阵容之后,谭泗怀才真正意识到此次事情的严重性。 谭泗怀在暗自心惊的同时,也觉得兴奋不已。范先生虽然没有对谭泗怀说明,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但谭泗怀知道,既然连北人都出动了这般阵容,可见自己此次要参与的事情是何等重要。 想起范先生此次遣人来约见自己时,第一时间就直接点出自己过去的身份,以及和几位兄弟还在暗中做着的勾当,谭泗怀就背心发凉。 但秦木既然让自己参与这等重要的事情,显然已经不再只是把自己当做秦木一党的边缘人士来看待了。只要将这次的事情办好,谭泗怀相信,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得知桑赞等人接下来的计划之后,谭泗怀惊骇莫名的同时,更是兴奋得浑身都要发抖了。若是计划进展顺利,襄阳城中,不仅要让柳云风等人丧命于此,就连朱家兄弟,甚至是他们身后的保国公府和太保、太傅,都要被算计进去。 这件大事一成,保国公和太保、太傅的影响力必定会被大大削弱。而秦木一党的势力,则会更加如日中天。 大丈夫生当逢时。谭泗怀知道,自己作为这一场较量的直接主事之人之一,只要在自己的辖地之内,将此次的行动完美地完成,闻达之刻,指日可待。 一番商议之后,谭泗怀先按照范先生的吩咐,请桑赞等人先将襄阳城内外及柳云风等人周边的飞书传讯给封锁住。 同时,在范先生源源不断的消息支持下,谭泗怀对柳云风等人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在朱建和柳云风等人昨日落脚驿站之时,桑赞等人也秘密潜出襄阳城,落脚于谭泗怀在城外安排好的另一处。只有万石老魔,按计划依然潜伏在城中。 待到柳云风等人即将到达襄阳城北门之时,桑赞等人才突然疾驰而至。这时候,朱建和柳云风等人已经到达襄阳城外,而北主和秦木等人设下的大网已经徐徐张开。桑赞等人此刻即使亮明身份,朱建和柳云风等人也来不及做出应变的安排了。 桑赞等人到达城门外之后,见到朱彦、朱建和铁柱等人横刀立马,挡在城门口,桑赞便令巴鲁和巴图假做收势不及,上前冲撞。 这一次冲撞,一方面是要试探一下朱建等人的战力,更主要的,却是为接下来的计划,事先埋下一个伏笔。(。) 第九十一章 初入襄阳 谭泗怀这厢将礼部传讯一事说完之后,对朱建拱了拱手,说道:“请小公爷暂且稍待。容下官上前一问,这些人是否就是礼部所说的北地使臣。” 说罢,谭泗怀走上前去,先不施礼,却直接对北人之中最前面的那一骑问道:“你等究竟是何人?为何来到我襄阳城外?” 北人之中最前面的一骑,正是先前责问朱彦的那人。那人见一名身着文官官服的中原官员上前问话,并不答谭泗怀的话,却在马上斜着眼睛反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谭泗怀脸色一正,傲然答道:“本官乃是襄阳知府,谭泗怀。此处正是本官牧守之地。你等究竟是何人?来此何干?” 与谭泗怀问答的北人闻言,依着中原礼节,在马上对谭泗怀拱了拱手,说道:“我乃北朝国师座下三弟子,脱脱儿。此次途径这襄阳城,乃是奉了国主之命,和家师一起,陪同我北朝三王子,前去与你南朝议和。” 谭泗怀闻言,连忙说道:“原来真地是北朝使臣!敢问三王子和国师何在?” 谭泗怀话音一落,脱脱儿将马微微一让,对着身后的两骑之中的一骑施了一礼,说道:“这一位,便是我北朝三王子殿下。” 一名身披大氅的中年男子骑在马上,对着谭泗怀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本王。” 其实,无须这名中年男子表明身份。众人从中年男子身上的大氅就可以看出,在这群北人之中,此人的身份。最为尊贵。 中年男子身边,一名双目深陷的披袍老者也对谭泗怀点了点头,说道:“本座正是狼主座下国师。” 谭泗怀再度上前一步,对中年男子和那老者抱拳施了一礼,说道:“下官奉令,在此迎接三王子殿下和国师一行。下官来迟,失礼之处。还请三王子殿下和国师见谅。不过,下官职责所在,还得验一验各位的印信和国书。” 谭泗怀这一番应答。礼节自然是做得十足,不过话语和神态之中,却也不卑不亢,尽显中原官员的气度。城门口先前被阻的等候进出城门的人们见了。不由得为这位谭知府的气度所折。 那中年男子在马上点了点头。身后早有两名北人翻身下马,走上前来,将几样物事交给谭泗怀。中年男子更是从身上取下一把金刀,让随众递于谭泗怀。 谭泗怀略一查验,将金刀和那几件物事还回,再次对中年男子和那老者施了一礼。随后,谭泗怀将手一引,说道:“三王子殿下。国师,请!” 谭泗怀正欲转身对朱建说话。那中年男子已对朱建抱了抱拳,开口说道:“阁下好身手!小王敢问,阁下乃是何人?” 朱建虽然还未摸清对方的真实来意究竟为何,但谭泗怀既已验明印信,此人想必真地是北人的三王子,而且确实乃是北地的使臣。既然如此,不管他们的真实来意如何,礼不可废。 是以,朱建也微微抱了抱拳,答道:“本官乃是我朝御前带刀郎将,六扇门廷监,朱建。” 见中年男子露出迷茫的神色,谭泗怀在一旁说道:“三王子,这位朱大人乃是我朝保国公府的大世子。” 中年男子闻言,连忙再次对朱建拱手道:“原来是保国公府的世子。保国公不仅威震中原,在我北地,也是赫赫有名。小王亦是景仰得很。世子将门虎子,果然了得!” 这一番话,说得流畅异常,浑不似一个北地的王子,反而更像一个中原人。 中年男子对朱建说完,又将目光转向朱彦,沉声问道:“阁下又是何人?方才为何辱骂本王等人?”问话的口气冷冷冰冰,与方才和朱建对答的口气相比,有天壤之别。 朱彦一怒,正要说话,谭泗怀连忙抢先对中年男子说道:“误会,误会!三王子殿下,这位也是保国公府的世子。”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原来也是保国公府的世子啊?!中原有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小王今日今日见得二位世子,方知此言不假。失敬!失敬!”口气之中,不仅没有半点失敬的味道,反而满是讥讽之意。 朱彦闻言大怒,喝道:“兀那什么王子,阴阳怪气,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见朱彦发怒,未待任何人说话,朱建沉声喝道:“二弟!” 朱彦听闻朱建开声,不再说话,却狠狠地瞪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几个人这边说话,却没有人注意到,城门处的李焱,面色复杂。自打这些北骑出现之后,吴楫栋一直在刻意观察李焱的神色。见到李焱的神情,吴楫栋心中一动,双手微微紧了一紧。 谭泗怀对朱建拱手说道:“小公爷,下官委实不知小公爷也是今日到此。如今北朝使臣在此,下官身负接待之责,不得不随行陪同。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请小公爷也一起到下官的官邸,让下官也一尽地主之谊?” 朱建微一沉吟,说道:“谭大人既然有要事在身,我等便不打扰了。谭大人请自便。我等尚有公务,在襄阳城中略作停留,便会离去。谭大人不必挂怀。” 谭泗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正要说话,蔡卓走上前来,对朱建拱了拱手,说道:“大世子,左右我等也要进城。不如就和谭大人一起先回府吧。此次北朝使臣前来,我兄弟几人也想再了解一些详情。日后相爷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中年男子接话道:“世子,小王对保国公一向景仰得紧。今日得见世子,不甚欢喜。若是世子不嫌弃。便与小王同行一段,如何?小王也有些事情想要向世子请教。” 朱建微微瞟了柳云风一眼,见柳云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一同进城吧。” 谭泗怀见朱建应允,让过半身,将手再一引,说道:“三王子殿下,世子,请!”接着。又对剩余的各人说道:“此处不方便,未能一一请教,还请各位见谅。请各位先随下官回到府中。” 说罢。谭泗怀对与他同来的绰枪的将军喝道:“虞将军,还不速速在前净街?” 那虞将军唱了一个喏,正要转身前去安排人驱散沿途的民众,中年男子说道:“谭大人。小王初到中原。又是第一次见到这等雄城,对城中的风景甚是好奇。小王希望借此机会,一观中原大城风貌。若是净了街,便失去了许多味道。” 谭泗怀脸上再度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由此回府,尚有很长一段距离。若是不净街的话,万一有人惊扰了三王子殿下和世子,下官可就难辞其咎了。” 中年男子和朱建还未开口。蔡卓笑道:“谭大人,既然三王子也这么说。就不必净街了吧。二位世子在前来襄阳之前,也对沿途风景甚感兴趣。既然到了襄阳城,想必二位世子也想再体会一番襄阳城的风物。对吧,二位世子?” 不待朱建和朱彦说话,蔡卓又道:“襄阳乃是我中原第一雄城,本官又早闻谭大人治理有方。青天白日之下,哪里会有人滋扰到使臣和二位世子?谭大人多虑了。请谭大人前方引路吧。”一边说着,蔡卓一边哈哈大笑。 谭泗怀听蔡卓这么说,又见朱建和朱彦二人并未有其他的表示,便说道:“既然如此,请各位便随下官入城吧。虞大人,你速去通知各处守卫,务必加强检查。” 待那虞将军又唱了一个肥喏,策马离去之后,谭泗怀再度上马,当先朝城门骑去。随谭泗怀同来的师爷和另一名文官对众人施了一礼,也上马离去,估计是去准备一些接风洗尘的事情了。 中年男子对朱建做了个手势,说道:“世子,请!”朱建点了点头,轻轻提马,与中年男子一起,追上谭泗怀。三人并肩前行。 桑赞待中年男子和朱建起行,一磕马镫,提马跟上中年男子,只比他落后了半个马身。朱彦见桑赞上前,轻轻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也策马跟了上去,略微落在朱建身后。 蔡卓见桑赞和朱彦跟了上去,刚要上马,李焱说道:“二弟,我们稍候再走。”蔡卓不解地看了李焱一眼,依言停下。吴楫栋心中若有所悟,一双手握得更紧。 一众北人,见中年男子和桑赞前行,各自策马,紧紧跟上,将柳云风等人隔在身后。铁柱眼睛一瞪,正要上前抢行,柳云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铁柱停下。随后,柳云风又对张铭、独孤寒、孙思、阿土和北少林四僧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轻轻点了点头,随着人群一起向前,各自暗中提高警惕。 众人这一番前行,却不曾有人知道,待他们行远之后,襄阳城北门,已是缓缓关闭。城门之上巨大的城门拴,也已落下。不仅是北门,襄阳城的南门、西门和东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关闭了。 谭泗怀一边前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中年男子与朱建说话,介绍着街道两边的一些情况。中年男子饶有兴趣地一边听着,一边打量路边的景色和行人,时不时地还问上两句。反观朱建,则一直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随着谭泗怀的介绍朝两边观看。 众人一路行来,虽然未安排净街,但路人见到一名官员领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过来,其中既有北人,又有豪侠打扮的人,还有几名老少和尚,早已纷纷避开。 其中有识得谭泗怀的,也只是远远地对这位襄阳府的父母官施上一礼,随即就避在路旁。 行至一条极宽的大街之时,谭泗怀对中年男子和朱建道:“三王子殿下,世子,这条街便是襄阳城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中年男子一眼看过去,只见街道整齐宽阔,两旁店铺林立,街中路人如织,好一派繁华景象。众人一边缓缓骑行,中年男子一边赞道:“中原之地,果然物华天宝。谭大人能将这样一座大城,治理得如此气派繁华,本王甚是佩服!” 谭泗怀连忙在马上欠了欠身,说道:“三王子殿下过奖了。”接着,谭泗怀又对京师的方向拱了拱手,道:“这都是托了圣上的洪福。下官安敢居功?” 中年男子笑了笑之后,转头看着朱建,说道:“世子为何这般沉默啊?”朱建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头顶上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连续的鹰唳。(。) 第九十二章 鹰隼之争 朱建抬头朝空中看去,额头立即微微皱起。中年男子也同时抬头,一看之下,脸上顿时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夹在二人中间的谭泗怀见二人抬头,也随着朝天空看了一眼,脸上却一片茫然。 朱建和中年男子抬头的同时,跟在后面的众人也听到了鹰唳。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朝天上看去。这一看,朱彦先是脸色一变,随即撮唇一呼,发出一声清脆的呼哨声。 天空之中,一只鸟儿,正在众人头顶的上空高处,忽上忽下,左冲右突。这只鸟儿周围,六只体型大出很多的飞鹰,一边连连长唳,一边从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朝被围在中间的鸟儿靠拢。 众人一看便知,那只被包围的鸟儿,速度明显快出周围的六只飞鹰许多。但六只飞鹰,配合之间似乎颇有章法。每当那只鸟儿要朝一个方向突进时,除了挡在它正前方的飞鹰,总会有另外两只飞鹰上前围堵。 而那只被包围的鸟儿,看样子,也不是要飞出六只飞鹰的包围圈,而更像是要落入这城中某处。 随着朱彦的呼哨声响起,一直被围在中间的那只鸟儿,也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居然也是一声鹰唳。只是这声鹰唳,却比包围住它的那几只飞鹰发出的长唳要短促和清脆得多。 发出一声清唳之后,那只被包围的鸟儿一头朝朱彦众人所在的方向俯冲了下来。这一俯冲,速度比众人适才所见的更快。直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划过长空。 守在正下方的飞鹰见那只鸟儿冲了下来,发出一声长唳。迎头飞了过去。另外几只飞鹰,见被包围的鸟儿加速俯冲,也纷纷长唳着俯冲追击。 最下方的飞鹰眼看着就要迎头堵住俯冲而下的那只鸟儿,那鸟儿却在空中一个闪身,避开迎上来的飞鹰,刷地冲了下来。 鸟儿越冲越快,瞬间就将六只飞鹰甩在身后。六只飞鹰见鸟儿冲破了包围圈。似乎极为愤怒,一边不停嘶鸣,一边死追不放。 俯冲的那只鸟儿。转眼之间,就到了众人上空不足百米高处。朱彦大喜,撮唇又是一声呼哨。那鸟儿也随着再次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叫声之中,似乎有欢快之意。 就在此时。一声弓响。自一群北人之中,突然飞出一箭,速度极快,直奔俯冲的鸟儿而去。那鸟儿见飞箭射来,在空中又是一个闪身,躲过这一箭。 朱彦正在翘首以待那鸟儿之时,突然见一支箭朝鸟儿飞去,心中大惊。见鸟儿躲开一箭。朱彦送了一口气,正要去看究竟是谁射出了一箭。另一箭已经从一群北人之中飞出,再次朝那鸟儿射去。 那只鸟儿刚刚才躲开速度极快的一箭。这新的一箭,不仅速度比刚才那一箭更快,而且射箭之人似乎早已算准了那只鸟儿的闪避之路。那只鸟儿闪开刚才那一箭之后,好似直接朝这新的一箭送上去一样,被一箭贯体。 被贯体之后,那只鸟儿直挺挺地从空中落下,正好朝朱彦的身前落去。鸟儿身上,还插着一支穿透身体的长箭。俯冲坠下的六只飞鹰,见鸟儿落下,在空中慢下身形,却并不飞远,一边长唳,一边在众人头顶上空三五十米高空盘旋,似乎在耀武扬威一般。 场中有如张铭一般识得这些飞鹰的人,此时已能看出,这些飞鹰,确实是北地特有的海东青。 朱彦在马上一伸手,将鸟儿的身体接在手中。众人这才看清楚,朱彦手中被北人射落的,乃是一只飞隼。难怪这只鸟儿,先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朱彦将鸟儿接在手中,朝一群北人之中看去。只见北人之中,一人尚且手持弓箭。见朱彦看来,那北人与朱彦对视,不仅毫无怯意,眼中反而满是讥讽和挑衅。 朱彦大喝一声:“北狗!还我飞隼命来!”随即,纵身从马上跃起,左手抓着鸟儿,右手对着那北人凌空抓去。 见朱彦飞跃而来,一众北人之中,一条身影跃起,手中铁棒呼地朝朱彦击去,正是巴根。 见铁棒击来,朱彦身在空中,闪避不及,右手在铁棒之上一触,一个倒飞,落回马上。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见朱彦动手,各执兵刃,策马而上,将一众北人围在中间。 朱彦落回马背之上后,正待再度扑上,那中年男子和桑赞已同时拨转马头,拦在朱彦马前。中年男子沉声喝道:“世子为何对本王的部众出手?”朱彦怒道:“北狗!滚开!”伸出右手便朝中年男子抓去。 桑赞见朱彦对中年男子出手,伸出单掌,在朱彦手背之上一击。朱彦顿时觉得手背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缩回右手时,手背之上已是一片通红。 朱建见朱彦吃亏,手中方天画戟一扬,就要朝桑赞刺去。 谭泗怀已经回过神来,连忙喊道:“世子请住手!切莫伤了使臣!”朱建闻言,微微一怔,手中方天画戟微垂,冷冷地看着中年男子和桑赞。 中年男子见朱建停手,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再度冷冷对朱彦问道:“世子三番两次辱骂本王,又对本王部众出手,莫非是以为本王好欺,又或者是以为我北朝好欺么?”最后一句话问出时,已是疾言厉色。 朱彦一扬左手,怒道:“兀那北狗,竟敢射杀我国公府的飞隼!” 桑赞听朱彦再次辱骂,喝道:“世子还请自重!殿下和本座等人乃是使臣,岂容世子这般辱骂?” 朱彦喝道:“你等射杀我国公府飞隼,又当如何?”桑赞冷冷说道:“国公府的飞隼?世子喊它一声。它可应得你?” 见朱彦神情一滞,一众北人尽皆哈哈大笑。铁柱等人,听到这北人国师如此无赖。尽皆怒气勃发。就连北少林四僧,脸上也微微现出怒容。 朱建见桑赞故意胡搅蛮缠,挤兑朱彦,正待说话,头顶之上,又传来几声鹰唳。鹰唳之声,颇为凄厉。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两只海东青,正翻滚着从空中跌落。尚有几箭,正向振翅欲飞往高空的另外四只海东青射去。 一众北人见状大怒。北人之中。四人掣出长弓,纷纷朝射向另外四只海东青的箭射去。四人射术极精,飞箭出手,后发先至。立即将空中的几支箭射落。 就在此时。城中又连续飞出三拨箭矢,每次都是三箭齐发,共是九箭,再次朝空中剩余的四只海东青射去。 先前发箭拦阻的四名北人始料未及,各自又射出两箭,将空中的八支箭射落。却依然还有一支,正中落在最后的海东青。那海东青中箭之后,和先前那两只跌落的海东青一样。翻着跟头,从空中落下。 一众北人纷纷大骂。更有数人从马上跃起,欲朝射落海东青之箭射出的方向掠去。柳云风等人纷纷掠出,分别立于铁柱、独孤寒及张铭身边,将跃出的北人尽皆拦住。 桑赞大喝道:“何人竟敢射杀我主的神鹰?” 随着桑赞的喝声,城中悠悠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柳当家,恨情当日迫不得已,上青云寨与各位为敌。今日暂以三头扁毛畜生,向柳当家赔罪。” 柳云风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好说,好说!五女侠当日的援手之恩和今日的赠禽之义,柳某承下了!” 桑赞听得女声,在马上纵身跃起,身法极快,朝着声音的方向扑去。 柳云风身法一动,正要上前拦阻,明空大师早已晃身拦在桑赞身前,手中降魔杵将桑赞逼落在地,喝道:“施主,想要在我中原逞凶么?” 桑赞被明空大师一杵逼回,心中微惊,凝神提气,对明空大师说道:“那人射杀我主神鹰,本座定要将之拿获。大师真要阻拦于本座?” 未等明空大师说话,柳云风冷笑说道:“你们的神鹰?你喊它们一声试试,看看它们可应得你?” 柳云风话音一落,孙思、阿土和阿妮同时噗嗤一笑。铁柱、独孤寒、张铭、朱彦和果布、阿虎、阿豹几人,更是哈哈大笑。朱建微微一怔之后,脸上也露出微笑。就连北少林四僧这等在外人面前无比庄重的人物,也尽皆莞尔。两个小沙弥则憋红了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见桑赞和一众北人尽皆面色铁青,那中年男子对柳云风道:“阁下好口才!阁下乃是何人?” 柳云风冷冷地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并不答话。朱彦接话道:“怎么?兀那什么王子,还想要对我中原之人不利么?” 谭泗怀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对朱彦和中年男子连连拱手,说道:“世子,三王子殿下,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切莫为此事伤了和气,耽误了大事啊!” 中年男子微一沉吟,说道:“也罢。此番前来中原,本王也算是长了见识了。”说罢,中年男子对桑赞淡淡道:“国师,回来吧。” 桑赞闻言,不再与明空大师对峙,一纵身,跃回中年男子身边的马背之上。 其余的北人,见中年男子发话,也各自收起兵刃,对朱彦和柳云风等人怒目而视。其中一名驯雕手,见被射落的三只海东青落在街道旁边的一处房顶之上,正待跃过去将其拾回,朱彦纵身一跃,已抢在前面,将三只海东青都抓在手中。 那驯雕手见朱彦见海东青抢去,勃然大怒,伸手喝道:“拿来!” 朱彦不予理睬,纵身跃到阿虎和阿豹身边,将手中的三只海东青递了过去,说道:“两位大哥,打牙祭么?” 阿虎和阿豹哈哈一笑,将三只海东青接了过去,说道:“多谢小公爷。今晚请小公爷吃烤肉。” 中年男子见朱彦和阿虎、阿豹三人要将三只被射落的海东青烤了,喝道:“世子,莫要欺人太甚!”随着中年男子这一声喝,包裹桑赞在内的一众北人尽皆大喝,声震长街。 朱彦侧眼看着中年男子,冷冷说道:“你家的么?”接着又道:“小爷做事,用得着你们这些北人来聒噪?比声音大么?”说罢,大喝一声:“滚!” 随着朱彦一声大喝,铁柱、张铭、独孤寒、阿虎和阿豹五人尽皆同时大喝:“滚!” 落在圈外的李焱见了这一幕,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连续两声“滚”喝出,一众北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亮出兵刃,就要上前与朱彦和铁柱等人火拼。(。) 第九十三章 长街遇袭 谭泗怀见状,脸上的汗水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谭泗怀连忙提马,挡在两拨人中间,一边对两拨人拱手,一边对中年男子和朱彦说道:“三王子殿下,小公爷,都请息怒啊!”说罢,又提马回到朱建马前,对朱建拱手道:“请小公爷转圜一二。万万不可与使臣动手啊!” 朱建听到谭泗怀再次提起“使臣”二字,轻轻一磕马镫,就要上前说话。 就在此刻,异变突起。 街道两旁的屋顶之上,突然窜出十数条人影,尽皆黑巾蒙面。其中一人喝道:“杀北狗!” 随着这一声大喝,屋顶之上的蒙面人全都双手猛扬。 刹那之间,无数的没羽箭、透骨钉、铁蒺藜、金钱镖、无影针和各种大小飞刀,甚至还有几把投枪,如同漫天飞蝗一般,向场中射去。 在这些射向场中的明枪暗器之中,至少有五六成,乃是直奔身披大氅的中年男子而去。剩余的三四成,则是射向其余的北人。 另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也不知道是因为投射之人仓促之间失了准头,还是因为场中的两拨人本来就相隔不远,直接朝着朱彦、柳云风等人与北少林四僧射去。 场中朱彦与铁柱等人正在和北人对峙。而其余的人,包括中年男子、桑赞和柳云风这一方的其他人,都在对另一方虎视眈眈。这一场暴雨梨花般的暗器袭来,所有人尽皆措手不及。 柳云风反应最快。长剑一展。柳云风已将身旁的孙思和阿土罩在剑光之中,将射向此处的几样暗器尽皆击落。 柳云风之后,北少林四僧和独孤寒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 明睿、明解、明道、明空四位大师同时出手。明道大师将手朝腰间一探。一个圆乎乎的碗状物出现在手中,原来是一个捣药用的药钵。随之,明道大师将钵盂左右各一兜,收回手时,钵盂之中已多了几枚无影针。 明空大师降魔杵本就握在手中。轻轻一舞,明空大师已将几枚飞刀磕落在地。 明解大师在暗器射来的那一刹那,迷迷糊糊的双眼略微睁了睁。伸出右手,抓了几抓。缩回手时,明解大师手指之间抓着几枚金钱镖。明解大师眯缝着眼看了一眼。将金钱镖丢在地上,继续打他的瞌睡。 明睿大师那里,则要简单得多。暗器射来之时,明睿大师僧袖一扬。几枚暗器已经消失不见。 这北少林四僧出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是四僧之中的哪一位,出手之时,都是先去挡射向自己身侧师兄弟或两个小沙弥的暗器。 独孤寒那里,见几点寒光飞来过来,长剑轻挥,分别从自己左右两侧的铁柱和张铭身前划过,击落了几枚飞刀。 柳云风这一方。在柳云风、北少林四僧和独孤寒出手之后,余者也尽皆出手。 因为射向这一方的暗器数量不多。众人虽然仓促,却也都将暗器击落或者接了下来,有惊无险。 唯有朱建,一直和谭泗怀以及中年男子离得最近。此时,漫天飞蝗袭来,朱建和谭泗怀二人,也在大量的明枪暗器笼罩之中。 朱建大喝一声,方天画戟一舞,就要护住周身。就在舞起方天画戟的那一瞬间,朱建手上略微一变,戟势一延,将身旁的谭泗怀也罩在戟影之中。 叮叮当当一阵猛响之后,朱建和谭泗怀的马身周围,仿佛下了一场暗器雨,明晃晃地落了一地。谭泗怀面色苍白,看样子都快要跌下马去了。 中原这一行人之中,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一直和众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这一番袭击,没有任何的暗器飞向他们。 相比柳云风等人这边,一群北人就狼狈多了。这群北人,本就拢在一起。刚刚与铁柱等人一番争执,有的跃下马后,才回到马旁,未及上马,飞蝗一般的暗器便劈头盖脸飞来。北人闪避不及不说,甚至有一些连兵器都施展不开。 好在这些北人正在和朱彦与铁柱等几人对峙,已经将兵器都拿在手中。再加上那些蒙面人都是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之上出手,暗器都是自上而下,斜飞而至,攻击的面,终究有限。 这群北人,纷纷将兵器舞在头顶,将射向自己的暗器挡下或者磕飞。饶是如此,也有几名北人的上身和座下马匹被暗器射中。 若说这群北人的情形是狼狈的话,中年男子那里,看起来则是万分危急了。十数个蒙面人连番出手,五六成的明枪暗器直奔中年男子,直将中年男子头顶的一方小天空似乎都罩得暗了下来。 桑赞大喝一声,双腿一撑,整个身体从马背之上跃起,直接掠向中年男子上方。跃起的同时,桑赞已将背上的长袍抓在手中。 长袍在手,桑赞双手飞转,整个长袍伸展开来,如同一张大被,罩住中年男子的头顶。 暗器如雨而下,一部分射中桑赞手中的长袍,更多的,却被长袍荡开。 柳云风击落身前的暗器之后,一边仗剑而立,一边用眼光快速扫视场中。见己方众人都已将暗器挡下,柳云风率先看向中年男子。 见桑赞舞起长袍,居然能将那么密集的暗器挡住,更能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直接荡开,甚至还包括几把投枪,柳云风心中,微微一凛。 再将目光转向一群北人,见几名北人被暗器射中,柳云风微微一怔。 这几名北人,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身下的马匹,虽然被暗器射中,但暗器的力道似乎不大。 柳云风正前方的一名北人,肩臂之上连中两枚没羽箭。但两枚没羽箭一及身。射中这名北人手臂的一枚便掉了下来。另一枚虽然射入这名北人的肩膀,但也只是歪歪斜斜地插在上面,显然射入极浅。 柳云风脑中电光一闪。忽然省起,自己击落的那几枚暗器,似乎力道也不是很大。柳云风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街道两旁房顶之上的蒙面人,几轮暗器出手之后,一声呼哨,也不看场中结果如何。迅速没入房顶之后。 中年男子在桑赞替他阻挡暗器之时,已见到一群蒙面人纷纷退去,勃然大怒。中年男子正待开声喝叫。异变又起。 街道两旁的人,见谭泗怀领着这一大群形色各异的人过来,本来都在纷纷避让,或者躲进街道两旁的店铺之中。后来。见朱彦和北人因为鹰隼之争起了冲突。有些胆子大的,便探头探脑地开始观望。 更有那些个不怕事的,仗着是在城中,又有本地父母官在此,见几名中原人和一群北人似乎要打起来了,索性凑在不远处看热闹。 正看着热闹,一声大喝之后,漫天的暗器便从街道两旁的屋顶射向这一大群中原人和北人。 虽然看热闹的人。从来就不会嫌热闹大,但暗器不长眼。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暗器给误射中了,那看热闹的人,可就要变成热闹,被别人看了。 是以,见两旁的屋顶射下密密麻麻的暗器,街道之上的人群,一哄而散。街道两旁,店铺之中的人,也开始纷纷走避。一时之间,街道之上,跑的跑,挤的挤,乱作一团。 就在桑赞将中年男子头顶的暗器刚刚挡下之时,街道上混乱的人群当中,暴出一声大喝:“打!” 随着这一声大喝,众人原来行进方向的正前方,数个蒙面人从街道两旁的店铺之中蹿到混乱的人群当中,双手急扬,又是无数暗器飞出,对着这一大群人直接打来。 这一轮暗器,较之刚才那一轮,更加夸张。除了没羽箭、飞蝗石、金钱镖、铁蒺藜、无影针、飞刀这样的小型暗器,居然还有流星锤之类的重家伙。 因为在此前,朱彦因为飞隼被北人射杀,欲对其中一名持弓的北人再次出手之时,中年男子和桑赞已经拨转马头,去挡朱彦,此刻,街道之中的十数人突然发暗器,便变成了朱建首当其冲。而且,朱建此刻,乃是背对着暗器飞来的方向。 桑赞方才挡下一击,心中的警惕并未放下。暗器飞来之时,桑赞立即反应过来。但刚刚那一轮阻挡,桑赞飞身掠至中年男子头顶。此刻,桑赞的双脚,尚未完全着地。 这一轮暗器飞来之时,桑赞双脚凌空,无法立即再度跃起。危急之中,桑赞伸手在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腰间一抓,大喝一声,将中年男子从马上抛起,向暗器袭来的相反方向抛去。 比桑赞反应更快的,依然是柳云风。柳云风在听到又一声暴喝之后,立即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无数寒光自前方飞出,柳云风大喝一声:“三弟小心!”话音之中,身体已是急掠而出,掠向中间一群北人的头顶,直奔朱建的方向而去。 一群北人见柳云风朝自己的头顶掠来,以为柳云风是要攻击自己方众人,纷纷大喝,齐齐出手阻拦。 柳云风虽然救人心切,但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北人乃是使臣,不便痛下杀手,手中长剑只使了三分力,与几名北人各自对了一招,身形已被阻得慢了下来。 柳云风掠出之后,独孤寒和朱彦也几乎同时跃出,一起朝朱建的方向掠去。 柳云风挡下十数名北人的拦阻之后,独孤寒呼地从柳云风身边掠了过去,流云剑法使出,与阻拦在正前方剩余的几名北人各自换了一招,身法也慢了下来。 朱彦的身法,本来比独孤寒要慢上半拍。但见到自家大哥受袭,朱彦提尽全力,飞速前掠。独孤寒刚刚挡住正前方一名北人的阻击,朱彦已经从他的身边掠了过去。 如此一来,柳云风、独孤寒和朱彦三人当中,朱彦反而一下子掠在了最前面。 就在此时,桑赞已经将中年男子朝后方抛出,正好对着朱彦飞了过来。中年男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将身上的金刀拔了出来,握在手中。 朱彦眼看着就要掠到自家大哥身边,却见中年男子迎面飞了过来,右手之中,一把金光闪闪的短刀,直直地伸在前方。 朱彦人在空中,又急欲前去救援朱建,见中年男子飞来,朱彦左手朝金刀之上一抓,右手成掌,砰地一声击在中年男子胸口,同时喝了一声:“滚开!”中年男子闷哼一声,应声又倒飞回去。 朱彦方才以左手去抓中年男子手中的金刀,本来是抱了拼着受伤的打算,要将其一击而退,随后立即去救援自家兄长。熟料,一抓之下,居然轻易地将中年男子手中金刀就夺了下来,朱彦心中,微微一怔。 右掌击中中年男子胸口之时,朱彦再次感觉到,这中年男子的功夫,似乎稀松得紧。朱彦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救人要紧,无暇多想。将中年男子击得倒飞而出之后,朱彦继续前掠,朝朱建而去。(。) 第九十四章 朱建杀人 朱建刚刚击落了铺天盖地的一轮暗器,将自己和谭泗怀护住,便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喝。随着,柳云风的声音和身后的破空之声同时传来。 不用回头,朱建便知道,身后又有大批暗器袭来。 此刻,对于朱建来说,最好的自保方法,便是腾身从马上跃起。一旦跃起,自己能躲开大部分的暗器不说,而且,跃起之后,自己在空中摆直了身体,舞动方天画戟去挡下方的暗器,比起坐在马上施展方天画戟去挡身后的暗器,要容易许多。 但这个念头只在心中闪了一下,便被朱建立即给否决了。因为自己一旦跃起,自己马前的谭泗怀便要独自去面对从自己身后射来的暗器了。 看谭泗怀刚才的样子,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修为。若是让他独自面对从自己身后射来的暗器,朱建几乎可以肯定,谭泗怀瞬间就会被射成蚂蜂窝。 朱建虽然对谭泗怀在城门口所说的那一番话已经有了怀疑,但此时情况不明,朱建终究不忍心眼看着这位官声不错的襄阳知府就这样在大街之上被人射杀。 脑中瞬间转过这些念头,朱建深吸一口气,只来得及在马上将身体微微一侧,第一波暗器已经飞近。 朱建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抓紧方天画戟,对着侧后方一阵急舞,戟尖划出一道道圆圈,将射向自己的一大批暗器尽皆磕飞。 才磕飞一批暗器,紧跟着,又是一大片暗器飞来。因为是侧着身体,朱建使力终究有些不便,方天画戟再舞时,戟尖已经划不出刚才那么大的圆圈。 这一挡。虽然将射向自己身体的暗器也都挡住,但不能完全护住身下的战马。连声悲嘶之中,朱建身下战马的后腿和股部已经中了一大片暗器。战马吃痛,猛地朝前一冲,将谭泗怀连人带马撞了开去。 谭泗怀和身下马匹被朱建身下的战马猛地一撞,谭泗怀连人带马都朝一边倒去。桑赞才将中年男子抛出。双脚刚刚落地,一人一马已经朝自己倒了过来。 桑赞双手齐出,将倒向自己的谭泗怀和他身下的马匹托住。因为双脚尚未站稳,这一托,桑赞虽然最终将一人一马都给托住了,自己的身体,却被压得朝后弯曲。 朱建正侧身使戟,抵挡身后暗器。战马这突然一冲,朱建身体一个后仰。双腿夹紧马腹,将方天画戟举过头顶,几乎是在马背之上使出了铁板桥的姿势,继续阻挡身后的暗器。 窜入街道当中的蒙面人,也如房顶之上的蒙面人一样,各自射出几轮暗器之后,便急速朝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遁去。 朱建又挡下一批暗器,已再无暗器的破空声。朱建将方天画戟的戟柄横在头上一挡。将最后飞向自己的一把流星锤挡飞,身上的衣衫已是尽皆湿透。 方才连续以极为别扭的姿势使动方天画戟抵挡暗器。待到危机暂时解除,朱建才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已有些脱力之感。一双手臂,更是开始微微颤抖。 朱建正欲在马背之上坐直身体,身下的战马中了一大片暗器之后。一个猛冲,撞上谭泗怀所骑的马匹,再被朱建夹紧肚子,血流不止,此时已经完全乏力。战马一双前腿一跪。栽倒在地。 朱建刚刚要伸直身体,身下的战马却突然栽倒了。朱建以双腿在马背之上轻轻一撑,就要跃起。 正在此刻,一条人影自空中对着朱建飞了过去。 朱建适才连续遭受两次袭击,此次见一条人影凌空飞来,几乎是出自本能,朱建大喝一声,手中方天画戟对着来人,全力刺出。 就在刺出之后的那一瞬间,朱建已经看出人影的装束。朱建心道一声:“不好!”待要立即变招撤戟,双臂此刻的反应已经跟不上自己念头的转变,噗地一声,说不清是方天画戟刺上了来人,还是来人撞上了方天画戟,伴随着一声惨叫,方天画戟的戟身直接没入来人背部,将人影刺穿,贯于方天画戟的戟尖之上。 这一刻,朱彦刚刚掠至朱建身前。 这一刻,柳云风和独孤寒也突过正面北人的阻拦,掠了过来。 这一刻,铁柱、张铭、孙思、阿土以及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等人,在见到柳云风被北人阻拦之后,尽皆扑上,正在与外圈的北人交手。阿呆握着一把破罡刀,紧紧地跟在孙思身后。 这一刻,北少林四僧,虽然还立于原处不动,但几人的眼神,却在盯着场中之人。只待柳云风这一方有任何人陷入危险之中,北少林四僧就要出手相助。 这一刻,谭泗怀被桑赞连人带马托住之后,刚刚从马背之上爬下来,惊魂未定。 这一刻,桑赞托住谭泗怀和他身下的马匹,被压得身体后仰之后,刚刚站直身体,正抬眼去搜寻中年男子的下落。 这一刻,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依然落在离北少林四僧十几步远的地方。蔡卓和吴楫栋面无表情。李焱见到柳云风等人先后和一群北人接上了手,脸上正在变换着挣扎的神情。 这一刻,街道之中的十数名蒙面人,正混在人群之中,朝前方逃去。 …… 这一刻,一声惨呼传来! …… 随着一声惨呼响起,场中众人,纷纷朝惨呼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场中所有的人,都呆在了当场。 只见朱建手中的方天画戟戟身之上,正挂着那名自称北人三王子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双脚,落在地上,头部歪歪地耷拉在一旁。方天画戟的大半个戟身,已经贯入中年男子的后背。中年男子的胸前,一截戟尖露了出来。戟尖之上,滴滴鲜血,不停落下。 朱建双脚立于地上,双手一前一后,就这样平端着方天画戟的戟柄,一动不动。朱建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朱彦才掠至朱彦身前,见到这一幕,朱彦脸色一变,一个闪身,已紧紧地贴着自家大哥而立,面对场中的一群北人。 柳云风和独孤寒二话不说,同样一闪身,站到朱彦身前。一个转身,柳云风和独孤寒也面对一群北人而立,将朱彦和朱建护在身后。柳云风的一双眼睛,如同针尖一般,牢牢地盯住桑赞。 铁柱、张铭、孙思、阿土、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舍下身前的北人对手,纷纷掠至柳云风和独孤寒身边,围了一个半圆圈,将朱彦和朱建二人围在中间。阿呆见孙思掠出,手握破罡刀,大踏步跟了过去,立在孙思身边。 北少林四僧相顾看了一眼,同时宣了一声佛号,身形一动,也同时掠过北人头顶,落在柳云风等人身前。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手上,各自挽着一个小沙弥。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则面色各有不同。李焱的脸上,挣扎之色更浓。蔡卓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而吴楫栋的脸上,则闪过一丝冷笑和得意之色。 谭泗怀一眼见到中年男子被朱建穿在方天画戟之上,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毫无血色。谭泗怀伸出右手,指着戟尖的中年男子,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群北人,见到中年男子挂在朱建的方天画戟之上,个个如遭雷击。无论是铁柱等人从他们身旁闪过,又或是北少林四僧从他们头顶掠过之时,这些北人,仿佛视若不见,毫无反应,只是愣在场中。 桑赞这里,刚刚站直身体,便看到中年男子被贯穿在朱建的方天画戟之上。桑赞一个趔趄,朝后退了几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桑赞的脸色,也由白转红,脸上的青筋渐渐冒了起来。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之中,彷如一阵鬼火闪过。 不仅是场中的这些人,就连街道之中四散奔逃的人群和混在人群之中的十数个蒙面人,听到惨呼声后,也纷纷驻足,回头观看。 一群北人,好似终于醒过神来一样。巴图大吼一声,手中狼牙棒一举,策马对着柳云风等人就冲了过来。巴图身后,巴鲁双手紧抓着大铁锤,巴根单手握着铁棒,苏合双手各自握着一柄短斧,随着巴图冲了上来。 这几人的身后,孛孛儿、赤赤儿和脱脱儿已经同时跃起,各自将兵刃握在手中,朝着柳云风等人凌空掠来。这三人身后,一黑一白两个人,各自手持一把形状怪异的月牙轮,紧跟着飞掠向前。 这二人,正是曾经截杀过孟无机的黑白双煞。青云寨鹰堂堂主单英哲便是折在这兄弟二人的双轮之下。 黑白双煞身后,四名手持长弓的北人已经自马背之上跃于空中。跃起之时,这四名北人已经将箭搭在长弓之上。待到跃至马背之上丈余高处,四名北人同时大喝,弓弦一响,各自将手中之箭射向柳云风等人。 射出第一箭之后,四名北人右手在背上一搭,又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单手一引,随即射出。这搭箭、上弓、开弓、引弓、发箭一系列的动作,四名北人做起来,如同行云流水,极为流畅。 待到双脚重新触到马背之时,四名北人已经各自射出五箭之多。而这最后的第五箭,在这四名北人落回马背之前,已经飞到柳云风等人身前。 在这四名北人从马背上跃起之时,场中剩余的北人也尽皆手持兵器,随着巴图等人冲出。 而这四名手持长弓的北人,双脚落到马背之后,并未随着一众北人杀出,而是将双脚在马背之上轻轻一踩,借力飞到街道两旁的屋顶之上,一边两人,将箭搭在弓上,对着柳云风等人。 这四人,正是这一行北人之中的四名射雕手。(。) 第九十五章 四僧却敌 北人之中,巴图第一个冲出。双方的距离本就不远。巴图这一冲,几乎是瞬息便至。不过,他还是比那四名北人射雕手的箭慢了一些。 四支箭对着挡在柳云风等人最前方的北少林四僧,当胸射来。 四僧之中,明空大师率先出手。见四支箭飞来,明空大师跨前一步,降魔杵左右敲击,叮叮当当几声,将四支箭尽皆挡落。感受到箭上的力道,明空大师眉头微微一皱。 才将四支箭挡落,巴图已第一个冲到,手中狼牙棒高举,对着最前方的明空大师当头劈下。明空大师降魔杵朝上一抬,将巴图的狼牙棒架住。 巴图这一击几乎用了全力。 此前巴图随桑赞等人密晤谭泗怀之时,已从谭泗怀处得知,柳云风等人此行,有北少林四位高僧保驾护航。尽管谭泗怀再三强调,北少林四僧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巴图等人心中依然有些不以为然。 无论是巴图、巴鲁、巴根、苏合,还是四名射雕手,都是北人之中万中无一的强者。巴图四人更是力大无穷之人。虽然从桑赞及其三名弟子身上,巴图等人知道,天下武功,有变化莫测之能,又有四两拨千斤之效,但巴图等人始终认为,一力降十会。 巴图等人觉得,北少林四僧再厉害,以自己等人的神力,难道还降服不了几个老和尚? 见自己借着马冲之势的全力一砸,被这面前的老和尚一架,狼牙棒几乎分毫都砸不下去,巴图心中大惊,大吼一声,待要回棒再砸。明空大师抬起右腿,一脚踹在巴图身下的战马的脖子下方。 吃了这一脚,巴图身下的战马一个人立,几乎倒翻过去。巴图觉得一股大力自马身之上传来,整个人都被震离马背,倒飞而出。把正紧随着飞掠而来的孛孛儿、赤赤儿和脱脱儿弄了个措手不及,尽皆落于地面之上。 明空大师出腿踢飞巴图之时,四名射雕手的第二箭和第三箭几乎同时射到。巴鲁、巴根、苏合三人也已杀至跟前。 明道大师和明解大师同时上前一步,与明空大师几乎并立。明道大师手一伸,一条短棒连敲四下,将射向自己和身后明睿大师方向的四支箭尽皆敲落。 明道大师刚刚将四支箭敲落,一根铁棒已迎头劈了下来,正是随着巴图冲出的巴根杀了上来。 明道大师手中短棒一迎,敲击在巴根的铁棒之上。巴根手中铁棒被短棒一击。双手巨震,铁棒几乎脱手而去。 明道大师再上前一步,左肩在巴根座下战马前驱一靠,巴根连人带马,整个被靠得连连倒退,与随后冲上的数名北人撞在一起,将身后北人的前冲之势全都止住。 另一边,明解大师右手伸出。连抓了几下,将射向这个方向的四支箭尽皆抓在手中。抓住四支箭之后。明解大师眯缝着的双眼微微睁开,反手一扔,四支箭对着手持大铁锤和双斧冲上来的巴鲁和苏合扔了过去。 巴鲁和苏合正各自举着大铁锤和双斧冲来,见各有两只箭对着自己飞来,双双举起手中兵器一挡。 这一挡,巴鲁被两支箭同时击中中锤柄和锤身。击中锤身的那一箭。直接将锤身击得倒磕回去。击中锤柄的那一箭,则径直没入巴鲁手中的锤柄,整个箭尖都穿了过去。 苏合手中双斧斧身也同时被两只箭同时击中。苏合手中短斧斧柄较短,一向握得极紧。双斧被双箭击中之时,苏合双手虎口同时一麻。两只短斧几乎拿捏不住。 巴鲁手中的大铁锤的锤柄,乃取自北地之中生长了数十年的寒木。北地气候寒冷,寒木生长极为缓慢,但质地却坚硬异常。生长了几十年的寒木,更是刀斧难伤。北人采伐这些寒木之时,都要数人合力,先以火把不断灼烧树身,再以大斧逐圈砍入,耗时良久,方能伐断。 见明解大师随后一甩,就将自己手中的大铁锤磕回,甩箭又直接穿透自己手中的锤柄,巴鲁心中大骇,前冲之时也被止住。 苏合自从习成双斧以来,除了自己主动脱手飞斧,手中双斧,还从未被人击飞过。见这老僧甩出两箭,就几乎将自己手中的双斧击落,苏合心中,也骇然不止。 明解大师将抓住的四支箭甩回之后,根本懒得理睬冲过来的两名北人心中作何想,双手齐出,左右手的大拇指分别在巴鲁和苏合座下的战马前腿中间一捺,两匹战马同时一声悲嘶,跪倒在地。 巴鲁和苏合猝不及防,身体一个前倾,几乎要撞在明解大师身上。见明解大师又伸出两指,巴鲁和苏合肝胆惧丧,一个倒翻,从马背上翻了出去。 后方一群北人刚刚与被明道大师靠回去的巴根撞在一起,巴鲁和苏合又倒翻了回来,落入人群之中。这一来,一群北人尽皆大乱,搅做一团,再也进不得分毫。 明解大师将巴鲁和苏合击退之后,被巴图挡落阻落在地的孛孛儿、赤赤儿、脱脱儿和随在他们身后的黑白双煞已杀至身前。 孛孛儿所使,乃是一对极为罕见的双钹,外形酷似中原乐人演奏所用的镲。双钹边缘,是一圈锯齿状的突起,寒光闪闪,显然极是锋利。赤赤儿所使,乃是一柄镔铁枪。脱脱儿所使,则是一对与北人惯用的弯刀有些相像的双刀。 这五人身未至,兵先至。双钹、一枪、双刀、双轮,七件兵器,同时向明解大师身上招呼过去。 明解大师正待再出手,人影一闪,明睿大师已闪至明解大师身前。明睿大师双腕一动,一对僧袖挥了出去。 僧袖挥出时如流云飞袖,灵动无比。击中七件兵器时,孛孛儿、赤赤儿、脱脱儿和黑白双煞却感觉到如中铁板。 这一击之下,孛孛儿手中双钹一震,同时发出咣地一声大响。孛孛儿双臂也随着一阵发麻,连忙将双钹之上的护手死死抓紧。 赤赤儿手中镔铁枪被一袖扫中,再也进不得分毫。赤赤儿正欲发力前刺,镔铁枪之上,已是传回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赤赤儿始料未及,一声闷哼,倒退两步,方才止住身形。 脱脱儿双刀同时斩中两只袖子,彷如斩在两面墙上,声音虽然不响,却震得脱脱儿双手虎口几乎都要崩开。脱脱儿退身一步,一双弯刀在胸前交叉一横,凝神而立。 黑白双煞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又联手纵横了几十年,心意早已相通。二人一出手,双轮同时盘旋飞出,一攻明解大师左肩,一攻明解大师右腹。 双轮尚未及身,明睿大师已拦在明解大师身前,双袖挥出,击中孛孛儿、赤赤儿和脱脱儿手中兵器的同时,也击中飞过来的双轮。 月牙双轮被双袖击中,立即向斜后方倒飞出去。黑白双煞沉气吐声,一声大喝,同时发力一带。原来,这月牙轮上还有细细的飞链。飞链的一端,连在月牙轮上。另一段,则缠在黑白双煞腕上。 虽将被击飞的月牙双轮勉强拉住,黑白双煞也被拉得倒退几步。二人的手腕,更似要被缠在其上的飞链给勒断了似的。 明睿大师挥袖将孛孛儿、赤赤儿、脱脱儿和黑白双煞击退之时,四名射雕手的第四箭和第五箭也射到了明睿大师身前。 明睿大师双袖再一挥一卷,两拨共八支箭瞬间消失不见。明睿大师收回双袖,袖口垂下,噼里啪啦,一堆零碎的箭杆和箭头掉了下来。就在这挥袖回袖的工夫之间,明睿大师不知使用了什么法门,已经将八支箭尽皆收入袖中毁掉。 这一轮,北少林四位高僧各自出手一次,每人只出一到两招,却已先手将巴图、巴鲁、巴根、苏合、孛孛儿、赤赤儿、脱脱儿和黑白双煞这九名北人高手击退。 击退这九人的同时,北少林四位高僧还接下了四名射雕手射出的二十支长箭,并阻住其他冲上来的北人。 整个过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见北少林四位高僧电光火石之间就将北人的攻击尽皆化解,柳云风一方众人,只看得心动神驰。 街道之上奔走的人群,有胆大又好事的,先前见到有打架可看,已是远远地驻足下来观看。见到四位中原的老僧如此了得,举手抬足之间,就将一群北人打得落花流水,人群之中有几个胆子上生了毛的,大声叫道:“好!” 那些尚在奔走的,听到叫好声,扭头看来,见场上干戈已止,更有人已经驻足在远观,也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地观看,心中不无懊恼。 这些人,懊恼的是自己先前为何那么慌张,急着奔逃,错过了一场好戏,日后与人吹牛时少了一个绝好的谈资。 人群这一停下来,那些混在人群之中逃跑的蒙面人,也停了下来。这些人,在先前随着人群逃跑时,已经悄悄将蒙在面上的黑巾扯去。 襄阳乃是中原重城,过往的行商和路人极多。这一处朱雀大街,更是襄阳城中最为繁华之处,游人如织,谁也识不得谁。 先前人群只顾逃跑,哪里顾得上身边的人是否有蒙面,有是否是刺客?这些蒙面人将蒙面的黑巾扯掉之后,混在人群当中,也不愁被人发现。装作普通人,这些蒙面人也开始和大家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也将这一战看在眼里,个个心惊。不知为何,李焱见到北少林四僧将一群北人阻住,心中竟似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反观蔡卓和吴楫栋二人,则是面色阴沉。尤其是吴楫栋,先前见到中年男子被杀时的那一丝得意之色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此刻,吴楫栋牙关紧咬,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第九十六章 暗度陈仓 一众北人被北少林四僧击退之后,虽然心惊,但左右相顾一眼之后,一咬牙,又要扑上。 这些北人,之所以悍不畏死,皆因为北人御下,一向极为残酷。 此次,这些北人随其三王子前来,无论其他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他们首要的职责,便是要保护北人三王子的安全。 如今,北人三王子在他们面前被杀,而且是最先被杀,无论如何,这些人回到北地之后,只怕都免不了极重的责罚。 此时,若是他们不奋勇上前,不能将杀死北人三王子的凶手尽皆斩杀,回到北地之后,他们要面临的,绝对是灭族之祸。 北人的灭族之祸,不是中原所说的株连九族那么简单。他们的灭族之祸,不仅是自家所在的宗族,还包括了整个部落,甚至是整个族群,都要被灭掉。 是以,虽然已经知道了身前这四位老僧的厉害,这群北人也不敢不向前。因为,若是能够战死此地,北主或许会怜惜他们的忠勇,从而赦免他们的族群、部落甚至宗族。 见一群北人还要上前,明空大师、明道大师和明解大师同时一动,与站在最前面的明睿大师并肩而立。 北人虽已报了必死之心,但见到四位老僧同时上前,心中还是一寒,竟不约而同地同时后退几步。 见四位老僧一动不动,又将北人吓退几步,远观的人群之中,又暴出几声叫好之声,甚至有人喊道:“大师威武!” 后退的北人听到叫好声,怒气勃发,齐声大吼。正待上前拼命,一直未有任何动作的桑赞突然开声大喝了几句。桑赞此次喝叫,使用的乃是北地语言,众人也听不懂他到底在喝叫些什么。 一群北人,听到桑赞的喝声之后,还骑在马上的。立即下马,收起兵器,与其他人合于一处。两旁街道房顶之上引弓待发的四名射雕手,也收起弓箭,跃了下来,与地上的人聚集在一起。 待所有的北人都聚拢之后,桑赞冷冷地对北少林四僧说道:“请四位大师让开,容本座收回殿下遗躯。” 北少林四僧同时宣了一声佛号,让开两边。 桑赞走到柳云风等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众人。柳云风轻道一声:“都让开吧。” 众人退步,让到两边。柳云风、独孤寒、张铭和铁柱依然将朱彦和朱建护在身后。 桑赞仿若未见,走到还挂在朱建方天画戟之上的中年男子尸身前,单手抚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礼。其余北人,也尽皆单手抚胸,躬身施礼。 施礼之后,桑赞抓住中年男子的双肩。将之缓缓从戟尖之上拖出。巴图早已跟上前来,接过中年男子的尸身。将其横抱在身前。待与桑赞走回其他北人之处,巴图仰天一声大呼,发出狼嚎一般的叫声。 巴图开声,一众北人,也同时仰天大呼。整个朱雀大街之上,如同群狼嗥叫。闻者尽皆色变。 谭泗怀此时尚未缓过神来。见一众北人大嗥。谭泗怀硬着头皮,走到桑赞面前,微不可查地与桑赞交换了一个眼神,拱手说道:“国师,还请节哀顺变!都是误会啊!” 桑赞将谭泗怀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见谭泗怀如此说,桑赞喝道:“滚开!”声如惊雷。 谭泗怀吃了这一喝,似乎吓了一跳,面色尴尬,呐呐道:“这,这,这......”见桑赞一双鬼眼一瞪,谭泗怀连忙退开,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中年男子之死,本就是范先生在襄阳所做的所有安排之中最关键的一步。 桑赞等人此次前来,与中原朝廷议和是假,与范先生安排的其他人一起截杀柳云风等人才是真。 但要在襄阳城中截杀柳云风,无论这些北人是何身份,若是没有万分充足的借口,想要动手,那是万万不能。 而且,有朱家两位世子、北少林四僧和孙思在,别说是这些北人,就是范先生安排的其他人,想要对柳云风等人成功实施截杀,也是顾忌多多。要在襄阳城中动手,更是难上加难。 但只要这名中年男子一死,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这名中年男子来此公开的身份,既是北人的使臣,更是北人的三王子。 如何让中年男子死在襄阳,再将柳云风等人卷入其中,范先生的计划有三。 其一,最完美的计划,便是让中年男子直接死在柳云风等人的手上。这个结果最好,但操作起来也最难。 北人前来,想要公开入襄阳城,并与柳云风等人照面,不亮明身份,绝不可能。一旦亮明身份,柳云风等人必然会有所顾忌,想要让他们出手杀死中年男子,十分不易。 对于如何才能激得柳云风等人出手,范先生的对策是挑衅。 柳云风等人在太原抗击北人,与北人本就有仇。而桑赞的三弟子脱脱儿和黑白双煞又参与过追杀孟无机。必要的时候,桑赞打算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柳云风等人。一旦柳云风等人得知这个消息,北人再从旁挑衅,桑赞相信,柳云风等人出手的机会很大。 是以,从城门相遇开始,北人便不断开始试探挑衅。进入城中之后,保国公府的飞隼前来,更是北人也没有料到的意外之喜。 北人将飞隼射杀,再以言语相激,就是要激得柳云风等人动手。双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却被中途杀出的一名女子搅局,反而将北人的海东青也射杀了三只。 其二,便是以先前那两拨蒙面人对中年男子进行刺杀。刺杀成功之后,桑赞和所有北人,会在大街之上,以追杀刺客为名,大打出手,一阵乱杀。尤其是要多多杀伤无辜路人。 以柳云风和朱建等人的个性,见到北人在襄阳城中大杀四方,滥杀无辜,定会出手阻拦。一旦柳云风等人出手阻拦,北人便会栽给他们一个帮凶的罪名,对他们大打出手。 两拨蒙面人都是范先生暗中安排的人手。其中也有谭泗怀的几名兄弟。这些人出手的唯一目的,只是要将中年男子杀死。至于对其他北人,范先生有严令,这些人只能做做样子,绝对不能伤害。 所以,第一波北人出手之时,柳云风才会见到,那些射向北人群中的暗器似乎并没有什么力道。至于还是有几名北人轻伤,只是因为这些蒙面人本身并不都是使暗器的高手。虽然只要手劲够大。总能将镖啊箭啊刀啊之类的家伙扔出去,但出手之间,难免会把握不住轻重。 第一波北人出手,桑赞之所以全力挡下,也是因为,他身为国师,又是北人之中的第一人,若是轻易就让中年男子被杀了。其他人难免生疑。 其三,若是蒙面人的两轮袭击尽皆不能奏功。桑赞便会暗中出手将中年男子杀死,再设法栽到柳云风等人身上。 第二轮蒙面人的袭击到来时,因为鹰隼之争导致的一番阴差阳错,本该由中年男子首当其冲面对的暗器,变成了最先射向朱建。 桑赞见事情与计划之中的有出入,瞥见柳云风等人掠来。遂抓住中年男子,将其后抛。在伸手抓住中年男子的一瞬间,桑赞已将一股暗劲透入中年男子腰间,伏在他的体内。 只要柳云风等人之中有任何人接触到中年男子,伏在其体内的暗劲便会发作。将中年男子杀死。那时候,柳云风等人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休想说得清楚。 这三个计划,因为都是要以最终杀死中年男子为目的,所以,这一大群人中,除了桑赞和谭泗怀,再无其他人知晓。 那些蒙面人,所得到的指令,就是在吆喝一声“杀北狗!”之后,瞄着身披大氅的人出手。而其他的北人,包括桑赞的三名弟子在内,只知道此次前来是要杀柳云风等人,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安排。 因此,当柳云风等人掠出,前往救援朱建之时,北人纷纷出手,险些就将柳云风等人给拦了下来,坏了范先生与桑赞和谭泗怀定下的计划。 好在柳云风的恢复情况和独孤寒的身手似乎比桑赞等人所了解的更好。二人成功将正面北人的阻拦尽皆接下,使得朱彦得以突破过来。 而朱彦一突破,正好迎面撞上被桑赞抛飞过来的中年男子。朱彦救援自家大哥心切,又对这个什么北人的鸟王子本就看不顺眼,虽然不至于出手杀他,但见他手持一柄金刀对着自己飞了过来,自然要将他击退。这一击,便中了桑赞的计。 朱彦右掌击中中年男子前胸之时,伏在中年男子体内的暗劲立即爆发,将他的内腑震碎。此刻,即使朱建或任何其他人都不出手,这中年男子也是个横死当场的结果。 朱建连遭暗算,见一条人影飞来,未及细看,于百忙之中出手,直接将中年男子贯穿,对于桑赞和谭泗怀此次的计划实施来说,更是锦上添花。 至于朱彦劈手就能夺下中年男子手中的金刀,觉得这中年男子的身手稀松平常,只是因为,此人,并不是真正的北人三王子。 这个人,只是一个替身。 真正的北人三王子,乃是一名有勇有谋的悍将,曾在北主麾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若非其母出身卑微,北主最宠爱的,恐怕就不是死在太原的小王子,而是他了。 这位三王子昔年在征战之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于一个被征服的部落之中,发现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相貌又极相似的奴隶。 三王子心中一动,将此人带回,交于北主一看,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北主。北主深以为然,就令三王子刻意将此人训练成为他的替身。 北主和三王子本来的意思,是让这名替身在必要的时候冒充三王子,或是躲避暗杀,或是迷惑敌人。 而三王子也确实利用这名替身,在征战北地的时候,布下了几次疑阵,成功地误导敌人,获得了几次本来不太容易赢得的大胜。 此次秦木使人与北主密议截杀柳云风之事,北主细细思索一番,想到三王子的这名替身,便觉得可以用其设下一个极好的计谋。 这个计谋,便是让桑赞等人用议和使臣的名义,将这名替身,送来中原,给柳云风等人杀了。 只是,秦木的主要目的只是要借此杀死柳云风等人,掩盖住手书的真相。北主却另有其他的打算。 一旦北地的三王子以使臣的身份在中原被杀,接下来,不仅是太原城外的北人,就是留在北地的北人,也会齐心而战。北主便再也不用担心弹压不住那些鼓噪着要撤兵的部族了。 若是中原朝廷要议和,除了和秦木事先议定的那些条款以外,有了这名替身之死作为因由,北主又能大大地勒索中原一笔,为日后饮马中原,打下更好的基础。(。) 第九十七章 万事俱备 桑赞和谭泗怀没有想到的是,千算万算,最终,这名替身之死,还是未能栽到柳云风等人的身上。这名替身,反而是被朱家兄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 虽然与最初的设计有了偏差,但这个偏差所导致的结果,却比范先生所设下的最完美计划的结局还要好。 按照秦木和范先生的设想,只要将这替身之死栽在柳云风的头上,一旦发动杀局,朱家兄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是肯定会出手干预。 一旦朱家兄弟出手干预,便逃不掉一个包庇擅杀使臣之人的罪名。背上这个罪名,范先生安排的几路人马便可以“行侠仗义”,不必再过于顾忌朱家兄弟的身份和后台。 而这些使臣使用的名义是前来与中原朝廷商谈议和。一旦使臣之首被杀,秦木便会安排人,将这个罪责扩大到影响两国是战是和的高度,再借机对保国公府和太保、太傅发难。虽然未必真地就能把这三个老家伙怎么样,但至少能弄他们一个灰头土脸。 朝堂之争,本来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方唱罢,一方登场。一旦保国公和太保、太傅这三个老家伙吃瘪,他们那一方的势力自然会被削弱。秦木又可以趁机将己方的势力扩大。 如今,朱家兄弟先后出手,朱建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名替身刺了一个透心凉。若是秦木得知这个消息,定然会仰天大笑,高歌一曲。 朱家兄弟杀死北人使臣之首的罪名已经坐实。虽然桑赞和谭泗怀一时还想不尽然,秦木接下来究竟会利用此事做出怎样的锦绣文章,但有几件事,这两人却是可以肯定的。 首先。一旦北人发动,欲诛杀朱家兄弟为所谓的北人三王子报仇,柳云风等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方才的情形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方才,朱建击杀那名替身之后,不仅是柳云风等人,包括北少林四僧。都护在了朱家兄弟身前。这一来,桑赞和谭泗怀根本不需要担心,这场杀局不能将柳云风等人裹进来了。 其次,范先生所安排的其他后手,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的顾忌了。 孟无机背了一个窃取军国机密的大罪名,柳云风等人本就是朝廷点明要带去审查的人。若说此前的截杀之中,范先生一方的人还因为朱家兄弟在场而缚手缚脚的话,现在,朱家兄弟自己都背上了大罪。所有的顾虑。都已经被打消。 没有了这些顾虑,无论是北人打着为其小王子报仇的名义也好,还是范先生安排的其他人借着助朝廷缉拿重犯的理由也罢,尽可以对包括朱家兄弟二人在内的众人公然下重手。 朱家兄弟和柳云风等人若是不反抗,范先生安排的人手便会“失手”将他们都杀了。反正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即使“失手”,也是情有可原,法有可恕。 朱家兄弟和柳云风等人若是反抗。那不消说了,直接下死手就是了。擅杀使臣。激化战端,负隅顽抗,哪一样都是可以死上几次的罪名。将朱家兄弟和柳云风等人杀了,能够完成秦木交代的任务不说,没准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和朝廷的封赏。 再者,朱家兄弟当街杀死北人的“三王子”。待到北主和秦木按照双方当初议定的条款议和时,若是保国公府和太保、太傅一党出来反对,以秦木的智慧,定可以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 若是此次能够将朱家兄弟也斩杀在襄阳。保国公府嫡传至这一代的两个世子都折了,说不定保国公还会发疯闹事。一旦保国公发疯,秦木更是可以借题发挥,将他这一党彻底地踩死。 若是保国公发疯的时候,太保、太傅也跳出来搅和的话,那就更好了。朱家兄弟杀死身携使臣身份的北人“三王子”是实。敢于搅和的人越多,秦木能借机踩死的人就越多。 如今在朝堂之中,能够与秦木和庞太师扳扳手腕的,也只有保国公府和太保、太傅这一党了。这三个老家伙这一党一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臣之首,莫非秦庞。 转瞬之间,桑赞和谭泗怀已将这些关节都想得通透。 现在的情形,对桑赞和谭泗怀等人实施计划来说,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若非北少林四个老和尚露了几手,桑赞和谭泗怀恨不得现在就发动了。 但见过北少林四僧出手的威力之后,桑赞和谭泗怀明白,若是这四个老和尚存心阻拦,场上所有的北人,加上桑赞和谭泗怀本人,再加上还混在人群之中尚未遁走的蒙面人,莫说杀人,想要将这四个老和尚击退都不可能。 若是四个老和尚起了杀心,大开杀戒的话,不说能将场中的这些人全部杀光,将桑赞和谭泗怀一方的人杀个七零八落,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如今大局已成,桑赞和谭泗怀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等待其他几路人马现身就是了。 虽然桑赞和谭泗怀二人都不知道,范先生到底安排了什么样的接应人马,但既然范先生已经将柳云风这一行人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安排的人,定然足以对付包括北少林四僧在内的所有人。 待到这些接应的人马一到,桑赞便要和他们一起,发动雷霆一击。到时候,若是北少林这四个老和尚要插手的话,说不得也要索性将他们一起直接送到西天,去见他们的佛祖了。 不过,在这之前,该演的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喝退谭泗怀之后,桑赞怒目瞪着朱建和朱彦二人,沉声问道:“二位世子,三王子殿下对你保国公府素来景仰。先前双方只不过有一些口舌之争。我朝三王子殿下遇袭,你等不出手相帮也就罢了,怎敢下如此毒手?” 说话之时。桑赞以内力逼住嗓子,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满是悲愤之意。 朱建和朱彦虽然都觉得方才的事发生得不可思议,但兄弟二人,一人伤了中年男子,一人杀了中年男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听得桑赞问话,朱建和朱彦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见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无话可说,谭泗怀心中暗笑,又故作勉强地上前对桑赞说道:“国师,方才贼人偷袭,二位世子也身在险境。忙乱之中,难免出错。都是误会啊!” 桑赞一把揪住谭泗怀胸前的官服,喝道:“你这个中原鸟官。开口闭口误会,可是要为他二人开脱么?场中这么多人,唯独我朝的王子殿下命丧他二人之手,你还敢说是误会?!” 说罢,伸手一推,将谭泗怀推到在地。这一推,桑赞使力极大。谭泗怀倒地之后,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此时虽然有些发懵,但见到桑赞开言侮辱谭泗怀。再将谭泗怀推了好几个跟头,兄弟二人几乎同时喝道:“住手!” 远处围观的人群当中,有许多襄阳本地之人,见到本地的父母官被一个北人推了好几个大跟头,顿时被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也跟着纷纷叫骂。 桑赞冷冷地看着朱家兄弟。口气也冰冰冷冷,说道:“二位世子果然好大的威风!怎么,二位世子还想对本座也动手么?” 见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又不说话,桑赞大喝一声:“要不要将我们这些人都杀了?!”随着桑赞一声大喝,一众北人也尽皆大吼。都用血红的眼光瞪着朱家兄弟二人。 朱建沉声问道:“依国师之意,待要如何?”听朱建这么问,朱彦一急,就要说话。柳云风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听听桑赞的说法再说。 桑赞冷笑道:“如何?二位世子合力将我朝王子殿下给杀了,居然还来问本座要如何?!” 朱建听到桑赞特意咬着“合力”二字,又沉声说道:“国师,你朝王子乃是我一人所杀。休要牵连我二弟在内。” 朱彦一听,急道:“大哥!”朱建看着朱彦,厉声说道:“二弟,今日之事,但听大哥吩咐。你切莫要再发一言!” 桑赞听到朱建和朱彦兄弟俩的对答,冷笑一声,用中原语言对其余的北人问道:“各位勇士,三王子殿下被人杀了,你们说,我们要如何?” 一众北人大声齐喝:“杀!” 柳云风等人和北少林四僧闻言,眉头同时一皱,齐齐朝中间靠拢,将刚刚让开的口子再度封上,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护在身后。 桑赞将众人又护在朱家兄弟身前,心中一喜,面上却更显悲愤之色。桑赞正待说话,朱建看向李焱等人的方向,开声叫道:“李副使,请你兄弟二人过来一谈!”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正在看戏,不曾想朱建突然对着自己等人开口。三人都知道,朱建所说的兄弟二人乃是李焱和蔡卓。 吴楫栋见朱建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也没有承认自己的地位,心中一边恼恨不已,一边冷笑。 李焱和蔡卓听到朱建的呼声,心中反应各不相同。 李焱心中,隐隐知道朱建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突然有一种极为舒畅的感觉。这种舒畅,不是因为见了朱建和朱彦兄弟,因杀了北人的王子而陷入困境,那种幸灾乐祸的舒畅,而是一种因为朱建此刻把自己当做中原同朝官员的舒畅。 蔡卓心中,则是暗暗叫苦。 先前见到朱建一戟将北人的三王子戳死,蔡卓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心中狂喜。 这一路过来,朱家兄弟先是在青云寨中突然出现,搅了那一场杀局。若非他兄弟二人赶死赶活地跑来搅局,青云寨中,即使独孤昊然等人到来,蔡卓等人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在钦差到来之前将柳云风等人灭杀。 随后,又是因为这兄弟俩一路同行,害得蔡卓等人的诸般手段都无法施展。就连相爷那里,也是束手束脚。 这一路之上,朱家兄弟,几乎成了蔡卓的一块心病。 待到见到朱家兄弟二人方才先后出手,将北人的三王子先致伤,后致死,蔡卓知道,终于可以放下这块心病了。 而且,蔡卓久在秦木座下,更是明白,秦木此次,定能以此为契机,做下好多事情。以后,自己兄弟几人再也不用和这两位骂又不能骂,打又打不过的小瘟神打交道了。 此刻,突然听到朱建让李焱和自己过去相谈,蔡卓心中一突。 无论任何,今日,朱家兄弟和柳云风等人未死之前,蔡卓丝毫也不想掺和进去。因为以他们兄弟几人的身份和身上背负的任务,这件事,一旦掺和进去,定会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不过,见李焱已经下马,朝朱建等人走去,蔡卓也只能下马,随着李焱一起走过去。(。) 第九十八章 世子问罪 见援兵未至,朱建和柳云风等人又在原地未动,桑赞也不着急。听到朱建出声,邀请李焱和蔡卓上前一谈,桑赞只是冷眼旁观。 谭泗怀久在官场。此时,谭泗怀从地上爬起来,见李焱和蔡卓朝朱建走过去,心念一转,已是暗道一声“不好”。 谭泗怀想要给桑赞使眼色,但自己刚爬起来时,好几个人都看了自己一眼。此刻,桑赞又在冷眼看着李焱和蔡卓二人。使眼色的话,桑赞能否看得到不说,还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 此刻,谭泗怀只希望,范先生安排的其他人尽快现身,随之立即发动杀局。 待李焱和蔡卓走近身前,朱建对李焱和蔡卓拱了拱手,说道:“刚才的事情,请问李副使和蔡副使是否已经看清楚?”李焱点了点头,答道:“大世子,适才之事,李某看得一清二楚。” 蔡卓本来不想答话,听到李焱这般回答,也只得说道:“大世子,蔡某也看清楚了。” 朱建也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朱某一人戟杀北朝使臣之事,李副使和蔡副使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朱彦闻言,连忙喊道:“大哥!你不能一人……”柳云风、独孤寒、张铭、孙思和北少林四僧等脑子转得快的,也若有所悟。 谭泗怀和桑赞眉头同时一皱,正待要说话时,朱建已经打断朱彦的话,对他厉声喝道:“二弟!住口!”神色之间极为严厉。 从小到大,朱建对朱彦一直都极为呵护。这还是朱彦第一次见到自家大哥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地呵斥。但朱彦心中清楚,自家大哥此刻对自己这般模样乃是为何。朱彦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 朱建喝止住朱彦之后,继续对李焱和蔡卓问道:“李副使。蔡副使,朱某杀人一事,你兄弟二人是否已经看得清楚?”李焱不理会身后蔡卓的轻咳,一咬牙答道:“大世子,李某看的清楚。” 朱建再次对李焱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谭泗怀说道:“谭大人。朱某戟杀北朝使臣之事,谭知府是否也看清了?” 谭泗怀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不敢对桑赞或者李焱等人使眼色,踌躇了一下,对朱建拱手道:“小公爷,适才乍逢大变,忙乱之中,下官倒是未能看清,事情的整个经过如何。” 朱建沉声问道:“那谭大人可看见。本世子的戟尖之上,刚刚还挂着北朝使臣?”谭泗怀听到朱建的自称和口气尽皆一变,心中一凛,答道:“这个,本官自然是看清楚了。” 朱建又扬声对北少林四僧道:“四位大师都是高僧,可曾看见晚辈杀人?”明睿大师、明解大师、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此时已明白朱建意欲何为,心中俱是一叹。明道大师回转身,口宣一声佛号。对朱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等人,确实看到小公爷杀人。” 朱建对明道大师施了一礼。复又对李焱道:“李副使,如今有李副使、蔡副使、谭大人和北少林四位大师做见证。朱某戟杀北朝使臣之事,可有疑问?” 李焱尚未答话,桑赞喝道:“慢着!”随即,桑赞阴森森说道:“世子,你这是要将杀害我朝王子殿下之罪都揽在自己身上。想将你兄弟包庇下来么?” 桑赞话音才落,独孤寒喝道:“兀那北朝的什么国师,襄阳城中之事,自有我朝官员定夺。我朝官员尚未说话,你一个北人。张牙舞爪的,意欲何为?” 一众北人闻言,尽皆大怒。桑赞冷冷地对独孤寒道:“你又是何人?我朝王子殿下于此处被你等所害,尸骨未寒。你等这便想要当着本座和我朝勇士的面,瞒天过海吗?”随即,大喝一声道:“你等是欺我北朝无人么?”其他北人也随着大喝一声:“嗬!” 独孤寒嗤笑一声,朗声说道:“小爷是什么人?小爷不过是中原一小民。不过,即使是小爷这样的中原小民,也不是你们这些北人龇牙咧嘴瞎叫唤几句就能吓唬得住的。” 自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将桑赞等人拦下后,围观的人群,便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靠得也越来越近。适才朱建和李焱等人的这番对答,围观的人群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些有见识的,已经对其他人悄悄言明,将北人的什么三王子一戟戳死的,乃是保国公府的世子。 保国公在中原之人的心中是何等人物?一个北人的王子,在中原人心中,又能算得了什么?更别说,中原和北地,此时正是出于交战状态的敌国。 听说是保国公府的世子将北人的什么王子给戳死了,此时又听到,保国公府的大世子为了保全自家的兄弟,要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围观的人群,都在心中暗自翘起了大拇指。 此刻,听到独孤寒这么一说,人群中又暴出几声喊声:“说得好!” 听到独孤寒的回答,再听到人群之中的叫好声,桑赞头上青筋一闪,一群北人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谭泗怀见不是路,连忙转过身来,对桑赞拱手施礼道:“国师请莫要着急。待下官等人听完世子之言再说。”一边说着,一边趁背对着朱建和柳云风等人的工夫,给桑赞悄悄地飞快使了个颜色。 桑赞将谭泗怀的眼神看在眼里,冷笑道:“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招了。” 谭泗怀将桑赞劝止,转过身,又对朱建拱了拱手,说道:“世子,您请说!” 朱建开口道:“李副使,谭大人,朱某戟杀北朝使臣之事,二位可有疑问?” 李焱微一犹豫,答道:“李某没有疑问。”谭泗怀听李焱这么说,也答道:“下官也没有疑问。” 朱建点了点头。说道:“李副使和谭大人既然都没有疑问,谭大人,你是本地父母官。依本朝律法,朱某当街杀人,该当如何处置?” 说罢,不待谭泗怀回答。朱建又对李焱道:“李副使,白虎节堂虽然不是主掌天下刑名,但李副使久在官场,也常涉刑名之事。对朱某今日所犯之事当如何处置,李副使也定是了然于心。请李副使也不妨一言。” 谭泗怀见场中各人,甚至是场外围观的人群,尽都将目光转向自己,心中暗叫要糟。 本朝之人当街杀人,若是秉公执法的话。当地官府,自然是要先将杀人者锁拿归案,然后再视具体情形,以及杀人者和被杀者的身份,三审五问,拿出个结果之后,再报上官或者朝廷。 上官或是朝廷若对地方官员的审理结果没有异议,批复之后。地方官员便可根据审理判定的结果,依法对在押的人犯进行处置。 若是牢狱、苦役、流放之类的处罚。地方官在接到批复之后,可以立即对人犯执行。 此类判决,上官或者朝廷往往批复较快。但这个较快,常常也要耗时数月。 但若是杀头、绞刑、腰斩之类的处罚,朝廷通常不会立即批复,而且是要三番五次地奏请天子。 天下万民。皆是天家之子。为了显示天家的仁慈之心,除了桀纣那样的暴君,历代天子,对杀、绞、斩之类的刑罚,判决一向极为慎重。想要让天子朱笔一勾。定下杀人之刑,往往耗时极久。 即使是天子朱笔落下,地方官员对人犯行问斩之刑,通常也需要等到秋后农闲之时。而每朝每代,天家每逢大事,又常常有大赦天下之举。除非是谋逆、造反之类欲赦不赦的大罪,遇到天家大赦天下之时,一般都会改判为相对较轻的处罚。 所以,本朝真地要判下一个杀头之罪,往往历时经年。而官府真要正儿八经地公然砍下一颗脑袋,则更是九曲八折。 这种种情形,还是以本朝之人杀害本朝之人为前提。若是本朝之人杀死外朝之人,那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情形。 自始皇帝横扫**,一统八方开始,中原大地,虽已历经数朝数代,但无不以****自居。 天下归于本朝之后,本朝开国皇帝和几任天子更是雄才大略,内振朝纲,外拓疆土,威夷四海,曾使得百邦来拜,万国来朝。 在那些个年头,中原之人若是与夷人、倭人、蛮人什么的起了冲突,将之宰了砍了杀了,夷人、倭人、蛮人赶着上表请罪都怕慢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对中原之人问罪之说? 大统传至当今天子,中原之地虽已略显颓势,但中原之人,泱泱大国之心依然存在。但听北夷、蛮子、倭人这样的称呼,便知道,中原之人,依然没将中原之外的人真正地放在眼里。 朱建兄弟此时所杀的,虽然在北人之中乃是一个“王子”,但王也好,犬也罢,在中原之人心中,依然只不过是一个“夷”。更何况,这个“夷”还正在和本朝开战。 这个案子,若是真要按照朝廷的律法来办,最终能对朱家兄弟判个什么样的处罚先不说,光是朝堂内外会因此而掀起的口水仗,不打上个十年八年,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是以,谭泗怀一听朱建这么问,心中便知道,若是照这个趋势纠缠下去,今日想要对朱家兄弟动手,从而引发大战,是断然不可能了。 秦木和范先生设了这么个局,阴错阳差直接将朱家兄弟陷了进去,可不是要看那绵绵无绝期的口水仗的。 谭泗怀这边心中打着鼓,李焱听到朱建问自己,心中却蓦然一松。 李焱虽然和朱建份属朝中的敌对阵营,平日里,李焱也没有少想过,要让朱家两位世子乃至保国公府一系栽一个大大的跟头,但今日事涉北人,李焱忽然不想看到,朱建和朱彦兄弟之中任何一人因此而获罪。 见谭泗怀踌躇,李焱不理会身后蔡卓不停的咳嗽,答道:“大世子于此地杀了人,依本朝律法,该当由襄阳官府先行羁押,然后再问罪。” 朱建对李焱深深地看了一眼,转头对谭泗怀问道:“谭大人,可是如此?” 谭泗怀自然知道,李焱所说是实。但谭泗怀怎么也想不明白,李焱为什么要一步步跳进朱建挖好的语言陷阱,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正当如此。” 朱建听闻谭泗怀也这么说,朗声说道:“好!既然如此,朱某当街杀人,愿自缚双手,投案自首。请谭大人将朱某收押吧!”(。) 第九十九章 公子孔玉 柳云风等人和北少林四僧早已知道,朱建兜了一个大圈子,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此刻,朱建自请投案,虽非柳云风等人心中所愿,但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听到朱建这么说,柳云风等人和北少林四僧心中暗暗叹息,脑子里已经在想,接下来,该怎样才能设法让朱建脱罪,又怎样才能将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降至最低。 独孤寒见朱彦又似要说话,连忙低声说道:“朱五哥,若是朱三哥能够被收押,是当下最好的结局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回头再想办法。” 朱彦虽然不忍心看着自家大哥被官府收押,但听了此前朱建和李焱、谭泗怀等人一番对答之后,朱彦也明白,独孤寒所说,乃是实话。 朱彦这里正在揪心,桑赞大喝道:“且慢!”朱彦怒道:“你这北狗,还待要如何?” 桑赞怒笑道:“好一场官官相护的把戏!杀了我北朝王子殿下,一句轻飘飘的投案自首,就可以了结了么?谁不知道你南朝保国公权大势大?你中原的官字两个口。若是你保国公府的世子投案,谁敢治他的罪?!” 说罢,又指着朱彦,怒喝道:“还有你!我朝三王子殿下,文武双全,勇武过人。若非你乘人之危,先施暗算,三王子殿下又岂会被你保国公府的大世子所杀?!你以为你朱家的大世子出来顶罪,你便逃得脱么?!” 朱彦闻言,勃然大怒。 朱彦还没开口,围观的人群早不爽了,纷纷叫道:“哪里来的北夷,这么嚣张啊?!” “是啊。是啊!保国公府的大世子都要投案自首了,这北夷居然还不依不饶的。太嚣张了!”这是打抱不平的。 更有那些个存心搅和的,索性嚷道:“北夷一边和我们打仗,一边还敢跑来襄阳这里耀武扬威。小公爷将那个什么鸟王子杀了,正是大快人心。小公爷,千万别投什么案啊!” “就是。就是!索性把那个什么鸟国师也给宰了,看他北夷还敢不敢这么狂?!”这是典型的嫌事情还不够大的。 桑赞听得这些叫嚷,仰天大笑,不无悲怆之意:“哈哈哈!中原之人,袭杀我三王子殿下,不仅不思其过,反而如此欺辱本座等人。枉我主一片仁心,竟还要怜惜中原之人,与中原朝廷议和。哈哈哈!” 笑罢。桑赞对其余的北人喝道:“各位勇士!今日此地,中原之人,杀我殿下,辱我北人。如今,杀人凶手妄图玩投案自首的把戏,求得中原之人包庇。勇士们,你们答不答应?!” 一众北人同时大声喝道:“不答应!” 桑赞又喝道:“勇士们,今日本座与你等一起。拼死一战。哪怕是血溅当场,也定要将这两名杀人凶手诛杀当场。勇士们。你们可敢一战?!” 巴图将手上的中年男子尸身交给身后一名北人,随后,一把将胸口的衣服撕得粉碎,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掣出狼牙棒,擎在手中。大吼道:“战!战!战!” 随着巴图的大吼声,其余的北人也各执兵刃,同时吼道:“战!战!战!” 十数名北人声嘶力竭的大吼,直震得长街之上的地面和两旁的房子似乎都在颤抖。围观的人群见北人如此凶猛,纷纷色变。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去。 “说得好!好!好!好!”就在这时,吴楫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声叫好。 众人一愣,纷纷看去。只见,从吴楫栋的身后,走出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公子。 这白衣公子,年纪看上去在二十几许,面如冠玉,身形翩翩。白衣公子的头上,束着一方纶巾。白衣公子的腰间,则斜斜地挂着一柄长剑。 自从李焱和蔡卓走上去与朱建答话之后,吴楫栋便一直冷眼旁观。 先前,见李焱一步一步地被朱建引导着,说出去朱建想要的答案,吴楫栋心中一边恼怒,一边冷笑。同时,想起范先生给自己的特别传讯,吴楫栋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及至方才,见桑赞终于要和一众北人发动了,吴楫栋心中大喜。 许是因为心神过于集中,吴楫栋居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什么时候有人过来了。 此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叫好声,吴楫栋唬了一跳,连忙一提马缰跳开,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吴楫栋双手摆开防御的姿势,警惕地看着从自己身后走出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见吴楫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莫怕,莫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大白天的,这位大人,有何可惧啊?!” 说罢,也不理会吴楫栋听了这番话作何感想,迈步朝柳云风等人的方向走去。步履之间,极为从容。 众人见白衣公子走来,一时都摸不透他的来历和来意,尽皆沉默不言地看着他。 白衣公子走到众人跟前,先是笑容可掬地对着众人团团一揖,随后对桑赞问道:“敢问,阁下就是北朝国师?” 桑赞也猜不透白衣公子的来历。不过,听他先前为自己叫好,想来不是来和自己等人为难的。难道,这人就是接应己方的人马之一? 一边想着,桑赞答道:“不错。本座正是。” 白衣公子一竖大拇指,赞道:“国师果然就是国师。国师刚才那一番话,说得真是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啊!小生深有同感啊!” 桑赞和一众北人听不出白衣公子话语之中的怪异,柳云风等人和在场的其他中原之人,却已经听出这白衣公子语气有异。 白衣公子赞了一句桑赞之后,对桑赞问道:“国师,贵国王子可是被中原之人杀了?” 桑赞见白衣公子一来,对自己的话先是赞扬。接着又立即切入主题,心中已经确定了几分,这人应该就是接应己方的人马之一。 是以,听到白衣公子问话,桑赞一指朱建和朱彦,说道:“不错。本朝三王子殿下。方才正是在此地,被这两名凶手所害。”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朱建和朱彦,又对桑赞说道:“杀了人,自然要受到惩罚了。国师可是这个意思?” 桑赞见白衣公子的话越来越偏向自己,心中愈发确认,此人就是自己的帮手。桑赞点头道:“不错。公子所言极是。” 白衣公子笑了笑,又问道:“那依国师之见,该当如何惩罚?” 桑赞咬牙道:“杀人偿命。本座要这二人血溅当场。” 白衣公子“哦”了一声,说道:“这样啊?”轻轻皱了皱眉。白衣公子接着问道:“那国师若将这二人杀了,是不是也该血溅当场呢?” 桑赞一愣,已经听出话中的不对味。桑赞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座杀人,乃是为我朝三王子殿下报仇。用中原的话来说,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白衣公子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杀人报仇!好一个天经地义!” 说罢,白衣公子大声叱道:“你等北夷,妄起战端。扰我边境,掠我城池。占我国土。杀我百姓。你等年年南下打草谷,杀我中原之人还少了?” 白衣公子这一番话说出来。桑赞顿时目瞪口呆,脑子里一下子觉得转不过弯了。 柳云风等人,早已听出这白衣公子话中有话。此刻,听到白衣公子叱喝桑赞,尽皆面露微笑,心中同时也被这白衣公子的话激起一股杀气。 就连那李焱。听了白衣公子这番话,心中也觉得莫名地快意。 周围围观的人群,适才被一群北人一番大吼,本来已被吓得远退。此时,听到白衣公子这一番叱喝。纷纷又靠拢来,个个义愤填膺,大声叫骂。 唯有谭泗怀、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脸色越发难看。 白衣公子大声叱喝之后,又冷冷对桑赞说道:“此番,你等北夷,突破我大同边关,兵临我太原城下。这一路之上,你等烧杀劫掠,肆意践踏我中原百姓。太原城下,你等更是视我中原百姓为刍狗,动辄屠杀上万名。” 说着说着,白衣公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说至此处,白衣公子已是几乎在大吼了:“你这北夷!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让你等血溅当场?!” 这句话吼出,不仅是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同时向前逼近一步,就是围观的人群,也跟着纷纷大吼,蜂拥着朝前挤过来。更有那些头脑极度发热的,转身就要去寻些石头、鸡蛋、烂菜叶子之类的东西,要去扔桑赞等一群北人。 桑赞吃白衣公子这一声大喝,又见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同时逼近一步,饶是他心智坚定,修为惊人,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之后,桑赞恼羞成怒,复又跨前一步,对白衣公子大喝道:“找死!” 随着,桑赞双掌齐出,猛地朝白衣公子胸前击去。 白衣公子冷笑一声,脚下一动,已飘开几步,避开这两掌。 桑赞见这白衣公子轻飘飘就避开自己这含忿出手的全力一击,心中一怔,正待追击,明空大师已经挡在其身前,韦陀杵一挑,喝道:“退下吧!” 桑赞先前被明空大师阻过一次,又见过明空大师方才击退巴图的身手,知道这位北少林的老和尚极不好惹。见到明空大师韦陀杵挑来,桑赞双掌一收,后退几步,凝神而立。 白衣公子见明空大师逼退桑赞,上前几步,对明空大师施礼道:“多谢大师援手之恩!” 明空大师哈哈一笑道:“这位小施主有些意思。小施主是哪家的公子?” 白衣公子见明空大师动问,连忙一整衣容,躬身对北少林四僧同时施礼道:“孔家孔玉,见过北少林四位大师!” 听白衣公子自称孔家孔玉,明道大师动容问道:“孔家?可是曲阜孔圣人之孔家?” 白衣公子肃容答道:“大师所言,正是小子的出处。”北少林四僧闻言,相顾一眼,目中都有欣慰之色。 明睿大师笑眯眯地说道:“儒圣之家,果然名不虚传。孔公子一番说话,大义凛然。老衲等人,深有同感啊!”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孔圣人之家的后人现身,而且已经摆明车马,是来与桑赞等人为难的,心中都大觉轻松。 此时,听到明睿大师说出孔玉刚才对桑赞所说的话,只是意味完全不同,柳云风等人尽皆面露微笑。 孔玉对明睿大师躬身一礼,说道:“大师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对北少林四僧施礼完毕之后,孔玉又对着柳云风等人和朱建、朱彦拱手一礼,说道:“孔玉见过柳大侠、二位世子和各位大侠!” 众人连忙纷纷回礼。 阿土见孔玉生得面红齿白,笑嘻嘻说道:“这位哥哥,你生得好俊俏啊!” 柳云风等人突然听到阿土来了这么一句,脸上尽皆一僵,都有尴尬之色。孔玉却不以为忤,哈哈一笑,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多谢姑娘夸奖!” 阿土见孔玉如此豁达,对他更是心生好感,又笑嘻嘻问道:“这位哥哥,你不问问我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么?” 这一下,孔玉却是一呆。 孔家家规极严。似阿土这样的陌生女子,若是孔玉开口就直接问她的来历,回头只怕会给家法活活打掉几层皮。 孙思见孔玉发窘,连忙笑道:“孔公子,这位是我阿土妹妹。” 孔玉见孙思解围,连忙对孙思和阿土同时施了一礼,说道:“孙姑娘,阿土姑娘。” 柳云风等人对孔玉能认出孙思毫不奇怪。以孔圣人之家的能力,既是存心前来相帮,又岂会打探不出柳云风等人一行的虚实?(。) 第一百章 六艺君子 柳云风正待对孔玉开口说话,神色忽然微微一动。另一边,明睿大师问道:“孔公子可是还有同行之人?” 明睿大师话音一落,几个人影从吴楫栋身后嗖嗖嗖掠出,直接掠至明睿大师面前,齐齐对明睿大师等四僧施礼。 当先一人开声道:“孔家礼、乐、射、御、书、数六郎,见过北少林四位大师。” 自孔玉从吴楫栋身后突然走出后,吴楫栋便一直提高了警惕。关注着柳云风等人情况的同时,吴楫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再有什么人从自己身后突然冒出来,让自己难堪,甚至是暗算自己。 谁知道,越是提防,越是出鬼。 这一下,六个人嗖嗖嗖从吴楫栋身后掠出,直将吴楫栋惊出了一身冷汗,在马上再也端坐不住,溜了下来。溜下马后,吴楫栋面色铁青,心中明白,这定是孔家之人存心要让自己难堪。 明睿大师等人听到来人报出名号,齐齐动容。柳云风和独孤寒二人见识极广,听到来人报出的名号,先是同时一惊,继而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掩不住的喜色。 一直迷迷糊糊的明解大师也睁开了眼睛,对身前的六人问道:“孔家六艺君子?” 北少林四僧面前的六人再度齐齐躬身,执礼极为恭谨,答道:“末学后进,不值一提。” 明道大师大笑道:“好,好,好!儒圣之家,仁者之兵,终又出世。善哉,善哉!”随着明道大师的话音。北少林四僧齐宣佛号。 无论是孔玉,还是刚刚掠过来的六人,听到明道大师的说话,都再度齐齐对北少林四僧躬身一礼。直起身来时,七人脸上,皆有一股傲然之色。 前来的六人与北少林四僧见完礼之后。又朝着柳云风一拱手,齐声说道:“孔家(礼、)(乐、)(射、)(御、)(书、)(数)六郎,见过柳当家和各位侠士!” 柳云风等人连忙回礼。柳云风躬身施礼道:“晚辈柳云风,见过六位君子前辈!” 六人之中的一人笑着对柳云风道:“柳当家也听说过吾等?柳当家不必客气。吾等比柳当家痴长不了几岁。前辈之称,吾等担当不起。” 柳云风心中苦笑。对方这六人,柳云风岂只是简单地听说过? 这六人的名号,对普通世人和一般武林众人来说,自然是极为陌生。但在一些隐世大家和底蕴极深的大宗大派之中,这六人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 这六人自称孔家礼、乐、射、御、书、数六郎。但知道这六人的人,对他们却有另一个统一的称呼,那便是孔家六艺君子。 六人之中,适才与柳云风说话的,站在六人的最左首。此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书先生。此人腰间,别着一把看起来直直的兵器,乃是一把戒尺。这一位。便是六艺君子之首的礼君子。 紧挨着礼君子的一人,装扮看上去似是一名乐师。背上负着一架古琴。这一位,乃是六艺君子中排名第二的乐君子。 乐君子旁边,则是一身装扮略显紧束的男子。此人背上,负着一张长弓和一个箭壶。此人,正是六艺君子之中的射君子。 射君子再过去,是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此人的背上。却插着一样众人不太熟悉的怪模怪样的兵器。即使是柳云风和独孤寒二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器。 不过,柳云风和独孤寒既然已经知道这六位的身份,便也猜得出,此人的背上。乃是一柄春秋之时的人们用来御马的节杖。而这一位身负节杖的中年男子,便是六艺君子之中的御君子。 右边数过来第二人,一副书生打扮,满身书卷之气。此人手中,握着一个竹书卷。柳云风和独孤寒知道,这一个竹书卷,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书卷,而是此人对敌的兵器。此人,正是六艺君子之中的书君子。 右首第一人,两手空空,身上、背上也不见有任何兵器。同样,柳云风和独孤寒知道,此人对敌的兵器,乃是一副古人用来计数的结绳,只是不知道被他收在何处而已。而这一人,乃是六艺君子之中的最后一位,数君子。 这六位所学,正好对应了儒家君子六艺之中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 孔家之人,执礼极严。这六人站立的顺序,也是按照六艺的先后顺序,左首为大,一字排开。 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本是儒家要求其学生必须掌握的六种技能,世称君子六艺。 但在孔门十哲和儒门七十二贤者之中,也多有精于技击之人。这些人,将技击之术融入到君子六艺之中,历经千锤百炼,最终在孔家传下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惊人的武学艺业。 当然,这并不是说,孔家之人,若要习武,习的便一定就是这六种艺业。相反,孔家的习武之人,诸如孔玉,大多还是随着当年的夫子本人,修习的,乃是剑术。 这也不是孔家敝帚自珍,不愿意将礼、乐、射、御、书、数传于家中之人。而是因为,修习这武学六艺之中的任何一种,都需要有相对应的极高悟性。 比如说这位礼君子所修习的礼之一艺。这位礼君子所使的,乃是一柄先生教书所用的戒尺。这把戒尺,要长度没长度,要锋利没锋利,要重量没重量。普通人使来,实在是连一根普通的棍子都比不上。 但孔家修习此法之人,却将师礼一道贯入其中。礼君子使起这把戒尺来,自有一股凛凛师威。与之对战之人,常常如见师长,心生敬畏,生不起抵抗之心。 再比如说书君子所修习的书艺。书君子所使,乃是一个竹书卷。拿着一个竹书卷对敌,在常人看来。甚至还比不上戒尺犀利。 但孔家修习书艺之人,却将圣人大道融入其中。书君子使出这个竹书卷来,一招一式之中,皆有一股浩然正气。无论是正邪之人,一旦被这股浩然正气所制,出招之间。定会缚手缚脚。 孔家自先圣、先哲、先贤们传下这由君子六艺演化而来的武学六艺始,每一代便都有六艺君子。 这六人,都是孔家的嫡系血脉,对孔家极为忠诚。而且,这六人,都是在很小的时候,便由孔家甄选出来,刻意培养。 他们出身圣人之家,除了学习自身相对应的武学六艺之一外。其他孔门之人需要学习的各种功课,也都不能落下,更不能落于人后。 是以,每一代的孔家六艺君子,都是文武双全之人。 再有,便是任何一位六艺君子,年纪一到五旬,便要退位让贤。由更年轻的君子接过其位。 孔家之所以立这个限制的原因,乃是孔家经过历代的验证发现。人一旦过了五旬,身体的各种机能和反应便会下降。六艺君子作为孔家的一只奇兵,任何时候,孔家都希望,他们能够保持在巅峰状态。 众人面前的这六位,年龄看起来都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这也是为什么。礼君子会对柳云风说,他们当不起柳云风的前辈之称。 而退下来的六艺君子,则一方面负责担负相对应的武学六艺的教习,另一方面,负责进一步完善这武学六艺。 经过千百年的完善。研习之人,又都是天才之辈,孔家武学六艺,可想而知,如今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孔家每一代都要培养六艺君子,不是为了争霸天下。 孔圣人立儒门上千年。这千百年中,儒门虽也屡遭风波,甚至几度面临灭门之祸,但最终,儒门还是在中原深深地扎下根。 这几百年来,儒门更是在百家之中脱颖而出,独领风骚,一统了天下人的思想。孔家,早已不需要靠武力去征服世人。 但这千百年历史洪流之中的几次大劫难,也让孔家之人饱受灾难。 孔家知道,当权者在需要儒门思想的时候,可以将孔家,奉上神坛,捧到天上。同样,当统治者不需要儒家思想的时候,也可以将孔家瞬间打入地狱。 为了应对将来有可能会发生的最坏情况,孔家特意培养了六艺君子这样一支奇兵,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的六艺君子,加上历代退下来的老六艺君子,再加上孔家其他的一些习武之人,若是儒门真地有难,孔家至少能有一些自保之力。 也正因为孔家培养这股力量的目的只是为了自保,六艺君子,极少出手。最近的两次出手,分别是在数百年前的药人之祸和天弃教之乱。 但仅仅是这两次出手,六艺君子,已经在隐世大家和一些大宗大派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甚至是可怕的印象。 一些隐世大家和宗派,不是没有想办法去偷学孔家的武学六艺。只是,自始至终,从来没有人听说过,有孔家之外的人,能够习成这武学六艺之中的任何一艺。 一来,因为孔家的这武学六艺,向来只传嫡系。二来,也是更主要的原因,修习这六艺之中的任何一种武学,若非对应的资质极高,且有专人指导点拨,想要习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些有心人在最近两次孔家六艺君子出手之时,刻意记下他们的招式。结果,回去模仿着一练,发现完全摸不透其精髓。 拿那书君子的竹书卷来说,一些有心人练来练去,怎么也练不出那股浩然之气。 没有浩然正气,这些偷练的人发现,与其拿着一个竹书卷对敌,远不如随便捡块砖头抓在手上,更加实在。 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先前见到孔玉前来,已是欣喜不已。虽然刚开始孔玉只是一人现身,但他的出现,却代表着孔家的态度。 有孔家的支持,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行程,一定会太平许多。 等到孔家六艺君子现身,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独孤寒这几个知道他们来历的,心中则是大喜过望了。 孔家连这等奇兵都派出来了,可见孔家对柳云风等人的支持态度是何等的坚决。 而且,孔家一旦派出六艺君子,便表明,孔家是铁了心要和你好好讲一讲道理了。派出了这六艺君子,便意味着,当和你讲不通文的道理的时候,孔家,不吝来和你讲武的道理。 礼君子问了柳云风一句话,却也不是真地要他回答。六君子对柳云风等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孔玉身后,依旧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肃立。(。) 第一百零一章 法度森严 与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大喜的心情相比,随着孔玉和孔家六艺君子的先后现身,除了李焱的心中更觉轻松,桑赞、谭泗怀、蔡卓和吴楫栋的心情便不断地下沉。 这几个人,都没有见过孔玉或者六君子之中的任何一人,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几个人的名头。 不过,单只是“孔家之人”这几个字,就足以炸得他们头皮发麻了。 不仅是谭泗怀、蔡卓和吴楫栋这三名中原之人,就是桑赞这个北人,也深深明白,孔家在中原,究竟代表着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如今,孔家这七位,已经是态度鲜明地支持柳云风一方。 和孔圣人的后人讲道理?先看看周围围观人群的表情吧。 自从孔玉亮明身份,再到六艺君子现身报出名号,周围围观的人群之中,便有许多双眼睛,开始熠熠发亮。 这些人虽然不识得孔玉,也不知道六艺君子究竟是何等人,但孔家的名号,可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啊!君子六艺,又是哪个读书人不希望能够精修的? 这个时候,北人若是再上去和孔家这几个人讲道理,不用孔玉等人出声,只要围观的人群振臂一呼,这襄阳城中涌过来的读书人和老百姓,光用口水,就能把桑赞等人给喷死。 动武?更加算了吧。 援兵未至之前,光是北少林四个老和尚,至少就能够打趴桑赞和一大半的北人。 至于孔玉和六艺君子,桑赞和谭泗怀等人虽然尚未见过他们真正出手,但只要想想他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吴楫栋身后现身,而孔玉更是轻飘飘地就避开了桑赞的含忿一击,就知道。他们的身手,必然不弱。 这个时候动起手来,不用柳云风等人出手,光是“打抱不平”的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估计就能够把桑赞等人打几个遍。 北人此行,除了奉北主之令。与秦木合作,铲除柳云风等人,桑赞心中,确实也存了一些想要来中原耀武扬威的意思。 桑赞自己就是北人之中公认的第一人。当然,桑赞心里知道,自己绝对算不上第一人。光是自己那三位师傅,就远远地强过自己。 不过,除了那三位师傅,北地之中。桑赞还真地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即使是北主,与桑赞之间,亦是更像朋友,而非君臣。 此次前来,桑赞所携带的三名亲传弟子、北地四大勇士、四名射雕手、黑白双煞和隐在暗处的万石老魔,无一不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其余十名随行之人,也都是千里挑一的北地好手。 这样一股力量,放在北地。毫不夸张地说,可以轻易灭掉一个中型的部落。 所以。桑赞此次前来,打算在截杀柳云风的过程当中,让中原之人好好见识见识,北地之人的勇猛和凶悍。 若是能在中原之人的心中,留下北人不可战胜的阴影,无论是对北主和秦木之间的议和。还是对北主将来入主中原的大业,都有极大的帮助。 谁知道,先是襄阳城外一试,巴图和巴鲁在朱家兄弟手上,没能讨到任何便宜。方才城内又一试。北少林四僧,轻轻松松,就将一众北人,尽皆击退。 桑赞想至此处,心中一面暗暗发寒,一面却也更坚定了要铲除柳云风等人和削弱中原武林力量的决心。 见己方几人尽皆面色难看,谭泗怀只得走到孔玉和六君子面前,拱了拱手,说道:“本官乃襄阳知府谭泗怀。圣人之后到此,本官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孔玉微微一笑,仿佛才看见这位身着官服的襄阳知府,拱手回了一礼,说道:“学生孔玉,见过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客气了。”眼神之中,似笑非笑。孔玉身后,六艺君子对谭泗怀却仿若未闻未见。 谭泗怀心中一突,心道:“莫非这些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谭泗怀心中正在犯嘀咕,远处长街的一方,一个声音响起:“孔家之人又如何?不还是一介白身?大人乃朝廷命官,牧守一方,何须向一介白身行礼?” 声音响起时,似乎尚在长街远远处的一端。声音停下时,四个身影,已经落入场中,立在众人旁边。 围观的人群,本已将柳云风等场中之人两旁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这四个身影,不知道怎么就穿了过来,居然无人觉察。 待四人落在场中,众人齐齐看去,只见这四个人,看上去年龄均在六七十岁上下。四人的穿着,甚是奇怪。 四人所着,既非中原以外其他民族的服装,却也不是当今中原之人所穿的服装。 四个人,皆是高冠厚屣,身上穿着正式的朝服。只是,四人身上的朝服,却不是当朝的样式,而更像是影画之中,古人所着的朝服。 四人之中,从左到右,第一个人,双手捧着一块朝笏,好似一个正在上朝的官员。 第二个人,背上斜背着一把金锏,正是传说中那种上打昏君下击佞臣的浑天锏。 第三个人,腰间挂着一个圆筒。圆筒之中,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签子,好似官员升堂之时所用的令签。 第四个人,背上负着一块长长厚厚的木头。若是谭泗怀凑近细看,便能看出,只要将他平日里坐堂所用的惊堂木放大数倍,便和这人背上所负的木头一模一样。 这四个人落在场中,饶是北少林四僧、柳云风、独孤寒等人见多识广,也看不出他们的来历。 倒是孔玉和六艺君子见了这几人的样子,眼神尽皆一凝。 这四人落于场中站定之后,周围围观之人也将他们的形貌看了个大概。 听到这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先前出言讥讽孔玉一行,围观人群之中,早有人嚷嚷道:“哪里来的怪人啊,居然敢对圣人之后不敬?” “什么人啊?穿得怪模怪样。装神弄鬼!” “穿成这样,该不会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几个疯子吧?” 四人之中,手持朝笏之人闻言,转过身,对嚷嚷声传来的方向,大声喝道:“无知愚民。滚!” 这一声喝,真个似一名朝廷官员在呵斥下属或者百姓一般,威严无比。场外围观的人群,不仅是此人面对的一方,就是另一边的人,也被这一声大喝震得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当场。 而此人面对的这一方,有几人更是口鼻流血,面无人色。这几个人。想必就是方才嚷嚷的几人。 听到声音犹自在长街之中震荡不停,明睿大师开声宣道:“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宣出,周围的人群方才觉得脑中的嗡嗡声平息下来。明睿大师再度开声道:“各位施主,此处凶险,莫要围观。都请散了吧!” 围观的人群早被那怪人的一声大喝震得七荤八素。此刻被明睿大师佛号惊醒,听到明睿大师这么说,轰地一声,围观的人群尽皆散开。连混在其中的蒙面人,也都跑得不见踪影。 街道两旁的店铺和人家。纷纷关门,再也没有人敢探出头来看热闹。长街之上,除了场中这些人之外,顿时干干净净,比净街的效果,还要好出很多。 谭泗怀见前来的四人有这般威势。而且直接出言讥讽孔玉一行,心知这些人定是范先生派来的帮手,心中顿时大喜。 谭泗怀连忙上前,对四人拱手施礼,说道:“下官乃本地知府谭泗怀。下官见识浅薄。未敢请教几位高人的来历。” 手持朝笏的人鼻子里嗯了一声,说道:“谭大人不必过谦。本官等人的来历,等闲之人,闻所未闻。” 说罢,手持朝笏的人说道:“本官韩法。” 手持朝笏的人说完,身背浑天锏的人接道:“本官桑弘度。” 此人话音一落,腰悬圆筒的人说道:“本官姬森。” 待这人说完,最后一位背着大木头的人开口道:“本官剧严。” 朱建待这四个人一连串地自报家门完毕,看着他们身上的朝服和各自携带的兵器家伙,脑中一闪,脱口问道:“法度森严?!” 柳云风、独孤寒、张铭、孙思、朱彦等五人听到朱建问出这几个字,再看到这四个人的形貌,心中猛地想起曾经听闻过的一些传说,心中都是一惊。 这个传说,与千百年前的百家之争有关。 千百年前,天下尚未一统。也没有哪一家的思想,能够独领风骚,成为天下正统。 礼崩乐坏之下,那时的天下,呈现出百家争鸣的态势。各种学术流派,正也好,邪也罢,都有各自的拥趸。 而法家,便是在那时开始兴起的流派之一。 法家经其各位先贤不懈的努力和完善,至韩非子时,已近大成。那时的法家,即使与儒家相比,其影响,也丝毫不弱半分。 至始皇帝一统天下,法家另一位先贤李斯更是将其大兴。在李斯等人的推动之下,始皇帝焚万书,坑千儒,几乎将儒家一度扫灭。 可以说,法家与儒家,自古便是死敌。 只是,这几百年来,儒家逐渐为中原之人所接受,成为中原的正统思想。 而法家,则和其他许多的流派一样,随着儒家思想一统天下,逐渐淡出中原之人的视野。 但法家之人,从未断绝过想要再度卷土重来的念头。即使是在本朝,朝野之中,也依然不乏法家思想的拥护者。 而法家在遭受儒家及其他一些主流流派的打压之后,也开始摆脱各自为政的状态,渐渐地开始联合在一起。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韩法、桑弘度、姬森、剧严,便是这种联合的产物。 如同孔家每一代都有自己的六艺君子一样,法家每一代,也都有自己的“法度森严”。只是,这些个“法度森严”,并不一定就总是出自于韩、桑弘、姬、剧这几家,而是有可能出自曾经各个法家的代表人物之家。 传说中,上一次出现的“法度森严”,便分别出自李、商、管、申这四家。 传说当中,每次出现的“法度森严”,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维护法家的利益,帮助法家,最终恢复其曾经的辉煌。而且,他们都喜欢着古时的官服。 但不同的“法度森严”,行起事来,无论是手段,还是风格,也各有不同。 其中,既有锄强扶弱、誓死卫道者,也有为虎作伥、滥杀无辜者。 观这四人那般呵斥围观人群,更以大功力震伤普通百姓,想来,前来此地的这一代的几位“法度森严”,应该不是前来锄强扶弱的。(。) 第一百零二章 法家呈威 手持朝笏的韩法盯着朱建,冷笑道:“算你有些见识。” 身背浑天锏的桑弘度也看向朱建和朱彦兄弟,接着说道:“既然知道本官等人的来历,你二人,还不束手伏法?” 桑弘度说完,腰悬圆筒的姬森看着柳云风等人,冷森森说道:“若敢反抗,株连九族。” 姬森说完,剧严将手伸到背后,将背上所负的巨木取下,执在手中。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块大号惊堂木的一侧之上,还有几个孔洞,难怪此人能将这么大的一块木头抓在手上。 剧严将巨木执在手中之后,眼睛先是一扫北少林四僧,再看着孔玉和六艺君子,厉声喝道:“无关人等,从速退下。如有不从,定斩不饶。” 四人这连珠炮一般的一番话说下来,早恼了柳云风等人之中的铁柱。 铁柱知道,这几人既然敢来此,而且敢直接出言讥讽孔家之人,又露了那么两手,修为必然极为惊人。 但听到这四个古里古怪的人,一出口,便口称本官,又是要朱家兄弟伏法的,又是要株连自己等人的,还出言挑衅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之人,威胁要将他们斩杀,铁柱心中不爽,大喝道:“你们四个贼厮鸟,是哪里冒出来的疯子,在这里口出狂言?!” 铁柱话音一落,剧严喝道:“大胆!”随着,跨前几步,手中巨木,对着铁柱,当头砸下。 见剧严对自己出手,铁柱手中大斧一扬,对着砸来的巨木。一斧劈去。 咣当一声巨响,斧木交击,铁柱手上的青筋,猛地凸起。 那剧严手中的巨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被铁柱的宣花大斧正面劈中,居然毫发无损。 剧严再进一步。手中巨木一压,铁柱闷哼一声,连退几步,直退到身后的朱彦身前。 朱彦伸手在铁柱背上一托,铁柱这才立住身体,嘴角已是有血渍渗出。 朱彦托了铁柱这一把,只觉得铁柱后退之势极猛。这一托,朱彦的身体,也是微微一仰。 见铁柱吃了个大亏。独孤寒和张铭同时出手。 独孤寒轻叱一声,长剑一抖,剑光绕过剧严手中的巨木,袭向剧严的右腕。 张铭一身大喝,双锤齐出。左手大锤,直砸剧严手中巨木。右手大锤,则扫向剧严的胸腹之间。 剧严见二人袭来,冷笑一声。手中巨木一震,已经磕中独孤寒的长剑剑身。 这一被磕中。独孤寒手中长剑,居然发出嗡地一声长鸣,剑身急颤。一股股怪力,沿着剑身,传到独孤寒的手上。 独孤寒连忙使出卸字诀,将怪力卸去。剑身终于停止颤动时。独孤寒已觉得,整个右手,都完全麻了。 磕开独孤寒刺来的长剑后,剧严右手手臂和手腕同时一动,手中巨木。再度迎上张铭的六角大锤。 咚地一声,大锤和巨木,碰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碰,张铭身形一震,脸上立即泛起一片红潮。 剧严巨木抵住张铭的一锤时,张铭的另一柄大锤,已经扫到他的腰间。 剧严左手一伸,砰地一掌,击在扫过来的大锤上,居然直接将大锤击开。 击开大锤之后,剧严左手手腕一翻,一掌扫向张铭的胸前。 张铭右手之中的大锤被剧严的巨木架住。另一只手中的大锤被剧严一掌击开之后,张铭觉得,整只胳膊,都被锤上的反震之力,给震得酸麻。 剧严这一掌袭来,眼看着张铭就来不及回防或躲避了,张铭身前,一支长剑伸了过来。 这一剑,看起来好似慢慢悠悠,烟火不惊。 但剧严看得出,如果自己不回掌,无论自己如何变招,自己的左掌,都会直接撞到剑上。 剧严心中微微一惊,来不及去看出剑之人是谁,左掌一收,缩了回来。 那一剑将剧严左掌逼回之后,并不收回,却向上一撩,又袭向剧严手持巨木的手臂。 剧严见长剑朝自己右臂袭来,右臂也是一收。 剧严打算,右臂收回蓄力之后,再度挥出,务要将这把将自己逼退的长剑击退,再将使剑之人击杀。 谁知道,剧严不收回右臂还好。一收回右臂,那支本来袭向他右臂的长剑,也随着他的右臂,跟了过来。 长剑跟近剧严身前之后,剑势突然一变,一改先前那种看似慢慢悠悠的样子,变得迅疾无比。 一片剑影,直袭剧严的前胸。 剧严先被这支长剑破去左掌攻势,再被这支长剑将右臂逼回,先前出招之时的锐气,已被削了三分。 此时,见剑影袭来,速度极快,而且变幻莫测,剧严不愿贸然硬接,整个身体猛地朝后一飘,避了开去。 使剑之人将剧严逼退,剑影一收,正要回剑,金光闪耀之中,一柄浑天锏已经击了过来。 出手之人,正是桑弘度。 使剑之人正要再次出剑,一根短短粗粗的棍棒伸了过来,直接敲向桑弘度手中的浑天锏。 桑弘度手腕微微一动,浑天锏避开这一敲。随即,一锏扫向手持短粗棍棒的人。 场中众人看的清楚。出剑将剧严逼退的,乃是柳云风。手持短粗棍棒与桑弘度交手的,却是北少林明道大师。 明道大师手中所持的短粗棍棒,实则是他平时捣药所用的药杵。 见浑天锏避过自己的药杵,朝自己扫来,明道大师手臂一回,手腕一动,手中药杵,再度砸向浑天锏。 桑弘度似乎不愿与明道大师硬碰。见药杵又砸了下来,桑弘度锏招再变,手臂一扬,改扫为劈。手中浑天锏,斜着朝明道大师肩颈之间劈下。 明道大师见桑弘度变招,也随着变招。手中药杵自下而上。斜着撩了上去,依然去磕桑弘度手中的浑天锏。 桑弘度见药杵又磕了过来,浑天锏一收,再度变招。这一变招,浑天锏劈、砸、扫、刺、挑、磕、撩,变幻莫测。金光闪闪。直让人眼花缭乱。 但无论桑弘度如何变招,明道大师只是见招拆招。不管桑弘度攻向哪里,明道大师手中的药杵,总会对着敲过去,甚至就像在那里等着浑天锏一样。 而桑弘度,好似极不愿和明道大师硬磕,宁可撤招变招,也不让明道大师的药杵,磕中自己手中的金锏。 二人这一下变招。场中顿时金光闪闪,僧袍飘飘。转瞬之间,二人也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招了。 二人变招如此之快,场中,却除了衣袂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桑弘度似乎不耐,大喝一声。手中浑天锏,对着明道大师当头劈下。 明道大师手中药杵一挡。再度磕向浑天锏。 这一次,桑弘度不再变招,径直将浑天锏直劈而下。 明道大师手中药杵迎上,一横,与浑天锏碰个正着。 这一碰,明道大师的右臂。朝下微微一沉,看似输了半招。 不过,在场的都是行家,都明白,这一下。看似桑弘度略占上风,但桑弘度乃是单臂挥动浑天锏下劈,可以将全身之力,集于臂上。 而明道大师,则是单臂握着药杵横挡,仅以半臂之力硬抗。无论从发力的强度,还是从发力的角度,明道大师都吃了亏。 所以,这一击,看似桑弘度胜了一筹,但从力道上来看,他与明道大师之间,顶多是半斤八两。 桑弘度见自己这一劈,被明道大师横杵挡住,手臂一缩,再度一声大喝,正要再次劈下,明道大师呼地一杵,已经对着桑弘度敲了下去,口中喝道:“你也吃老衲一记!” 桑弘度见药杵敲落,有样学样,如明道大师一样,单臂握住浑天锏,横在身前一挡。药杵敲在浑天锏之上,桑弘度的手臂,也是一沉。 与先前明道大师那一沉相比,桑弘度这一次单臂下沉的幅度,大了不少。 桑弘度心中一凛,身形一动,退回原处。 明道大师见桑弘度退回,也不追击,左手伸出两根手指,在药杵之上一抹,手指之上,已是沾了一些金粉。 明道大师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一把镀金的锏。”随即,飘身退回原处。 桑弘度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金锏,脸色微沉。方才这两下硬击之后,金锏之上,已是有了两处凹痕。 桑弘度手中这把浑天锏,虽然不是纯金打造,但却也不是如明道大师所言,只是镀金而已。 这把浑天锏,乃历代法家,集法家各门之力,收集天陨之铁,将之熔化之后,混入金汤铸成。 此锏,不仅看上去金光闪闪,煞是唬人,而且极为沉重坚硬。桑弘度以手中这把浑天锏,也不知道曾经破过多少兵器。 方才,被明道大师用一根短短粗粗毫不起眼的药杵,居然就将浑天锏给磕出了两个凹痕,桑弘度心中,既是心疼,又是震惊。 明道大师的心中,也不无讶异。 方才那一挡一敲,明道大师也几乎出尽了全力。 第二次敲中浑天锏时,看似桑弘度的手臂下沉得更多,但明道大师知道,自己的药杵,比桑弘度手中的浑天锏要短上不少。 同样以单臂硬抗,手持更短的兵器,所需的力道,一定会比手持长兵器所需的力道更小。 有了这两次硬击,明道大师已经明白,这手持浑天锏的法家之人,若论内力,当不在自己之下。 场中柳云风一方的其他人,见了方才剧严和桑弘度的出手,心中都是极为震动。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的战力,众人都是清清楚楚了。柳云风、孙思等几人,更是心中有数。这几日里,铁柱和独孤寒,已经炼化了孙鼎鸿所赠神丹之中的几分药力。 但尽管如此,在剧严一人出手之下,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依然吃了亏。铁柱更是吃了一个大亏。看他嘴角渗血,估计已经负上了一些内伤。 而众人此前,于御水帮与茅氏三凶一战之中,也见识了明空大师的高强。 以众人的估计,如果柳云风不出手的话,对上明空大师,铁柱、独孤寒、张铭三人,再加上朱建和朱彦兄弟俩,五人齐上,估计都无法从明空大师手中,讨得半点好处。 明道大师既然和明空大师同行,其身手,想必和明空大师也不相上下。 就是这样一位大高手,与桑弘度对拼,也未能真正占到便宜。 而这法度森严,一共有四人。真要打起来的话,这四位,怕是就能敌住北少林四位高僧。(。) 第一百零三章 墨门七杀 几家欢乐几家愁。 柳云风一方众人,心中震动。蔡卓、吴楫栋、谭泗怀和桑赞一行,则心中大喜。 这四名高冠朝服之人,一来到此地,便先是对孔家之人出言挑衅,再与柳云风等人和北少林四僧接上了手。 他们的立场,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 见方才这几下短暂的交手,这四人其中的二人,轻轻松松连败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又力敌北少林四僧之中的一人,蔡卓、谭泗怀和桑赞等人心中,立即信心大增。 同时,几人方才也见到柳云风两度出剑,先是协助朱彦突破北人阻拦,使其前去救援朱建,又逼退剧严。 虽然从这短短的一瞬之间,蔡卓等人尚无法判断,柳云风的功力究竟已恢复了多少,但柳云风既然已能出剑,而且能敌住一众北人的攻击,又险些就刺中剧严,显见其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 蔡卓等人,尤其是吴楫栋,心中惊疑的同时,必杀柳云风之心,也更加强烈。 剧严避开柳云风一剑之后,待桑弘度和明道大师也战罢,冷冷笑道:“青云寨搅起如此风波,也不过如此!” 桑弘度也对北少林四僧冷笑道:“武林正宗?北少林好大的名头!” 明空大师一怒,正待要开口说话,孔玉看着法度森严四人,冷冷问道:“你法家今日到此,究竟为何?” 韩法阴沉沉一笑,不答孔玉的问话,却嗤道:“儒家自称天下正统。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些包庇凶顽之徒之人而已。” 书君子闻言,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你法家今日至此,可是要与我儒家辩上一辩?” 姬森哈哈一笑,笑声中满是嘲讽,说道:“我法家前来,乃是匡护王法,伸张正义。与你孔家。有何可辩?” 说罢,姬森伸手一指朱建和朱彦,说道:“这二人,自恃身份,肆意恣狂,当街杀人。难道,你孔家之人,眼睛都瞎了么?” 六艺君子闻言,齐齐面现怒容。同时上前一步,喝道:“你敢出言相辱?” 见六艺君子上前,韩法、桑弘度、姬森、剧严也齐齐跨出一步,同声说道:“那又如何?”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长街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长街的另一端。一行七人,缓缓走来。一人在前独行。其余六人在后,排成一排。 这七个人,步履看似缓慢。但每一次迈步,都似跨出了极远的距离。众人一眼看去,都有一种错觉,觉得这几人不是在步行。而更似是在地上前飘一样。 七人同时前行,看似各自在走各自的,但发出的脚步声,却极为一致,好似只有一人在走路一般。 而且。七人远在百十米外的长街另一端,众人却将他们的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下脚步声传来,众人都觉得,自己的心头,也跟着一跳。 待这几人走出几步,众人的心头,都觉得压抑无比,整个心脏,都好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 明睿大师再度开口,对着来人的方向问道:“各位施主,自何处而来?” 明睿大师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声音传至众人耳中之后,众人都觉得心头一松,再无先前的那种压抑之感。 七人看着走得缓慢,但来得极快。明睿大师一句话问完,七人已来到众人面前。众人也得以看清这七人的形貌。 这七人,皆是相貌清瘦之人。当先一人,年龄约在五六十岁之间。其余六人,看起来年岁更长。 这七人,皆是麻衣布鞋,穿着十分朴素。 当先一人,手上拄着一根竹杖。竹杖乌漆墨黑,光亮水滑,应该已经很是有些年头了。与其说是一根竹杖,还不如说一根墨杖。 其余六人,背上各自负着一样兵器,依次是齐眉棍、梨花枪、抱月刀、双股剑、梅花拐和吴越钩。 七人到得众人面前后,当先一人,眼光一扫。在场所有人,忽然都觉得,脸上如同被针刺了一下。 来人扫过众人一眼后,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淡淡说道:“墨门墨非。” 此人一说完,身背齐眉棍的人也淡然说道:“墨门墨攻。” 墨战话音一落,携梨花枪的人面无表情地接道:“墨门墨即。” 待这人说完,剩余的四人,一溜水地接了下去:“墨门墨伐。” “墨门墨战。” “墨门墨为。” “墨门墨先。” 七人开口,如出一撤。声音皆是冷冷淡淡,面部也都是毫无表情。就连七人的眼神,也都是一样,似乎都没有焦距。 第七人话音一落,独孤寒脱口叫道:“墨门七杀?!”声音之中,全是震惊之意。 独孤寒一叫出口,除了阿土、果布、阿虎、阿豹、阿妮几人和一些北人,满面茫然,在场其他人,尽皆面色沉重。就是桑赞,脸色也极不好看。 众人之所以会如此,皆因为,这墨门七杀的名头,在知道他们这些人心中,实在是太过惊人。 墨门,又称墨家。 根据传说和异志记载,墨门和法度森严四人所代表的法家一样,也曾是千百年前,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百家争鸣之中的一大流派。 若传说和异志的记载可信,千百年前,法家和墨家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按照异志记载的说法,千百年前,墨家甚至可以和儒家、道家并驾齐驱,并称为当时最具影响力的三大家。 墨家的思想,和其他所有学派和流派的都有所不同,极为鲜明。 异志记载,墨家思想之中,最为世人所知的。便是平等、兼爱和非攻。 这三种观念,既成就了墨家,也直接导致了墨家的衰败。 史书记载,春秋之时,各国诸侯之间,偶有冲突之时。均多以和议而决。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极少会大打出手。 即使真地有和议所解决不了的争端,需要诉诸武力时,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采用的方式,也是会猎。 所谓会猎,便是双方在约定好的时间,将各自的军队带至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各自排兵布阵。 列阵布兵完毕。双方往往一看,便可知敌己之优劣,断敌己之强弱。 通常情况下,摆出阵势后,不需要双方动手,自觉稍弱的一方,便会主动认输,争端也就此得到解决。 若实在是有一些个好战的诸侯国主。不守规矩,会猎时。真刀真枪地与对方打将起来的话,被对方打败,或者将对方打败后,只要一方认输,另一方也会立即鸣金收兵,而不会赶尽杀绝。更不会兴起灭国之战。 墨家,也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之中,渐渐兴起。 异志相传,墨家之人,多忠勇之辈。死节之士。只要墨家之人认为是对的,他们便可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至战国之时,天下礼崩乐坏,诸侯国之间,大兴战端。普天之下,战火纷飞。尸殍遍地,民不聊生。 而且,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一旦发动战争,便大多是灭国之战。春秋之时的君子之风,荡然无存。 而墨家,也正是在这个时代,大兴于世。 为了止战火、救万民,墨家之人,游走于各路诸侯之间,竭尽全力,试图阻止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除了以劝阻止战,墨家之人,更是亲自投身于战场,奋勇拼杀,帮助那些被攻打的国家,抵抗侵略,以身止战。 一批批、一代代墨家之人,前赴后继,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终于将墨家思想,遍传于世。 墨家思想之中最具代表性的兼爱、平等和非攻,一方面广为普通百姓所接收和拥护,另一方面,却又深为帝皇、王侯、贵胄所忌。 帝皇者,天之子也。君权者,天命所授也。墨家所主张的人人平等,显然,与这种思想完全相悖。 而为帝、为皇、为王者,莫不希望,心之所向,梦之所及,普天之土,尽归其下。故而,历代帝、皇、王,无不心存开疆辟土之志。而墨家主张非攻,又与其这些帝、皇、王的这种意志,完全相悖。 是以,一方面,普通百姓,对墨家的思想大为拥护。另一方面,历代帝王,却对墨家多番打压。 待到陈胜王吼出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历朝历代的帝王,更是将墨家思想,视为洪水猛兽,直接将之列为异端邪说。对墨家之人,也或杀或剿。 正因为如此,墨家日渐式微。墨家思想,也渐渐地,从世人心中淡出。 同时,历朝史书之中,更是刻意淡化,甚至抹去关于墨家的一切记载。唯有一些和墨家相关的传说和异志,流传了下来。 传说所言,墨家虽然势微,但却从来没有真正消亡。墨家之人,也从来没有放弃,或者改变过自己的主张。 传说之中,最为江湖人所知的,便是墨门之杀。 墨门之人,向不参与江湖争斗。 但每当中原天下有大事发生时,墨门之人,又总会参与其中。无论在墨门鼎盛之时,还是在墨门衰退之后,都是如此。 墨门参与的大事,往往与战争有关。 每当中原之内有战乱,或者中原与其他邻国开战时,墨门之人,便会现世。 他们现世的目的,便是为阻止战祸。 只是,随着墨门的衰败,墨门之人所用的方法,不再是如鼎盛之时那般,游走于交战双方,进行劝阻。也不再是仅仅帮助任何一方,亲临战场作战。 他们用得更多的新方法,是以杀止战。他们杀的,大多是某一方的大军主帅或者将领,以致其群龙无首,从而不得不止战。在最极端的时候,墨门之人,甚至刺杀过几位好战的帝王和国主。 依传言和异志所载,墨门之人,每逢战乱现世,少则三人,多则十三人,皆是修为极为高深的死节之士。 因为每一次墨门之人现世,皆是为杀人而来,所以,传言和异志之中,直接将他们称为墨门之杀。 若是三人,便称为墨门三杀。若是五人,便称为墨门五杀。若是十三人,便称为墨门十三杀。 墨门之杀,虽然平时不现于世间,但每次现世,皆不会隐藏身份。杀人之后,更会公诸于世。所以,大凡有些见识的江湖之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与他们相关的传说。 独孤寒之所以会觉得震惊,场中听闻过他们名号的人,也尽皆面色沉重,乃是因为,墨门之杀,每次现世,都会掀起一场大杀劫。 传说之中,被墨门之杀盯上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成功从他们手中逃脱的。 此次,北人大举入侵,与中原掀起大战,世人尚未闻墨门之杀出现。 谁知道,七位墨门之人,居然于今日出现在此处。 这七人的名字,若是按照他们自报名号的顺序连起来,乃是“非、攻、即、伐、战、为、先”。 这几个字若是连成一句话,众人怎么听,也听不出其中有止战之意。(。) 第一百零四章 强词夺理 孔玉和六艺君子对视一眼之后,上前一步,对着自称墨非的持竹杖之人躬身一礼,说道:“孔家后辈孔玉,见过墨家各位前辈。” 墨非面无表情地看了孔玉一眼,淡淡说道:“没落之家,受不起天下正统之礼。” 孔玉、六艺君子、柳云风等人和北少林四僧听到墨非的说话和口气,眉头尽皆微微一皱,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这墨非,看来对孔家并无好感。 墨非一句话将孔玉堵了回去之后,眼睛再一扫场中众人,说道:“墨门今日,乃为止战而来。”口气依旧是清清冷冷。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心道,此处哪有什么战好止的? 柳云风、独孤寒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详。 孔玉和六艺君子再次对视一眼之后,孔玉再度开口,对墨非问道:“敢问墨家前辈,止战一说,从何而来?” 这一次,墨非没有再去堵孔玉的话,答道:“边关之内,太原城外,南北二朝,大战连连。战火纷飞,兵荒马乱。苍生何罪,竟遭此难?今日,我墨门前来,正是要化解这一场争战,让天下苍生,免于战祸。” 说罢,墨非不再理会孔玉,却对桑赞问道:“尔等可是北地使臣?” 桑赞虽然还没有摸清这墨门七杀的真正来意,但也已看明白,这七人,对孔家之人,极为冷淡。 听墨非对自己问话,桑赞心中一动,肃容答道:“正是。” 墨非接着问道:“因何而来?” 柳云风等人听到这句话,立即嗅到其中阴谋的味道。 桑赞既然能坐上北地的国师之位。也是极为机警之人。听到墨非这么问,桑赞立即答道:“本座等人,正是奉了我朝国主之命,携国书前来,与中原朝廷议和,平息战端。终止干戈。” 墨非闻言,赞道:“善!” 赞了一句之后,墨非又问道:“既如此,我墨门便与尔等同行,护送尔等去京师,与中原朝廷议和,平息争战。” 桑赞一听这话,脸上立即露出悲愤之色,惨笑着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和可议?” 墨非眉头一皱。眼神如针,盯着桑赞道:“尔敢戏弄于我?!” 墨非这句话一问出口,其余墨门六人,也齐齐盯着桑赞。 看着这几人如针如刺的目光,饶是桑赞心中已有了一些底,头皮还是禁不住一麻。 桑赞一指被朱建戟杀的中年男子尸身,惨然答道:“我朝三王子殿下,便是此次的议和使臣。如今。三王子殿下被凶徒所杀,还怎么议和?” 墨非扫了一眼中年男子的尸身。冷冷问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杀害议和使臣?” 这句话一说出,就连铁柱、阿虎、阿豹等几个心思最为粗豪之人,也听出一些味道来了。 桑赞一指朱建和朱彦二人,说道:“杀人凶手,就在此处。” 墨非看都不看朱建和朱彦。说道:“墨门此来,非为缉凶,只为止战。北主既然有心议和,尔等为何不携带北主国书,继续前往京师。完成议和之事?” 桑赞面现怒容,说道:“阁下此言,是否太不近人情?我朝三王子殿下,正是此次议和的主事之人。如今,殿下被中原凶徒杀害,尸骨未寒。即使本座等人愿意,我朝国主,又岂能同意议和?” 墨非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那依尔等之见,如何才肯议和?” 桑赞再一指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怒道:“殿下之仇不报,议和之事,休再提起!” 墨非微一沉吟,问道:“若是你朝王子的仇报了呢?” 听至此处,柳云风等人都已经明白过来,此次这墨门七杀前来,显然是早有预谋。众人朝拢靠了靠,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护得更紧。 桑赞沉声答道:“若是殿下的仇得报,本座愿奏明我朝国主,再行议和之事。” 墨非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墨门,今日便为你朝王子,报了此仇。” 说罢,墨非又冷冷说道:“墨门为你朝王子报仇之后,若是尔等反悔,天涯海角,尔等也难逃我墨门之杀。” 圈子绕到这里,场中众人,皆已明白。这墨门七杀,名义上是为止战而来,实则不过是来相助桑赞等人,要与朱家兄弟和柳云风等人为难。 桑赞压抑心中喜意,大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阁下若是真能为殿下报仇,本座等人,必定力请国主,再行议和之事。” 墨非不再与桑赞说话,却将眼光转向朱建和朱彦二人,问道:“何人是杀人凶手?” 朱彦一怒,还未说话,朱建已沉声答道:“人是我杀的。” 听到朱建自承杀人,墨非身旁,其余六人齐齐上前一步。身背齐眉棍的墨攻喝道:“出来受死!”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这墨攻如此狂妄,尽皆大怒。 柳云风开口,冷冷问道:“阁下是有皇命在身,还是有圣旨在前?一言便要定人生死?” 柳云风这一开口,身携梨花枪的墨即问道:“你就是柳云风?” 柳云风淡淡答道:“不错。” 柳云风话音一落,身背抱月刀的墨伐冷笑道:“草莽之人,朝廷疑犯,居然也敢言皇命圣旨?可笑至极!” 听得墨伐的话,桑赞开口道:“且慢!” 墨非微微侧头,看着桑赞,却不说话。 桑赞依着中原礼节,对墨门七杀拱了拱手,说道:“七位大侠既然为止战而来,请听本座将我朝国主的意思一言。” 说罢,桑赞一指柳云风,说道:“此人于太原城外,阴谋暗杀我朝小王子殿下。我朝国主曾立誓,此人不死。定不退兵。” 桑赞话音一落,身负双股剑的墨战冷冷问道:“既然如此,尔等为何又前来议和?尔等这是在消遣我们么?” 桑赞再一拱手,说道:“不敢!为小王子殿下报仇,便是我朝国主议和的条件之一。若是各位大侠能助本座等人,将此人的人头也取下。本座担保,我朝国主,必然退兵。” 桑赞话音未落,铁柱大喝一声:“放屁!”一声大喝出口,铁柱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孙思见状,立即从肩囊之中取出一个玉盒,再从玉盒之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铁柱,说道:“铁大哥。服下。” 对孙思此举,墨门七杀仿若未见。墨非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墨门此来,只为促成议和。至于如何议和,我墨门无意过问。为你朝小王子报仇一事,休得再提。” 墨非此言一出,两边的人,顿时都糊涂了。 这墨非煞费苦心。终于引出对朱建和朱彦兄弟出手之事,已是明摆着。是来与柳云风一方为难的。 既然如此,墨非为何又会拒绝桑赞的要求,拒绝对柳云风出手呢? 莫非,这墨门七杀,真地只是为了促成两国和议,阻止两国的大战而来? 不等众人想明白。墨为反手一搭,将梅花拐持在手中,直指朱建,喝道:“为天下苍生计,出来受死吧!” 未等任何其他人开口。朱建大笑道:“好一个为天下苍生计!好一个冠冕堂皇!”说罢,朱建冷笑问道:“若是本世子自裁谢罪呢?” 朱彦一听,顿时大急。朱彦将头转向朱建,正要说话,朱建已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柳云风侧过头去,眼睛看着朱建,口中却束声成线,对朱彦说道:“朱五弟,稍安勿躁。” 朱建一句话问出口,谭泗怀、桑赞、李焱、蔡卓、吴楫栋、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尽皆一愣。 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的真实目的先放在一边不说,谭泗怀和桑赞根据范先生的安排,在襄阳城中设下杀局,可不仅仅只是要朱建的命而已。 朱家兄弟直接陷入这一杀局,于范先生的计划而言,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但这一杀局的最终目的,却是要柳云风等人的性命。而这,自始至终,也是李焱、蔡卓和吴楫栋这一路的任务。 此刻,听朱建开口要自戕,谭泗怀、桑赞、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尚未说话,一旁的蔡卓和吴楫栋,立刻急了。 二人已经清楚,无论是法度森严也好,还是墨门七杀也罢,定都是秦木和范先生所安排的杀手。 既然如此,这两拨人的真实目的,应该也是要寻机杀死柳云风等人。 这两拨人一现身,便不断逼迫朱建和朱彦,无非是要逼得柳云风等人,对朱建出手相护。一旦柳云风等人出手相护,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便可对柳云风等人下杀手。 若是让朱建揽下杀使臣之罪后自尽,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便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柳云风等人出手。 理不直,气便不壮。没有合适的理由,有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在,再加上代表孙家的孙思,谁想要对柳云风一行动手,恐怕都得先好好掂量掂量。 而且,此次,若是柳云风等人安然无恙,而只是将朱建逼死了,蔡卓想一想保国公、太保和太傅的怒火,心中都止不住地发寒。 蔡卓心念急转,计上心来。 先后对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拱了拱手后,蔡卓说道:“各位大侠,大世子乃御前带刀郎将,六扇门廷监。我兄弟几人可以作证,大世子一向侠肝义胆,行事极为刚正,绝非是滥杀之人。” 无论是柳云风一方各人,还是谭泗怀这一方的人,听到蔡卓居然为朱建说好话,脸上,都露出丝丝惊讶。 蔡卓仿若未见,接着说道:“适才贼人偷袭,场面混乱。我等也看到,大世子和二世子只是事出仓促,措手不及,才误伤误杀了北地的三王子。实非有意为之啊!” 见众人的脸上的神情更是迷茫,蔡卓心中冷冷一笑,又道:“而且,保国公府,一门忠烈。保国公老大人,更是国之柱石。如今,保国公府,就只有大世子和二世子这两位嫡传世子。若是各位大侠将大世子逼得自尽了,保国公老大人那里,如何交代?保国公老大人,又该是何等悲痛?各位大侠,于心何忍?” 说至此处,蔡卓神色一肃,义正词严地说道:“若是各位大侠继续苦苦相逼,莫说是朱家二位世子,便是我等,也要拼死争上一争了!” 铁柱、阿虎、阿豹等人还未听出味道,柳云风、独孤寒、孔玉、孙思和北少林四僧几人,已经听出蔡卓的用意。 乍一听起来,蔡卓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帮朱建开脱。但这一番话,已经坐实了朱建杀死北人使臣之罪。 尤其是最后那两段话,用心更是歹毒至极。 这最后的两段话,听起来,是不忍见保国公府失去一位世子,实则是在提醒桑赞,既然朱彦也有份出手,最好是将朱彦也牵扯进去。再看朱家兄弟和柳云风等人,如何自处。 尤其是最后几句话,更是在提醒在桑赞,让其继续逼迫。只要逼迫得够狠,柳云风一方等人,定会出来阻拦。 那时候,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便可以借机对柳云风等人出手了。 果然,桑赞听了蔡卓的话,眼中寒光一闪,指着朱彦说道:“此人也是今日杀死我朝三王子殿下的凶徒之一。若是此人也自尽,今日之事,本座便不追究。”(。) 第一百零五章 南僧北来 桑赞话音一落,柳云风一方众人,人人大怒。 铁柱服下了孙思所给的药丸,胸中的淤塞之感,立即好了不少。听得桑赞此言,铁柱再次怒喝道:“北狗!放你的狗屁!” 喝罢,铁柱上前一步,以大斧指着墨门七杀,怒道:“什么狗屁墨门七杀?!身为中原之人,却要帮着北狗,逼死我中原义士。来,与你铁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铁柱一句话喝出口,身负吴越钩的墨先,已将一对吴越钩摘在手中,大喝一声:“狂妄之徒,受死!”双钩一前一后,直奔铁柱而去。 未待墨先杀至铁柱身前,明空大师身形一动,手中降魔杵一挡,将墨先拦下。 墨非见明空大师出手阻拦,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明空大师道:“北少林莫非要置天下大计于不顾么?” 明空大师冷冷说道:“老衲乃出家之人,不懂得这些什么大计不大计的。老衲只知道,这几位施主,与我少林有缘。尔等想要在老衲面前杀人,先问过老衲手中的降魔杵再说。” 闻听明空大师此言,剩余的墨门七杀,齐齐上前。墨攻喝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墨门倒要看看,你佛门究竟有何手段,能阻住我等!” 见墨门七杀齐齐上前,墨攻又几近约战,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明道大师齐声宣道:“阿弥陀佛!”随即,飘身上前,与明空大师并立。 这一声佛号才落,先前墨门七杀出现的长街方向,也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长街尽头。浩浩荡荡,走过来一二十个和尚。 距离尚远,众人看不清那些和尚的面容,却能够看得出,当先四名和尚,身着大红袈裟。显然也是一寺之中住持一辈的人物。 柳云风一方众人,心中一喜。谭泗怀、桑赞与蔡卓、吴楫栋等人,则心中一沉。双方皆以为,北少林,又遣人下山了。 柳云风瞥了一眼北少林四僧。因为北少林四僧此时阻在自己等人身前,柳云风看不到他们的正面,只能看见他们的侧脸。 从北少林四僧的侧脸中,柳云风看到,明空大师等人的神色。似乎颇为凝重,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一群和尚,来得也极快。转瞬之间,便到了众人面前。 当先的,乃是四名老僧。看年龄,这四名老僧,和明睿大师等人,当在伯仲之间。其中一名老僧身边。随着一位身负重枷之人。 此人的双手,尽皆锁在重枷之中。看那副重枷黑沉沉的样子。似是精钢打造。此人脚上,也戴着一副重重的镣铐。双脚镣铐之间,以铁链相连。此人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咣咣作响。 此人一身灰色僧衣,头上却并非光秃秃的,而是乱糟糟一头乱发。乱发披落下来。将此人的整个面容,都遮在其中。此人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明睿大师等人听得出,此人所诵念的,正是《金刚经》。 这几人身后。乃是一二十名身背长棍的中年僧人。与此前身负重枷之人一样,这些中年僧人,也都是一身灰色僧衣。与四位老僧相比,这些中年僧人的皮肤,看上去,都颇为黝黑。 来到众人面前之后,四位老僧之中,一位年纪看起来最长的老僧,一手持七环禅杖,一手立掌,对明睿大师一礼,说道:“南少林圆痴,见过明睿师兄和各位师弟。” 原来,这四名老僧,正是南少林此次出山的四位大师。这名对明睿大师问礼的,乃是南少林罗汉堂首座,圆痴大师。 圆痴大师身后,手提方便铲的,乃是南少林戒律院首座,圆因大师。 圆因大师左边,赤手空拳的,乃是南少林达摩院首座,圆成大师。 圆因大师右边,持劈山刀的,则是南少林忏悔院首座,圆敏大师。 那一名乱发遮面的戴枷之人,则是圆因大师一年之前所收的记名弟子。除圆因大师外,南少林众僧,只知此人的法号叫做行癫,却不知道他的来历。 此人成日里疯疯癫癫,只知道将一部《金刚经》翻来覆去地念来念去。偶尔发起疯来,大吵大嚷,力大无比。南少林之中,除了圆因大师,其余众僧,皆不愿接近此人。 这五人身后的一群中年僧人,乃是南少林的十八铜人。 见圆痴大师上前见礼,北少林四僧齐齐回了一礼。 圆痴大师见礼之后,圆因大师、圆成大师、圆敏大师和南少林十八铜人也一一上前,与北少林四僧见礼。唯有那名戴枷之人,只是随在圆因大师身边,嘟嘟囔囔,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念《金刚经》。 双方见礼完毕之后,明睿大师对圆痴大师问道:“师弟自南而来,所为何事?” 圆痴大师答道:“不瞒师兄,我等今次出山,乃是为了寻万石老魔,将此魔除去,以了结我南少林与此魔的因果。” 明睿大师等人早已探得,万石老魔曾在青云寨出现。听说圆痴大师等人是为除去此魔而来,北少林四僧心中,同时一松。 柳云风等人也听得清楚,也暗自舒了一口气。 谭泗怀、蔡卓、桑赞等人听到此言,却面色微沉。 明睿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南少林除魔卫道,贫僧几人,甚为佩服。各位师弟,可曾寻到那万石老魔?” 圆痴大师摇了摇头,说道:“不曾。前些日,我等听说,那老魔在中原一带出现,便循迹而来。但万石老魔极为奸狡。循到这两湖之地时,我等便再也探不到他的踪迹。” 明睿大师嗯了一声,说道:“既如此,各位师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圆痴大师微一犹豫。尚未开口,南少林达摩院首座圆成大师答道:“我师兄弟四人,今日在此得见明睿师兄等人,不甚欣喜。不若我们一起寻处地方,坐禅论道,如何?” 明睿大师微微一怔。说道:“圆成师弟,我等师兄弟四人,尚有要事在身。圆成师弟若是要坐禅论道,不如改寻他日。” 圆成大师尚未答话,南少林忏悔院首座圆敏大师笑道:“明睿师兄,此言差矣!我等修佛之人,有何等要事,能比坐禅论道,还要重要?” 圆敏大师话音一落。圆成大师接道:“正是。佛门中人,讲究的,便是一个缘法。今日有缘,令我等在此地,遇见师兄等人。正要向师兄请教佛法。” 明道大师听至此处,眉头一皱,说道:“各位师兄师弟,今日。我北少林师兄弟几人,确实有要事在身。若是各位师兄师弟有意。待此间事了,他日,我师兄弟几人,专程前往南少林请教。” 听明道大师如此说,圆敏大师脸色微微一沉,说道:“师兄这么说。是不愿赐教么?” 这话一出,柳云风等人立即听出,这圆敏大师等人,似乎来意不善。 孔玉上前一步,对南少林四僧躬身一礼。说道:“孔家孔玉,见过南少林各位高僧。” 圆因大师闷声问道:“孔家?可是儒圣之孔家?” 孔玉又是一礼,答道:“正是。”说罢,也不待圆因大师继续问话,孔玉对圆敏大师道:“大师,今日确实有一桩公案,需要北少林四位大师涉入。” 圆敏大师将眉头一皱,问道:“哦?是何公案?居然要我佛门之人涉入?” 待孔玉三言两语将适才之事说完,圆成大师对明睿大师道:“师兄,此事乃世俗之事。我等佛门中人,跳出红尘外,不在俗世中。师兄还是莫要介入的好。” 明睿大师眉头一皱,说道:“师弟此言差矣!入世即是修行。今日之事,我北少林既然撞见,就定然不会允许,有人对这几位施主不公。” 圆敏大师双手合什,口宣一声佛号,说道:“明睿师兄,今日此事,已涉两国之争。师兄若是执意要插手,恐怕于我佛门声名不利。” 明空大师听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早已不耐。闻听此言,明空大师沉声问道:“如何个不利?” 圆敏大师微微一笑,答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此事的对错,已甚是分明。无须师兄等人插手。” 听到此处,明道大师打断圆敏大师的话,皱眉问道:“怎么个分明法?” 圆敏大师继续笑道:“当街杀死他国使臣,按世俗之法,已是不赦之罪。师兄难道连这个都分不清楚么?”说罢,圆敏大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明道大师。 明道大师脸色一沉,问道:“那依师弟之见,该当如何?” 圆敏大师尚未答话,圆成大师说道:“此乃尘世之事。我等修佛之人,由得他去便是。” 明道大师冷冷问道:“若是我北少林一定要管呢?” 圆敏大师也冷冷答道:“若是师兄等人定要偏帮凶手一方,污了我佛门的名声,我南少林,也不敢袖手旁观。” 话说成这样,在场众人,皆已明白,这南少林四僧,怕是故意来给北少林四僧掣肘的。就连那追寻万石老魔之说,说不定,也只是个托词而已。 明空大师听圆敏大师连北少林污了佛门名声这样的帽子都扣下来了,心中大怒,喝道:“你等装腔作势,究竟要如何?” 圆成大师冷冷回道:“师兄这是要犯了嗔戒么?” 明空大师正待再次喝问,明睿大师手一抬,将明空大师止住。随后,明睿大师对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问道:“二位师弟,你们怎么说?” 明睿大师之所以会特地问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一来,是因为这二人,当年确实有追杀万石老魔之举。二来,这二人,在南少林之中,乃是性情最为刚直之人。 圆痴大师见明睿大师特地向自己和圆因大师问话,明白明睿大师这样做的意思。 圆痴大师合掌答道:“明睿师兄,我等此次下山,确实是为追寻万石老魔而来。” 顿了一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圆痴大师继续说道:“不过,我等下山之时,方丈师弟有法旨。若遇到于我佛门声名有损之事,我等,不得袖手旁观。” 一旁的圆因大师待圆痴大师说完,一言不发,只是对明睿大师合掌施了一礼。 明睿大师见状,轻叹一声,说道:“老衲明白了。”说话的口气,已是变得淡了。 圆痴大师犹豫了一下,说道:“明睿师兄,今日之事,确实与我佛门无关。师兄等人,可否不再插手?” 明睿大师淡淡一笑,说道:“圆痴师弟,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如今,北人寇边,自大同以南,至太原以北,百万百姓,尽陷于北人铁骑之下。太原城外,众生皆苦。师弟,你敢说,这些,都与我佛门无关么?” 明睿大师一边说着,口气一边变得越来越冷。不待圆痴大师答话,明睿大师一指朱建和朱彦兄弟俩,说道:“这二位施主,便是所谓的杀人凶手。这二位施主,乃是保国公府的嫡传世子。保国公府一脉,为保天下安宁,折损了多少男儿,师弟,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听过?” 指过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明睿大师再一指柳云风等人,说道:“青云寨柳施主等人,虽是江湖中人,却也在太原与北人鏖战数月。青云寨一脉,不知道折损了多少义士。师弟,你敢说,这不是心怀慈悲?” 说罢,明睿大师又一指桑赞和一众北人,冷冷说道:“这些北人,个个都是高手,人人身怀杀气。自今日现身之始,这些人,便不断挑衅二位世子。师弟,你敢说,今日这北人三王子之死,其中就没有蹊跷?” 说至此处,明睿大师再度上前一步,看着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沉声说道:“二位师弟,今日,若是任由这些人,将保国公府二位世子逼死在此地,二位师弟敢说,日后,你们还能安心地诵经修佛?” 说罢,明睿大师转眼看着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低声喝道:“你们就不怕心魔缠身?!”(。) 第一百零六章 图穷匕见 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此前听明睿大师一路质问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时,脸上已是白一阵红一阵。 这会儿,听到明睿大师一声喝,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二人,双双恼羞成怒。 修佛之人,最终所求,便是正果。而心魔一物,便是证道途中的最大障碍。 修佛之人,四大皆空,最顾忌的,便是尘缘未了,因果未断,从而导致心魔丛生,正果难成。 明睿大师如此说,对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来说,实在是极为恶毒的诅咒。显见,明睿大师心中,也是动了真怒。 圆成大师怒喝道:“明睿师兄,你北少林众僧,都是这般口出妄言么?” 明空大师见圆成大师对明睿大师怒喝,也踏前一步,怒喝道:“明睿师兄句句箴言,何来妄言?师兄当头棒喝,尔等还不醒转?!” 旁观众人,见北少林四僧和南少林四僧呼来喝去,心思各不相同的同时,尽皆无语。 谁言佛门不犯嗔?看看这几位老和尚,都是南北少林之中住持一阁、一院或者一堂的得道高僧。但犯起嗔来,简直可以说是争先恐后。 见双方剑拔弩张,明道大师上前一步,对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合掌一礼,说道:“今日之事,还请几位师兄师弟莫要插手。日后,我北少林药王院,定有答谢。” 明道大师这么讲,对北少林来说,已是极大的让步了。 明道大师看的明白,今日,无论是法度森严,还是墨门七杀。又或者是桑赞一行,都是存了心,要让朱家两位世子陷在此处。而柳云风等人,必然不会容忍他们这样做。 如此一来,双方僵持下去,最终。必会有一场大战。 打起来的话,柳云风一方,除了同来襄阳的一批人,便只有自己师兄弟几人和孔家七人相帮了。 而对方那里,除了一众北人高手,还有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这十一个大高手。 至于那襄阳知府谭泗怀,虽然自从见面以来,他便一直多加掩饰,但明道大师等人早已看出。此人身怀武功,而且颇为不俗。 此人既然刻意隐瞒功夫,至今也未表明态度,谁也说不准,此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谭泗怀先前曾经言明,他已收到礼部行文,要负责桑赞一行人的安危。照此看来,无论是为自保。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若是动起手来。这个人,相帮朱家两位世子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此人,还有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这三个人的目的,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真打起来的话。这三个人,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必是对付柳云风等人。 这三个人,若是放在平时。明道大师全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混战之中,若是这三个人突然出手,也许就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此看来,己方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顶尖战力,都不占任何优势。 若是自己师兄弟四人再被南少林四僧给牵制住的话,一旦双方动起手来,柳云风一方,丝毫没有任何胜算。 是以,明道大师特地放低姿态,甚至承诺,将来以药王院的名义,对南少林进行答谢。 北少林药王院,于医道一途,虽然不似药王孙家那样显赫,但在场的南北少林众僧都知道,既然明道大师主动开了这个口,将来拿出来的,定也是了不得的灵药或者妙方。 见明道大师如此,圆因大师面色一肃,正要说话,圆敏大师抢着说道:“既然明道师兄如此说,今日之事,我南少林便与北少林几位师兄,都不插手了。” 一直迷迷瞪瞪的明解大师听到圆成大师依然如此说,双眼微睁,眼中煞气一闪,随即又将眼皮合上。 明空大师怒道:“如此说,你南少林定是要与我们师兄弟为难了?” 圆敏大师笑道:“明空师兄,这是哪里的话?贫僧已经说了,只要师兄等人不插手此事,我等也绝不插手。何来为难一说?” 明空大师沉声道:“若是我师兄弟几人一定要管呢?” 圆敏大师脸一沉,也沉声答道:“若是师兄等人一定要偏帮凶徒一方,辱我佛门清誉,贫僧等人,不敢不闻不问!” 你道这圆敏大师为何死死纠缠不放? 只因四僧出发之前,南少林方丈,圆觉大师,特地将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叫去,叮嘱二僧道,此次南少林出山,虽是以追杀万石老魔为主,但若是见到北少林之人,二僧可相机行事。 圆觉大师虽未言明,这相机行事,指的是何事,但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都是极为热衷于佛门正宗之争之人。 二人心中明白,方丈既然遣自己二人随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出山,就已经存了伺机与北少林争锋的心思。这相机行事之说,无非就是让自己一行,见到北少林之人后,寻个机会,再与他们争一争高下。 而当南少林众僧行至中途时,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又收到圆觉大师传讯,说北少林四僧已经下山,而且已与柳云风等人会于一处。 圆觉大师在传讯之中直接言明,为南少林的前途计,请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务必寻机阻拦北少林四僧,使其不得继续与柳云风等人前行。 有了青云令出当晚南少林众僧的一番激辩,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明白,方丈这么说,八成是又收到了秦木的什么消息。 一想到此事过后,南少林就会被敕封为护国之寺,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心中,顿时火热。 圆觉大师知道,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都是刚直之人,于南北少林之争,也并不热心。对于与秦木合作一事,二人更是深恶痛绝。 为防止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阻挠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行事。圆觉大师特地传讯给四僧,言道,追杀万石老魔一事,以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为主。而其余各事,则以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为主。 为确保万无一失,圆觉大师还特别以方丈之名。传下法旨。法旨明言,只要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所行之事,无悖佛旨,无违国法,无伤南少林,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便需全力协助。 此刻,圆敏大师将一个有污佛门名声的大帽子扣在北少林四僧头上,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虽然觉得过了。却也只能由得他去。 二人一想,圆敏大师的这种做法,确实是无悖佛旨,无违国法,也无伤南少林。若是更牵强一些,北少林四僧明知朱家两位世子杀人,却执意维护,确实于国法不合。也与佛门名声不利。 放下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存心要阻北少林四僧不论,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如此想。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罢了。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当街杀人是实。 但无论这兄弟俩杀的是谁,若论国法,即使要判去那菜市口挨上一刀,那也得等到朝廷和官府三审五问之后,才能决定。更何况。此前,朱建已经提出要自缚双手,投案自首。 这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一出现,便喊打喊杀,要将朱家兄弟俩置于死地。本就于国法不合。 而桑赞等人要在襄阳城内为其三王子报仇,更是可笑至极。从什么时候开始,北人也可以在中原之内,公然杀人了? 若是南少林四僧硬要咬着国法不放,他们也大可以和北少林四僧一起,拦在桑赞、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等人面前,阻止他们也当街杀人。 只是,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既心怀与北少林争锋之意,又得了圆觉大师法旨,自然会想方设法与北少林四僧为难,又怎会反过来相帮他们? 听得圆敏大师如此说,明空大师立即大怒。明道大师也一改往常笑眯眯的模样,将脸沉了下来。 明解大师眼睛再度微微睁开,眼中精光只闪,再不复先前迷迷糊糊的样子。 明睿大师口宣一声佛号,一身僧袍,无风自动。 另一边,桑赞见南少林四僧已经表明态度,要将北少林四僧拦下,心中大喜。 见双方越说越僵,只要再加上一把火,就能让他们打起来,桑赞对一众北人喝道:“勇士们,仇需亲手报!勇士们,随本座一起,将这两名暗算殿下的凶徒宰了,为殿下报仇!” 一众北人闻言,齐齐大喝,将手中的兵器挥起,对着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的方向便冲。 一众北人一动,北少林四僧身形也一动,欲要前去阻拦。 北少林四僧身形一动,南少林四僧也飘身上前,拦在北少林四僧身前。 圆成大师对北少林四僧喝道:“各位师兄,还请莫要妄动无名,令我师兄弟为难!” 见南少林四僧已经将北少林四僧阻住,桑赞用北地语言大喝一声,一众北人,鼓噪得更加厉害。 明睿大师对拦在自己身前的圆因大师沉声问道:“圆因师弟,南北少林,系出同门。今日,各位师弟,真地要与我师兄弟几人,争个高下么?” 圆因大师一手倒提方便铲,单掌成礼,口宣一声佛号,脸上微一挣扎,对明睿大师说道:“明睿师兄,圆觉师兄法旨在前,得罪了!” 见南少林最为刚直的圆因大师也如此说,明睿大师知道,南少林众僧,此次出山,追寻万石老魔固然有可能是真的,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定是前来阻拦自己师兄弟四人。 南少林既然派了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这两位最热衷于南北佛门之争的人出山,南少林方丈圆觉大师还特意颁下法旨,南少林的真正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那便是,趁此次青云令出,南少林,要与北少林再争高低。 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南少林居然还执着于南北佛门之争,饶是明睿大师佛法精深,心中无名之火也腾腾升起。 南少林众僧一方,圆敏大师见圆因大师已经将话说死,低声喝道:“布阵!” 闻听圆敏大师一声喝,南少林一十八名中年僧人哗啦啦摆开阵势,正是南少林十八铜人阵。 待十八铜人阵成,圆成大师对自己正对面的明解大师合什道:“请师兄指点我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 第一百零七章 十八铜人 十八铜人阵,不仅南少林有,北少林,也有。 南北少林之中,都有两个十八铜人阵。两寺之人,分别称之为大十八铜人阵和小十八铜人阵。 这大小铜人阵之分,并不是指两个铜人阵的人数,有多寡之分。而是说,这两个十八铜人阵的用途和组阵之僧,各不相同。 小十八铜人阵,通常乃是由南北少林之中,自掌门方丈一辈之下的第三代弟子组成。 小十八铜人阵,主要是作为南北少林寺内考教之用。 无论是北少林寺还是南少林寺,寺规都极为森严。 两寺之中,僧徒一旦入寺剃度,未得寺中许可,等闲不可出寺下山。如有违者,便会被视为叛寺之罪,惩罚极严。 但出家修行之人中,凡心未断者,比比皆是。于是,南北少林之中,常有僧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由,欲思强行出山。 同时,南北少林之中,也不乏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这些俗家弟子,有很多,是慕南北少林武学之上的威名而来,欲要学成一身功夫之后,再行下山。 对于这些俗家弟子,一来,南北少林,皆无意将他们长期留在寺中。 二来,这些人,往往在投寺之时,就已向南北少林言明其来意。南北少林,也没有理由,将这些人长期留住。 但南北少林既然对这些俗家弟子授了业,而这些俗家弟子出山之后,通常也会以南北少林的弟子自称,无论是北少林,还是南少林,便都不希望。这些人之中,有滥竽充数之辈,出山之后,堕了本寺的威名。 因此,即使是俗家弟子,若非得其授业之师或掌门方丈许可。也不可随意出山。 正式僧众之中,都有尘缘未了之人,这些俗家弟子,就更不用说了。 故而,无论是什么时候,南北少林之中,总会有一些俗家弟子,在才学了个半桶水的时候,就想着要出山。 佛法森严。却怀慈悲。恢恢天网,常开一面。 所以,南北少林,便都设了小十八铜人阵,作为考教之用。 无论是想要强行出山的僧人,还是自认为艺业已成的俗家弟子,只要能闯过这小十八铜人阵,南北少林。便会让其下山。 这小十八铜人阵,名字之中有个小字。但其威力,却不可小觑。 小十八铜人阵,虽然都是由三代弟子组成,但组阵之人,皆是三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 这其中的任何一人,放在各堂各院。都是三代弟子之中的大师兄级别的武僧。 这小十八铜人阵的组阵之人,平时不用出阵时,有很多,本身就担负着对普通寺僧和俗家弟子传功授艺的任务。 可以说,有很多想要闯阵下山的僧人和俗家弟子。他们的功夫,就是这些个组阵之僧教的。 江湖之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时而有之。教会了徒弟,打赢师傅的,也偶有听说。 但武学之道,终究贵在坚持和积累。而这些三代弟子,又都是壮年之僧。无论是体力,还是气血,又或者是状态,都处在巅峰之时。由他们教出来的徒弟,真能打得过他们的,还真是不多。 单打独斗尚且如此,对上十八个这等身手的三代弟子,闯阵之人,想要胜出,则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这些组阵之僧,成阵之后的威力,并不是简单的武力叠加。 南北少林,皆有十八铜人阵阵法。阵法一旦发动,十八名武僧互为倚靠,或攻或守。其威力,比十八个人,乱哄哄一拥而上,又不知强了多少倍。 因此,南北少林之中,能闯过小十八铜人阵的,鲜有人在。 若非此阵只是做考教之用,组阵之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阻拦闯阵之人,而不会痛下杀手,每年南北少林之中,不知道都会有多少闯阵之人被打死了。 偶尔有能够闯过去的,大多是带艺投寺之人。这些人,自身的功底,本就不弱。再经南北少林调教,无论是内力修为,还是技击之法,再度大涨,才能闯得过这小十八铜人阵。 而每一个闯过小十八铜人阵的人,无论是最终留在南北少林之中的正式僧徒,还是学成下山的俗家弟子,日后,都是声名鹊起之辈。 小十八铜人阵尚且如此犀利,大十八铜人阵,则更加了得。 组成小十八铜人阵的,乃是南北少林之中的三代弟子。而组成大十八铜人阵的,则是两寺之中的二代弟子。 南北少林之中,到了掌门方丈这一辈,这些一代老僧,基本上就不问俗务了,大多只是潜心修佛,专心钻研佛法武功。 除非是类似青云令出,或者是祭祀佛祖,这样一些了不得的大事,寺中一应事务,通常都是由二代弟子主理。 如果说,掌门方丈一辈的一代老僧,是南北少林之中的镇寺之宝的话,这些二代弟子,便是两寺之中的中流砥柱。 而组成大十八铜人阵的,同样是这些二代弟子之中武力最强的武僧。 这些人的武力,无须赘述,可想而知。 幸好,这大十八铜人阵的用途,不是拿来考教寺僧。否则,南北少林之中,能够冲得过十八铜人阵的人,真要是凤毛麟角了。 这大十八铜人阵,乃是用来阻敌。 南北少林,立寺已久。北少林更是立寺千年。 千年以降,北少林于武学一道的威名,早已是天下共知。南少林虽然立寺较短,但于武学一途,南少林,同样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江湖流传已久,天下武功,莫出少林。少林武功,莫出嵩山。 然而,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南北少林。树大招风。中原内外,时有心怀不服之意者,上山挑战论武。 这些挑战者中,诚心向武者,有之。心怀叵测者,亦有之。 对于诚心向武者。南北少林,通常以礼相待。双方切磋之后,尽兴而散。 而对于心怀叵测者,若普通僧众不能敌,或是这些人蓄意在寺中挑起风波,为了省事,南北少林,通常便会派出这大十八铜人阵,一顿棍棒。将来人击退。 另有一样,便是南北少林,尤其是北少林,自立寺以来,曾屡遭大难。 兵灾、战祸、国难、佛家与他家之争,几度险些让北少林遭遇灭顶之灾。 每当这些大祸出现时,这大十八铜人阵,便是南北少林之中。阻敌的一股中坚力量。 大十八铜人阵之中的任何一人,以武功修为论。若是放到江湖之中,支撑起一个中小型的门派,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南少林这一代的大十八铜人阵,圆因大师等几人曾亲自试阵。不下杀手的情况下,以圆因大师的修为,耗时几个时辰。也突不出阵中。 此次,南少林圆觉大师等人,早已料到,青云令出,北少林必定会遣人出山。 既然存了趁机和北少林较量的心思。为求稳妥起见,圆觉大师便特命圆敏大师一行,携了大十八铜人阵前行。 圆觉大师的估计是,北少林此次出山,顶多是由两名住持一辈的人物,携带十来名二三代弟子。 等北少林四僧现身江湖之后,圆觉大师等人才知道,此次,北少林居然出动了罕有的大手笔,派了四名住持下山。 此时,南少林四僧和大十八铜人阵已经离寺几日了。 再遣更多的住持前往的话,对南少林来说,动静也太大。若是日后给北少林知道,南少林先后遣了两拨住持前来,从气势上来说,此次的争斗尚未开始,南少林已是落了下乘。 南北少林相争了许多代,双方对对方的实力,尤其是对对方住持一辈众老僧的功法、修为等综合实力,几乎都是了若指掌。 圆觉大师等人细细一分析,若是圆痴大师、圆因大师、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四人,对上北少林明睿大师、明解大师、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一对一,最多只是在半斤八两之间。 但若是加上大十八铜人阵,圆觉大师有足够的信心,此次,南少林众僧若是直接对上北少林四僧,获胜的希望,非常大。 南北少林之争,虽然无论从佛法经义,还是从武功技法上,明里暗里,从未中断,但两寺在争斗之中,始终把有分寸。 在武学之争上,两寺僧人,均以切磋为主。虽然出手之时,偶有“失手”伤人,但刻意下死手,无论是北少林,还是南少林,还从未有过。 按照圆觉大师等人的分析,在不下杀手的情况下,北少林四僧,若是被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困住一两人,短时间之内,休想脱身。 一旦北少林四僧被困住一两个人,圆痴大师等四位住持,以多打少,击败剩余的两三位北少林住持,应该不是难事。 是以,圆觉大师等人决定不再遣人出寺,而是传讯给已经出山的四位老僧,若是碰上北少林四僧的话,真动起手来时,先以大十八铜人阵先困住一两位。 此时,圆成大师邀请自己正对面的明解大师,“指点”南少林的大十八铜人阵,便是依了圆觉大师等人事先定下的策略,欲先困住北少林四僧之中的一两位。 不过,圆成大师此举,还多带了一层用意。 历来南北少林相争,无论是论经说法,还是切磋武艺,都是兵对兵,将对将,俗家对带发,光头对和尚。 一方住持一辈儿的人出招儿,对方自有住持一辈儿的人接着。一方若是派出个二三代弟子,对方也会派出个辈分相当的二三代弟子应对。 这讲究的,既是于对方的尊重,也是己方的矜持和骄傲。 现在,圆成大师邀请北少林明解大师去“指点”南少林的大十八铜人阵,已是略显轻佻了。 这十八铜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毕竟是南少林的二代弟子。圆成大师这样做的目的,在想要困住北少林四僧之中的一两位的同时,无非也是要恶心一下北少林四僧。 明睿大师四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入阵,若是赢了,也不过是“指点”了一下南少林的后辈。 若是明睿大师之中的任何一个入阵之人,输了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 日后,南少林定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说北少林某某住持,敌不过南少林二三代弟子所组成的十八铜人阵。 只是,明睿大师等北少林四僧,都是人老成精之辈。圆成大师的这点儿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七杀受阻 自打南少林四僧出现之后,无论是柳云风一方,还是桑赞、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等人,便都停了下来,看南北少林寺的几位老和尚,打起了嘴官司。 如今,南少林寺大十八铜人阵已经摆下,北少林寺四僧,已经不可能再出手相帮柳云风和朱建等人。 桑赞、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对视一下,不再犹豫。 桑赞大喝一声:“报仇!”一众北人,纷纷杀向柳云风等人。其中,四名射雕手腾身跃于空中,再次朝街道两旁的屋顶掠去。人在空中,连珠箭发。 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身形同时一起,十一道身影,犹如苍鹰搏兔,纷纷朝朱建和朱彦兄弟俩,****而去。 谭泗怀见桑赞、法度森严、墨门七杀和众北人杀出,面露惶急之色,口中念念有词道:“这,这,这……” 李焱见北人刀枪并举,耀武扬威,杀向柳云风等人的方向,脸上微一挣扎,伸手拉住已将狼牙双刀执在手中的蔡卓,退回到吴楫栋身边。 蔡卓本想趁乱对柳云风几人出手,被李焱一拉,心念一转,立即明白过来。此时此地,有这些凶人在,确实轮不到自己出手。 吴楫栋见到北人、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终于对柳云风等人出手,北少林四僧又被南少林众僧阻住,心中大喜。 场中情形,已是十分明了。北人、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朱建、朱彦兄弟俩和柳云风等人今日遭难,已成定局。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道,这一场打下来。北人、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是只将朱家兄弟杀了,还是趁乱将柳云风等人,也尽数宰了。 吴楫栋长了个心眼,在北人、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杀出的一瞬间,立即准备朝后退去。离得越远越好。 吴楫栋知道,柳云风等人最恨的,依然是自己。先前,柳云风既能出剑阻拦法度森严之中的剧严,没准,他又可以暴出几日前在青云寨中曾经使出过的那些大杀招了。 对那两招,吴楫栋看在眼里,记忆犹新。其中一招,吴楫栋还亲身经历了。若非柳云风中毒在前。又急着杀出聚义厅,那一剑,就已经取了吴楫栋的性命。吴楫栋,实在是怕了。 眼下,大局已定,吴楫栋只想远远地躲离战场,以免柳云风临死之前发疯,对自己又来上那么一招。 墨门七杀身形一起。孔玉和六艺君子也同时腾身跃起,分别拦在墨门七杀七人身前。 面对墨非的。乃是孔玉。 见孔玉拦住自己,墨非手中墨杖,杖间急点,分袭孔玉胸前气舍、愈府、或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屋翳、膺窗、乳中、天池十一处要穴。一杖十一杀,出手极为凶狠。 见墨非一出手,便是必杀之招。墨杖来势极凶,孔玉神色一肃,手中长剑一起,封住墨杖来势。转瞬之间,孔玉手中长剑的剑尖。已与墨非手中的墨杖连续交击,将墨非使出的十一杀尽皆破去。 破去墨杖的杀招之后,不待墨非再行变招,孔玉剑势一展,一道剑光,沿着墨非手中的墨杖,直奔墨非的右臂而去。剑光之中,自有一股煌煌正气。 墨非手腕一翻,将孔玉的长剑截住。叮地一声,杖剑交击。墨非与孔玉身形同时一顿,落回地面。 墨非双眼一眯,低喝一声:“君子之剑?”孔玉昂然答道:“正是。” 孔玉截住墨非的同时,六艺君子也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按顺序,分别截住了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 礼君子截住的,乃是墨攻。 见礼君子跃于空中,拦住自己,墨攻一声大喝,双手握着齐眉棍,使出一招江湖之人常用的力劈华山,对着礼君子,当头砸下。 招式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墨攻这一棍,棍起是,已带起风声。棍落时,更是呜呜作响。而且,齐眉棍落下之时,带起一片棍影,不仅直袭礼君子的头顶,还将礼君子的双肩,也罩在其中。 礼君子见齐眉棍袭来,左手一伸,在齐眉棍之上轻轻一沾一拨,将齐眉棍拨歪少许。随即,礼君子左手一握,将齐眉棍抓住手中,顺势朝身前一带。 借着这一带之力,礼君子人在空中,身体却向墨攻欺近几尺,右手戒尺一挥,对着墨攻的左边脸部击去,口中轻喝一声:“照打!” 墨攻手中齐眉棍被礼君子左手抓住,人在空中,不便发力。见礼君子戒尺袭来,墨攻双手握紧齐眉棍,整个身体在空中一荡,身体侧飞而起,双脚飞踢礼君子右手手腕。 墨攻这一荡,礼君子的左手,再也抓不紧齐眉棍。礼君子左手顺势一挥,将墨攻连人带棍,抡了出去,化解了墨攻双脚的攻势。 二人落地之后,礼君子只觉得左手酸麻。墨攻那一棍,不仅力道奇大,而且齐眉棍之中,还有一股股震力。 墨攻见礼君子身在空中,居然能接下自己这当头一击,还能借势反击,心中也大为警惕。 礼君子接住墨攻齐眉棍之时,乐君子遇上了墨即的梨花枪。 墨即身在空中,梨花枪舞起一道枪花,直奔身前的乐君子。这一道枪花,与几日前青云寨中,许浩泽舞起的枪花相比,不知道密了、快了多少倍。 见枪花舞将过来,乐君子左手抱琴在前,右手抚过琴弦,手指一搭一松,一根琴弦,嗡地一声,随之急颤。 在场诸人,只听到这根琴弦急颤发出的嗡嗡声。但墨即,早在这琴弦的颤音传出之前,耳中便已响起另外一声。 这一声传入,墨即耳中,犹如响起洪钟大吕,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墨即竟似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墨即的眼睛,也随之一花。 墨即心中一凛,梨花枪立即回防,舞在胸前,人也落回地面。 落回地面之后,墨即的双眼和双耳。方告清明。 墨即盯着同样落回到地面,再次拦住自己的乐君子,沉声问道:“音攻之术?!” 乐君子右手再一抚,将那根震颤不已的琴弦定住,轻叹一声道:“琴艺未精,尚需磨练。见笑了。” 墨即被逼回之时,墨伐也被逼落地面。 阻在墨伐面前的,乃是射君子。 相比孔玉与墨非、礼君子与墨攻,以及乐君子与墨即之间的交锋。射君子和墨伐之间的交手,进行得简单,结束的也快。 墨伐才掠至空中,眼前人影一闪,耳中已经响起一阵弓弦声,同时传来一声轻喝:“箭!” 出于本能,墨伐将抱月刀一舞,旋风一般的刀法展开。一团刀光,迅速护住全身。刀光舞过。却似乎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墨伐正欲放缓刀势,身前的人影又拉了拉弓,又是连续三声弓弦声响起。墨伐微一提气,手中一紧,抱月刀舞得更急。 墨伐身在空中,这一提气。刀法是更快了,但支撑身法的那一口气却泄了。一团刀光之中,墨伐落回地面。 将墨伐逼回地面之后,射君子也落到墨伐对面,微微一笑。说道:“试了试弓弦。吓到阁下了。抱歉,抱歉!” 墨伐遇阻之际,墨战也被御君子截住。 墨战腾身于空中时,双股剑已持在手中。见御君子挡在自己身前,墨战二话不说,双剑齐出,左手剑直刺,右手之剑则舞起一片剑花,一杀敌,一扰敌,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这一出招,墨战双手之剑,居然使出截然不同的两式剑法,一虚一实。 墨战左手直刺看似为实,右手剑花看似为虚,实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对方若是去拦其左手实招,墨战右手的虚招便会化作杀招。对方若是为其右手之剑剑花所惑,去阻其右手虚招,墨战左手之剑,便会长驱直入,一剑制敌。 御君子见墨战双剑袭来,不慌不忙,手中节杖朝斜下方微微一晃,使出御艺之中的绊字诀,直袭墨战的双腿。观其出招,竟然对墨战双剑之上的杀招不理不睬。 墨战心中本已拟好了数种变化,只待御君子接住自己的剑招,便会杀招迭出。只是,御君子这一招,却全在墨战的意料之外。 御君子手中的节杖,比墨战手中的双股剑长出许多。御君子虽然出招晚了一息,但观这一杖的速度,却在墨战的双股剑之上。若是墨战对御君子这一杖也不理不睬,在墨战手中双股剑击中御君子之前,御君子的节杖,定会先绊中墨战的双腿。 墨战心中清楚,一旦自己的双腿被绊中,自己身在空中,身形定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手上的攻击,也会走形。而御君子将自己绊中之后,接下来,就会趁自己身形不稳,再下杀手。 墨门虽然多死节之士,但今次墨门七杀前来,绝对不是来死节的。此次,墨门七杀受人所托而来,做完这件事后,可是另有大的谋划要进行。 墨战见自己若不抵挡,一招之下,便有可能伤在御君子节杖之下,只得将左手剑式一变,改刺为劈,当地一下劈中节杖,借势一个倒跃,退回地面。 御君子一杖将墨战逼退,也随之落到地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墨战。 墨战被逼退之时,墨为也被逼了回来,正落在墨战身边。 墨为对上的,乃是书君子。 墨为跃于空中时,见书君子阻在自己身前,墨为仗着自己手中兵器之长,欺书君子手中只是握着一个竹书卷,梅花拐一个倒挑,自上而下,直击书君子下三路要害,出手狠辣无比。 书君子见这一拐来势汹汹,直袭自己双腿之间,“啊哟”一声,手中竹书卷一展,居然展开成为一个竹简。 书君子双手握住竹简,身体微微一弯,以竹简朝下一拦。 咔地一声脆响,梅花拐击中竹简正中央。 书君子双手一合一错,竹简居然将梅花拐的拐尖夹住。书君子身躯一挺,再微微一仰,双手发力一夺,一股大力立即自拐身传至墨为持拐的右手。 墨为右手一震,梅花拐险些被书君子夺走。墨为心中一惊,左手握住拐柄,大喝一声,双手同时用力,向后猛地一扯。 书君子双手一分,竹简分开,将梅花拐松脱。 墨为双手正在使力,突觉手上一轻,整个身体于空中向后倒去。墨为右手梅花拐朝后下方一点,在地面上轻轻一撑,稳住身形,落回地面,与墨战并肩而立。 书君子双手将竹简一收,立于墨战与墨为身前五步处,看着手中的竹书卷,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以你对敌,实属无奈。罪过,罪过!” 孔家七人与墨门七杀之中,最后一对对上的,便是数君子和墨先。 墨门与儒门同为大家之一,千百年前,更是成并驾齐驱之势,墨门之人,对儒门的六艺君子,毫不陌生。 墨先虽然看见数君子赤手空拳将自己拦住,但却早已知道,数君子身上,还有一条用来御敌的结绳。墨为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墨为右手吴越钩一个横削,直接削向数君子前胸。左手吴越钩,在横卧于自己的胸前。 墨为虽未与数君子交过手,但料想绳子之类的兵器,碰上吴越钩,定是以缠绕为主。墨为只待数君子的结绳缠上自己右手的吴越钩,便会以右手的吴越钩一绞,将结绳缠死。而左手的吴越钩,便会奔袭而出,一击伤之。 果不其然,数君子见墨为右手吴越钩横削而来,右手一伸,一条结绳蜿蜒而出,灵动无比,直接将袭来的吴越钩缠住。 墨为见数君子中计,大喜,右手吴越钩一绞一拉,就要将数君子拉近身前。同时,墨为左手蓄势待发的另一只吴越钩横劈而出,就待数君子被拉近身前之时,要将他开膛破肚。 未待墨为将数君子拉近身前,数君子手腕一抖,本来缠在墨为右手吴越钩上的结绳,宛如一条灵蛇,尖端滑出,又将墨为左手的吴越钩也缠上。 缠上双钩之后,数君子手腕一紧,将墨为左右手两只吴越钩拉至一起。同时,数君子借拉绳之力,人在空中,朝墨为欺近,左掌一亮,直劈墨为面门。 数君子这几下变招,墨为始料未及。见数君子左掌袭来,墨为使个千斤坠,整个身躯朝地面落去,双手也同时发力,要利用吴越钩的钩锋,将数君子手中的结绳割断。 数君子见墨为朝地面落去,右手手腕再一动,手中结绳立即松开,嗖地一声滑了回去,缩回数君子袖中。 数君子身在空中,趁墨为未及再度出钩,单脚在墨为手中的吴越钩钩尖之上一点,轻轻飘飘地脱离墨为吴越钩的攻击范围,也落到地面。(。) 第一百零九章 南北初争 南北少林众僧一边,南少林布下大十八铜人阵之后,圆成大师立即邀请明解大师入阵“指点”。 北少林四僧尚未答话,桑赞已携一众北人发动了攻击。法度森严与墨门七杀也同时杀向朱建和朱彦兄弟俩的方向。 明睿大师一声低喝:“入阵!阻敌!” 随着这一声低喝,明睿大师双袖齐出,一袖卷向自己正对面的圆因大师,另一袖则直奔明空大师身前的圆敏大师。 明睿大师一动,明解大师也动了。明解大师一改迷迷糊糊的模样,双眼微睁,右手一伸,食指突出,轻轻飘飘地,点向与自己对面而立的圆成大师。 同时,明解大师左手食指与中指一屈,成大兰花状,屈指弹向明道大师身前的圆痴大师。 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出手,竟然都是同时攻向南少林四位老僧之中的两位,显然是要以二人之力,将南少林四位住持,尽皆拦下。 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仿佛知道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的心意。在二人出手之际,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一个斜掠,直接朝法度森严出击的方向掠去。 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掠出之时,跟随北少林四位住持前来的两个小沙弥,突然将身一闪,晃入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中。 入阵之后,两个小沙弥背对背而立,对着围在周围的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合掌一礼,同时开声说道:“北少林无因(无果),请南少林各位师伯、师叔指教!” 话音一落,两个小沙弥也不待南少林大十八铜人答话,其中一人双掌一错,另一人则双拳齐出。居然主动攻向南少林大十八铜人。 北少林四老两少这一动,南少林众僧,反应各不相同。 圆因大师和圆痴大师二人,此次下山,确实是一心一意为了追寻万石老魔而来。 只是,这两位高僧心中。虽对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二人今日执意要寻北少林四僧晦气的做法不敢苟同,但一来,有南少林方丈圆觉大师的法旨在前,二来,这两位高僧,自身毕竟也是南少林身掌重要职责的一院一堂住持,一言一行,自当为南少林的利益考虑。 是以,此前明睿大师问话之时。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即使心中不愿与北少林为难,却也不得不帮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撑撑场子。 此刻,见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欲以二人之力,牵制住己方四位住持,再以两名小沙弥,拖住南少林的大十八铜人阵,而让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腾出手来,前去帮助柳云风等人。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心中苦笑的同时,却也尽皆一松。 这两位南少林高僧的打算是。既然如此,他们便随意阻上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片刻。片刻之后,无论另外一边的战局如何,他们便收手,由得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去。这样,既不违方丈圆觉大师的法旨。也不会与北少林四僧彻底撕破脸皮。 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二人出手,便都刻意只出了三分力。留下的力道,却有七分。 见明睿大师单袖袭来,圆因大师笑道:“师兄好魄力!”一边笑着。右手持着方便铲,斜斜地迎上明睿大师的袖子。 这一迎上,明睿大师单袖一卷,呼地卷上圆因大师手中方便铲的铲柄后,再朝旁一引,险些将圆因大师手中的方便铲直接带飞出去。 圆因大师心中一怔,右手连忙使出八分力道,这才将方便铲牢牢抓住。 圆痴大师那里,见明解大师一指弹来,识得明解大师所使,乃是迦叶指法。 圆痴大师双手持住七环禅杖,同样使出三分力道,立于身前一挡。叮的一声轻响,明解大师这一指,正好弹在七环禅杖的杖柄上。 一股大力传来,圆痴大师双手一紧,真气运转全身,这才稳住身形,不至于被这一指就逼得倒退。 一招之下,圆因大师和圆痴大师都吃了一个小亏。二人心中,不由得对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出手之重,同时暗自微微生怒。 这两位南少林的高僧的心思,莫说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不知,即使知道,此时此刻,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也不会太过留手,任由南少林这四位住持将己方二人缠住。 法度森严、墨门七杀和桑赞等一众北人已经发动杀局。柳云风一方,即使加上孔玉和六艺君子,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顶尖高手的数量上,都丝毫不占优势。 高手过招,顷刻之间,便可分出生死。北少林四僧,即使立即全部前去救援,都担心会慢了几分,哪里还容得,被这群缠杂不清的南少林和尚阻上片刻? 是以,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一出手,都已用上了七分力道。这还是因为这两位大师念在自己和南少林四僧同出佛门。否则,二人一出手,怕是立即就会出尽全力了,以便尽快与南少林四僧分出高下。 与圆因大师和圆痴大师手下留情不同,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一出手,便使出了全力。 这两位老僧,见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一出手,就将己方四位住持全部笼住,尽皆拦下,又见北少林两位小沙弥,居然就敢闯己方的大十八铜人阵,齐齐大怒。 这两位老僧,都是极为热衷佛门正宗之争之人。 此前,圆成大师出言相邀,请明解大师入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便是想在气势上,先压倒北少林四僧一头。只要北少林四位住持之中任何一人入阵,以大搏小,南少林今日,便可以算作先胜了半筹。 此刻,见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居然想以一敌二,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立即觉得,这是北少林四僧对己方的极度轻视。 再看到明睿大师等人居然放心地让两个乳绒都未褪去的小和尚去闯己方的大十八铜人阵,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顿时怒火中烧。二人认为,这是北少林四僧对己方众僧。乃至整个南少林莫大的侮辱。 见明睿大师单袖袭来,圆敏大师一声怒喝,双手紧握劈山刀,呼地一刀,对明睿大师的头顶劈去。对明睿大师那悠悠荡荡卷过来的一袖,圆敏大师却视若未见。 劈山刀划过空中。发出呜的一声尖鸣。刀身划过之处,空气中竟似已经有了扭曲之感。这一刀,显然速度极快。 这一出手,圆敏大师居然直接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似是拼着被明睿大师的单袖击中,也要将明睿大师斩伤于刀下。 明睿大师见劈山刀来势极猛,面色微微一凝,单袖微微上扬,卷住刀身。如同应付圆因大师的方便铲一般。明睿大师单袖再一引,欲将劈山刀带偏。 圆敏大师见劈山刀被明睿大师的单袖缠住,心中一声冷笑,手腕一动,改劈为削,将劈山刀朝明睿大师单袖所带的反方向削去。 明睿大师藏于袖中的手臂一带,袖子脱离圆敏大师的劈山刀,收了回来。这只袖子。却已被圆敏大师的劈山刀,破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明解大师一指点出时。立即被圆成大师的双拳迎上。 圆成大师心中含忿,一出手,便是南少林达摩院的镇院绝技,达摩长拳。 达摩长拳听起来普通,但野史相传,当年。达摩祖师自西而来中原,一路之上,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盗匪豪强。 达摩西来,本为传道。对于沿途所遇的盗匪豪强,达摩一概不躲不避。尽皆予以度化。 达摩的度化之道,共有两途。一曰文,一曰武。 文之一道,便是达摩与这些盗匪豪强讲经论道,试图以佛法去其恶念,明其心智,使之向佛。 奈何,这些个盗匪豪强,大多是一些杀惯了人喝惯了血的凶悍之徒,又有几个能听得进达摩的字字真言? 故而,达摩一路而来,真正依靠文之一途度化的,寥寥无几。 文的度化不了了,达摩便用武之一途,对这些盗匪豪强进行度化。 这武之一途,便简单了很多。那便是,达摩用一双肉掌,两个拳头,将这些盗匪豪强,直接送去西天佛祖那里,让他们在佛祖座下,继续听经礼佛。 自西而来中原的迢迢千里之中,达摩仅凭一手达摩长拳,不知道度化了多少个文之一途度化不了的盗匪豪强。 当然了,后世佛门各派,能将达摩的这一段度化之旅抹去不记的,尽皆将其抹去,避而不谈。实在是避不开的,既然是达摩祖师出手,佛门各派也将达摩的这一段度化之旅,说成是祖师一路降妖除魔而来。 放下其中达摩究竟是降妖除魔还是屡犯杀戒不谈,但达摩既然能以一手长拳,砸开了数千里的险路,这路长拳的威力,可见一斑。 和圆痴大师一样,圆成大师也识得明解大师的迦叶指法。 南北少林,于武学一道,虽然各有各的不传之秘,但既然同出佛门,而且,佛门六祖,衣钵多有相传,南北少林所修习的许多武功,便也是大同小异。 只是,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相同的武功心法和招式,修行之人不同,修行的门道也会略有不同。修行的效果,更是天渊之别。 明解大师所使的迦叶指法,南少林之中,也有记载。只是,这一路迦叶指法,修炼起来,极为困难。 南少林之中,除了一位早就退隐的老祖宗级别的老僧,再无其他僧人,能够将其练成。 圆成大师虽然不曾真正与练成过迦叶指法的人交过手,但也知道,通常,越难练成的武功,便越是有其过人之处。 见明解大师一指点来,看上去虽然轻轻飘飘的,但圆成大师丝毫不敢大意。 圆成大师右拳击出,拳背绷直,以拳面直轰明解大师的右手食指。同时,圆成大师左拳也击出,微微上勾,挑击明解大师的右手手腕。 双拳齐出,圆成大师都使上了十成力道,要以这两拳,先破去明解大师的迦叶指,再伤其一腕。 明解大师见圆成大师的双拳势如奔雷而来,微睁的双眼睁大少许,右手食指在圆成大师右手中指的第三节指骨上轻轻一点,随后,右手手腕微微一动,右手小指伸出,划过圆成大师左拳的拳面。 圆成大师被明解大师一指点中右手中指的第三节指骨,立即觉得心口微微一紧、一痛,随后,一口气居然有些提不上来。原来,明解大师这一指点中之后,指力已经直透入圆成大师中指之上的中冲穴,进而冲入圆成大师的心经之中。 而圆成大师的左手拳面被明解大师以右手小指划过之后,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尽皆微微一麻,已被明解大师的指力透入这四根手指之上的经络之中。 圆成大师双拳收回,怒目而视,瞪着明解大师。见明解大师连退圆痴大师和自己之后,双眼又眯回昏昏欲睡的样子,圆成大师沉声喝道:“迦叶指法,果然了得!师兄这不清不醒的样子,可是瞧不起我师兄弟么?” 圆成大师先是一赞,却不赞明解大师指法厉害,只赞这南北少林皆有的迦叶指法了得,竟是在言语之上,也不愿让南少林落在北少林之下。此后这一声喝问,却是存心挑起圆痴大师心中的同仇敌忾之意。 明解大师眼皮微微一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大道未证,何以清醒?”一句话说完,明解大师的哈欠,也告打完。 哈欠一打完,也不待圆痴大师和圆成大师出招,明解大师双手再出,分袭圆痴大师和圆成大师二人。(。) 第一百一十章 两小斗阵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里,大十八铜人一见北少林的两个小沙弥晃入阵中,对自己等人口称师伯师叔,尽皆微微一愣。 大十八铜人一转念,心中同时苦笑。 南北少林之争,若是遇上武斗之事,双方出手,虽然多不容情,但打死人的时候,还是极少。双方切磋,大多是点到即止。 此刻,见北少林两个小沙弥入阵,大十八铜人自忖,这定是北少林四位大师事先探得消息,早已定好的策略。 按照大十八铜人的想法,北少林四位大师此举,无非是认为,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对上北少林这两个四代弟子的话,一定会处处留手,不会对他们下重手。毕竟,北少林这两个小沙弥,对南少林大十八铜人来说,乃是他们的晚辈。 若是南少林大十八铜人,以十八个人,对上北少林两个乳臭未乾的晚辈,莫说将他们打死,即使只是将他们打伤,传扬出去,于南少林的威名,也是大大地有损。 大十八铜人这一想,虽然听起来颇有道理,却是想茬了。 明睿大师等人此次下山,的确有想过,很有可能,会在此行途中,碰上南少林。 但明睿大师等人的想法是,即使南少林此次出山,应当也是和自己等人一起,相助柳云风等人一方。 退一万步,即使南少林所遣之人,不会与己方一起,在弄清楚事情的因由之前,也必然不会和己方为难。 只是,明睿大师等人万万没有料到,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南少林众僧,居然依然放不下门户之见,坚持要在此时此地,趁机和己方之人,争上一争,斗上一斗。 此时。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二人,骤然出手,每人各自揽下两名对手,使得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得以抽身,前去相助柳云风等人。但南少林尚有大十八铜人阵。 南北少林既然都有大小十八铜人阵,明睿大师等人,自然深知大十八铜人阵的厉害。令两个小沙弥前去阻阵,既是无奈之举,也是临时有意为之。 因为。这两个小沙弥,绝不是那种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别看这两个小沙弥打从一露面,便四处东张西望,一副凡心未了的样子,但他们二人,在北少林之中,却是两个了不得的异类。 不说别的,单说这两个小沙弥的传艺之人。莫说在北少林,便是在整个江湖之中。也是吓死人的存在。 这两个小沙弥,先前已自报名号,分别叫做无因和无果。 给无因和无果授过艺的,不是北少林之中的普通武僧,更不是什么二三代弟子,而是包括明睿大师、明解大师、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在内的。各堂各院各阁的住持。这其中,还有北少林方丈明见大师。 只此一样,无因、无果二人的缘法,在北少林立寺千余年的经历当中,便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 除了明面上北少林这十一位住持一级的高僧,暗中经常给无因、无果二人授法传艺的,还有北少林性远大师、性明大师和性空大师。 这三个人的名号,落在普通江湖之人的耳中,或许不显。毕竟,这三位大师,于几十年前,便已退隐在北少林密地之中。莫说是世事,就是北少林之事,这三位大师,也早已从不过问。 但在老一辈的江湖之人心中,又或者是在类似于孙家、孔家、独孤世家、贺家这样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之中,这三位大师的名号,可是响彻云霄。 性远大师,正是北少林药王院上一任的首座,而且是北少林药王院现任首座明道大师的授业恩师。 而性明大师和性空大师,则分别是北少林现任方丈明见大师和北少林现任藏经阁首座明睿大师的授业恩师。 这三位大师的佛法,自是不必多说。至于这三人的武功修为,单看明睿大师和明道大师的出手,便可想而知。 而无因、无果二人,便是由北少林之中这样的一群泰斗传艺。至于这两个小沙弥为何会有此等缘法,却是北少林不传之秘之中的不传之秘了。 这无因、无果二人的性子,虽然跳脱,却极守规矩。二人虽然深得北少林各位高僧喜爱,但从不会仗势欺人。即使碰上同辈的四代弟子,无因、无果二人,也执礼甚恭。 惟其如此,北少林各位高僧,对着两个小沙弥,更为看重。 此次,明睿大师等四人下山,携了无因、无果前来,也是应了方丈明见大师之命,带他们前来江湖见识一番。至于明见大师此命,是否又是受了北少林几位老祖级别之人的吩咐,明睿大师等人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明睿大师让无因、无果入大十八铜人阵,既是不愿此阵再去缠住己方四位师兄弟之中的任何一人,也是存了让这两个小沙弥见识见识南少林功夫的心思。 以明睿大师的估计,南少林大十八铜人,若是不下杀手的话,莫说将无因、无果击伤击败,便是想要将其困住,恐怕也都要费上好一番周折。 阵中,南少林大十八铜人见无因、无果二人一报完名号,居然主动朝自己等人攻来,不由得啼笑皆非。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身负护寺之责,不是没见过胆子大的。但胆子这么大的小和尚,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心中都泛起同一个心思,那便是,要在一个照面之间,将北少林的这两个小和尚,直接以手中长棍,挑出阵外。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心中正在转着念头,无因和无果,便已冲了上来。 无因脚下才一动,他所面对的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其中几位有见识的,神色便是一肃。无因所用的步法。居然是传说之中,少林开山祖师,跋陀祖师,曾经常常使用的跨山步。 佛史记载,跋陀祖师始创少林之时,佛法并不为中土之人所喜。为了将佛法传扬开来。跋陀祖师曾四处传法。 相传,为了能够走遍更多的地方,将佛法传到更远的地方,跋陀祖师特地创下了跨山步。 传说之中,跋陀祖师使出跨山步之后,每一步跨出,皆可越过一座高山,跨过一条大河。正是有了这种步法,跋陀祖师才得以在有生之年。踏遍大半个中原,最终将佛法遍传于世。 跋陀祖师当年,是不是真地能够一步跨过一座大山,已是无法考证。但跨山步的传说,却在佛门各派之中,广为流传。 据佛史记载,这跨山步的最大特点,便是每一步跨出。所越过的距离都极大。这种跨越,又不似常见的轻身术。乃是在地面之上掠过或者飘动。 使出跨山步,每一步看上去,都似是普通人在步行或者跑动。而且,南北少林秘载,一旦练成跨山步,行动之间。根本无需内力支持。仅凭身法,使动步法之人的速度,便快逾奔马。 见无因前冲之间,身体动作与常人无异,却转瞬之间便已冲到面前。无因面对的一众铜人,心中尽皆一惊。 再看到无因出掌,这些个铜人,心中更是震骇不已。这无因所使,居然是传说之中,跋陀祖师所用的开山断流掌。 开山断流掌,顾名思义,掌可开山,力可断流。 佛史相传,跋陀祖师遍行天下传佛之时,若遇跨山步也跨不过的高山,跃不过的大河,便会使出这开山断流掌,将高山劈开,将大河劈断。 此掌掌法及修炼的功法,于南少林之中,早已失传。但是,南少林之中,依然保存了此掌的传说。而且,南少林之中,还存有跋陀祖师当年使出此掌的画像和图鉴。 是以,无因所面对的几个铜人,一见无因出掌,便觉得,极似南少林图鉴之中,跋陀祖师所使的开山断流掌。 见无因一出手,便使出这等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武功,一众铜人,心中轻视之心顿去,齐齐扬起手中长棍,朝无因击来。只是,这一击,南少林一众铜人,终究还是留了手。 无因才冲到南少林一众铜人身前,就见七八根长棍伸了过来,或挑或绊,击向自己的腰腹和双腿,显示要将自己挡住、挑飞或者绊倒。 无因一声脆喝:“看掌!”不闪不避,双掌猛地朝正对着自己腰腹而来的两根长棍击去。对于其他从侧面挑向自己腰腹的长棍以及几根绊向自己双腿的长棍,无因居然不理不睬。 南少林众铜人见无因使出这等打法,同时吓了一跳。 虽然他们出手之时已经留了力,但若是一棍砸中这个小和尚,不说使其骨断筋折,怎么地,也会使其受伤。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被迫以大击小,已是觉得无奈。再以多欺少,更是脸上发热。这些铜人,又都是南少林之中二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也都深谙佛法。 虽然事涉南北少林正宗之争,但若是让他们一出手便伤了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见无因和身扑了上来,众铜人手上微微一顿,各自停住棍势。无因双掌在正对面的两根长棍上一沾一拨,将两根长棍拨开,脚下一动,已是突近持这两根长棍的铜人身前。 这两名持棍的铜人,手上虽然留了力,却也未料到,无因一拨之力,居然能轻轻巧巧地,就将自己手中的长棍拨开。 二僧才一愣怔,无因的一双手掌,已分别击中二人小腿之上的内膝眼穴。 二僧只觉得膝盖一麻,小腿一软,险些一个踉跄。二僧心中一凛,收回长棍,护在身前时,无因已迈开步伐,冲向其他几人。 这些个铜人,个个人高马大,手中长棍,更是高过头顶。 适才,众人以棍迎击无因,皆是朝斜下方击去。此时,被无因突近身边,正是应了一寸短,一寸险。众僧回棍不及,又不愿以棍横扫,顿时被无因所趁。 但听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众僧外膝眼穴、内膝眼穴、阴陵泉穴、足三里穴、地机穴,纷纷中招。 无因虽然出手极快,掌力不重,但这些个穴位中招,众僧也都觉得膝盖、小腿或者脚部,一阵发麻。更有一名铜人,阑尾穴上中了一掌,立即觉得小腹一坠,五脏轮回之所,竟似有排泄之感,心中大惊。 无果那里,身形一动时,立即有铜人认出,无果所使,乃是达摩祖师当年曾经使过的一苇渡江身法。 佛史记载,达摩祖师与南梁国主一晤之后,话不投机,遂拟渡江北去。达摩祖师离去之后,南梁国主幡然醒悟,欲追回达摩祖师,再弘佛法。 然达摩祖师去意已决。待南梁使者追至江边时,达摩祖师见使者降至,江边又无渡船,遂随手摘下芦苇一支,掷于江中。达摩祖师则足踏芦苇,渡江而去。 由此,佛门之中,不仅留下了这段传说,更有人多方寻找,试图找出达摩祖师渡江时曾经使用过的身法。 此刻,无果对面,一众铜人,见这小和尚僧衣飘飘,翩然掠来,与南少林图鉴之中达摩祖师渡江时的身形,极为相似。若非其双手握拳,蓄势于胸前,众僧都要以为,乃是一个缩小版的达摩祖师飘来了。 这一众铜人,与无因所面对的铜人,都存了同样的心思。 见无果掠来,一众铜人齐齐出棍,也是或挑或绊,要将这名小和尚挑飞或者绊倒。 无果虽然来不及去看无因如何对敌,但这两个小和尚,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形影不离。两个小鬼头的心思,也是一般无二。 此刻,见南少林众僧棍来,无果居然使出了和无因一模一样的打法,双拳直击身前的两根长棍。对其他的长棍,无果和无因一样,对之不理不睬。 两个小和尚的打法一样,一群大和尚的应对也如出一撤。 南少林一众铜人,见无果硬拼,唯恐将其重伤,也齐齐收棍。这一收棍,无果便欺近身来。 蹦蹦蹦嘣一阵响之后,无果拳拳到肉,挨个将自己身前一众铜人的小腿击了个遍。 只是,无因掌拍的穴位,无果拳击的,却是南少林各铜人的小腿面骨。 这一轮拳头打过,无果自己双拳通红,疼得龇牙咧嘴不说,一众铜人,也觉得小腿颇痛,不由得齐齐大惊。 这一众铜人,身负护寺之责,虽然未必真地是铜筋铁骨,但小腿面骨乃是时常对敌之处,大大十八铜人,早已将其练得坚硬无比。 平日里训练时,即使是寺中武僧以木棒击之,也往往是木棒都断裂了,这些个铜人,都不会觉得疼痛。 如今,也不知道被这个小和尚使了什么拳法,乒乒乓乓地敲了一通,众铜人居然会觉得小腿疼痛,岂能不惊? 无因掌击众铜人之后,嘴里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无果则看了看自己发红的双拳,苦着脸道:“祖师诫言。妄动无名,杀敌一万,自伤八千。诚不我欺!” 两个小和尚,嘴里一边念叨,脚下、手上却毫不停歇,各自晃身,再度冲向南少林一众铜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僧阻敌 法度森严四人一跃起,看似是直接朝着朱建和朱彦兄弟俩而去,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却还是为了杀死柳云风等人。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 四人一出场,就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要匡护王法,伸张正义。此时,四人出手,自然是要朝着朱建和朱彦兄弟俩这两名“凶手”而去了。 不过,法度森严四人早已看的明白,一旦他们朝“凶手”而去,柳云风等人,定会从中阻挠。柳云风等人一旦出手相阻,法度森严便可光明正大地,将他们也“正法”了。 果然,法度森严身形才起,柳云风等人已各自将兵刃执在手中,凝神以待。 法度森严心中冷笑,身在空中,杀招齐出,看似凌厉,却各自蓄了力。只待柳云风等人出手,法度森严便要全力对他们下杀手。 法度森严心中正在盘算,空中两条人影一闪,却是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掠了过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明空大师此次下山,本就抱了要好好打上几架的心思。御水帮中一战,明空大师虽然与三凶小打了一场,还顺手敲死了两名太保,颇为痛快,但对手稍弱,并未尽兴。 此刻,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二人,牵制住了南少林四位老僧,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得以腾出身来,前来相助柳云风等人,正合了明空大师的心意,可以放手大打一场。 不过,此时,明空大师要打架,已经不是单纯地为了尽兴而已。 此刻,敌方尽已发动。 敌对一方。墨门七杀,已被孔家七人,暂时截住。南少林众僧,也分别被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无因、无果缠住。 但敌方尚有法度森严、桑赞和二十几名北人高手。这其中,法度森严和桑赞,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还有一名深藏不露、态度不明的襄阳知府。 除此之外。敌对一方,尚有李焱、蔡卓和吴楫栋这三位随时可能出手偷袭的太保。 再观己方,还未接战的,除了自己师兄弟二人,青云寨一方,只有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四人。朱家一方,便是朱建和朱彦兄弟俩。 孙家一方,只有孙家小姐孙思和一个呆呆傻傻的阿呆。而苗寨一方,只有阿土、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 敌我双方的力量。无论是从人数之上,还是从综合战力来说,都极为悬殊。敌方,占有明显的优势。 而且,己方有好几个人,都是需要重点保护的。 孙家小姐和苗寨小公主自不必说。这二人之中,死伤任何一个,恐怕都会导致一场比青云令出更大的动荡。 如今。北人大军,尚在太原城外。磨刀霍霍,虎视眈眈。中原之地,若是再起大的动荡,这万里河山,只怕真要被外敌给踏破了。 朱家兄弟,也不能死伤。保国公满门忠烈。如今朱家这一辈儿。只剩下朱建和朱彦这两名嫡传血脉。而这兄弟二人,尚无子嗣。若是这兄弟二人折了,保国公嫡系一脉,便可以算是断了香火。 保国公虽然忠君爱国,但若是朱建和朱彦两兄弟今日丧在此处。家破了,血脉没了,香火断了,到时候,保国公冲冠一怒,在他心中,到底是国更大,还是家更大,无人能知。 柳云风也不能死。 御水帮一议,明空大师和北少林其余三僧已经获知,柳云风还需要去寻一样干系极大的物事。 这件物事,不仅于洗清青云寨众人的冤屈极为重要,对于平息这场因青云令出而掀起的武林浩劫,也定是关键之物。 柳云风若是死了,此物也许真地就石沉大海了。这一场江湖风云,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武林正道,也不知道还要折损几何。 己方在处于极度劣势的情况下,还要重点保护这五人。这一场大战的艰难,可想而知。 当然,除了这五人,其余各人,在明空大师心中,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折损任何一个,明空大师都会觉得可惜。 更何况,己方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无因、无果以四人之力,虽然暂时缠住了南少林四位住持和大十八铜人阵,但明空大师心里清楚,若是南少林真地下重手,自己这两位师兄和那两个小家伙,绝对拖不了多久。 南北少林相争多年,明空大师对南少林住持一级众僧的修为和身手,十分清楚。 南少林罗汉堂首座圆痴大师和戒律院首座圆因大师,都是南少林住持一辈之中的顶尖强者。这二人若是发起狠来,不说能够将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击败,比起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再加上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二人,若是久斗,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战况堪舆。 至于无因和无果那两个小家伙,修习的,虽是北少林最顶尖的身法和武功,但终究年龄尚幼,修为尚浅。若是大十八铜人阵全面发动,这两个小家伙,撑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而南少林一方,还有一名身负重枷、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披发人。此人虽然依旧站在原地,继续在念他的《金刚经》,但谁也保不准,此人会不会也是一个威胁。 明空大师深知,己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自己,今日一战,身上的压力都极大。此次出手,已经远远不只是要尽兴地打上一架那么简单。 是以,明空大师人还未掠至法度森严前方,全身内力,已提至极致。 眼见法度森严之中的韩法和剧严就在前面斜下方,明空大师双手持杵,一声大喝,降魔杵划出一片杵影,自上而下,将韩法和剧严二人罩在其中。明空大师这一出手,便是韦陀杵法之中至刚至强的一招。韦陀伏魔。 韩法和剧严二人,见明空大师一出招,居然就要以一敌二,心中齐齐冷笑。 北少林的名头,虽然如日中天,但韩法和剧严可不认为。北少林住持这一辈儿的任何一人,能够力敌法度森严之中的两位。 韩法冷喝一声:“狂妄自大!”右手持笏,朝上一迎,急速朝明空大师降魔杵的杵尖击去。 剧严也大喝一声:“不知死活!”将手中巨木一抡,要去硬碰明空大师的降魔杵。 明空大师出手之时,明道大师也同时出手了。与明空大师一样,明道大师这一出手,同样是直接攻向法度森严之中的两位,桑弘度和姬森。 明道大师身在空中。右手执着药杵,对着桑弘度当头就砸。短粗短粗的药杵挥出,居然在空中发出呜地一声,显然是去势极猛。同时,明道大师左手抓着药钵,对着姬森的头部横着挥了过去。 桑弘度和姬森见明道大师朝自己二人袭来,也同时大喝。 桑弘度此前曾经与明道大师对过几招,手中的浑天锏。还被明道大师给磕凹了两处。 此刻,见明道大师欲以一人之力单挑自己和姬森。桑弘度冷冷喝道:“不自量力!”手中浑天锏晃开明道大师药杵的来势,直接朝明道大师的右臂斜劈过去。 姬森这里,见明道大师以一个圆乎乎的药钵,竟然就想拍中自己,恼怒地喝道:“自寻死路!” 姬森头部微微一个后仰,欲避开明道大师药钵的同时。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之间,已夹了三根令签,朝明道大师的左手手腕刺去。 令签之上,泛着紫黑色的渗人光芒。也不知道,是因为打造这些令签的材料。就是这种颜色,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韩法手中朝笏较轻,速度更快,较剧严手中的巨木先一步迎上明空大师的降魔杵。叮叮当当连续七击之后,韩法手臂连震,身形急速下坠,落到地上。 落于地面之后,韩法原地一个旋转,才将自明空大师降魔杵之上传来的巨力卸去,心中微惊。 这一击,虽然韩法以手中朝笏,自下而上迎击明空大师的降魔杵,无论是从兵器的重量上,还是从发力的角度上,都吃了一些亏,但一招就被明空大师逼退,也大出韩法的意外。 明空大师手中降魔杵才将韩法敲回地面,剧严手中的巨木,已拦腰击中降魔杵的杵柄。 与韩法手中朝笏连击之后,明空大师降魔杵的下劈之力,已被卸去不少。剧严这一击,顿时将降魔杵的来势止住。不过,双方皆身在空中,这一硬碰,剧严的身形,也直接朝地面落去。 见桑弘度仗着其手中的浑天锏更长,欲要绕过自己的药杵,劈向自己的右臂,明道大师右臂微微一挥,手中药杵改直劈为斜劈,依旧劈向桑弘度手中的浑天锏。 桑弘度知道,浑天锏一旦被药杵劈中,估计又是逃不脱被劈出凹痕的结果。见明道大师变招,桑弘度手腕一翻,浑天锏在手中一转,斜挑向明道大师的右肋。 明道大师再度变招已是不及,只得将药杵一收,倒立于肋下,挡住桑弘度浑天锏的锏尖。 明道大师右手抵挡桑弘度浑天锏攻击之时,左手也没闲着。 见姬森头部后仰,避开自己药钵的攻击,又将几根紫黑色的令签刺向自己持药钵的手腕,明道大师左手微微一缩,手腕一翻,药钵钵口向外,直接罩向姬森手中的令签。 姬森见明道大师右手已被桑弘度缠住,有心试试明道大师左手的力道。见明道大师以药钵罩向令签,姬森不避不让,三支令签,同时戳入钵中。 明道大师右手持药杵,着了桑弘度浑天锏一戳。左手持药钵,又被姬森以令签戳中。双臂同时受力,明道大师一声闷哼,被桑弘度和姬森于空中击退一个身位,落回地面。 明空大师连退韩法和剧严之后,此时也落回地面。见明道大师似乎吃了一个小亏,落在自己斜后方,明空大师手中降魔杵斜斜地横于胸前,将自己和明道大师,都护在降魔杵的攻击范围之内。 经过这一轮交手之后,无论是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还是法度森严,对于对方的实力,双方心中,皆已有了粗略的判断。 以方才交手的过程和结果来看,明空大师若是单独对上韩法和剧严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会略占上风。单打独斗,久战之下,明空大师当可击败这二人之中的任意一人。 但若是以一敌二,如无意外,明空大师想要击败韩法和剧严,不太可能。战得久了,明空大师甚至有可能会落在下风。 明道大师对上桑弘度和姬森二人,则情形更险。 明道大师与桑弘度两度交手,以力相拼的话,二人当在伯仲之间。但桑弘度手中的浑天锏,更长更重。若是桑弘度不惜浑天锏,招招力拼,他一人,于力道之上,便可与明道大师斗个难分难解。 姬森方才虽然只出了一招,但仅从这一招,已经可以看出,此人的修为,极其不弱。若非如此,明道大师也不会被姬森的三根令签一戳,左臂便受力不住。 桑弘度和姬森合起来,若是明道大师再无其他的手段,与他们缠斗下去,莫说抵敌,明道大师只怕还会伤在他们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法之斗 柳云风等人最先对上的,不是桑赞和一众北人面对面的攻击,而是二十支长箭。 桑赞和一众北人发动之时,稍稍顿了一顿,让四名射雕手,率先腾身于空中。北人交战,每当出动了射雕手时,这便是他们的一贯打法。 四名射雕手,一边朝街道两旁的屋顶飞掠,一边连珠箭发。待到四名射雕手两两落在街道两旁的房顶之上时,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射出了五箭。 这四名射雕手引弓发箭,不是分散着,朝柳云风等人乱射而去。而是每个人,都瞄准了柳云风等人其中的一人,五箭瞬发。箭锋所指,尽为一点。箭如流星,自斜上方,朝着各自的目标,疾射而去。 其中五箭,直奔柳云风前胸正中之处。 柳云风一看五箭汇向一点袭来,便知道,此形此势之下,这种连珠箭,最是难接。 因为,己方众人,此刻正紧紧地拢成了一个半圈,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护在了半圈中间。 闪避,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柳云风一旦闪开,这五箭,便会威胁到自己周围的其他人。 只有硬接一法。 若是这五箭,是朝自己身上五个不同的部位袭来,柳云风长剑一展,有几十种方法,可以将其击落,而不会影响身边任何其他人。 但这五箭在空中划出五条直线,自五个不同的方向,尽朝同一点而来,对柳云风来说,最简便的方法,便是以手中长剑,迎面连绞。将这五箭,一一绞碎。 然而,这些北人射雕手射出的长箭,劲力极大。绞的力道,若是轻了,难以接下这一连五箭。 若是绞的力道重了。被搅碎的长箭,难免会沿着柳云风的剑身两侧,朝柳云风身上以及其斜后方和两侧飞去。而柳云风的身侧以及斜后方,便是他的兄弟和知己。 再有一种方法,便是以手中长剑,直接迎上这些长箭的箭尖,将这些长箭,从中一一剖开。 以柳云风的剑法修为,做到这一点。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剖开这些长箭之后,被一分为二的箭身,不会像被绞碎的长箭碎片一样,威胁到自己周围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五支直奔柳云风的长箭,已经映在柳云风的双瞳之中。 柳云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风云剑法的内力,运转于右臂之上。一抬手。柳云风以手中长剑,正对正地,笔直迎上五箭之中的第一支箭。 剑尖与箭尖,瞬间撞击在一起。诡异的是,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而这一支箭,在其箭尖被柳云风手中长剑的剑尖迎住之后。也仿佛被沾在了剑尖之上,纹丝不动。 站在柳云风身侧的孙思,仿若看见,柳云风的右臂,微微颤了一下。 第一支箭的箭尖才与柳云风手中的剑尖相击。第二支箭也紧随而至。 这第二支箭,正好射中第一支箭尾部箭羽的正中间,将第一支箭一劈两半,再射中柳云风手中长剑的剑尖。 同样的,这第二支箭的箭尖,与柳云风手中长剑的剑尖相撞之后,依然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这第二支箭,也与第一支箭一样,仿若被柳云风手中的长剑剑尖粘住了一样,定在了剑尖之上。 只是,这一次,孙思看的清清楚楚,柳云风的右腕微动之后,他的右臂,在剑尖与箭尖相撞之时,确实是微微颤了一下。而且柳云风握剑的右手,手背表面的经络,也微微一突。 继第二支箭之后,第三支箭、第四支箭和第五支箭也连续射来。 这三支箭,每一支,都如第二支箭一样,射在前一支箭的尾部箭羽正中,将前一支箭一分为二,再撞上柳云风手中长剑的剑尖,然后被沾在剑尖之上。 每一箭射上来,孙思都看见,柳云风先是手腕一动,随后手臂一颤,而其右手手背表面的经络,也越来越凸出。 待到第五支箭将第四支箭劈开,射中柳云风手中长剑的剑尖,柳云风手臂再一颤,这最后的一支箭,从剑尖之上跌落。 柳云风收回长剑,脸色已是微微发白。 射出此箭的射雕手,将柳云风接箭的过程,看的一清二楚。待到第五支箭落下,这名射雕手,已是目瞪口呆。其心中震骇,无以复加。 这名射雕手,深知自己长箭之中蕴含的力道。同样,作为一名射雕手,除了箭术,这名射雕手的武功修为,也十分不俗,见识也不浅。但自己双眼刚刚所见的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自己方才那五箭,每一支箭,都可以立毙白山黑水之中的熊瞎子。 五箭连发,同时射中一点,莫说是一个人的手臂,便是一株北地神山之中的千年老寒松,也会被这连续五箭给贯个通透。 但这五支箭,偏偏就被这位这几个月来,众北人早就听烂了名字的柳云风,单手单剑,烟不出,火不惊,诡异无比地,给接了下来。 孙思只看柳云风的脸色,和他手背上凸出的经络,便知道,柳云风此次接箭,绝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轻松。 以剑尖对上箭尖,虽然不是易事,但对于柳云风这样的剑法高手,也非难事。孙思相信,同样使剑的独孤寒,也能做到这一点。 但在剑尖和箭尖对上之后,要使剑身和箭身,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却绝非一般的剑法高手所能做到的事情。 柳云风所做到的,还远不止此。他做到的,是一直保持着这种手法,将五支箭尽皆接下。 而这五支箭,可不是那名射雕手站在原地不动,从一处方向射来。这五支箭,乃是那名射雕手在飞掠之中,于不同的点射出。 这五支箭,虽然最终汇向一点。但五支箭,却是来自不同的方向。 除第一支箭外,其余的四支箭,与其说是射中了柳云风长剑剑尖之上的前一支箭,不如说,是柳云风在以长剑剑尖。粘住前一支箭之后,再以手中长剑和剑尖之上的箭,迎了上去,使其与后来之箭,重新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 而且,剑尖与五箭的箭尖相撞,皆未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结果,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柳云风在接箭之时。将五支长箭的力量,尽皆卸去了。 这等接箭之法,需要何等犀利的剑法、深厚的内力和精准的判断? 射出这五箭的射雕手,震骇之后,立即觉得头皮发麻。此刻,这名射雕手才知道,柳云风,这位连北主都恨之入骨的中原剑客。究竟是何等可怕。 另一个五支箭,是射向了朱彦的面门。 朱彦同样不能退。 朱彦的身侧。虽然没有什么人,但他的身后,却是他的大哥,朱建。 见五支箭朝自己的方向飞来,朱彦深吸一口气,凝于丹田。右手一抬,只一把,便将第一支箭,抓在手中。 这一抓,朱彦本来是抓在紧挨此箭箭镞的箭杆上。但此箭冲力极大。被抓住之后,尚在朱彦手中前滑。 朱彦右手一紧,将此箭牢牢握住。握住之后,朱彦右手的手心,已是微微发热。而这第一支箭,在朱彦手中,又朝前突进了三分距离。 朱彦才抓住第一支箭,第二支箭,也****而来。朱彦左手一出,一把将这第二支箭,也抓在手中。 这一次,朱彦吸取了抓取第一支箭的教训,一出手,左手便使出全力,将此箭牢牢抓在手中,使其不得前冲分毫。 这一抓住,虽然左手手心不似右手手心那样发热,但朱彦的左手掌缘,却微微一麻,已被这一支箭所携带的力道震到。 第三支箭,自第二支箭之后,已飞向朱彦的面门。 朱彦左右两手之中,还各自抓着一支箭。见第三支箭来,朱彦吐出先前吸入丹田的一口气,双手握箭,正待迎上去,朱彦身前的独孤寒,已经反应过来。 独孤寒身体微微一侧,手中长剑,反手一撩,以长剑剑身,将射向朱彦的第三支箭,拍飞出去。 独孤寒拍飞第三支箭之时,朱彦一声大喝,双手齐出,将左右手之中的两支箭,齐齐甩了出去。 这两支箭,分别奔着射向朱彦的第四支箭和第五支箭而去。 叮叮两声,第四支箭和第五支箭尚未及身,已被朱彦抛出的两支箭,迎头击中,跌落下来。 射出这五支箭的射雕手,见朱彦赤手空拳,便接下两箭,随后甩出两箭,更将最后的两支箭击落,心中顿时一惊。 第三个五支箭,在柳云风和朱彦接箭的同时,射向了朱建的脖颈之间。 朱建这里,就要简单很多。因为,他的两侧及身后,没有任何人。 见五支箭奔射而来,朱建身形一仰,使出半个铁板桥。这五支箭,贴着朱建的鼻尖,嗖嗖嗖嗖嗖,飞了过去,射入朱建身后的地面。 朱雀长街的地面,都是以烧制过的青砖或者石头铺成,十分坚硬。这五支箭直接射中地面,每支箭的整个箭镞,居然都没入地砖或石头之中。 朱建这一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看在向他发箭的射雕手眼里,却极不寻常。 朱建在急切之间后仰,若是猛地使出一个铁板桥,反而不难。但一旦使出铁板桥,若是再有飞箭或其他攻击前来,朱建的反应,便会慢上许多,使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但朱建只是微微后仰,就正好避过五支飞箭,使其堪堪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而其身形,也立即恢复至最佳的姿态,随时可以发动攻击或者防御。 这名射雕手知道,只是对方的这份眼力、定力和反应速度,自己这一群人中的许多人,便做不到这么好。 最后的五支箭,出乎众人意料,乃是射向了果布。许是射出此箭的射雕手,见柳云风这一簇人中,果布的年龄,看上去最大,想要伸量一下他的斤两。 果布于孙家医馆之中与众人见面之时,众人皆未看见他的兵器。 此时,见五支箭朝自己射来,果布轻哼一声,右手一扬,一条软鞭似的兵器,朝着五支箭迎了上去。 原来,果布所使,乃是一条藤鞭。若是细看,可见这条藤鞭之上,寒光微闪。其中,想必是镶嵌了什么锋利之物。 藤鞭挥出,果布手腕微动,藤鞭如同灵蛇一般,直接将第一支箭缠住。 缠住第一支箭之后,藤鞭于空中,继续蜿蜒向前,依此将剩余的四支箭,也一一缠住。 将五支箭尽皆缠住之后,果布手臂一挥,嗖嗖嗖嗖嗖,五支箭自藤鞭之中飞出,排成一条直线,朝着射出这五支箭的射雕手****而去。观其速度,虽不如五箭的来势迅猛,却也不慢。 那名射雕手正为果布这一手接箭之法所慑,就见五支箭,连成一线,朝自己飞来。 这名射雕手也好生了得,反应极快。就见他反手一搭,再于弓上一引,两箭射出,将果布以藤鞭挥出的五支箭击落。(。)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雷不惊 面对面杀向柳云风的,乃是桑赞。柳云风此前接箭的过程,桑赞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桑赞心中的震骇,并不比那名向柳云风发箭的射雕手要少。 作为北地的国师,和北地之中,被公认的第一高手,除了自己的三位师尊,对其他任何人,桑赞都是眼高过顶。 柳云风的大名,这几个月来,桑赞没有少听。 自北主小王子被截杀之后,桑赞多次目睹,北主一提起柳云风,就会勃然大怒。怒至极处时,甚至还砍下了好多颗人头出气。 桑赞自认,入中原之前,在自己心中,对柳云风的评价,已经足够高了。否则,这一次,他也不会亲自带着这么多高手,冒险进入中原,前来参与针对柳云风的杀局。 及至在襄阳城外与柳云风一行人相遇后,双方连续发生冲突,直至北人三王子的替身被杀,再到场中各方势力出现,桑赞一直在暗中观察柳云风。 桑赞看不出,这位看上去始终从从容容、淡淡定定的中年男子,究竟有何惊天动地的本领,能够在太原城周,做下那么多让北主焦头烂额的事情,再于中原,掀起偌大的风波。 这一路之上,桑赞只见到柳云风出手两次。 其中一次,乃是众人第二次被暗器袭击时,柳云风飞剑突破北人的截击,前往救援朱建。 另一次,便是柳云风突然出剑,将剧严逼退。 柳云风的这两次出招,桑赞都看在眼里。虽然柳云风的这两次出招皆颇为犀利和精妙,但桑赞觉得,若是换做是他。一样可以做到同样的效果,甚至能做得更好。若说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招式和做法不同而已。 桑赞也见过北少林四僧的出手。这四位老僧的出手,确实给桑赞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不过,桑赞暗忖,若是自己单独对上北少林四位老僧之中的任一人。全力一战之下,虽说未必能将之取下,却也能拼上好一阵子,而不落下风。 同时,桑赞这一路也看见,柳云风对北少林四僧,一直颇为恭谨。 白山黑水,苦寒之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北人崇尚的。是强者为尊。管你是老是少,又或者是男是女,再或者是丑是俊,只要你够强,只要你权大、势大、拳头大,便会受到北人的尊敬。 至于中原之人所推崇的那些个君君臣臣、老老少少、长长幼幼、男男女女,甚至是父父子子之类的尊卑观念,放到北地。都是被嗤之以鼻的迂腐之道。 是以,桑赞以己度人。看到柳云风对北少林四僧颇为尊敬,便本能的认为,柳云风的修为,一定远在四僧之下。 这么一想,桑赞心中,对柳云风已是存了轻视之心。对柳云风修为和身手的评价。也降了几分。 这种轻视之心,一直持续到桑赞见到柳云风以剑接箭。 桑赞自忖,若是易身相处,将自己放在柳云风适才的位置,对于那五箭。他绝对做不到,像柳云风那样,一步不移,一发不伤,一声不出,就将五支箭尽皆接了下来。 直至此刻,桑赞才知道,即使以他入中原之前对柳云风的判断,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 若非场中己方的综合实力,明显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又见到柳云风的面色有些发白,桑赞真要踌躇,自己是不是该率先冲上去,单独对上柳云风了。 桑赞震骇之余,也暗下决心,今日,一定要趁着这大好局势,将面前这个人给毁了。否则,遗患无穷。 自从坐上北人国师之位后,桑赞出手,极少尽全力。这些年里,北地之中,敢主动向他挑衅的,更是绝无仅有。 此刻,一出手,桑赞便使出了全力。 桑赞先是以右手,将自己身上的长袍,一把扯下,对着柳云风等人,单臂一挥。 数十点寒星,直奔柳云风的方向而去。其中的绝大部分,直袭柳云风,将柳云风整个人,都笼罩在寒星的攻击范围之内。还有极少数一部分,直奔柳云风身侧,最贴近他的二人。 这些闪着寒星的暗器,却不是桑赞自身所带。这些,都是桑赞先前以长袍接下的暗器。 先前,众人在长街之中遭遇第一轮暗器袭击时,桑赞舞起长袍,护住北人三王子的替身,将绝大多数的暗器都荡开。但有一些体型极小的暗器,如无影针、透骨钉之类,还是射中了桑赞的长袍。 这些暗器,射中桑赞的长袍之后,便附在长袍上面。桑赞在挡下暗器之后,并未将这些暗器抖落,而是直接将长袍重新批回身上。 以桑赞的功力,这些暗器,即使有一部分的尖端,已经刺穿了长袍,也不可能在无人激发的情况下,伤到他分毫。 此刻,桑赞对柳云风出手,首先便将这些暗器甩了出去。不求伤敌,只为扰敌。 挥出这些暗器之后,桑赞右手手腕一抖,手中长袍,脱手飞出,对着柳云风,迎面当头罩下。 而桑赞本人的身形,则隐在长袍之后,朝柳云风逼近。借着长袍的掩护,在柳云风等人目光不及之处,桑赞的双手,居然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双手之上的脉络和纹路,仿似清晰可见。 桑赞手上颜色的变化,正是他将明玉掌的掌力,运到极致的表现。 这桑赞,既能成为北地的国师,也是一位武学奇才。他有三位师尊,除了传给桑赞各种武功,还分别传给他明玉神功、血神掌和烈魔劲这三门绝学。 桑赞不仅将这三门绝学练得炉火纯青,更将这三门功夫揉在一起,自创了一门明玉掌。这明玉掌,既有明玉神功之强,又有血神掌之毒,还兼有烈魔劲之刚。 桑赞于北地对敌。遇上强敌时,多只是使出明玉神功、血神掌或烈魔劲之中的一种,便能拿下对手。 创出这明玉掌后,桑赞只用过一次。 桑赞坐上北地国师之位后不久,北地之中,曾有一个极大的部落。暗地里,不服北主的统治。 这个部落,有一名被他们称作“巫神”的人,勇武过人。此人武功修为,皆极为高强。 这个部落的领主,遣此人入北主王庭,向北主座下高手挑战,欲杀北主的威风。 北主先后遣三名万人敌出战,均被此人轻松击败。桑赞座下三大弟子。孛孛儿、赤赤儿和脱脱儿,与之交手,也尽皆败北。 此人连败北主座下三名高手,再败桑赞门下三大弟子,信心爆棚,主动挑战桑赞。 桑赞出战,双掌隐于袍袖之中,以明玉掌。与此人对了三招。 第一招,桑赞断其双臂。 第二招。桑赞碎其筋骨。 第三招,桑赞裂其心肺。 三招之后,此人倒毙于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骨头,仿若一堆烂肉。 也正是这一战。奠定了桑赞北地第一人的地位。 对桑赞这明玉掌,即使是他的三位师尊,也赞不绝口。三人声言,凭此掌,桑赞当可纵横天下。 此刻。甩出暗器,抛出长袍之后,柳云风的应变之策,已在桑赞的计算之中。 那么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暗器射过去,纵使伤不了柳云风,也能逼得他出剑相抗。 柳云风出剑击落那么多暗器之后,再见到长袍飞来,难免会有些匆忙。 匆忙之中,对于这样一件突然罩过来的长袍,使剑之人最正常的反应,便是以剑刺击长袍,以防对方隐在长袍之后,突然出手。 依柳云风先前接箭的情形来看,为了不让那些暗器伤到周围的其他人,他必然会立于原地,挥剑先破暗器,再刺长袍。 既然他立于原地不动,一旦他出剑刺击长袍,招式极易用老。待到柳云风招式用老之时,桑赞的双掌,便会奔袭而出,直击柳云风。 对自己的明玉掌,桑赞极有信心。自己全力一击之下,莫说双掌齐中,只有有一掌能够击中柳云风,任他修为如何深厚,即使不死,也会受伤。 何况,据范先生那一边的情报,这柳云风身上,极有可能,还有残余的牵机之毒。 一旦柳云风再度受伤,便会再次引发牵机之毒。那样的话,桑赞有足够的信心,将柳云风毙于掌下。 果然,柳云风见密密麻麻的暗器向自己飞来,其中有一些,同时飞向自己身侧,长剑一展,一道剑光组成的光幕,将左右两侧处于暗器攻击范围之类的人和他自己,尽皆挡住。 桑赞虽然将大半个身体,尤其是上身,都隐在了长袍之后,但这并不影响,他透过长袍之上被暗器射穿的孔洞,以及从长袍的下方,去观察柳云风的反应。 见柳云风果然立于原地出剑,桑赞心中一喜。柳云风的第一反应,果然在自己的预测之中。 眼看长袍就要及柳云风之身,桑赞再度一提劲,一双手掌,已几近透明。手掌之上,不仅是脉络和纹路,就连指骨,也清晰可见。 只待柳云风出剑刺击长袍,桑赞便要双掌齐出,打柳云风一个招架不住。 叮叮叮叮一阵急促的碰撞声之后,所有的暗器,无论是直接射向柳云风的,还是射向他身侧二人的,尽皆被击落在地。 只是,暗器被击落之后,剑光组成的光幕并未消减。相反,光幕突然一涨,又朝外扩展了一尺有余。 未等长袍罩住柳云风,这片光幕,已主动迎了上来,反将长袍罩住。 嗤嗤声中,桑赞抛飞过来的长袍,顿时化作万千碎片,漫天散落。散落的碎片背后,是桑赞那张满是惊愕的脸。 桑赞见柳云风的第二变,竟然和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心中虽然惊诧,但箭在弦上,力在掌上,不得不发。 见长袍被毁,自己身形已露,桑赞一声沉喝。双掌齐出,便要硬破柳云风手中之剑。 此时,桑赞心中,依然颇有信心。 北地之中,并非没有使剑的高手。桑赞也曾会过不少。 剑术一道,多以刺、削、挑、斩、点、劈、崩、抽、带、提、绞、撩、击、压、截、抹等招术为主。其中。刺、点、击这样的招术,又被使用得最多。非是使剑高手,又或者使重剑之人,使用劈和斩之类招术的,寥寥无几。 之所以会以这些招术为主,一是因为,剑的本身,大多以轻便为主。过于沉重的招术,很难以剑使出。而且,极易将剑崩坏。 以刺、点、击之类的招术最多,则是因为,这样使剑,是为了将剑的力量,发挥到最大。 剑身之力,集于一点击出,远远胜过击于一面的效果。 似柳云风此刻这样。将剑使出一道光幕的,桑赞所见。绝无仅有。 以桑赞对剑术的认识,柳云风这样将剑之力分散开来,又先后击落大批暗器,并将桑赞抛出的长袍划得稀巴烂之后,剑中之力,必然所剩无几。 桑赞相信。以自己的明玉掌,破开光幕,不成问题。 桑赞双掌才出,尚未触及光幕,光幕又涨半尺。主动迎上了桑赞的双掌。 桑赞双掌与光幕一接触,立即觉得,双掌之上,似乎被万千支细针,同时刺击。每一根细针之上,都带着极强的穿透之力,要刺破桑赞的双掌。 更有甚者,这些刺击之力,似乎源源不断,包围上来,令桑赞的双掌,进退不得。 桑赞心中,立即大惊。这等剑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常识。 桑赞又是一声沉喝,双眼之中,鬼火一闪,双掌急荡,腥风四起,将光幕荡开一处口子。 荡开口子之后,桑赞立即撤掌,立住身形,再后退两步,凝掌护于身前。桑赞的整双手掌,兀自有被刺击之感。 柳云风这一剑,正是风云剑法之中,守势最强的一剑,风雷不惊。 此招一出,一剑在手,破尽万法。任你风狂雷暴,我自巍然不动。 紧挨着柳云风的,左侧,是孙思。右侧,则是阿土。 柳云风接下五支长箭之后,见桑赞率一众北人冲了上来,心中知道,此时此刻,敌众我寡,形势极为危险。 见桑赞挥出暗器,再抛出长袍,柳云风知道,桑赞还有后招。而且,桑赞一旦出手,必是杀招。 无论是左侧的孙思,或是右侧的阿土,又或者是再过去的铁柱、独孤寒、张铭,以及身后的朱建和朱彦两兄弟,还有随阿土一起前来支援自己等人的果布、阿土、阿豹和阿妮,柳云风都不能容忍,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何伤亡。 因此,一开始,柳云风就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对方使出何种攻击,只要自己这一方的人还没有安全,今日,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他们太远,定要将他们都护住。 但是,除了这些人,还有北少林六僧和孔家七人。 柳云风明白,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既然在北少林六僧和孔家七人现身之后还敢来,就必然有所倚仗。 如今,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以及两位小沙弥,又被南少林众僧困住。北少林和孔家一方,对上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久战下去,也许就会吃大亏。 至于明睿大师那一边,那两个小沙弥虽然在自己意料之外,但南北少林几乎齐名。北少林两老两小,对上南少林四位住持和大十八铜人阵,绝无胜算。 如有可能,在身边众人暂时摆脱危机之时,柳云风想要前去,救援一下他们。 所以,见桑赞袭来,柳云风一出手,便是风雷不惊。 这一式,虽是风云剑法之中守势最强的一招,但其中,隐含大杀机。 等闲高手,一旦被剑光组成的光幕裹住,虽不至于像那件长袍一样,被划成万千碎片,但被刺上百十个窟窿,却是跑不掉的。 柳云风使出这一招,已是存了擒贼擒王之心,要一招制敌,将桑赞斩伤、斩死、斩杀。 只是没想到,桑赞这位北人的国师,如此之强,居然能脱开光幕。连他的一双手,柳云风都未能留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剑退强敌 这一道光幕,虽未能留下桑赞,但在将他的杀招化解的同时,也逼退了另外二人。 桑赞对柳云风发动连续攻击之时,其余北人,也已尽皆发动。 比桑赞身法只慢了一线的,是桑赞的大弟子孛孛儿和二弟子赤赤儿。 这二人,在北地之中,都是天赋超卓之人。 孛孛儿拜入桑赞门下之前,本是北地一个小部落的王子。其自身功夫,颇为不俗。 桑赞成为国师之前,常于北地之中行走。路过此部落时,桑赞与孛孛儿论武,一招之内,将其击败。孛孛儿遂拜在桑赞门下,做了他的大弟子。 桑赞将其收入门下之后,传其双钹。 孛孛儿持这一对双钹,既可近身强攻,亦可将其飞出伤敌。北地尽知,国师的这位大弟子,其手中双钹,极为难缠。 赤赤儿则是北主的亲侄子。此人年纪轻轻,极是好武嗜杀。每每领兵出战时,赤赤儿动辄屠人部落,灭人阖族。 拜入桑赞门下之前,赤赤儿善使的,是一柄镔铁枪。 待北主一统北地之后,北地之内,争战渐息。偶尔有一些小型的冲突,也不需要赤赤儿这位北主的亲侄子出手。 后桑赞入王庭,面见北主,毛遂自荐,欲为国师。桑赞露了几手功夫后,赤赤儿羡其身手,也投在桑赞门下,做了他的二弟子。 北地有传言,赤赤儿拜入桑赞门下,乃是暗中受了北主的指示,名义上是拜师学艺,实则是奉了北主之命,监视桑赞。以防其有不臣之心。 这种传言,是真是假,无人得知。 但北主对桑赞一向甚为器重,却是北地人尽皆知的事实。而桑赞对北主,亦是亦臣亦友,颇为忠心。更曾为北主化解了好几次暗杀。 至于赤赤儿,桑赞也仿若全未听到传言一般,无论是文治武功,皆对其悉心传授。 因赤赤儿本就善使镔铁枪,桑赞索性根据他的枪术,为他度身定做了一套以镔铁枪使出的功夫。 赤赤儿练就这门功夫之后,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战阵之前对决,皆可完败北人之中绝大多数的万人敌。 孛孛儿和赤赤儿二人。随在桑赞身后,最先杀到柳云风等人面前。 不过,孛孛儿和赤赤儿都知道,桑赞心高气傲,与人对敌之时,最不喜旁人插手。因此,这二人,皆未对柳云风出手。而是分别攻向了离柳云风最近的孙思和阿土。 此时,一众北人。除了桑赞,余人并不知道孙思的身份。至于阿土,就连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也还未收到秦木或者范先生传来的消息,说明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孛孛儿和赤赤儿见到这两名中原女子立在柳云风身边。心中明白,对于柳云风来说,这两名女子,应该是颇为紧要之人。 敌方越是重视的人,便越应该尽快铲除。本着此意。孛孛儿和赤赤儿率先对着孙思和阿土出手。 二人尚未冲至孙思和阿土跟前,光幕已自柳云风身前升起,将孙思和阿土也罩在其中。 不过,见到桑赞一出手,就使出了明玉掌,孛孛儿和赤赤儿知道,下一刻,光幕便会被击破,柳云风也会中招。而那被光幕护住的两名女子,也会暴露在自己师兄弟二人的攻击之下。 而且,孛孛儿和赤赤儿也都知道,桑赞一出手便下狠手的原因。此处,终究是中原重城。若是拖得久了,难保不会生变。 是以,孛孛儿和赤赤儿一出手,便如桑赞一般,毫不容情,直接祭出了各自的大杀招。 孛孛儿左手铜钹护于胸前,右手铜钹滴溜溜直转,寒光熠熠,朝着孙思前胸的方向,横切而去。铜钹不仅去势极猛,而且带着旋切之力。一眼看去,便知极难抵挡。 自孛孛儿习得这双钹之术以来,一旦被他抢近身前,使出这一招,对招之人,常常一个照面都接不下来。 偶有能够接下这只铜钹的,也都是双手齐出,拼尽全力,才能够在抵住铜钹的同时,将其旋切之力化解。 而一旦接招之人双手齐出,拼尽全力应付这只铜钹,孛孛儿护于胸前蓄势待发的另一只铜钹,便会奔袭而出,将接招之人,斩于钹下。 只凭这一招,孛孛儿不知道已经将多少人开膛破肚。 赤赤儿前冲几步之后,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身体,平掠而出。身在空中,赤赤儿手腕一抖,手中镔铁枪一颤,划出三道枪影。 只待枪影及身,其中两道,便要封住阿土朝左右两边的腾挪之路。而中间一道,则直奔阿土胸腹正中而去。 不仅如此,赤赤儿镔铁枪枪尖之中,尚且蕴藏着绞杀之力。阿土中枪之时,便是绞杀之力发动之时。一旦绞杀之力发动,阿土的胸腹,便会被尽皆绞烂。 这一招,正应了赤赤儿的嗜杀之性,乃是他在桑赞的指点之下,半自创的一记绝杀之招。 最夸张的一次,赤赤儿曾以这一招,直接将一名对手的胸腔绞了一个大窟窿后,赤赤儿连人带枪,直接从这个窟窿中穿出。 桑赞的双掌被光幕裹住之时,孛孛儿右手铜钹和赤赤儿的镔铁枪,堪堪杀到光幕之外。 眨眼之间,铜钹和镔铁枪同时击中光幕。 见光幕并未如预想中的那样,应桑赞双掌之击而破,孛孛儿与赤赤儿心中,同时一惊。 就在二人吃惊之时,桑赞的身形,已经停了下来。而孛孛儿铜钹的半个钹身,和赤赤儿镔铁枪的枪尖,刚刚突入光幕之中。 孛孛儿手中铜钹一被卷入光幕,剑光与铜钹相击之处,立即发出一阵使人牙酸的声音,好似一个人本来拿着一把铁锯,正在急速地锯着一块铁板。却被什么力量,突然阻止住。 一股股大力,自铜钹之上,传于孛孛儿手中。 这股股大力,先是极强的阻力。刹那间,就将铜钹横切之力将旋转之势止住。 孛孛儿一声大喝。右手将铜钹朝前猛一推的同时,左手铜钹,急削而出,也朝光幕切过去。 赤赤儿手中镔铁枪的枪尖一突入光幕,镔铁枪震颤之势立即被止住。三道枪影,也告消失。 随着一阵叮叮叮叮的声音传出,赤赤儿的双臂一震再震,镔铁枪却突进不了分毫。 赤赤儿平掠之势被阻,双足立即落于地上。 赤赤儿杀招被破。凶性大发。一声大吼之后,赤赤儿一个屈身,左脚朝前迈进一大步,全身劲力,集于双臂与双手之上,握紧镔铁枪,死命朝前一刺,欲要突破剑光形成的光幕。 孛孛儿和赤赤儿再度发力之时。桑赞已撤出双掌,后退了两步。见自己的两名弟子正在奋力突进。桑赞一声大喝:“退!” 孛孛儿和赤赤儿听得桑赞的喝声,微微一怔,欲要撤招,却已经有些晚了。 柳云风手腕一动,剑光所成的光幕再变。这一变,光幕自桑赞破开的口子处。一分为二。而且,除了闪动着剑光之外,光幕看上去,居然有一种流动之感。 光幕这一流动,孛孛儿和赤赤儿。立即觉得,自己手中的兵器,仿若陷入了一个泥潭之中。铜钹和镔铁枪所遇到的阻力,虽然不似此前那一下,那么猛烈,但兵器之上,都有极强的滞涩之感。 这一股滞涩之感,再透过铜钹和镔铁枪,分别传到孛孛儿和赤赤儿手上。二人觉得,自己的身法和内力,都要随之变得滞涩了。 孛孛儿和赤赤儿心中大骇,就要依着桑赞的吩咐,收回各自的兵器,撤身后退。 二人同时发力,将各自的兵器,朝回一收。 谁知道,不收还好,这一收,先前那传来滞涩之感的泥潭,立即变成了一个大漩涡。一股回旋之力,顺着孛孛儿和赤赤儿的兵器传来。 回旋之力中,源源不断地,传来道道吸扯之力,要将二人手中的兵器扯过去。 孛孛儿左手铜钹本是蓄势在自己胸前。当右手铜钹被光幕止住之后,孛孛儿在发力将右手铜钹推进的同时,左手铜钹也猛地削出。整个钹身,先右手铜钹一步,没入光幕之中。 此时,回旋吸扯之力传来,本来平削而出的铜钹,立刻竖立起来。孛孛儿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已经快要拿不住铜钹。若是再不撒手,不仅是左手铜钹,就连自己的左手和左臂,也会被卷入漩涡之中。 赤赤儿手中的镔铁枪,与孛孛儿手中的铜钹相比,受力要略小。而且,赤赤儿乃是以双手持枪,夺枪之力,胜过孛孛儿单手夺钹之力。 孛孛儿正在挣扎之时,赤赤儿又一声大吼,双手双臂同时发力,死命一拉,镔铁枪一松,似是要从漩涡之中挣脱出来。 赤赤儿尚未来得及庆幸,镔铁枪之上的拉扯之力,已经完全消失。赤赤儿心中才一怔,一道极快的推进之力,从镔铁枪传来。 赤赤儿本来就使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后拉。这一道推进之力传来,与其后拉之力汇合,赤赤儿仿似被人突然猛地推了一把,顿时失去重心,立足不住,整个人朝后方跌出。 才跌出一步,赤赤儿觉得背上被人轻轻一托,随后,整个身体被抓住,朝后一抛。双脚落地之后,赤赤儿犹自惊魂未定。 不用看,赤赤儿便知道,方才托住自己,再将自己抛出之人,乃是桑赞。 若是桑赞仅仅只是将自己托住,而没有那一抛之力,顺势消去自镔铁枪之上传来的推进之力,赤赤儿知道,即使自己稳住了身形,那股推进之力和自己后拉之力汇集成的力道,足以令自己负上内伤。 桑赞已经看出孛孛儿的危机。抛飞赤赤儿之后,桑赞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孛孛儿身后。桑赞一把抓住孛孛儿的后腰带,喝道:“放手!” 听到桑赞的喝声,孛孛儿毫不犹豫,立即松开左手。 桑赞在孛孛儿后腰带上一扯,孛孛儿借力将右手一拉,总算将右手铜钹收了回来。 待桑赞扯住孛孛儿后退至一丈开外处时,孛孛儿一看右手之中的铜钹,却见铜钹边缘的锯齿状突起,尽数卷起,再无先前的锋利。 柳云风连退三名强敌,长剑一收,光幕消失。柳云风的脸色,愈发苍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力毙双煞 柳云风对上孛孛儿与赤赤儿二人之时,铁柱对上了黑白双煞。 黑白双煞各使一个月牙轮。月牙轮上,尚有飞链与黑白双煞的前臂相连。与孛孛儿的双钹相比,这兄弟二人使起月牙双轮来,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杀,都更为灵活。 黑白双煞,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心意极为相通。二人师从一人,艺成之后,一同闯荡北地,精擅合击之术。 此时,黑白双煞一出手,便挑上了铁柱。 双煞尚未冲至铁柱跟前,便已双双出手。 黑煞单臂上扬,手中的月牙轮划过一道弧线,从空中,自上而下,直接飞向铁柱的头部。白煞则横臂一挥,手中的月牙轮朝着斜下方飞出,切向铁柱的双腿。 这兄弟二人,显然已经看出,铁柱身高体壮,手持宣花大斧这样的重兵器,定是刚猛有余,灵便不足。黑白双煞一攻铁柱头部,一攻铁柱双腿,就是要利用铁柱不够灵活的弱点,一击而中,将其伤于月牙轮下。 而且,月牙轮飞出之际,黑白双煞也向铁柱急掠。即使铁柱能够勉力接下月牙双轮的第一轮飞击,黑白双煞借机抢至其身前后,也能立即近身抢攻。一旦被二人近身,铁柱手持大斧,更将难以招架。 黑白双煞的策略,对上铁柱这样使重兵器的高手,确实是最容易奏效的办法。只是,此时的铁柱,与两日前的铁柱相比,已经有所不同。 两日之前的铁柱,其身法和反应,虽然也说不上慢。但铁柱使斧,却大多是大开大合的招式。 宣花大斧这样既长且重的大家伙,本来就不适合走轻灵的路子。这是武林中人的普遍看法,也是铁柱之前的认知。 虽然柳云风曾提醒几次铁柱,让他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将大斧使得更灵动一些。但铁柱的性子,本就至刚至猛,对于使惯了的刚猛招式,铁柱很是喜欢。柳云风劝得几次无果,只得由得他去。 但御水帮中一战,见过明空大师使降魔杵之后,铁柱的脑袋,突然一下子转过弯来了。 自明空大师的杵法之中,铁柱发现。原来,即使是又长又重的笨家伙,也可以使得轻灵无比。而且,观明空大师使杵,铁柱看得出,一旦轻重结合,重兵器的威力,远远比一味使一些劈、砍、剁、砸之类的笨招术。要强出很多。 铁柱虽然粗豪,却绝对不是笨人。更是一位极重情义的汉子。 青云寨一场大难,若是大哥不能寻回孟二哥留下的东西,洗清兄弟们和寨子的冤屈,老当家、诚伯、孟二哥和众兄弟们的血仇报不了不说,背上个窃取军国机密的罪名,青云寨剩余的所有好兄弟。迟早也会身陷危机。 既然大哥需要取回孟二哥留下的东西,为兄弟们伸冤报仇,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与大哥并肩战斗的战场上。 铁柱从来没像这几日这样,如此渴望增加自己的实力。 他渴望自己能有大哥那样的功夫。大斧一摆。如同大哥长剑一展一样,风卷残云,将所有拦在路上的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他渴望自己有明空大师那样的实力。大斧一挥,如同明空大师降魔杵一舞一样,降妖除魔,将所有的仇人,都斩于斧下。 可惜,铁柱知道,自己的斧法,如无高人指点,想要在短时间内提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几日的铁柱,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听大哥的话,换个方法,试着将大斧使得更灵动一些。否则,自己的斧法,或许早就已经更进了一步。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养好伤,恢复战力。或者,吃下个什么灵丹妙药,让自己一夜之间,功力大涨。 所以,自从得到孙鼎鸿赠药以来,这几日里,铁柱几乎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地睡过觉。铁柱将所有能够用上的时间,都拿来努力炼化丹药的药力。即使是躺在床上将养伤势的时候,铁柱也在努力地行功,试着炼化药力。 御水帮中,见到明空大师使杵时,铁柱已经下定决心,哪怕厚着脸皮去求,自己也要求明空大师指点自己几招,看看自己怎样才能将如同降魔杵一样沉重的宣花大斧,使得如同明空大师那样,举重若轻。 正因为如此,当明睿大师相询,问铁柱愿不愿意学明空大师的杵法时,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二话不说,直接就对着明空大师,跪拜下去。 得明空大师指点之后,这两晚,铁柱一边继续炼化孙鼎鸿所赠神丹的药力,一边在根据明空大师的点拨,苦练斧法。 因为,铁柱知道,自己的实力,每增加一分,战斗之中,自己便可以帮大哥、四弟、六弟和其他所有的好兄弟、前辈、朋友们,多分担一分危险和负担。即使是到了拼命的时候,自己也可以多替他们拼掉几个敌人。 此刻,是拼命的时候了。 见月牙双轮朝自己飞来,黑白双煞也随之朝自己掠过来,铁柱闷声不响,右手倒提着宣花大斧,猛地朝前一冲,迎了上去。 黑白双煞计算到了铁柱所有的反应,却绝对不曾想到,铁柱竟然会从柳云风等一群人之中,冲了出来。 场中的形式,非常明显。 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被牵制住以后,柳云风一方,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从顶尖战力来说,都应该占了绝对的下风。 在黑白双煞心中,这种情形下,对于柳云风等人来说,最好、最安全的办法,便是紧紧地围拢在一起。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相互照应一二,不至于快速之间,就被各个击破。 只是,黑白双煞能够想到的,铁柱也想到了。铁柱也知道。短时间之内,和己方众人靠在一起,是最有效的防御之法。 但是,铁柱也看得出,北少林四位大师和两位小沙弥,抵挡不了多久。而且。北人还有四名射雕手,正在引弓待发。 若是不能冲上去主动杀敌,一旦北少林四位大师落败,己方的压力,立即就会变得更大。这个短时间的有效防御之法,解决不了眼下的危机。 再者,己方众人紧紧地凑在一起,一旦四名北人射雕手再发箭,大家施展不开。很有可能在下一轮箭下,就会有多人受伤。 所以,铁柱决定,干脆冲上去,先拼掉对方几名高手再说。而且,自己一旦冲了出去,一定可以吸引对方更多的攻击。 一旦自己吸引住了更多的攻击,减轻众人的压力和负担。以大哥、四弟、六弟等人的应变能力,或许能够寻到更好的战机。 黑煞挥出去的月牙轮。乃是自空中,呈弧线,飞向铁柱的头部。黑煞的打算是,月牙轮飞临铁柱头部之时,无论是否能够击中铁柱,黑煞就要回手一带飞链。将月牙轮收回手中,近身强攻铁柱。 因此,黑煞在朝着铁柱前掠之时,手中一直在精准地控制着飞链的收放和力道,务求在贴近铁柱之时。能够第一时间就将月牙轮收回,对铁柱发动近身杀招。 铁柱这一冲,若是月牙轮继续按照原来的线路飞击,便会落在铁柱的身后。不能及时收回来的话,一旦铁柱出斧,黑煞不敢保证,自己仅以手中飞链,就能接下他的大斧。 黑煞本来精准控制的月牙轮、飞链,乃至心中计算好的一系列攻击手段,都被铁柱这一冲给打乱了。 铁柱这一冲,或许真能避开黑煞的月牙轮,但却绝对避不开白煞斜切而出的月牙轮。 相反,因为白煞的月牙轮是斜向下方,朝铁柱的双腿飞去,铁柱这一冲,便等于是朝着这个月牙轮,直接迎了上去。 若是不闪避的话,一旦被击中,会比铁柱立于原地所受的伤更严重。 不过,铁柱手中,还有一把宣花大斧。 眼见射向自己双腿的月牙轮飞近,铁柱右手手腕轻轻一动,宣花大斧的斧身抬起,磕中月牙轮,将其磕飞。 铁柱这一抬斧,似乎毫不费力,黑白双煞却看得心中一惊。如果不是先前刚刚见过铁柱和剧严硬碰一记,二人都要以为,铁柱手中的宣花大斧,是一柄假家伙了。 铁柱一斧磕飞白煞斜切过来的月牙轮后,黑白双煞,已接近铁柱大斧的攻击范围。 铁柱右手手臂再一扬,宣花大斧,自下而上,斜着挑出,同时削向黑白双煞。这一下挑削,大斧看上去轻轻飘飘,已有了几分举重若轻的味道。 黑煞见铁柱大斧袭来,身形一止,单臂一带,月牙轮回旋着倒飞回来,袭向铁柱的后脑。 白煞的月牙轮被磕飞之后,白煞顺手一带,月牙轮已回到他的手中。白煞同样将身形一止,月牙轮再度飞出,却是飞向铁柱大斧的斧柄。 见黑白双煞都止住身形,停在了宣花大斧的攻击范围之外,铁柱右臂一样,本来斜挑向黑白双煞的大斧顺势一抡,朝身后抡去,要去磕开黑煞带飞回来的月牙轮。 铁柱才将大斧抡起一半,白煞的月牙轮又飞了过来,朝着铁柱大斧的斧柄击去。铁柱将斧柄微微一压,刚刚磕中月牙轮的边缘,不料白煞手一带,月牙轮居然围着铁柱的斧柄转了一个圈。与月牙轮相连的飞链,随即缠住铁柱的斧柄。 铁柱奋力一拉,白煞同时发力。这一发力,双方半斤八两。 双方正在角力之时,铁柱已听到脑后风声响起,知道是黑煞的月牙轮到了。大斧被制,铁柱只得将头一低,黑煞的月牙轮,飞过铁柱的头顶。 黑煞见铁柱再度避开月牙轮,将手中飞链一带,月牙轮并不飞回,围着铁柱大斧的斧身与斧柄相连之处转了一个圈之后,与之相连的飞链,也缠住了此处斧柄。 飞链一缠上斧柄,黑煞立即发力猛拉。 铁柱正在与白煞相持,黑煞这一发力,铁柱一声闷哼,已经有些吃不住力。整个身体,都被拉得朝前一倾。 铁柱一声低喝,双手手背,筋脉凸起。铁柱猛一发力,脸庞涨得通红,拼力一拉。将大斧拉回少许,重新站直身体。 双方这一下较力,黑白双煞已经试出铁柱的深浅。 眼前这位中原汉子,虽然勇武,但以一敌二,单从力量上,便敌不过自己兄弟二人。 看这汉子面红耳赤的样子,只要自己兄弟二人再加一把力,便能将他手中的大斧夺下。一旦此人失去大斧。便成了没牙的老虎,只能任自己兄弟二人宰割。 若是此人死不松手,自己兄弟二人,便要将他拉到跟前,再同时出手,近身攻击。自己兄弟二人以二敌一,贴身相搏,对上这使惯了重兵器的汉子。也是胜券在握。 既然两种结果,都是敌死我活的结局。黑白双煞,再不留力。 二人齐齐大喝一声,同时发力,回拉飞链。 铁柱吃这一拉,立即止不住身形。铁柱勉力将身体后仰,尽管使尽全力。双脚却被拉得向前。 双方好似拔河一般,一寸一寸,铁柱的双脚在地上摩擦着,被拉近黑白双煞身前。 见铁柱死不松手,就要被拉近身前。黑白双煞各自蓄力,只待铁柱近身之时,便要联手一击。 眼见铁柱和黑白双煞之间,只有不到三步的距离,铁柱一声大喝,奋力一扯,一股极大的拉力,自飞链之上,同时传于黑白双煞的手上与臂上。 这股拉力,较之黑白双煞此前所受之力,强了至少超出一倍之多。 黑白双煞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看上去,明明已经没有了丝毫余力,怎地就突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了。 猝不及防之下,黑白双煞,同时被拉得脱离地面,朝铁柱飞去。 一拉之后,铁柱双手一松,放开宣花大斧,双拳齐出,分击黑白双煞的面部。 黑白双煞骤然被拉离地面,双方距离又近,铁柱拳出,双煞无论是闪避,还是格挡,均已不及。 黑白双煞也极为凶狠。眼见闪避不开,二人右手飞链,又还与铁柱松开的大斧相连,右手被制,双煞同时大吼,左拳齐出,分击铁柱的左胸和右肋,只盼这汉子怜惜自身,撤拳后退。 对双煞之击,铁柱仿若未见。砰砰两声,铁柱的双拳,同时击中双煞鼻梁正中。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是砰砰两声响起,双煞的左拳,也击中了铁柱的左胸和右肋。 铁柱身形一晃,口鼻之中,同时渗出鲜血。随着,铁柱喉咙一梗,将已经涌到嗓子之中的一大口血,吞了回去。 再看双煞,面部血肉模糊,早已倒毙在地。铁柱那两拳,拳力直透双煞脑部,在击中双煞面部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将他们击毙。 若是铁柱知道,这二人,曾参与追杀孟无机,还杀了单英哲,也许还会上去,再各自劈上一斧。 铁柱这一战,吸取了自己在御水帮中与司马相一战的经验。那一战,铁柱一路示弱,最终暴起,将司马相劈于斧下。 对于今日之战,铁柱深知,比御水帮之战,更为凶险。 铁柱冲上前来,是与黑白双煞拼命,而不是送命。只有保住了性命,自己才能再多杀伤一些敌人,减轻己方的负担。 所以,从一开始,铁柱就打定了示敌以弱的主意,一步一步,令黑白双煞逐渐失去警惕,最终爆发一击,将他二人击毙。 不过,铁柱受了黑白双煞临死一击,左胸和右肋,都极为疼痛,还受了内伤。铁柱将那一口涌入喉咙的鲜血吞下去,是不想让己方和敌方的任何人看见。 不让己方的人看见,是不想他们为自己分心。 不让敌方的人看见,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何等强悍。 铁柱明白,自己既然已经冲了出来,还力毙了双煞,自己表现得越强悍,就越能吸引更多的攻击。 铁柱,还要杀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独孤制敌 和铁柱一般心思的,不止一人。 独孤寒侧身出剑,帮朱彦拍飞一支箭后,身形一起,立即向朝着己方众人冲过来的北人,杀了过去。 独孤寒的心思,和铁柱一模一样。他也想冲出去,多吸引一些敌方的攻击。 独孤世家的七七四十九路流云剑法,几乎都是攻击之招。使得好了,固然能够攻防随心,但主动攻击,才能发挥这套剑法最大的威力。 而且,独孤寒剑法的特点,便是快、准、狠。要让独孤寒立于原处与人对敌,便会限制他的剑法发挥。 再者,独孤寒得明睿大师传授北少林连环剑心法之后,经过这两日的研习和参详,以及柳云风的指点,已小有所得。独孤寒正要寻一敌手,试试自己的新剑锋。 见众北人冲上来,独孤寒腾身而出,手中长剑一抖,一股杀机,已将脱脱儿锁定。 脱脱儿手中所使双刀,乍一看上去,与普通北人惯使的弯刀一般无二。但事实上,二者的区别不小。 首先,与普通的北人弯刀相比,脱脱儿的双刀,弧度更大。弧度越大,一旦弯刀劈中对手之后,顺势划拉,造成的创口便越大,对手所受的伤,也就越重。孟无机便是被脱脱儿以弯刀斩中后背,险些将整个背部都斩开。 同时,弯刀弧度越大,斩中对手后,使刀之人,便越容易将刀收回,继续发动下一轮攻击。若是使直刀,一旦斩中对手,斩得轻了,造成的伤害有限。斩得中了,刀身则很有可能会嵌入对手骨肉之中。不便于回刀再攻。 其次,脱脱儿手中的弯刀,比普通北人的弯刀更窄更短。弯刀越窄越短,使起来,便越是灵便,出招也会更快。 此前。北少林四僧阻敌之时,独孤寒已经注意到,一众北人之中,除孛孛儿的双钹与黑白双煞的月牙双轮,便是脱脱儿所使双刀,颇为奇特。 独孤寒知道,敢使这种窄、短、弧度极大的弯刀之人,其出手和招数,必是以快、险、狠为主。 双方混战之中。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危险。 像铁柱那样扛着一把宣花大斧,人尚未近前,对手往往已经提起十二分警惕。无论是单对单,还是混战,铁柱出手,就没有偷袭这一说,往往只能以力降会。 但脱脱儿这样的人不一样。 现下已近混战。若是让脱脱儿手持两把小弯刀突进混战圈中。己方铁柱、张铭和朱建这几位拿重家伙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给钻了空子。 所以,独孤寒一出手,就决定先把脱脱儿这个有潜在威胁的搅屎棍给废了。 脱脱儿的身法,只比他的师兄孛孛儿和赤赤儿,略微慢了一些。 桑赞出手之时,脱脱儿与孛孛儿以及赤赤儿的看法一样。也认为,桑赞明玉掌一出,定能一举突破柳云风的防守,将柳云风致死致伤。而桑赞拿下柳云风之后,接下来应该便会向朱建和朱彦两兄弟出手。 脱脱儿本来的打算是。随在孛孛儿和赤赤儿身后,朝柳云风的方向冲。若是桑赞一举将柳云风拿下,脱脱儿便要随着他一起,杀向朱建和朱彦。 脱脱儿说得一口颇为标准的中原话,对中原之事,颇为了解。对中原朝廷之内的派系之争,脱脱儿一清二楚。 今日,看到朱家兄弟之后,脱脱儿便存了借机将他们杀死的心思。 脱脱儿知道,青云令的事,虽说主要是关系到北主和秦木之间的秘密交易,但朱家兄弟既然在此,也必然涉及到了中原保国公一系与秦木一党的明争暗斗。 若是能将朱家兄弟都杀死,保国公一系,说不定就会与秦木一党大动干戈。谁赢谁输,都行。中原越乱,北人便越是喜闻乐见。 至于保国公会不会因此冲冠一怒,找北人寻仇,脱脱儿更不会在乎。 北主既然已经提兵南下,还拿下了中原千里之地,北人就已经做好了与全中原之人为敌的准备。保国公,本来就是北人的敌人。他要上战场,北人自有大军接战。他要想私下寻仇,北地之中,也不是没有能够治得了他的人。 若是桑赞不能一举拿下柳云风,脱脱儿拼着事后被他责罚,也要上去补上几刀,务求一举将柳云风杀死。因为,手书丢失,脱脱儿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能杀死柳云风,让手书石沉大海,脱脱儿也算将功补过了。 但脱脱儿才一掠出,一道剑光,便自斜刺之中,直奔他而来。冷冷剑光,森森剑气,转眼之间,就到了脱脱儿身前。 脱脱儿身形一止,双刀在手,对着剑光,便斩了过去。出手之间,果然快极。 见脱脱儿双刀迎来,独孤寒手中长剑一颤,避开其双刀,随即使出流云剑法之中的点字诀,一片剑影,将脱脱儿的整个上身,都罩在其中。 剑影之中,无数道寒光,分袭脱脱儿前胸自廉泉、天突至石门、关元等各处大穴。 青云寨众人在太原成内外与北人周旋了数月,虽未亲自与柳云风等人对上,但脱脱儿对柳云风、孟无机、铁柱和独孤寒这四位青云寨的领军人物,早就颇为了解。双方早已结下国恨。 后孟无机劫走手书,脱脱儿参与追杀,在孟无机背上斩了一刀,脱脱儿知道,自己与青云寨众人之间,又结下了私仇。 是以,脱脱儿更是通过各种途径,特意了解柳云风等人的情况,包括其品性为人、武功路数、修为高低等等。 根据各方面的信息,脱脱儿判断,自己若是对上柳云风,绝对会丧在他的剑下。但若是对上铁柱或独孤寒,酣战一场,自己至少应该能和他们战个平手。 此刻。才接了一招,脱脱儿就觉得,独孤寒的剑法之快,远在自己的判断之上。 见剑影熠熠,剑光闪闪,招招直指自己胸腹大穴。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脱脱儿屏气凝神,将一双弯刀舞得水泼不进,一护胸,一护腹,丝毫不敢大意。 独孤寒见脱脱儿将整个胸腹护得如铁桶一般,手中长剑与脱脱儿双手弯刀轻轻碰击十数下,一沾即走。 这十数下碰击之后。脱脱儿心中稍定。自弯刀之上传来的力道,脱脱儿已经发现,独孤寒的剑法胜在奇快无比,但力道却不是那么强。既然如此,只要自己以快制快,危险便不大。 快,本来就是脱脱儿双手弯刀的最大特点之一。 脱脱儿暗忖,既然没有太大的危险。只要再战上几个回合,也许就能给自己觅到机会。反击独孤寒。 而且,己方人数占优。只要自己拖住独孤寒几息,待己方其他人冲了上来,独孤寒便会凶多吉少了。 独孤寒连续两击,未能建功。独孤寒脚下微微一动,剑势一变。长剑再起,又一片更为密集的剑影,攻向脱脱儿的左侧身体。 出招之间,独孤寒已将这两日参得的北少林连环剑心法,运于其中。这片剑影一起。隐隐有了先前柳云风身前那道光幕的样子。 脱脱儿见剑影更密,朝自己袭来,身体微微一侧,丹田一运,将内力提至极处,双刀再出,舞出一片刀光,迎向独孤寒的剑影。 这一次出招,脱脱儿已将双刀之上的力道卸去一些,更重速度,而不重力道。因为,他已经试出,独孤寒的剑法,灵动、轻快有余,杀伤力却不足。 独孤寒见自己出招更快,脱脱儿抵挡也更快,眉头微微一皱。 这一皱眉,已被脱脱儿看在眼里。 刀光与剑影交错。剑影破不开刀光,刀光也奈何不得剑影。 独孤寒似是不耐,轻喝一声之后,手中长剑剑势再变,使出流云剑法之中的斩字诀。剑影一凝,化作两道剑光,朝脱脱儿左臂和左肩强行斩去。 脱脱儿见独孤寒技已至此,居然使出了劈斩这样的硬招数,心中大定。 脱脱儿内息一转,内力运至双手,紧握双刀,对着两道剑光,迎面劈去。 这一劈,脱脱儿要以力制快,让独孤寒吃上一个亏,将他的手臂震麻、震伤。随后,脱脱儿便要趁独孤寒手臂被震,使剑不便之际,突身上前,将他斩杀。 当当两身,刀剑相击。 这一斩,脱脱儿立即觉得,双手虎口,同时一震。 此前,北人“三王子”被杀后,一众北人杀向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时,被北少林四僧阻住。脱脱儿也曾出手。 那一次,脱脱儿双刀同时斩中明睿大师的袖子,不仅未能伤及明睿大师分毫,反而险些将自己的虎口震开。虎口之处的筋脉,已是受了些许损伤。 这一下,虎口再度被震,牵动先前的损伤,脱脱儿的双刀,险些被斩落在地。 破开脱脱儿手中双刀之后,独孤寒顺势一送,嗤地一声,手中长剑,刺入脱脱儿左肋三分。 独孤寒正欲再刺,两声大吼之中,自脱脱儿背后两侧,两把更宽更长的弯刀,劈了过来。却是随桑赞等人同来的十名北人好手之中的两人,已经冲了上来。 独孤寒手臂一缩,将长剑抽离脱脱儿左肋,左右各一拍,将两把弯刀拍开。独孤寒心中,暗自觉得可惜。只要长剑再深入一分,便能刺入脱脱儿的心脏了。 独孤寒长剑离身之后,脱脱儿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两名北人好手将其搀住时,脱脱儿已经开始咳血。 独孤寒这一剑自其右肋刺入,虽未中其心,却已伤其肺。 这一战,独孤寒事先也隐藏了实力。独孤寒所隐藏的,乃是他这几日炼化孙鼎鸿所赠丹药所得的内力。 一番以快打快之后,脱脱儿最终中计,以为独孤寒内力有限,剑上的力道不足,选择了以手中弯刀与之硬碰,被独孤寒寻机刺中。 若是脱脱儿始终以快制快,只是闪避和抵挡,虽然久战之下,独孤寒亦能将其拿下,但场中形势,由不得独孤寒久战。 那样的话,最终结果如何,尤未可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破天破敌 巴图、巴鲁、巴根和苏合,这四名北人之中的万人敌,选择的突破方向,正是张铭的正对面。 铁柱和独孤寒冲出的同时,张铭也冲了出去。 眼见就要与北人之中的四名万人敌接战,张铭一吸气,双锤并起,正要横扫过去时,一柄方天画戟,已自张铭身后,伸了出去。戟尖一抖,分挑巴图、巴鲁、巴根与苏合四人。 出戟之人,正是朱建。 朱建错手杀死北人的“三王子”,最初确实打算投案自首,以免为北人所趁,使得自家祖父、太保、太傅及柳云风等人为难。 等到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先后现身,与北人一起,对自己进行逼迫,朱建已经隐隐明白,今日之事,定然是北人事先早已设好的圈套。 再等到南少林众僧出现,要将北少林四僧阻住,朱建更是确定,襄阳城中的种种事情,都是有人已经事先设计好的陷阱。 只是,朱建还不敢断定,这件事之中,秦木一方,究竟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毕竟,此事事涉北人。秦木身为中原朝廷的丞相,无论如何,朱建也不愿意相信,他会与北人勾结起来。 还有一个不明之处就是,北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居然要用一位王子的性命来作饵,引得自己兄弟二人中计。 不过,北人所下的饵越大,就说明,北人所图越大。 此刻,北人、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皆已发动。柳云风等人既然护在了自己兄弟二人身前,对方肯定会致己方所有人于死地。 而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又被阻住。无论北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住己方众人的安全再说。留得有用之身,才能去解开青云令出的谜团和北人的图谋。 自己兄弟二人杀死北人王子这件事,该如何了结,那是以后的事了。 主意既定,朱建立即出手。 方天画戟乃兵中之霸。使这种兵器的人,从来都没有让其他人替自己挡下所有敌人的道理。 是以。朱建一出招,便将巴图、巴鲁、巴根和苏合这四名北人之中的万人敌,尽皆罩在戟下。 巴图、巴鲁、巴根与苏合四人,见朱建居然想以一人之力,独挑己方四人,齐齐怒吼一声,各挥手中兵刃,对着方天画戟,直砸过去。 朱建见一条狼牙棒、一柄大铁锤、一根铁棒、两把短斧。五样兵器朝着自己的方天画戟或砸、或劈、或砍而来,立住身形,将前冲之势一止,双臂一抖,手中方天画戟改挑为扫,呼地扫向巴图、巴鲁、巴根与苏合的腰腹。 四名北人万人敌见朱建变招,手中招式跟着一变,叮铃当啷。几声兵器碰撞之声响起。朱建的方天画戟先后扫过苏合的双斧、巴根的铁棒、巴鲁的大铁锤之后,被巴图以手中狼牙棒死死抵住。 苏合、巴根与巴鲁三人见朱建的方天画戟被巴图抵住。有机可趁,正待各挥兵刃,杀向朱建,张铭双锤一舞,早将苏合与巴根二人笼罩在双锤攻击之下。 张铭阻住苏合与巴根之时,巴鲁手中大铁锤一挥。硬砸朱建手中方天画戟的戟柄,要将方天画戟自朱建手中砸落,或者将朱建的双手和双臂震伤。 巴鲁大铁锤才起,一道身影,倏地出现在巴鲁身前。正是朱彦随着朱建冲了上来。 朱彦双手成龙爪形。在巴鲁双臂的上臂之间一抓一紧,巴鲁立即觉得双臂酸麻,双手一软,险些拿不稳手中大铁锤。 巴鲁大吼一声,左右上臂肌肉高高鼓起,抗住朱彦的双手。同时,巴鲁右腿一弓,以右膝顶向朱彦的小腹。 朱彦见巴鲁膝盖顶来,也屈起右膝,迎了上去。双膝相撞,朱彦和巴鲁二人,同时觉得膝盖一痛一麻。 朱彦腿上这一发力,双手力道稍减。巴鲁拼命一挣,挣脱朱彦的双手,手中大铁锤,顺势朝朱彦砸落。 朱彦见大铁锤来势凶猛,身形一退,避开这一砸。 巴鲁摆脱朱彦双手之后,将大铁锤在胸前一横,护住身前。同时,巴鲁偷眼一看自己双臂的前臂,只见两条胳膊的前臂之上,各自多了五个紫红色的手指印。 张铭和朱彦这一拦下巴鲁、巴根和苏合三人,朱建的敌人,暂时便只剩下了巴图一人。 朱建与巴图在襄阳城门之外时,曾经对过一招。那一招之中,朱建已经试出,这名北人的万人敌,从力道之上,只比自己稍弱。而且,朱建尚不清楚,城门之外的那一下,这名北人的万人敌,是否还藏了私。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现下,情势危机,容不得朱建再行试探之举。此时,见自己的对手只剩下了巴图一人,朱建方天画戟一舞,立即使出了破天戟法。 破天戟法乃是太傅曾璞所创。也正因为此路戟法,曾璞昔年所使的这把方天画戟,也被人称作破天之戟。 曾璞入朝为官后,“破天”二字犯忌,所以,无论是破天戟法,还是破天之戟,曾璞与朱建,皆不再名之。但无论如何,这路戟法的犀利,不曾稍减。 破天戟法一出,朱建手中的方天画戟,顿时显示出其兵中霸主的霸气和锋芒。 但见,戟劈时如泰山压顶,戟刺时如蛟龙出海,戟扫时如神龙摆尾,戟挡时如山岳临渊。再加上方天画戟本来就比巴图手中的狼牙棒要长出许多,朱建与巴图才交上几招,巴图已经渐渐露出败相。 巴图其人,于北主座下,在一众万人敌当中,乃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即使与桑赞的三位弟子交手,论起力道,巴图也是不遑多让,甚至略有胜出。 此刻与朱建才交上几合,已是有落败之像,巴图顿时被激起凶性。 此人先前在接过北人“三王子”尸身之后。被桑赞一鼓动,已经将上身的衣衫尽皆扯去。此时一发狠,巴图大吼一声,上身及双臂肌肉尽皆虬起,双手横举狼牙棒,对着朱建劈下来的方天画戟。直直地迎了上去。 朱建见狼牙棒迎来,不再变招,方天画戟猛地朝巴图手中的狼牙棒棒身劈落。咣的一声大响,方天画戟正中狼牙棒棒身。 这一劈,巴图双臂微微一沉,整个身体也朝下微微一挫,双臂之上,青筋突起。 朱建手腕一翻,方天画戟顺着狼牙棒的棒身。斜斜地朝巴图左手削去。 巴图见方天画戟朝自己左手削来,左手一送,右手微松,狼牙棒棒柄脱离巴图的左手,朝其右手滑去。 待狼牙棒的棒柄尾端滑至其右手时,巴图右手握紧棒柄,手臂一甩,手腕一翻。单手舞动狼牙棒,朝朱建的头部砸落。对朱建朝其左手削来的方天画戟。巴图不闻不问,似是要拼着左手被削,也要与朱建拼个两败俱伤。 朱建见巴图想要以伤换伤,双手微微一顿,止住方天画戟的斜削之势,左手一沉。右手一抬,方天画戟反劈过去,再度磕中巴图手中的狼牙棒。 巴图以单手之力挥动狼牙棒,吃了朱建这横过来的一磕,狼牙棒立即被磕偏。 朱建将巴图的狼牙棒磕偏之后。借着磕击之力,止住方天画戟的去势,双臂一压,方天画戟朝着巴图的右肩劈落。 巴图手中狼牙棒刚刚被劈开,此刻方天画戟顺势劈下,回防已是不及。见此情形,巴图索性弃了右手之中的狼牙棒,将身一低,整个身体,猛地前蹿, 巴图这一蹿,朱建收手不及,被他让过方天画戟的戟刃,只以戟柄击中巴图的右肩。 巴图一声大吼,双手齐出,同时上举,抓住方天画戟的戟柄,双臂一扭,使出北人常用的摔跤术,要将方天画戟从朱建手中夺下。 朱建自打开始习练这破天戟法,练得最多最扎实的,便是如何在各种情况下,保住手中方天画戟不失。 巴图这摔跤之术虽然用得巧妙,但太傅曾璞,昔年也曾与北人交战,自然熟悉北人的手法。而且,虽然保国公朱定邦不再允许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上战场,但曾璞既然传了朱建方天画戟这等战兵,内心里,其实还是希望,若遇国难当头之时,朱建能够披挂上阵,为国杀敌。 而北人,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的心腹大患。曾璞传授朱建戟法,自然少不了以北人为假想敌,将各种应对之策,授与朱建,并让他好好练习。 今日巴图这夺戟之术的应对方法,朱建不知道已经练过了多少遍了。 感知到一股扭力自方天画戟的戟柄之上传来,朱建不仅不朝相反的方向使劲,与巴图较力,反而双手一扭,顺着戟柄之上扭力的方向,猛地发力。 这一发力,大出巴图意外。 巴图的一应对策,都是以朱建与自己较力为前提。其双臂所蓄之力,也是做好了与朱建拼力争夺的准备。 朱建顺着巴图双手扭动的方向猛地一扭,巴图顿时觉得,两只手的手腕,同时要被扭得反转过去。手腕一痛,巴图的双手,立刻失力,再也抓不牢方天画戟的戟柄。 朱建觉得手上一松时,立即将双臂朝回一带,方天画戟倏地收回,戟身后端的一处尖刃,猛地刺入巴图的右后肩之中。 右后肩中戟,若是巴图后退的话,难保不会被方天画戟将右肩拉裂,甚至拉开。 巴图极为悍勇,中戟之后,忍住右后肩传来的疼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嗥叫,双脚在地上一蹬,身体继续前冲,欲要借着前冲之势挣脱方天画戟的戟刃。 同时,巴图双臂微屈,双拳紧握,欲待冲近朱建身前之时,拳击其前胸。 待到巴图冲脱方天画戟戟刃,他离朱建身前,已经不过一步之遥。巴图双拳齐出,一拳击向朱建心脏,一拳击向朱建右腹。 因方天画戟戟柄过长,急切之间,朱建回戟再攻,已不可能。见巴图双拳击来,朱建右手下压,左手微抬,将方天画戟的戟柄,斜于胸前,硬挡巴图的双拳。 咔咔两声,巴图的双拳,正击在方天画戟的戟柄之上。 这一击,因为巴图乃是借前冲之势全力出拳,朱建立即觉得,双手同时一震,脚下站立不稳,被巴图击得将整个身躯都倒退一步。 巴图一击而中之后,双拳觉得生疼的同时,右后肩之上的伤势也被牵动。一阵剧痛传来,巴图,巴图的整条右臂一阵虚弱。 朱建倒退一步之后,脚后跟在地上微微一撑,又向后退出两小步,立住身形,方天画戟一个直刺,就要直贯巴图前胸。 方天画戟才刺出一半儿,四支长箭,从四个方向,射向朱建。却是四个北人的射雕手,再次出箭。 这四名北人的射雕手,每人射出五箭之后,分别落在在街道两旁的屋顶。 落在屋顶之上,见了柳云风等人接箭的手法,又见众北人已经和柳云风等人战于一团,四名射雕手知道,此时,不适宜再连珠箭发。否则,混战之中,极易伤及自己人。 故而,四名北人射雕手,各自搭着一箭,在屋顶之上,居高临下,虎视眈眈,不约而同,都盯住了朱建。 四名北人射雕手之所以盯着朱建,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朱建所杀,只是一名替身而已。 四名北人射雕手只知道,今日若不能将朱建立毙当场,在场的所有北人,包括这四名射雕手自己,极有可能,都会落得个人死族灭的下场。 此刻,见朱建将巴图击伤,又要戟刺巴图,四名北人射雕手同时出箭,射向朱建。 朱建见四支长箭飞来,双手一紧一摆,将方天画戟前刺之势止住之后,双臂一舞,方天画戟的戟尖和戟柄尾端左右敲击,将四支长箭敲落。 敲落长箭之后,朱建正待再次出戟,将巴图戟杀,两名北人好手,已越过巴图,各使弯刀,劈向朱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擒拿之术 朱建力拼巴图之时,朱彦也对上了巴鲁。 这二人,先前在襄阳城门之外时,也曾对过一招。那一招,巴鲁不及掣出背后所负的大铁锤,被朱彦直接从马上之上,拉了下来。 此刻,二人再度对上,正是冤家路窄。况且,在巴鲁眼中,朱彦也是杀死北人三王子的凶手之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朱彦方才在巴鲁双手上臂上那一抓,使的正是大擒拿手之中最威猛的一路,唤作龙虎擒拿手。 使龙虎擒拿手时,出招之人,双手或成龙爪形,或作虎爪状。一旦抓住对手,若出招之人使的是龙爪,则双手紧扣对手,劲力同时自指尖和掌心透出,直透对方身体,令对手被拿之处,动弹不得。 若出招之人使的是虎爪,则指力极重于出招之人的指尖。出招之人拿住对手之后,顺势一撕,指力透入被撕之处,令此处的筋脉和血管,尽皆受损。 与朱建一样,朱彦也知,今日形势凶险。而且,见自家兄长先是被一群北人给逼迫得要自缚双手,后又被两拨不知所谓的什么法度森严和墨门七杀给逼得连自裁那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朱彦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 是以,见自家兄长一出戟,便独挑四名北人万人敌,朱彦第一时间就跟着冲了上来,直接截住了巴鲁。而且,一出手,朱彦便使出了龙虎擒拿手,要一举将巴鲁拿下。 未料到,这北人这般生猛。被龙爪拿住之后,居然还能够挣脱。朱彦从巴鲁那虬起的上臂肌肉之中,可以感觉到,巴鲁的肌肉。仿似铁块一般。而且,其肌肉之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朱彦却不知道,于北人万人敌之中,巴鲁素以肌肉强健著称。若论力道,他略在巴图之下。但若论肌肉的结实程度。巴鲁绝对是北人万人敌之中最强的。 巴鲁的一身横练功夫,颇似中原武林之中的金钟罩。他一双手臂之上的肌肉,莫说是以赤手空拳,就是以棍棒击之,也难伤分毫。 此刻,被朱彦双手一拿,其双臂之上,立即多出了十个紫红色的手指印,巴鲁心中。顿时将眼前这名中原保国公府的二世子列为劲敌。 欺负朱彦没有兵器,巴鲁摆脱朱彦双手之后,一锤不中,再度挥起大铁锤,朝着朱彦头顶,一下又一下砸来。朱彦左闪右避,接连避过巴鲁数击。 若是换做平时,依着朱彦的打法。便要与巴鲁先耗上一阵。使大铁锤这样的重兵器,若是招招直砸直劈或者猛挥猛扫。任他使锤之人力道再强,耐力再好,也总有力竭之时。 朱彦所使的擒拿手,讲究的一招制敌。只要对方力竭,甚至只是稍有松懈,被朱彦觅得一个机会。一旦缠上去,拿住其要害或者关节,朱彦便可使出更多的擒拿手法,将对手制住。一如在青云寨中,朱彦曾两度拿住吴楫栋一般。 但今日之势。不容朱彦与巴鲁久坐久战。而且,看这北人挥动大铁锤的样子,不挥舞个百几十下,估计他是不会力竭的。 心念一定,见巴鲁又是一锤砸来,朱彦左手一出,直接迎向疾劈之下的大铁锤。 巴鲁见朱彦居然要硬接自己的大铁锤,心中大喜,双手愈发使力,大铁锤直劈之势更猛,速度也更快。 朱彦左手一沾大铁锤,手臂一沉,左手一边随着大铁锤下砸之势极速下沉,顺势朝左侧一引。 朱彦这一引,巴鲁立即觉得一股斜拉之力传来,大铁锤被引得朝旁一歪。巴鲁尚未变招,朱彦右手一伸,朝大铁锤之上轻轻一拍,将锤身再度拍偏少许,使其砸向自己身体左侧的空处。 朱彦这一引一拍,看似简单,实则乃是不得已之中的行险之招。 若是朱彦左右手的力道稍弱,或者把控不好,引不开巴鲁这一锤,便会被其大锤直接命中。轻则,朱彦左手骨骼尽折。重则,朱彦被大铁锤砸伤左手之后,再被其砸中身体。 引开大铁锤之后,未等巴鲁再度回锤,朱彦手形一变,左右双手,各成虎爪状,手腕一翻,双手同时搭上巴鲁的小臂下方。 巴鲁双手持着大铁锤,又被大铁锤偏离之势带动双臂,欲要回防,已是不便。感觉到左手小臂被朱彦的双手搭上,巴鲁心知,若是不能尽快摆脱,接下来,小臂极有可能如上臂一般,被朱彦抓伤。 巴鲁怒吼一声,双臂同时使力,朝上一扬,欲要挣脱朱彦的双手。 殊不知,擒拿手最注重的,就是“稳、准、狠”三个字。一旦被朱彦双手沾上,想要摆脱,谈何容易? 朱彦拿住巴鲁左右小臂之后,本要顺着其小臂方向,自其小臂处,朝其手腕一撕,将其小臂和手腕处的筋脉与血管尽伤。被巴鲁朝上一甩臂,朱彦的下撕之举便完不成了,只能将双手十指一收,紧紧地拿住双手抓着的地方。 巴鲁双手之中,还紧握着大铁锤。这一扬臂,巴鲁借了大铁锤的甩力,虽然将左右小臂从朱彦的双手之中甩脱,但整个身体,也被大铁锤后扬之势带得后仰。 被巴鲁挣脱之后,见其大铁锤已经被甩到身后,双臂又高高在上,身形也后仰,胸前空门大开,朱彦手形一变,化虎爪为鹰爪,双手齐出,左手朝巴鲁左肩颈抓去,右手直奔其心脏之处。 这一变招,朱彦使出的,乃是擒拿手之中的鹰爪手。 巴鲁身体后仰之时,立刻知道不妙。无须用眼睛去看,巴鲁就知道,下一刻,对手必然会朝着自己大开的胸门之间下重手。 巴鲁的反应,也是极快。 未及用眼睛去看,巴鲁双臂继续朝后一扬,大铁锤继续朝后下方落去。借着大铁锤带动之势,巴鲁的整个身体,朝后方倒落下去。贴近地面,身体悬空,仅凭手中的大铁锤和双脚脚跟,撑住身体,好似摆出了一个怪异无比的铁板桥。 朱彦见巴鲁以身体后倒之法避开了自己的鹰爪手,心中也不由得对这名北人的应变之快。暗生佩服。 不过,佩服归佩服,这名北人的小命,还是要尽快将其了结的。 朱彦双手一缩,手势再变,正由屈身,去攻击身下巴鲁的双腿,两声大吼,两名北人好手。各使弯刀,朝朱彦劈来。 见双刀同时斩来,朱彦双手齐出,直奔刀光而去。 两名北人好手同时出刀,本来也只是想,阻朱彦一阻,使得巴鲁能够缓过劲来,并未指望。这两刀,就能够伤到朱彦。 见朱彦居然裸着双手。就想接刀,而且是同时接住两把弯刀,两名北人好手,心中大喜。大喜的同时,二人心中,也是一怒。 喜的是。既然这个中原的什么国公世子不怕死,那就正好一刀将他劈死。怒的是,此人忒也狂妄,赤手空拳,居然就想应付自己二人手中的弯刀。 这两名北人好手。与其他的八名北人好手,在北地之中,虽然比不上巴图他们这样的万人敌,但也都是一等一的勇士。战时若是被外放出去带兵,每人皆可做得一个千夫长。 二人见朱彦左右手分别朝自己手中的弯刀迎来,齐齐一声大喝,手中弯刀,下劈之势更猛,势要将朱彦的一双手,一斩而落。 朱彦双手连动,各自幻出一片模糊的影子。在两名北人好手尚未看清之际,朱彦的左右手,已分别绕过刀光,搭上两名北人好手持刀的右腕。 这一搭上去,朱彦的左右手微一使力,朝下一刁,两名北人好手,同时觉得右手一麻,手中的弯刀落地。不仅是右手麻了,两名北人好手整个右半边身体,也被朱彦这一刁,刁得麻在了当场。 朱彦拿下两名北人好手手中的弯刀之后,未等对方二人反应过来,左右手朝怀里一带,将两名北人好手带了一个踉跄,朝自己再靠近一步。 随即,朱彦的左右手,沿着两名北人好手的右腕,倏地朝上,划过他们的手臂,再分别拂过他们左右颈部的大动脉。 被朱彦这一划,两名北人好手分别继左右半边身体发麻之后,二人的脑袋里,同时发出嗡的一声。两名北人好手双眼一黑,整个身体,都摇摇欲晃。 朱彦见一招制住了两名北人好手,正要再度出招,一鼓作气,一举将二人击毙,呼的一声,一柄熟悉的大铁锤,从两名北人好手中间,朝自己劈落。 朱彦知道是巴鲁已经从地上挺身起来,再度对自己出招。因为两名北人好手尚且立在自己身前晃晃悠悠,朱彦出招不便,朝后一纵,避开了巴鲁这一锤。 巴鲁一锤将朱彦逼退,一个跨步上前,双肩朝左右一撞,两名北人好手立即立足不稳,跌倒在地,生死不知。 朱彦方才突入两名北人好手那一招,却是擒拿手之中的空手入白刃功夫。 空手入白刃,乃是每一个习练擒拿手之人都要修习的功夫。 使擒拿手之人,虽然不乏在手上戴指套甚至手套的,但大多数的人,还是赤手空拳。而且,习练擒拿手的人都认为,真地要将一门擒拿手练至极致的话,赤手空拳,乃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无论是指套,还是手套,即使做得再精致,总不如长在自己身上的双手那般,可以应用自如。 而使用擒拿手这门武功,即使戴上了指套或者手套,对上使用兵刃的对手时,总还是吃了攻击距离更小、攻击范围更短的亏。 要想摆脱这种劣势,使擒拿手之人,要么凭身法突近对方身边,要么就是能够凭借一双肉掌,将对手手中的兵刃夺下。 若是只凭身法,即使能够欺近对手身边,一下子制不住对手的话,对手一旦回防,使擒拿手的人,还是得面对对方的兵器。 故而,练擒拿手的人,都会习练空手入白刃之功。只是各人练的程度不同而已。 太保吕公义师传擒拿手,本就极重空手入白刃之功。吕公义传授朱彦擒拿之法时,对朱彦在空手入白刃之上的训练,尤为严格。 类似滚油探珠、火中取栗这样的事情,朱彦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早将空手入白刃之功,练得炉火纯青。所以,自两名北人好手手中,夺下弯刀,对朱彦而言,实非难事。 而朱彦随后的那一划,乃是吕公义的师门绝技之一,拂脉手。 这拂脉手,攻击的不是人的筋脉,而是人身之上的各处重要血管。一旦被拂中,中招之人的血脉流动立即被暂时止住。 先前,两名北人颈部动脉被拂,直接导致脑部血液供应不足,所以才有脑中发鸣、双眼发黑之状。若非巴鲁出锤及时,朱彦的下一招,便能取了两名北人好手的性命。 巴鲁一锤将朱彦逼退之后,一双小臂下方,也火辣辣作痛。无须去看,巴鲁知道,自己左右小臂之上,必然也是如一双上臂之上一样,也留下了两排手指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斗智斗勇 张铭于朱建之前冲出,却被朱建凭方天画戟之长,率先与四名北人万人敌接上。 巴根和苏合二人,才挡下朱建的方天画戟一击,张铭的双锤就扫了过来,将二人罩于一对六角大锤的攻击之中。 巴根和苏合二人,皆是北人之中的万人敌。虽然平日主要的职责只是护卫北主的安全,但二人的性情,极其狂傲。 见先前朱建欲要以一挑四,二人和巴图、巴鲁一样,都是心中大怒。 此刻,见张铭又将双锤扫来,想要以一挑二,二人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北人年年南下打草谷。虽然中原也曾出过一些惊才绝艳、能征善战的勇将,将北人撵得哭爹喊娘,但那时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在巴根和苏合的记忆中,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一名北人勇士撵着一群中原的两脚羊满地乱窜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原人也敢一挑四、一挑二地对付北人了? 这两个夯货却忘了,就在方才,北少林四僧,以四人之力,将桑赞之外的一众北人,尽皆打退。若是四僧继续追击,猛下狠手,这两个夯货与其他的北人,只怕连与朱建和张铭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见张铭双锤扫来,巴根手中铁棒一挥,对着张铭的头顶就砸,要逼得张铭收锤回防。 苏合则双脚一蹬,纵身一跃,跃起一人多高,手中一双短斧,自上而下,同样直取张铭的头顶。 张铭见这两名北人一出手,便使出这等凶狠的打法,手中双锤一回,朝前上方一架。同时迎住巴根的铁棒和苏合的双斧。 咣啷啷三两声巨响,巴根的铁棒和苏合的双斧分别击中张铭左右手的六角大锤。 这一击,张铭以一人之力力敌二人,再加上苏合跃于空中借力,一碰之下,张铭双臂微微一沉。看上去已经略略吃了个小亏。 巴根本来以为,他与苏合联手这一击,纵不能将这个使双锤的中原汉子一击而毙,至少也能将他砸个七歪八倒。 谁能料到,二人这全力一砸,眼前这个使双锤的汉子,居然只是双臂沉了一沉,连身形都没晃动一下。 这一下,巴根的凶性顿时被激起。 巴根双臂握紧铁棒。连声大吼,每吼一声,铁棒便对张铭猛砸一下。看那样子,似乎不与张铭分出个高低,巴根绝对不会罢休。 与巴根相比,苏合却要狡诈得多。 苏合知道,若是自己单独对上张铭,对方的六角大锤。与自己手中的短斧相比,既长且重。自己若想取胜,唯有近身抢攻,或者飞斧制敌。 此时,见巴根与张铭硬拼,苏合一闪身,闪至张铭侧边。趁巴根力砸张铭。张铭与之硬抗之时,苏合双斧一前一后,直奔张铭右肋而去。 张铭正以手中双锤力敌巴根的铁棒,见苏合双斧袭来,张铭以左手大锤架住巴根的铁棒。右手六角大锤一挥,呼地一声,朝苏合砸落。 苏合本就没有指望能够一击建功。见张铭右手大锤砸来,苏合双斧一收,脚下又一闪,自张铭身体右侧,闪至其身后,双斧再出,朝张铭身后袭去。 这一来,张铭若是再保持与巴根硬抗的姿势不便,必然抵挡不住苏合双斧的这一击。 好个张铭,听到背后斧声传来,一声沉喝,左手大锤猛地朝上一磕,将巴根的铁棒磕得回弹回去。随着,张铭原地一转,身体左转九十度,左手大锤顺势一甩,朝着苏合直砸下来。 苏合未料到张铭居然敢转身,猝不及防,被张铭突如其来的一锤给唬了一跳,连忙将双手一缩,双脚朝后一跳,欲在将双斧收回的同时,跳出六角大锤的攻击范围。 张铭出锤之际,早料到苏合会回斧。左手六角大锤直砸之时,张铭右手大锤,已是蓄势待发。 见苏合回斧后跳,张铭身体又朝左边转了九十度,变成面对苏合。转身的同时,张铭脚下发力,朝着苏合一冲,右手六角大锤平平轰出,直接轰向苏合的胸前。 苏合刚刚朝后跳起,张铭这一冲,苏合双脚刚刚落地,再要突然发力后退或者闪避的话,很可能导致重心不稳。若是在这使双锤的汉子面前,一个重心不稳,很有可能便会招来双锤的杀身之祸。 百忙之中,苏合只能将双斧立于胸前,死命一挡。 张铭右手的六角大锤虽只是平平轰出,但张铭既然已经事先蓄了势,而且料定了苏合只能硬接,这一锤的力道,便轻不了。 咚地一声,大锤正中双斧。苏合先是觉得双臂一震,随后觉得胸口一痛。一声闷哼之后,苏合的口鼻之中,都渗出了血渍。 张铭这一锤,在将其双斧击至贴胸之后,又将锤上的力道,直接传入苏合的胸腔之内,伤了他的内腑。 张铭一锤轰中苏合,却不追击,而将整个身体朝右边跨出一大步。跨步的同时,张铭左手大锤朝斜后方一挡,正挡在巴根猛刺过来的铁棒之上。 其身后的巴根,见张铭反应如此之快,在伤了苏合之后,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立即跨步回防,挡下自己铁棒的一击,顿时心中一惊。一惊之后,巴根愈发恼怒。 这一轰、一跨、一挡,却不是张铭的后脑勺长了眼睛,也不是张铭听到了背后铁棒击来的声音,而是张铭根据方才自己的经验所做的判断。 方才,与巴根连连硬碰硬之后,张铭已经看出,这个持大铁棒的北人,是个脑袋里缺根筋的家伙。 这人手持大铁棒,明明可以使出砸、劈、扫、挑、刺、击等多种招数,但偏偏要一味猛砸,一副不与自己分出胜负,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正是因为如此,张铭料定。若是自己以左手大锤将其铁棒磕开,这家伙的下一招,一定还是直砸。 若是自己在此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一冲,此人的这一砸,便会落空。而自己趁着这一个空隙。便能将使双斧的北人挡下,甚至能将他伤了。 在自己挡下这名使双斧的北人之后,使铁棒的北人,若是先回棒,再直砸,自己便可转回身去,再度抵挡。 但张铭预估,此人虽然有些一根筋,却也是善战之人。此人在一砸不中之后。一定会趁自己尚未转身之机,将铁棒朝前直刺,去攻击自己的后心。 所以,张铭在一锤将苏合轰伤之后,不再追击,却侧身跨出,再以左手大锤抵挡。 这一挡,果不其然。巴根本来下砸的铁棒,在张铭一冲之下。砸了个空。若是回棒再击,会错过一次好的攻击机会。所以,巴根该砸为刺,将铁棒朝前猛地一送,直袭张铭的后背正中。 虽然铁棒的顶端很钝,但若是给巴根一下刺中。单凭其力道和铁棒的自重,也能将张铭给伤了。 被张铭左手六角大锤挡下铁棒,巴根勃然大怒。 他与苏合联手,即使对上巴图,战上十数个会合。二人也能将其拿下。 谁知道,对上这么个中原之人,二人不仅未能将之拿下,反而被他寻机伤了苏合。 巴根一声怒吼,手中铁棒的招式一变,不再只是一味猛砸,而是时而下砸,时而横扫,时而直刺,招招都攻向张铭的要害。 见巴根发狠,苏合抹了一把自己口鼻之上的血渍,紧握双斧,再度在张铭身边闪来闪去,欲寻机报一锤之仇。 巴根这一变招,再加上苏合在旁边不停闪动,张铭的反应,顿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只见他,双锤一边抵挡巴根的铁棒,双眼时不时地扫向苏合,提防苏合双斧的攻击。 而苏合吃了一个亏之后,不再轻易离张铭那么近,而且,其双脚,虽是保持着晃动状态。偶尔出上一两斧,一旦不中,苏合不待张铭的锤子袭来,便立即闪身避开。 三人又鏖战几个回合,张铭似是显得不耐。只见他,手中双锤并举,同时朝巴根的头顶击落。 巴根见双锤来得凶猛,本来不欲硬接,但先前双方硬碰硬之时,都是张铭硬接巴根的铁棒。而张铭,从未主动使出这样的凶狠招式,去直劈巴根。 巴根的拧劲儿,一下子上来了。 巴根一声狂吼,双手紧抓大铁棒,横着朝头顶一挡,要去看一看,到底是自己的力气大,还是对面这个使双锤的中原之人的力气大。 咣的一声,张铭的双锤,同时击中巴根的大铁棒棒身。 一击之下,巴根双臂微微一屈,身体微微一个下挫,两只六角大锤和一根大铁棒,同时止住不动。 张铭似乎也发了狠。见巴根以铁棒挡住了自己手中双锤,张铭双臂同时使力,将双锤再度朝下一压。 巴根又是一声虎吼,腰背一挺,站直身体。巴根再度一发力,双臂也开始缓缓抬起。 见张铭与巴根二人顶牛似的较上了劲,苏合大喜。 眼下这种形势,若是自己立即出斧偷袭,双方正在搏力之中,任是这中原汉子如何狡猾,他也不可能闪避得及。 见有机可趁,苏合再不犹豫,一声不吭,左手手臂一挥。其左手短斧,率先飞出,朝着张铭的背心飞去。同时,苏合身形一动,右手持斧,扑了上去。 以苏合的计算,自己扑上之时,自己飞出去的短斧,已经命中这中原汉子的后心。自己跟着上去再补上一斧,这名伤了自己的中原汉子,便会被自己劈死在当场。 就在苏合左手短斧劈出,身形也随着前扑之时,和张铭一直在死死较力的巴根,突然觉得,双臂猛地一轻。 巴根一个愣怔,尚未缓过神来,眼前那个一直与自己顶牛的中原汉子,突然拔地而起,翻了出去。 巴根见张铭原地腾起,再倒翻出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使六角大锤这样重家伙的人,不是不能纵身或者飞掠。但手持这种重兵器的人,即使是纵身飞跃,通常都需要借力。 这个中原汉子手中的一对六角大锤有多重,巴根与张铭硬拼了这许多记,早已有所估计。 在巴根的认知之中,这个中原汉子,手持一对这样的六角大锤,莫说是原地纵身了,就是腾挪闪避,也快不到哪里去。 而刚才巴根和苏合这一变招夹击,张铭的表现,也确实是有些左支右挡、难以为继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人居然能提着这么大两把锤子,原地腾起,还能后翻出去。 巴根尚未压下心中的惊愕,耳中已经传来苏合的大喊。苏合这一声大喊,乃是北地语言。张铭随在张巡身边,与北人交战多时,听得出,苏合所喊,乃是“小心”。 巴根才听到苏合的大喊,便觉得胸口一痛。苏合左手飞出的短斧,再张铭腾身跃起之后,直接命中巴根的前胸。 苏合见张铭腾起倒翻,心中同样惊诧万分。一声大喊之后,苏合立即觉得,背上一震,一痛。这一刹那,当年被熊瞎子拍中后心的感觉,再度涌上苏合的心头。 张铭落地之后,左手大锤先击中苏合后背,跟着再上前一步,右手大锤一挥,砸在苏合后脑之上。 砸倒苏合之后,张铭正要继续前冲,给巴根也补上一两锤,两名北人好手已经冲了上来,拦在了巴根面前。 张铭这一跃,不仅直接导致巴根被苏合误伤,而且,张铭也给自己创造了战机,连续两击,将苏合锤毙。 这一跃,虽然归功于张铭师门所传的身法,但手提这么沉重的两个大家伙从原地腾起,张铭也利用了巴根大铁棒之上的上顶之力。 巴根自始至终,就想与张铭比比力气,看看是北人的勇士力气大,还是中原的汉子更威猛。最终,巴根貌似将张铭顶得飞了出去,却丧了自己同伴的性命。而巴根,前胸中了苏合狠狠的一记飞斧,纵使不立即毙命,离死,亦不远矣。(。) 第一百二十章 形势严峻 这一轮初战下来,若是不考虑北少林四僧与孔家七人的情况,单看柳云风等人的战况,柳云风等人这一方,似乎占了不少便宜。 首先,柳云风护住孙思和阿土的同时,力退桑赞、孛孛儿与赤赤儿三人,还夺下了孛孛儿一只铜钹,又将他的另外一只铜钹边缘的尖齿给废了。 随后,铁柱主动出击,苦战之下,虽然身上受了两下重击,但铁柱拳毙了黑白双煞。 同一时间,独孤寒、朱建、朱彦和张铭四人,也各有斩获。 独孤寒剑伤脱脱儿。若非两名北人好手及时出手相救,独孤寒再一刺,便能将脱脱儿刺毙。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分别对上了巴图和巴鲁。 朱建戟伤巴图的右肩。这一战,虽然因为北人四名射雕手的干扰和两名北人好手的插手,朱建最终未能将巴图戟杀,但巴图右肩后方被方天画戟的尖刃刺入,再与朱建硬拼一记,其肩上的伤势,已是颇重。 接下来,若是再战,巴图使动狼牙棒,定然不便。若是朱建再对上他,无须耗费此前一战的时间和气力,朱建便可轻易将其击杀。 朱彦与巴鲁一战,只是先后伤了巴鲁的上臂和小臂,在他的双臂之上,留下了二十个手指印。这些个手指印,看起来虽然吓人,但以巴鲁的一身横练功夫,短时间之内,并不能太过于影响到他的出手。 不过,朱彦这一战,顺势将两名北人好手给拂得险些晕倒过去。 这两名北人好手,颈部动脉中了朱彦的拂脉手,再给巴鲁撞倒,虽然未必立即就死。但若不能得人及时救治,莫说爬起来再战,想要活蹦乱跳地活下去,都非易事。 张铭那里,则更是战绩斐然。 张铭以一敌二,挑上巴根和苏合二人。一番斗智斗勇之后,锤毙苏合,又导致巴根被苏合的飞斧劈中前胸,致使四名北人万人敌之中的这两名,一死一重伤。张铭本身,则毫发无损。 而那个还苟延残喘的巴根,即使能够撑上一时半刻,想要再出手,已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苏合的短斧。斧柄虽然短,斧身却不小。巴根被这样的一斧砍入前胸之中,想要存活下去,只能祈祷北地神山之上的各路神仙显灵了。 这一战,北人一方,黑白双煞死,脱脱儿伤,巴图伤。巴根伤,苏合死。两名北人好手伤。 受伤的几名北人当中,除了巴图或许还能勉强一战,脱脱儿和巴根,都被伤在要害处,想要再战,几乎不可能。两名北人好手。也不可能再战。 柳云风一方,一眼看过去,唯有铁柱一人受了些内伤。其余各人,皆未受到什么会影响到战力的伤势。即使是柳云风,看上去。也只是脸色发白而已。 这一处的战局,对柳云风等人,似乎极为有利。 实则,不然。 柳云风使出风雷不惊,逼退桑赞、孛孛儿和赤赤儿之后,体内尚未炼化的牵机之毒,已被隐隐牵动。 若非柳云风在听到明睿大师所授心法之时,当即就有所领悟,这两日又有所得,再次炼化了一部分的牵机之毒,方才这一次出手,牵机之毒,就会立即发作。 方才与桑赞及其两名弟子的短短一战,柳云风已经试出,桑赞身为北人国师,其修为,极是不俗。 若是单打独斗,桑赞的综合战力,能挤进北少林四僧同一水平之中。 刚刚那一下,如果不是桑赞托大,想要一招制敌,急于将柳云风拿下,而硬闯柳云风那一招风雷不惊,一番久战,或许就会引动柳云风体内尚未被炼化的牵机之毒。 一旦柳云风的牵机之毒再次被引发,失去一战之力,以桑赞的功力,己方任何一个人对上他,都会极为危险。 而且,接下来,若是桑赞改变策略,暂时撇下柳云风,朝其他人出手,柳云风要护住孙思和阿土,必然阻截不便。这样一来,己方其他人给桑赞一轮杀过去,定然会伤亡惨重。 北人那一边,能战之人,还有孛孛儿、赤赤儿、巴鲁、八名北人好手以及一名驯雕手。除此之外,还有四名立于房顶之上的射雕手。 这四名射雕手,显露了几次射技之后,对柳云风等人的威胁极大。 先前,柳云风等人围在一起时,四名北人射雕手一轮连珠箭,柳云风等人施展不开,接起箭来,颇为吃力。 经过刚才那一战,柳云风等人虽然已略微分散,但这也给了四名北人射雕手更好的发箭机会。 若是桑赞一声令下,四名北人射雕手,同时瞄准柳云风一方落单的任何一人,自四个不同的方向发箭,一人五箭的话,二十支箭,任是柳云风一方的哪一人,都有可能无法接下。 不说其他人,单说铁柱。此时,铁柱已经受了内伤,使起大斧来,必然不便。若是四名北人射雕手对着他一轮攒射,若是没有其他人出手相帮,铁柱极有可能会饮恨当场。 而且,这四名北人射雕手立于两旁房顶之上,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等待和搜寻出箭的机会,令人防不胜防。 桑赞等人再出手牵制的话,四名北人射雕手几轮箭过,就有可能将柳云风一方的人,射伤射杀好几人。 再观柳云风这一方,真正还能放手交战的,只有独孤寒、张铭和朱建、朱彦兄弟俩。 铁柱已伤。柳云风要护住孙思和阿土二人。 至于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四人,无论是在苗寨之中,还是在苗寨之外,只要有阿土在场,他们的首要任务之一,便是负责保护阿土的安全。 刚刚那一次交手,除了果布以藤鞭挡下一名北人射雕手射向他的五支长箭。来自苗寨的其余几人,均未出手。 阿土站在了柳云风的右侧。果布等人,则站在了阿土的右侧,将她护住。阿妮更是紧紧地贴着阿土的身体,一双尖刀持在手中,始终警惕地盯着一群北人。 若说果布等四人此时还有什么反应。那便是这几人,都死死地盯住了赤赤儿。 赤赤儿先前随桑赞杀出,径直将阿土作为了狙杀的目标。虽然赤赤儿连阿土的身前都未能接近,但他那一记凶狠无比的杀招,已经被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四人看在了眼里。 敢对阿土出那样的狠招,果布等四人心中,已经将赤赤儿列为了必杀对象。 即使今日赤赤儿能够侥幸不死,日后,苗人对他的追杀。也定会成为赤赤儿的噩梦。赤赤儿不死,噩梦不终。 除了果布等四人,柳云风一方,还未出手的,便是孙思和阿土二人。 虽然这二人各有杀招,但柳云风不打算让她们出手。不仅如此,为防万一,柳云风自己。还紧紧地将她们二人护住。因为柳云风知道,这两位姑娘之中的任何一人。一旦有所损伤,对中原江湖,甚至是整个中原天下,都有可能,是一场泼天大祸。 如此一来,单凭独孤寒、张铭、朱建和朱彦四人。想要抵挡包括桑赞在内的剩余北人,凶多吉少。 若是再将北少林四僧与孔家七人的战局考虑在内,柳云风这一方,形势更是严峻。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及两名小沙弥分别对上了南少林四僧和大十八铜人阵。表面上看来,现在双方打得难分难解。 但是。柳云风看的十分清楚。 一旦南少林四僧痛下狠手,或者是大十八铜人横下心来,无论是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还是两名小沙弥,都会抵敌不住。 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南少林四僧已经言明,他们对明睿大师等人出手阻拦,只是不希望北少林四僧相帮柳云风等人。 若是南少林四僧所言是实,那么,即使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两名小沙弥落败,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危险。而南少林四僧阻住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后,若是两不相帮,柳云风等人的压力,并不会增加。 但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这一边,情况可不一样。 法度森严四人,出手之间,尽是杀招。目前看来,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尚可应付。但柳云风知道,久战之下,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之间,必然会有人先行抵挡不住。 一旦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之中的任一人落败,他们面对的,便很有可能是杀身之祸。若是法度森严将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之中的一人先行除去,剩余的一人,也危在旦夕。 更有甚者,法度森严一旦将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击败,接下来,他们便会对柳云风等人出手。毕竟,他们喊的,便是伸张正义的口号。 而法度森严一出手的话,柳云风自判,己方除了自己,其他人,莫说单打独斗,便是以多打少,也奈何不了这四个人。更何况,天知道,与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打过之后,法度森严,还会剩下几个? 若是这四个家伙,一个不伤,四人齐齐冲上来,除了自己再度拼命,柳云风实在想不到,己方有什么方法,能将法度森严拦下。自己这条命固然不可惜,但即使自己把命拼掉了,也未必能够救得下场中的兄弟和朋友。而且,无机他们的仇,又当如何? 至于孔家七人与墨门七杀之战,根据柳云风的观察,双方七对七,若论修为和招式精妙,孔玉及六艺君子,丝毫不在墨门七杀之下,甚至犹有胜之。圣人传承,千年世家,确实不凡。 但让柳云风皱眉的是,无论是孔玉也好,还是六艺君子也罢,出手之间,总是少了一些杀伐果决之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孔玉和六艺君子的实战经验太少,还是他们刻意有所保留,柳云风总觉得,他们出手之间,似乎不愿意下杀手。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柳云风已经瞥见,六艺君子对上墨门七杀之中的六人,已经有好几次伤敌杀敌的机会。若换做是柳云风,早已把握住这几个机会,将墨门七杀之中的二三人,刺倒在地了。 反观墨门七杀,一看就是久经杀阵之人。无论是与孔玉对战的墨非,还是与六艺君子对战的其余六人,出招之间,都极为凶狠,招招直指孔玉或六艺君子的要害。若非孔玉和六艺君子的自身修为和武功了得,只怕已经被伤了几个了。 照这个样子打下去,一方留手,另一方猛下死手,双方的实力又没有太明显的差距,总有一刻,墨门七杀会觅到机会,重创孔家之人。 而孔家一旦有人受伤,墨门七杀再以多打少,或者腾出一两个人来,与法度森严和北人合力,对付柳云风等人,场中立即就会出现一边倒的形势。 更何况,场外还有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 场中各人都明白,这三个人,都是急欲置柳云风等人于死地之人。 场中形势再度变化之时,谁都说不准,这三个人会不会突然出手,对付青云寨的几个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混元乾坤 按下场中形势不表。 却说襄阳知府谭泗怀,见双方大战一起,脸上顿时露出大急的神色。 及至见到铁柱、独孤寒、朱建、张铭四人,又杀死杀伤了几名北人,谭泗怀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 等到双方第一轮战罢,稍成对峙之态,谭泗怀面无人色,颤声喊道:“二位小公爷,各位,切莫再伤使臣啊!”一边喊着,谭泗怀一边战战兢兢地朝场中走来,似是要冒死前来劝阻。 此时,铁柱将黑白双煞击毙之后,刚刚以脚挑起落在地上的宣花大斧。铁柱右手才抓住斧柄,谭泗怀便走近铁柱身边,一边喊道:“大家都住手啊!有话好说!” 铁柱见对面两名北人好手手持弯刀,对着自己跃跃欲试,哪里耐烦这个官儿在自己身边啰啰嗦嗦? 铁柱将斧柄交于左手,右手一伸,朝谭泗怀一拨拉,口中喝道:“休得啰嗦!” 铁柱才一伸手,柳云风大喝一声:“铁柱,小心!” 铁柱闻言一惊,尚未反应过来,谭泗怀一改先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双掌齐出,朝铁柱击来。 百忙之中,铁柱右手一挡,与谭泗怀的右掌碰个正着。咔啦一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铁柱的右臂,立即软软垂下。 谭泗怀右掌击中铁柱手臂之时,其左掌也探至铁柱右肋,猛地一击。铁柱偌大一条身躯,居然被这一掌击得连连倒退,朝着张铭的方向跌过去。 谭泗怀两击得手,身形一动,朝着铁柱追击而去。 事出突然,张铭见铁柱突然受袭。朝自己倒跌过来,应对不及,匆忙间,将右臂微微一曲,以前臂托住铁柱。 托住铁柱之后,张铭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的动作。谭泗怀已追击而至,两只袖子一挥,朝着铁柱的前胸击去。 张铭见势不好,铁柱又无力阻挡,自己也被铁柱挡住,无法出锤,只得将手臂再度一曲,将铁柱带偏少许。 带偏铁柱的同时,张铭一个跨步。以自己的身体,背对谭泗怀双袖袭来的方向,挡住铁柱。 噗噗两声,谭泗怀的双袖几乎是同时击中张铭的后背。张铭面色一紫,口一张,一大口鲜血,喷在身前的铁柱身上。 再观铁柱,除了右臂软软垂下。他的口鼻之中,鲜血也不停流下。 谭泗怀连袭两人之后。柳云风等人已经反应过来。柳云风一声大喝,顾不得身边的孙思和阿土等人,纵身一跃,长剑朝谭泗怀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独孤寒的长剑,也杀到谭泗怀面前。 谭泗怀见两柄长剑先后袭来。并不接战,身形朝后一飘,退到桑赞身边。 柳云风那一边,继柳云风与独孤寒冲上之后,孙思、阿土、朱建、朱彦和果布等人。也冲至铁柱和张铭身边,将二人围在中间。阿呆依旧紧握破罡刀,随在孙思身边。 朱建戟指谭泗怀,怒喝道:“谭泗怀,你!?” 柳云风逼退谭泗怀之后,咬牙问道:“混元掌、乾坤袖!你是大觉岩寺的叛徒,谭中天?!” 谭泗怀哈哈一笑道:“什么谭中天谭中地的?本官乃是襄阳知府,谭泗怀。” 谭泗怀虽然面上轻松,心中却是一突。柳云风这一问,正好道出了他的来历。 谭泗怀其人,本名确实为谭泗怀。不过,他还有一个名字,便是谭中天。而他曾经的出处,也正如柳云风所言,乃是大觉岩寺。 大觉岩寺,位于江西西路抚州境内,立寺至今,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 大觉岩寺自立寺以来,因寺庙位于一处岩壁之上,寺中僧人稀少,行事低调,一直名声不显。直至几十年前,寺中出了一位大愚禅师,大觉岩寺才渐渐为人所知。 大愚禅师其人,不仅佛法精深,而且武功修为,极为了得。其最厉害的两种功夫,便是混元掌与乾坤袖。 混元掌以混元劲催动。与北少林的不传之秘混元一气功相比,混元劲的力道,丝毫不落下风。而且,大愚禅师另辟蹊径,将混元劲融入掌法之中,使其修炼时间,大大缩短。 乾坤袖则是将劲力运于双袖之上,使得一双袖子,可柔可刚。柔顺时,袖如流云,可夺人兵器。刚硬时,袖如铁板,可取人性命。 曾有少林高僧与道门高手入大觉岩寺,与大愚禅师论武。论武之后,少林高僧与道门高手,对大愚禅师的混元掌和乾坤袖,皆赞不绝口。大觉岩寺因此而名动江湖。 大觉岩寺出名之后,有不少心向武学之人慕名而来,欲拜大愚禅师为师,修习其功夫。 然则,大愚禅师潜心向佛,生性淡然,不欲过多与世人来往。被前来拜师学艺之人搅得不得安宁之后,大愚禅师索性命人落下岩壁之上的断龙石,将整间寺庙与外界隔断。大觉岩寺,始得安宁。 二十多年前,大觉岩寺突然遭遇一场大火,将整间寺庙烧得片瓦不存。寺中僧人,大多也丧于火海之中。 江湖中人正唏嘘不已时,有侥幸逃得大难的大觉岩寺僧人传出风声,寺中大火,乃是寺中的一名叛徒所放。 这名叛徒,名为谭中天。此人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终于求得大愚禅师将其收为徒弟,并传其混元掌与乾坤袖。 再后来,也不知道这谭中天犯了什么寺规,大愚禅师欲将其锁于寺中的岩洞之内,罚其终身面壁修佛,不得出寺。 谭中天骗得寺中守卫的僧人将其自岩洞之中放出,趁大愚禅师不备,将其打成重伤,又一把火烧了大觉岩寺。 大愚禅师身受重伤之后,为了抢救寺中的僧人和佛经,与众多僧人一起,葬身火海。谭中天逃出大觉岩寺后。自此人间蒸发。 这谭中天,便是众人面前这位化身为襄阳知府的谭泗怀。 谭泗怀说完一句之后,朱彦怒喝道:“你居心叵测,隐藏武功,偷袭伤人,意欲何为?!” 谭泗怀笑容可掬。对着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一拱手,说道:“小公爷明鉴。下官身为襄阳知府,有牧守一地之职。又得礼部行文,有保护北朝使臣之责。” 一边说着,谭泗怀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伸手指了指铁柱和张铭的方向,说道:“这两名贼人,枉顾国法,当街残杀北朝使臣。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管。” 朱建听到谭泗怀话中带刺,沉声喝道:“本世子也杀了北朝使臣,你欲待如何?” 谭泗怀对着朱建又是一拱手,说道:“下官官卑言轻,自然不敢将小公爷如何。小公爷自承杀人,自然有国法处置。不过,小公爷若是让下官视若无睹,继续纵容贼人杀伤北朝使臣。下官哪怕是舍了这头顶乌纱,也不敢从命。” 谭泗怀这番话。说的却是半真半假。 今日之局,除了自己那几个隐在蒙面人之中的兄弟,谭泗怀本不打算亲自出手。 谭泗怀投入大觉岩寺,自名为谭中天,取的便是如日中天之意。他的志向,是在仕途。 既然想要在仕途之上做到如日中天。有很多事,谭泗怀知道,自己不方便亲自去做,更不能公开去做。 毕竟,为官之人。身在明处,若是做下了太多不恰当的事,又被人知晓的话,这仕途走不走得下去不提,小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方才一场混战,谭泗怀见桑赞等北人连连失利,心中知道,今日,自己不出手一二,秦木和范先生那里,是交代不过去的了。 但要出手,也得有个讲究。 第一,得要挑好对手。打错了人,无论今日之局的成败,都会对自己不利。 在场众人的来历,除阿土一干人来历未明,其他人的来历,谭泗怀已经通过范先生的消息和自己人的打探,弄得一清二楚。 对朱家这两位世子,自己是肯定不能出手的。自己日后还要在官场混。若是对朱家两位世子出手,惹恼了保国公和太保、太傅,将来,即使这三位国老不与自己计较,他们这一系的徒子徒孙,明里暗里,给自己使使坏,自己也不用在官场混了。 对北少林四僧,自己也不能出手。虽然北少林从不主动与官场中人打交道,但北少林的和尚们,横起来不要命。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北少林四僧先不说。一旦自己对他们出手,而他们又有所折损的话,万一北少林迁怒于自己,再派几个老僧下山,暗中寻自己的晦气,自己只有逃命一途了。 对孔家的人,谭泗怀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出手。官场之上,无论优劣,有几个不是读圣贤之书的?又有几个不自认是圣人门下的?自己若是对孔家几人出手,天下士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自己给淹没了。 对孙家那位女子,谭泗怀更是暗中告诫自己,千万,万万,不要招惹。即使是自己出手,躲也要躲着她。伤了这位女子,恼了孙家的那位老祖宗,莫说是江湖,全天下都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至于阿土一行人,既然连他们的来历都没摸清楚,谭泗怀打定主意,小心为上,不能招惹,以免一不小心,捅了大蚂蜂窝。 这么一排除,剩余的,便只有青云寨的这几位了。但即使是青云寨的四位,其中也有一位,是谭泗怀不想出手对付的。那便是独孤寒。 谭泗怀身在官场多年。尤其是任襄阳知府这六年,谭泗怀没少和世家打交道。他深知这些世家的腹黑与恐怖。 谭泗怀知道,若是他主动出手,以拿贼之名,将独孤寒打死打伤了,独孤世家,明里,绝对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暗中,独孤世家会如何,只有独孤世家自己知道。 这么一来,谭泗怀能出手对付的,只剩下柳云风、铁柱和张铭三人。但接下来,就有了第二个讲究了。 第二个讲究便是,一旦出手,就要一举建功。谭泗怀出手,只是想要能够交代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全程参与混战。不过,自己既然出手,能够杀死杀伤一两名敌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日后,秦木那里,论功行赏的话,自己的资本,也能更雄厚。 谭泗怀倒是想直接对柳云风出手,直接将他杀死。但看到柳云风出剑,一举将桑赞师徒三人逼退,谭泗怀头皮发麻,决定不去触他的霉头。建功重要,但保命,更重要。 不敢对柳云风出手,谭泗怀只能将目标转向另外的两个目标了,那便是铁柱和张铭。 见铁柱受伤,又对自己毫无提防,谭泗怀果断上前,假做劝架,趁铁柱不备,断其一臂,再重击其一掌。 谭泗怀本想乘胜追击,一举将铁柱杀死,却被张铭以身相抵。 不过,张铭这一抵挡,效果比谭泗怀预料的还要好。自己那两袖的力道,谭泗怀非常清楚。他知道,这使双锤的汉子,硬接自己的乾坤袖,必然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 如此一来,自己出手之功,由毙杀一人变为重创二人。这种情形下,这二人受了重创,与死无异。 谭泗怀一句话说完,独孤寒怒叱道:“狗官!伤我两位哥哥,今日必取尔狗命!” 谭泗怀既然已经显露身手,有些事情,便无须隐藏。见独孤寒威胁自己,谭泗怀脸一沉,一声清啸:“城中官军、捕快,速速领命,前来拿贼!”(。)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道受创 谭泗怀这一声清啸,惊到了场中的北少林四僧与孔家七人。 先前,谭泗怀出手偷袭,伤了铁柱和张铭二人,北少林四僧与孔家七人,已有人瞥见。虽然双方都想来救,但均被对手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待到柳云风喝问谭泗怀的来历,北少林四僧,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北少林与大觉岩寺同出一脉,虽然双方来往不多,但北少林这四位高僧,对大愚禅师的威名,也颇多耳闻。对大觉岩寺被佛门叛徒谭中天付之一炷之事,北少林众僧,也是深恶痛绝。 此刻,听到谭泗怀发声,欲要调动城中官军与捕快前来对付柳云风等人,北少林四僧心中,同时一惊。 明睿大师等人,对场中的形势,都极为清楚。 以场中目前的双方力量来看,即使官军和捕快不来,久战下去,己方也是凶多吉少。若是官军和捕快再杀过来,己方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而且,官军和捕快乃朝廷之手,既有官命在前,又有大义在身。他们可以对己方众人猛下狠手,但己方对上官军,必然会束手束脚。历朝历代,与官军接战者,若非外敌,最轻的,也会被栽上一个叛匪的罪名。 四僧之中,尤以明道大师,最为着急。他最担心的,乃是孙思。 明道大师与孙思,可谓是忘年之交。同时,明道大师深知,秦岭之中的那位老太君,是如何疼爱这位孙家小姐。而且,医馆一别之时,明道大师亲口对孙鼎鸿承诺,他北少林四僧。定会舍命护得孙思周全。 先前,桑赞等北人杀向柳云风等人时,明道大师已是颇为心忧,担心这些北人会伤到孙思。一瞥之下,见柳云风护住了孙思,明道大师心中稍定。 但谭泗怀出手偷袭。伤了铁柱和张铭之后,柳云风等人一方的战力,再度被削弱。若是北人再次发动攻击,柳云风一方多了两名重伤之人,他们还能不能护得住孙思,实在叫人不敢乐观。 此刻,谭泗怀已经开始调动官军和捕快。官军和捕快一旦出动,人数一定少不了。乱军乱战之中,刀剑无眼。谁都不敢保证,什么时候,就不会有一把刀或一支箭什么的,伤到孙思。 而且,官军和捕快一旦杀至,以柳云风等人现在的力量,绝对抵挡不了多久。北少林四僧,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忠义之士,含冤而死。 明道大师心中一急。右手药杵横着一扫,将桑弘度的浑天锏和姬森的令签扫开,喝道:“住手!” 桑弘度和姬森是何等之人?二人早看出,明道大师的心境,已经乱了。 桑弘度浑天锏朝前一递,击向明道大师的胸口。口中冷笑道:“大师主动跳过来,阻住我等。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姬森也冷冷一笑道:“胜负未分,大师便要认输了么?”一边冷笑着,手中不停。三支令签,再度戳向明道大师的左臂。 明道大师见桑弘度和姬森二人并无罢战之意,知道今日不分出个胜负来,这二人定不会放自己脱身而去。 即使自己脱身,主动退出与他二人的战斗,这二人,必然会杀向柳云风等人。那时候,自己还是得与他们再度交手。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战! 明道大师深吸一口气,身体朝上一跃,欲要避开桑弘度和姬森的攻击。 桑弘度和姬森见明道大师跃起,身形也同时拔起,二人手中的兵器,去势不变,依然分别袭向明道大师的胸口和左臂。 明道大师右手药杵朝下一敲,桑弘度手一缩,避开药杵。人在空中,桑弘度招式再变,手臂一挥,浑天锏朝明道大师右肩劈下。 药杵敲击桑弘度浑天锏的同时,明道大师左手药钵一兜,兜向姬森手中的令签。姬森见药钵兜来,冷冷一笑,手腕一翻,避过药钵,三支令签,划向明道大师左边的胸腹。 姬森的每一次出手,看似都轻飘飘毫无力道,但明道大师身为北少林药王院的首座,深谙药道。双方交手了这么一会儿,明道大师已经嗅出,姬森的那些紫黑色的令签之上,都带有剧毒。同时,明道大师也看出,姬森那些令签的边缘,极为锋利。 姬森之所以出招极轻,无非就是要引起对手的轻视之心,从而放松对他手中令签的提防。若是被姬森手中的令签戳中或者划中,中招之人立即就会受伤,而令签之上的毒,也会随即渗入中招者的体内。 明道大师的判断,丝毫不差。 姬森签筒之中的每一支令签,都蘸有剧毒。这些剧毒,主要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致人麻痹的。其功效,类似于毒童子的寒冰珠毒,但比寒冰珠毒不知道强了多少。这种毒,一旦进入中招者的体内,中招之人立即会局部麻痹。中毒处,立即会失去知觉,动弹不得。若是中毒之人不能及时服下解药,这种毒会快速扩散,导致中招之人全身麻痹,任人宰割。 第二种,是见血封喉的。这一种,无须赘述。顾名思义,此毒一旦进入人的体内,若中毒之人不能立即服下解药,短时间内,此毒便会使人丧命。 第三种,既不会使人麻痹,也不会让人丧命,但却会导致极致的疼痛。这种毒,一般情况下,姬森拿它来折磨人。 不过,对敌之时,姬森一旦出手,手中便会持着三支令签。三支令签之上,带着三种药性完全不同的毒。对手中了任何一种,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明道大师身在空中,见桑弘度浑天锏劈来,右手药杵轻飘飘挥出,迎向浑天锏。 桑弘度与明道大师斗了这许多招,每次出锏猛击时,明道大师皆是以手中药杵猛力相磕。要去硬碰浑天锏。而桑弘度每次见明道大师的药杵磕来,皆会回锏变招,避免让浑天锏与药杵硬碰硬。 此刻,见明道大师突然一改出手的风格,不再是以药杵猛力敲击过来,而是轻飘飘地将药杵递了过来。桑弘度心中微微一怔,手上也略微顿了一下。 这一顿,明道大师手中的药杵轻轻迎上浑天锏。药杵迎上浑天锏之时,明道大师右臂突然发力,药杵在浑天锏上一撑。借着这一撑之力,明道大师的身体在空中转向,朝着姬森,猛地侧身撞过去。 姬森以三支令签划向明道大师左边的腰腹,本来以为明道大师会再度以药钵抵挡。不曾想,明道大师突然在空中转向,横着撞了过来。 这一撞,姬森手中的三支令签,中间一支,直接刺入明道大师的左肋。而另外两支,分别划过明道大师的左腹和左后腰。 一击得手,大出姬森意外。未等姬森反应过来。明道大师右手的药杵已经朝着姬森的左边脑袋扫了过来。几乎是出自本能,姬森抬起左手一挡。 咔嚓一声。药杵扫过姬森的左手。连带着他的左手,药杵再度扫中姬森的左边太阳穴。 尽管姬森已经用手挡了一下,但左边太阳穴被药杵扫中,姬森眼前也是一花。不待姬森的身体朝地面落下,明道大师左手一挥,药钵噗地一声。击中姬森右边太阳穴。 姬森左右太阳穴先后受重击,七窍流血,全身乏力,扑通一声,跌落到地面。 桑弘度被明道大师以手中药杵在浑天锏上一撑。在空中无法借力,整个身形朝后下方落去。 落地之后,见电光火石之间,姬森便被击落在地,桑弘度怒吼一声,浑天锏一挥,再度朝明道大师冲了过来。 明道大师右手药杵与左手药钵齐出,将桑弘度逼退。逼退桑弘度之后,明道大师的左肋之间,还插着一根令签。左肋、左腹与左后腰三处伤口,汩汩冒血。 姬森跌落在地之后,并未立即死亡。勉强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姬森惨笑着,对明道大师嘶声说道:“老秃驴,你中了我三支令签,毒发在即。黄泉路上,我等着你来!” 明道大师左臂一抖,左袖之中,一颗药丸滑落在药钵之中。明道大师一边提防着桑弘度,一边将药钵送到嘴边,将其中的药丸倒入口中,冷冷地对姬森说道:“老衲住持我少林药王院,尝过的毒,比你尝过的食物还要多。区区毒物,就能伤得到老衲分毫么?” 姬森听得此言,似是努力地想要抬起右手来,指向明道大师,最终,却无力垂下。 这一场,却是明道大师临时拟好的对策,要以伤换伤,先把姬森给废了。 姬森手中的令签,皆带剧毒。明道大师知道,若是此人不除,官军与捕快一到,一旦陷入大混战,此人以令签伤到己方任何一人,混战之中,都来不及救治。 而且,以此人的身手,混战之中,想要偷袭任何一人的话,都有可能得手。若是不能趁混战未起之时,先将他废了,过一会儿,此人会是己方最大的威胁之一。 打定主意之后,明道大师便决定以身犯险,借桑弘度浑天锏上的力道于空中转向,硬接姬森的三支令签,再趁其不备,一举将他打伤或者打死。 与桑弘度和姬森斗了这半天,明道大师已经看出,这二人,显然是认为,以二敌一,他们早晚能战胜自己。所以,无论是桑弘度,还是姬森,都不愿与自己硬拼。 二人选择的,都是与自己打消耗战,希望能够在久战之后,趁自己内力不济,反应略慢之时,觅得好的机会,一举将自己拿下。 既然把握住了桑弘度和姬森的心理,明道大师知道,一旦自己突然变招,这二人一定会有所迟疑。而自己要的,便是他们这一瞬间的迟疑。 果然,桑弘度以浑天锏下劈明道大师右肩时,明道大师一改硬碰硬的打法,以药杵轻轻迎击,立即让桑弘度一愣。 而当明道大师借着药杵的一撑之力,横着撞向姬森时,姬森也未料到,明道大师居然不再躲避自己的令签,反而主动撞了上来。 桑弘度和姬森这一意外,立即被明道大师觅到机会,连续两击重击,击中姬森的左右太阳穴,使其立即伤亡。 而姬森令签之上的毒,绝对不像明道大师轻描淡写的那样,伤不到他分毫。 此刻,明道大师虽然已经服下一颗北少林药王院秘制的解毒丹,但其左边身躯三处中招的地方,各有三种不同的感觉。 左腹之上的那道伤口,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此处,已经麻痹。 左肋之中还插着令签的那处伤口,传来的,是一阵阵疼痛。虽然不是那么剧烈,但痛在体内,已引起此处脏器的阵阵颤动。 左后腰的那一处,传来的,则是一阵麻痒之感。明道大师知道,这种感觉,乃是中了致命毒药的表现。 若非明道大师住持北少林药王院,常年与各种药物打交道,不知道曾经服下过多少种稀奇古怪的药物,体内早已有了极强的抗毒能力,而北少林秘制的解毒丹又效力极强,这一刻,明道大师即使不死,也会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 明道大师之所以轻描淡写地对姬森说,这些毒于己无妨,与其说是说给姬森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桑弘度听的。 明道大师明白,一旦桑弘度知道,这些毒已于自己体内发作,而且对自己的影响不小,桑弘度定会趁机发动猛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韦天掌法 明道大师一受伤,早恼了其身旁不远处正与法度森严之中的韩法和剧严斗战的明空大师。 明道大师性格随和,在北少林之中,又住持药王院。北少林之中,大小僧人,皆对这位成日笑眯眯的师叔、师祖辈住持大师,极为尊敬。一众老僧,与他做了几十年的师兄弟,众人之间的感情,更是深厚无比。 明空大师嗜武成痴,住持北少林般若堂,带得整个般若堂也好武成风。 一众和尚们成日里打来打去,虽然只是寺内的切磋,不会下重手,但拳脚无眼,打斗之间,难免会有些跌打损伤。 因此,武风尤盛的北少林般若堂,常常会有弟子受些不大不小的伤。 受伤多了,用药自然多了。用药多了,般若堂与药王院打交道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虽然明道大师常常会故意板着脸,教训那些个时常受伤的般若堂弟子几句,但对他们的用药,却从不吝啬。偶尔碰到个把受伤重的,明道大师还会亲自出手为其医治。 多了这么一层原因,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的关系,又比其他老僧与明道大师的关系,更深了一层。 此时,见明道大师在自己身边受伤,无名之火,佛陀之怒,顿时自明空大师心中,腾腾腾升起。 见桑弘度手中浑天锏一摆,又要上前攻击明道大师,明空大师一声大吼,手中降魔杵一扫,将韩法的朝笏和剧严的巨木逼退,纵身一跃,朝着明道大师的方向跃去。 身体尚在空中,明空大师降魔杵一挥。对着桑弘度当头便砸。桑弘度见明空大师来势凶猛,不欲硬接,身形一闪,避开这一砸。 明空大师刚刚落在明道大师身边,韩法和剧严也随着跃了过来,与桑弘度一起。面对着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二人。 明空大师跨前一步,将明道大师护在身后,说道:“师兄,你先退下。我来御敌。” 明道大师虽然不欲让明空大师独自对上法度森严之中的三人,但自己虽然已经服下解毒丹,身上的毒伤,依然有缓慢发作的迹象。若是不立即处理一下,定会越来越严重,进而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出手。 一念至此。明道大师低声道:“师弟小心!我去去就来。”说罢,一飘身,掠向柳云风等人。 谭泗怀偷袭铁柱和张铭成功之后,桑赞等人本欲再度杀上,明道大师已掠了过来。 明道大师这一掠过来,桑赞等人立即止住身形,不再向前。因为,他们实在是被北少林四僧此前阻敌的那一阵给惊到了。见这老僧掠来。虽然其左肋之间还插着一支令签,但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冒险。 桑弘度一见明道大师退去。心中立即觉得恼羞成怒。他这才知道,明道大师的毒伤,绝对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丝毫无妨。桑弘度明白,自己刚刚错过了一次极好的机会。 此刻,见明道大师掠向柳云风等人。而明空大师一人面对己方三人,桑弘度大喝一声,手中浑天锏一挥,率先杀向明空大师,要与韩法与剧严一起。一雪前耻。 韩法和剧严二人,见桑弘度已经出手,不再怠慢,也同时一擎兵器,杀向明空大师。 剧严虽然比桑弘度慢了半拍杀出,却最先杀到明空大师身前。只见他单臂一扬,手中巨木,对着明空大师,当头便砸。 几乎是同一时刻,桑弘度的浑天锏,也朝着明空大师的头顶劈落。 韩法与剧严二人,与明空大师斗了半天,也未能奈何得了这位北少林般若堂的住持。此时,见三人夹攻一人,正是一举将明空大师击败之时,韩法不再留手。 韩法右手持住朝笏的下方,左手一拉,朝笏居然被拉长开来。这一被拉长,朝笏立即变成了一把斩马刀。 韩法右手持刀,趁剧严和桑弘度同时硬砸明空大师之时,掠身向前,右臂一伸,斩马刀对着明空大师的前胸,猛地戳了过去。 见巨木和浑天锏直砸下来,明空大师微微朝后一闪,后退一步。这一后退,本来砸向其头顶的巨木和浑天锏,便变成了劈向明空大师的前胸。 明空大师双手一舞,将降魔杵舞在胸前,舞出一片杵影,连续磕中巨木和浑天锏,将之磕歪开去。 磕歪巨木和浑天锏之后,明空大师的降魔杵也被止住,而韩法的斩马刀,已经刺至明空大师身前。 明空大师见斩马刀来势极快,杵柄一挡,迎向斩马刀。 韩法早料到明空大师会如此抵挡,见杵柄迎来,手腕一动,斩马刀微微一沉,改刺向明空大师的小腹。 明空大师手持降魔杵这样的重兵器,变招到底不如韩法迅疾。见斩马刀朝自己小腹刺来,明空大师小腹一吸,身体再度朝后一退,右臂顺势一挥,降魔杵朝着韩法,当头砸下。 韩法见明空大师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不欲与他硬拼,手臂一缩,身体朝一侧一闪,避开这一砸。 明空大师一杵逼退韩法之时,剧严的巨木和桑弘度的浑天锏,又袭了过来。 这一次,剧严依然以巨木下砸。桑弘度则以手中浑天锏,横着扫向明道大师。 明空大师见两般兵器再度袭来,一声大喝,降魔杵舞起,使出韦陀杵法之中的韦陀之怒,一团杵影,团团护住周身。 剧严与桑弘度二人见明空大师将周身护得无懈可击,正待变招,杵影越来越疾,翻翻滚滚着,朝二人袭来。 剧严和桑弘度见明空大师来势极为凶猛,齐齐后退,退至韩法身边。 明空大师追击而至,杵影一盛,欲将韩法、剧严和桑弘度三人尽皆罩住。 韩法、剧严与桑弘度三人见杵影之中,明空大师怒目圆睁。神威凛凛,知道这位北少林的住持已经动了杀机。再见他使出这等威猛的招式,三人暗忖,即使这老僧功力深厚,他也总有力道松懈的时候。一旦他力泄,三人便可觅到机会。重创这老僧。 韩法、剧严与桑弘度对视一眼,三人倏地朝三个不同的方向散开。韩法朝左侧闪去,剧严朝右侧闪去,桑弘度则身形疾退,要以分散之势,消耗明空大师的内力。 明空大师见三人散开,身形一转,突然朝右侧一个急冲,杵法一变。改舞为刺,对着韩法猛地刺了过去。明空大师这一转身猛刺,身法奇快,降魔杵前刺之势也极猛,大有拼命之势。 韩法一见降魔杵的来势,便知道,自己以手中斩马刀,绝对接不下这一刺。韩法怪叫一声。身体倒翻而出,在空中连连后翻。避开这一刺。 剧严与桑弘度见明空大师杵刺韩法,立即各自止住闪避的身形,转而冲向明空大师。 明空大师一杵将韩法逼得退出老远之后,一转身,手中降魔杵脱手而出,对着剧严飞去。 明空大师与韩法与剧严斗了这么久。二人从未见过明空大师的降魔杵离手。明空大师这一飞杵,降魔杵带着风声,势如奔雷,转瞬之间,就到了剧严身前。 剧严猝不及防。闪避不及,仓皇之间,只得竖起手中巨木,立于胸前一挡。一声闷响,降魔杵正中巨木。 一股大力自巨木传来,剧严双臂一震,巨木被降魔杵击得弹回,磕中剧严前胸。剧严胸口一痛,嗓子一甜,一口鲜血自嘴中汩汩冒出,已是受了内伤。 明空大师脱手飞杵,身不停留,对着桑弘度,迎面扑上。 见明空大师已经失了兵器,赤手空拳,桑弘度心中大定,一声大吼,手臂一扬,手腕一振,浑天锏泛起一片锏影,对着明空大师冲过来的方向,席卷而去。锏影之中,浑天锏的锏身也同时呜呜旋转,声势惊人。 见浑天锏影卷来,明空大师身形更疾,不避不让,双掌翻飞,直接迎向锏影。 韩法被明空大师一杵直刺逼退,落回地面,才定住身形,就见到明空大师飞杵伤了剧严。韩法心中大怒,双足在地上猛地一蹬,朝着明空大师追击而来。 身体尚在空中,韩法就见到明空大师出掌迎向桑弘度的浑天锏。明空大师双掌一出,韩法一声惊呼:“韦天掌!小心!” 话音尚未传至桑弘度的耳中,明空大师的双掌已经突入浑天锏锏影之中。 刹那间,掌锏不知道交击了多少下。桑弘度只觉得,浑天锏每被击中一次,一串连续的震颤之力便自浑天锏传至自己手上。随着震颤之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桑弘度的整条右臂已经发麻。 明空大师双掌再一分,左掌将浑天锏扫得脱离桑弘度的手飞开去,右掌扫开桑弘度的左臂,破开桑弘度的中门。 见桑弘度胸前中门大开,明空大师双掌一合,再齐齐奔出,砰地一声,击中桑弘度的前胸。这一式,正是韦天掌法之中的天神朝佛。 桑弘度中了这两掌,整个身体都被击得倒飞出去。 桑弘度身体尚未落地,明空大师跟了上来,双掌连出,砰砰砰砰,眨眼间,便在桑弘度的前胸之上,又击了十数掌。桑弘度被击得一路倒飞。 明空大师尤待追击,伴着韩法的连连怒吼,身后已响起斩马刀的破风声。 明空大师一转身,韩法的斩马刀已斩至眼前。斩马刀后,是韩法那张被怒火烧得变了形的脸。 明空大师右手一伸,一把抓住斩马刀。韩法拼力朝下一斩,斩马刀只斩落半分,便再也进步得分毫。 明空大师右手一扭,左掌奔袭而出,朝着韩法的右腹击去。韩法识得厉害,右手一松,放开斩马刀,再度后翻躲避。 明空大师夺刀退敌之后,转眼一看剧严,剧严刚刚稳住身形,口鼻之旁,兀自有血迹。降魔杵,正躺在剧严身旁。 明空大师身形一动,朝剧严掠去。身在空中,明空大师扬臂一挥,斩马刀脱手而出,飞向剧严。 剧严方才硬接飞杵,已经吃了一个大亏。此刻,见斩马刀来势更疾,而明空大师身在刀后,双掌已经摆出攻击之势,剧严肝胆俱寒,连忙闪身,远远地避了开去。 斩马刀带着风声,掠过剧严先前战力的地方,飞入北人之中,将一名北人好手和北人之中的那名驯雕手串在一起。 明空大师飞刀逼开剧严,刀毙两名北人之后,身形一止,落在降魔杵跟前。明空大师单脚一挑,伸出左手一捞,将降魔杵握在左手之中,拄于地上,犹如一尊护法天神,立于场中。 韩法失了手中的斩马刀,被明空大师逼得再次后翻闪避。此时立住身形,见明空大师立在场中,状如天神,一时之间,韩法竟然不敢再度上前。 剧严避开明空大师的飞刀之后,本待立即揉身上前,但见到明空大师一掷将两名北人钉在一起,又已抢回降魔杵,再看到韩法止步不前,剧严也踌躇起来。 至于桑弘度,早就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眼看过去,可以看见,桑弘度的前胸,已经深深地塌了下去。 这一战,明空大师大发神威,先是以杵直刺,逼退韩法,再飞杵将剧严击伤。紧接着,明空大师近身对桑弘度进行抢攻,以江湖中人皆以为已经失传的少林绝学韦天掌,一口气将桑弘度活活打死。 最后,明空大师劈手夺过韩法的斩马刀,再飞出斩马刀,将剧严吓退。趁剧严躲避之际,明空大师顺势将飞出的降魔杵抢回。捎带着,明空大师飞出的斩马刀还杀了两名北人好手。 一战之下,法度森严剩余的三人,被明空大师杀一人,伤一人,且夺取一人的兵器。至此,法度森严之中,只剩下一个失了兵器的韩法和一个受了内伤的剧严。 明空大师与明道大师以二敌四,取得如此战果,法度森严始知,北少林武林正宗之名,实非虚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六僧齐伤 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这里的战况,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一清二楚。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虽然被南少林四位老僧缠住,但二人交战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在关注着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的情况。 明道大师被姬森以令签击中,被迫退出战圈之时,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已经有些着急。 二人深知,以明道大师的品性,以及他与明空大师的交情,若不是情非得已,明道大师定然不会临时退出战斗,让明空大师独自面对法度森严之中的三人。 明道大师既然临阵暂时罢战,就表明,他所受的伤,非同小可,到了不得不赶紧救治一番的程度。 待到明空大师战罢,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二人,更是心急如焚。 在众人看来,明空大师此战,只是右手在抓住斩马刀时受了一些小伤。但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清楚,明空大师此刻的情况,远比表明上看起来的要糟糕。受伤倒是未必,但若是紧接着再战的话,明空大师恐怕连一名普通的壮汉都敌不过。 韦天掌法,霸道无比。北少林明睿大师等人这一辈儿的老僧之中,唯有明空大师一人习得。把北少林那些早已退隐的老祖们也算在内,如今的北少林之中,习得此掌法的,也不过三人。 修习韦天掌法的僧人之所以这么少,主要是因为,此掌法不仅极其难练,而且,催动掌法时,极耗内力。以明空大师的修为,正常情况下。全力催动三掌,便可消耗其一半儿的内力。 也正因为韦天掌法的这个弊端,北少林一直对外宣称,此掌法早已失传。即使对寺中绝大多数的僧人,北少林也是如此交代。因为,北少林担心。若是修习韦天掌法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人发现此掌法的弊端。 北少林已经习得此掌法的,除了两位老祖,便是明空大师了。若是这一弊端被泄露出去,将来,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拿来对付使出这种掌法的北少林高僧。 韩法祖上,相传乃是法家至圣韩非子一脉。虽然韩家之人见识不凡,韩法认出了韦天掌法,他却也不知道。这等威猛无比的掌法,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毛病。 此前,明空大师恼恨桑弘度与姬森夹攻,伤了明道大师,是以,出手极重。在双掌击中桑弘度之后,明空大师又追击而上,在桑弘度身上连续打了十多掌。直接将其击毙。 这十多掌打完,明空大师的恶气是出了。桑弘度也被打死了,但明空大师的内力,几乎已经消耗一空。待到明空大师强提最后的真气,夺刀惊敌,抢回降魔杵,其体内的内力。早已消耗殆尽。 此刻,明空大师左手持杵,拄于地上,立于原地,实属无奈之举。因为。此刻,若非身体的底子极其扎实,明空大师连握稳降魔杵都成问题。 明空大师知道,自己若是一动,莫说飞掠,便是走上两步,都会脚步虚浮,立即便会被对手看出虚实。 若非韩法与剧严二人被明空大师神威所慑,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此刻只要冲上来,轻轻一推,便能将明空大师推个跟头。 以明空大师此时的情况,如果立即服下北少林的小还丹,调息几个时辰,体内内力,当可恢复个七七八八。问题是,场中形势,不允许明空大师服丹调息,甚至都不允许他露出任何疲态。 其他人不知道韦天掌法的这个弊端,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等方丈一辈的住持们,却是一清二楚。 见明空大师手持降魔杵,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立即明白,明空大师此时已是内力耗尽,正在虚张声势。否则,明空大师定会掠过去,与明道大师及柳云风等人,会合于一处。 一明白这一点,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同时快攻几招,欲要摆脱各自的对手,朝明空大师那里掠过去,以防哪个不开眼的,突然对明空大师出手。 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双双受伤之事,也看在了南少林四位老僧眼里。四僧心中,滋味各不相同。 圆痴大师与圆因大师,见明道大师与明空大师先后受伤,二人心中,颇多愧疚。今日之事,虽是奉了圆觉大师法旨,不得已而为之,但归根结底,若非他们缠住了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北少林四僧齐上,对上法度森严的话,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不会战得如此艰难。 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二人,则心中窃喜,也暗自庆幸。 这二人与圆痴大师、圆因大师一起,阻住了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战了这么久,却依然未能将他们拿下。二人一边暗恼圆痴大师与圆因大师处处留手,也暗惊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的身手之强。 及至见到明空大师大发神威,一人独败法度森严之中的三人,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心中,更觉侥幸。 二人明白,若是北少林四僧尽皆留下,与南少林四僧一战的话,即使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全力以赴,己方四人最终也会落得个颜面扫地、自讨没趣的下场。 此刻,见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欲脱身前去与北少林另外二僧会合,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对视一眼,同时疾出几招,攻向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的必救之处,将二人缠住。 一边出手,圆敏大师一边沉声说道:“几位师兄,今日之战,事关我佛门清誉。若是几位师兄再不尽力,方丈师兄面前,恐难交代。” 圆敏大师的话说得漂亮,其实是在提醒圆痴大师与圆因大师,若是因为二人手下留情,导致南少林输了今日之战,失了颜面,日后回寺,方丈圆觉大师定会问罪。 圆敏大师话音一落。圆成大师喝道:“十八铜人,尔等若是再有懈怠,我南少林寺规,定不容情!”这却是在提醒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哪怕是伤了北少林的两名小沙弥,也要尽快将其拿下。 大十八铜人闻言。心中同时一凛。南少林寺规森严,众僧早有体会。既然住持师叔有令,十八铜人,再不留手。众僧齐齐一声大喝,手中长棍一紧,劈、砸、扫、挑,各种狠招,袭向阵中的无因、无果二人。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见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二人兀自纠缠不休,南少林大十八铜人也开始对无因、无果二人下重手。二人同宣一声佛号,杀招齐出。 明睿大师双袖齐出,袖如飞云,同时卷向圆因大师与圆敏大师。双袖飞出,变幻莫测。 圆因大师见明睿大师此次出手,大异于此前,知道明睿大师已是动了真怒。圆因大师不敢怠慢,方便铲一搅。直接搅向明睿大师的右边衣袖。 圆敏大师见明睿大师再度以单袖袭来,仗着其劈山刀之长。圆敏大师一声大喝,呼地一刀,朝明睿大师当头劈下。看这架势,哪里是在切磋较技,分明是要将明睿大师一劈两半。 明睿大师左右手臂同时轻轻一动,左右衣袖。分别迎上圆因大师的方便铲与圆敏大师的劈山刀,将两样兵器尽皆卷住。卷住之后,明睿大师双袖同时发力,朝回一扯。 圆因大师与圆敏大师感觉到衣袖之上的拉扯之力,也双双发力。将各自的兵器回夺。 二人才一发力,明睿大师脚下一动,突然上前一步,双手藏于袖中击出,分别击中方便铲与劈山刀。 圆因大师与圆敏大师本在发力后夺,被明睿大师这一击,二僧顿时立不住身形,各自朝后一个趔趄。 一击将南少林二僧打得倒退一步之后,明睿大师再度跨前一步,双手成掌,自袖中伸出,分袭圆因大师与圆敏大师的前胸。 圆因大师与圆敏大师被明睿大师一招打得倒退一步,心中也各自动了真怒。 见明睿大师的双掌又袭到各自胸前,再以兵刃抵挡,已是不便,圆因大师和圆敏大师齐齐大喝一声,右掌齐出,啪地一声,分别抵住明睿大师的左右双掌。 四掌相抵,三位老僧,同时再度发力。这一下,明睿大师变成了与南少林二僧比拼内力。顷刻之间,三位老僧,全身僧衣,尽皆鼓起。 明睿大师与圆因大师及圆敏大师斗成比拼内力之势时,明解大师也与南少林另外二僧,形成了硬拼之局。 明睿大师出掌之时,明解大师已以迦叶指法,将圆痴大师和圆成大师逼得连连后退。 后退几步之后,圆痴大师再不留手,七环禅杖一舞,使出南少林镇山绝技之一,疯魔杖法。杖法一出,圆痴大师顿时将明解大师的进击之势止住。 圆成大师见圆痴大师终于使出了拿手绝技,心中大喜,双手一错,双拳齐出,轰向明解大师的前胸。 明解大师见七环禅杖叮当作响,朝自己胸前戳来,左手拇指、食指与中指一伸,抵住杖尖。同一时间,明解大师右手拂过圆成大师的左拳,再抵住其右拳。 圆痴大师手中禅杖一被抵住,立即进不得分毫。圆成大师左拳拳面被拂,自拳身至左腕处,尽皆一麻。 圆痴大师一声大喝,双手持杖,朝前猛地一推。圆成大师也一手大吼,全身功力,运于右拳,朝前再度一轰。 南少林二僧这一发力,明解大师身体微微一晃,后退一步。后退一步之后,明解大师双眼大睁,再不复一丝迷糊之像,双臂一曲,再一伸,双手分别抵住圆痴大师的七环禅杖与圆成大师的右拳,纹丝不动。 双方六人,分作两拨,角力数息之后,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已略感不支。 若论单打独斗,以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的修为与功夫,战胜南少林在场的任何一人,应当都不是问题。 但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皆是南少林掌门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二人的修为,虽然各自比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要弱,但也弱不了太多。加上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毫不留手,南少林四僧以二对一,与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比拼内力,便占了上风。 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见各自的对手已略略露出败相,心中大喜。二人正待再使一把劲,一举将各自的对手击败,明睿大师突然大喝一声:“小心!”几乎是同一时间,明解大师也大喝道:“住手!”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出声大喝之时,二人同时收功,猛地撤回手上力道。收功的同时,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身形一动,朝前一欺,就要从各自的两名对手之中穿过。 听到大喝声之时,南少林四僧同时一怔。圆痴大师与圆因大师感觉到对手收功,最先反应过来。二人正待收功,却见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已似要欺身上前。圆痴大师与圆因大师又是一怔,以为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在使诈,立即又将全身功力,凝于手上。 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的反应更快。不过,他们的反应,却不是收功,而是借机进击。 感觉到手上一轻,未等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一步跨出,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全力出掌出拳,砰砰两声,分别击中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的前胸。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骤然收功之后,一身功力正朝双手再度凝聚,未能护住全身。中了这两下重手,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齐齐一震,嘴角都冒出血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击中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之时,南少林四僧背后,同时中掌。 四人一身功力,尽皆集于双手,背上全无防御。四人各自所中的一掌,又极为沉重。这一中掌,四人齐齐朝前一倾,撞入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怀中。 偷袭之人一招得手,并未就此作罢。 南少林四僧才撞入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怀中,四人背后,又被人砰砰连击两掌。掌力不仅将南少林四僧再度重创,还透入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体内。南北少林,六位老僧,齐齐摔倒在地。鲜血,沾满了六位老僧的白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君子之风 南北少林六位老僧齐齐中招之际,孔家七人与墨门七杀,也分出了胜负。 墨非与孔玉对了几招之后,立即判断出,对面这位孔家的公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其一身功力,不比自己弱出多少。若论招式之精妙,这位孔家的公子,能够连连破去自己的各种杀招,还能时不时反攻,至少也能与自己旗鼓相当。 而且,这位孔家公子所使的剑法,乃是孔家的至高剑术,君子之剑。其手中所持,也是孔家独一无二的宝剑,其名也唤为君子之剑。 墨非知道,无论是剑法,还是这把剑本身,都极为邪门。这一套剑法,包括这把剑,一旦施展开来,出招之间,皆有一股君子之风。若是以此剑驱动此剑法,君子之风,更为强烈。 与之对战之人,战得久了,便会受这股君子之风影响,渐渐为其所折,杀意消减,杀招难出。 眼前这名孔家的年轻公子,分明已经尽得君子之剑的精髓。而且,孔家既然放心将君子之剑交于他的手中,又让此人带领六艺君子,这名孔家公子身上,不知道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惊人的手段。与之久战,墨非实无信心。 再见到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无论是左冲,还是右突,尽皆突不过六艺君子的拦阻,其中几人,还有落于下风之势,墨非心中明白,这六艺君子,作为孔家最强的一支奇兵,非是能够轻易抵挡的。 墨非一边心惊于孔玉与六艺君子之强,心中一边愈发不平。 千百年前,墨家与儒家、道家成鼎足之势,同为诸子百家之首,并驾齐驱。若非墨家多代先祖食古不化。非要以什么拯救天下万民为己任,致使墨家日趋势微,今日,墨门无论文治武功,绝对不会输于他孔家。 这样想着,墨非也更加确定。自己此行,乃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孔玉再度化解去墨非的攻击,将墨非逼得撤回墨杖防守后,待六艺君子也分别将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逼退,孔玉正色对墨非说道:“前辈,儒家与墨家,同为千年大家。晚辈等人,实在不欲与前辈为敌。今日之事,若是前辈等人就此罢手。晚辈等人,定不与前辈为难。日后,前辈若有需要晚辈出力之时,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以孔玉的身份,在六艺君子尽出,孔家丝毫不落下风的情形下,能对墨非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是天大的让步。 孔玉之所以如此说。亦是因为,场中形势。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孔玉清楚,无论是北少林四僧,还是柳云风等人,若是自己与六艺君子不能尽快抽身,前去相助,他们战不了多久。便会凶多吉少。 只是,墨非既然将墨门七杀都带了出来,又存心前来与柳云风等人为难,今日之事,更与墨非欲要振兴墨门的大计有关。岂能因为孔玉几句话,墨门七杀便就此罢休? 更何况,墨非要重振墨门,早晚也要与孔家对上。今日之势,虽然墨门七杀对上孔家七人,未必能赢,但总的战局,对己方有利。墨门七杀只要能将孔家七人缠住,让其余人将柳云风等人尽皆铲除,墨非此行的承诺,便算是完成了。 若是己方其他人将柳云风等人斩杀之后,再出手相帮一二,说不定,墨门七杀今日就能将孔家的这一代六艺君子给废了。能做到这一步的话,对振兴墨门,更是有利。 主意既然早定,闻听孔玉出言,墨非冷冷嗤道:“废话!今日倒要看看,你儒家所谓的天下正统,究竟能如何与我为难!?”说罢,墨非一声沉喝:“布阵!” 墨非话音一落,墨攻、墨即、墨伐、墨战、墨为、墨先六人,身形齐齐一动,以墨非为首,摆下一个阵势。 孔玉一看墨门七杀布下的阵势,脸色微沉,喝道:“前辈等人布下七杀阵,是要与晚辈等人不死不休么?” 墨非一声大喝:“那又如何?”随即,身形一动,手中墨杖,再度朝孔玉袭去。 墨非这一动,立即牵动整个阵势。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也随着阵势,一起发动。阵势一发动,气势森森,杀气腾腾,虽只是七人成阵,却恍如百人齐进,朝着孔玉裹去。 这七杀阵,乃是墨门前辈精研而成。阵势以北斗七星之形为基础,暗合天罡地煞之势,再以七名高手成阵。与墨门其他的阵势一样,此阵主攻不主守,威力极大。 墨非与墨门七杀其他六人练得此阵之后,墨非再根据墨门七杀的特点,将此阵改良,增强其杀伤力的同时,也使其防御能力,大为增加。 此际,见孔玉与六艺君子虽然极强,但他们出手之间,尽皆不愿下杀手,墨非心中明白,这孔家之人,终是有些迂腐,将今日这生死之战,只是当成了双方切磋。 既然孔家之人处处留手,墨非决定,使出七杀阵,趁其留手之际,先杀伤他一二人。杀伤一二人之后,己方以多打少,即使孔家之人发横,又能把自己等人如何? 孔玉见墨非的墨杖再度袭来,一声轻喝,长剑一出,在墨杖的杖间上一点,再一颤,正欲将墨杖的攻势消去,墨即的梨花枪顺着墨杖的方向,倏地刺了过来。 御君子见墨即出枪,手中节杖一伸,正击在梨花枪枪柄之上,将其击歪。 同一时间,礼君子轻喝一声:“君子阵!” 随着礼君子的话音,乐君子、射君子、御君子、书君子与数君子,各出一招,分别攻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人。趁对手抵挡之际,乐君子、射君子、御君子、书君子与数君子五人,身形一动,列成一个阵势。 此阵,以礼君子为中心,御君子、书君子和数君子分立两侧。乐君子与射君子略略落在后方。正是孔家的六艺君子阵。 此阵一成,礼君子、御君子、书君子和数君子同时杀上,迎向墨门七杀阵。乐君子左手抚琴,右手五指在古琴之上一拂。这一拂,场中其他人,依然丝毫不闻琴声。但墨门七杀耳中,同时响起嗡嗡之声。 乐君子抚琴之时,射君子反手一搭,自箭壶之中取出一支长箭,不慌不忙,搭于弓上。射君子手一松,弓弦一响,长箭已然自弓上消失,但众人却看不到长箭的影子。 其他人看不到。墨攻却已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箭意,已经朝自己袭来。墨攻齐眉棍一出,朝着箭意袭来的方向一阵狂舞,一支长箭,被齐眉棍搅落在地。 射君子见自己被射出的一箭被击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度反手一搭。又一支箭,搭在弓上。手一松,长箭再出,再度消失不见。 六艺君子这一成阵,加上孔玉,才与墨门七杀所成的七杀阵战上几合,墨门七杀。已是不支。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墨门七杀的七杀阵虽然了得,但墨门凋零已久,历代高手,又多有死节。传至今日,无论是人力。还是其他各种资源,墨门与儒门相比,都十分有限。 而儒家,虽然也曾经历过几次大难,但这几百年来,儒门一直长盛不衰。千年沉淀,再加上这几百年的迅猛发展,儒门的各种实力,早已是深不可测。 至于六艺君子,孔家之中,光是退隐下来的,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位。这些退隐下来的六艺君子,平日做得最多的,除了对现任的六艺君子传道授艺,便是潜心钻研各种学问、技法、武学和阵法。 有这些人的潜心钻研,再加上数百年的传承,六艺君子阵传至今时,其威力,早已是墨门的七杀阵所望尘莫及的了。 而这六艺君子之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便是乐君子和射君子了。 乐君子右手拂过琴弦之际,墨门七杀偶有瞥见,凝神防备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待墨门七杀稍一松懈,琴声便会传于他们耳中。 即使墨门七杀已运功相抗,甚至闭住耳膜,但琴声依然能够将墨门七杀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甚至牵动墨门七杀的内息不稳。 射君子每一箭射出,墨门七杀皆看不到长箭。若非墨门七杀久经杀场,对杀意和杀气极为敏感,七人之中,早被射君子射倒几个了。 墨非见不是路,连忙喝道:“住手!”话音一落,墨非与墨门七杀的其他六人,齐齐收手。 孔玉与六艺君子见墨门七杀突然收手,齐齐一愣。不过,孔玉本就想要尽快去护住柳云风等人,又不欲与墨门七杀拼个你死我活,见墨非发声罢手,孔玉长剑一收,停手不攻。六艺君子也各自收手,却依然保持阵势不散。 孔玉收剑之后,对墨非问道:“前辈,可是要就此罢战?” 墨非沉声答道:“你儒家果然了得。我墨门,还有一阵。若是你儒家能破,今日,我墨家就此退出此事。” 孔玉见墨非还要纠缠,皱眉问道:“前辈所言,可是当真?” 墨非怒道:“若是尔等不信,再来与我墨门战过便是!” 孔玉微一沉吟,说道:“前辈所言,晚辈自然信得过。请前辈布阵。” 六艺君子闻言,对视一眼之后,各自警惕。 墨非见孔玉答允下来,不再多言,低声喝道:“七星一线!” 墨门七杀剩余的六人闻言,齐齐一拢,列于墨非身后。墨攻收起齐眉棍,伸出双掌,抵于墨非后背。墨即、墨伐、墨战、墨为、墨先五人,也各自收起兵刃,伸出双掌,抵于身前之人的后背。 六艺君子见墨门七杀摆出一副要比拼内力的阵势,眉头齐齐一皱。 墨非待其余六人尽成一线,掌抵前一人的后背之后,对孔玉说道:“此乃我墨门七星一线之阵。我为阵首,只出一掌。若是你儒家能挡住这一掌,我墨门七人,立即离去。” 孔玉一看墨门七杀摆出这等架势,又听墨非如此说,心中也微微犹豫。江湖争斗。最忌比拼内力。因为比拼内力,除了以力相拼,再无他法。而且,比拼内力,若非双方差距甚大,无论胜负。耗损颇大。即使赢了,也需要调息一阵,方能完全恢复。若是输了,一旦受伤,便是内伤,比起寻常刀剑之伤,更难复原。 眼下,大敌未退,若是与墨门七杀拼上一阵内力。孔玉担心,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墨非见孔玉踌躇,冷笑道:“你儒家不敢接阵么?那就继续战吧!” 孔玉与六艺君子相顾一眼,孔玉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晚辈等人接下便是。此战过后,还望前辈能信守双方的君子之约,莫误了君子之风。” 说罢。孔玉收起长剑,走到墨非身前站定。孔玉之后。礼君子当先,六艺君子站成一列,依此立于孔玉身后。礼君子伸出双掌,抵于孔玉后背。六艺君子之中的其余五人,也如墨门七杀般,依此将双掌抵住前一人的后背。 六艺君子站定之后。礼君子低声道:“公子,全力以赴,一鼓而下。” 礼君子这句话,既是说给孔玉听的,也是说给身后的其余六艺君子听的。 似这等以手掌与对方后背相连。依次传递内力,看似简单,实则极为复杂。一个不小心,把握与配合稍有不好,内力传递不畅不说,还有可能伤到前面一人。 好在六艺君子如出一体,对彼此的功法和功力极为熟悉,又常常练习阵法等合计之术,对孔玉所习的君子之剑心法和修为,也十分了解。否则,六艺君子宁可与墨门七杀斗个两败俱伤,也不会同意接下这凶险的内力之斗。 孔玉感受到体内已有礼君子传来的内力,微一抱拳,对墨非说道:“前辈,请出招!” 墨非一言不发,深吸一口气,双臂缓缓抬起,前臂微微一曲,再一伸,一双手掌,击向孔玉。这一击,虽然看似缓慢,但其双掌过处,周围的空气都有扭曲之感。 孔玉早已蓄势待发。见墨非双掌击来,孔玉双掌齐出,正正地抵住墨非的左右手掌。这一抵住,墨非一声大喝,墨门七杀的衣衫,尽皆鼓起。 孔玉感受到墨非的掌力来势凶猛,一声轻叱,孔玉与六艺君子,也尽皆发力,各自将全身内力,源源不断输出。 不过数息功夫之后,孔玉已经感到,墨非双掌之上的力道,开始缓缓减弱。 墨非一声长叹,面有落寞之色,开口对孔玉说道:“儒家底蕴,深不可测。我墨家,认输了。”说罢,掌力猛地一收。墨非身后,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先前鼓起的衣衫,也开始渐渐收拢。 孔玉听得墨非认输,又感觉到墨非收功极快,连忙说道:“请前辈莫要收功太急,以免被内力反噬所伤。”一边说着,孔玉一边急速收功,以免己方的掌力击伤墨非。孔玉这一急速收功,其身手的六艺君子,也快速收功。 孔家七人一边收功,一边暗自庆幸,这一场内力比拼,幸好只是有惊无险。六艺君子也将墨非的落寞之色瞧在眼里,只道墨非已是心灰意冷。孔玉和六艺君子,收功之时,内心之中,都对这曾经与儒家齐名的千年大家,唏嘘不已。 孔玉等人一边急速收功,七人一边齐齐运转内力,使其于体内缓缓游动,欲令因收功过快而导致略微紊乱的内息平息下来。 孔玉感觉到自身功力已收得七七八八,一边继续收功,一边开口对墨非说道:“前辈……” 孔玉“前辈”两个字才叫出口,墨非双掌一抬,突然再度朝孔玉前胸击来。孔玉大惊之下,急忙出掌相迎。 啪啪两声,孔玉的双掌与墨非的双掌相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沿着墨非的双掌,直接传至孔玉的掌上。再看墨非身后,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早已如先前一般,各自的衣衫,再度鼓起。而且,比此前鼓得更高。 孔玉着了这猝然一击,身躯一震,口中鲜血狂喷,整个身躯也被击得朝后一仰,立即撞中六艺君子之中最靠前的礼君子。 礼君子等人见到墨非突然出掌偷袭,虽然震怒,反应却也不慢。六艺君子立即再度发力,纷纷将内力自双掌输出。但墨非偷袭之时,孔玉首当其冲,未及反应,已被墨非的掌力给重伤了。 孔玉这一伤,再被击得朝后一靠,便无法接引自礼君子双掌之上传来的内力。若是礼君子再行运功,不仅不能将内力传至孔玉双掌,反而会变成直接击向孔玉后背。 见孔玉撞了上来,礼君子掌力一收,大声喝道:“收功!”礼君子双臂一收,孔玉已倒撞入礼君子怀中。六艺君子之中,书君子一边急速收功,一边朝墨非怒喝道:“卑鄙小人,竟敢使诈?” 见孔玉撞入礼君子怀内,墨非再进一步,双掌再出,朝孔玉前胸击去。孔玉拼尽全力,抬起双掌一挡,再被击得狠狠朝后撞去。 这一撞,先是礼君子,接着是其身后的其余五位六艺君子,如同倒落的骨牌一般,尽皆被撞中,齐齐朝后方倒下去。 孔玉和六艺君子,先前为避免伤到墨门七杀,在墨非快速收功时,他们也在更急速地收功。功力尚未完全收回,孔玉便遭到了墨非的偷袭。 六艺君子再度出手,孔玉却已被重伤,无法接住自礼君子传递过去的内力。无奈之下,六艺君子只得再度骤然收功。 墨非这一掌,其掌上力道,加上孔玉的倒撞之力,再加上六艺君子收功过快而导致的自身功力反噬之力,顿时就将六艺君子尽皆重伤。 墨非两掌建功,见孔玉和六艺君子已被尽皆击倒在地,双掌一收,冷冷笑道:“兵不厌诈,这都不懂么?!君子之风?!不知所谓!”(。)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魔现身 孔玉与六艺君子被墨门七杀偷袭而重伤之时,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也遭到了偷袭。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与无因、无果两位小沙弥斗了半晌,始终不愿意痛下杀手,将这两位小和尚打伤打死。 南少林十八铜人虽然知道,事涉南北少林之争,大十八铜人阵绝对不能被北少林的两位小沙弥给破了,但十八铜人,终究心怀慈悲。 而南北之争虽然从未间断,但双方出手,都颇有克制。今日,南少林十八铜人困住北少林两位小沙弥,若是将这两位小沙弥给打死打伤了,传出去,于南少林的名声也不利。 再则,十八铜人也看得出来,北少林这两位小沙弥修习的功法虽然极为高深,但二人终究功力尚浅。二人想要破掉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绝无可能。 只要再磨上片刻,待这两位小沙弥功力逐渐消耗,身法慢了下来,十八铜人,便可在不伤及他们二人的情况下,轻易将其拿下。 等到圆成大师以寺规相警告,大十八铜人心知,若是再不尽快将北少林的这两位小沙弥拿下,待回转南少林,面对众僧的,定然是极为严厉的惩罚。 大十八铜人心一横,齐出狠招,袭向无因、无果。 不过,出招更为凶狠的同时,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在全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众僧打定主意,一旦击中无因、无果,将其击倒或者轻伤,众僧立即会收回长棍之上的力道,以免真地将北少林的两位小沙弥给打死了。 这样控制力道,比全力出手,更需要人全力以赴。这就好比手拿一个锤子去敲击生鸡蛋。既要将蛋壳敲破,却又不能伤到蛋壳之中的蛋清,其耗费的力道和控制,比起一锤子直接将鸡蛋砸烂,何止多了数倍。 南少林十八铜人一出重手,无因与无果二人。立即觉得压力大增。二人在阵中左冲右突,眼看就要被长棍击中,众人耳中,已经传来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的大喝声。 大喝声起之时,满天金光闪闪,自南少林大十八铜人身后,袭向众僧。 大十八铜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应付无因和无果二人,阵型摆得又密又紧,这一大片金光突然自背后袭来。众僧顿时措手不及。 金光瞬间卷至十八铜人背后,嗤嗤嗤嗤声中,十八铜人已是伤了一半儿左右。 金光卷过众人之后,立即飞离开去。剩余的十八铜人才缓过神来,两条身影,已经自众僧身边掠过。身影一边飞掠,一边对剩余的十八铜人出手。 匆忙之中,众僧纷纷出棍抵挡。却被为金光所伤的十八铜人阻住,出手极为不便。阳光之下。那一片金光飞过,也极度刺眼。众僧的眼睛被一大片金光晃过,一时之间,也未适应过来。砰砰砰砰一片声响,剩余的南少林大十八铜人,又被伤了三五人。 大十八铜人阵被破。无因、无果立即跃至阵外,掠至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身边。 此刻,柳云风等人已经看出自背后偷袭南少林四僧之人。独孤寒怒喝道:“万石老魔!”喝罢,独孤寒纵身跃起,跃至南北少林六位老僧倒地之处。仗剑护在六僧身前。 独孤寒刚刚跃出,柳云风等人也护住铁柱、张铭和明道大师,朝六位老僧倒地的方向而来。而此前一直立在原处不动的乱发披面的南少林僧人,见圆因大师倒地之后,也迈步行来,在圆因大师旁边,盘膝而坐,口中依然念念有词。 明空大师立于原地,才凝聚起一丝内力。此刻,见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与南少林四僧一起,同时倒地,明空大师强提真气,掠至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身边,脚下已是虚浮不已。 韩法与剧严二人,见到明空大师此时的模样,方知道已经错过了一次绝好的出手机会。二人心中懊恼不已,欲要上前再度攻击,柳云风等人,已将受伤的几人,团团围住。 此时,柳云风一方受伤的人,继铁柱、张铭、明道大师之后,又增加了明睿大师和明道大师,再加上一个右手受创、内力耗尽的明空大师。受伤之人,已近半数。此外,孔玉和六艺君子,也都身受重伤,躺在不远处。 南少林那一边,圆痴大师、圆因大师、圆成大师与圆敏大师,伤势也极重,与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倒卧在一处。 大十八铜人,先是被金光伤了一半左右,再被偷袭南北少林几位老僧的人偷袭,又伤了三五位。此刻,大十八铜人之中,依然毫发无损的,不过四人而已。 而那些被偷袭击中的,无不伤势极重。其中数名铜人,后背或后腰几乎已经被完全切开,早已命丧当场。更有一二人,脑袋都已经被削去了。 独孤寒一声怒喝出口,偷袭之人也收了手,身形一动,已与一众北人,立于一处。 其中一名洪荒猛兽般,弓腰驼背,血口黄牙,磔磔怪笑的老者,不是万石老魔,却又是谁? 这万石老魔随桑赞等人前来襄阳,与谭泗怀一晤之后,桑赞等人潜出城外,等候柳云风等人,伺机挑起争斗,引柳云风等人入圈套。万石老魔则按照范先生传达的意思,暂且在城中潜伏了下来。 期间,万石老魔故意露了几次行迹,将南少林众僧也引至襄阳,以方便桑赞与谭泗怀等人实施事先与范先生定好的计划。 待到双方混战开始,万石老魔便与另外一伙儿人,潜在了街道两旁的民居之中,伺机出手。 柳云风等人、北少林四僧与孔家七人之中,虽然高手众多,但街道两旁的民居和店铺之中,先前不知道躲进了多少看热闹的人。是以,万石老魔和另外一伙儿人藏在其中,谁都没能察觉出来。 等到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先后力拼法度森严而受伤。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动了真怒,猛下杀手,与南少林四僧斗成硬拼之势后,万石老魔和另外一伙儿人知道,出手的时机到了。 万石老魔当年被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一路追杀,九死一生。方才逃得一难。此次,得知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还想将自己给除了,万石老魔立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待到明道大师与明空大师先后负伤,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和南少林四僧又斗得难分难解,万石老魔知道,范先生希望南少林众僧此次做得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再指望南少林众僧出手,直接对付柳云风等人。南少林众僧定然会顾忌颇多,不愿出手。 既然如此,南少林众僧是死是活,已经于今日的大事无碍。留着南少林四僧和大十八铜人阵的话,对万石老魔,是个极大的威胁。 万石老魔与另外一伙儿人微一商议,便决定,趁机将南少林四位老僧和大十八铜人阵给废了。而且。万石老魔与另外一名偷袭之人都是高手。二人悄悄观战片刻,已经看出。南少林圆成大师与圆敏大师,一招一式之间,皆是狠手。 二人知道,若是在双方硬拼之时,他们出手偷袭南少林四僧,至不济。也能将四人打伤。若是能借机将掌力经过南少林四僧之手,传于北少林二僧手上,很有可能,能让北少林二僧也吃上一个亏。 于是,趁南北少林四位老僧拼到关键之处时。万石老魔与另外一人立即出手,自背后偷袭南少林四僧。 此时,场中对战双方,各有损伤。双方又处于对峙之中,全神贯注,各自提防着各自的对手。是以,一直待到万石老魔与另外一人掠近南少林四僧身后不远处,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方才发觉,出声示警。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虽然未曾见过万石老魔,但一看到他一双殷红如血的手掌,心中便知,此人八成就是万石老魔。再看到另外一人的出手,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心中更惊。 出声示警之后,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倏然收功,想要从各自身前的两名南少林老僧之中穿过,去替他们挡下偷袭。 奈何,南少林四位老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以为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在使诈。即使是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也只是在内力略收之后,再度凝于双掌。圆成大师与圆敏大师更是趁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收功之时,重击二人,将他们阻住。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这一被阻,万石老魔与另外一人便得了手。 南少林四位老僧,一身功力,尽皆凝于手上。其后背之上,几乎毫无防御。圆成大师与圆敏大师重击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将自己的后背卖得更是彻底。被万石老魔和另外一人全力击中,四僧立即受伤不轻。 万石老魔与另外一名偷袭之人得手之后,再度各出两掌,分别击在南少林四僧背后。 这三掌,万石老魔与另外一人,都是击在了南少林四僧后背之上正对着心脏的部位。 南少林四僧连续中了三掌,心脉已是尽伤。四位老僧虽然还有一口气,但离涅槃,已是不远。 南少林四位老僧中了第一掌,已经撞入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怀中。等到四僧再连中两掌,这两掌的力道,也传入了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体内。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先前骤然收功,各自中了圆敏大师与圆成大师一记重击,此刻再受了这些掌力,伤势也自不轻。 万石老魔与另外一人偷袭南少林四僧之时,另外一人带来的一群人,也对大十八铜人发动了偷袭。 万石老魔与另外一名偷袭之人将南北少林六僧尽皆打成重伤,立即再度对大十八铜人发动了袭击。 大十八铜人虽然个个身手极强,但猝不及防之下,刚刚被偷袭一阵,伤了一片,忙乱之中,再被万石老魔与另外一名大高手袭击,又被他们伤了好几个。 万石老魔当年被圆痴大师和圆因大师打伤,再被他们一路追杀,被迫遁入北地,不敢再回中原。今日,万石老魔大仇得报,心情大好。 闻听得独孤寒怒喝,万石老魔如同一头猛兽一般,盯了独孤寒一眼,磔磔笑道:“独孤家的小子,前次,你独孤家仗着人多势众,让你自老祖手中,逃得性命。今日,老祖倒要看看,你还怎么逃?”(。) 第一百二十七章 番僧西至 此刻,最先偷袭南少林大十八铜人的一群人,也各自收回兵器,立到与万石老魔一起偷袭南少林四僧之人的身后。 只见这些人,个个作僧人打扮,却又与中原僧人,各有不同。 首先,这些作僧人打扮的人,并非如中原剃度的僧人一般,皆是光头,而是头上都有寸许短发。每个人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平顶的竹笠。 其次,这些人所着的服装,与中原僧人,也略有不同。这些人所着的僧服,皆是内黄外红。外面红色的那件,形似袈裟。而且,这些僧人打扮的人,两只胳膊,都露在袖外。 细细一数,可以发现,这一群僧人打扮的人,一共是一十三名。每人手中,皆持着两个金钹。金钹的形状,与孛孛儿所使的铜钹,颇为相似,只是边缘并无赤赤儿所使铜钹那样的锯齿状突起,却也极为锋利。许多金钹的边缘,兀自还在滴着血。 显然,此前就是这一十三名僧人打扮的人,飞出手中金钹,出手偷袭南少林大十八铜人。此刻,金钹之上的那些血滴和血迹,都来自南少林十八铜人。 这一十三名僧人打扮的人面前,与万石老魔并肩而立的,则是先前与万石老魔一起偷袭南少林四僧之人。 此人六十岁左右,亦是僧人打扮,全身穿戴,除了少了一顶竹笠,与其他一十三名僧人打扮的人,并无二样。微一的区别,便是此人穿在外面的那件红色的袈裟之上,镶着一些金丝银线。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另外一个区别便是,此人头上。如中原剃度的僧人一眼,毫发不存。 明道大师见了这些人的形状,咳嗽了一声,问道:“西域显宗?还是密宗?” 那名六十岁左右的光头听到明道大师问话,哈哈一笑,用颇为别扭的中原官话答道:“师兄好眼力!小僧嘎巴措。来自达仁寺,正是密宗传人。” 笑罢,嘎巴措对明道大师反问道:“师兄来自何处?” 明道大师又咳嗽了几下,说道:“老衲乃北少林药王院住持明道。”说罢,明道大师面沉如水,问道:“大师为何出手伤人?” 嘎巴措再度哈哈一笑,说道:“小僧嫉恶如仇,生平最见不得的,便是有人以多欺少。刚才。小僧见得这几位大和尚欺负两位师兄,又见到这一群不要脸的大和尚欺负两个小和尚,小僧一时义愤,方才出手。” 说罢,不待众人说话,更不理会柳云风等人面上的怒色,嘎巴措笑眯眯地对无因和无果说道:“两位小师傅,小僧见你二人身手了得。心中很是喜欢。若是你二人愿投入我密宗门下,小僧定将衣钵相传。” 嘎巴措话音一落。无果怒道:“放屁!”一句话骂出,无果立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面等着无因来教训自己两句。 果然,无因开口喝道:“师弟,休得口出嗔言!”喝罢,无因脆生生地说道:“师弟。出家之人,不可口出妄言。这位番僧口中所出,只不过是五谷轮回之气而已。” 明道大师、明空大师与柳云风等人听得无因此语,饶是场中形势实在是不容发笑,也禁不住给两个小沙弥给弄得哭笑不得。 无果听得这话。仿似不认识无因似的,大睁着眼睛,瞪着无因。 无果之所以如此,皆因为无因平日里极守寺规。莫说是嗔言了,便是半句略失礼节的话,无因也绝不会说。 倒是无果,性格活泼,常与寺中的俗家弟子来往,自这些俗家弟子那里,学到了不少粗口。偶尔急了,无果便会冒出一两句佛祖不喜的话。每次被无因听到,无因便以师兄自居,要教训无果几句。 其实无因与无果二人,同时入寺,同时剃度。若是较起真来,谁是师兄,谁是师弟,还真不好说。只是无因占了一个“因”字,便以师兄自居。无果虽然不服,奈何翻遍经文,“因”之一字,总在“果”前,只得让无因占了个先。 此刻,听到无因居然也变着说法讽刺这个番僧,无果知道,无因师兄心中,也是怒极。 嘎巴措吃无果一声骂,脸色立即一沉。再被无因讽刺了一句,嘎巴措虽然不明白无因所说的究竟是何意,也知道不是好话。 嘎巴措脸色再度一沉,说道:“两位小和尚,佛爷一片好心,你们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嘎巴措话音一落,明空大师沉声喝道:“兀那番僧,入我中原,伤我师兄,究竟意欲何为?” 若是依着明空大师的性子,见到这番僧将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打成重伤,他早就冲上去了。只是,明空大师真气未凝,内力未聚,动不得手,只能与这番僧磨一磨嘴皮子,借机凝聚一些内力。 嘎巴措听到明空大师喝问,眼睛看着明空大师,问道:“师兄又是何人?小僧何曾伤得师兄的师兄?” 明空大师喝道:“老衲乃北少林般若堂住持明空。”说着,一指地上的明睿大师和明空大师,怒道:“这两位,便是我北少林藏经阁与证道院的住持师兄。” 嘎巴措闻言,啊呀一声,说道:“师兄,实属误会。小僧出手,正是为了相帮这两位师兄。小僧可不曾向两位师兄出手。” 说罢,不待明空大师说话,嘎巴措沉沉一笑,说道:“不过,小僧此次前来中原,正是要会一会你中原的武学。你北少林乃中原禅宗之首,小僧正有意前往讨教。既然今日遇见,师兄不如指点小僧一二,如何?” 听至此处,北少林众僧与柳云风等人已经明白,这嘎巴措今次前来,原来也是存心来找北少林四僧的麻烦来了。 不过,他们也只猜对了一半。 嘎巴措乃是西域大王子的师父。 西域之人,常有入寺拜师修佛学艺者。只是。与中原不同,西域之人入寺修佛学艺,无须剃度,亦无须如中原僧人一般,一日为僧,终身为僧。 西域之人入寺修佛学艺。几年之后,便可离寺还俗。更有如大王子这等身份特殊之人,只需拜得一名高僧为师,挂个名称即可,根本无需入寺潜修。 大王子拜嘎巴措为师,一是仰慕其身手了得,欲从嘎巴措之处学得一身武艺。 二者,大王子虽然实力强劲,但兄弟众多。番王虽有意传位于大王子。但王位一日不到手,大王子心中,总是不踏实。而西域之人,笃信佛教。密宗更是势力庞大。若能得嘎巴措支持,大王子将来登临大位,便多出了许多把握。所以,大王子便拜在了嘎巴措门下。 只是,大王子并不曾真正入寺修行一日。只偶尔到达仁寺中,参拜一下佛祖。拜谒一下嘎巴措,让他指点一下武艺。 不过,大王子对嘎巴措,确实异常尊敬。大王子还对嘎巴措许诺,一旦自己登临大位,便奉嘎巴措为西域的国师。并将达仁寺封为西域的护国之寺。 西域密宗,修佛之人,不似中原僧人,戒这戒那的。西域之人修佛,讲究的是一个随心所欲。百无禁忌。嘎巴措虽然佛法颇深,但其七情六欲,一样不少。对于能成为西域国师,嘎巴措也是心向往之。 北主兵锋至太原城外之后,久攻不下,北主也曾遣使者至西域,邀请番王出兵,共享中原繁华。 但番王已老,不愿再动干戈。再者,番王知道,西域之地,不似北地,兵多将广,一旦打起来,西域未必承受得起。番王更知道,北主狼子野心。即使真地打下中原,西域能从北主手中分得多少好处,尤未可知。所以,对北主的邀请,番王只是婉言谢绝。 番王未曾动心,几个王子却都动了心。大王子将来是要接掌王位的,对北主的邀请,更是心动。若是能夺下中原一城一池,大王子将来的疆土,也能更大一些。 不过,大王子也清楚,既然番王不愿出兵,谁也劝服不了他。但不出兵,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做。 大王子正欲前往达仁寺,与嘎巴措密议时,青云令出了。嘎巴措得知消息后,大喜过望。 嘎巴措所习密宗手印,乃达摩自西至中原传道之时所留,一共七式。嘎巴措已将这七式练至巅峰之境,威力无比。 自密宗秘传典籍之中,嘎巴措得知,达摩当年途径西域之时,曾经言道,此密宗手印,共有十一式。达摩本欲将十一式尽皆留在西域,奈何当时的修习之人悟性有限,达摩又急着前往中原传道,便只是传下七式。 嘎巴措猜想,达摩若是真地还保留了四式,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南北少林这两处。 嘎巴措数次动了前来中原讨要的心思,但终究知道,西域之人,与中原摩擦也不少。西域番僧,在中原之地,不受待见。若是冒然前来,手印讨要不成,反而有可能折损在中原。 及至青云令出,嘎巴措知道,中原武林,必将大乱。大乱之中,便有机可乘。是以,嘎巴措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到中原一试。 嘎巴措主意打定之时,大王子到了。大王子此来,也是想请嘎巴措前往中原,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大王子的目的是,想让嘎巴措到中原一行,一来探一探中原的虚实,二来趁北人大兵压境之机,在中原搅动一些风雨。 中原这个庞然大物,紧邻西域。中原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西域之人的压力便越大。若是能趁机让中原乱一乱,日后,大王子登临大位之后,应付起中原来,也可轻松许多。 这二人正密议之时,范先生使人传讯至嘎巴措处。 范先生名义上是秦木的师爷,是秦木一党的人。但秦木和范先生都知道,范先生实则另有所属。而其所属的势力,所谋极大,与中原内外,多种势力,皆有来往。嘎巴措也是他们的相交之人。 嘎巴措一看范先生的传讯,心中大喜。传讯之中,范先生代表秦木和他自己所属的那一方,对嘎巴措许下诸多好处,只要求他参与襄阳之战,确保将柳云风等人杀死。 这个传讯,对于本就有意前往中原的嘎巴措来说,真是瞌睡来了,碰着了枕头。 嘎巴措二话不说,带着自己最强的十三名弟子,便启程前往中原。到得中原之后,范先生立即秘密使人,将他们迎住,再安排送至襄阳。 到了襄阳,嘎巴措一行与万石老魔先行潜伏起来,一直等到方才,二人和嘎巴措所带的十三名弟子,齐齐出手,重创了南北少林六位老僧和南少林大十八铜人。 若是嘎巴措知道明睿大师脑袋里装着大半个北少林的藏经阁,或许他就不会出手如此之重,而是会设法将明睿大师擒住,问一问达摩保留的另外四式密宗手印的下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钜子墨謧 场中这连番变故,看得谭泗怀、桑赞与法度森严等人眼花缭乱。 此刻,见北少林四僧尽皆伤了,孔家七人也伤了,柳云风等人之中也伤了几位,而己方又添了万石老魔和嘎巴措这等强援,墨门七杀也已经腾出手来,桑赞等人不愿再等。 嘎巴措一句问话出口,桑赞不待明空大师说话,手一抬,对两旁屋顶之上的四名北人射雕手做了个手势。 四名北人射雕手见到桑赞示意,同时将手一松,一直搭在手上的弓箭,朝着又拢在一处的柳云风等人,****而去。 柳云风等人见飞箭又袭来,正待出手,空中剑光一闪,四名北人射雕手射出的长箭,尽皆被击飞。 剑光一收,一名老道,落于柳云风身前。正是此前于襄阳城外茶肆之中对柳云风等人示警的老道。 桑赞等人本欲趁柳云风等人出手接箭之时,上前抢攻,见这老道随手一剑,就破去了四名北人射雕手近距离射出的长箭,各自心中一突,又止住身形。 墨非见这老道挡在柳云风等人前面,上前一步,沉声喝道:“尔是何人?” 老道看都懒得看墨非,却朗声说道:“几位老友,既然已经赶到,还不现身么?再不现身,老道就要以大欺小了。”一句话说罢,老道又转头对柳云风等人道:“你等各自好生疗伤调息。有我老道在,可保你等不失。” 孙思早就已经开始为众人疗伤。明道大师在服下孙思所赠的解药之后,草草包扎了一下自己左肋之上的伤口,也在忙着救治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阿土、阿妮与无因、无果,则在一旁帮手。 其余各人,尽皆在凝神戒备。唯恐对方再度进攻。就连明空大师,也不敢好生调息,拄着降魔杵,立在原处,对嘎巴措虎视眈眈。 众人听这老道如此说,心中尽皆一惊。此人究竟是何等身份。又是何等修为,在如此众多的强敌面前,居然敢说出这等话来? 墨非见这老道对自己视若未见,又口出大话,大怒,喝道:“大言不惭!”喝罢,手中墨杖一紧,身形一动,就要朝老道杀去。 墨非身形才起。街道一旁的民居之后,传来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听在别人耳中,除了声音大了些,没有丝毫的奇特之处。 墨非与墨门七杀其余六人,听到这一声长叹,却面色大变。墨非止住身形,面色难看。看向长叹声传来的方向。 一声长叹之后,街道一旁的房顶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名麻衣老者。这老者手中,握着一根青翠欲滴的竹杖。老者出现之处,正离这边房顶之上的两名北人射雕手不远。 两名北人射雕手见这老者来得诡异,一声大喝,便要搭箭射去。未等二人搭箭,那老者身形一闪。在屋顶上晃了两晃,随即落到墨门七杀面前。 老者落地之后,屋顶之上的两名北人射雕手,同时软倒,骨碌碌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众人一见。尽皆骇然。这老者先前那两晃,身法太快。众人还以为看花了眼。不曾想,就是这两晃之间,众人都未能看见这老者出手,他已将两名北人射雕手给杀了。 众人的目光都在老者这边,却无人看见,这老者出现在房顶之时,另一边的房顶之上,也出现了两名麻衣老者。 那两名麻衣老者从那一边的两名北人射雕手身旁掠过,落在先前的这位麻衣老者的身后,分立两侧。 这两名后出现的麻衣老者落于地面之后,众人才发现,另外一边房顶之上的两名北人射雕手,也骨碌碌滚了下来,脑袋都歪在了一边。 这一下,桑赞心中,又惊又怒又怕。 这四名北人射雕手的身手如何,他最清楚了。以他之力,单打独斗,近身相搏,战胜或者杀死任何一名北人射雕手都不难。但他万万做不到似这三位诡异老者这般,举手抬足之处,无声无息之间,就将四名北人射雕手给杀光了。 不仅是桑赞,谭泗怀、韩法、剧严、嘎巴措、万石老魔、李焱、蔡卓、吴楫栋等人,见到三名老者如此诡异,心中也直突。 三名老者落地之后,墨非等人齐齐上前,当头拜倒。墨非颤声对当先那名老者道:“父亲大人!” 那老者并未理会墨非及跪在面前的其余墨门七杀众人,却对老道抱拳道:“道长!” 老道哈哈一笑道:“钜子终于肯现身了。钜子若是再不现身,老道就要自坏名声,出手对付后辈了。” 老道这话一出口,桑赞、谭泗怀、法度森严、万石老魔与李焱等人,心中立即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就连嘎巴措,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两只眼睛滴溜直转,似乎想要寻路逃跑。 桑赞等人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们的胆子小,实在是因为这老者的身份,太过吓人。 墨门钜子,那可是墨门之中的第一人,又是墨门的当家之人。 似孙家、孔家、独孤家、北少林、南少林这样的大宗大派大世家,当家之人的权利固然极大,但这些宗门和世家之中,都有退隐的老祖之类的人物。比如孙家便有吕老太君,孔家便有孔青松,北少林的后山之中,更是有好几位老祖宗。 这些个老祖宗,虽说是已经退隐,但若真地要干涉自家的事务,便是现任家主或者掌门,也难拂其意。 但墨门不同。墨门之中,钜子为尊。 虽说墨门也有退隐的老祖级别的人物,但不管你是老祖宗还是小祖宗,钜子一言,无人可违。这不是因为,历任墨门钜子的修为和手段,就一定比墨门之中的所有其他人都强,而是墨门千年传下来的规矩所定。 墨门中人。逆钜子之意者,视若判门之罪。墨门之人,尽可杀之。 墨门向不吝杀。故而,墨门虽然已趋衰败,但墨门历代钜子,无不是惊世骇俗的高手。要么不出世。一旦出世,都曾经做下过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千百年来,死在墨门钜子手中的绝世高手与王公将相,不知凡几。就连史书之中记载的几位暴毙的好战帝王,据说也是被墨门钜子所杀。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让人害怕的话,那么,钜子在墨门之中的权威,也足以让人害怕了。 即使是中原朝廷那位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天子。对其旨意,也常常有阳奉阴违之人。但墨门没有。 墨门钜子若是让墨门之人生,墨门之人便会竭尽全力求生。墨门钜子若是让墨门之人死,墨门之人便会义无反顾赴死。 谁若是被墨门钜子盯上,便是被整个墨门之人给盯上。而墨门之人,在那些敬仰他们的人心中,都是慷慨赴死的忠义之士。在那些憎恨和害怕他们的人口中,墨门之人。则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见这钜子一来,就先杀四名北人射雕手。再对墨门七杀不理不睬,却与那名明显要护着柳云风等人的老道打招呼,谭泗怀、桑赞、李焱等人明白,这位墨门的现任钜子,怕是对墨门七杀的所作所为,不甚满意。 而且。谭泗怀一方众人又都知道,墨门之人,杀心极重。若是这位钜子动了杀心,和另外两名麻衣老者一起朝己方出手,莫看己方加起来有几十人。只怕官军和捕快还未赶到,己方这些人就会给杀光了。 那被称为钜子的老者听到老道的话,微微一笑,说道:“多谢道长及时出手。否则,我墨门今日必定会铸成更多大错。”说罢,老者也不等老道答话,起步走向瘫倒在地的孔玉和六艺君子。另外两名麻衣老者,则立于原地,盯住依然跪在地上倒地墨门七杀。 走至七人身前,老者对孔玉和六艺君子微一拱手,说道:“老夫乃墨门钜子墨謧。墨门出此不肖,伤了各位小友。若是各位小友不怕,容老夫为各位小友救治一二,如何?” 孔玉和六艺君子虽然伤重,却并未昏迷。这墨门钜子现身以来的种种作为皆已表明,此人于己方各人,并无恶意。今日之事,看来是那墨门七杀,背着墨门钜子,暗地里行事。 见墨謧对自己拱手,孔玉和六艺君子明白,自己等人,断然受不起他一礼。孔玉和六艺君子挣扎着,正要还礼,墨謧微微一叹,俯身扶起孔玉,使其坐直,自己则盘膝坐下,单掌一出,抵在孔玉背后。 与墨謧同来的另外两名麻衣老者见状,齐齐叫道:“钜子!” 墨謧微一摇头,示意无妨,左手又扶起礼君子,使其坐直,背朝自己,左掌再一伸,抵于礼君子背后。 墨謧运功数息,其头上,便出现了铁柱和独孤寒曾经在孙鼎鸿身上所见过的那种氤氲白气。只是,墨謧头上的氤氲白气,比孙鼎鸿头上的氤氲白气出现得更快,也更浓。显然,这墨謧的内功修为,还在孙鼎鸿之上。 墨謧运功不过数十息工夫,便将双掌分别撤离孔玉与礼君子的后背。而孔玉和礼君子的脸色,则已有明显的好转。 墨謧将双掌撤离孔玉和礼君子后背之后,欲再行为其余的五位六艺君子疗伤,孔玉和礼君子同时说道:“前辈,不可!” 墨謧闻言,微微一怔,看向孔玉和礼君子。 孔玉和御君子挣扎着齐齐站起身来,对墨謧躬身一礼后,礼君子说道:“前辈,方才一战,晚辈二人首当其冲,受伤最重。其余几位,伤势虽重,但立即调息的话,可缓缓恢复,当无大碍。运功为人疗伤,最是耗损内力。大敌当前,还请前辈保重自身。” 礼君子如此说,实在是情非得已。 墨謧内力极为深厚。就这么数十息的功夫,孔玉和礼君子二人,已觉得体内伤势被稳住。虽然短时间之内不能再动手,但只要慢慢调息,就可逐渐恢复。若是六艺君子之中的其余五人也能得墨謧出手相救,自是最好。 但孔玉和礼君子都知道,运功为人疗伤,确实极耗内力。眼下,虽然场中忽然多了一位要出手相帮柳云风等人的老道,墨门钜子又已将墨门七杀镇住,但敌方依旧人数众多。而且,谭泗怀已经召唤官军和捕快前来。一旦官军和捕快杀到,即使老道出手,也难解眼下危局。 所以,孔玉和礼君子立即制止墨謧,不让他继续耗费功力为六艺君子疗伤。礼君子特地提到,大敌当前,请墨謧保重自身,便是在隐晦地相求,想请墨謧也出手相助柳云风等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杂家商脉 墨謧身为墨门钜子,一听礼君子的话,便明白其话中的意思。 墨謧点了点头,说道:“几位小友放心。今日之事,我墨门有错在先。老夫既然来了,必然保得众位小友不失。” 说罢,墨謧站起身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襄阳城中,是越来越热闹了。”随即,墨謧开声说道:“既然又有老朋友来了,便请现身一见吧。”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众人听来,整个朱雀大街,仿若只有墨謧一人的声音。 墨謧的声音一落,街道一旁的房顶之上人影连闪,四条身影,落于场中。 这四条身影,皆是四名老者。 中间一人,乃是一名员外打扮的圆脸老者。圆脸老者身着一套藏青色底子、深红色图案的员外服,头顶之上,戴着一顶青色的员外帽。 圆脸老者的左边,是一名面庞消瘦、身形瘦削的老者。老者的打扮,看上去好似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老者手中,提着一杆司马秤。 圆脸老者的右边,站着两名老者。靠近圆脸老者的一位,是一名掌柜打扮的人。此人手中,抓着一个算盘。此人右边,则是一个账簿先生模样的人。此人与那圆脸老者一样,两手空空。 这四人一落于场中,圆脸老者立即对墨謧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道:“管某见过钜子!”对墨謧问礼完毕,圆脸老者又对老道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更盛,说道:“管某见过道长!一别经年,道长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墨謧淡淡说道:“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记十分。这襄阳城中,有什么样的大买卖,值得你杂家拿出这么大的手笔,让你们四人同时来此?” 老道也冷冷说道:“杂家这么大的气魄,是要将整个襄阳城都拿来做买卖么?” 墨謧道出这四名老者的姓名之后。场中各人,包括柳云风与独孤寒这两位见识极广的,都是一头雾水。唯有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在听到墨謧与老道说出“杂家”之后,脸色颇为郑重。 这杂家,相传也是千百年前的诸子百家之一,集大成于彼时的强国大秦丞相吕不韦之手。 吕不韦其人,虽是一介商人,却有经天纬地之才。此人不仅货殖天下。创下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更由商入政,先后出任强秦的各种官职,直至官拜丞相。 不仅如此,吕不韦极具慧眼,识人极明,全力扶持大秦质子政,使其成就一统天下的霸业。 虽然始皇帝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之时,吕不韦早已不存人世。但无论是野史、杂谈还是史书,都不曾抹去这位奇商在始皇帝成就霸业之中的功绩。 吕不韦生前,以强秦丞相之尊,集万千门客之力,纂成《吕氏春秋》。此书上应天时,中察人情。下观地利,取儒、道、法、墨、名、兵、农等各家之长,终成杂家圣典。 因杂家思想,既有儒家之风,又有道家之基。兼有法家之治、墨家之义、名家之思、兵家之谋及农家之据,百家争鸣之时,杂家中人,也遍布各行各业。 后自始皇帝灭儒兴法始,诸子百家,争斗不休,相互倾轧。即使是儒、道、佛、法、墨这些曾经辉煌至极、光芒耀眼的大家流派,也各自遭受大起大落。 随着这些争斗,杂家也渐渐分崩离析。杂家之人,各自回归本源,从儒的从儒,入道的入道。唯有吕不韦的老本行这一脉,历经千年,长盛不衰。 这一脉,便是商脉。在杂家之中的其他人分别回归至儒、道、法、墨、名、兵、农等大家流派之后,商脉之人,便自号为杂家正宗。 只是,商脉之人,并非如儒家、道家、法家、佛家那样,有广为世人所知的经义圣典,也没有如孔家、武当、少林那样的各派圣地。 商脉之人,尽管其中也不乏古道热肠、心怀大志之人,但他们从事的,始终都是以利为先的买卖。 商脉之人,从表象上来看,组织松散,各行其是。你卖你的盐,我卖我的布,似乎各不相干。但像孔家、墨家这样的巨头知道,暗地里,商脉之人,实则有一套极为严格的法则。 其中的一个法则,便是谁都不可以扰乱商场之上的规矩,损害整个商脉的利益。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新井盐上市之时,除了官买官卖,其余的,便大多掌握在商脉之人的手中。虽因地域不同,商脉之人手中的井盐价格也有所不同,但对其浮动,商脉之人都有一个暗中定下的幅度。 比如说,襄阳一带,商脉之人可能将新井盐的发售价格定在五十至六十文之间。而太原一带,在如今战事吃紧的情况下,商脉之人则可能将新井盐的售价提高至九十到一百文。 在这两个地方,手中持有新井盐的商脉之人,只要在这两个定好的价格之间进行销售,便算是合乎规矩。 若是有个别商脉之人大发善心,将新井盐的价格略微下调一些,以低价销售一些出去,当做是做了善事,这也无妨。毕竟,数量不多,损失也由这样的商脉之人自负。而且,偶尔为之,还能为商脉之人博得一些好名声。 但若是有商脉之人因为囤货过多,或者是大发神经,大量地以低价在这两个城中抛售新井盐,致使两城之中的新井盐价格大幅度下降,甚至使得周边地区的新井盐售价也走低,这便是损害了整个商脉的利益,坏了商脉的规矩。 若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商脉之人,通常有两种做法。 第一种做法是,由商脉之人出资,将这些被抛售的新井盐尽快回购,不使其流入市场过多,进而通过控制新井盐的市场总量。来稳住其价格。价格稳住之后,商脉之人因此次抛售而受到的损失,自有人会去找抛售之人索回。 这种做法,乃是温和的做法。 第二种做法,则是直接出动管万方这样的人,前去与破坏规矩的商脉之人“谈买卖”。只要管万方这样的人一出马。买卖通常立即就可以“谈”下来。而被管万方这样的人主动找上门去“谈”过买卖的人,一般就会立即关门大吉,从此以后,就退出了这个行业的买卖。还有一些人,自此就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之外。 而管万方这样的人物,乃是商脉这一代的主事之人之一。 老道和墨謧都知道,商之一脉,并无像墨謧这样的墨门至尊人物。商脉的主事之人,都是由一个小团体构成。多则十数人。少则六七人。人数越少,主事之人的权利便越集中,权利也越大。 这一代的商脉主事之人,乃是这数百年来最少的。据老道和墨謧所知,只有此刻出现在此地的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与记十分四人。 商脉之事,真正需要管万方等人亲自出手干预的,少之又少。而似今日这般,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记十分四人同时出动的。连墨謧和那老道二人,也不曾听过。 管万方的脑袋。平时管的是天下商脉之事。不过,有需要之时,管万方也能管一管天下大势。 秤千金手中的司马秤,平时称的是真金白银之类的黄白之物。不过,这把秤,称过的人头也不少。 算百厘手中的算盘。平时精打细算的,是天下商脉的各种进出。不过,这把算盘,时不时的,也会算算人的阴阳生死。 至于那记十分。他的腰间,有一本账簿和一支狼毫。以这支狼毫记于这本账簿之中的,没有多少流水账,却有不少亡人的名字。 管万方听到墨謧和老道先后发问,再度对二人一拱手,笑眯眯地说道:“管某等人,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哪里有钜子和道长所说的那等手笔和气魄?” 墨謧脸色不变,依旧淡淡问道:“管万方,你杂家四位主事之人既然现身至此,有什么买卖,就直接说吧。无须遮遮掩掩。” 管万方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缝,答道:“钜子,管某四人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人介绍了一桩买卖。不过,这买卖究竟要不要接,管某等人还未拿定主意。” 说罢,管万方朝左边一偏脑袋,笑嘻嘻地对秤千金问道:“老二,你的意思呢?” 秤千金皱着眉头说道:“什么都没有称过,我也拿不定主意啊。” 秤千金答过管万方的话,将脑袋偏向右边,看着管万方右侧的算百厘问道:“老三,你觉得呢?” 算百厘左手抓着算盘,右手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了几下,说道:“依我看,这笔买卖不太好做。利大,本钱也大。一个不好,我怕会蚀本啊。” 算百厘说毕,也将脑袋一偏,看着自己右侧的记十分,问道:“老四,你怎么说?” 记十分愁眉苦脸地答道:“我有好久没记过账了。我也不知道,如果将这笔买卖接下来的话,我到底能够将这次的账记清楚几分啊。” 这四人一溜水地说完之后,管万方的脸上也露出愁色,对墨謧和老道说道:“钜子,道长,这笔买卖,管某等四人,一时之间还定不下来。还需斟酌斟酌。” 说罢,管万方问道:“不知钜子和道长今日至此,又是为何事?” 老道冷冷一笑,不答管万方的话,却反问道:“怎么,你想管管老道的闲事?” 管万方似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岂敢,岂敢!道长不来管管某的闲事,管某已是烧了高香了。管某哪里敢管道长的闲事?道长,您请自便!” 墨謧淡淡说道:“老夫今日至此,有一些家事先要处理。怎么?你等不敢管道长的事,莫非是要管管老夫的事?” 管万方似乎又被吓了一跳,再次摆手道:“钜子这话说的!管某等人岂敢管钜子的家事?钜子,您既然有家事要处理,您忙,您忙!” 说罢,管万方在头上擦了一把,似乎擦去了一些汗水,嘀咕道:“今儿这是怎么了,火气都这么大?看来今日流年不利,买卖不好做啊!”(。) 第一百三十章 墨謧教子 墨謧与管万方说过几句之后,不再理会他。 墨謧走回另外两名麻衣老者身前站定,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墨门七杀,对跪在最前面的墨非淡淡问道:“墨非,你可知错?” 墨非本来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听到墨謧问话,墨非抬起头来,看着墨謧面无表情的脸庞,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墨謧见墨非只是看着自己,却不答话,又接着问道:“你不肯说话,是不知错么?还是不肯认错?”这两句问话虽然依然轻轻淡淡,但口气却比前一句冷了一些。 墨非脸上又一挣扎,一咬牙,说道:“父亲,孩儿不知错在何处。” 墨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轻一叹,说道:“那你说说,尔等七人,今日至此,对孔家之人出手,更将他们打成重伤,所为何事?” 墨非伸手朝朱建、朱彦的方向一指,说道:“父亲,这二人自恃身份,当街杀死北朝使者……” 墨謧一摆手,打断墨非的话,说道:“为父不想听什么尔等是为了止战而来,促成北人与我中原议和之事一类的无稽之谈。说实话吧。” 墨非听墨謧如此说,心知今日若是不说出心里话来,断然瞒不过他。墨非又一咬牙,说道:“父亲,孩子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振兴我墨门。” 墨謧神色不变,说道:“说下去。为父很想听听,今日之事,与振兴我墨门有何关系。为父也想知道,你打算如何振兴我墨门。” 墨非本来是在看着墨謧的眼睛。此刻,见墨謧的眼神无比复杂,墨非心中一颤。连忙将眼神转开。墨非正欲说话,墨謧说道:“你看着为父的眼睛说话。” 墨非脸庞一红,直直地盯着墨謧的眼睛,大声说道:“父亲,孩儿已得贵人承诺。今日,若是我墨门能够将这些凶徒拿下。来日,贵人定会助我墨门成为天下正统!” 墨謧冷冷说道:“哦?贵人?什么贵人有这等本事?秦木那个奸贼?庞文远那个匹夫?还是那位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昏庸天子?” 李焱、蔡卓、吴楫栋和谭泗怀四人,听得墨謧此言,虽然心中对其极为忌惮,也不得不做做样子,齐齐喝道:“请前辈慎言!”几个人硬着头皮喝出这一声,声音虽然不小,但怎么听,都有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墨謧对几个人的喝声仿若未闻。但墨謧身后侧的两名麻衣老者,却分别朝着谭泗怀和李焱等人的方向分别瞪了一眼。只这一眼,谭泗怀和李焱等人,均觉得浑身冰凉,好似被千军万马以杀气锁定。 墨謧见墨非不回答自己的问话,长叹一声,接着说道:“莫说我墨门无意天下正统之争,即使我墨门真地要争。谁为天下正统,是几个所谓的贵人就能一言而决的么?” 说罢。墨謧转眼看着韩法与剧严二人,问道:“你法家今日至此,是否也得了贵人许诺,日后助你法家成为天下正统?” 韩法和剧严听见墨謧问话,有心狡辩一二,但看见墨謧深邃如星空般的双瞳。居然生不起一丝撒谎的念头。 二人对墨謧齐齐一拱手后,韩法说道:“不敢欺瞒钜子。我等此次出手,确实也是得了贵人之诺。待今日事成,贵人会助我法家一二,弘扬我法家之规。” 墨謧听韩法答完。将眼神从二人身上移开。就是这一句话的工夫,韩法和剧严二人的衣衫,尽已被汗水湿透。 墨謧重新看着墨非,说道:“听到没有?你所谓的贵人,不仅是承诺了你,还承诺了法家。谁知道,除了你和法家,你的贵人还承诺了哪些家?即使今日让你把事情做成了,日后,这天下正统,你们怎么去分?” 见墨非仍然一声不吭,墨謧轻喝一声道:“墨非,你说,你忘了我墨门的祖训么?” 墨非见墨謧动怒,将头在地上一磕,颤声说道:“父亲,墨门祖训,孩儿一直谨记在心,不敢稍有疏忘。” 墨謧听墨非如此回答,冷冷说道:“好!既然你说你从来不敢忘记祖训,你说说,我墨门这千百年来,慷慨赴义,为的是谁?” 墨非抬起头来,看着墨謧的眼睛,答道:“我墨门为的是天下万民。”这一句话,墨非答的斩钉截铁。但其话语之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墨謧说道:“你既然还知道,我墨门为的是天下万民,你也当知道,我墨门的贵人,就是这天下万民!”墨謧一边说着,语气一边变得激昂起来。 随着,墨謧再次喝道:“谁是天下正统,是天下万民说了算!谁为天下万民计,天下万民便认他为天下正统!你等今日所为,天下万民能认么?若是天下万民不认,莫说是秦木那个奸贼,又或者是庞文远那个老匹夫,便是那个龙椅之上的无能天子,即使下上千百道圣旨,便能奉得你为天下正统么?!” 谭泗怀、李焱、蔡卓和吴楫栋四人听到墨謧再次出言辱及秦木、庞文远乃至当今天子,本打算硬着头皮再次喝叫一声,话未出口,却见墨謧身后侧的两名麻衣老者已经在盯着自己等人,眼中杀机凛然。四人心中一寒,话到嘴边,只能再生生咽了回去。 墨謧喝问完之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墨非,为父四子之中,以你最为聪慧。为父早已言明,将来为父退隐之后,这钜子之位,便由你接任。为父本来以为,由你带领墨门,不说能将我墨门再度发扬光大,至少能保我墨门千百年之大义不失。你今次所为,太让为父失望了。” 墨非听到墨謧说出这番话,脸上立即露出焦急的神色,说道:“父亲……” 墨謧再次摆了摆手,打断墨非的话,说道:“墨非。待今次事了,你等自行返回门中,按照门规去领罪吧。”不待墨非说话,墨謧又道:“不过,返回门中之前,你等七人。尚有几桩事情要做。若是做的好了,也算是补偿今日之过吧。” 说罢,墨謧头也不回,对身后侧的两名麻衣老者道:“两位长老,你们来说吧。” 墨謧身后侧的两名麻衣老者听得墨謧吩咐,同时上前一步,不过依然落后墨謧半个身子,齐齐拱手答道:“是!谨遵钜子命!” 对墨謧施礼完毕之后,墨謧身后左侧的麻衣老者对墨非说道:“三公子先请起!” 墨非看了墨謧一眼。见墨謧没有反对,遂站起身来,躬身而立。其身后六人,想要随着一起起身,却被两名麻衣老者的眼睛冷冷一扫,复又低下头去。 待墨非起身之后,先前说话的麻衣老者道:“三公子,老夫有几问。请三公子据实回答。” 墨非躬身答道:“请大长老动问!晚辈定然不敢有任何隐瞒。” 被称作大长老的麻衣老者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三公子。此次钜子是何时派遣三公子等人离家?” 墨非躬身答道:“晚辈等人,乃是三个月之前,奉命离家。” 麻衣老者又点了点头,说道:“钜子此次遣三公子等人离家,所为何事?” 墨非微一犹豫,抱拳答道:“北人破我边关。侵我中原。晚辈等人此次离家,乃是奉了父亲之令,前往太原杀敌。” 柳云风等人闻言,齐齐对视一眼。谭泗怀和桑赞等人,则面色难看。 听得墨非的答话。麻衣老者沉声问道:“这三月之中,三公子一行人,可曾杀得北人一兵一卒?” 墨非将身体躬得更低,低声答道:“不曾。” 麻衣老者脸色一沉,接着问道:“可是不曾觅得战机?又或是为人所阻?” 墨非身体一僵,答道:“不是。” 麻衣老者低声喝道:“既然不是没有战机,也不是为人所阻,三公子等人便是抗命了?!” 喝罢,不待墨非说话,麻衣老者说道:“三公子,请你看着老夫回答。我墨门之人,若是违抗钜子之令,该当何罪?” 墨非抬起头,看着麻衣老者,说道:“墨门之人,违抗钜子之令,乃是死罪。” 麻衣老者盯着墨非的眼睛,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说道:“三公子,老夫执掌我墨门刑堂,不敢徇私。不过,既然钜子有言在先,老夫今日,有几件事要三公子去做。若是三公子能够做成这些事,老夫便让三公子将功折罪,免去死罪。” 墨非又一躬身,说道:“请大长老吩咐。” 麻衣老者眼睛一扫桑赞等人,说道:“北人侵我中原,破我边城,占我土地,杀我百姓,其恶不赦。今日此地,又有北人于我中原之内,欲杀害我中原义士。这第一件事,老夫便要请三公子一行人,将今日在场的北人,尽皆杀了!” 见桑赞等人面有怒色,麻衣老者冷冷一笑,接着说道:“我中原之人,于我中原之地,任是犯下滔天大错,自有我中原之法处之。北人大军未退,这些北人竟敢入我中原耀武扬威,当杀!” 说罢,麻衣老者不待墨非答话,又道:“第二件事,老夫便是要请三公子杀了在场的这些北人之后,率其余六人,立即赶赴太原前线,按照钜子之令,杀敌保国。北人一日不退,三公子一日不可离开战场。” 交代完第二件事之后,麻衣老者说道:“三公子,老夫这里,只有这两件事。若是三公子能将这两件事都做好了,待三公子返回门中之后,老夫在刑堂问罪之时,自当为三公子论功折罪。” 说罢,麻衣老者看向墨謧身后右侧的另一位麻衣老者,说道:“老二,你接着说吧。” 墨謧身后右侧的麻衣老者点了点头,开声对墨非说道:“三公子,老夫这里,也有两件事。三公子做起来,不是难事。” 一边说着,麻衣老者伸出右手食指,说道:“其一,方才一战,三公子一行人伤了儒门之人。待三公子杀了在场的北人之后,三公子须得向在场的儒门之人道歉,并为他们运功疗伤。” 紧接着,麻衣老者伸出右手中指,接着道:“其二,待北人退兵,三公子自战场离开,须得亲往曲阜,向孔家家主道歉。” 说罢,麻衣老者道:“老夫这里,只有这两件易事。三公子今日便可完成一件。待三公子他日完成另外一件,来日在刑堂之上,老夫也当为三公子求情。” 墨謧见两名麻衣老者都已交代完,复对墨非问道:“墨非,如何?这几件事,你可能做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墨门之乱 墨非抬起头,看着墨謧。墨非的眼神先是有些闪躲和挣扎,随着变得越来越坚定。墨謧看到墨非的眼神逐渐清澈和坚定起来,心中略感欣慰。 墨謧正要再度说话,墨非沉声说道:“父亲,这几件事,孩儿一件都不能做!” 墨非的这一句回答,大出墨謧意外。墨謧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沉,喝道:“为何?!” 墨非看到墨謧面沉如水,心中一突。紧接着,墨非一咬牙,说道:“父亲,孩儿今日所为,皆是为了我墨门着想。孩儿问心无愧,自然不能像儒门之人道歉。” 墨謧闻听此言,不怒反笑,怒笑着说道:“问心无愧?!好,好,好!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个问心无愧法?今日你若是不能说服为父,为父这就将你行了门规!” 墨非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父亲,千百年来,就是为了天下万民计,我墨门多少好男儿,前仆后继,舍生忘死,大义死节,以至于我墨门如今人丁凋零。可天下万民,有多少人记得我墨门?如今天下万民,只知道追名逐利,贪图富贵,谋求权势,又有几人的心中,还有大义?” 墨非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脸庞也渐渐涨得通红。不理会墨謧眼中的怒火,墨非继续大声说道:“父亲,你看那朝堂内外,无论是在朝在野,但凡有权有势者,哪一个不是纵享荣华,极尽弄权,仗势欺人?又有几人,是将我墨门的兼爱、平等放在心上的?” 说至此处,墨非再度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父亲。这千百年来,中原内外,战祸连连。中原强时,便威服四夷。四夷强时,便肆虐中原。有哪一个君王,是将我墨门的非攻放在心上的?” 一言至此。墨非再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地上对着墨謧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再度抬起头时,墨非的额头之上,已是鲜血淋漓。 墨非嘶声喊道:“父亲,就是为了这样的天下,这样的万民,我墨门的好儿郎,死了多少?大哥如今双目俱眇,双腿尽折。整日里,要么坐在轮椅之上,要么静卧在卧榻之上,意志消沉。大嫂则每日里以泪洗面。父亲,这一切,都值得吗?” 墨謧听到墨非的嘶喊,直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中翠杖。指着墨非道:“逆子!你,你。你……!”一句话未及说完整,墨謧已经开始连声咳嗽。 见墨謧身躯颤抖,又被气得连连咳嗽,墨謧身后左右两侧的两名老者同时躬身说道:“钜子,请万勿动怒!保重身体要紧!”墨非看了一眼墨謧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惧色的同时。又将头低了下去。 墨謧又咳嗽几声,方才逐渐平息下来。此刻,朱雀大街的两旁,已响起纷纷踏踏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街道的一侧尽头。密密麻麻地,一队队官军列阵行来。当先一骑,乃是一名亮盔银甲的绰枪将军,正是此前与谭泗怀一起在城门口迎住众人的虞姓将军。 虞姓将军马后左右两侧,乃是另外两名骑马的将军。左侧之人,身形威猛,手持一杆马槊。右侧一人,身形略微瘦小,手中却提着一把与铁柱的宣花大斧相差无几的大斧。 这三人身后,乃是好几排长枪手,个个面色肃穆,将长枪斜向上方,端于双手之中。阳光之下,百十支枪尖寒光闪耀,煞是惊人。 众人看不清长枪手身后又是什么样的官军,但一眼扫过去,可以看到,长枪手的背后,还有数十排官军。看这个架势,官军的总数不在数百人之下。 这数百名官军列阵行来,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再无其他任何声音。随着官军一步步走近,一股肃杀之气,渐渐逼近众人。 长街的另一端尽头,则是百十名手持水火棍、身悬腰刀的人。这些人,清一色的捕快打扮。为首一人,面庞黝黑,身形粗壮,迈步之间,虎虎生风。这百十名捕快,虽也列作了几队,但行进之间,脚步声颇显杂乱。 见官军和捕快分别出现在朱雀大街两段,场中各人,面色不一。 谭泗怀、桑赞、蔡卓、吴楫栋、韩法、剧严和一众北人,尽皆面露喜色。就连还跪在地上的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低垂的面孔上,也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而柳云风一方众人,包括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神色都极为凝重。 场中神色依然不变的数人,便是老道、墨謧、墨非、墨謧身后侧的两名麻衣老者以及管万方等四人了。 除了这些人,场中还有一位脸色极为复杂的人,就是李焱。吴楫栋将李焱的脸色看在眼里,不动神色。 墨謧平息下心情之后,微微吸了一口气,开声说道:“两位长老听令!” 墨謧身后的两名麻衣老者齐齐一躬身,答道:“请钜子吩咐!” 墨謧的眼睛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墨非,沉声说道:“墨门墨非,奉令离家杀敌,却阳奉阴违,不仅不杀敌报国,反而助纣为虐,于襄阳城中,犯下大错。犯下大错之后,墨非于老夫面前,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巧言令色,百般抵赖。今日,老夫以墨门钜子之名,剥去墨非的钜子继承人身份,并将其交由刑堂长老,以门规处置!” 说罢,墨謧喝道:“两位长老,行门规!” 墨謧身后的两名麻衣老者对视一眼,同时再度躬身答道:“谨遵钜子之命!”答毕,两名麻衣老者出手如电,突然分别拿住墨謧的左右双肩和左右后腰。 墨謧突然遭袭,怒道:“墨无忧!墨无虑!你们……!” 老道本来一直护在柳云风等人身前,看着墨謧与墨非问问答答。此刻,见墨謧身后的两名麻衣老者突然出手制住墨謧,老道大怒喝道:“墨无忧!墨无虑!你们竟敢对钜子出手?!” 大喝的同时,老道身形一动。腾身而起,手中长剑便要分袭对墨謧出手的两名麻衣老者。 老道身形才起,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同时跃起,拦在老道身前。 老道见管万方等人阻拦,手中长剑一抖。分袭四人。 管万方见老道长剑袭来,一声大喝,脸庞瞬间变成紫红色,双掌一出,迎向老道手中的长剑。管万方的双掌,也在拍出之间变成了紫红色。 秤千金将手中的司马秤一甩,秤尾的秤盘飞起,迎向刺向自己的一剑。同时,秤千金的左手一挥。一个乌沉沉的东西,砸向老道的手腕。 算百厘见老道的剑势来得极快,丝毫不敢大意,左手将手中算盘于胸前一挡,右手在算盘上一拨,两枚算盘子,脱离算盘,直接飞向老道的剑尖。 记十分跃起的同时。一支狼毫已抓在右手之中。见老道的长剑朝自己而来,记十分右手朝前一身。狼毫的笔尖猛地炸开,裹向剑尖。同时,狼毫的笔尖炸开时,一团黑乎乎的墨汁,飞向老道。墨汁之中,一股极为强烈的腥味。瞬间遍布全场。 老道手腕连颤,长剑先在管万方的双掌之上一拍,将其逼回。随即,老道的长剑在秤千金的秤盘之上一点,再将其左手的秤砣挑开。 跳开秤砣之后。老道手中的长剑顺势一扫,将算百厘打过来的两颗算盘子扫开。最后,老道手腕再抖,将自记十分狼毫之中的墨汁全部荡开的同时,在其炸开的狼毫笔尖之中一搅。 电光火石之间,老道虽然将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的攻势尽皆化解,将他们逼回地面,但自己的身形也被阻住。 老道落回地面,手中长剑一指管万方,眼神一凝,喝道:“让开!”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以四敌一,骤起拦阻老道,却未能占到丝毫便宜。四人心中,无不震骇无比。 见老道又有要发动的迹象,管万方上前一步,对老道一揖倒地,说道:“道长,钜子之事,乃是墨门的家事。还请道长莫要插手。若是道长今日能够不插手,不仅是我等四人,包括我整个杂家,便都欠了道长和真武一脉的一个大人情。来日道长但有差遣,我杂家定当全力以赴。”话语之中,极为诚恳。 老道正欲再度怒喝,墨謧开声说道:“道长,墨门不幸,连出叛逆,让道长见笑了。”对道长说完,墨謧又对跃跃欲试的孔玉、礼君子和柳云风说道:“三位小友,今日之事,乃是我墨门与老夫的家事,请三位小友莫要插手。三位小友的情分,我墨门记得了。” 说罢,墨謧又看着老道,说道:“道长,今日之事,请道长做个见证。”一边说着,墨謧的眼光扫过场中其他的人,又道:“也请在场的各位,一起做个见证。” 说完这几句话,墨謧并不回头去看将自己拿住的两名麻衣老者,只是淡淡问道:“墨无忧,墨无虑,你二人身为我墨门两大长老,身负监察钜子之责。今日,你二人对老夫出手,可是老夫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又或者是老夫德行有亏?” 墨謧左后侧那名麻衣老者,正是把持墨门刑堂的大长老,墨无忧。墨謧右后侧的那名麻衣老者,则是把持墨门律堂的二长老,墨无虑。 听到墨謧的问话,墨无忧和墨无虑齐声答道:“钜子不曾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更不曾于德行之上有亏。”二人一边答话,双手却依然紧紧地拿住墨謧的左右双肩及后腰。 听到墨无忧和墨无虑的答话,墨謧口气不变,继续问道:“既然老夫不曾行差踏错,更不曾于德行之上有亏,你二人身为我墨门刑堂和律堂的长老,当是最清楚我墨门的门规了。对老夫出手,你二人可知后果如何?” 墨无忧沉声答道:“属下二人对钜子出手,是为判门之罪!” 墨无忧说罢,墨无虑也沉声答道:“判门之罪,按照我墨门门规,论罪当死!” 墨謧头也不回,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还不速速自领死罪,还拿住老夫做什么?” 墨无忧与墨无虑再度对视一眼之后,墨无忧咬牙答道:“钜子,我兄弟二人今日出手,实属情非得已。若是钜子能够答应我兄弟二人一件事,我兄弟二人,立即自裁于钜子面前!” 墨謧淡淡问道:“哦?是什么样的大事,值得你兄弟二人甘冒死罪,也要威逼于老夫的?” 墨无虑手上再一紧,说道:“请钜子今日将钜子令传于三公子。钜子传令于三公子之后,我兄弟二人,即刻以死谢罪!”(。) 第一百三十二章 钜子令现 听到墨无虑说出钜子令之事,墨謧的脸上,尽是落寞之色。墨謧喃喃说道:“原来你兄弟二人今日对老夫出手,是为了逼宫而来。” 说罢,墨謧仿似自言自语,又仿似对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问话道:“大长老,二长老,你们兄弟二人,跟随老夫已超过五十个年头了吧?大长老担任我墨门刑堂长老之职,有三十二个年头了吧?二长老在律堂的这个位置上,也坐了二十七年了吧?” 说话之间,自朱雀大街两段而来的官军和捕快已经来到离众人数丈远处,将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官军之中,除了十数排长枪兵之外,还有十数排手持盾牌的刀斧手。刀斧手之后,乃是十数排手持强弩的劲弩手。 而那些来自朱雀大街另一端的捕快,除了百十名手持水火棍、身悬腰刀的捕快之外,后面还跟着一二十名手持枷锁、镣铐的捕役。 官军和捕快来到众人数丈远外立住身形之后,官军之中为首的虞姓将军和捕快之中为首的黝黑汉子正待上前与谭泗怀见礼,谭泗怀微一抬手,止住二人。 虞姓将军手中长枪一指,一声低喝:“布阵!” 听得虞姓将军一声号令,官军纷纷而动,分成四股,围着场中众人,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列阵。 本来站在最前面的长枪手呼地一声,朝两旁让开。一众刀斧手迈步上前,将手中盾牌立于身前,身体微弓,将大半个身躯尽皆隐于盾牌之后,只将头部露在盾牌之上。 这些刀斧手列好阵势之后。其后的劲弩手齐齐上前,列成三派,立于劲弩手之后,平端手中劲弩,瞄住场中各人。 待劲弩手也列好阵势,长枪手纷纷朝阵势两边而动。列于刀斧手与劲弩手两旁,将他们紧紧地护在中间。 官军摆出的,并不是四个方阵,而是四个微微内凹的弧形之阵。这种阵型,正是官军常用的对付江湖之人的杀阵。 待阵势发动之时,由中间的劲弩手轮番发弩。第一排发完之后,立即下蹲装弩,隐于刀斧手之后,让第二排发弩。第二排发完之后。也下蹲装弩,再由第三排发弩。第三排劲弩手发完劲弩之后,第一排劲弩手立即起身,再度发弩。依次类推。 如是反复,只要弩箭不耗尽,劲弩手的攻击便不会终止。 这等密集的轮番弩箭攻击之下,任是被攻击的江湖之人身手再高,也总有力竭之时。难免会被弩箭射中。被攻击之人一旦受伤,连番的弩箭再接踵而至。往往就会将受伤之人射成刺猬。 若是被攻击之人想要强行突破,杀入阵中对付劲弩手,他们得先要突破长枪手和刀斧手才行。而这种微微内凹的弧形之阵,冲阵之人冲入之后,两旁的官军朝中间一拢,极易将冲阵之人困于阵中。 冲阵之人一旦被长枪手和刀斧手困住。陷入四面受敌之势,无论是长枪和刀斧的攻击,还是阵中的劲弩手近距离发射的劲弩,都是让人防不胜防。 等阵中的劲弩手将所有的弩箭都射完之后,长枪手和刀斧手再一拥而上。趁被攻击之人力竭之时近前强攻,也能造成极大的杀伤。 官军的这种杀阵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好手饮恨。 是以,江湖中人在与官军作战时,常常会挑选一些不适合官军布下此阵的地方,诸如丛林、山地等处。或者是,一旦见官军欲布此阵,江湖中人便远遁而去,让官军疲于追赶,而不至从容布下杀阵。 此时,场中双方对峙,柳云风等人均被官军围在中间,柳云风一方又有多人受伤,行动不便。而且,这朱雀大街之上,除了两旁的店铺和房屋,几乎是无遮无掩,正是官军发挥此阵威力的最佳时机。 待官军成阵,百十名捕快和捕役,会于一处,列在官军之后,对场中众人虎视眈眈。 见官军布下这等杀阵,柳云风一方众人,尽皆如临大敌。就连孔家七人,也在孔玉及礼君子的帮助下,相互搀扶着,和柳云风等人并于一处。 孙思和明道大师顾不上场中形势,竭尽全力,帮受伤的人处理伤势。其余所有情况略好的人,都将兵刃牢牢地握在手中,围成一圈,将伤者护在中间。 对官军和捕快的到来,墨謧依然恍若不闻。墨謧自言自语似地说出一番话后,又开口说道:“想不到,你二人与老夫做了几十年同生共死的兄弟,又执掌我墨门之中最重要的刑堂与律堂,今日竟会与墨非沦为一丘之貉。” 墨无忧听到墨謧这般说话,脸庞刷地涨作通红,大声说道:“钜子,您既然知道我兄弟二人与您做了几十年同生共死的兄弟,您应当知道,我兄弟二人,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墨无忧话音才落,墨无虑接道:“钜子,三公子所言不虚。我墨门一脉,这千百年来,曾将多少好儿郎送上杀场,慷慨赴义?!光是属下二人的后辈,死在各种战场之上的,就不下一二十人。属下二人为我墨门冲杀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不仅是属下二人,门中的其他老兄弟,甚至是钜子您,这样的事情,经历得还不够多吗?钜子,属下等人实在是不忍再看到我墨门之人做无畏的牺牲啊!” 墨无虑一说完,墨无忧又接过话道:“钜子,属下兄弟二人,虽分别名无忧、无虑,但属下兄弟二人,忧了一辈子,也虑了一辈子。属下二人相信,若是三公子接掌钜子之位,定会一举光大我墨门。我墨门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白白送死了!” 墨謧听到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这么几大段话,脸上的落寞之色更重。墨謧不对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的话做任何评价,却对墨非喝道:“逆子!你抬起头来,看着为父!” 墨非闻言,抬起头来。一见墨謧的脸色,眼中掠过一丝痛色。随即,墨非心一横,倔强地看着墨謧,双眼一动不动。 墨謧盯着墨非的眼睛,沉声问道:“逆子。你说!今日两位长老对为父出手,是否是受你指使?!” 墨非尚未答话,墨无忧抢着说道:“钜子,今日之事,乃是我兄弟二人自作主张,与三公子无关!” 墨无忧说完,墨无虑照旧接过话去,说道:“钜子,只要您将钜子令传于三公子。属下兄弟二人,立即自裁。属下相信,以您对三公子的宠爱和三公子对您的孝顺,您与三公子依然可以父慈子孝,不伤父子之情。” 听到墨无忧这番话,墨謧突然发出几声惨笑,说道:“宠爱?孝顺?我墨门今日,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还能有什么父慈子孝?父子之情?” 说罢。墨謧将眼睛看向老道,说道:“道长,你我二人,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却胜似莫逆。墨謧心中,早已将道长当做兄长一般。今日。墨謧有一事相托于道兄,请道兄万勿推辞。” 老道听出墨謧声音之中的万念俱灰之意,沉声说道:“钜子,万事皆有转圜!钜子切勿行不智之事!”说罢,老道对管万方等人大喝道:“滚开!再不滚开。休怪老道心狠手辣!” 管万方等四人见老道发飙,心中俱是一寒。这老道的名声虽然在世人耳中不显,但管万方等人深知这位老道的厉害。 见老道已是在暴走的边缘,管万方等四人正在踌躇,墨謧再度开声说道:“道兄,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墨门的家事。墨謧虽然不才,也当自行清理门户。道兄若是有心相帮,请答允墨謧另外一事即可。” 管万方等四人听墨謧如此说,心中各自松了一口气。 老道眼中神光一闪,说道:“钜子请说。” 墨謧将眼睛微微扫了一下墨非,随即又看向老道,说道:“道兄,我墨门之中,接掌钜子之位,认令不认命。如无钜子令,任是何人,都无法接掌钜子之位。今日,墨謧敢请道长,他日若是方便,替墨謧将钜子令传于我之次子。” 墨无忧、墨无虑和墨非三人听得此言,齐齐色变。 墨謧既然已经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此言,莫说他们今日未必就能成功逼墨謧交出钜子令,即使日后钜子令真地落入墨非之手,墨非凭其接掌了钜子之位,但只要墨謧的这番话传回墨门之中,日后,墨门中少不得又是一番大风波。 墨謧这一番话,几乎已将墨非接掌钜子之位的希望灭了一半。 墨无忧沉声喝道:“请钜子收回成命,以免造成我墨门内乱!” 墨无虑也喝道:“钜子,请以大局为重,万勿意气用事,使我墨门再受磨难!” 墨謧对二人的话不闻不问,突然一抬右手,以手中翠杖朝墨非击去,口中喝道:“非儿,接招!” 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未料到墨謧还能出招,二人心中一惊,手上同时一紧。墨謧面色微微一红,手中翠杖去势不变,直朝墨非前胸袭去。 墨非也未料到墨謧在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的挟制之下还能出手。墨非尚未反应过来,墨謧的翠杖已伸了过来。只是,墨謧的这一招,却是自墨非幼时起便已与其对练了无数次的一招。 墨非的耳中再听得墨謧喝出的那一声,恍惚之间,仿似又回到曾经与墨謧对练的那无数个瞬间。几乎是出自本能,墨非手中墨杖一伸,如同曾经对练过无数次的那样,对着墨謧手中的翠杖袭来过来。 老道见墨非居然敢对墨謧出手,大喝一声:“孽障!”身形正待掠起,墨謧手中的翠杖已与墨非手中的墨杖撞在一起。 这一撞,翠杖毫发无损,墨杖的前端却啪地一声裂了开来。随着,墨謧手中的翠杖一挑,一枚黑乎乎的物事被翠杖挑起,朝老道飞来。 墨无忧和墨无虑一见那黑乎乎的物事,齐声惊呼道:“钜子令!”二人双手一缩,就欲自墨謧左右双肩和左右后腰之上撤回,转而去抢夺钜子令。 墨非见自己的墨杖被击裂之后,其中居然藏着墨门至尊的唯一信物钜子令,此时才知道,墨謧原来早就将钜子令交于自己手中。一时之间,墨非只觉得百感交集,竟然忘了要前去参与钜子令的抢夺。 墨非未动,一直跪在地上的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却同时自地上腾身跃起,朝着钜子令追去。几人一边飞跃,墨攻率先一声大喝:“钜子令乃我墨门圣物!谁敢抢夺,定杀不饶!” 墨攻的大喝声尚未结束,墨即也大喝道:“速速帮三公子夺回钜子令!” 除了墨攻和墨即,墨伐、墨战、墨为、墨先四人也纷纷大喝。 墨门七杀之中的这六人,一边大喝,一边朝着钜子令急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墨门之殇 却说墨无忧与墨无虑二人,本待撤手前去参与抢夺钜子令,孰料一缩手之下,二人才发现,各自的双手之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让二人的双手脱不开墨謧的身体。 墨无忧和墨无虑同时大惊,齐声喝道:“钜子,不可!” 老道见墨謧将一件黑乎乎的物事朝自己挑飞过来,又听到墨门众人大喝,知道此物乃是钜子令。老道才一腾身,便听到墨无忧和墨无虑的大喝声。老道眼睛一瞥,看见墨謧、墨无忧与墨无虑三人的形状,也大喝一声:“钜子,不可!” 墨謧的脸上再现惨然之色,笑道:“墨门内乱,老夫身为钜子,罪在莫宥。大长老,二长老,你二人今日以下犯上,先去向我墨门先祖请罪吧!” 说罢,墨謧神色一整,身躯一挺,自墨謧、墨无忧和墨无虑三人身上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墨无忧和墨无虑也同时惨然一笑。墨无忧说道:“钜子,我兄弟二人,今日本就存了必死之心。无论今日之事成与不成,我兄弟二人都将自裁,向钜子谢罪。钜子何必自损功力,与我兄弟二人相拼?” 好似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待墨无忧一说完,墨无虑接着说道:“今日我兄弟二人之言,还请钜子三思。” 说罢,墨无忧和墨无虑最后对视了一眼后,二人同时收功。 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一收功,自二人的双手处,一股滔天巨力,席卷而至。墨无忧和墨无虑的双臂先行一阵咔啦啦响,折成数截。随后,大力自二人双臂处传至二人的身体。墨无忧和墨无虑身躯连颤之后。二人同时委顿在地,全身上下,竟似已没有了骨骼支撑。 墨謧将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震死之后,身躯一顿,口中渗出一丝鲜血,喃喃说道:“你二人执掌刑、律二堂。知法犯法,有违门规,岂是一个自尽就能够了结的?” 另一边,老道一声大喝之后,长剑一展,就向钜子令卷去。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心意相通,见钜子令飞出,同时跃起。 管万方、算百厘与记十分三人再度朝老道拦截而去,秤千金则将手中司马秤一挥。呼地卷向钜子令。 这四人都明白,尽管墨謧已经对老道言明,日后要将钜子令传于其次子,但只要能抢到钜子令,究竟传于谁,商脉自然另有对策。钜子令一旦在手,对于商脉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商机。 老道见管万方、算百厘和记十分三人再度阻拦自己。而秤千金则前往抢夺钜子令,又见到墨謧与墨无忧、墨无虑兄弟二人在以力相拼。眼中杀机一闪,手中长剑一挥,三道剑罡,分别飞向管万方、算百厘和记十分三人。同时,另一道剑罡直接袭向秤千金。 管万方、算百厘和记十分三人一见老道连剑罡都使了出来,心中知道。这老道已动了杀心。三人同时大喝一声,一边全力出手抵挡,一边朝一旁闪避。 三人各自挡下一道剑罡之后,管万方的双掌之上,已各自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算百厘将算盘之中的算盘子尽皆飞出。也未能完全挡住剑罡。剑罡破去所有的算盘子,再击中算百厘手中的算盘框,将之一劈两半。 记十分这里,不仅右手之中的狼毫被削成了一支秃毛笔,其左手之中,一本貌似账簿的东西,也只剩下了一半。 秤千金手中的司马秤秤盘堪堪兜住钜子令,剑罡已电射而至。秤千金一声怪叫,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将手中司马秤一挡,秤杆、秤盘同时被一分为二。秤千金在空中翻转抵挡剑罡的同时,左手一甩,一只秤砣击中钜子令,将其击得朝旁边列阵以待的一群官军飞去。 老道一招逼退杂家四人,不去理会钜子令,却纵身落在了墨謧身边。老道伸手一搭墨謧的左手腕脉,脸色一沉,说道:“钜子,你这是何苦?” 说罢,老道又对呆立在一旁的墨非喝道:“孽障!钜子早就将钜子令封于你手中的墨杖之中。钜子的心意,你这孽障还不明白?!” 墨门七杀之中的另外六人,见钜子令被击得朝官军丛中飞去,各自将身形一转,朝官军掠去。 虞姓将军见六人飞来,且各执兵刃在手,大喝一声道:“大胆贼人,还不停下!若是再敢……”一句话尚未完全出口,墨攻等人已经近在咫尺。 虞姓将军一咬牙,大喝道:“杀!” 话音一落,居于阵中的劲弩手将手中劲弩朝上一抬,同时一松手。顿时,不绝于耳的劲弩发射之声和破空之声响起。 官军所布的阵型,本来是针对地面之上的对手。若是对手在地面,劲弩手为防止伤及自己人,只能一排一排地发弩。每次发弩的数量,也仅限于每一排的劲弩手数量。 此际,墨攻等人尽皆身在空中,这些劲弩手朝上方而射,免去了伤及自己人的风险。这一出手,所有的劲弩手同时发弩。呜呜声中,数百支劲弩如同平底而起的一片飞蝗,朝着墨攻等人袭去。 墨攻等人身在空中,距离又近,眼看大片劲弩自斜下方飞来,众人心知,任是如何抵挡,护得了上身,护不了双腿。这一轮劲弩之下,这墨门六人的双腿,都免不了被射成芝麻杆的下场。 墨攻等人正心胆俱寒间,两道身影一闪,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的碰击之声之后,所有的劲弩,尽皆被击落在地。 墨攻等人惊魂稍定,落于地面,却见自己的身前,墨謧和老道并肩而立。老道的脸色微微发白,墨謧的胸腹之间,则多了好几支弩箭。 墨攻等人见墨謧替自己等人挡箭而受伤,齐齐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道:“钜子!” 老道伸手揽住墨謧摇摇欲坠的身体。转头对依旧立在原处的墨非喝道:“孽障,还不过来?!” 墨非魂不守舍地走了过来,见到墨謧胸腹之间的劲弩和墨謧口鼻尽赤的脸庞,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在地,抱住墨謧的左腿,大声哭喊道:“父亲!” 墨謧见墨非神情悲恸。不似作伪,伸出左手,摸着墨非的头道:“痴儿!千百年来,我墨门所求,无非是一个义字。今日你等种种所为,已是大悖我墨门之义。痴儿,你还不醒悟么?” 墨非痛哭道:“父亲,孩儿知错了!父亲,孩儿这就随您返回家中。前去领罪。”说罢,墨非站起身来,搀扶住墨謧道:“父亲,我们走!我们这就回家给您治伤!” 墨謧咳嗽几下,口中连续咳出好几口血,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痴儿!大长老和二长老所修习的,皆是我墨门至高无上的神功心法。为父被大长老和二长老制住。强行挣脱禁制,再将他二人反震至死。为父的内腑,也早已被震裂了。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为父了。” 还有一个原因,墨謧却没有说。那便是,他先前已耗费大内力为孔玉和礼君子二人疗伤。若非如此,在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不敢下杀手的情况下。墨謧将他二人震死,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伤重的地步。 墨非闻言,如遭雷亟,大声哭道:“父亲,不会的。不会的!您老人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边哭着,墨非一边对老道跪倒,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道长,您神功盖世,又与父亲大人乃是故交,求您救救父亲!” 老道看着墨謧越来越灰败的脸色,长叹一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墨非见老道也无计可施,一转头,看了一眼柳云风等人,起身掠了过去。 护在柳云风身边的独孤寒、阿虎和阿豹见墨非掠了过来,手中一紧,正待迈出,柳云风轻轻摇了摇头,将他们止住。 待墨非掠至身前,柳云风一步让开,墨非迈步进入圈中,对着正在救治众人的明道大师和孙思跪倒,说道:“请前辈和孙姑娘救我父亲一命!只要能救得我父亲一命,墨非愿以命相抵!” 墨謧见墨非前去向明道大师和孙思求助,脸上露出些许欣慰之色,对老道说道:“道长,钜子令!” 老道微一点头,对钜子令落入之处的官军喝道:“让开!” 见官军纹丝不动,墨謧对跪在地上的墨攻等人道:“去将钜子令取回来。” 墨攻等六人齐齐站起身来,对官军喝道:“滚开!” 虞姓将军本就是秦木一党的亲信,受范先生调派,特地来此,协助谭泗怀截杀柳云风等人。其所部官军,也尽是其旗下特地训练的精锐心腹,专事杀戮之事。此人也知钜子令关系重大,见墨攻等人喝骂,虞姓将军一咬牙,大声喝道:“大胆!尔等莫非是要造反么?” 听得虞姓将军大喝,场中官军,也尽皆随着大喝。长枪兵朝前一靠,枪尖直指墨攻等人。劲弩手也将手中劲弩再度端起,瞄准墨战等人。 桑赞见场中剑拔弩张,与谭泗怀交换一个眼神之后,桑赞大喝道:“杀!为殿下报仇!”随即,身形一起,朝柳云风等人杀去。一众北人,随之发动。 桑赞等人一动,嘎巴措做了个手势,其十三名弟子,将手中金钹同时飞出,朝柳云风等人袭去。 这两拨人一动手,与墨攻对峙的官军之中,前排的一名劲弩手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太过紧张一时失手,手指一松,一支劲弩,径直飞向墨攻。 这一声弩响,立即触发了前排所有劲弩手的神经。仿若是一声令下,前排的数十名劲弩手同时一松手,一片劲弩,****墨攻等人。其中有一部分人,本来就瞄着墨謧和搀扶着他的老道。这些人一发弩,数支劲弩,也射向墨謧和老道。 墨攻等人将手中兵器狂舞,一边抵挡射向自己的劲弩,一边朝墨謧身前靠拢,以防有劲弩又射向他。 老道将手中长剑轻轻一舞,将射向墨謧和自己的劲弩尽皆击落。击落劲弩之后,老道正待揽住墨謧后退,墨謧伸手用力一推老道,说道:“道兄,请护住其他小友!小心杂家!” 老道一手持剑,防备着对面的劲弩手,一手揽住墨謧,手臂之上未敢使力,只是轻轻地将其搀住。墨謧这用力一推,老道猝不及防,又不敢发力反制,以防再度伤着墨謧,顿时被他推开。 一推开老道,墨謧不待老道再度上前揽住自己,身形一起,立即朝钜子令落入之处的官军掠去。 官军见墨謧掠过来,数名长枪手齐齐一声大喝,数支长枪,朝墨謧刺去。 墨謧手中翠竹杖一扫,将刺向自己的长枪尽皆扫歪。随即,墨謧身形不止,继续朝官军丛中飞掠。 见墨謧身负重伤,一扫之下,却能轻而易举地将数支长枪尽皆扫开,而其身形,却丝毫不慢,后面的数排劲弩手瞄准墨謧,同时发弩。 墨謧手中翠竹杖一阵狂舞,不知道击飞了多少劲弩,更将一些劲弩击得飞回,射翻数名官军。然而,终究因为身在空中,闪避不及,又受了极重的内伤,墨謧再次被数支劲弩射中。 被劲弩射中之后,墨謧勉力提起的最后一口真力一泄,整个身体朝官军丛中跌落。尚未待墨謧跌落下去,又是数支长枪刺出,正中墨謧。 墨謧同时被数支长枪贯体而出,叉在空中,双眼犹自怒睁。其右手之中,兀自紧紧地握着翠竹杖。 可叹这一位始终心怀天下万民的墨门钜子,身经百战,没有死于外敌之手,却最终丧在自家人和中原官军的手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七杀发狂 墨攻等六人才将飞向自己的劲弩挡下,尚未移至墨謧身前,墨謧已经推开老道,纵身杀向官军。 墨战等人见状大惊,刚刚随着纵身飞起,墨謧已再度身中数支劲弩,再被数名长枪手以长枪贯体,叉于空中。 墨战等人齐齐一声悲呼,凌空朝尚且手持长枪将墨謧的尸身顶在空中的几名长枪手杀去。 未待墨攻等人杀至这些长枪手身前,又是一大片劲弩飞来,袭向空中的墨战等人。 墨攻等人将手中兵器狂舞,虽然磕飞了绝大多数的劲弩,但墨即、墨为二人的双腿之上,已是各中了两支劲弩。 墨攻等人抵挡劲弩的同时,那几名刺穿墨謧身体的长枪手齐齐一声大喝,用力一甩,将墨謧的尸身朝场中甩了过去。 尸身还在半空,墨非已当头迎上,抱住墨謧的尸身,落于地面。 墨非将墨謧的尸身放在地上,自己则跪倒在尸身面前,失声痛哭。 墨攻等人见尸身已被墨非接下,各自将兵器在如林的长枪之上一撑,带着中弩的墨即和墨为二人,倒飞回来。 飞回之后,墨攻等六人同时奔到墨謧的尸身跟前,围成一圈,跪倒在地。墨即和墨为顾不得腿上的伤痛,也随着众人跪倒。 老道被墨謧一把推开,见其杀出,本欲纵身前去救援,管万方等四人又围了上来。 管万方等人此次虽未出手,但老道被他们这稍稍一阻,墨謧已惨死当场。 见墨謧被杀,墨非已接住其尸身,老道勃然大怒,伸手一抖。手中长剑竟然发出龙吟之声。老道将眼睛看向管万方等四人,厉声喝道:“尔等杂家四人,今日诸般阻拦,致使我老友惨死。拿命来吧!” 说罢,老道身形一动,一大片剑影。狂风暴雨一般,卷向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 老道对杂家四人发动攻击之际,墨非和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他六人,早已哭倒在地。 墨非的心中,此时百感交集。 此次襄阳之行,墨非乃是奉了庞文远之请,前来伺机截杀柳云风等人。庞文远的许诺是,若是此次事成,他定会与秦木一起。在当今天子面前为墨家进言,让墨家在京城和各大重城之中开设官学,广收门徒,传道授艺。 对于墨非来说,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要振兴墨门。 墨门历任钜子,少有愿与朝廷中人来往者。现任钜子墨謧,更是对当朝天子和秦木、庞文远这些手握大权之人嗤之以鼻。再加上墨门所宣扬的兼爱、平等这种观念。在所有的当权者看来,都是离经叛道之言。故而,本朝对墨门也多有打压。 如此一来,墨门发展至今,非但未能有丝毫壮大,人丁反而越来越凋零。 墨非不仅生性聪慧,天赋极高。而且素有大志。他的志向,便是有朝一日,能光复千百年之前墨门的昌盛与荣耀。 这些年来,墨非率这一代的墨门之杀于世间行走,将各门各派。尤其是儒、道、佛这几家的兴衰都看在了眼里。 从他们的身上,墨非看的明白,想要真正地振兴墨门,墨门离不开当权者的支持。尤其是如今的中原之人,受儒家的思想影响已久,君命天授之类的尊卑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想要让这些人接受墨门的观念,难似登天。 想要振兴墨门,只有一改墨门以往的做法,与官府合作,在世间广开学馆,慢慢地传播墨门的思想。而且,即使真地开了官学,有些不合时宜的思想,墨门也当暂且将其束之高阁。 待到墨门的门徒遍及天下之时,或者再遇到天下大势有变之际,墨门再振臂一呼,将墨门的大义传于世间。那时候,墨门拥趸众多,天下大乱,即使是当权者想要打压,墨门已成星火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墨非的打算是,只要是能将此事开个好头,即使他这一代完不成,墨门的后来之人也可以接着继续去做。只要头开好了,一代一代接下去,墨门,总有再度振兴的一天。 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包括墨攻等人,都是墨非这种想法的坚决拥护者。 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对墨门也好,对钜子墨謧也罢,确实是忠心耿耿。若是墨门需要墨无忧和墨无虑去赴死,这两位长老,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这二人对墨门的前途,却极为担忧。 墨门在一些隐世大家心中,虽然依然有着赫赫威名,但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清楚,整个墨门,算上所有的旁支,只剩下区区不过千人。这千人之中,有超过一大半,都是老幼病残。至于剩下的能战之人,或者正在为墨门的大义而奔走或战斗,或者正在准备着前去为大义而战。 墨无忧和墨无虑知道,按照这种趋势下去,用不了外人来杀,过不了几代,墨门便会自行衰落。 是以,当墨謧得知墨非等人并未去太原与北人作战,而是现身襄阳城中,欲对柳云风等人不利,来与墨无忧和墨无虑二人商议时,二人立即觉得,这次也许是一个机会,可以劝服墨謧,改变墨门现在的做法。 谁知道,墨非尽吐心声之后,墨謧依然不改其初衷,还欲夺去墨非的接位资格,而将钜子令传于其次子。 墨无忧和墨无虑知道,钜子家的那位二公子,对墨门一道的坚守,犹在钜子之上。若非其进取有余,稳重不足,这钜子传人的身份,早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墨謧真地将钜子令传于他,只怕在这位二公子的有生之年,他便会将所有的墨门男儿,都送上死节之路了。 万般无奈之下,墨无忧和墨无虑只得出手将墨謧制住,迫其交出钜子令,传位于墨非。二人心中早有打算。待得此事做成,二人便自戕于墨謧面前,以死谢罪。 谁知道,墨謧宁死不从,反将二人震杀。二人死前方知,墨謧早已有传位之心。更将钜子令封于墨非的墨杖之中。若是此次墨非真地与其余六杀尽赴太原杀敌,而不是来襄阳搅这趟浑水,或许钜子之位,已经落于墨非之手。 这些事情,墨无忧和墨无虑清楚,墨非也丝毫不落地都看在了眼里。 此刻,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墨謧惨死,墨无忧和墨无虑也双双近乎自尽而亡。墨门顷刻之间便折损了三位顶天之柱,墨非心中,满是悔恨、懊恼和痛苦。 痛哭一阵之后,墨非止住哭声,伸出手,将墨謧的双眼眼皮轻轻抹上,再将其右手之中的翠竹杖取下,握在自己手中。抬起头来,仰天悲呼唱到:“义之所在。心之所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墨攻等六人听墨非开口吟唱,也同时止住哭声,跟着唱到:“义之所在,心之所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墨非一边唱着。一边站起身来。其余六人,也一边唱着,一边随着立起身来。 这一边,老道剑光一出时,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脸色已是同时一变。管万方大喝道:“道长。还望手下留情!今日之事,我杂家退出便是。” 老道手中微微一顿,管万方等人才松了一口气,墨非等人的吟唱声已起。 旁人不知道墨非等人此时吟唱的目的用意何在,老道却一清二楚。老道知道,这是墨非等人已存了赴死之心了。 眼见墨门一脉十大高手今日皆有可能丧于此处,老道心中,一阵阵狂暴的杀意肆虐。老道手上一紧,四道比此前抢夺钜子令之时更粗更亮更快的剑罡,朝管万方等人飞去。 墨非等人站起身来,又吟唱了三遍之后,七人对着墨謧的身体躬身再一拜,墨非喝道:“报仇!夺令!杀敌!” 话音一落,墨非身形一动,手中翠竹杖连颤,一片杖影,对着此前将墨謧刺穿的长枪手而去。 墨非一动,墨攻等人也随着杀出,口中大喝道:“报仇!夺令!杀敌!” 平日里墨门七杀对敌,除非墨非有特令,墨攻等人一般都会落在墨非身后或者两侧,一来是护住他的周身,二来也是显是对其尊敬之意。 这次一出手,墨攻呼地冲在了墨非前面,手中齐眉棍一舞,对着挡在正前方的一排刀斧手扫去。 紧跟着墨攻冲上去而超过了墨非的,乃是手持抱月刀的墨伐。 见墨攻齐眉棍一扫之时,前排的刀斧手齐齐将手中盾牌朝前一顶,而几排刀斧手身后的第一排劲弩手又将手中的弩弓端了起来,墨伐将抱月刀一舞,舞起一团刀光,随之一声大喝,整个人与刀光合为一体,贴着刀斧手盾牌的顶端,朝着一排劲弩手就卷了过去。 墨攻的齐眉棍最先扫中前排刀斧手手中的盾牌。这一棍扫过去,前排中间的七八名手中的盾牌皆被扫中。七八名刀斧手同时觉得手中一震,手中的盾牌被扫得略略一歪。 墨攻这一棍虽然力道奇大,但这些刀斧手本就将盾牌紧挨着竖立在地上,成为一道盾墙。故而,这七八名刀斧手手中的盾牌只歪了一歪,立即就被两旁其他的盾牌给挡住了。 不过,这一歪的工夫,对墨伐来说,已经够了。 趁这些刀斧手手中盾牌一歪,这些刀斧手的身形也被带得朝一旁一侧之时,刀光之中,墨伐已从他们的头顶滚了过去。 刀斧手所防备的,乃是来自正前方的正面冲击或者来自天空的乱箭抛射。对于这种贴着脑袋滚将过来的攻击,不在刀斧手平时的训练范围之内。毕竟,江湖中人,虽然悍不畏死,但敢于朝刀斧手和长枪手之中滚杀过去的,这些人还从来没有碰到过。 而且,这些刀斧手为了有效地防止正前方的冲击或者抛射过来的弓箭,身体都挨得极紧。此时,一团刀光贴着脑门就滚了过来,急切之间,刀斧手即使想要以右手之中的刀斧向上抵挡,也腾不开手脚。 墨伐这一滚,便给他滚开了一条血路。刀光过处,一路鲜血狂飙,也不知道有几颗刀斧手的脑袋被削了下来。 血路被杀开之后,两旁的刀斧手才欲朝中间靠拢,墨非的翠竹杖已经伸了过来。 墨非右臂朝两边连摆,右腕连动,顿时连续击中血路两旁刀斧手的左右肩膀。 这一阵连击,墨非含忿出手,虽然只是击中这些刀斧手的左右肩膀,却早已将他们的半边身体都砸得凹了进去。这一下,本来被墨伐以刀光滚开的口子,顿时变得更大。 被墨伐和墨非杀死的刀斧手朝前后左右一歪倒,又将他们周围的官军给牵绊住。 口子被打开之后,墨战、墨先也随着杀入官军群中。紧随二人之后的,乃是双腿之上还分别兀自插着两只劲弩的墨即和墨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僧尽损 墨非等墨门七杀杀入官军阵中之时,南少林众僧,几乎死绝。 明睿大师与明解大师二人,和南少林众僧同时分别被万石老魔、嘎巴措以及其十三名弟子偷袭之后,柳云风等人和已近力竭的明空大师尽皆移至六位老僧倒地之处,将他们与铁柱、张铭等受伤之人围在中间。 孙思虽然恼恨南少林四僧对北少林四僧横加阻拦,导致北少林四僧几乎尽皆受创,更害得柳云风等人一度陷入险地,但她究竟是医者仁心,更兼有女儿家的心软。 见明道大师都摈弃前嫌,带伤前去对受伤的南少林众僧施以救治,孙思在处理完铁柱和张铭等人的伤势,又看着明空大师服下一颗孙家特制的回气散,再给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六艺君子之中的两人施完针之后,也前去对受伤的南少林众僧进行救治。 南少林四位老僧先是见到明道大师带伤前来查看,尽皆面露惭色,齐声请求明道大师先行救治受伤的大十八铜人。 大十八铜人之中,已有好几位在嘎巴措的十三名弟子飞钹偷袭之下当场丧生,更有多人受伤。随后,剩余的大十八铜人再被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一轮偷袭,再伤几人。 这两轮偷袭下来,南少林大十八铜人之中,完好无损的,不过剩余四人而已。而受伤之人,尽皆伤势极重,或是后背、后腰之上被金钹切开颇深,或是被万石老魔和嘎巴措打成重伤,各自奄奄一息。 明道大师见南少林四位老僧不欲接受自己的救治,心中暗叹一声,只得先舍下他们,改而救治受伤的大十八铜人。 及至孙思救治完铁柱、张铭和北少林三僧。前去救治南少林四位老僧之时,南少林四位老僧更是羞惭。四僧欲要推辞,被孙思狠狠地瞪了几眼之后,只能任由得孙思给自己等人施针。 因形势严峻,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孙思好好为南少林四僧施针。再加上孙思连续为铁柱、张铭、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六艺君子之中的两名伤者施针之后,心力耗损颇多。此刻再为南少林四僧施针,孙思只能打算先为四僧各自施上一两针,暂且稳住其体内伤势,使其不至于继续恶化。 孙思才为圆痴大师、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施了一二针,桑赞等人已迫不及待地再次发动了攻击。 最先朝南少林众僧这个方向袭来的,是一大片金光闪闪的金钹。金钹之后,乃是蓄势待发的万石老魔、嘎巴措和其十三名弟子。 南少林大十八铜人之中未受伤的四人,见金钹飞来,同时朝着金钹飞来的方向跨出两步。各使手中长棍,朝漫天飞舞的金钹击去。 刚刚被孙思施过针的圆痴大师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南少林四名大十八铜人接不下所有的金钹。一来,金钹数量太多。二者,嘎巴措的十三名弟子身手也不弱,抛出来的金钹,不仅数量多。速度快,而且飞行路线十分难测。三则。金钹漫天飞舞,金光闪闪,极是刺眼。 若是大十八铜人均在,布下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阵,十八铜人相互倚靠,长棍齐出。再辅以阵法之威,挡下这漫天飞钹,不是难事。 但如今只剩下这四人,即使临时布下南少林的四象阵法,以这四人之力。威力也不可与大十八铜人阵同日而语。 更要命的是,这漫天金钹,并不是集中朝一处飞来,而是盘旋交错,击向场中多人。如此一来,四名大十八铜人在护住己身之时,还要截住飞向其他人的金钹,几近不可能。 果不其然,四名未受伤的大十八铜人跨出两步之后,手中长棍狂舞,各自击落几只金钹之后,已是同时中了招。 四僧虽然护住了自己头部和胸腹之间的要害,但腿上和身侧却被回旋飞至的金钹给斩中。这一斩中,其中二僧,当场就各自失了一腿。另外二僧,分别被金钹斩中右后肋处和左肩,再嵌入其中,形状更惨。 金钹之势,不仅圆痴大师看的清楚,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南少林的其余三名老僧也将一大片金光看在眼里,或是将金钹的破空之声听得一清二楚。 在四名南少林的大十八铜人跨出的一瞬间,六名本来皆在盘膝而坐的老僧腿上一撑,就欲强行跃起,与四名十八铜人一起抵御金钹。 圆因大师被万石老魔以血魔手在背上狠狠击了三掌,不仅身受内伤,而且已中了血魔手之毒,孙思也还未及为他施针。故而,圆因大师的伤势一直在恶化。此刻,圆因大师身形一动,内伤和毒伤同时被牵动,已是慢了半拍。 圆痴大师伸手在圆因大师肩上轻轻一按,将他按回原处。随即,圆痴大师腾身跃起,朝着几只金钹横掠而去。 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双腿尚未完全离地,盘膝坐于二人侧对面的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同时出手,对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各自攻出一招。 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二人深受重伤,这一出手,已看不出几分力道。不过,出招虽然是轻轻飘飘,攻的却是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必守之处。 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佛法再精深,也被二人这次的出手给弄得犯了七嗔八戒。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同时对朝各自出手的南少林二僧怒喝道:“你!?”一边怒喝,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各出一招,迎向攻向自己的一招。这一阻,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又被拦得坐了回去。 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各自攻出一招之后,二人已腾身跃于空中。人在空中,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同时对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合什一礼,齐齐微笑着说道:“师兄,得罪了!”随着,二人如同圆痴大师一般,各自横掠向一片金光。 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此时才知道。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此次出手,只是要将自己二人逼回原处,不让自己二人冒险前去抵御金钹。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最后那一句话,与其说是为此次的出手说的,不如是为了先前南少林众僧的阻拦而说。 圆痴大师、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此时强提最后的内力腾身跃起,均已没有了出手抵御金钹的力量。圆痴大师和圆敏大师甚至连各自的兵刃都提不起来。跃起之时,皆与圆成大师一样,赤手空拳。 先前受伤的大十八铜人之中,有几名伤势稍轻的,其中一名折了一条左臂,一名后背被开了一个大口子,另一名整个右边肩膀几乎被切开。见到圆痴大师、圆敏大师和圆成大师先后跃起,这三名大十八铜人也强撑着从地上跃起,对着漫天金光横掠过去。 此际。三名赤手空拳的老僧和三名大十八铜人各自伸开双臂,在空中横掠。六人过处,噗噗之声不绝于耳。 待到金光撤去,鲜血自空中纷纷洒落,断臂残肢也扑通扑通地跌落了一地,分不清哪一些是三位老僧的,哪些又是三名大十八铜人的。 六名南少林僧人,一阵横掠。硬生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剩余的金钹。尽皆拦下。 圆因大师见自己的三位师兄弟和三名大十八铜人转瞬之间就被金钹给切成碎片,身躯一颤,哇地再度吐出一口紫红色的血后,本来盘坐的身体,软软地歪倒在地。 一直盘坐在圆因大师旁边的那位乱发披面的戴枷之人,见圆因大师倒地。其口中的《金刚经》,诵念得愈发快速。 场中其他还清醒着的大十八铜人,见到这一惨状,齐齐大声惨呼:“师伯!”“师父!”“师叔!”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李焱见到南少林六僧的惨状,微一作势。正要扑上来时,吴楫栋低声道:“大哥要做什么?” 李焱怒道:“不能任由番僧屠杀我中原人士!” 吴楫栋再度低声道:“大哥,莫忘了相爷交代的任务!” 李焱闻言,身体一僵,颓然收住势子,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孙思方才刚要给圆因大师施针,嘎巴措的十三名弟子已飞钹伤人。见到南少林三名老僧和三名大十八铜人的惨状,孙思眼中煞气一闪,立起身来,手一扬,一把银针已随着回旋着朝嘎巴措的十三名弟子飞回去的金钹射了出去。 万石老魔和嘎巴措本来打算在金钹被收回之后,立即扑上来,趁柳云风一方众人手忙脚乱之时再度上前强攻或者偷袭。 眼看着金钹已开始飞回,万石老魔和嘎巴措各提真气,正待冲出,嘎巴措一眼看见,金光之中,还有银色的光芒在闪耀。 嘎巴措用西域之语大喝一声:“小心!”僧袖一卷,朝金光之外的光芒卷去,欲将那一片银光给卷住。 奈何金钹飞回之时,虽不如飞出之时那般迅猛,但其光芒依然刺眼。而且,孙思射出的这一把银针极细。夹杂在金钹之中,更是极难被发现。若非嘎巴措眼尖,又或者是在夜间,这一把银针早就无声无息地射中了目标。嘎巴措想要在一片金钹之中卷中银针,谈何容易? 嘎巴措的十三名弟子听到嘎巴措大喝示警,机警的几个,早已闪避开去。有些个脑袋瓜反应稍慢的,或者是见到自己抛出的金钹已经飞近身前,傻乎乎地等着伸手去接的,立即被后发先至的银针射中。 此次出手,乃是孙思自青云寨现身以来,第一次出手伤敌。 这一次出手,孙思含怒飞针,银针虽小,但去势极快,而且,银针所指,尽是嘎巴措十三名弟子的胸腹要穴。 金光和银光交错之中,已有嘎巴措的四名弟子被射中。 银针入体之时,这四人几乎毫无反应,只是觉得仿似被蚊蚋突然叮了几口。四人微微一愣,随即噗通噗通倒地,连半声惨叫都未发出。更诡异的是,即使已经倒在了地上,这四人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 这一轮飞针,孙思不仅刺中了这四人胸腹之间的天突、璇玑、紫宫、鸠尾、巨阙、建里、中庭等要穴,更以飞出的银针封住了他们的气血和真气运行,使得这四人体内真气和气血阻塞,甚至逆转,转瞬之间就命丧当场。 嘎巴措剩余的九名弟子,见到自己的四名师兄弟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齐齐大惊跳开。 习武之人,见多识广。而且,西域之地,也有使用飞刀、飞箭一类的暗器之人。但似这般杀人于无形的,嘎巴措的一众弟子闻所未闻。 西域之地本就多迷信之人。嘎巴措的这些弟子又是西域佛门之人,更是敬佛惧神。此刻,见到这四人如此诡异的死状,嘎巴措剩余的九名弟子只觉得后心发凉。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在嘴里念叨西域的经文了。 场外,李焱、蔡卓和吴楫栋见到孙思一扬手,就射翻了四名番僧,心中齐齐一跳。(。)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轻云淡 墨门七杀这一面的官军与墨门七杀接战之时,谭泗怀见其余的官军和所有的捕快、捕役尚且未动,大喝一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速速上前拿贼!” 喝罢一声,谭泗怀后退几步,退入身后的官军之中,好整以暇地看着场中交战。只待有机可趁,谭泗怀便要再度上前,一击得手。 场中另外己方的官军听得谭泗怀这一声大喝,所有的劲弩手将手中劲弩端起,便要朝柳云风等人射去。 朱建见势不好,大喝一声道:“我乃保国公府世子,御前带刀郎将!谁敢放箭?!” 一众官军虽然都是虞姓将军的心腹,隶属秦木一党,但保国公在军中的威名,无人不知。御前带刀郎将,更是本朝唯一的一份殊荣。当年朱建和朱彦两兄弟得此封衔之时,天下官军尽知。甚至有不少人将此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此刻,听到朱建这一声大喝,除正在与墨门七杀交战的一方官军之外,其余所有官军尽皆一滞,一阵踌躇。 这一踌躇,桑赞已经和他的两名弟子冲了上去。 这三人,本来早就蓄势待发。只是,场中后来连生变故,那名身手恐怖的老道又始终挡在柳云风的正面,因此,桑赞等人才一直不敢贸然上前。 此际,见老道已再度对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出手,无暇分心护住柳云风等人,桑赞不再犹豫,立即再度发起攻击。 桑赞、孛孛儿和赤赤儿三人的目标,依然是柳云风。 此前一战,桑赞、孛孛儿和赤赤儿托大,险些被柳云风所伤。孛孛儿更是被柳云风夺去一只铜钹。又废了另一只铜钹之上的锯齿。此时,三人一出招,不约而同,全力向柳云风出手。 柳云风见桑赞师徒三人再度冲了上来,低声对身旁的独孤寒说道:“护住众人!”说罢,柳云风身形一动。主动迎了上去。 柳云风之所以不再立于原处,实在是因为圈中伤者太多。若是立于原处与桑赞师徒三人交战,万一被其中一二人缠住,另外的人对场中伤者进行偷袭的话,在己方所有人都面临强敌的情况下,己方的伤者很有可能会受到致命之击。 而且,柳云风这一次冲出,已是下定决心,要将桑赞这个导致今日这一场大战的罪魁祸首斩杀当场。而他要使的杀招。也需要更大的空间来腾挪和施展。 桑赞、孛孛儿和赤赤儿见柳云风主动冲出,同时微微一愣。按照他们的想法,此时柳云风一方明显落于极大的下风。若是他们要负隅顽抗的话,围作一处,相互照应,才能够支撑得更久。 三人才转念间,柳云风已迎了上来,手中长剑一展。剑光闪耀,罩向三人的头部和前胸。 桑赞师徒三人见剑光来势凶猛。齐齐一声大吼,各使绝招,护住周身。 桑赞将明玉掌的功力提至极处,一边以双掌护于身前翻飞,一边蓄势待发,只待柳云风剑势使尽之时。便要趁隙出掌攻击。 孛孛儿则将剩余的一只铜钹,在身前舞得风雨不透,护住自己的上三路。同时,孛孛儿左手紧握,蓄力于拳。只待接下柳云风一击之后,便要全力击出,报得先前的失钹之耻。 赤赤儿仗着手中镔铁枪比柳云风的长剑更长,见柳云风的剑光袭来,赤赤儿不退反进,镔铁枪舞出数十道枪花,朝着剑光直击过去,要与柳云风来个硬碰硬。 看到柳云风冲出,独自面对北人三大高手,阿土大急。阿土对紧紧护在自己周身的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怒道:“还不帮忙?!” 果布听到阿土发怒,沉声喝道:“阿虎、阿豹!” 阿虎与阿豹闻言,身形一动,不约而同,朝赤赤儿扑去。果布和阿妮则依然立于原处,一左一右,将阿土护在中间。 柳云风见桑赞等人齐齐护住身前,手中长剑一转,剑光倏地一收,直接搅向赤赤儿手中的镔铁枪。 桑赞和孛孛儿本来做好了硬接剑光的准备,柳云风这一收势,二人所有的防御都打在了空处,顿时有一股失力之感,心中颇为难受,手上各自一顿。 赤赤儿的镔铁枪被柳云风长剑一搅,立即又如前一次的攻击那样,感觉到镔铁枪之上传来一股股滞涩之感。 赤赤儿先前吃过一个亏,若非收枪及时的话,方才那一战,就已经被柳云风给伤了。此刻,感觉到镔铁枪之上又传来先前的那种感觉,赤赤儿心中一惊,又是一声大吼,死命将镔铁枪朝回一扯。同时,赤赤儿后腰与双腿暗自蓄力,以防柳云风故技重施,突然泄力,使得自己再度如先前那一次交手一样,后跌回去。 柳云风见赤赤儿发力回夺镔铁枪,又摆出一副防备的姿势,手中长剑剑势一变,朝上一挑,立即带动镔铁枪朝斜上方而去。 赤赤儿的一应打算均是为防止柳云风再度发力或者突然泄力而为。柳云风这一上挑,完全在赤赤儿的意料之外。若是镔铁枪被柳云风挑了上去,柳云风再一个近身直刺的话,就能将赤赤儿给刺个窟窿。 赤赤儿发出第三声大吼,双臂用力朝下一压,要将镔铁枪牢牢压住。 感觉到长剑之上传来的下压之力,柳云风手臂一缩,长剑一收。顿时,赤赤儿的镔铁枪砰地一声敲在地上。赤赤儿的双臂,也被这一下猛敲给震得一麻。 赤赤儿连续两次对柳云风出手,都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见柳云风再度使诈,赤赤儿勃然大怒。孛孛儿手中镔铁枪一起,正待再度发动攻击,两个彪悍的汉子,已经对着他手中的镔铁枪,缠了上来。 桑赞和孛孛儿刚刚调匀呼吸,柳云风的长剑又至。分袭二人。这一次,二人看到的却不是剑光,而是一连串的剑影。 桑赞和孛孛儿齐声怒喝,再度各自出手,全力迎向刺过来的剑影。 这一迎上去,桑赞和孛孛儿同时觉得。所有的剑影,好似都是虚招,轻飘飘地全无力道,一挡即散。 二人方自一愣,柳云风的剑势再变,手中长剑,忽然变得更加飘忽,朝二人袭来。 桑赞双掌连拍,每一拍。好似都拍在了长剑之上,但又都似拍在了空处。孛孛儿手中的铜钹,也好似每一下都击中了长剑,但铜钹之上传来的力道,却轻若无物。 柳云风这一次出招,已是使出了风云剑法之中最轻柔的一式,风轻云淡。 百炼精钢,已化为绕指之柔。绕指之柔。最能伤人。 只是,以长剑使出这等飘忽的招式。对于柳云风而言,比使出风驰电掣和风卷残云那样的迅猛招式更费心神和内力。 剑影与掌影伴着铜钹的呼呼之声交错,柳云风手中的长剑变得越来越飘忽,也越来越轻柔。 桑赞和孛孛儿才抵挡几招,已是觉得,自己手上的攻势和力道也随着柳云风的剑招变得越来越轻。而且。随着飘忽的剑影,桑赞和孛孛儿二人逐渐觉得,自己的双掌和铜钹之上的招数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 桑赞和孛孛儿二人,越打越是心惊。 二人心知,若是再这样下去。二人早晚会被柳云风使出的剑招给带得招式凌乱。若是与柳云风战得久了,二人只怕是连内息都要受到影响。大敌当前,若是招式凌乱了,甚至是连内息都乱了,等于是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了对手手上。 一念至此,桑赞和孛孛儿再度齐齐大吼一声,各自将双掌与铜钹在身前一阵狂舞,挡开柳云风的长剑,身形齐齐一动,就要撤身后退。 二人不退还好,这一退,柳云风的长剑愈发缠了上来。长剑起处,桑赞和孛孛儿二人连剑影都已经看不到了,只觉得一阵阵剑气迎面扑来。剑气所到之处,仿若三月春风,直叫人慵慵懒懒,仿佛只想就此睡去。 一阵困意袭上桑赞和孛孛儿脑中之时,二人同时一惊。桑赞一咬舌尖,血神掌的心法运转全身,血腥之气直冲脑门,桑赞立即清醒过来。 桑赞才清醒过来,柳云风的长剑已自孛孛儿咽喉之中拔出,再度袭向桑赞。而孛孛儿的左手则紧紧抓住自己的咽喉,指缝之间,鲜血汩汩冒出。孛孛儿的嗓子之中发出几声古怪的咯咯声,随即仰天而倒。 就在桑赞迷糊的这一瞬间,柳云风已将孛孛儿刺毙。 桑赞见孛孛儿中剑身亡,狂吼一声,双掌齐出,势如奔雷,朝柳云风胸前击去。对柳云风那依旧飘飘忽忽的长剑,桑赞则仿若未见。 桑赞这一下出招,却犯了应付柳云风这一招风轻云淡的大忌。 风轻云淡这一招,虽然自身带有莫大的杀机,但其杀伤力,却远远比不上风卷残云那样的大杀招。然而,此招飘飘忽忽,最能借力。对手出招越猛,此招便越能借势,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若是与柳云风对上的乃是一位剑法大家,对付此招的最好办法,乃是以同样轻柔的剑法来应对。双方飘飘忽忽、你来我往的话,一时之间,只怕很难分出胜负。 或者说,若是此时与柳云风对敌的,乃是如老道那般能使出剑罡的高手,刷刷刷几个剑罡飞过来,至刚至强之下,任你是绕指之柔,还是蚀骨之软,皆会被剑罡一举破去。 可惜的是,桑赞和孛孛儿二人,既没有似水柔情一般的招数,又未能练到如老道那般可将剑罡外放之境。 而且,经过先前那一战,柳云风已经知道,这三人在风雷不惊之下吃了一个亏之后,此刻再度出招,一定会使出吃奶的力气,尝试以力破剑。如此一来,正是风轻云淡杀敌的好时机。 见桑赞发狠,柳云风冷冷一笑,手腕微微一转,剑上轻风,已是掠过桑赞的双腕。 桑赞只觉得双手手腕同时一痛,一双手掌,已被柳云风齐腕切断。桑赞一声痛呼,嘴巴尚未合上,柳云风手中长剑一递,直接刺入桑赞的咽喉之中。长剑剑尖,自其咽喉后方贯出。 两名北人好手才扑了上来,柳云风长剑一收,再左右一刺,直接将两名北人好手刺倒。 桑赞咽喉中剑,尚未立即断气。桑赞努力地抬起一只断腕,指着柳云风,艰难地说道:“你杀了本座,闯下大祸了!本座的几位师父定会为本座报仇的……” 柳云风收回长剑,冷冷说道:“北狗!杀了小的,就来老的。怕你不成?!” 柳云风话音一落,桑赞面部朝下,扑通倒地。 收回长剑之后,柳云风身形一动,掠回原处,脸庞之上,红白之色交替一闪,嘴角也溢出鲜血。 独孤寒见到柳云风脸色一变,嘴角也有鲜血溢出,连忙低声问道:“大哥,你受伤了?” 柳云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孙思刚刚飞出一把银针,此刻一看柳云风的样子,大惊失色。她知道,柳云风体内的牵机之毒,再度发作了。 这一战,柳云风以内力催动风淡云轻,甚至激发出此招之中的剑意,最终使得孛孛儿与桑赞先后中招身亡。但柳云风自己体内潜伏着的牵机余毒,已然全面发作。幸亏在过去的几日之中,柳云风已将牵机之毒的毒力化去不少。否则,仅是这一次发作,柳云风便又是一个七窍流血的局面。 柳云风一边运转明睿大师所传的神秘心法压制毒力,一边以风云剑法的心法,在缓缓化解毒力的同时,牵引着被化解的毒力顺着体内的经脉运行,融入自身内力。 强敌环伺之下,两股心法同时运转,风险极大。一个不慎,便是走火入魔之祸。但眼下乃九死一生之局,身后又躺了那么多伤员,柳云风只能行险一试。 柳云风面上虽然只是偶尔红白交替,但其体内的真气、内力和毒力仿若开辟了无数个战场,正在同时作战。若非怕被对手看出虚实,柳云风便要收起长剑,坐下来调息压制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虎豹双杀 在柳云风剑毙孛孛儿之时,阿虎和阿豹二人也与赤赤儿分出了胜负。这三人,不仅分出了胜负,还分出了生死。 阿虎与阿豹二人被阿土发怒一喝,又得果布之令,二人同时扑出,好似事先约好了似的,都将赤赤儿选作了目标。阿虎在前,阿豹在后,一似猛虎,一似迅豹。 阿虎和阿豹之所以同时选择赤赤儿作为出手的对象,皆因为此前那一次出手之时,赤赤儿手中的镔铁枪使出了必杀一招,直指阿土。 对于苗人来说,阿土便是他们的公主,是天上的云朵,是林中的百灵鸟,不容亵渎。赤赤儿那一招虽然最终被柳云风拦下,连阿土的身前都未能靠近,但仅凭其意图对阿土出招这一桩,赤赤儿便已被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视作了生死大仇。 若非如此,果布等人也不会在沅州城内,一见阿土受辱,便甘冒被官军围杀的风险,立即暴起杀人。 赤赤儿手中的镔铁枪被柳云风剑势上挑,正在下死力欲将镔铁枪压下,却因为柳云风突然撤力,导致镔铁枪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之上,将赤赤儿的双臂都震得发麻。 赤赤儿正欲抬枪再攻,枪尖已被一名精壮的汉子紧紧抓住。赤赤儿发力向上一挑,枪尖却纹丝不动。赤赤儿心中一惊,腰马一沉,双臂同时使力,将镔铁枪朝回一抽,欲将镔铁枪抽离精壮汉子的双手。 谁知道,不抽还好,这一抽,那精壮汉子居然顺着镔铁枪的枪杆急速攀行,朝赤赤儿疾爬过来。攀行之中,精壮汉子的双手之上。寒光闪耀。 这名精壮汉子,正是阿虎。阿虎手中寒光闪耀的,乃是一对虎爪。 这对虎爪,与青云寨豹堂堂主江云豹所使的虎爪大有不同。 江云豹所使的虎爪,爪柄颇长。而且,爪身之上。只有三只爪齿。这三只爪齿的长度,也有一掌之长。这种虎爪,进可攻,退可守。既可以用前刺、竖抓、横撕之类的招式来攻敌,也可凭借较长的爪柄和爪齿来进行格挡。 而阿虎所使的虎爪,则近乎完全仿照老虎的爪子制成,不仅爪柄和爪齿更短,而且,整个爪身。也紧紧地贴合在阿虎的双手之上。 阿虎这一对虎爪之所以打造成这样,皆是因为,苗人大多生于深山密林之中,周围毒虫猛兽众多。于这样的深山密林之中生存,苗人的生活殊为不易。尤其是男子丁壮,从事的多是打猎、采药之类的活计,时常与猛兽遭遇。能够健健康康活下来的,早就练成了一身连老虎都能打死的本领。 而常年与猛兽相斗。苗人练就的,都是实战性极强的杀招。毕竟。猛兽又不懂什么招式。在猛兽眼中,你的花架子耍得再好看,招式使得再炫丽,姿势摆得再玉树临风或是百媚千娇,对它们而言,都只是一顿美餐。区别只在肥瘦之间。 正因为如此,阿虎所练的,也是最纯粹的杀人、杀兽的本领。阿虎的招式,便是他在多年观看老虎捕食及与老虎的相斗过程当中模仿习得。而这一对虎爪,自然也在最大程度之上保留了真正的老虎爪子的样子。 阿虎方才双手紧紧握住赤赤儿的镔铁枪枪头。便是模仿了老虎扑倒猎物之后将其摁住的动作。而赤赤儿一抽镔铁枪,阿虎顺着镔铁枪的枪杆就朝赤赤儿身前攀行过来,则是阿虎闲暇之时观看猫儿的行为所得。若是赤赤儿再不撒手,待到阿虎顺着镔铁枪的枪杆爬行至其身前时,阿虎便要出手,以手中虎爪,直接袭向赤赤儿的脖颈或胸腹。 赤赤儿与人相斗无数次,从未见过有人还能顺着自己的镔铁枪枪杆朝自己爬行过来的。 见阿虎爬行速度极快,双手之间又寒光闪闪,赤赤儿知道,一旦被阿虎近身,自己就会陷入被动之中。 情急之下,赤赤儿气沉丹田,一声大吼,将镔铁枪再度朝上猛力一抖一甩,欲将阿虎甩脱。 阿虎此际已爬至镔铁枪中部,对镔铁枪的压制之力不似先前压住其枪尖时那样强。赤赤儿这一抖一甩,阿虎身在镔铁枪枪杆中部,不再强行压制,却借势腾起,身在空中,双手一亮,一对寒光闪闪的虎爪,直接朝赤赤儿面部撕去。 这一招,正是老虎捕食之时,用的最多的纵身扑击之法。 赤赤儿见阿虎变招如此之快,借势跃起,直扑自己面门,心知回枪抵挡绝对来不及。赤赤儿双脚脚后跟在地上猛地一蹬,身形朝后急退。身形疾退的同时,赤赤儿终于将镔铁枪收了回来,一抬手,朝着凌空飞扑的阿虎直刺,不求伤敌,只求将其逼退。 赤赤儿手中的镔铁枪才抬起,又一条身影直扑向他的腰腹之间。 赤赤儿整个身体微微后仰,正在全速后退之中,手中镔铁枪业已朝斜上方刺出,无论是撤枪回防,还是弹腿抵御,都已来不及。 赤赤儿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传来,两柄尖利的东西已刺入其腹中。这两柄尖利的东西刺入赤赤儿腹中之后,攻击之人双手同时一搅,赤赤儿只觉得整个腹腔之中都被搅乱了。 赤赤儿手中一软,镔铁枪无力地垂下。阿虎单脚在下垂的镔铁枪之上一点,再度一扑,一双虎爪同时刺入赤赤儿脖颈之中。阿虎双手一分,将赤赤儿的整个脖颈都撕开。赤赤儿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击中赤赤儿胸腹之间的人在搅动手中兵刃之后,也不管赤赤儿的脑袋和性命还在不在,双手同时朝外一分,将赤赤儿整个胸腹都撕裂开来。 此人,正是阿豹。阿豹所使,乃是一双模仿花豹的前肢所制成的豹刺。 阿虎和阿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二人自幼便一起长大。二人幼时一同下河摸鱼,上树抓鸟。长大之后,二人更是一同采药、猎兽。再到杀敌,一直到最后同时被大土司收为贴身护卫。这二人,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阿虎所修习的,乃是模仿自山中老虎的各种攻击。而阿豹练成的,则是密林之中花豹的招数。 虎形巨大威猛。擅长强力扑击。豹身敏锐灵活,善于出其不意。阿虎和阿豹这二人,各有各的特点。 然而,对敌之时,只要条件允许,二人都会选择同时攻击同一人。阿虎主攻,阿豹主袭,杀起人来,效率奇高无比。 即使是在二人面对两名敌手之时。这两个憨货有时候也会先舍下一人,而同时去攻击另外一人。在将其中一人击杀之后,这二人再转而同时对付剩余的一人。 就因为这种战法,这兄弟俩在面对数名敌人的时候,没少受伤,更没少挨果布的骂。甚至是连大土司,也让他们气得给了他们好几顿鞭子。 但骂归骂,打归打。每逢对敌之时,只要不是陷于围攻之中。一有机会,这二人就会合于一处,阿虎攻击对手的上三路,阿豹攻击对手的下三路,再度合击。 用阿虎和阿豹的话来说,每次对敌。若是二人不能合击一两次,即使打赢了,也会觉得那一仗打得不尽兴。 方才,阿虎借赤赤儿镔铁枪上抖之力腾起,自上而下对赤赤儿扑击之时。阿豹知道,自己出手的时候到了。 是以,见赤赤儿镔铁枪一刺出,阿豹立即跃出,以手中豹刺直接刺中赤赤儿的小腹。随着,阿豹双手之中的豹刺一搅一撕,先将赤赤儿腹腔之中搅得稀烂,再将其腹腔撕裂。 这一搅一撕不要紧,赤赤儿的脖子已被阿虎先一步撕开。自其脖腔之中喷出的鲜血,已有不少落到阿豹的头面之上,顿时将其染成了一个血人。 赤赤儿才一倒地,已有两名北人好手各执弯刀,朝阿虎和阿豹冲来。 阿豹对着朝自己冲过来的北人咧嘴一笑。那北人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庞之下露出两排森森白牙,仿若北人神庙之中的恶魔一般,自幼时起便深埋于其心底的最大恐惧顿时被引发。这名北人好手居然怪叫一声,转头就跑。 阿豹没想到自己这一笑居然还有这种效果,微微一怔之时,阿虎已与另一名北人好手战在一起。 阿豹见阿虎已将那名北人好手给压制住,也不管二打一是不是有失厚道,伸手在地上一捞,将赤赤儿的镔铁枪捞在手中。随即,阿豹一个疾刺,镔铁枪直刺那名北人好手的左肋。 那名北人好手虽然悍勇,但与阿虎对上,几招之内,就被其诡异的打法给弄得手忙脚乱。阿虎一个虎扑上来,北人好手手中弯刀一舞,敌住了阿虎的一双虎爪,却没能避开阿豹刺过来的镔铁枪。 北人好手被阿豹一枪贯入左肋,直入心脏,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已垂了下来。 阿虎见这名北人好手手中的弯刀垂下,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活着,一双虎爪照例抓住其脖颈,用力一撕。如同先前的赤赤儿一样,这名北人脖颈被裂,头颅也骨碌碌滚将下去。 阿豹抽回镔铁枪,眼睛一扫,镔铁枪脱手而出,直朝跌坐在地上的脱脱儿飞去。 脱脱儿先前被独孤寒刺伤后,被两名北人好手救回,逃得一死。将其救下的两名北人好手将其带回己方阵营之后,一直持刀守在其身旁。 方才,桑赞一发动攻击,脱脱儿见己方占了极大的优势,料定柳云风等人必然无暇顾及自己,是以挥手示意护卫在自己身边的两名北人好手也冲上去参与战斗。 阿豹这一招飞枪袭击,脱脱儿全无防备,顿时遭了无妄之灾。 脱脱儿见镔铁枪飞来,双手在地上勉力一撑,想要躲避开去。但独孤寒先前那一剑正刺在其左肋,虽未中其心脏,却将其左肺给刺穿。脱脱儿双手一发力,不仅未能移动开去,反而牵动伤势,整个身体都歪向一边。 而阿豹自幼时便开始练习使用投枪猎杀猛兽,此时甩手一枪,速度何等迅疾? 噗地一声,镔铁枪的枪尖直接贯穿脱脱儿的前胸之后,再刺入其身后的砖石地面之中,将脱脱儿的身体串在地上。 可笑桑赞及其三大弟子满怀信心而来,要在中原之内做下一番大事,却在与柳云风等人照面的第一天,就尽皆丧命于这襄阳城中。 阿虎和阿豹连杀三人,不再继续进击,却同时纵身一跃,跃回圈中,护于阿土等人身边。 阿土见二人血糊糊地折回,上前对二人各自踢了一脚,怒道:“杀人就杀人,做啥子弄得啷个子恶心?”阿土这一怒,又变回了苗地口音。 阿豹嘿嘿一笑,阿虎却沉声说道:“敢对小姐出手,当大卸八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兄弟齐心 相比于阿虎和阿豹二人的大获全胜,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却战得颇为辛苦。 朱建一声大喝,暂时止住了面对着他的官军,却止不住韩法、剧严、巴图、巴鲁和剩余的几名北人好手。 巴图、巴鲁以及剩余的北人好手因为不知道此前那名北人三王子替身的身份,心中早已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俩认定为杀害北人三王子的凶手。 巴图等人知道,今日如果不能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手刃当场,今日在场的所有北人要面临的,都有可能是灭族之祸。 是以,当桑赞、孛孛儿与赤赤儿朝柳云风杀过去的时候,巴图、巴鲁和剩余的几名好手各执兵刃,齐齐朝朱建和朱彦的方向杀出。 朱建刚刚将面前的官军暂时喝止,就见巴图等人各舞兵刃冲了上来。 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身在将门,保国公一脉不知道与北人打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仗,对北地的一些重要的规矩十分清楚。 朱建和朱彦知道,巴图等人此时再度冲上来,定是冲着自己二人而来。 此刻,己方之人,柳云风、阿虎、阿豹和南少林众僧皆已冲出御敌,而留在场中尚且完好无损的,只剩下独孤寒、孙思、阿土和护住阿土的果布与阿妮二人。剩余的,都是一些轻重不一的伤号,其中尤以重伤者居多。 这些伤号,莫说再度杀敌,便是给这群北人踩过去,都有性命之虞。 是以,见巴图等人就要冲近众人所在的圈前,朱建低声对果布说道:“请前辈看护一二!”说罢,纵身一跃。身在空中,手中方天画戟直接扫向巴图和巴鲁二人。 朱建一跃出,朱彦也随之跃起,身在空中,口中尚且说道:“独孤六弟,请小心护卫!” 这两人一跃出圈中。果布将身一侧,背靠阿土的同时,盯住朱建原来面对的官军。独孤寒则再度朝孙思的方向微微一靠,将她护得更紧。阿妮则紧贴着阿土,面向南少林四僧跃出的方向。 巴图的右肩先前已被朱建以方天画戟戟尖之上的尖刃所伤,右手不便再使棒。此时,巴图左手挥舞狼牙棒,对着朱建的方天画戟扫来的方向,横着磕了过去。巴鲁则双手紧握大铁锤。对着朝自己飞跃而来的朱彦当头便砸。 其余的几名北人好手,见一时之间还够不着手持方天画戟的朱建,便齐齐扬起手中弯刀,对着身在空中的朱彦劈砍。 朱建见巴图的狼牙棒扫来,再看到有数般兵器朝朱彦袭了过去,双手微微一沉,方天画戟避开巴图的狼牙棒,径直扫向巴鲁和一众北人的腰腹之间。 巴鲁见方天画戟转眼之间就到了自己身前。大吼一声,双臂朝下一转。本来砸向朱彦的大铁锤变成砸向朝自己胸腹之间横扫过来的方天画戟。 朱建一声大喝,双臂一振,破天戟法使出,方天画戟改扫为挑,刷地一下挑向巴鲁的右肩。 巴鲁左右双臂的上臂和小臂均被朱彦先前分别以龙爪和虎爪所伤,虽不至伤及筋骨。但肌肉和一部分神经已经受伤,多少影响到了他此刻的出手。此时,他双手持大铁锤全力旋扫朱建的方天画戟,用力极猛。朱建突然变招,巴鲁猛地收住大铁锤。横锤一挡,却已经慢了半拍。朱建这一戟,已经挑中其右肩之上的肌腱,将其挑开。 一时之间,巴鲁的右肩血流如注。 朱建破去巴鲁的大铁锤之时,朱彦已经迎上了四五把弯刀。 身在空中,闪避不便,朱彦见四五把弯刀同时朝自己斩来,一声大喝,双手齐出,分别抓住两把弯刀的刀背,双手顺势朝两边一分,再磕开另外两把。 朱彦这一出手,虽然同时拦下了四名北人好手劈过来的弯刀,但尚有一柄,朝自己小腹之处直劈过来。 好个朱彦,见这一把弯刀已近身前,双手在握住的弯刀之上一扯,整个身体借着手上的力道,凌空一个跟头,落于几名北人身后,避开了这一刀。 巴图已看到朱建变招,奈何右肩受伤,以左臂使动狼牙棒终是不便。再加上这一使力,又牵动了右肩之上的伤势,巴图明知道此时自己应该也将狼牙棒下压,阻住方天画戟的去势,但左臂之上的动作却跟不上自己的脑袋。巴图的狼牙棒才击在空处,朱建便已趁机戟伤巴鲁。 巴图一见巴鲁受伤,顿时被激起了凶性。 巴图身为一众万人敌之首,不仅出手极其凶狠,而且也颇有急智。此刻,见朱建主动冲出,挡在一群伤者的面前,巴图大吼一声,双足在地上一顿,身体前冲,狼牙棒斜劈而下,要与朱建硬拼。若是朱建让开,巴图便要趁机杀入一群伤者之中,让他后悔莫及。 巴鲁右肩吃了一戟,右肩之上的肌腱被挑开,整个右臂立即觉得使不上力。见巴图使出硬拼的招数,巴鲁二话不说,左手紧握大铁锤锤柄,右手虚虚地搭在锤柄的末端,略作支撑,也朝朱建冲去。人未至,锤先出。 朱建见这二人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明知二人的打算,但却不能后退。 见狼牙棒和大锤几乎同时袭来,朱建微吸一口气,方天画戟戟身一抖,戟尖急颤,数道戟影,同时袭向巴图和巴鲁。 巴图眼看着三王子在自己面前被杀,早存了必死之心。此刻,见戟影袭来,巴图不退不让,继续前冲。嗤地一声,朱建的方天画戟正中巴图的腹部。 巴图腹部中戟,一声狂吼,右手死死抓住方天画戟的戟身,左手一挥,狼牙棒脱手飞出,朝朱建飞去。 朱建本想凭借方天画戟之长,先将巴图和巴鲁二人逼得后退,未料到巴图这般凶狠,居然宁可拼着被方天画戟重创。也要拼死抓住戟身,还将狼牙棒飞砸过来。而另一边,巴鲁的大锤也已袭至。 眼见夺回方天画戟回防已是不及,朱建双手将方天画戟用力朝前一送,将整个戟身都刺入巴图腹中。随即,朱建双手松开方天画戟的戟柄。赤手迎向巴图飞砸过来的狼牙棒。 巴图的狼牙棒前端,皆是极为坚硬的三角形尖刺。朱建双手迎上之时,本可避开前端的尖刺,先以右手撑住狼牙棒前端与棒身的相连之处,略略泄去其力道,减缓其来势,再以左手抓牢棒身。但巴鲁的大锤已经砸至身前,不容朱建以这等水磨的功夫接棒。 故而,朱建双手一离开方天画戟的戟柄。便同时迎向狼牙棒。朱建的左手,乃是直奔狼牙棒棒身而去。而其右手,则是正对着狼牙棒的前端。惟其如此,才能一举将狼牙棒稳住,进而迎击巴鲁的大铁锤。 双手一迎上去,朱建便觉得右手一阵钻心的疼痛,也不知道被狼牙棒前端的三角形尖刺给刺了几个窟窿。 狼牙棒在手,朱建左右双手同时快速朝下一滑。右手握住狼牙棒前端与棒身相连之处,左手则握住狼牙棒中部。握紧狼牙棒的同时。朱建双手朝上一抬,抵住巴鲁的大铁锤。 当的一声巨响,巴鲁手中的大铁锤击中狼牙棒的棒身。朱建双臂一挺,止住大铁锤的下压之势,右手所握之处,鲜血顺着棒身不停流下。 巴图腹部被刺中。再被朱建用力一刺,将整个戟身都刺了进去。方天画戟的戟身极宽,这一刺入,几乎将巴图的整个腹部都刺穿刺烂。巴图连续着了这两下,双腿一软。歪倒在地。其腹部正中,还插着一柄方天画戟。 巴鲁见朱建右手受创,流血不止,连声大吼之中,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手握住大铁锤,对着朱建手中的狼牙棒就是一通狂砸。狂砸之时,巴鲁的右肩,同样血流不止。 随着大铁锤当当当当不停砸下,朱建手中狼牙棒的大半个棒身已被鲜血给染透。顺着狼牙棒的棒身,尚有鲜血不停滴下。而朱建的右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朱建和巴图、巴鲁二人在这边一阵硬拼,朱彦那里也没闲着。不仅没有闲着,朱彦比朱建更忙。 朱彦在空中借力翻身,避开最后一把劈向自己的弯刀之后,一落到五名北人身后,五名北人便同时朝周围一分,将朱彦围在中间。围住朱彦之后,五名北人弯刀再起,同时攻向朱彦。 这种小范围的合击之术,乃是北人平时练习最多的对战方式之一。这五名北人,皆是北人之中久经厮杀的好手,对这种合击之术,更是烂熟于心。 五人此次出手,第一人腾身跃起,迎头对朱彦劈砍。第二人自朱彦正面朝其劈砍,第三人自朱彦右侧以手中弯刀横扫腰部。而另外两人,一个在朱彦身后,朝其背部斜劈,一个则在朱彦的左侧,以弯刀斩向朱彦的双腿。 五名北人好手这一出手,立即将朱彦上、中、下三路尽皆封住。而且,朱彦的前后左右乃至头顶,共五个方向,皆有弯刀袭来。 朱彦见五把雪亮的弯刀袭来,一边深吸一口气,一边朝正前方的北人好手猛地一冲。猛力前冲的同时,朱彦的右手在正前方北人好手下劈的刀身之上一拍,左手再一刁,已将这名北人好手手中的弯刀夺了下来。 夺刀之后,朱彦反手一撩,斩中朝自己凌空下劈的那把弯刀的同时,右手一伸,大擒拿手使出,一把抓住正对面刚刚失去手中弯刀的北人。 朱彦一个前冲,暂时避开了自后方朝自己背部斜劈的一刀,再夺刀、抵刀、拿人,完成这几个动作之后,扫向其腰腹之间以及斩向其双腿的两名北人身形一动,各自侧跨两步,手上招式不变,依然分别斩向其腰腹和双腿。 而那名刀劈朱彦后背的北人好手,也前跨一步,改斜劈为直刺,手中弯刀直奔朱彦的后心而去。 至于那名跃在空中下劈却被朱彦斩中其手中弯刀的北人好手,双脚一落于地上,手中弯刀再起,再度朝朱彦头上劈去。 朱彦连续两次避敌、迎敌之后,朱建那边,已经传来连续不断的巨响声。 百忙之中。朱彦以眼睛的余光一扫,已经看见巴鲁正在对着朱建狂砸。而且,朱建手中所持,并不是他自己的方天画戟,而是一柄狼牙棒。再看到巴图已经倒在地上,身上还插着朱建的方天画戟。朱彦立即明白了朱建那一方的形势。 见朱建的右手鲜血淋漓,朱彦大怒。朱彦一声沉喝,右臂肌肉凸起,抓着被自己拿住的北人一个旋舞,分别荡开劈向自己头部、扫向自己腰腹和戳向自己后背的三把弯刀。 同一时间,朱建左手一甩,手中弯刀朝着朱建和巴鲁中间飞去,口中大喝道:“大哥!”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朱彦的左小腿。已经被最后一把未被荡开的弯刀斩中。好在斩中朱彦的北人好手见到朱彦挥舞着一名北人扫过来,手上让了一让,力道减了许多,否则,只这一斩,就已经能将朱彦的左小腿给斩断了。 朱建刚抵住巴鲁的又一击重砸,就听见朱彦一声喊,一把弯刀朝着自己和巴鲁的中间飞了过来。而朱彦飞出弯刀的同时。其左腿已被一名北人好手斩中,朝前一个趔趄。 待巴鲁再度扬起大铁锤。朱建双手猛地一送,狼牙棒脱手飞出,朝着斩中朱彦的北人好手袭去。 巴鲁对着朱建狂砸了一阵,心中的牛劲已经彻底被激发。此刻,巴鲁心中所想的,已经不是报仇。而是一定要将面前这个中原人给砸倒。 巴鲁再一举锤,正待猛力砸下时,却见朱建居然将狼牙棒给扔了出去。巴鲁微微一愣,朱建已探出左手,抓住朱彦扔过来的弯刀。合身扑上。 未等巴鲁再度落锤,朱建左手一挥,手中弯刀划过巴鲁的右颈,几乎将他的半边脖子都切了开去。 斩中朱彦左小腿的北人好手一刀得手,正待再斩,朱建扔出的狼牙棒已飞至其身前。这名北人好手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抵住刀背,将弯刀横于身前一挡,当地一声,弯刀应声而断。 狼牙棒击断弯刀之后,再击中这名北人好手的前胸。这名北人好手喷出一大口血,整个身体被撞击得朝后猛退。未等他立稳身体,朱建已纵身跃至,手中弯刀一个斜劈,将其半个脑袋劈去。 朱彦虽然以手中抓着的北人好手荡开了三把劈向自己的弯刀,但单手抓着一个一二百斤的大活人挥舞,到底十分吃力。舞了一圈之后,朱彦刚一松劲,三把刀又劈了过来。 朱彦右臂借着方才旋舞北人的余力,朝右猛地一甩,将手中的北人砸向自己右侧的北人好手。同时,朱彦左手挥刀,挡住朝自己头部劈来的一刀。朱彦抵住了这两刀,因左腿受伤,腾挪不便,却避不开第三刀。 此前以弯刀戳向朱彦后背的北人好手,此刻再度将弯刀一个斜劈,劈向朱彦的后背。眼看弯刀就要劈中朱彦,斜刺里又一把弯刀伸了过来,将这名北人好手手中的弯刀劈歪。正是朱建再度及时救援。 这名北人好手正待挥刀劈向朱建,朱建见到朱彦左腿流血不止,还被不停围攻,心中的杀性被彻底激发。 不待这名北人好手挥刀,朱建左手弯刀一劈,逼其举刀相迎。同时,朱建右手紧握,右臂一伸,竟以手臂使出破天戟法之中的直捣黄龙,砰地一声,正中这名北人好手的心脏之处。 这名北人好手心脏之处中了这一招,全身一震,七窍流血,手臂也垂了下来。朱建抬脚将他踹到,身形一转,又欲攻向一直对着朱彦的头部劈砍的那名北人好手。 这名北人好手也是个倔强的性子。被朱彦连续格挡开几刀之后,这名北人好手也不变招,依旧对着朱彦猛劈,刀刀奔着其头部而去。 朱彦趁自己右侧的北人好手接住被自己抛砸过去的北人,一时之间无暇再对自己发动攻击之时,左手持刀挡住一劈,右手突然伸出,抓住这名北人好手的右腕。 这名北人好手右腕一被抓住,脉门立即一麻,手中弯刀顿时抓握不紧。北人好手大惊,左手握拳,立即击向朱彦的右肋,要逼其撤手。 朱彦右手一松,右臂一沉,右手已搭上这名北人好手的左前臂。这名北人左前臂再一麻,这一拳才击出一半,已失去了力道。右手搭住其左前臂的同时,朱彦左手弯刀一撩,将这名北人好手右手之中的弯刀击飞。击飞其弯刀之后,朱彦左手一松,索性也弃刀不用,左手再度搭上这名北人好手的右腕。 这名北人好手还欲挣扎,朱彦的擒拿手连环使出,双手顺势而上,在制住这名北人好手的双臂之后,迅速攀上其脖颈。随即,朱彦双手一扭,咔嚓一声,将这名北人好手的脖颈生生拗断。 朱建的弯刀才至,见朱彦已将这名北人好手格杀,朱建顺手一甩,将手中弯刀甩向最后一名北人。 这一名北人接住朱彦抛砸过来的北人之后,整个身躯都被砸得倒退几步。此人刚刚站稳身体,一柄弯刀迎面飞来。这名北人的双臂之中还托着朱彦砸过来的北人,招架和闪避都不方便,情急之下,他只能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双臂一抬,将手上抱着的同伴举起,挡住这一刀。 挡住这一刀之后,这名北人好手正欲将双臂之中的同伴抛在地上,一条狼牙棒当头击下,正中其头部。持棒之人,正是朱建。 朱建飞出一刀之后,伸脚一挑,将地上的狼牙棒挑在手中。狼牙棒在手,朱建脚步一动,便杀向最后这名北人。 朱建与朱彦兄弟情深,又出身将门,最恨舍弃兄弟或同伴之人。见最后这名北人居然以手中同伴挡刀,朱建出手极重,直接将他的脑袋打得粉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杂家之主 却说老道见墨非等七人口中吟唱,杀向官军,心知这七人也存了必死之心。 想到墨门一脉今日居然折损如此之重,老道心中杀机大炽,四道剑罡,再度分别朝多次对自己出手阻拦的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袭去。 管万方刚才紧急大喝一声,说出认输之言,并声言杂家要退出今日之事。见老道手上的攻势微微一顿,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才松了一口气,老道再度出手,四道更凶猛的剑罡又飞了过来。 管万方等四人先前各接了老道一记剑罡,已是各自吃了一个大亏。 管万方的双手之上,同时被剑罡斩开了一个大口子,现在还流血不止。秤千金、算笔和记十分三人虽然未受伤,但各自的兵器都被老道的剑罡给废了。 此刻,见四道更粗大、更明亮的剑罡电射而至,管万方等人有心闪避,但老道的出手,岂是想避就能避得开的? 眼看剑罡已至身前,管万方一咬牙,全身功力集于双手,双臂交叉,立于身前一挡。嗤地一声,如同被快刀切开豆腐一般,管万方的双掌尽皆被从中切去。 秤千金手中司马秤的秤杆和秤盘被老道先前那一道剑罡一分为二。此刻,秤千金手中除了半根秤杆与半个秤盘之外,便是一个秤砣了。 见剑罡袭来,秤千金将秤砣对着剑罡脱手甩出,同时再将半根秤杆和半个秤盘挡在胸前。 剑罡噗地斩中秤砣,将秤砣从中一劈为二之后,再度劈中秤千金胸前的半根秤杆和半个秤盘。这半根秤杆和半个秤盘应声而断,再次被一分为二。连破秤千金的三样兵器之后,剑罡威势虽已大减。但依然斩在秤千金胸前,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条大口子。 为了接老道先前那一记剑罡,算百厘早已将所有的算盘子飞出。虽然全力挡下了那一道剑罡,但所有的算盘子被破,而且算百厘手中的算盘框也被劈成了两半。此刻,见剑罡又来。算百厘一声狂吼,将两半算盘框同时对着剑罡扔出,同时纵身一跃,希望能够在算盘框抵挡剑罡的同时,躲避开去。 剑罡一闪,斩中算百厘扔出的两半算盘框之后,瞬间掠过算百厘的双腿。 算百厘扑通一声跌落地面,双腿自膝盖以下,已被剑罡尽皆斩去。 管万方、秤千金与算百厘三人同时中招之时。记十分也未能幸免。 见老道再度发出剑罡,记十分毫不犹豫,立即将身一矮,同时手中的秃毛笔和半本账簿朝斜上方全力一挡。 嗤嗤两声,剑罡先后划过秃毛笔和半本账簿,再掠过记十分的后背。其后背之上,自己出现了一条大大的血槽。 老道以剑罡同时伤了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之后,心中杀意虽然犹自未消。但见到这四人已经重伤,无力再与自己纠缠。老道也懒得再去赶尽杀绝。 老道长剑一收,身形一动,便要朝墨非等人的方向杀去,将他们救下,为刚刚故去的老友多保留下一些血脉。同时,也顺便帮他们抢回钜子令。完成已故老友的遗愿。 老道身形方动,一条人影倏地闪至老道身前,一金一银,两道光芒,同时袭向老道。 老道手中长剑一起。叮叮叮叮与金光和银光连击数下之后,将人影逼退。 逼开人影之后,老道见来人的样子不过五十岁上下,甚是面生,正欲发问,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已齐声叫道:“大掌柜!” 管万方等四人各自伤势不轻,却一边叫着,一边强撑着对来人施礼,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恭敬。 老道听到管万方等人称来人为“大掌柜”,心中微微一怔。据老道所知,杂家商脉这一代,便只有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这四名主事之人。什么时候又多出一名“大掌柜”了? 来人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一弹,四粒药丸分别飞向管万方等四人,说道:“四位主事,请先服药疗伤吧。” 说罢,来人不再理会管万方等人,对老道微微一抱拳,说道:“杂家胜一筹,见过道长。” 老道微微一皱眉,说道:“胜一筹?没听说过。你是什么人?”老道这话,却是不假。这个名字对老道来说,极为陌生。 胜一筹又是微微一拱手,答道:“在下不才,忝居我杂家大掌柜之位。” 老道又一皱眉,问道:“杂家不是管万方等人主事么?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掌柜了?” 胜一筹微微一笑,说道:“这四位主事,如今正是受在下所领。” 老道闻听此言,心中微微一惊。 杂家传至今时,虽早已分崩离析,只剩下这商之一脉,但商脉的实力,依然极其庞大。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都是处事手段极其厉害之人。此人看上去,年纪不过在五十上下,居然能够一改商脉几人共同主事的规矩,统领商脉,可见其手段更是了得。 而且,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这四人,莫看他们在老道的剑罡之下,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但以北少林四僧的身手,若是与他们单独对上,也未必能够从他们手中讨得了多少好去。 此人既然能够将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这四人降服,除却其行事的手段之外,其自身修为,也定是十分惊人。 联想到墨謧临死前对自己的提醒以及刚刚自己与他交手几合的感觉,老道心中微惊,面色却不变,淡淡问道:“大掌柜拦住我老道,又有何事?” 胜一筹再度微微一拱手,说道:“道长,我杂家四大主事。先前已经认输,道长却依然不依不饶,将他们都给伤了。在下虽然不才,但既然忝居我杂家大掌柜之位,自然要为他们讨一个说法。”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听得此言,脸上齐齐一窒。四人这才知道。至少是在四人抵挡老道的第二次剑罡之前,胜一筹已经到达此处。 胜一筹既然已经至此,却一直等到管万方等四人尽皆重伤才出手,其用心之叵测,不言而喻。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对视一眼,心中各有计较。 管万方等人之所以会作如此之想,皆是因为几年前商脉之内的一场变故。 胜一筹是于三年之前才现身于商脉之内的。此人一出现,便直接挑上管万方等四人,轻轻松松将四人一起击败。击败四人之后。胜一筹以力相挟,再逼管万方等四人服下剧毒,要求他们推举自己为杂家之主。 管万方等四人主持这一代的商脉多年,权势极大,好处极多,谁都不愿意突然多出一个什么杂家之主,凌驾于自己之上。但四人慑于胜一筹的身手,又服下了他的毒药。只能召集商脉之中的其他主要人物,商议推举杂家之主一事。 按照管万方等四人的想法。商脉由几人共同主事的传统已经延续了几百年,而且自己四人在商脉之中早已根深蒂固,人脉遍布,即使商议此事,众人也一定不会同意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胜一筹推举为杂家之主。 如果众人都不同意,胜一筹总不能对所有人皆以武力相逼或以毒药相挟。如果胜一筹真地这么做了。整个商脉群起而攻之,任是他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如此一来,胜一筹便会知难而退了。到时候,大不了也给他一个主事之位。让他分一杯羹便是。 谁知道,议举胜一筹为杂家之主之事一提出来,所有的与会之人,异口同声地全部通过,一致同意推举胜一筹为杂家之主。更有人以什么“国无君不兴,家无主不宁,蛇无头不行”这样的话来为此事全力造势。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这才明白,胜一筹在找上四人之前,早已在商脉之内做好了无数工夫。 最终,众人将胜一筹推举为杂家之主,使他居于管万方等四名主事之人之上。因如今的杂家以商为主,胜一筹便让众人称其为大掌柜。 胜一筹一坐上杂家之主的位子,便立即将管万方等四人身上的剧毒给解了。而且,胜一筹做了三年的杂家之主,并未对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有任何打压。不仅如此,对商脉之中的所有事,胜一筹也从来都不闻不问。商脉之中的实际主事之人,还是管万方等四人。 管万方等四人偶尔碰到难决之事,向胜一筹请示时,胜一筹也从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让管万方等人按照以前的做法,自己拿主意。 这三年以来,对杂家商脉来说,胜一筹仿佛将自己当做了一个透明人,虽是顶了一个大掌柜的头衔,却完全不听事、理事、管事。 胜一筹对商脉之人的唯一要求是,除非他自己主动在世人面前显露身份,商脉之人不得将其成为杂家之主的消息泄露出去。至于泄露出去的后果如何,胜一筹虽然没说,但管万方等人既然已经领教过他的手段,用脚后跟想一想,也能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胜一筹愈是如此,管万方等四人愈是心惊。四人绝对不相信,胜一筹煞费苦心,坐上杂家之主的位子,只是要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太上皇或者透明人。 而且,观其一举坐上杂家之主之位的手段,管万方等人觉得,胜一筹一定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或者谋划。只是,胜一筹不将其显露出来,管万方等人也无可奈何。 此次离开商脉前往襄阳城之前,管万方等四人也曾向胜一筹禀报。胜一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管万方等四人还以为,胜一筹还是会继续做他的透明人,对此事不闻不问,不料他却现身至此。 今日,听得胜一筹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等人受伤,管万方等四人,仿佛已经看到胜一筹露出了獠牙。 不提管万方等人心中的念头千回百转,却说老道听到胜一筹要为管万方等人讨一个说法后,神色依然不变,冷冷问道:“你要个什么样的说法?” 胜一筹再微微一拱手,说道:“道长乃世外高人,行事自有道理。今日之事,我杂家和在下不问对错,也不问结果,只想要道长一句话。” 老道微微一怔,说道:“什么话?” 胜一筹微一躬身,说道:“在下想要道长承诺,日后若是在下相求,请道长出手相帮一次。” 说罢,胜一筹不待老道答话,接着说道:“道长可以放心。在下所求,绝对不违道义,不伤无辜,也不会损及道长一脉。只要道长答应,道长今日伤我杂家四位主事之事,便一笔勾销。而且,若是道长日后有用得着我杂家或者在下的地方,在下和我杂家一定倾力相助。”(。) 第一百四十章 金银之手 老道听胜一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眉头再度轻轻一皱,说道:“哦?就这么简单?” 胜一筹又是一拱手,答道:“就这么简单。” 老道脸上现出一丝莫名的笑容,说道:“我老道的话,就那么可信?我老道的一句承诺,在你杂家眼中,就那么值钱?” 胜一筹神色一正,躬身一礼,说道:“道长一言九鼎,道长的话,在下自然信得过。道长的一句承诺,在我杂家和在下心中,胜过万金。” 老道笑容一收,问道:“若是老道我不答应呢?” 胜一筹微微一怔,无比诚恳地说道:“道长,此事于道长有益无害,还请道长三思。士农工商,我杂家虽然位居最末,但若是倾力而为,我杂家亦可为道长做成不少大事。” 老道淡淡说道:“老道我一个出家之人,有什么大事要做的?”一边说着,见场中战得愈来愈激烈,老道心中一动,说道:“若是你杂家真有诚意,那便随老道我一起,将这些人都救了。救人之后,老道我再考虑你的提议。” 胜一筹又是一怔,说道:“道长,今日之事,不能作数。除却今日这件事,今日之后,道长但有所遣,在下和我杂家定然不会推辞。” 老道听胜一筹如此说,冷冷喝道:“既然尔等不愿随老道我一起救人,就休要啰啰嗦嗦,说那么多废话。让开!” 胜一筹见老道急于抽身,微微一笑,说道:“若是道长不肯给我杂家和在下这个面子,在下便只能用另一种方法向道长讨要说法了?” 老道眼神一凝,问道:“你这是要和老道我动手了?” 胜一筹脸上的笑容不改,答道:“不敢!在下名为胜一筹,素来行事,必然胜人一筹。既然道长不肯赏脸,在下便只能斗胆,向道长讨教几招。道长若是能胜过在下一筹,道长今日伤我杂家四位主事之事,我杂家便再不追究。日后,道长若是与我杂家再有交集,另当别论。” 老道闻言,不接胜一筹的话,却问道:“你适才所使,是金银手?” 胜一筹听到老道说出金银手,并不答话,只是缓缓伸出双手,随后微微一抖手臂,将一双小臂也露在外面。 胜一筹微笑着说道:“请道长一观!” 随着胜一筹的话音,他的左手和整个左小臂都渐渐泛出金色,而他的右手和右小臂则泛出银色。转瞬之间,原本还可以看得见的皮肤的本色完全消失不见,胜一筹的左手和左小臂完全变成了金色,其右手和右小臂则完全变成了银色。金银二色映着胜一筹的脸庞,显得怪异无比。 老道的眼神再度一凝,说道:“果然是金银手!你居然已经练至一金一银的境界,难怪有如此底气!” 老道被胜一筹阻住,场中其他人正与各自的对手拼的你死我活,虽然也有人瞥见这诡异的一幕,却无人能识出这是什么功夫。 北少林四僧之中,明睿大师见识最广。服下明道大师的疗伤之药并被孙思施了两针之后,明睿大师的伤势虽然依然极重,但其耳力却还在。 乱哄哄的打杀声中听到“金银手”三个字,明睿大师心中一惊,侧目看去,正好看到胜一筹的左右二手和手臂分别变成纯正的金银二色。以明睿大师的见识,也禁不住心中大震。 按照明睿大师所阅的北少林孤本所载,这金银之手乃是正宗的佛门功夫。只是,这门功夫的传说,有些神乎其神。 孤本所载,这门功夫,乃是来自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大士。 相传,为解众生之苦,观世音大士化身千万,行走世间,救苦救难。而其本尊,有千手千眼。其中,位于正前方的两只手,一金一银,可点石成金,点砂成银。佛门之中,便将其称为金银之手。 观世音大士行走世间之时,见众生皆苦,纷争不休,遂施金银之手,化砂石为金银,希望能够帮助消除众生的苦难,使其向善。 谁知道,众生有观世音大士所点化的金银在手之后,不仅未能一心向善,反而不施劳作,更将观世音大士所化的金银用作争斗之资,为恶愈甚。 观世音大士始知,众生之苦,不仅苦在其身,更是苦在其心。若想解众生之苦,与其为其点金化银,不如点化其心。 地藏王菩萨曾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观世音大士也立下宏愿,众生之苦不消,誓不成佛。 立下宏愿之后,观世音大士收起点金化银之手,一心一意布道传佛,点化众生的心智。同时,观世音大士将金银之手,传于佛宗护法神将之一,由其逐渐将其演变成为一门降妖伏魔的手段。 金银之手的来历虽然神乎其神,但明睿大师所阅的北少林孤本言之凿凿,佛门之中,确实曾经有这样一门极其霸道的功夫。 孤本记载,金银之手练成之后,与人对敌,虽不能如观世音大士那般点石成金,点砂成银,但拳掌之间,自带金银之气。与人对敌之时,习得金银之手的人一旦击中对方,只要催动内力,便可将金银之气攻入对手体内。 金银二物,乃黄白之物。金银之气,乃是至真至纯的精金之气。 黄白之物,人皆爱之。但精金之气若是进入人体,却会大肆扰乱人的内息,破坏人的筋脉,并且极难驱除。中者无不内息凌乱,疼痛难忍。而且,这种疼痛,乃是由全身各处筋脉自内而外所发的疼痛,极是难消。愈是像金银二气这样至真至纯的精金之气,对人的伤害便愈大。 北少林的孤本虽然对金银之手的描述颇为详尽,但却没有留下修炼此功的任何方法或心法,只是写道,此功有三个境界,且每个境界对应一种特征。 练至第一个境界之后,运起金银之手,使功之人的双手和双臂皆呈银色。练至此境界,与人对敌之时,使功之人可将银之一气攻入对手体内,乱其真气,破其内息。 练至第二个境界之后,运起金银之手,使功之人的双手和双臂皆呈金色。练至此境界,与人对敌之时,使功之人可将金之一气攻入对手体内,乱其脏腑,破其筋脉。 练至第三个境界之后,运起金银之手,使功之人一手一臂呈金色,另一手一臂则呈银色。练至此境界,与人对敌之时,使功之人可同时将金银二气攻入对手体内,坏其真气内息,损其筋脉脏腑。 这三个境界,越到最后,修炼的难度便越大。练功之人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导致体内的金银之气失衡,反噬己身。 除此三个境界之外,孤本所载,还有另外一个更高的境界。不过,孤本有云,此种境界,即使是此功失传之前,亦不闻有任何人练成。 此刻,明睿大师见胜一筹的双手呈左金右银之色,与孤本所载一般无二,便知道北少林孤本所载不虚,此功确实是存在于世。而且,这胜一筹分明已将金银之手练至第三个境界。 见老道面色肃穆,胜一筹的脸上的笑容更盛,说道:“道长,请再细观!” 说罢,胜一筹的左手和左小臂之上的金色开始流转,渐渐变成纯正的银色。而其右手和右小臂之上的银色却变幻成为金色。 明睿大师正在运功疗伤,看到这一幕,险些将真气都运茬了。 金银流转,双手互换,正是孤本之中所记载的从不曾有人练至的金银之手的更高境界。 老道见了这一幕,眼中双瞳急剧收缩,凝成针尖一般,沉声说道:“金银流转,果然了得!” 胜一筹手臂微微一抖,衣袖落下,将其双臂遮住。其双手之上的颜色,也变回正常的颜色。 胜一筹又对老道拱了拱手,说道:“雕虫小技,入不得道长的法眼。不过,若是道长执意不肯给我杂家面子,在下只能不自量力,厚着脸皮领教一下道长的真武之剑了。” 老道闻言,冷冷说道:“你既知老道我所使的乃是真武之剑,该当明白,金银手虽强,却未必能胜过老道手中的长剑。” 胜一筹再次微微一笑,说道:“真武之剑,自是威力无比。道长所使的真武剑罡,更是神鬼辟易。不过,据在下所知,使这剑罡,极耗内力。道长今日已经使出了八道剑罡,不知道还能使出多少道呢?”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听得此言,立即明白,在老道第一次发出剑罡之前,胜一筹就已经在一旁观望。四人心中,愈发惊骇,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吃下胜一筹现身时弹给四人的药丸了。 老道听胜一筹说出此言,再道出自己真武剑罡的弊端,心中知道,此人今日前来,定是早有预谋。 老道正要说话,胜一筹又道:“不过,在下也没有把握,能接得下道长的几道真武剑罡,更不想冒险与道长硬拼。若是道长也无意与在下交手,在下还有一法,可化解今日之事。” 老道看着胜一筹,并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胜一筹再度微一拱手,说道:“我杂家四位主事今日至此,乃是为了一桩买卖而来。如今,四位主事尽伤,买卖却还没做完。伤了四位主事,还未做成买卖,对我杂家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蚀本买卖。在商言商。今日这个买卖,在下得将它给做完了。不然,在下这个大掌柜问心有愧。” 老道问道:“什么买卖?与老道我有什么关系?” 胜一筹笑道:“是何等买卖,不敢劳动道长挂心。不过,若是道长插手,恐怕与这桩买卖有些干碍。” 老道眼神再一凝,说道:“你这是要将老道我赶走?” 胜一筹连忙说道:“不敢!若是道长愿意留在此处,只要道长答应不插手我杂家之事,倒也无妨。若是道长肯答应,先前在下对道长的承诺,依然有效。” 老道问道:“说吧,今日你杂家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买卖。老道我尚有事在身,未必有兴趣管你杂家的闲事。” 胜一筹伸手一指柳云风等人,说道:“我杂家今日来此,乃是为了铲除这几名奸恶之徒而来,还江湖一个太平。道长,可否不插手此事?” 老道听闻此言,双眉一拧,剑指胜一筹,喝道:“说来说去,尔等今日前来,还是给人做鹰犬来了。这几个人,老道我护定了。废话少说,让老道我看看金银手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胜一筹见到老道这副模样,长长一叹,说道:“早闻道长古道热肠,剑胆琴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在下只能斗胆一试道长的真武之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千钧一发 朱建和朱彦两兄弟合力斩杀巴图、巴鲁及五名北人好手之后,一直稳如泰山、立于官军之中观战的谭泗怀再也稳不住了。 第一场混战之中,柳云风等人一方在未损一人的情况下,先后杀死杀伤了黑白双煞、苏合、脱脱儿、巴图、巴根和两名北人好手。柳云风等人的战力之强虽在桑赞和谭泗怀的意料之外,但事情的发展却尚在桑赞和谭泗怀的可控范围之内。 毕竟,对于桑赞和谭泗怀二人而言,此次计划的主要目的,乃是要将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四人尽皆击杀。 柳云风等人为了护住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再度杀死杀伤几名北人,桑赞虽然心疼,却与谭泗怀二人有了更充分的理由对柳云风等青云寨的几人发动杀手。而且,谭泗怀也有了理由出动范先生事先安排好的官军出战。 官军一旦出战,无论是朱建、朱彦两兄弟,还是柳云风等人,又或者是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动起手来,必然会缚手缚脚。因为一旦杀伤了官军,就是一个势同谋反的大罪。这个险,想必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都不敢冒。 谁知道,第二场的混战结果,却大出谭泗怀的意料。 这一场混战,从朱建亮出身份,喝止一众官军,到混战暂时结束,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柳云风等人将包括桑赞在内的北人又杀死了多名。加上墨謧与墨无忧、墨无虑二人杀死的四名北人射雕手,至此,一行北人几乎被斩尽杀绝。 这个结果,顿时让谭泗怀又惊又怒。 谭泗怀在襄阳知府这个位子上苦心经营六年,成功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清官的形象,暗中又巴结秦木,帮秦木一党做下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此次更与北人勾结,在范先生的指使之下,于襄阳城中布下惊天杀局截杀柳云风等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将来能够像曾经用过的那个名字谭中天之中的寓意一样,在仕途之上如日中天。 如今,这样一群身份显赫的北人于襄阳城中被杀,无论此次最终是否能够将柳云风等人杀死,朝廷的一番问责是少不了的。 若是按照使臣被杀的过错来问责的话,将谭泗怀的乌纱帽摘了,只是最轻的处罚。这等折损大批使臣的罪过,放在本朝,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若是将桑赞等一行人说成是北地的奸细,则与谭泗怀此前对朱建、朱彦兄弟二人所说的使臣之言自相矛盾。而且,一旦将桑赞等人说成是北地的奸细,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杀死桑赞等一行北人之事,立即变成了为国杀敌,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如此一来,己方对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一行人适才发动的所有攻击,立即变成了妄杀忠良,师出无名。说得重一些,甚至有通敌之嫌。 如今北人大军尚且陈兵于太原城下,中原之内正是同仇敌忾之时。背上个通敌之嫌,莫说是株连谭泗怀的九族,就是株连其十八族,只怕也难消世人心头之恨。 而且,一旦被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正了名,柳云风等人一方受伤的,不仅有谭泗怀亲自出手击伤的铁柱和张铭,还有朱建、朱彦兄弟俩,更有孔家七人和北少林四位住持一辈儿的老僧。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事后定然会寻谭泗怀的晦气。 若是他们盯上了谭泗怀,铁下心要将之置于死地,谭泗怀即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免不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一想到这些,谭泗怀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全力以赴,尽快将柳云风等人杀死。如果能杀死柳云风等人,完成范先生交代的任务,或许秦木还会念在自己有功的份上,设法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若是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自己必然会成为秦木的弃子,任人宰割。至于桑赞等这群北人尽丧于襄阳城中之事该如何了结,眼下是顾不上了。 见那名身手恐怖的老道被突然杀出的胜一筹阻住,而柳云风等人已退回圈中,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则正相互搀扶着,朝柳云风等人走过去,谭泗怀对除了正与墨门七杀厮杀之外的官军喝道:“尔等还不上前杀贼?!” 领军的虞姓将军本就是秦木一党,受了范先生的安排前来截杀柳云风等人。此刻见到场中形势,虞姓将军也明白,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谭泗怀话音一落,虞姓将军手中长枪对柳云风等人一指,喝道:“放箭!” 一众官军皆是虞姓将军的心腹。先前他们之所以踌躇不前,不过是被朱建一声大喝所慑,惧于保国公府的威名和朱建兄弟俩的御前带刀郎将身份。此际,听到谭泗怀和自家主将下令,而朱建和朱彦兄弟俩也不在圈中,众官军再不犹豫。 三个方向的第一排劲弩手齐齐将手指一扣,数十支劲弩自三个方向****柳云风等人。发弩之后,所有第一排的劲弩手立即将身体朝下一蹲,开始重新装弩。第一排的劲弩手刚一蹲下,第二排的劲弩手立即将手指一扣,又是数十支劲弩射向柳云风等人。 见大片劲弩飞来,柳云风、独孤寒、果布、阿虎和阿豹这五名站在外圈的能战之人立即出手阻拦。 柳云风脚步微微一动,长剑一展,剑光一起,将射向自己正前方三五步范围之内的第一拨劲弩尽皆击落。击落之后,柳云风脚下微微一个踉跄,脸上红白之色交替得愈发厉害。 独孤寒见一大片劲弩飞来,也如柳云风一般,脚下左右一闪,长剑一出,舞出一片剑光,也将射向自己身前数步范围之内的劲弩尽皆击落。 阿虎与阿豹二人正立在阿土与阿妮身前,将二人护在身后。见劲弩射过来,阿虎与阿豹二人不约而同跨前一步,分别将手中虎爪与豹刺狂舞,将所有的劲弩尽皆击飞。 果布那里,劲弩起时,果布手中的藤鞭已扬起。未待劲弩及身,果布手中藤鞭一扫一卷,击飞大部分劲弩的同时,更将少量的劲弩卷住。随即,果布手中的藤鞭一挥,几支劲弩自藤鞭之中飞出,对着向自己这个方向发弩的劲弩手飞去。 柳云风、独孤寒、果布、阿虎和阿豹五人有惊无险地刚刚接下第一拨劲弩,第二拨劲弩又已飞至。 见又是一片劲弩飞来,柳云风手中长剑再展,一大片更大的剑光飞起,将第二拨劲弩全部击落。击落这一拨劲弩之后,柳云风身体一颤,口中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整个身体朝后倒去。 柳云风尚未倒地,孙思早已抢上前一步,从身后一把将他搂住,拖入内圈之中。 独孤寒、铁柱和张铭三人一见柳云风突然跌倒,无不惊怒交加。三人不明白,柳云风刚刚看着并无大碍,怎么就会在接了两轮劲弩之后,突然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独孤寒、铁柱和张铭不明白,孙思却明白得很。 此前,柳云风剑毙桑赞、孛孛儿和两名北人好手之后,退回己方众人身边之时,孙思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他体内残余的牵机之毒发作了。 柳云风强行同时运转明睿大师所传的心法以及风云剑法的心法,一边压制和化解牵机之毒,一边牵引着已被化解的毒力顺着自己的颈脉运行,体内早已是天人交战。 此刻,柳云风强提内力,强行出剑,连挡两拨劲弩,体内对牵机之毒的压制之力立即减弱,牵机之毒顿时开始肆虐。同时,柳云风体内的真气与内力也乱作一团,横冲直撞,直接将柳云风致伤。 独孤寒正在出剑抵挡第二波朝自己这个方向射来的劲弩,见到柳云风突然倒地,独孤寒心中大惊,手上的长剑微微一顿,剑光稍有疏漏,已有两支劲弩穿过剑光,噗噗两声,同时射入独孤寒的右肩之中。 阿虎和阿豹才挡下第一轮劲弩,便见又一片劲弩飞来。兄弟二人同时大吼一声,手中虎爪和豹刺再度狂舞,总算将这一拨劲弩也尽皆击落。 不过,阿虎手中的虎爪极短。每一支劲弩虽然被虎爪挡下,但劲弩之力已直接透入阿虎手中。连挡两拨劲弩之后,阿虎的双手已被透入的劲弩之力震得有些发麻。 果布甩出几支劲弩之后,藤鞭再起。这一次,藤鞭挥舞之时,果布的手腕抖动极快。藤鞭舞过,只有数支劲弩被击落,其余的,则尽皆被果布以藤鞭卷住。 将第二拨劲弩尽皆挡下之后,果布一声沉喝,藤鞭一挥,一大片劲弩****而去,朝着对面的劲弩手群中飞去。 果布第一次挥出的几支劲弩刚刚飞出,便碰到第二拨劲弩飞来。这几支劲弩,大多数被第二拨劲弩迎头击落,但依然有一支穿了过去,射中了一名刚欲下蹲的劲弩手。 这名劲弩手被射中之后,朝后一倒,其身后第三排的劲弩手微微一惊一乱,手上便慢了半拍。就是这半拍的工夫,果布第二次挥出的劲弩已射入这一方的官军之中。 官军的最前面几排,虽然是手持盾牌相护的刀斧手,但此时劲弩手发弩未完,所有的刀斧手尽皆下蹲在地,只以盾牌护住己身,防止有人冲阵,哪里能防得到果布挥出的这些劲弩? 噗噗噗噗声中,果布挥出的所有劲弩,掠过前面的几排刀斧手,以及尚且蹲在地上,刚刚发射过一轮劲弩的第一排和第二排劲弩手,尽皆射中正持弩待发的第三排劲弩手。 这一下,第三排劲弩手顿时被射倒了一大片。这第三排的劲弩手,个个手上正扣着发射的机括,被射中之后,这些人朝地上倒去之时,却有好几人或是因为剧痛,或是因为条件反射,扣动了手上的机括,将劲弩给激发出去。 这一激发出去不要紧,因为这些劲弩手正在朝地上倒去,劲弩射出的方向便千奇百怪。其中有射向天空的,有射向两侧的长枪手的,也有射向自己身前正下蹲着的劲弩手和刀斧手的。 这一来,这一方的官军顿时大乱。 这一方的官军被果布以藤鞭挥出的劲弩伤了一大片并乱了阵势的同时,第三拨劲弩射向了独孤寒等人。 独孤寒见劲弩又来,深吸一口气,剑交左手,长剑一舞,再度护住身前数步范围。只是,方才第二轮劲弩攻击之时,独孤寒右肩被两支劲弩射中,此时以左手使剑抵挡,牵动右肩弩伤,影响了出剑的速度。噗噗两声之后,独孤寒的右臂也中了两支劲弩。 柳云风一倒地,他所护卫的这一处,便出现了一个空档。劲弩尚未射至,张铭已大吼一声,强撑着立起身来,双锤一舞,挡住这处空档。 奈何张铭先前被谭泗怀以乾坤袖硬生生击中背部两下,已受了内伤。此时,张铭强撑着使双锤挡弩,虽然挡住了射向自己头部和胸腹的劲弩,却挡不住射向自己双腿的劲弩。噗噗噗噗几声之中,张铭的左右大腿,各中两支劲弩。 张铭双腿一软,单膝跪地,以右手大锤立于地上,撑住身体后,张铭的双腿不停颤抖,口中也冒出鲜血,却是被方才这一番强行使锤加重了内伤。 阿虎和阿豹二人见第三轮劲弩又射来,再度同时大吼一声,各自舞起手中的虎爪和豹刺磕击劲弩。 阿虎连续接下两轮劲弩之后,双手已被劲弩震得微微发麻。此际再度使出虎爪接弩,双手的动作已不如方才那般灵活。眼见两支劲弩从阿虎的拦截之中漏了过来,就要射中其前胸,斜刺里两把尖刀伸了过来,将两支劲弩劈落。救援之人,正是阿妮。 阿豹狂舞手中一对豹刺,总算又一次将自己这一边的所有劲弩挡下,但双臂已是觉得有些疲惫。阿豹手中的豹刺虽然比阿虎的虎爪要长出不少,却也不过二尺左右。而且,为了使动起来更加灵活,便于发动突袭,阿豹的这一对豹刺,比普通长剑的剑身还要狭窄。 以这样又短又窄的豹刺连续迎击大片劲弩,需要极快的速度和极佳的眼力。三轮劲弩接过,阿豹不仅觉得双臂有些疲惫,额头之上也冒出了汗珠,显是自身的内力也耗费了不少。 这一轮劲弩射过,独孤寒和张铭双双再度受伤。阿虎和阿豹虽然还未受伤,但消耗已是颇巨。 而此时,官军阵中的第一排劲弩手已将劲弩装好,正在起身。包括果布正对面的官军,也已止住慌乱,重新列稳了阵型,第一排劲弩手也在起身。 只待起身之后,所有第一排的劲弩手便会重新发弩攻击。之后,便是第二排、第三排,周而复始,直至劲弩发尽。 再观柳云风等人这一方,还未受伤的,只有孙思、阿土、果布、阿妮和已经消耗不少的阿虎、阿豹二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凝罡一击 第一轮劲弩射出之时,老道也再度出手了。 这胜一筹突然现身,啰里啰嗦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开了一大堆的条件,还露了一手惊人的功夫之后,最终还是说出了杂家襄阳之行的真正目的,那便是要将柳云风等人铲除。 老道知道,今日想要避开与胜一筹的一战,已不可能。 若是自己出手去救援陷入官军合围之中的墨门七杀并助他们取回钜子令的话,胜一筹一旦杀入柳云风等人之中,已柳云风等人现在的情况,想要挡住他的攻击,难上加难。也许在几个照面之间,柳云风等人就会被胜一筹杀得伤亡惨重。 若是自己前去救援柳云风等人的话,胜一筹一旦杀过来,还是得靠自己迎上去,与他一战。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能与他一战了。而且,老道知道,此战还必须要速战速决。稍微拖得久一点,无论是柳云风等人,还是墨门七杀,都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主意一定,就在官军的劲弩手发出第一轮劲弩之时,老道悍然出手。 老道长剑一抖,一出手,便是四道剑罡,笔直飞出。这四道剑罡,从其粗细和亮度来看,与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第二次所遭遇的剑罡一般无二。 其中两道,分别直奔胜一筹的前胸和腹部。另外两道,则分别飞向胜一筹的身体左右两侧。这两道飞向胜一筹身体两侧的两道剑罡,看似是飞向了空处,实则是封住了胜一筹左右闪避的道路。 如此一来,以老道的剑罡之快,这四道剑罡一出,胜一筹无论是朝左右闪避,或者是纵身跃起,都至少要面临一道剑罡的直接攻击。 胜一筹一见剑罡袭来的方向,便知道,老道如此做,无非是想封住自己的退路,逼得自己硬拼,尽快分出胜负。 胜一筹苦心孤诣,入主杂家商脉,坐上杂家之主的位子,乃是为了一桩天大的谋划。如今的胜一筹,表面上看来只是杂家之主,但暗中,他却还属于另外一方势力。 以胜一筹所属的那一方暗中的势力对老道的了解,若是能够将老道也拉入自己一方,对将来己方的谋划成事,有极大的帮助。 所以,胜一筹现身之后,立即对老道抛出了橄榄枝,以整个杂家的全力相助为条件,许下了极为丰厚的承诺。 见老道不为所动,誓要保住柳云风等人,胜一筹知道,自今日始,自己已经可以算是与老道结下了仇怨。 胜一筹所属的那一方暗中的势力要做大事,秉承的一贯行事风格便是,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为我之敌。而一旦被这个势力视为敌人,便只有被铲除一途,以防将来影响大事进行。 故而,胜一筹对老道也存了杀心。此刻,胜一筹要趁老道先前连败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已经大量耗损内力之机,将他铲除。 而且,胜一筹自练成这金银之手以来,除了自己所属的那一方暗中势力的太上尊者,尚未遇到过真正的对手。胜一筹也想试试,似墨謧、老道这样的隐世高手,究竟能不能敌得过自己的金银之手。 见老道四道剑罡飞来,胜一筹不闪不避,立于原处,双掌一伸,左金右银,直接分别迎向射向自己前胸和腹部的两道剑罡。 当当两声,两道剑罡与胜一筹的左右两手分别撞上之后,倏地缩短,直至消散。 胜一筹接下这两道剑罡之后,心中已略有评估。以自己金银之手的功力,当可再接下十余道这样的剑罡而不伤。若是在发出十余道剑罡之后,老道还能发出同样凶猛的剑罡,自己再硬接的话,就有受伤之虞。 不过,今日这一战,胜一筹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只要老道能够胜过他一筹,杂家便会退出今日之事,但胜一筹心里清楚,这一战,他要与老道生死一战。 既然是生死一战,自己就没必要傻乎乎地站在原处不停地硬接老道的剑罡了。金银之手的威力不仅在于使功之人可以催动内力将金银之气打入对手的体内,更在于其自身的力道强横无比。 胜一筹自暗中入世以来,真正值得让他耗费内力使出金银之气的对手,寥寥无几。三年之前降服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这四人时,即使是以一敌四,胜一筹也只是凭着金银之手自身的力道就将他们给制服了。 无论是想要将金银之气的力道打入对手体内,还是要让对手尝尝金银之手的力道,都需要先击中对手才行。 脑中念头未断,胜一筹双掌一亮,已是朝着老道冲了过去,要与老道近身搏斗。胜一筹相信,一旦自己近身,将老道缠住,他再想要激发剑罡就没那么容易。到时候,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自己将老道杀死的把握定会更大。 老道见胜一筹并无躲闪的意思,反而冲了上来,长剑再一抖,又是四道与先前那四道剑罡一般无二的剑罡,直直地对着胜一筹当胸飞去。 胜一筹见四道剑罡朝自己袭来,脚下不停,一声沉喝,双手之上,金银之色不停流转,双掌连续拍击,击向剑罡。又是一阵当当响,四道剑罡,又被胜一筹拍得消散。 胜一筹拍散这四道剑罡之后,脚下稍稍顿了一顿,老道已飘身后退几步,与胜一筹拉开一些距离,手中长剑左右一挥,两道剑罡,朝着胜一筹劈了过来。 胜一筹见这两道剑罡比先前的两次剑罡都要凶猛,而且乃是斜劈而来,不敢托大,身形一止,双臂翻飞,挡在胸前。 叮叮当当一阵响之后,两道剑罡被破,胜一筹的双手和双臂之上,微微感到一些疼痛。这两道剑罡之中的罡力,已是突破金银之手的防御之力。 胜一筹才挡下这两道剑罡,又一道剑罡,已经直直地袭至其胸前。 见这一道剑罡比刚刚那两道剑罡更加粗壮明亮,胜一筹一声大喝,双掌齐出,连续拍向剑罡。 叮当声过后,胜一筹将这一道剑罡拍散,双掌之上,隐隐作痛的同时,还有发麻之感,显然是被这一道剑罡震到。 刚刚破去这一道剑罡,眼前剑光连闪,老道已仗剑杀至身前。剑光熠熠,剑气森森,招招直指胜一筹的胸腹要害。 数招之内,能让胜一筹的双手和双臂感到疼痛的,除了那位太上尊者,老道乃是胜一筹目前所碰到的第一人。 胜一筹心惊老道修为之强的同时,见老道不再发出剑罡,而是仗剑前来厮杀,心中知道,老道恐怕也是消耗不起了。 胜一筹见剑光袭来,双掌再出,幻出一片片掌影,迎向剑光。掌剑交击,同样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此时,官军之中的劲弩手,已经射出第二轮劲弩。墨门七杀等人,虽然突入官军之中,将劲弩手给杀了一大片,却也陷入官军的重围之中,正在左冲右突,举步维艰。 老道虽在与胜一筹力拼,但却依然不忘关注着柳云风等人和墨门七杀的情况。见两处战场都形势危急,老道手上一紧,剑招愈发犀利和迅疾。一团剑影,将胜一筹的全身都罩入其中。 胜一筹在与老道近身力拼之时,本来一直暗自警惕,提防着老道突然使诈,近身又使出剑罡。此刻,见老道只是将剑招使得更加迅猛,却不再放出剑罡,胜一筹心中大定,知道老道或者是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或者是还想留着一些余力去救援柳云风等人。 胜一筹心中冷笑,双掌使得更快,见招拆招,将老道刺出的每一剑尽皆挡住。 老道见依然取之不下,面上露出焦躁之色,一声大喝,手中长剑一挺,对着胜一筹当胸刺去。这一剑,迅疾无比,长剑过处,居然发出响箭一般的尖鸣声。 胜一筹见这一剑来得极为凶猛,金银之手的功力提至极处,运于右手之上,化掌为抓,一把将长剑抓住。 长剑被胜一筹抓住之后,在胜一筹的右掌之中滑进三分,速度已有减缓之势。 老道见状,手上再一使力,长剑再进几分,离胜一筹的胸口不过两分距离,却再也进不得分毫。 胜一筹见长剑终于止住,大喝一声,右手再一使力,抓着长剑朝自己身体右侧一带,同时,左掌一出,直奔老道的右胸而去。 老道见手中长剑被胜一筹死死抓住,胜一筹的左掌又奔袭而来,右手一松,果断弃剑,身形一动,朝左边一闪,避开胜一筹这一掌。 胜一筹出掌之时,早料到老道要么不舍手中之剑,硬接自己的一掌,要么就是弃剑,朝后方或者自己的右侧躲避。 见老道果然朝自己的右侧闪避,胜一筹右手一松,放开手中抓着的长剑,右脚微微跨前一步,右掌击出,朝老道左胸击去。 胜一筹相信,老道刚刚闪至自己身前右侧,凭自己这一掌的速度,老道想要再度躲开,殊为不易。而且,即使老道能避开,他已失了手中之剑,想要战胜自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双方游斗下去的话,用不着自己出手,也许柳云风等人就会让官军或者其他人给杀了。只要柳云风等人死了,自己此行的最初目的也算达到了。 待到柳云风等人一死,官军或者其他人再对老道也出手的话,夹击之下,老道插翅也难逃。 老道似是未料到胜一筹的反应如此之快,见胜一筹右掌又袭来,老道双目一凝,右掌一出,对着胜一筹的右掌击去。 胜一筹见老道居然要硬接自己的金银之手,心中大喜。 对金银之手的威力,胜一筹十分清楚。即使是那位太上尊者,当年收服自己之时,也不敢硬接自己的金银之手一下。 见老道的手掌迎来,胜一筹再度一催内力,右掌之上,金银之光同时大声,不停流转,诡异无比。同时,胜一筹的左掌再出,拍向老道的右肋。 眼见双掌就要相交,老道的手掌之中,突然白光一盛,一道小臂粗的剑罡,自其手掌射出,直接击中胜一筹的右掌。 剑罡击中胜一筹的右掌,只是短了少许,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先后劈开胜一筹的右手、右小臂、右上臂,最后将胜一筹的整个右臂齐肩劈落。 胜一筹被剑罡击中之时,其左掌正中老道的右胸。胜一筹未及催动内力将金银之气自左掌之上打入老道体内,整条右臂已经被废了,体内的金银之气顿时失衡,开始反噬。 一声痛呼之后,胜一筹双足在地上一顿,身形跃于空中,瞬间遁入街道一侧的房屋之后。房屋之后,随即传来胜一筹逐渐远去的凄厉的嘶喊之声:“老牛鼻子!断臂之仇,来日必报!” 胜一筹遁去之后,老道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老道先前已经发出十余道剑罡,耗费了大量内力。此刻,老道再以手掌凝聚真武剑罡的罡力,一击将胜一筹打伤后,老道自身的内力也耗得七七八八。中了胜一筹左掌一击,虽然胜一筹来不及将金银之气打入老道体内,但老道依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七杀死节 老道与胜一筹拼了个两败俱伤之际,墨门七杀已死伤殆尽。 趁着墨攻以齐眉棍将官军的几名刀斧手扫歪之时,墨伐人刀合一,舞起抱月刀从几名刀斧手头顶滚过,杀入官军的劲弩手之中,瞬间将劲弩手扫倒一片。 随着,墨非、墨战、墨先三人也冲开一条口子,杀入官军之中,欲与墨伐和墨攻二人合于一处。三人之后,乃是腿上各中了两只劲弩的墨即和墨为。 见墨伐等人将此处官军杀得一阵大乱,随虞姓将军一起前来的持马槊的将军勃然大怒。此人纵身上前,手持马槊,连续刺死两名正在慌忙后退的劲弩手,厉声喝道:“列好阵型!后退者,死!” 一边喝令官军重整队形,此人一边纵身一跃,身在空中,手中马槊对着墨攻凌空刺下。 墨攻见马槊朝自己凌空刺来,手中齐眉棍一扬,呼地对着马槊扫了过去。齐眉棍扫中马槊,立即将马槊扫歪。墨攻手中齐眉棍顺势一抖,晃过马槊的槊柄,戳中来将胸口。 使马槊的将军胸口被齐眉棍戳中,闷哼一声,落于地面,口鼻同时冒出鲜血。墨攻正待上前再击,其身边的刀斧手却已稳住身形,将身体隐在盾牌之后,各自以手中短刀朝墨攻戳了过来。 使马槊的将军出手之时,随虞姓将军前来使大斧的将军也纵身跃入阵中,手中大斧一起,对着墨伐当头劈落。 墨伐见大斧劈来,身体跨前一步,避过大斧斧身,左手一伸,硬生生将斧柄抓住,抵住其下劈之势,同时右手抱月刀呼地扫出,扫过来将的腹部。 使大斧的将军被抱月刀扫过腹部,腹部之外的甲胄立即被扫开,腹部之上也多了一条大大的口子。 抱月刀扫过此人的腹部之后,墨伐尚未来得及回刀再攻,此处官军之中剩余的几十名劲弩手齐齐朝后一退,原本立于两侧的长枪手则朝中间一拢,手中长枪齐出,朝墨伐刺去。 墨非、墨战与墨先三人见墨攻和墨伐二人陷入围攻之中,待要冲过去救援,但官军一阵慌乱之后,已经反应过来。官军摆下的本就是弧形之阵,此时微微朝中间一靠,立即将墨非等三人牢牢困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住。 墨非、墨战与墨先各使兵刃一阵狂攻,虽然将身边的刀斧手和长枪手连续击倒十数名,但内圈的官军一旦被击倒,外圈的官军便立即补充进来,杀之不散。 见急切之间冲不过去,三人齐声大喝,纵身一跃,欲要跃过身边官军的包围圈,跃至墨攻与墨伐身边。 三人身体方自跃于空中,崩崩崩崩的劲弩发射之声不绝于耳,重新列好阵型的官军劲弩手已将一大片劲弩射了过来。 墨非等三人手中兵刃狂舞,虽将劲弩击飞,身形却被阻了下来,三人被迫又落回官军阵中。三人才一落地,又有数条长枪和数把短刀对三人之中的每一个人招呼过来。 墨非等三人被官军阻住之时,墨即和墨为二人已血染当场。 墨即和墨为二人腿上各自中了两只劲弩,行动有所不便。墨非、墨战与墨先三人杀出时,墨即与墨为二人才慢了半拍,官军已经将墨非、墨战与墨先三人冲开的缺口封上,并将墨即和墨为二人与其他人阻隔开来。 见墨非等五人尽皆陷入阵中,墨即和墨为二人双眼泛红,齐声大喝,忍住腿上疼痛,分别使梨花枪和梅花拐杀向官军。 墨即和墨为身前的官军刚刚将墨非、墨战与墨先三人的后路堵住,刀斧手尽皆面向墨非等三人。面对着墨即和墨为二人的,乃是几排长枪手。 见墨即和墨为二人杀过来,前排的长枪手将长枪平端,对着墨即和墨为二人便刺。 墨即手中梨花枪一扫,将数支长枪扫歪,双臂再一抖,梨花枪连续疾刺,将数名长枪手刺翻在地。 墨为手中梅花拐较短,见数支长枪刺来,墨为左手一挽,将数支长枪尽皆挽住,顺手一拖,将几名长枪手拖出阵中。同时,墨为右手梅花拐一挥,扫过几名被拖过来的长枪手的头部。梅花拐扫过这几名长枪手头部之后,墨为左手一带,将挽住的长枪尽皆夺下。 二人一击得手,正待再攻,虞姓将军一声大喝,手中亮银枪一抖,抖出一道枪花,直袭墨即的后脑。 墨即听得脑后风响,腰背一弓,头一低,避开亮银枪。同时,墨即手中梨花枪从自己的身体左侧穿出,枪如毒龙,朝虞姓将军的胸腹刺去。 虞姓将军见墨即变招如此迅疾,心中一凛,闪身朝侧边闪出一步,避开墨即的这一刺,手中亮银枪顺势一压,压在墨即的背上。 墨即腰背一挺,欲要直起身来,回枪再攻,双腿先前所中的弩伤却被牵动,顿时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墨即身前的长枪手见墨即跪倒,手中长枪再出,数条长枪戳向墨即。 墨为见墨即危急,一声大喝,左手将刚刚夺下的数条长枪朝墨即身前的长枪手甩去。噗噗噗噗声中,墨即身前的长枪手被墨即甩出的长枪给刺倒一片。 虞姓将军手中亮银枪压住墨即之后,见墨即单膝跪倒在地,虞姓将军顺手将亮银枪顺着墨即的后背一拖,亮银枪的枪尖立即在墨即的背上拖出了一条大血槽。 墨即一声大吼,整个上身朝左一扭,左手顺势一捞,将亮银枪的枪尖抓住。 虞姓将军双臂一振,亮银枪的枪尖在墨即手中一抖,已将墨即的半个左手切下。虞姓将军正欲回枪再刺,墨即已转过身来,右臂一伸,手中梨花枪全力朝虞姓将军胸腹之间刺去。 虞姓将军见这一枪来得极为凶猛,不欲与之硬拼。虞姓将军双脚在地上一撑,一个后跃,眼看着就避开了这一刺,墨即手中的梨花枪却脱手而出,追击而至,正中虞姓将军的小腹,直接将其腹部贯穿。 虞姓将军中了这一枪,身形在空中一个后仰,朝后方倒去。虞姓将军以手中亮银枪朝后一撑,想要勉强撑住身体,却最终噗通一声倒毙于地,腹中犹自插着墨即的梨花枪。 墨即半跪于地,扭转身体飞枪杀敌,虽将虞姓将军杀死,但其背后,数条长枪又刺了过来。 墨为刚刚才甩出几支长枪借了墨即之危。此刻见墨即又陷入危机之中,墨为以手中梅花拐在地上一撑,整个身体斜着跃出,挡在墨即背后。 噗噗声中,原本刺向墨即后背的数条长枪尽皆刺入墨为体内。墨为奋力将手中梅花拐呼地朝官军甩去,再度砸翻几人。 此刻,墨即刚刚转过身来。 刺中墨为的数名官军长枪手将长枪一收,墨为的尸身朝地上跌去。 墨即双臂一伸,将墨为的身体接住,一声痛呼:“老六!” 墨即才呼出一声,又是数条长枪刺来。 见这数条长枪眼看着就要刺中自己怀里的墨为,墨即单腿用力,以跪于地上的另一只膝盖为支撑,奋力在地上一转,将自己的背部朝着刺过来的长枪,护住了自己双臂之中的墨为。 又是一阵噗噗声响,数条长枪尽皆刺入墨即的后背。 正在重围之中厮杀的墨非、墨攻、墨伐、墨战、墨先等五人,听到墨即一声痛呼,几人同时一转头,正好见到数条长枪刺入墨即的后背。而墨即怀中,还抱着浑身浴血、身体软软的墨为。 见到二人战死的惨状,墨非、墨攻、墨伐、墨战与墨先五人顿时发了狂。 五人齐齐将各自手中的兵器使得上下左右翻飞,在磕开无数条长枪的同时,将逼近身边的刀斧手连盾带人砸得倒了一地。 五人一边出招,一边不约而同朝钜子令落下的位置杀去,要一鼓作气,将失落在官军阵中的钜子令抢回。 见墨非等人势不可挡,将官军逼得逐渐后退,使马槊的那名将军一声大喝:“让!” 此人的话音一落,围在墨攻与墨伐身边的一方官军忽然呼啦一下让开一个口子。 墨攻与墨伐刚刚一愣,使马槊的将军又是一声大喝:“弩!” 随着使马槊的将军一声令下,机括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支劲弩射向墨攻与墨伐。 劲弩手自近处发弩,机括响起时,数十支劲弩已射至墨攻与墨伐身前。墨攻与墨伐猝不及防,舞动齐眉棍和抱月刀抵挡时,已是晚了半拍。嗤嗤嗤嗤声中,墨攻与墨伐二人已各自中了数支劲弩。 见墨攻与墨伐已被射了一身的劲弩,使马槊的将军再度一声大喝:“攻!” 随着他的话音,先前让开的官军呼地又围了上来,长枪、短刀纷纷而至,袭向二人。 墨攻与墨伐二人双臂、胸腹和双腿尽皆中弩,已是咳血不止。见官军的长枪手和刀斧手再度攻来,二人心知今日定无幸理。 对视一眼之后,二人齐齐一笑,一边勉力出手抵挡,一边大声喝道:“义之所在,心之所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喝罢,墨攻手一挥,手中齐眉棍流星一般,射向使马槊的将军。 使马槊的将军见墨攻突然飞棍朝自己袭来,连忙将手中马槊一舞,将齐眉棍磕飞开去。磕飞齐眉棍之后,此人尚未收槊,胸口一痛,一把抱月刀已贯胸而入。 墨攻和墨伐二人先后飞出手中的齐眉棍和抱月刀,将使马槊的将军击杀之后,数条长枪已分别刺入二人胸口。 见墨攻和墨伐二人也惨死,正在奋力厮杀的墨非身体一颤,嘴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墨战和墨先见状,朝墨非身边一靠,各自伸手,抓住墨非的腰带,齐齐用力,要将墨非朝后方抛去,抛离战圈。 二人一使力,墨非却纹丝不动。 墨战低声喝道:“公子,事不可为!”墨先也喝道:“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墨非一边出手抵挡官军的进攻,一边惨然笑道:“若是舍了你们,舍了钜子令,我还是墨家的公子么?” 笑罢,墨非身体一僵,体内咔咔一阵暴响,脸上闪过一丝潮红之色。 墨战和墨先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惨笑,二话不说,各使兵刃,朝着钜子令落下的方向杀去。 这一番杀出,二人的每一次出手,皆是攻招。对于刺向自己的长枪或者劈向自己的短刀,墨战和墨先仿若未见。 墨战和墨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知道,方才墨非体内那一阵咔咔暴响以及他脸上的潮红之色,乃是墨非使出了墨门独有的秘法。 这种秘法一旦使出,使法之人可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爆发出数倍的战力。但这种秘法一旦使出,不仅秘法的持续效果极短,而且,秘法过后,使法之人先是修为尽废,随后在几个时辰之内就会因为过度消耗死亡。 墨门之人,为求达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这种秘法,本来以前的墨门之杀都可以习得。但随着墨门的人丁越来越凋零,为了防止门中高手过度使用这种秘法,使门中力量折损得太厉害,墨门便渐渐地限制其修习的人数。 传至这几代,墨门之中,只有钜子和钜子的继承人才可以修习。 按照墨门的说法,若是墨门真地碰到需要牺牲门中高手的修为和性命之时,钜子和钜子的继承人当以身作则,率先舍生取义。 见墨非使出了这种秘法,墨战和墨先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为今之计,二人只有尽快以命相拼,为墨非冲开一条血路,让其夺回钜子令,在秘法消散之前杀出重围。至于墨非能否及时将钜子令交给可以托付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墨战和墨先二人这一舍命杀出,官军顿时被双股剑和吴越钩给杀倒一大片。不过几息功夫,墨战和墨先的身前,已是倒下了二三十名官军。 官军被杀得快,墨战和墨先受伤的速度也快。杀死二三十名官军之后,墨战和墨先二人已浑身浴血,身上不知被戳了多少个窟窿,被砍了多少刀。 二人再次出手,双股剑和吴越钩再杀倒三名官军之后,数条长枪,分别将墨战和墨先刺了个对穿。 墨非随在墨战和墨先身后,见二人也战死,墨非仿似麻木了一般,面无表情,满面潮红,只是机械地出招、出招、再出招。 墨非手中的翠竹杖每一次挥出,都有数名刀斧手被砸倒,或是数名长枪手枪飞人亡。墨非稳步行来,其周身刀斧手和长枪手纷纷倒地。 见墨非状如痴呆,形似杀神,官军渐渐胆寒,开始缓缓后退。 墨非再行几步,终于看见躺在地上的钜子令。墨非以手中翠竹杖将立于钜子令附近的官军逼退,弯下腰,才将钜子令握在手中,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的红潮尽退。 那一名使大斧的将军见墨非弯腰,一声大喝:“弩!”机括之声,再次响起。 墨非才直起身,一大片劲弩飞来,尽中其身。墨非左手紧紧地抓着钜子令,以右手的翠竹杖拄地,撑住身形,头颅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战至此刻,墨门七杀,尽丧此处。 这一战,墨门七杀可以说是战得既惨烈又无奈。 江湖中人,本就不善战阵之术。江湖中人对敌,除了自身的修为,凭借的大多是敏捷的身法和变幻莫测的招式。 以墨门七杀的身手,若是能够得以尽情施展和发挥,分而击之的话,莫说是这百十名官军,便是再多一倍,墨门七杀都能将之杀个干干净净。 但为了抢回钜子令,墨门七杀只能舍弃自身所长,生生地突入官军专为对付武林人士而设的杀阵之中。这一杀入阵中,墨门七杀的身法施展不开,招式施展不开,再加上此前与孔玉及六艺君子拼了一场内力已是消耗不少,更被官军分割开来剿杀,最终只能饮恨。 毕竟,像常山赵子龙那样,能在敌阵之中杀个几进几出的,绝无仅有。而且,即使是常山赵子龙那样的绝世猛人,若非是有一匹好马,将其速度提至极快,又有一柄绝世神兵,将其战力再度提升,更加上曹孟德惜才,命手下士兵不得对其放箭,哪怕其武艺再高强,也早就饮恨当场了。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终究只是一个比方。从古至今,史书之中,尚未闻载有何人,曾单枪匹马,杀入万军之中,斩将夺旗。 今日这襄阳城内,墨门先后失去钜子、两大长老和七大高手。经此一役,已日渐凋零的墨门,更是元气大伤。(。)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农家二老 朱建正搀着朱彦朝柳云风等人走去时,官军的劲弩手已经射出三轮劲弩,射伤了独孤寒和张铭,更将柳云风体内残余的牵机之毒引发,使其不支倒地。 见官军之中的第一排劲弩手已经重新装好弩箭,正在起身,朱彦大急,对着朱建一推,说道:“大哥,快去!” 朱建知道此时不是矫情之时,低声说了一句:“二弟小心!”手一伸,拔出尚且插在巴图腹中的方天画戟,纵身一跃,朝柳云风等人的圈子中跃去,人在空中,一声大喝:“住手!” 官军之中的第一排劲弩手刚刚立起身,正欲发弩再射,听到朱建一身大喝,稍稍一个迟疑,朱建已经手持方天画戟,跃入圈中。 趁官军这一踌躇的工夫,适才服下回气散后内力已经恢复了少许的明空大师趁机手持降魔杵,护于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身前,正对着万石老魔、嘎巴措师徒等人以及这一方的官军而立。 六艺君子之中的乐君子、射君子、御君子、书君子和数君子刚刚得了孙思和明道大师的救治,伤势暂且稳住。此刻见形势危急,五人正欲强撑着起身,孔玉和礼君子将手一压,示意五人坐下。随后,孔玉和礼君子分别手执长剑和戒尺,面向官军,护于五人身前。 独孤寒和张铭各中四只劲弩,犹要不退,阿土和阿妮已经同时上前,各自搀住一人,将他们二人拖回圈内。 果布两次以藤鞭卷住劲弩,再将其甩出杀伤官军,早已成为官军的眼中钉。见身前所有的官军双眼喷火,恶狠狠地盯住自己,果布神色微凛,藤鞭斜斜地拖在地上,蓄势待发。 阿虎和阿豹二人,则在阿土的示意下,于朱建跃向圈中的一瞬间,同时掠出,搀住朱彦,将他也朝圈中带过来。 见朱建已回到柳云风等人圈中,又将官军震住,谭泗怀面上煞气一闪,遥遥地对着朱建一拱手,说道:“小公爷,还请自重,莫要让国公府蒙尘,也莫要让下官为难!” 朱彦此际已经被阿虎和阿豹搀到圈内。闻听谭泗怀此言,朱彦忍着腿上的疼痛,对着谭泗怀怒目而视,喝道:“狗官!你勾结北狗,出手偷袭,暗藏祸心!” 谭泗怀听到朱彦喝骂,脸色一沉,说道:“二位小公爷先后致伤致死北朝使臣,还要污蔑下官么?” 朱建不待朱彦再次开口,一声轻喝将他止住,然后戟指谭泗怀,说道:“谭大人,今日之事,皆因本世子误杀北朝使臣而起。只要谭大人命官军退下,本世子这就束手就擒。” 朱建话音刚落,场外自万石老魔和嘎巴措等人的方向传来一声长叹:“唉,你这孩子!难怪曾老弟说你一点也不像他的徒弟。”声音听上去甚是苍老。 万石老魔和嘎巴措及其剩余的九名徒弟此时正立在官军身后,只待官军连番劲弩射过,便要再度出手,对柳云风等人发动攻击。 听到声后传来一声长叹,万石老魔和嘎巴措等人同时一惊,未及转身,两条身影已经掠至这一群人的头顶,朝场中掠去。 嘎巴措的三名弟子反应极快,一声大吼,二话不说,同时出手,六只金钹分袭空中的两条身影。 空中的两条身影同时一挥手,叮叮当当一阵响,六只金钹尽数被击得倒飞回去,正中这三名发钹攻击之人,将其切翻在地。 两条身影击飞金钹的同时,身形丝毫不停,转瞬之间就落入场中。其中一名满面沧桑的老者直接落在场中的老道身边,伸出右手,将老道一扶,又是长叹一声,说道:“道长,你有多少年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老道将胜一筹击伤杀退之后,刚刚将此前被胜一筹夺下的长剑拾起,握在手中,强撑而立,身躯却微微颤抖。此时,被这老者一扶,老道身体微微一软,放松下来,苦笑一下,对来者说道:“陈老哥,你也来了?” 老者点了点头,左手之中一柄铁锹模样的兵器之上挂着的包袱一抖,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众人一看,这颗人头的面目,正是先前与老道交手之后带伤遁走的胜一筹。 谭泗怀、韩法、剧严、万石老魔、嘎巴措以及尚且立在远处的李焱、蔡卓和吴楫栋等人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方才场中虽然混乱,但老道和胜一筹的交手委实太过惊人,所以这些人在一旁旁观,都看得很清楚。 这些人虽然都不曾与老道或胜一筹之中的任何一人交过手,但老道发出来的那道道剑罡,他们却都看在眼里。换作这些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上场,他们都知道,碰上老道与胜一筹对战之时发出的那几道剑罡,他们只有横死当场的下场。胜一筹能与老道拼个两败俱伤,足见其修为之高,功力之强。 而胜一筹不过遁走片刻工夫,居然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老者给截杀了,而且连脑袋都给割了下来。即使胜一筹已经受了伤,这名老者的身手也忒地恐怖。 老道见老者将胜一筹的脑袋带了回来,又苦笑一下,说道:“陈老哥,这次的人情,只怕我牛鼻子是没机会还了。” 老者落在老道身边之时,与其同来的另一人直接落在柳云风等人身前,却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身粗布衣衫,手拄一根已被摩挲得发亮的梨木拐杖。 老太太一落入地上,便朝柳云风等人走去。见老太太走过来,场中各人俱是神色一紧。 老太太见了众人的脸色,微微一笑,极是慈祥,轻声细语地说道:“各位莫要害怕。我老太婆是受人之托,前来护住孙家的女娃。” 此时,圈中各人已经看到另一名老者将老道扶住,又将胜一筹的脑袋扔落在地,知道这二人是友非敌,闻言尽皆心中一松。 老太太拄杖走到正在给柳云风施针的孙思旁边,看了一眼柳云风的样子,再看了看场中七歪八倒的一众伤者,脸上微微一沉,叹了一口气,扭头对正扶着老道的老者叫道:“老头子!” 老者扶着老道之时,眼光早已扫过场中,将众人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听到老太太开声,老者点了点头,扶着老道走到柳云风等人之处,让老道盘膝坐下调息,随即一转身,走到圈外,盯着依然委顿在地的管万方等四人问道:“你等四人与道长交过手?”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自这二人一现身,便对他们的身份有了猜测。见到老者手提一柄铁锹,老道又称其为“陈老哥”,管万方等人已对老者的身份十分确定。 此刻,见老者发问,管万方等人知道,只凭自己四人身上的剑罡之伤,便瞒不过这老者。管万方等人强自撑起身,对老者抱拳道:“见过农家之主!” 老者轻哼一声,说道:“什么主不主的?我老头子不过是一个种田人而已。你等既然知道我老头子的来历,想必也知道我老头子的脾气了?!” 管万方等四人同时苦笑一下,管万方站起身来,对着老者再一拱手,说道:“今日这桩事,确实是我杂家唐突了。还望陈兄看在我们两家旧日的交情上,恕罪一二。” 老者又是一声轻哼,说道:“你等从商,我老头子务农。莫说往日里你等大秤进小秤出,不知道昧了我农人多少血汗。便是公平交易,我老头子与你等也只有各取所需,有何交情?” 管万方与尚且瘫坐在地的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度拱手说道:“陈兄,今日事已至此,便是陈兄将我等四人都杀了,也于事无补。非是我等四人怕死。实是我杂家之主已丧在陈兄之手,若是我等四人也死了,天下商家,恐将大乱,到时候也会伤及天下农家。” 老者闻言,眼神一凝,说道:“你这是在要挟我老头子么?” 管万方见这老者眼神一凝之下,眼中杀意如刀,心中一突,连忙说道:“不敢!管某断无此意!若是陈兄今日肯手下留情,放我等四人离去,我杂家商脉定对天下农家有一个交代!” 老者问道:“如何个交代法?” 管万方微一沉吟,说道:“其一,接下来的连续三季,但凡我杂家商脉收购之粮,价格提高两成。” 见老者默然不语,管万方接着说道:“其二,接下来的一年,但凡我杂家商脉发卖的农家用具,价格降低两成。” 老者不答管万方的话,却转头看向老道。老道知道老者的意思,微一点头,说道:“陈兄,天下农人要紧。” 说罢,老道扬声对管万方等人说道:“今日老道我与你等的恩怨,可一笔勾销。但你等横加阻拦,致使钜子被杀,这一笔账,得另行计过。” 老者适才跃入场中,一眼扫过之后,已发现墨謧的尸身,只是未曾想到,此事居然也与管万方等人有关。听闻老道此言,老者眼中杀气又是一闪。 管万方和秤千金、算百厘及记十分四人见状,心中又是一突。四人再度对视一眼之后,管万方一咬牙,说道:“各自再加一成。”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四成。”声音之中,已是杀意森然。 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听出老者声音之中的杀意,知道若是再讨价还价半句,老者很有可能便会立即出手。四人齐齐一咬牙,同时说道:“好!” 四人说完之后,见老者眼中杀意依然不减,秤千金和记十分也硬撑着站起身来,和管万方一起,将算百厘架了起来,同时对老者和老道拱了拱手,说道:“陈兄,道长,我等四人,就此告辞!” 说罢,也不待老者和老道发话,相互搀扶着,朝场外走去。谭泗怀微一点头,场外官军和捕役让开了一条路,放过四人之后,再度朝中间一围,复将场中众人围住。 老者和管万方等人这一番问答,场中各人听得清清楚楚。 待管万方等人离去,孔玉和礼君子同时上前,对着老者一揖,说道:“孔家孔玉(晚辈),见过陈前辈!” 那老者见孔玉和礼君子上前施礼,一改先前对管万方等人冷冰冰的模样,一伸手,笑道:“圣人之后,莫要客气。我老头子的先祖也是出自圣人一脉,都是一家人。” 老者此言却不虚。 这名老者,正是本代农家之主,陈桐屹。其先祖陈相,正是自儒家而出,拜入农家门下。与之同来的那名老太太,则是陈桐屹的老伴儿,殷婆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鸡儆猴 此次陈桐屹与殷婆婆前来襄阳,正是应了太傅曾璞之请,前来护住孙鼎鸿等一行人。 二人离家之后,一路寻至孙鼎鸿落脚的医馆之处,却被孙鼎鸿再三要求,请二人前往襄阳,去相帮孙思和柳云风等人。 彼时,孙鼎鸿也与柳云风等人一样,皆以为襄阳既是中原重城,一行人之中又有朱家两位世子和北少林四僧同行,必然不会在此处出什么问题。 孙鼎鸿将情况对陈桐屹和殷婆婆一说,陈桐屹和殷婆婆便一路走走停停,一边查看沿途农事,一边缓缓朝襄阳城而来。及至行到半途,二人听闻路人议及襄阳城北门之外发生的一场冲突之后,方才觉得情形不对。 陈桐屹和殷婆婆一急之下,也顾不上是否惊世骇俗,提起身法,一路朝襄阳狂奔而来,沿途正好碰上被老道击伤遁走的胜一筹。 陈桐屹一见胜一筹的伤势,便知道此人乃是被老道的剑罡所伤。陈桐屹和殷婆婆同时上前,欲拦住胜一筹问话。孰料胜一筹体内金银之气失衡,心中狂躁无比,神智几乎已经迷失,一见有人阻拦,立即便下杀手。 陈桐屹和殷婆婆见胜一筹一出手便是江湖之中早已失传的金银手,心中震惊的同时,也愈发焦急。两老同时出手,欲将胜一筹尽快擒下,但胜一筹神智已失,招招都是杀手。 陈桐屹和殷婆婆深知老道的为人,知道老道的剑下从不伤无辜之人。见胜一筹出手狠辣,陈桐屹和殷婆婆也各自使出杀招,最终,陈桐屹一锹将胜一筹的头颅斩下。 收起胜一筹的头颅之后,陈桐屹和殷婆婆赶至朱雀大街,正好远远地听到朱建欲要束手就擒。陈桐屹一声长叹,和殷婆婆同时跃入场中,顺手击飞嘎巴措三名弟子飞出的金钹,将他们击杀。 与孔玉和礼君子答了一句话,示意二人先行疗伤之后,陈桐屹再将眼神看向韩法和剧严,冷冷问道:“法度森严?” 韩法和剧严见陈桐屹朝自己二人看来,心中俱是一惊,齐齐抱拳答道:“法家韩法(剧严),见过农家之主!” 陈桐屹冷冷说道:“还不走?!” 法度森严今日至此,柳云风等人尚且一人未死,法度森严却已丧了姬森和桑弘度二人,剧严也被明空大师飞杵击伤。若是就此退去,完不成狙杀柳云风等人的目的,法度森严这一趟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陈桐屹要将自己二人赶走,韩法一咬牙,说道:“今日朱家两位世子仗势杀死北朝使臣,北少林二僧又杀死我法家二人,于公于私,此事未了,我法家必然不会退去。” 陈桐屹闻言,转头对殷婆婆道:“老伴儿,你照拂一二,我转头就来。” 见殷婆婆点了点头,陈桐屹二话不说,一纵身,手中铁锹一挥,对着韩法和剧严便扫。 韩法和剧严二人见陈桐屹一言不合,便即发难,同时大惊。 韩法手中的朝笏化作斩马刀之后,被明空大师劈手夺去,贯入两名北人身体之中,尚未取回。 见陈桐屹铁锹扫来,韩法不敢硬接,身形朝后一飘,避开一击,口中叫道:“住手!有话好说!” 剧严见铁锹袭来,将手中巨木立起一挡,当地一声,巨木被砸飞开去,直接飞入场外官军之中,砸倒两名官军。 一招之下就被砸飞手中巨木,剧严心胆俱裂,正欲后退,陈桐屹手中铁锹顺势一送,铲入剧严前胸之中,几乎将其铲为两截。 陈桐屹一回手,抽回铁锹,将剧严的尸体带倒在地,手中铁锹再起,朝韩法欺去。 韩法见陈桐屹一击之下就将剧严杀死,又朝自己袭来,顿时肝胆惧丧。韩法双足在地上猛地一顿,整个身躯拔地而起,就要遁出场外逃走。 韩法的身躯才拔起数尺,陈桐屹已欺近身来,手中铁锹呼地一拍,拍中韩法的双腿,将其拍落在地。 韩法被拍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正待开口再说话,陈桐屹手中铁锹一转,啪地一声,又拍中韩法头部。韩法立即死得不能再死。 老道见陈桐屹举手抬足之间就将剧严和韩法二人先后击毙,苦笑一声,对殷婆婆道:“殷家嫂嫂,陈老哥的脾气还是这般火爆。” 殷婆婆微微一笑,说道:“也只有我才忍得了他这个老头子。” 话虽如此,殷婆婆和老道都很清楚,陈桐屹今日的杀性为何如此之重。 老道与陈桐屹夫妻二人相交莫逆。陈桐屹今日之怒,定是见了老道伤势如此之重,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同时,陈桐屹身为农家之主,深知农人之苦,对墨家所主张的兼爱与平等极为推崇。与本代的墨家钜子墨謧,陈桐屹虽然只是数面之缘,但二人一直惺惺相惜,心有戚戚。此刻,见到墨謧居然也命丧于此,陈桐屹若是能够压制得住自己的怒气,那就怪了。 此前,若非管万方开出了一个让陈桐屹实在无法拒绝的条件,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便会立即成为陈桐屹的锹下亡魂。 陈桐屹此番挑着韩法和剧严率先下手,却也有其他的原因。 太傅曾璞相请陈桐屹和殷婆婆二人出手相助之时,已将他和太保吕公义、保国公朱定邦所掌握到的信息以及他们商议之中的一些考虑和猜测告诉了陈桐屹和殷婆婆。 陈桐屹一到场中,见到场中各人以及满地的墨门之人尸身、少林僧人尸身、北人尸身和其他人的尸身,心中已是明白了十分。 陈桐屹知道,今日之事,定是秦木一方早就已经事先设好的杀局。参与截杀柳云风等人的各方势力,要么就是直接受秦木指派而来,要么就是与秦木一党暗中有勾结。 及至见到法度森严之中剩余的韩法和剧严二人,陈桐屹心头立即火起。 虽然陈桐屹先前未见过本代法度森严之中的任何一人,但法度森严四人,尽皆高冠厚屣,身着古代的朝服,对于知道他们来历的人来说,极为好认。 对于历代的法家,陈桐屹殊无好感。这倒不是因为陈桐屹不赞成法家以法治国那一套。相反,陈桐屹作为农家之主,历见天下农人饱受盘剥、压榨和欺凌,极度希望农人能够得到更高的地位和更为公正的待遇。 但历代法家,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他们所制定的一切法规,莫不是为了维护当权者的利益。农家所有的记载都表明,打从法家至圣韩非子开始,农人就从来没有受到过法家真正公平的对待。 待到始皇帝一统天下,法家另一位大贤李斯灭儒兴法,最终却培养出了一个在朝堂之上公然指鹿为马、视律法为儿戏的大奸臣。 而陈桐屹身为本代农家之主,从未见过一名普通的农人在律法面前得到公正的待遇。民不与官斗,便是这种现状的最好写照。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陈桐屹对法家说一套做一套的做法深恶痛绝。至于这一代的法度森严,陈桐屹更是从未听说过他们有做过半点有利于天下万民的事情。 故而,一见到法度森严今日现身至此,陈桐屹便知道,他们也是来做秦木的帮凶来了。 待到韩法说完方才的那一句话,陈桐屹心中的杀意彻底被其激发。 中原朝纲败坏至此,天下万民处于水火之中,法家不站出来振臂一呼也就罢了,居然还甘为奸相秦木驱使,前来截杀柳云风等一干义士,陈桐屹自然不肯放他们离去。 陈桐屹骤然出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要杀鸡儆猴。 场中形势,陈桐屹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官军合围之中,若是陈桐屹夫妻二人只是要将孙思救走,不是难事。然而,太傅曾璞虽然只是请他们夫妻二人务必全力保住孙鼎鸿和孙思祖孙俩不失,但他夫妻二人既然现身至此,定无扔下其他人不管的道理。 陈桐屹身为农家之主,虽然并未直接与柳云风一方之中的大多数人打过交道,但也听闻过他们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们大多是一些忠义之辈。若是只将孙思救走,而任由柳云风等人留在险境,既有违陈桐屹作为农家之主的初心,也对不住太傅曾璞的相请之情。 但在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军和捕役合围之中,要将这样一群伤势极重的人都救走,谈何容易? 莫说陈桐屹和殷婆婆二人没有信心能将在场所有的敌方之人都杀尽,即使是能够做到,场外剩余的围攻柳云风等人之人,除了一些个江湖人士之外,便是官军和捕役了。公然杀伤官军和捕役,乃是形同造反的大罪。这个罪名,即使以陈桐屹的身份,也背不起。 是以,陈桐屹先将胜一筹的脑袋扔在场中,再将管万方、秤千金、算百厘和记十分四人逼走,接着悍然出手,砍瓜切菜一般将韩法和剧严击毙,就是为了震慑一下剩余的敌方之人,希望他们能够知难而退,进而暂时化解场中柳云风一方众人的危机。 将韩法和剧严击毙之后,陈桐屹脚下一动,再度掠回柳云风一方众人的圈外,面朝万石老魔和嘎巴措的方向而立。 万石老魔和嘎巴措见陈桐屹朝自己看过来,虽然明知道身前还隔着一众官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缩。 陈桐屹尚未开口,万石老魔干笑道:“大侠息怒!今日之事,在下只是碰巧遇见。在下这就走,这就走!”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身体朝后缩了缩。 嘎巴措有心也朝后躲一躲,却碍于自己剩余的六名弟子在场,有些抹不开面子,合掌一礼说道:“小僧自西而来,乃是为了见识见识中原的武学。大侠出手不凡,小僧极为佩服!” 陈桐屹存心杀人立威,哪里耐烦和他二人多费口舌?况且,陈桐屹和殷婆婆此前从一众番僧头顶掠过之时,嘎巴措的三名弟子又曾飞钹相袭。若非陈桐屹和殷婆婆身手了得,换作其他人,便有可能让他们给伤了杀了。 此刻,见万石老魔和嘎巴措还不急速遁走,陈桐屹脚下微微一动,已经从万石老魔和嘎巴措身前的官军头顶掠过,手中铁锹直袭万石老魔和嘎巴措。 这一方的一众官军,被陈桐屹从头顶掠过来掠过去,虽然恼怒,但未得将令,又惊于其身手了得,不敢出手。 万石老魔和嘎巴措见陈桐屹一言不发就开打,同时大喝一声,不朝前迎,反而朝后急退。 二人这一退,便将嘎巴措剩余的六名弟子让在了陈桐屹面前。 陈桐屹铁锹一扫,不待嘎巴措的六名弟子出手,已将中间的两人扫倒。剩余的四名番僧见陈桐屹来势凶猛,齐齐一声大吼,手中金钹尽皆飞出,朝陈桐屹袭去。同时,四名番僧也身形疾退,朝后方遁去。 陈桐屹手中铁锹左甩右敲,一阵叮当之声后,八支金钹从哪里来,又飞回哪里去,将正在狂退的四名番僧击翻在地。 一举将嘎巴措的六名弟子击毙之后,见万石老魔和嘎巴措已经退远,陈桐屹也不追击,呼地一声,又从官军头顶掠过,落回柳云风等人身边。(。) 第一百四十六章 声援来至 陈桐屹现身场中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韩法、剧严以及嘎巴措剩余的所有弟子,尽皆被他轻描淡写地杀死,连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也被惊走。 至此,还留在场中围住柳云风等人的,便只剩下了谭泗怀和一众官军,再就是一直立在远处的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 谭泗怀、李焱、蔡卓和吴楫栋四人见了陈桐屹这等威势,尽皆眼皮直跳。 谭泗怀偷眼一瞄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见蔡卓和吴楫栋面沉如水,心中一惊,硬着头皮对陈桐屹和殷婆婆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几位大人和本官面前连续杀人?” 陈桐屹全当谭泗怀只是放了一个屁,对其不理不睬。倒是殷婆婆冷冰冰地看了谭泗怀。只这一眼,已经看得谭泗怀浑身冰凉。 见陈桐屹回到身前,朱建欲要上前施礼,陈桐屹一伸手,将他止住,说道:“你这孩子,便是保国公府的大世子吧?” 不待朱建点头,陈桐屹接着道:“难怪曾老弟埋怨。你这孩子,果然有些傻气。方才那种情形之下,即使你束手就擒,就一定能保得住这场中诸人?” 朱建自也明白,方才那种情形之下,即使自己束手就擒,有谭泗怀、韩法、剧严、万石老魔、嘎巴措以及其剩余的九名弟子在,柳云风等人也断无活路。不过,适才那一声大喝,也是无奈之举,只盼能够阻住官军重新发弩而已。 好在,经过陈桐屹这连杀带吓的,此刻场中只剩下谭泗怀、李焱、蔡卓、吴楫栋和一众官军在,己方又多了两名大高手,虽然不见得能杀出去,但情形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危急。 朱建微一思索,已是拿定主意。朱建对陈桐屹躬身一礼,说道:“请前辈务必护得柳大哥等人的周全。” 陈桐屹和殷婆婆一看朱建的神色,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却又止住。 陈桐屹和殷婆婆都明白,眼下的这种情形之下,只有让朱建暂时投案一途了。 若是朱建投案能换得官军退去,至少能为柳云风等人赢得一些疗伤的时间。有孙思和明道大师在此,众人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整几天,不说能够恢复得有多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动都不能动。 至于朱建投案之后的安全,陈桐屹和殷婆婆倒不担心。若是朱建公然投案,再借给谭泗怀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自将朱建如何。 朱建见陈桐屹和殷婆婆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再多言,走到圈外,将方天画戟置于地上,对谭泗怀朗声说道:“谭大人,本世子杀死北朝使臣,现在投案自首。请谭大人将本世子锁拿归案。” 谭泗怀再度偷眼一瞄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见蔡卓和吴楫栋微微摇头,谭泗怀说道:“小公爷深明大义,愿意投案自首,自是再好不过。” 说罢,谭泗怀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如今北朝使臣尽皆命丧于此,我朝官军也多有死伤。今日之事,除了小公爷,还有其他人也难逃干系。” 朱建闻言,心中一沉。 朱建知道,经过方才一战,除了自己,柳云风一方众人,包括自己的二弟朱彦,也多有杀伤北人。若是谭泗怀较起真来,这些人,尽皆逃不脱被缉拿的下场。 自己和朱彦被锁拿之后,安全自是不必担心。但柳云风等人就难说了。更何况,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四人,尽皆有伤在身。而且,柳云风的牵机之毒显然是又发作了。若是被官军锁拿走,得不到及时救治,不等谭泗怀等人动手脚,柳云风怕也是凶多吉少。 谭泗怀见朱建和柳云风等人尽皆沉默,正欲下令官军和捕役上前拿人,长街之上忽然又传来纷纷踏踏的脚步声。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长街之中,一大群人急步行来。当先一人,乃是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老者身后,是一群伙计打扮的人。再朝后,则是一群书生。 谭泗怀一眼看见老者和其身后的一些人,心中立即暗叫一声“糟糕。”因为谭泗怀认得,这名老者,乃是襄阳城中被人称为活神仙的孙家医馆当家之人孙伯曦,曾到谭泗怀的府中出诊过几次。 若说在今日之前,谭泗怀还不敢肯定孙伯曦的出处的话,此刻有孙思在此,谭泗怀已经完全确定,这孙伯曦定然也是出自药王孙家。 而孙伯曦的身后,那群书生,正是襄阳府学的一群学子。其中有几人,谭泗怀在视察府学的时候还与之交谈甚欢。 场中现在有孙思和孔家七人,这群人来此的目的,谭泗怀不用想都明白。而且,这些人一旦至此,即使谭泗怀能够将柳云风等人尽皆锁拿,接下来的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办。 见那名使大斧的将军看向自己,谭泗怀微微使个颜色,那名使大斧的将军立即一声大喝,处于孙伯曦等人走来方向的官军齐齐转身,刀枪并举,瞄住孙伯曦等人。 孙伯曦见官军转向自己,脚下毫不停留,继续往前。跟在孙伯曦身后的一众伙计和书生见到官军突然转向,本来有些犹豫,见到孙伯曦毫无畏惧,也跟着继续前行。 眼见孙伯曦等人离官军不过十来步远,使大斧的将军一声大喝:“官军在此拿贼,来者还不退下!?” 孙伯曦停下脚步,不理会官军,却对着场中喊道:“孙家孙伯曦在此!小姐可在场中?” 孙思自从混战爆发以来,便不曾有半点歇息的机会。除了中途飞针杀了嘎巴措的四名弟子,孙思就一直在忙着救人。方才,柳云风牵机之毒被再次引发,孙思施了一轮针,将柳云风的牵机之毒勉强压住,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此刻,听见孙伯曦的喊声,孙思眼睛一红,站起身来高声答道:“叔祖,侄孙女在这里!”话音之中,已是带了一些哭音。 这孙伯曦正是孙家坐镇襄阳城中的医馆主事之人,乃是孙思的爷爷一辈儿。 此次青云令出,孙鼎鸿等人出山相助,在御水帮中发孙家召集令时,因为襄阳城距离太远,孙伯曦并未看到。但事后孙仲慎却特地遣人,将孙思随柳云风等人前往襄阳城的消息,通知了孙伯曦。 孙伯曦得知消息之后,立即使人在襄阳城北门的方向随时打听消息,以便能够及时接应。 孙思等人一到襄阳城北门与桑赞等人遭遇,孙伯曦派出的人便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打探消息的人立即赶回孙家医馆去报信,孙伯曦却被人临时接去救治一名病重的患者。 报信之人赶到孙伯曦出诊之处,将孙思等人已经到达襄阳城北门并与北人遭遇的消息一说,孙伯曦立即觉察到事有蹊跷。 将患者处理好之后,孙伯曦便心急火燎地朝襄阳城北门的方向赶来。赶至半途,孙伯曦碰到一些惊魂未定的人正在议论朱雀大街之事,方知朱建居然将一个什么北朝的三王子给杀了,而柳云风等人则被几个身着古怪朝服的疯子给堵在了朱雀大街之上。 孙伯曦平日里虽然只是专心救人,不大涉足其他事情,但见识却极广。听到这个消息,孙伯曦本能地意识到,孙思等人此次的襄阳之行,怕是掉进了一个大大的陷阱之中。 孙伯曦一面着人去医馆召集医术较好以及身强体壮的伙计,一边朝朱雀大街猛赶。快到朱雀大街之时,又碰到襄阳府学的一群学子。这群学子都是一群热血之人,听闻儒圣之家的后人出现在朱雀大街,与北人对上,便齐齐赶来声援。两拨人于是汇作一处,一起赶到了朱雀大街。 孙伯曦听到孙思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心中一紧,走前几步,高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一众官军见孙伯曦离官军之阵不过五步开外,齐齐大喝一声,手中兵器直指孙伯曦。 孙思再度高声答道:“叔祖,侄孙女没事!” 孙伯曦听到孙思说没事,心中略略一松,远远地看向立于官军之中的谭泗怀,大声说道:“府尊大人,请放老朽过去与我家小姐一见!” 孙伯曦这一开口,一群书生也高声喊道:“府尊大人,请让学生等人前去与儒圣后人一见!” 谭泗怀听到孙伯曦和一群书生的叫喊声,顿时头大如斗。 谭泗怀知道,若是将孙伯曦和这群书生放进圈中,秦木和范先生布下的这场杀局就算是完全废了。 这些人一旦进到圈中,官军想要再出手,或者使什么手脚,必然会投鼠忌器。而且,孙伯曦一旦入到圈中,必然会和孙思与明道大师一起着手救治柳云风等人的伤势。 给他们救治一番,磨蹭一阵,那名身手恐怖的老道和北少林四僧以及孔家七人一旦得到时间调息恢复,加上刚刚新来的两位身手看上去更加恐怖的农家之主,即使官军能将柳云风等人全部缉拿,事后也休想在这襄阳城中再动他们分毫。 若是不能在襄阳城中将柳云风等人杀死,秦木和范先生交给自己的这桩大事便彻底办砸了。事后,即使秦木和范先生不找自己的麻烦,但自己已经显露了混元掌和乾坤袖,暴露了大觉岩寺叛徒的身份,更击伤了青云寨中的两人。日后,无论是青云寨众人的追杀,还是江湖之中与大觉岩寺有瓜葛之人的追杀,自己都承受不起,更不要提自己的仕途之梦了。 转瞬之间,谭泗怀就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通通透透。 想至此处,谭泗怀再度对使大斧的将军使个颜色。使大斧的将军看得明白,手中大斧一举,又是一声大喝:“尔等若是再不退下,当以扰乱军务论处!” 随着使大斧的将军大斧一举,官军齐齐向前三步。最前方的刀斧手将盾牌朝地上一顿,立于身前。刀斧手身后的劲弩手则将手中劲弩平平端起,齐齐瞄准最前方的孙伯曦。两侧的长枪手也略略一分,摆出一个扇形。长枪如林,寒光森森,耀起千般杀气。 孙伯曦见谭泗怀并未答话,而官军反而又向前进了几步,摆出了对敌之阵,心中一惊的同时,愈发知道,今日圈中的形势定是极为凶险。否则,以自己在襄阳城中的声望以及多番赴知府府邸为谭泗怀府中之人治病的交情,谭泗怀怎么也会卖自己这个面子,让自己进入圈中,与自家小姐晤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群情汹涌 官军这一向前,孙伯曦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一群书生先行恼了。 能进襄阳府学读书的,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至少也是个秀才的身份。这些书生,即使是于公堂之上见了谭泗怀这样的五品大员,都是不需要下跪的。 这几百年来,中原重儒崇文,读书人的身份和地位早已被抬到极高处。所谓士农工商,为士者,这几百年来一直排在第一位。这一个排位,也给了历代读书人足够的底气和傲气。 虽说这些个书生手不能抬,背不能扛,肩不能挑,但他们却有足够的热血,更有一股子读书人的呆气和愣气。 见众官军不仅不放自己等人过去与儒圣后人见面,反而向前几步,刀枪相向,一群书生血气上涌,头脑一热,呼地便冲了上来,与官军对峙。一边对峙,一群书生一边大声嚷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试图与官军讲道理的,有扯到圣人微言大义的,有呵斥官军胆大妄为的,更有将官军此举上升到国计民生一般高度的。 这一闹,长街之上,顿时闹哄哄炸做一团。 书生们这么一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往朱雀大街。街道两旁先前因混战而起紧紧关闭的一些店铺和商家也渐渐地将店门打开,避祸于这些店铺之中的人也陆续走出。不过片刻工夫,孙伯曦等人身后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之众。 有道是,人多壮胆。 这数百人聚在一起,立即开始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先前躲避在朱雀大街两旁店铺之中的一些人,更是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他们躲避之前以及躲避在店铺之中后从门缝里看到、听到的事情经过。 这一讲述不要紧。 场中众人听闻事情的起因乃是北人射杀保国公府的飞隼挑衅在先,而且朱建和朱彦兄弟俩都是在遭到暗器偷袭之后匆忙出手,不慎将北朝的使臣杀死,而北朝的什么国师等人硬要将保国公的两位世子都逼死,立即被激起同仇敌忾之心。 等到再听到场中孔家七人重伤、北少林四僧重伤、青云寨义士重伤、墨门十人尽丧、南少林众僧几乎死绝,场中数百人顿时哗然。 朱雀大街乃是襄阳城内最繁华的一条商业大街,而襄阳城作为中原腹地的第一重城,来来往往的各路人士极多,各种消息的传播也极是广泛。 无论是在朱雀大街之上开店铺的人,还是时常流连于朱雀大街的人,都是颇有些见识的。一群府学的书生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人,虽然未必曾经刻意去留意过江湖之事,但孔家、保国公府、南北少林和青云寨的名头却都是耳熟能详的。甚至是对墨家,也曾有一些人曾经听闻过。再加上那些讲述之人添油加醋地一番叙说,场外这数百名围观之人立即将场中柳云风一方的所有势力都列为大大的忠臣义士。 况且,北人正在与中原朝廷交战,乃是天下皆知之事。既然北人是敌人,那与敌人敌对的,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自然没有不帮上一把的道理。 见任凭一群学生如何嚷嚷,官军只是牢牢守住阵型,寸步不让,数百人立即开始大声呼喊:“让开!让开!” “让孙老神仙过去瞧瞧!”这是想要让孙伯曦前去给柳云风等人治伤的。 “让我们过去瞧瞧!”这是想要挤进去看热闹的。 “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这是连咋带起哄的。 “官军为什么不帮忙杀北狗,反而要帮着北狗抓我们自己人?”这是看官军不顺眼的。 “是啊,是啊!番僧呢?番僧呢?番僧凭什么到我们中原杀人?”这是听到一群番僧偷袭南北少林众僧而极度愤怒的。 “放我们过去!我们要打北狗!打番僧!”喊出这话的,既有真心想要进去帮忙的,也有嫌热闹还不够大的。 数百人纷纷开口大吵大嚷,整个朱雀大街,顿时变得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随着喊叫声越来越大,不仅是临街店铺之中的人尽皆涌出来看热闹,就连离朱雀大街稍远地方的人,也纷纷朝朱雀大街涌了过来。原先的数百人,转瞬之间,已是变成了千人之多。这上千人之中,原本多是一些男子。此际,有一些胆大的婆姨和孩子,也凑在了人群外围。 这千把人挤在一处,顿时将各个方向的官军给团团围住。 除了孙伯曦这个方向的官军,其他方向的官军本来是面对着柳云风等人,这一被围住,所有的官军尽皆转向,重新布下阵势,面对着外围的人群。 此前随官军前来的,尚有百十名襄阳府的捕快。这些捕快到达现场之后,虽然也是全副武装,但此前参与厮杀的,都是双方的高手或者一些官军。这些捕快一直都未能真正派上用场。 此时,见场外一下聚集了上千人,不待谭泗怀发话,捕快之中的为首之人一声大喝,百十名捕快分散开来,手持水火棍,冲到各方的人群面前,纷纷大喝,要将围观之人喝退。 围观众人见捕快们冲过来,大多数人开始后退。 对于老百姓来说,官军再横,大家与之打交道的时候终究不多。虽然本朝的官军多有欺凌百姓之举,但在襄阳城这等重城之中,达官贵人众多,甚至还有一些个皇亲国戚,所以官军平日里也颇多收敛,以免一不小心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老百姓对官军也只是敬而远之,惧怕之心却不是太甚。 但捕快不一样。 这些个捕快,平日里走街串巷,对自己所辖范围之内的城中之事和城中之人极为熟悉,乃是老百姓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官府中人。在很多时候,对老百姓来说,捕快们说上一句话,甚至比知府大人说的话还要管用。 而且,一旦老百姓得罪了这些个捕快,被他们记在心里,他们有的是办法找这些老百姓的麻烦。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 见到众人开始后退,捕快们声威更盛,将手中水火棍作势舞来舞去,口中不停喝道:“要造反吗?还不散开!” 更有认得出围观群众其中一些人的捕快,直接喝出这些人的名字,要将他们驱散。 “王二毛,你好大的胆子,官军拿贼,你也敢来聒噪?!” “张铁匠,你不好好打你的铁,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快滚,快滚!” “童掌柜,做买卖就好好做你的买卖。来掺和官军的事情,你是不是不想做买卖了?!” “唉哟,二叔,我的亲二叔,这是什么场合,您怎么也敢来凑热闹?”这一位却是看见了自家的亲二叔,连忙连哄带吓的,想要将之驱走。 一部分人开始后退的同时,原本落在最外圈的人却想趁机挤进来。这一退一进,推推搡搡,场中立即变得更为混乱。 捕快们舞着手中的水火棍,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人群,将之驱散了就行。毕竟,这些捕快与官军不同,大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全家老小都在这襄阳城内外,还要在想襄阳城内讨生活。若是真地将这些老百姓打成什么样,都是街里街坊的,日后见面也不好看。 谁知道,人群这么一阵拥挤和推搡,捕快们手中的水火棍便控制不到那么好,有一些人便挨上了棍子。 捕快们此次应谭泗怀之令,前来朱雀大街拿人,手中所持的水火棍,不同于平日站堂所用的水火棍。 众捕快之首乃是谭泗怀的拜把子兄弟。谭泗怀虽然未将今日的计划对他言及太深,却也对他说明,今日襄阳城中,怕是会有一场厮杀。谭泗怀特地告诉他,待其听到号令前来时,务必全副武装,带上适合厮杀的兵器。 所以,此人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厮杀所用的一应用具。就连捕快们此时所持的水火棍,都是前端包了铁皮的。而且,这些水火棍的重量,都超过了捕快们日常站堂所用的水火棍。 这种水火棍一敲上去,围观群众之中被敲中的人顿时觉得疼痛难忍。有一两个被敲中小腿的,更是跌倒在地。 围观众人见捕快们真地出手打人了,纷纷走避不及。人群这么一走避,那一两个被敲倒在地的,连声惨呼中,不知道被多少只脚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待到人群避开,这二人早就被踩得奄奄一息。 孙伯曦立于人群的最前方,却一直都是最安全的一个。捕快们都知道他医术惊人,又是襄阳城内公认的活神仙,是以都不愿意得罪他。况且,捕快们知道,只要将人群驱散了,剩下孙伯曦一人的话,他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听到惨呼之声,孙伯曦顾不得发怒,立即带着孙家医馆的几名伙计前去将被踩成重伤的二人拖至一旁,进行救治。 孙伯曦未及发怒,见到捕快们居然开始出手伤人,一群书生立即怒了。 这些捕快,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一些仗势欺人之辈。对他们的劣迹,府学的书生们多有耳闻,早就看他们不惯。 一见捕快们伤人,一群书生立即上前,试图去夺下捕快们手中的水火棍。更有甚者,伸手便要去揪捕快们的衣领,与之厮打。一边厮打,书生们一边高声喝骂:“凭什么打人?凭什么打人?” 书生们这一出手,其他人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有一些个曾经受过捕快们欺负的,或者是本来就看捕快们不爽的人,立即混在人群之中,率先出手。这个在身边捕快的腰上捶一拳,那个朝身前捕快的屁股上踢上一脚。有几个下手更狠的,趁身前的捕快被其他人扯住,直接起脚朝其裆部踢去。 捕快们虽然有百十号人,但围观之人更多。围观之人虽不至个个动手动脚,但出手的,也有数百号人。再者,朱雀大街虽然宽敞,此刻聚拢了千人之多,再加上先前到达此处的数百名官军和百十号捕快,这一个大圈子里面的人数已是几近两千,拥挤不堪。 这数百号人夹杂在千人之中趁乱出手,捕快们立即被伤了一大群。 伤势轻一些的,衣烂帽歪。伤势重一些的,身上已经挨了好一顿拳脚。还有几位被人踢中裆部要害的,已经委顿在地,再被数只大脚踩过,眼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孙伯曦命孙家医馆之人将最先发现的两名倒地之人拖至一旁医治之后,一看场中形势如此混乱,心知不好,连忙大声呼喊:“大家都住手!都住手!” 孙伯曦虽然喊得声嘶力竭,但场中千百人混在一起,打的打,避的避,跑的跑,躲得躲,喊的喊,哪里有人能够听得到他的呼喊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染长街 场外这一场混乱,谭泗怀、李焱、蔡卓和吴楫栋等人看得一清二楚。 见谭泗怀的眼神看过来,蔡卓和吴楫栋同时比划了一个手势,直看得谭泗怀心中一惊。蔡卓和吴楫栋所比划的,正是一个绝杀的手势。 谭泗怀再一看柳云风等人,只见孙思和明道大师已经将柳云风等人的外伤处理完,柳云风等人正在调息,而陈桐屹更是在以内力为老道疗伤,谭泗怀心中一紧,暗自一咬牙,决定今日要在这襄阳城中,做下一桩惊天大事。 谭泗怀先是看了一眼使大斧的将军,对他微一示意。使大斧的将军会意,对身边四名持弓的小校一点头。四名小校反手一搭,各自将一支响箭搭于弓上,朝天空射去。啪啪啪啪,响箭炸开,朱雀大街上空响起四声大响。 场外的孙伯曦和场内的朱建、朱彦、铁柱、张铭等人听见响箭之声,面色尽皆一变,知道这是官军的调集之令。柳云风刚刚在孙思的帮助下将牵机之毒勉强压下,正在运功,听见响箭声响,柳云风身躯微微一震,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 孙思一见大惊,眼泪都急出来了,立即复又坐于柳云风身后,牙一咬,数支银针尽数插入柳云风背后几处大穴之中。阿土在一旁也急得连连搓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孙伯曦早已将嗓子都喊哑了。此时,趁场外众人和捕快听到响箭之声微微一愣的空档,孙伯曦正欲再度出声,场中大变已起。 谭泗怀对使大斧的将军示意之后,立即朝场外看去。场外乱哄哄的人群之中,有十来个人,分别混在各方的人群之中,看似是在随着人群而动,但他们的眼睛,却始终在看着谭泗怀。其中一人,正是曾经在谭泗怀府中出现过,被谭泗怀称为老二的伤疤脸汉子。 谭泗怀眼神一扫,已经看到几双正盯着自己的眼睛。谭泗怀对伤疤脸的汉子点了点头后,伤疤脸的汉子手指一弹,一枚无影针弹向一名看上去极为紧张的劲弩手的手背。 伤疤脸汉子出手的同时,另外十数人也纷纷出手。 其中一人,背朝三名围观之人,后背一靠,双臂一振,将三名围观之人靠得立足不稳,连连前冲,跌向严阵以待的官军。 又有一名一直不曾离开孙伯曦太远的人,此刻见到谭泗怀点头,悄悄挤至孙伯曦身边,右手微抬,一柄尖刀刺入孙伯曦腰眼之中以后,又倏地缩回其袖中。 另外三个方向,同样有人混在人群之中,或是朝着劲弩手发射细小的暗器,或是将身边之人朝长枪手和刀斧手推过去,或是趁乱对几名书生出手。 这些人出手之后,不约而同地开始朝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挤过去,一边挤,手中一边暗自伤人,脚下也不停使绊。 伤疤脸所射的那名劲弩手,自场外大乱以来,手指一直不离手中劲弩之上的机括,瞄着场外的人群。伤疤脸的无影针一射中这名劲弩手的手背,此人觉得手背一痛,手指本能地一紧,一支劲弩****而出,将场外一名正在与捕快扭打的人射倒。 那三名被人推出人群的围观之人,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三人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朝着面前的长枪手跌倒过去。 先前众人混乱之中与捕快们推搡厮打之时,已经时不时地有人险些撞上长枪手的长枪。此刻,这三人朝长枪手手中的长枪撞过去,拥挤之中,几名长枪手见这三个人似是冲了过来,微微一怔之间,三人已是撞到枪尖之上,被刺了个通透。 孙伯曦正要再度开声之时,突然觉得腰眼一痛。可怜他一身医术虽然卓绝,却无半点武功。着了这一刀,孙伯曦都未能看清究竟是何人暗算自己,已经倒在地上。 除了这一个方向,其他几个方向,也同时有好几人倒在地上,或是撞到官军长枪手的长枪之上或者是刀斧手的盾牌之上。 见到这些人倒地,周围的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人群之中忽然响起几声大喊:“官军杀人啦!跟他们拼了!”喊话之人,正是混在人群之中不断出手和使绊的伤疤脸等人。 随着这几声大喊,四方人群之中,忽然飞出几大蓬暗器,朝各个方向的官军射去。 人群此时已经完全大乱,许多人都被挤到官军身前,几乎已经贴近官军手中的长枪或者短刀,将官军的视线也给挡得严严实实。 这几大蓬暗器射出,其中有不少固然被官军身前的人群给挡住,更多的却直接射入官军之中,将官军射倒一片。 使大斧的将军早就在等着这一刻。见到四方官军各自倒下一大片,使大斧的将军将手中大斧一举,大喝一声:“袭杀官军,罪同谋反!杀!” 随着使大斧的将军一声大喝,官军之中的劲弩手齐齐一扣手中机括,一大片劲弩朝身前的人群射去。长枪手齐齐将手中长枪朝前一刺,将身前的人群刺倒一大片。刀斧手也一手持盾,一手以手中短刀对着身前的人群连戳带砍。 刹那之间,四方人群,纷纷倒地。 见到官军杀死杀伤一大片围观之人,场中众人目眦尽裂。 朱建一声大吼,手中方天画戟一舞,将身前的官军扫倒一片,一面大喝道:“住手!” 朱彦左腿之上的伤口刚刚被包扎好,此时也挣扎着跃起身来,跃入官军之中,双手连抓,将官军不停地抓起抛开。 独孤寒剑交左手,纵身一掠,手中长剑一展,已将四五名官军刺倒在地。 张铭先前中了谭泗怀两记乾坤袖,内伤极重,此刻也撑起身体,手中双锤一舞,冲入官军之中,扫倒一片官军。 明空大师此前内力耗尽,服用了孙思的回气散之后,经过这片刻调息,内力已是恢复少许。见官军杀伤围观百姓,明空大师怒目圆睁,纵身一跃,跃入一群官军劲弩手之中,手中降魔杵左右一摆,将数名劲弩手扫得骨断筋裂。 孔玉和礼君子先前得墨謧以内力驱伤,伤势比其余的六艺君子恢复得较快。见官军肆意杀人,孔玉脸上煞气一闪,身形一动,手中长剑疾刺,刺倒数名官军。 礼君子怒喝一声:“丧心病狂!”随着孔玉杀出,手中戒尺连敲,每一记敲击,都有一名官军倒地。 阿土见果布、阿虎、阿豹和阿妮四人犹自护住自己,再次怒道:“还不帮忙?!” 果布、阿虎和阿豹三人闻言,手中兵器各自一出,杀向身前官军。阿妮则任凭阿土如何发怒,只是紧握手中双刀,牢牢地护于其身边。 柳云风刚刚喷出一大口鲜血,被孙思再以数支银针插入背上几处大穴之后,方才将牵机之毒再度压下,听到场外的惨呼之声和官军的杀戮之声,柳云风的身体又是一颤,几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谭泗怀已经下定决心,今日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柳云风等人斩杀在朱雀大街之上。此刻,见到朱建、朱彦和柳云风一方众人对官军出手,谭泗怀心中大喜。 谭泗怀正欲开口,使大斧的将军又是连声大喝:“两面出击!杀!杀!杀无赦!” 这数百名官军尽是虞姓将军特意培养的军中好手。这些人,虽然从不曾被拉到最前线与外敌作战过,但他们的手中,不知道沾过多少绿林好汉的血。对于这种对付江湖中人的小范围作战,这些人最是擅长。 朱建等人突然自他们背后杀出,虽然将他们杀了个手忙脚乱,但这些官军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些官军清楚,那些个围观的老百姓,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威胁。经过方才那一轮杀戮,围观的老百姓怕是早就吓破了胆。剩余的捕快应该就能将他们完全给驱散了。真正的威胁,还是身后的这些江湖人士。 听到使大斧的将军一声号令,除了少部分的长枪手和刀斧手继续防备着场外四散奔逃的人群之外,其余所有的官军尽皆转过身来,对朱建等人出手。 若说这些官军此前还对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的身份有所顾忌的话,此刻,官军心中的顾忌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一者,官军已经见了血。杀场之上,一旦见血,人的胆子便会大上许多,更何况是这样一群杀惯了江湖人士的官军。 二则,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已经对官军出了手。这些官军都清楚,在本朝对官军出手是个什么罪名。有这个罪名扣在前面,即使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给杀伤杀死了,官军也不担心会背上多大的一个处罚。况且,官军乃是奉命杀人。天塌下来,不是还有知府和将军先顶着么? 是以,官军此次出手,再不留情。劲弩、长枪、短刀,对着朱建等人就全力招呼过去。 场内场外,一时之间,极度混乱。地上躺倒了不少官军和围观之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在不停挣扎。脚下随便移动一步,便有可能踩到一名死者的尸身或者尚在挣扎的伤者。 如此一来,朱建、朱彦、独孤寒、张铭、明空大师、孔玉和礼君子这七名带伤杀入官军阵中的人,立即就遇了险。 果布、阿虎和阿豹的情况虽然稍微好一些,但官军一裹上来,果布手中的藤鞭便有些施展不开。而阿虎和阿豹手中的兵器又太短,重围之中,应付官军之中的长枪手合击很是吃亏,更不要说,官军之中还有劲弩手不停伺机发弩,又有刀斧手时不时地突上来抽冷子给上一两刀。 不过片刻功夫,朱建等七人尽皆再度负伤。 朱建右手有伤,以左手使动方天画戟时,被官军之中的长枪手架住方天画戟,而刀斧手趁机上前,在朱建的大腿之上斫了一刀。 朱彦左腿带伤,行动本就不便。赤手空拳跃入官军之中以后,虽然其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极其了得,但没有灵活的身法相辅助,又加上官军众多,几个回合下来,朱彦的右肩被长枪刺了一记,背上也挨了一刀。 独孤寒的右臂和右肩之上的劲弩才被取出,包扎完毕,此刻,右臂之上又受一记刀伤。 张铭强撑着冲入官军之中,身负内伤,双腿也带着弩伤,无论是使动双锤还是腾挪的速度,都远不如前,在又扫倒几名官军之后,被官军之中的劲弩手觑到机会,再度射中其腿部。 孔玉和礼君子也都是护得住头部和胸腹之间的要害,却护不住背部和腿部。二人背上和腿部,或是中弩,或是中刀。 明空大师的情况略微好一些。估计是因为这些官军之中有不少人习练的是少林功夫,对明空大师出手之时,手下多有留情。尽管如此,战了这么一小会儿,明空大师刚刚凝聚起来的少许内力又告罄。 果布、阿虎和阿豹这三个本来未受伤的人,此时也都受了伤。 果布先前以藤鞭接弩,再将劲弩甩回,射翻不少官军,早已被官军视为必杀之人。此刻,官军将果布围住以后,趁其藤鞭施展不开之际,在劲弩手和长枪手的掩护之下,刀斧手抢进身前强攻,先后在果布的腰上和腿上各自斩了一刀。若非果布内力深厚,这两刀就已经将其砍倒在地。 对付阿虎和阿豹,官军用的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策略。 见阿虎和阿豹手中的兵器极短,官军以刀斧手排在内圈,持盾抵挡。劲弩手和长枪手则交错立于刀斧手之后,不停地以长枪戳刺或者发弩攻击。几轮攻击下来,阿虎和阿豹已是各中了三四支劲弩。劲弩虽然都是射在臂上或腿上,不致致命,但若再战下去,阿虎和阿豹也是凶多吉少。(。)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混战升级 老道此刻正盘坐于地,由陈桐屹以内力在为之疗伤。眼见场中形势极为危急,老道低喝一声:“陈老哥,殷家嫂嫂,救人!” 说罢,老道不待陈桐屹收功,长身而起。这一突然中断疗伤,老道体内真气立即一乱,口中再次渗出血迹。 顾不得自身伤势,老道身形一掠,朝官军丛中掠去。 随着老道掠出,陈桐屹和殷婆婆也同时掠出,朝正在与官军交战的各人而去。 各方官军见这三人掠来,手上尽皆微微一顿,身体也各自一紧。官军心中,对老道和陈桐屹此前显露的身手犹自胆寒。 趁官军这一顿一紧的功夫,老道和陈桐屹夫妻二人自官军之中飞掠而过,身手连抓,将陷入官军阵中的朱建等十人尽皆抓起,抛回到柳云风等人身边。 将十人尽皆抛回之后,老道和陈桐屹夫妻也各自掠回到众人身边。殷婆婆面色尚好,陈桐屹却因为方才耗费内力为老道疗伤,这一番连续出手,救回众人,脸色已是微微发白。 老道的情况则更差。突然中断疗伤,再强行出手救人,待到老道掠回众人身边时,身形已是不稳,跌坐在地。 场外围观之人被官军杀倒一大片之后,此时正在四处奔逃。有得再度朝街道两旁的店铺之中躲避,有的向长街两端逃走。孙家医馆之人找到地上的孙伯曦时,孙伯曦早已血透衣襟。 使大斧的将军见老道和陈桐屹夫妻二人将朱建等十人尽皆救出,手中大斧再一举,正待再发令,自街道两旁的屋顶之上和店铺之中突然杀出十几名蒙面之人,杀入四方官军阵中。 大多数的官军此刻已经转向面对柳云风等人,正要再次发动攻击。这十几名蒙面之人突然杀入,官军猝不及防,又被杀得一阵忙乱。 使大斧的将军见其中一名蒙面人从官军之中杀开一条血路,朝自己杀来,大怒。使大斧的将军双手持斧,将手中大斧一举,对着来人当头便劈。来人手持一柄大锤,手腕一翻,大锤反撩而上,磕中大斧。 使大斧的将军只觉得双臂同时一震,大斧脱手飞去。未待使大斧的将军抽身后退,来人手臂一翻,手中大锤荡了一圈,呼地飞了回来,正中使大斧的将军头部。这一锤,直将其整个脑袋都砸入脖腔之中,只留了一个头盔搁在脖子之上。 至此,带兵前来的三名将军尽皆被杀。 官军一阵忙乱之后,一边重整队形,一边纷纷朝着杀入各自阵中的蒙面人出手。 这一交战,官军才发现,这群蒙面人不仅极其悍勇,身手也极为高强,每一个都不在此前与官军接战的朱建等人之下,有少数人更在朱建等人的身手之上。 官军自到达此处以来,一直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之中。先前被墨门七杀杀了一次,方才再连番被围观之人冲击、偷袭,又被朱建等人冲杀了一阵,已是伤亡不少,心力之上也不如刚来时那般充沛。 此时被这十几名猛虎一般的蒙面之人杀入阵中,又没有了将官的指挥,官军的攻防顿时显得不如先前那般犀利或牢固。 杀得片刻,十几名蒙面人虽然有几名负了伤,但官军的死伤更为惨重。这一会儿的工夫,除了一直护卫在谭泗怀身边的劲弩手,其他己方官军之中剩余的劲弩手几乎被这些蒙面人杀绝。 眼见官军的阵型已经开始散乱,剩余的官军开始缓缓后退,长街两端,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一直处于最外围远离战场的地方,最先看见长街两端的情况。这一看,蔡卓和吴楫栋立即面露喜色,李焱的面色则略显沉重。 自朱雀大街两端疾驰而来的,乃是两拨官军的精骑。每一拨,都有上百名左右。每一拨官军精骑之前,都有一名领兵的将校。 这些官军精骑一现身至朱雀大街两端,两名将校将手一举,骑兵立即开始列队。 少顷工夫,每一拨骑兵都列为十排,每一排约为十人左右。 待骑兵整好队形,两名将校缓缓抽出腰间的砍刀,朝前方一指,两拨骑兵同时催动身下战马,朝着众人疾驰而来。 骑兵所过之处,一碰到奔逃的百姓,骑兵或是一刀砍下,或是纵马踩过。待到骑兵奔行数十米,朱雀大街之上,又不知道多了多少亡魂。 朱建等人被老道和陈桐屹夫妻二人救回之后,几乎都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尽皆跌坐在地上。孙思正在忙着给柳云风压制牵机之毒,明道大师也正在压制自身体内的毒力。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能够前去为朱建等人进行救治。 只有阿土和阿妮二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按照孙思的吩咐,给众人临时服下一些镇痛的药物,或者涂抹上一些止血的药膏。 柳云风虽然双目紧闭,体内也在天人交战,但场中和场外的情形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场外的厮杀声,官军骑兵的奔行声,以及百姓的哭喊声,柳云风双眼一睁,脸上红白之色急速变换,开声说道:“救百姓!” 柳云风的这句话,场中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一群蒙面人却听得真真切切。正在与官军长枪手和刀斧手作战的各处蒙面人对视一眼,分出四名,两两化作一拨,分别朝长街两边弛杀过来的官军骑兵杀去。 老道也对正搀扶着自己的陈桐屹说道:“陈老哥,救百姓!” 陈桐屹眼中杀机四闪,低声说道:“我去将那狗官拿下!” 老道尚未说话,柳云风低声说道:“前辈,那狗官乃是大觉岩寺叛徒,身手不弱。官军护卫之中,很难将他拿下。” 先前开声说了一句话,此刻又说了一句话,柳云风脸上的红白之色交替得更是急促。 陈桐屹闻言,眼中杀机更炽,却也知道,如果谭泗怀真是当年一把火烧掉了大觉岩寺的叛徒,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想在官军长枪手、刀斧手和劲弩手的护卫之中,将其拿下,殊为不易。 陈桐屹对殷婆婆说道:“老伴儿,万万不可离开此地!”说罢,陈桐屹身形一起,自正在与蒙面人交手的官军头顶掠过,朝长街一方的骑兵掠去。掠过官军长枪手和刀斧手头顶之时,陈桐屹手中铁锹扫过,将此处已经略显散乱的官军阵型扫出一个大大的口子。 却说朝官军掠去的四名蒙面人之中,其中一名正是锤杀使大斧的那名官军将军之人。与之同行的,乃是一名手使长枪之人。 另一方的两名蒙面人,其中一人手持一把大扫刀。另外一人手中则提着一条铁链。铁链的末端,乃是一柄流星锤。 这四人所使,要么是重家伙,要么是长家伙,正是应付骑兵的利器。 使大锤之人见官军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将校又砍倒了两名百姓,一声大吼,身形朝前一冲,手中大锤对着那名将校身下的战马扫去。 那名将校见大锤扫来,双腿一夹马肚,左手一带马缰,欲要让战马立起前腿,避开这一锤。使锤之人手臂一带,手腕一翻,大锤改横扫为上撩,正中刚刚人立起来的战马的腹部。 战马吃了这一锤,咴咴一声长嘶,跌倒在地,将背上的将校甩了出去。 那将校的身手也极为敏捷。在战马被击中的那一瞬间,将校双腿在马镫之上一蹬,蹬离马背,倒跃出去。 使大锤之人见将校已经跃开,也不追击,手中大锤再度一扫,将朝着自己冲过来的两匹战马扫倒。马上的两名骑兵也应声倒地,栽了出去。 与之同行的使长枪之人身形跃在空中,朝着一名刚刚砍向百姓的骑兵当头便刺。这名骑兵刚刚砍倒一名百姓,身下战马还在继续前冲。长枪一刺过来,这名骑兵见躲避不及,手中砍刀一挡,尚未碰到长枪,长枪微微一晃,晃过砍刀,将其刺落马下。 另一方,使大扫刀的人正要出手,朝着对着自己冲过来的骑兵扫去,使流星锤的人呼地一锤飞出,击中该名骑兵的战马前腿。战马前腿一软,其背后的骑兵正要跃下战马,大扫刀扫到,将其拦腰扫做两段。 二人联手杀伤一人一马,正要再度出手,陈桐屹已经杀到。 陈桐屹身在空中,手中铁锹连连出手,当者辟易,转瞬之间,已将三名骑兵斩杀。 四名手持重家伙和长家伙的蒙面人一被分出去,原本已经被一群蒙面人杀得缓缓后退的官军长枪手和刀斧手立即觉得压力大减。 长枪手和刀斧手止住后退之势,再度摆开阵势,将剩余的寥寥无几的几名劲弩手护在中央,朝着各自包围之中的蒙面人再度围杀上来。 两拨官军精骑见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来势极为凶猛,前面的骑兵继续前冲,挥刀砍杀,后面的数十名骑兵则将战马身侧的骑弩持于手中,对着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便射。 这两拨精骑之中各有数十名骑兵一发弩,立即将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都逼回地面。 将他们逼回地面之后,两拨精骑舍弃身边奔逃和躲避的百姓,或轮番发射骑弩,或各执砍刀,杀向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 官军精骑这一改变战术和目标,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顿时觉得压力倍增。 五人一来被官军精骑的骑弩所限,不能随心飞掠杀敌。另一方面,官军精骑也知道这五人想要防止官军杀戮百姓,故而在策马冲击时毫不留力。一旦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闪躲,官军精骑便策马直冲,踩踏或者砍杀几人身后和身侧奔逃的百姓。如此一来,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都被逼得只能硬抗精骑。 这五人虽然身手和修为都极其了得,但官军精骑挟战马前冲之势冲撞劈砍,每一次冲撞何止数百斤之力?再加上官军精骑不停以骑弩袭射,数个反复下来,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虽然又各自杀死杀伤了数名官军精骑,但都已觉得消耗颇巨。 自四名蒙面人杀向官军精骑之后,此前被十几名蒙面人杀得缓缓后退的官军长枪手、刀斧手和劲弩手已再度稳住阵型,重新缓缓压上。 正在与这些官军交战的蒙面人虽未露丝毫败相,但一时之间也无力重新将这些官军的阵型杀乱或者将其杀退。 见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身边的官军精骑越围越拢,交错进击,而且外围的骑兵又在继续砍杀奔逃的百姓,自官军阵型之中的蒙面人又掠出三名,分别朝两拨骑兵杀去。其中一人,杀向陈桐屹所在的那一面。另外两人,则杀向另外一拨官军精骑。(。) 第一百五十章 我为兵蚁 这三名蒙面人再一被分出去,正在官军长枪手、刀斧手和劲弩手三处阵型之中与官军交战的蒙面人,每一处便只剩下二三人而已。 虽然官军的劲弩手几乎已经被杀伤殆尽,长枪手和刀斧手也被几轮冲杀给杀了一大半,但每一处阵型之中依然还有数十名官军。而且,虽然这些官军的三名领兵将领尽皆被杀,没有统一的指挥,但他们都是久经杀戮之人,都知道一旦杀阵启动,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此刻,感到压力再度变小,官军一边机械地、不停地将手中的长枪或短刀朝着阵中的蒙面人戳、刺、劈、砍,一边缓缓朝中间合拢。三个阵型之中剩余的寥寥无几的劲弩手则时不时地觑准机会,发上一弩。 另外三名杀向官军精骑的蒙面人,本欲借着四散奔逃百姓的身影做掩护,一路潜掠至官军精骑跟前。但唯恐官军骑兵发现之后发弩袭射,误伤百姓,三名蒙面人一掠出,便径直跃在空中,朝官军精骑飞掠。 见又是三名蒙面人掠至,官军外围手持骑弩正在寻找战机欲向先前的四名蒙面人和陈桐屹发弩的几名官军精骑将手一抬,对着掠过来的三名蒙面人便射。 三名蒙面人各自将手中兵器一阵狂舞,将射向自己的弩箭击落,同时落入地上,杀向官军精骑。 其中一名身材矮小的蒙面人手持两把尖刀,于官军精骑之中连连晃动,双手尖刀左戳右划。蒙面人过处,数匹战马连连悲嘶,又跳又蹦,将背后的官军骑兵摔下马来。蒙面人还欲继续向前,一轮弩箭袭来,蒙面人被迫挥舞手中尖刀抵挡。蒙面人刚将弩箭击落,几名官军精骑已冲了过来,刀砍马撞,杀向这名蒙面人。 另外两名蒙面人各自杀死杀伤几名官军精骑之后,也和那名身材矮小的蒙面人一样,对上了官军精骑的正面冲杀。 一时之间,十数名蒙面人、陈桐屹和官军分作五处,杀做一团。 一众蒙面人和陈桐屹虽然身手和修为了得,但官军却胜在人多势众。而且,一众蒙面人和陈桐屹苦于要防止官军突入柳云风等人的圈中,又要时不时地阻止官军继续杀伤百姓,鏖战片刻,虽然又有不少官军精骑、长枪手和刀斧手被杀,但好几个蒙面人也带上了轻重不一的伤。 双方正酣战间,长街两头,官军再至。 这一次来的官军虽然不多,但柳云风一方众人抬眼一望,尽皆骇然。 只见长街两头,各有一名带兵的将校在前。每名将校身后,乃是一二十名官军步卒护着八匹军马。这八匹军马所拉,居然是一架攻城弩车!攻城弩车之后,乃是一二十名弓箭手,各自手握长弓,身背箭壶,显然是为护卫这两架攻城弩车而来。 两拨官军进入朱雀大街之后,行至离柳云风等人所在的位置大约百步开外时,不再前行。两名将校将手中将刀一举,一二十名步卒纷纷上前,从军马的马鞍之上将拖拉攻城弩车的绳索卸下,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支起攻城弩车。两边的一二十名弓箭手则排成雁行之阵,各自将一支长箭搭于弓上,护于一二十名步卒身边。 待攻城弩车架好,两名将校再一举手中将刀,四名步卒抬起一支两丈有余、海碗口粗细的攻城弩,架在攻城弩车的绞索之上。随后,又是四名步卒上前,绞动攻城弩车的绞索手柄,吱吱呀呀声中,绞索缓缓收紧的同时,攻城弩也微微抬起,其前端的铁皮闪着寒光,对准众人的方向。 待攻城弩就位之后,两拨步卒之中各自站出一位手持铁锤之人,看向两名将校。 两名将校将手中将刀朝柳云风等人的方向一指,再朝下一挥,两名手持铁锤的步卒在攻城弩车之上的某处机括一敲,两支攻城弩****而出,在空中微微划过一个弧线,对着柳云风等人所在的圈子飞去。两支攻城弩飞过空中,发出呜呜的急鸣。 正在与官军精骑厮杀的陈桐屹一见攻城弩飞行的样子,便知道,若是任由这一支攻城弩射入柳云风等人所在的圈中,以场中各人的状态,无论是任何一人上前阻挡,都无异螳臂当车。 陈桐屹一声沉喝,手中铁锹一摆,再将两匹冲过来的官军精骑扫倒,随即纵身一跃,手中铁锹对着攻城弩直直地击去。当的一声,铁锹正中攻城弩的前端铁皮。 以攻城弩之力,百步之内,即使是射中城墙之上的砖石,也可将砖石射碎。其力又何止千斤? 陈桐屹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铁锹和攻城弩一相撞,陈桐屹的身形便在空中一顿,随即脸上红潮一闪。 攻城弩被铁锹击中之后,去势稍减,却依然向前激飞。被陈桐屹阻了这一阻之后,观其路线,攻城弩虽然已经射不到柳云风等人的圈中,却会射入街道之中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若是被其射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被射翻在地。 陈桐屹身在空中,见势不好,手中铁锹呼的甩出,凌空朝地面之上的数名官军甩去,将其砸倒在地。同时,陈桐屹双掌连出,不停地拍击攻城弩的前端。十余掌拍出,攻城弩的去势终于被阻住,陈桐屹的口鼻之中,血渍也不停渗出。 攻城弩被阻住之后,缓缓朝地上砸落。陈桐屹一声大喝,双手将攻城弩前端抱住,将其缓缓放于地上。 周围持弩待发的数名官军精骑趁陈桐屹抱住攻城弩之时,手中骑弩一抬,数支弩箭射向陈桐屹。眼见陈桐屹就要躲避不及,手持大扫刀的蒙面人一跃而至,手中大扫刀连连挥舞,将数支弩箭尽数击飞。 陈桐屹和这名手持大扫刀的蒙面人跃出官军精骑的包围之后,这一方的官军精骑之中,便只剩下一名手持流星锤的蒙面人。 此人手中流星锤呼地飞出,将三名官军精骑从马上扫落,背后却中了一支弩箭,身形一晃,几乎跌倒。 另一方,手持大锤的汉子见攻城弩射出,大吼一声:“我为兵蚁!”随即,手中大锤飞出,对着攻城弩直接砸了过去。咚地一声,大锤正中攻城弩中间部位,攻城弩被砸得偏了一偏,朝人群之中继续飞去。 使大锤的汉子掷出大锤击中攻城弩之后,随着纵身跃起,抱住在空中改变了方向继续飞行的攻城弩。 攻城弩被汉子抱住,朝下一坠,去势稍减,对着地面的人群射了过去。 这一方手持长枪的蒙面人见攻城弩带着使大锤的汉子继续飞行,眼看就要射入人群之中,也跟着大喝一声:“我为兵蚁!”随即,手中长枪扫中两匹战马的前蹄之后,顺势在地上一撑,对着攻城弩飞了过去。 蒙面人身在空中,手中长枪对着攻城弩的前端一刺,将攻城弩的去势阻住。这名蒙面人也被攻城弩的反震之力震得落回地面。此人右手持枪,左手一伸,挡住攻城弩下落之势,和先前那名使大锤的蒙面人合力将攻城弩稳住。 二人刚刚稳住身形,尚未将攻城弩放落地面,数支弩箭飞来。使大锤的那名蒙面人双手还抱着攻城弩,既无暇抵挡,又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弩箭射中,使长枪的蒙面人手中长枪一拨,将射向使大锤之人的弩箭尽皆击落。 使长枪的蒙面人救下了同伴,自己背上却同时被三只弩箭射中。三支弩箭深深射入,其中一支更是透体而出,箭尖从使长枪的蒙面人胸前冒出。使长枪的蒙面人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 场中正在与官军精骑以及长枪手和刀斧手厮杀的蒙面人先后听到两声大喝,再见到使流星锤和使长枪的蒙面人被弩箭射中,同时大吼一声:“我为兵蚁!”各使兵刃,奋不顾身,杀向身前官军。 柳云风听得大吼之声,身躯再度一颤,七窍之中,尽皆流血,样子与之在青云寨之中牵机之毒首次发作之时一般无二。 突然杀入场中的这十数名蒙面人,虽然都以黑巾蒙面,但柳云风从其中两个人的兵器和出手之上能够判断出,这两个人,都是青云寨蚁组之人。虽然柳云风、孟无机和吴当雄曾有严令,不允许他们参与这样的厮杀,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赶来了襄阳城,要与柳云风等人同生共死。 只是,那一刻,柳云风尚不能肯定,这些人之中,究竟有几个是蚁组之人。 但听到这些兄弟方才的那连声大喝,柳云风知道,他们是为了向自己表明身份。同时,这些兄弟一旦对柳云风表明了身份,便是死也不会退走的了。 铁柱、独孤寒、张铭、朱建、朱彦、孙思等人尽皆在青云寨中听过柳云风介绍蚁组和蜂组。此刻,听到这些蒙面人喊出“我为兵蚁”,他们也知道,这是青云寨蚁组的好汉到了。他们之所以不敢明着喊出青云寨,或是直接来与柳云风等人相认,皆是因为吴楫栋还在一边冷眼旁观。 这十数名蚁组之人喊出“我为兵蚁”之后,手中攻势加紧,瞬间又砍杀了不少官军。只是,正在与官军精骑厮杀的六人,继陈桐屹等人接下攻城弩受伤之后,已是人人带伤。其中,使长枪的汉子背上中了三支弩箭,已是危在旦夕。 殷婆婆见到陈桐屹受伤,手中拐杖在地上一顿,本要飞身前去相救,但见到谭泗怀和他那一方的官军正在虎视眈眈,殷婆婆对着谭泗怀怒喝道:“狗官!还不下令住手?!” 除了殷婆婆,场中其余各人,见到陈桐屹和一众蒙面人几乎人人带伤,也尽皆大急。众人想要强自起身前去帮忙,奈何场中除了孙思、阿土和阿妮这三名女子,以及一直立在孙思身边的铁柱之外,余人都有伤在身,而且伤势都极为不轻。 朱建强撑着站起身来,先是对谭泗怀喝道:“谭泗怀,若是你再不下令收兵,我国公府定要取尔狗命!” 对谭泗怀喝罢,朱建又对李焱和蔡卓喝道:“李副使,蔡副使,官军如此屠杀百姓,你等还要袖手旁观么?!” 听到朱建的喝声,李焱和蔡卓脸色齐齐一窒。李焱一咬牙,正要开声说话,谭泗怀冷笑道:“小公爷,这帮乱民对官军动手,乃是谋逆大罪。今日之事,皆因小公爷兄弟二人杀死北朝使臣而起。小公爷这般威胁本官,纵是保国公府权大势大,金銮殿上,本官也要拼死一争!” 殷婆婆、朱建和谭泗怀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几处杀阵之中的战况变得更加激烈。官军再次被杀倒一片,但陈桐屹和一众蚁组之人也再度受创,而那名使长枪的汉子和使流星锤的汉子则更是已经被官军砍倒在地。 长街两端,各有四名步卒,正在将第二支攻城弩架于攻城弩车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吾名恨天 场中,圆因大师先前目睹圆痴大师、圆成大师、圆敏大师和一众南少林大十八铜人跃起抵挡金钹,被金钹碎尸,散落在地,圆因大师当即口吐紫红色的血液,昏倒在地。 此刻,圆因大师悠悠醒转,却见到场中各人再度受伤,而场外的厮杀之声愈浓,更传来阵阵百姓的惨呼之声。 圆因大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念念有词的披发戴枷之人,挣扎着说道:“行癫,扶我起来!” 披发戴枷之人闻言,停下口中的念叨,将圆因大师扶起,使其盘坐在地。披发戴枷之人做完这件事后,继续盘坐回去,口中继续诵念《金刚经》。 圆因大师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勉力合什一礼,说道:“两位师兄,圆因等人鲁莽,今日铸成大错,已是无可挽回。圆因厚颜,想请两位师兄代为向明见大师道歉。” 明睿大师闻言,睁开双眼,轻轻叹息一声,似要说话,看了看场外的情形,再度叹息一声,一言不发。明解大师却连眼皮都不曾抬得一下。 圆因大师见了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的反应,知道二人心中定是对南少林众僧今日之举失望至极,甚至是心怀嗔怒。 看看众人的情形,再看看众人身下地面上不停流淌的血水,听听场外的厮杀之声和百姓的惨呼之声,圆因大师对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再度一礼后,看向披发戴枷之人,说道:“行癫!” 披发戴枷之人听到圆因大师开声,止住诵经之声,微微抬头,看着圆因大师。乱发之中,依稀可见,此人的眼神甚是迷茫。 圆因大师咳嗽了一下,又咳出一口紫红色的血液,说道:“行癫,你我名为师徒,实为挚友。你且听老衲一言。” 披发戴枷之人见圆因大师再度咳血,似要伸手相扶,圆因大师一抬手,将其止住,说道:“行癫,你拜入老衲名下,做了老衲的记名弟子,自枷双手双脚,是想要精研佛法,化解心中杀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说到这里,圆因大师再度咳嗽几声,接着说道:“老衲等人今日所为,已是与佛法大悖。老衲已不能再做你的记名师父。今日之后,若是你还欲修佛,就去求一求北少林各位师兄,看看能否拜入北少林之中。北少林各位师兄佛法精深,当能助你化解杀意。” 明睿大师听到圆因大师此时还在操心为这披发戴枷之人化解心中杀意之事,心中微微一惊,不由得朝披发戴枷之人看了两眼。明解大师也稍稍睁了睁眼睛,看了披发戴枷之人一眼。 见披发戴枷之人眼中迷茫之色更甚,圆因大师还要说话,却再度急剧咳嗽起来。这一连声咳嗽,圆因大师咳出的,已是紫黑色的血液。血液之中,还夹杂着一些碎块。 明睿大师见圆因大师命在旦夕,长长一叹,伸手扶住圆因大师,说道:“圆因师弟!” 圆因大师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师兄,若是可以,还请师兄在明见大师面前求情一二,莫要因今日贫僧等人的过错,再度引起我佛门之争。” 对明睿大师说完,圆因大师又对披发戴枷之人道:“行癫吾友,你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却恨自己再无降魔之力,救不得无辜之人,伏不得妖孽之辈。” 说罢,圆因大师双手合十,口宣一声佛号,双腿在地上用力一撑,使出最后的气力,扑向不远处的官军,口中喝道:“老衲行差踏错,当受兵解之难!” 圆因大师扑至官军身边,尚未出手,气力已经耗尽。官军外围的几名长枪手见圆因大师扑来,二话不说,手中长枪一送,顿时将圆因大师戳了个通透。随即,几名长枪手手中长枪一抖,将圆因大师甩了出去。 见圆因大师惨死,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齐齐一震,身形欲起,却又颓然坐倒。披发戴枷之人露在重枷之外的双手则紧握成双拳,乱发飞扬,无风自起。 明睿大师感受到此人身上暴虐的气息,心中一动,低声喝道:“施主,降妖即是除魔,除魔即是卫道,卫道即是修佛!” 披发戴枷之人听得明睿大师一声低喝,身躯一震,口中喃喃说道:“除魔?卫道?修佛?魔?道?佛?” 几句话说完,披发戴枷之人突然一声大喝,长身而起,双手一挣,将重枷挣开,左右双手各执一半重枷,朝着杀死圆因大师的几名长枪手冲去。 几名长枪手见披发戴枷之人冲过来,齐齐一声大喝,将手中长枪一举,对着披发戴枷之人便刺。 披发戴枷之人左手半块重枷一扫,将几支长枪尽皆扫飞,右手半块重枷随之挥出,将几名长枪手砸倒在地。 砸倒几名长枪手之后,见几名刀斧手躲在盾牌之后以短刀朝自己双腿劈砍过来,披发戴枷之人双脚一分,铮的一声,连接其双踝镣铐的铁链被挣开。披发戴枷之人双腿一扫,镣铐之上的铁链扫出,将几名刀斧手连人带盾扫翻在地。 扫翻这几名刀斧手之后,披发戴枷之人双手各执半块重枷,杀入官军的长枪手和刀斧手之中,犹如虎入羊群,挡者披靡,转瞬时间,就与此处的两名蒙面人一起,将官军杀了个七零八落。 见此处官军被杀散,披发戴枷之人双脚在地上微微一顿,又掠向另一处的官军刀长枪手和刀斧手,重枷和铁链横扫之下,顿时将这一处的官军阵型也杀得大乱。 谭泗怀、李焱、蔡卓和吴楫栋见这疯疯癫癫之人突然杀出,居然有如此威势,尽皆大惊。蔡卓见到此人出手的样子,心中一动,正欲大喝,谭泗怀怒喝道:“尔是何人?竟敢肆意杀伤官军,眼里还有王法么?!” 披发戴枷之人正在大杀四方,听到谭泗怀一声喝,扭头朝谭泗怀这边看了一眼,双脚在地上一顿,腾空而起,朝谭泗怀这一边扑了过来。 谭泗怀这一方的官军长枪手、刀斧手和劲弩手一直在护着谭泗怀,不曾真正地参与厮杀。此刻,见到披发戴枷之人凌空扑来,数十名劲弩手手一抬,崩崩崩崩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支劲弩尽皆射向空中的披发戴枷之人。 披发戴枷之人见劲弩射来,身形在空中一个急速旋舞,双手之中的重枷和双踝之上的铁链上下左右翻飞,将所有的劲弩尽皆击落。 击落劲弩之后,披发戴枷之人的前掠之势不仅不减,反而速度更快。不待谭泗怀身前的劲弩手射出第二轮劲弩,此人已掠至官军身前,双腿一搅,双踝之上的铁链扫中官军前列的几名刀斧手,将他们扫倒在地。同一时间,披发戴枷之人双手的重枷左右一分,将数支长枪荡开。随后,披发戴枷之人向前一突,杀入此处的官军阵中。 官军见此人转瞬之间就杀至眼前,而且一出手便伤了数名刀斧手和长枪手,阵型微微一乱之间,披发戴枷之人已将列在阵型前面的刀斧手尽皆杀倒在地,杀入劲弩手之中。 官军劲弩手见形势危急,顾不上会不会伤及其余官军,齐齐将手中机括一扣,数十支劲弩再度射出,****披发戴枷之人的头部和前胸。 披发戴枷之人双手一合,左右手之中的两块重枷再度合拢在一起,如同一面盾牌一般,护住自己的上三路。劲弩射中重枷,纷纷落地,少部分甚至被反弹飞出,射中披发戴枷之人身边的官军,立即又引起一阵大乱。 披发戴枷之人眼见谭泗怀已近在咫尺,一身大喝,身形在原地再度旋转,双手之中的重枷和双踝之上的铁链同时飞舞,秋风扫落叶一般,一边将身前的劲弩手和周围的官军纷纷扫倒,一边朝谭泗怀杀去。 谭泗怀未曾料到,自己的一声大喝居然会将这个杀神招了过来。谭泗怀更不曾想到,这个随南少林众僧前来的疯疯癫癫的人出手之间居然有这等威势,转瞬之间,就将一众官军杀得丢盔弃甲。 眼见披发戴枷之人就要杀穿身前的官军阵型,杀到自己身前,谭泗怀身形一动,朝后飘去。 披发戴枷之人见谭泗怀欲要逃遁,一声大喝,右手重枷横着一扫,将阻在自己与谭泗怀之间的最后几名劲弩手和长枪手扫倒之后,左手一挥,手中重枷脱手而出,朝谭泗怀飞去。 谭泗怀见重枷来得极为凶猛,而且身前已无抵挡之人,一声沉喝,双袖齐出,乾坤袖劲力运至双袖之上,对着重枷迎了上去。 随着啪啪两声轻响,谭泗怀的双袖鼓起,迎上重枷。一阵裂帛之声响起,谭泗怀的双袖已告碎裂。重枷破去乾坤袖,去势稍缓,继续向谭泗怀飞来。 谭泗怀又是一声沉喝,双掌自袖中伸出,混元掌掌力凝聚,再度击中重枷。 这一击,重枷终于被止住,谭泗怀双臂一震,身躯一颤,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披发戴枷之人正欲继续进击,谭泗怀身边呼地冲过来一群人,将谭泗怀护在中间。其中一名伤疤脸的汉子高声喊道:“保护府尊大人!” 谭泗怀被自己的几名结义兄弟和一群先前发暗器偷袭众人的人围在中间,总算惊魂稍定。 谭泗怀内力运转全身,略一调息,对披发戴枷之人再度喝道:“狂徒,你竟敢对朝廷命官出手,要反了天么?!” 蔡卓见到披发戴枷之人连番出手,先后杀死杀伤多名官军,再将谭泗怀一击而伤,联想到自己赴青云寨截杀柳云风之前范先生的交代,蔡卓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出惊呼道:“你是恨天!?” 披发戴枷之人右手重枷一挥,再将几名刀斧手扫倒在地,左手一揽,将几支长枪夺过,再劈手甩出,刺翻几名长枪手,大声笑道:“不错!吾名恨天!” 笑罢,披发戴枷之人对着谭泗怀喝道:“狗官!老子名为恨天,你还问老子是不是要反天?!” 披发戴枷之人这两声大喝出口,场中所有人尽皆一惊。 这恨天,正是七大恨之首的名号。 七大恨,一曰恨天,二曰恨地,三曰恨命,四曰恨君,五曰恨情,六曰恨理,七曰恨法。这七人合在一起,便是恨尽天、地、命、君、情、理、法。 这七人之中,除了曾在青云寨中参与截杀柳云风等人并于方才在此处射杀了北人三只海东青的恨情为女子外,其余六人,皆为男子。 江湖之中虽然没有几人知道七大恨的真正面目,但七大恨的名头却极为响亮。一来是因为七大恨的名字煞是惊人,二来也是因为七大恨曾经做下过几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七大恨,亦正亦邪,行事但凭己心,不可以常理度之。江湖中人,称之为侠的有之,称之为魔的,更众。 恨情在青云寨中与襄阳城中露面之时,曾两次提到,自己前往青云寨中参与截杀柳云风等人,乃是迫不得已。 众人皆未料到,这随着南少林众僧前来的疯癫僧人,居然就是位居七大恨之首的恨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屠狗之辈 恨天对谭泗怀喝出一声,看看周围官军已经被自己杀得胆战心惊,正在踌躇不前,恨天一声大笑,身形一起,正欲再度杀向谭泗怀时,空中呜呜声响起,又是两只攻城弩射了出来,飞向柳云风等人所在之处。 这些携带攻城弩车前来的官军,两次发射攻城弩,都是直接朝着柳云风等人所在的圈子射去,显然是早有预谋。 这些官军知道,今日襄阳一战的首要任务,始终都是要杀死柳云风。所以,他们两次发弩,都是射向柳云风。 对攻城弩的优势和缺点,这些官军也一清二楚。 攻城弩的优点便在于其威力巨大。百步之内,若是被攻城弩正面射中,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铜筋铁骨,也要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攻城弩的缺点也在于其过于巨大。攻城弩速度力量虽强,但体积巨大。对于江湖好手来说,若是看准其来势,想要躲避开去,轻而易举。 这些官军正是看准了柳云风等人跌坐在一处,动弹不得,所以才以这般利器,直接攻击柳云风等人。 同时,这些官军早就隐在朱雀大街两旁待命,也知道柳云风等人一方欲要阻止场中的官军杀戮百姓。若是柳云风一方的人只是将攻城弩从侧面撞歪,攻城弩落地之后,每一击都不知道会杀伤多少百姓。 如此一来,攻城弩射出,柳云风一方的能战之人除了硬接攻城弩之外,别无他法。而硬接攻城弩,以这些官军的经验和见识,还真没见过有谁能够连续接得下几支的。 恨天见攻城弩射出,一声大吼,右手之中的重枷飞出,咚地一声击中一支攻城弩,将正在飞行的这支攻城弩击得一歪,在空中回旋飞舞。 恨天一击得手,正欲纵身前去继续阻截攻城弩,几名长枪手刷地又将手中长枪刺了过来。 恨天大怒,双手同时一揽,将几支长枪抓住,然后双手朝回猛地一送,长枪的枪柄倒撞回去,将几名长枪手撞得口鼻流血,倒在地上。恨天双手再一抛,将手中长枪尽皆抛出,将场外正在与蒙面人厮杀的几名官军精骑刺了个对穿,跌落马下。 恨天这一被阻,被其重枷撞得回旋飞舞的攻城弩便呼呼转着,眼看就要落入地面的人群之中。这一落下,照着这根攻城弩的回旋之势,不知道要扫倒多少百姓。 使大锤的蚁组之人先前扔出大锤,击中第一支攻城弩并将其抱住后,虽然在使长枪的兄弟的帮助下最终将这支攻城弩止住,却导致使长枪的兄弟被官军精骑杀死。 此刻,这名使大锤的蚁组之人正在赤手空拳与官军精骑厮杀,却见第二支攻城弩呼呼地旋转着飞向地面的人群。 使大锤的蚁组之人一拳击中冲至身前的一匹战马,将其击得人立而起后,一声大吼,猛地自地上跃起,扑向这根旋转着的攻城弩。 使大锤的蚁组之人在连续冲杀和抵挡攻城弩之后,不仅消耗巨大,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这一跃起抱住这根飞旋的攻城弩,此人立即被攻城弩的回旋之力撞得连连吐血。 几名手持骑弩的官军精骑见此人犹自抱着攻城弩不放,手一抬,几支弩箭射出,正中其腹部。这名蚁组的好汉为救地面的百姓,以身犯险,于官军精骑的眼皮底下跃起,终于为敌所趁。被射中腹部之后,此人身体一僵,头部垂下,搁在攻城弩之上。其双手犹自抱着攻城弩不放,整个身体随着攻城弩朝地面落下来。 这一边剩余的两名蒙面人也已浑身带伤。此刻,见到使大锤的蚁组之人被官军射杀在空中,正随依然还在回旋的攻城弩落向地面,剩余的这两名蒙面人齐齐大呼一声:“兄弟!”随后,二人同时一掠,摆脱身边的官军精骑,在攻城弩就要落入人群之中的一刹那,各自托住攻城弩的一端,将其稳住。 二人虽然终于将攻城弩稳住,保得周围百姓不伤,但周围的官军精骑已再次抓住机会,手中骑弩连发,射中二人。见二人还不倒地,几名官军精骑纵马而上,手中砍刀连劈,将二人劈倒在地。 另一方,不待攻城弩飞近陈桐屹等人,殷婆婆一掠而出,抢在陈桐屹等人跃起之前迎上攻城弩,手中拐杖连连敲击,击向攻城弩的前端。 殷婆婆每一次敲击,都将攻城弩敲得微微一顿。十数记敲击下来,这支攻城弩的去势终于被止住,跌向地面。地面之上一名蒙面人一步跨出,双手一托,将正在下落的攻城弩托住。 殷婆婆敲落攻城弩之后,落在陈桐屹身边,身体一个踉跄,口鼻之中,如同陈桐屹一般,尽是血迹。 陈桐屹一脚将身前的一名精骑连人带马踢翻,一伸手扶住殷婆婆,焦急地说道:“老伴儿,不是让你护住那些娃儿,不要过来么?” 殷婆婆微微一笑,说道:“那些娃儿暂时没事。”说罢,殷婆婆手中拐杖一伸,将一名冲过来的官军精骑身下的战马给戳到,再一杖敲在这名跌将过来的官军精骑头上,又微笑着对陈桐屹说道:“老头子,今日只怕我们老俩口儿要有负曾老弟所托,埋骨在这里了。” 朱雀大街之上还在走避的人群虽然慌乱,却将几名蒙面人舍生忘死和陈桐屹夫妻一起接下四支攻城弩护住百姓的情形看在了眼里。 此刻,见到使大锤的蒙面人那一方的官军精骑在将四名蒙面人尽皆杀死之后,又重新策马,一边砍杀百姓,一边杀向柳云风等人,人群之中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一声大吼:“狗娘养的!老子跟你们拼了!”说罢,此人伸出双手,在后腰之上一拔,拔出两把杀猪刀,将身边一名正欲翻身上马的官军精骑砍倒,随即又砍向另一名官军精骑身下战马的马腿。 此人这一大吼出手,其身边的几人一愣。见到一名官军正策马将一名奔走不及的小孩踏于马蹄之下,这几人纷纷大吼道:“跟这些畜生拼了!”“拼了!”“跟他们拼了!” 吼罢,几人赤手空拳,纷纷上前,朝着身边的官军冲了过去。 这几人先后杀出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立住身形,不再奔逃。随即,各自双眼发红,纷纷冲向官军。有些个机灵的,附身拾起地上散落的兵刃,对着官军精骑身下的战马便砍。 见到这一方的人群杀向官军,另一方的人左顾右盼一下,也止住奔逃之势。终于,有一名书生率先朝一名官军精骑扑了过去,抱住其战马的一条马腿。随着这名书生被踢到,旁边的众人轰地一声爆发,纷纷扑向官军精骑。 人群这一杀出,官军精骑始料未及,立即被人群分割开来,和人群挤作一团。 官军精骑一边以手中骑弩朝人群发弩,一边以手中砍刀胡乱劈向各自战马两旁的人群。而人群则像疯了一般,潮水一般地涌向官军精骑。一旦有一名官军精骑落下马来,立即有无数人围上去拳打脚踢。 长街之上,刹那之间,又倒下无数尸身。其中虽然有不少官军精骑,但更多的,却是百姓。 柳云风等人的圈内,朱建、朱彦、独孤寒、张铭、孔玉、礼君子、明空大师、老道、果布、阿虎和阿豹等人看得清楚,一时之间只觉得怒冲霄汉。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各自强撑着起身,纷纷朝官军杀去。 孙思见了场外的惨状,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柳云风继续施针,试图将其体内的牵机之毒压制下去。 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明道大师欲要起身,才一挣扎,体内伤势再度发作。三人坐回地面,齐齐落泪,口宣“阿弥陀佛”。一直侍立在三人身旁的无因和无果各自将小脸憋得通红,想要和众人一起杀出去,看看跌坐在地的明睿大师等三人,两名小沙弥强自止住身形,身体不停颤抖。 阿土一边帮着孙思照料场中剩余的几位伤势极重之人,一边不停落泪。阿妮手持一对尖刀,牢牢护在阿土身边,双眼之中,犹似要喷出火来。 场外,那名最先发动的手持一对杀猪刀的大汉,自砍翻一名官军精骑,又砍倒两匹官军精骑身下的战马之后,被另一名官军精骑一刀砍中右肩,几乎将其半边肩膀都砍了下来。 大汉身受重伤,跌倒在地,侧眼看了一下另一名歪倒在地的汉子,大笑道:“毛二,老子杀了一辈子猪,今天终于杀了一次人,过瘾!” 那名被其唤作毛二的汉子手中持着一把尖刀,咳出一口血,也笑道:“朱大倌,老子已经杀了三个了。怎么样,老子比你强吧?” 那名大汉左手兀自握着一把杀猪刀,听了这话,啐到:“屁!老子砍了一个人,还砍了两匹马!”啐完之后,大汉又道:“毛二,你跟老子争了一辈子西城的档口。今日老子要是死不了,明日就将那档口让给你。你休要再在猪肉里注水了,免得坏了老子们的名声。” 毛二又咳出一口血,怒道:“放屁!谁在猪肉里注水了?”发怒完毕,毛二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俺家那个蠢婆娘,背着老子偷偷干的。” 持杀猪刀的大汉大笑一声,说道:“毛二,老子要杀人去了!你要是能活下来,你把老子的档口接过去,帮老子照料一下老子的老娘和两个小兔崽子。”说罢,大汉猛地从地上挣起,朝前一冲,左手杀猪刀一送,如同杀猪一般,刺入一名官军精骑的战马脖颈之中。 毛二见大汉杀出,喃喃地说了一句:“要老子帮你照顾老娘和孩子!你想做好汉,老子便只是个贪生怕死的么?!”说罢,毛二也挣扎着立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撞至人群之中被拉扯下马的一名官军精骑身边,手中尖刀一刺,刺入这名官军的后腰之中。 战场之外,谭泗怀、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见到百姓突然发难,对官军动手,尽皆色变。李焱见官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百姓纷纷砍倒,一咬牙,身形一动,正欲纵向场中,蔡卓身形一晃,拦在李焱身前。 李焱怒道:“三弟,让开!” 蔡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大哥,莫要忘了相爷交代的事情!” 李焱见吴楫栋也示意自己莫要插手,惨然一笑,说道:“三弟,十三弟,就为了杀一个柳云风,屠戮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我们做的,真地对么?” 吴楫栋低声说道:“大哥慎言!这些乱民胆敢对官军出手,形同造反,罪在不赦!只要能将柳云风等人杀了,相爷那里,自然会有安排。”(。)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恨齐至 见谭泗怀被人护在中间,场中百姓又和官军裹在一起厮杀,恨天劈手夺过一把盾牌和一把长枪,再度杀倒几名官军,一声大喝:“七大恨何在?还不出来杀敌?!” 随着恨天话音一落,六道身影,分别出现在街道两旁的屋顶之上。其中一人,正是此前曾在青云寨现身的蒙面女子恨情。 恨情身边,立着两位中年男子。其中一位,手持一把吓死人的大砍刀。砍刀名为地裂刀,而持刀之人,正是七大恨之中排名第二的恨地。恨地身边,手持夺命钺的,乃是七大恨之中排名第三的恨命。 三人对面,另一边的房顶之上,立着另外三名男子。当中一位,貌似一名书生,赤手空拳。书生左侧,一名体格极其壮实的大汉,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书生右侧,是一名精瘦的青年,双手之中,握着一对分水刺。 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大汉,乃是七大恨之中排名第四的恨君。那名书生,则是七大恨之中排名第六的恨理。而那名手持分水刺的精瘦青年,则是七大恨之中的最后一位,恨法。 这六人一现身,立于房顶,却先不出手。恨地对恨天喊道:“大哥,你的伤?!” 恨天怒道:“什么伤不伤的?!我等若是被秦木那狗贼相挟,连今日之事都坐视不理,还配叫做七大恨么?废话少说,随我杀敌!” 恨地等六人相顾一眼,面上皆有忧色。 恨天见六人还不出手,再度怒喝道:“你们若是再不出手,就莫要认我这个大哥!今日我便与你们割袍断义!”一边说着,恨天右手长枪一刺,刺倒一名长枪手。左手盾牌同时一挥,将三名刀斧手撞到在地。 恨地等六人见恨天连割袍断义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不再犹豫。六人齐齐对视一眼后,恨地纵身跃入场中,手中地裂刀一挥,将一名官军精骑劈落马下。他这一边,恨情和恨命二人则沿着房顶急掠,掠向长街一端的攻城弩车。 恨地出手的同时,恨君一挥手中青龙偃月刀,纵身跃向被一众高手护在中间的谭泗怀。身在空中,恨地手中青龙偃月刀一舞,将几名高手射出的暗器击落。 恨理和恨法二人则和恨情、恨命一样,沿着房顶,朝另外一端的攻城弩车掠去。 恨天见恨君杀向谭泗怀,却被一群高手给围住,恨天将身边几名官军再度击倒,大喝道:“四弟,先杀官军救人!” 恨君听得恨天一声大喝,手中青龙偃月刀一挥,将身前的几名高手逼退,双脚在地上一蹬,杀向其他的官军。 街道一端的官军弓箭手见恨情和恨命朝这一方掠过来,齐齐抬手,一松手,一二十支长箭射向恨情和恨命二人。 恨情和恨命二人的身影在房顶上一闪,没入房顶之后。随即,恨情和恨命二人再度现身之时,已是前掠了两丈之余。恨情一现身,一声娇叱,手一松,一弓六矢,射向地面的弓箭手。 蔡卓和吴楫栋见到恨情这一发箭,方知道此前在青云寨中截杀柳云风等人之时,恨情一弓三箭,并未出全力。二人不由恨得牙痒。 一众弓箭手刚刚发射完一轮长箭,才各自将第二支长箭搭在弓上,恨情的箭已射至。官军未曾料到恨情的射术如此了得,猝不及防之下,立即有六名弓箭手被射翻在地。 恨情一轮射罢,一边飞掠,一边再度出手,又是一弓六矢射出,再度将几名弓箭手射倒在地。 待到剩余的官军弓箭手再度发箭之时,恨情和恨命又已隐在房顶之后。 另一端,恨理和恨法二人一掠出,便隐在了房顶之后。官军的弓箭手严阵以待,却辨不清二人的踪迹。 顷刻之间,恨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房顶之上。这一方的弓箭手立即发箭,恨法却又倏地消失在房顶之后。 这一方的将校心中才道得一声“不好”,书生模样的恨理的身影出现。随即,恨理的双手连扬,暴雨梨花一般,无数细小的暗器射向此处的官军。 噗噗嗤嗤声中,包括那名将校在内的官军立即被射倒一大片,此方官军顿时一阵大乱。剩余的弓箭手尚未来得及再度搭箭,恨理一边前掠,双手再扬,又是两把暗器射出,将剩余的弓箭手射倒。 侥幸躲过一劫的剩余的步卒刚刚躲过暗器,恨法已从房顶跃下,手中分水刺一摆,将两名步卒刺倒。恨理则立于房顶,不停以暗器射向离恨理稍远的步卒。 场中正在和官军厮杀的众人以及百姓见到突然又杀出六名高手,不仅出手极为凶狠,还将官军的攻城弩车给牵制住,顿时精神大振。 最先到达场中的官军,其三名主将已经被杀,劲弩手已经被杀绝,剩余的长枪手和刀斧手厮杀了这一阵,无论是从士气,或者体力,又或者是精气神等各个方面,都已急剧下降。虽然他们已将三处包围之中的蒙面人给杀得遍体是伤,但几名蒙面人不仅不退,反而愈战愈勇。 此刻,恨地和恨君各执长重的兵器杀入,顿时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各自所处阵型之中的官军长枪手和刀斧手纷纷砍倒。 至于两边的官军精骑,先前被陈桐屹和几名蒙面人杀了几轮,再被众多的百姓围在中间,不要说纵马驰骋和踩踏了,便是想要让身下的战马转个身,也极度困难。要么是战马的尾巴被人拽住,要么是战马的腿部被人抱住,或者就是战马干脆被地上倒伏的尸身和伤者所绊住。 官军精骑这一被围在中间,端坐在战马之上,立即变成了靶子。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参与围攻,百姓也渐渐地悟出了味道,不再赤手空拳傻乎乎地冲上来,而是顺手拾起地上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朝骑坐在马上的官军精骑攻击。够得着的,直接以长枪、刀子之类的家伙朝官军精骑的身上招呼,够不着的,则以匕首、箭矢之类的东西朝官军精骑身下的战马猛刺。 官军精骑一旦被击落下马或者扯下马来,往往要面临的,便是无数的拳头。若是哪一个官军被打倒在地,转瞬之间,马上就有无数个脚丫子落到其身上。 不仅如此,随着街道之中的混战愈演愈烈,此前重新躲避回街道两旁店铺之中的人们也冲了出来,对着官军出手。 这些人,在店铺之中躲了许久,个个神完气足,而且一出来都是有备而来,手中拿什么家伙的都有。有拿菜刀的,有拿剪刀的,有拿纳鞋底用的锥子的,有拿扫帚的,有拿扁担的,有拿板凳的,甚至还有一些将锅碗瓢盆之类的家伙也拿在手中,见着官军就只管招呼。 还有更过分的,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个夜壶,对着一名官军的刀斧手直接扔了过去。那名刀斧手以手中短刀一劈,将夜壶劈个稀烂,其中的夜香却哗地淋了这名刀斧手和其身边的两名刀斧手一身。三名刀斧手被夜香淋中,只觉得几欲呕吐。三人才一作呕,手中盾牌刚刚露了个空隙,一个蒙面人一刀戳来,将其中一人戳死。 场中官军一个个地被放倒在地之时,街道两旁护卫和操作攻城弩车的两拨官兵也遭了殃。 恨情两轮射罢,已将这一端的官军弓箭手给射翻了一大半。 此处的将校见势不好,一声怒喝,止住正在惊慌地欲要后退的剩余弓箭手和步卒,正要下令,恨情的身影在房顶之上又一闪,又是六支箭射了下来。 这六支箭,三支是射向弓箭手,三支却是射向这名带兵的将校,径直将其射翻在地。 剩余的官军弓箭手和步卒见到领兵的将校已经被射倒,而且这名蒙面女子的箭术又如此犀利,发了一声喊,尽皆朝着长街的尽头逃去。 恨情将官军射散,也不追赶,身形在房顶上一闪,和恨命落在攻城弩车旁。恨命手中的夺命钺左右劈砍几下,将被官军扔下的攻城弩车上的绞索和机括剁烂,身形一掠,朝官军精骑杀去。 恨情落入地上,微微喘了一口气,右手一搭,将一支长剑搭在弓上,手再一松,一支长箭呼啸而出,将一名官军精骑的头部贯穿。 恨情此时不再一弓多矢,实在是因为先前连续三次发出一弓六矢,极耗臂力。这三次发箭完毕,恨情的右臂已经开始微微酸痛,右手几根手指也有些发麻。 恨理和恨法那一边,恨法一杀入官军的步卒之中,这些步卒立即被恨法杀得溃不成队。 这些步卒平日里都是操控攻城弩之人。虽然每个人都有一把子蛮力,但贴身厮杀却非其所长。而恨法使的乃是分水刺这等短兵器,最擅长的便是近身相斗。再加上恨理立于房顶之上,时不时地以暗器相袭,转瞬之间,这一二十名步卒就被放倒了近一半之多。 剩余的步卒心惊胆战,不敢再度上前接战。如另外一边的步卒一样,这些步卒发了一声喊,纷纷逃离。 见这些步卒逃离,恨法手中分水刺连戳带划,将这一架攻城弩车上的绞索和机括也破坏掉,身形一动,朝着这一方的官军精骑杀去。 在恨法杀向官军精骑之前,恨理早就从房顶之上掠过,双手时不时地扬出。随着恨理的双手每一次扬出,至少总有一名官军精骑被射落下马。恨理在房顶上施放了一阵暗器,见到场中官军和众人已经完全混在了一起,恨理从房顶跃下,手持两把小刀,也近身去与官军肉搏。 片刻工夫之后,长街之上,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到还骑在马背之上的官军精骑。而先前的剩余的那些官军长枪手和刀斧手,也几乎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紧挨着谭泗怀的伤疤脸见场中官军的形势不好,低声对谭泗怀说了一句什么。谭泗怀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对伤疤脸说了几句。伤疤脸点了点头,和另外一人朝后一退,身形隐于谭泗怀身后,退至一处狭窄的小巷之中。 再过得片刻,场中的纷乱之像渐渐落定,只剩下一些老百姓的呼喊之声。李焱等人抬眼望去,只见场中官军已无一人站立。而先前突然杀出的蒙面人,能够勉强坐在地上的,也不过一二人而已。其余的,尽已倒伏在地。 至于朱建、朱彦、独孤寒、张铭、孔玉、礼君子、明空大师、老道、果布、阿虎和阿豹,这些拼命杀出的人,虽然还有一口气在,却早已跌坐在地,动弹不得,大多数是再度受伤了,还有少数则是累成了这样。 七大恨一行七人,除了恨情和恨理之外,其余五人,人人浑身是血。不过,观这五人的样子,他们身上的血,应该是别人的多过他们自己的。 今日这一场厮杀,先后到达此处的官军长枪手、刀斧手、劲弩手、精骑和最后那两拨护着攻城弩车前来的步卒和弓箭手,加起来也已经超过了千人之数。此时厮杀完毕,除了逃走的那少数弓箭手和劲弩手之外,其余的所有官军,尽已倒伏在长街之上。 和官军一起倒伏在场中的,除了先前被杀的一众江湖中人之外,便是数不清的百姓。 方才大战正酣之时,谁都不知道害怕。此时大战落定,剩余的百姓纷纷痛哭失声,一边呼喊着亲朋好友的名字,一边跌跌撞撞在尸身之中翻查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甲陌刀 见官军被杀尽,朱建等人都跌坐在场中,恨天等人各自收起兵刃,连拖带抱,前去将众人都拖回柳云风等人疗伤之处。 苗寨儿女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讲究,阿土和阿妮也前去帮忙,先行将果布、阿虎和阿豹给拖了回来。 随孙伯曦前来的襄阳孙家医馆之人,还剩余了三四名伤势较轻的人。这几人虽然都不曾见过孙思,但也知道场中这位正在为人施针的女子便是主家的小姐。几人含着泪前来与孙思见礼,询问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柳云风的气息稍稍稳定,低声对孙思说道:“思儿妹子,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蒙面人都救回来。” 孙思点了点头,立起身,低声对孙家医馆的几人吩咐了几句。这几人走了出去,又叫了一些熟识之人,一起将场中的蒙面之人都朝圈中拖来。 蔡卓见到这些人将蒙面人朝柳云风等人身边拖去,只道是柳云风等人又是烂好人之心发作,冷笑不已。吴楫栋虽然心下生疑,但见到场中官军已被杀绝,谭泗怀一方只剩下他自己和护卫在其身边的十来个人,吴楫栋心中焦急,也顾不得朝深处去想。 吴楫栋这边正在心急如焚,七大恨将受伤众人都拖回圈中之后,恨地低声道:“大哥,你的伤?” 恨天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六人受我伤势所制,已经被迫做下了不少违心之事。我七大恨不可以再受制于人了。这一年来,我隐于南少林修研佛法,早已知道,我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不了了。” 孙思本在忙着再度为众人查看伤势,听到恨天的话,心中一惊,立起身来,走到恨天面前,低声说道:“前辈,可否容小女子一观?” 恨天知道孙思乃是药王孙家的嫡传之人,也不矫情,微微一笑,说道:“孙姑娘一看我的眼睛便知。” 孙思凝目一看,只见恨天的双眼之中,一缕诡异的金色波纹不停游动,好似一条极端怪异的蠕虫在不断爬行一般。 孙思心中一沉,低声问道:“金线蛊?” 见恨天点了点头,孙思心中一动,转头对阿土叫道:“阿土妹妹!” 阿土闻言走了过来,在孙思的示意下朝恨天的双眼一观,低声惊呼道:“金线蛊?!” 孙思点了点头,对阿土问道:“阿土妹妹,你苗家多有钻研蛊术之高人。妹妹既然识得这金线蛊,可有救治之法?” 阿土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金线蛊在我苗寨早已失传,没有人能够培育出来。我听寨中巫神老祖宗说,要想解金线蛊之毒,必须找到蛊母,让蛊母附在身体之上。金线蛊闻到蛊母的味道后,便会从人体之内探出头部,逐渐吸食蛊母身上的精血,慢慢上瘾。蛊母的精血被吸尽之后便会死亡,从人体之上脱落。当金线蛊再也吸不到蛊母精血的时候,就会从蛊母附着之处爬出,四处寻找蛊母的踪迹。这样才可以将其除去。” 见孙思的面色极为凝重,又要发问,恨天笑道:“孙姑娘,我体内的金线蛊潜伏已久,蛊毒早已深入我的脑部,所以才使得我时而疯癫。即使寻到蛊母,将金线蛊除去,我脑中的蛊毒也不可能尽去。姑娘莫要再为我的伤势担忧,还是救治其他人要紧。疯疯癫癫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清醒,我要将那狗官一举擒下,护得你们脱身。” 说完之后,不待孙思和阿土答话,恨天对恨地等人喝道:“各位兄弟,五妹,随我一起,将那狗官拿下!” 喝罢,恨天身形一起,纵身朝谭泗怀等人跃去。 恨地等人将恨天与孙思和阿土之前的对话听得清楚。六人知道,恨天从来不会对自己等人出言相瞒。既然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蛊毒已经深入脑中,怕是真地神仙难救了。 六人见恨天跃出,二话不说,同时跟着杀出,心中都憋着一股怒火和愤懑之气。 七大恨这一扑出,老道、陈桐屹、殷婆婆和明睿大师这几位眼力极高的人立即看出,他们的身手明显不如刚才那般迅疾和稳健。 这也难怪。 七大恨自现身以来,为求尽快将官军杀退,出手都是毫不留力。这厮杀了一阵,七大恨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数十条官军的性命。便是砍烂数十个冬瓜,都要耗费老鼻子的气力,更莫说是取下数十个官军的性命了。 更何况,在混战之中,七大恨既要出手杀伤官军,又要防着误伤其他人,出手之间,耗费的心力便更多了。 谭泗怀早已防着柳云风等一方的人会使出擒贼先擒王这一招。见到七大恨跃至,身形也不如先前那般迅猛,谭泗怀一声冷笑,身形再度朝后飘去。其身旁数人,则或是对着七大恨连发暗器,或是掣出兵刃,护着谭泗怀朝后退去。 七大恨各自出手,将迎面射来的暗器击落。恨情和恨理二人正欲发箭和暗器袭向谭泗怀等人,一声低沉的号角响起,长街两端,再度出现两队官军。 七大恨和柳云风等人侧目看去,脸上立即现出绝望之色。 只见长街两端,黑压压各自走来一个方阵。若是有人从两旁细看,便可看清楚,这两个方阵,每一个方阵都有十列十排。每个方阵共计一百人。 每个方阵之前,照例是一名领兵之人。只是,这两名领兵之人,与他们身后方阵之中的士兵看上去一般无二。 领兵之人和所有的士兵,都是身形高大之人,皆身着黑色重甲,在阳光之下闪着黝黝黑光。每个士兵不仅身上完全被重甲覆盖,其头部,同样戴着重盔。就连其面部,也戴着黑黝黝的面具,只在眼睛处留有一道细细的缝隙。 每个人手上,都持着一把大刀。大刀的样子,极似画影和图鉴之中所描画的前朝陌刀。刀身长逾三尺,刀柄长约一丈。 这两个百人方阵,踏着整齐的步法,大刀斜举向前方,一声不出,大踏步朝众人行进过来。黝黝黑光衬着他们刀身之上的寒光,再配上冷森森的面具,看上去就像是一群从地狱之中走出来的夺命夜叉。 这两个百人方阵,正是范先生所属势力暗中培养的重甲陌刀队。 重甲陌刀在前朝乃是中原军队用来抵御敌国骑兵冲击的不二利器。数百名重甲陌刀立于一起,列成方阵,箭射不入,刀砍不破,马踏不动。若是与之对上的话,即使是数千名敌国精骑,也要饮恨而逃。 本朝与北地多番交战,也曾想过要重新成立重甲陌刀,以便用来对付北地骑兵。奈何这重甲陌刀造价极其昂贵。本朝国力衰微,根本就负担不起重甲陌刀的营造费用,所以才舍了这等利器不用,被迫与北人拼骑兵,或者干脆以步卒拿命去填,再或者就只能是躲避在城中,眼睁睁地看着北人骑兵耀武扬威了。 范先生所属的一方势力所谋极大,财力也极是雄厚,特地培养了一批重甲陌刀,以便将来用来做大事。 此番,范先生深知襄阳之战对于秦木来说极为重要,对于自己所属的那方势力将来所谋也干系不小,所以才特地调了这两个重甲陌刀方阵前来,伏于襄阳城中,万一事不可控时,将之使出,对柳云风等人实施必杀一击。 在正常情况下,若是想以重甲陌刀追杀柳云风等人这样的高手,只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重甲陌刀虽然威力无比,但与江湖高手相比,其行功可以说是极度缓慢。江湖高手都是高来高去之人,或者至少都是身手矫健之辈。若是在平时,江湖高手想要避开重甲陌刀,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但此时的情况不同。 柳云风一方众人经过北人和地方高手的袭击之后,已有多人负伤。后再经与官军劲弩手、长枪手、刀斧手、精骑以及攻城弩的厮杀,柳云风一方的人,此刻真正能够如常人一般行动的,已是寥寥无几。 谭泗怀让这两个方阵的重甲陌刀于此刻上场,正是看准了柳云风等人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这一机会。 而且,经过方才这连番厮杀,柳云风一方之中最恐怖的老道、陈桐屹夫妻以及最后突然杀出的恨天等人,都已经或者受伤,或者耗费颇巨。谭泗怀也不用担心这几个大高手横下心来要将自己擒下。 果然,一见到重甲陌刀方阵出现,七大恨纷纷止住身形,不再向谭泗怀等人进击,反而各自跃了回去。 柳云风朝黑压压的重甲陌刀方阵看了一眼,低声对刚刚回到自己身边的孙思说道:“思儿妹子,金针刺穴!” 孙思大惊失色道:“柳大哥!?” 柳云风咳嗽一声,再度急急说道:“思儿,快!” 孙思的眼泪在眼眶之中一转,一咬牙,手中出现了三支长长的银针,再度含泪对柳云风说道:“柳大哥......” 柳云风不待孙思说完,沉声喝道:“思儿,再不给我刺穴就来不及了!” 孙思不再说话,手一翻,一支银针刺入柳云风百会穴中。随着柳云风身体一僵,孙思再度将手中两支银针分别刺入柳云风的膻中穴与气海穴之中。 待到这三支银针刺入,柳云风身体一颤,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即站了起来。 一旁铁柱、独孤寒、张铭和朱建等人虽然不知道柳云风要孙思施的究竟是什么针法,但见到孙思纠结无比才施针,而柳云风又口吐鲜血,料想也不是什么好方法。几人脸上,都露出担忧之色。 明道大师将身上的毒伤已暂且压制住。听到柳云风和孙思的对话,再见到柳云风口吐鲜血后立即站起,明道大师微微一叹,再度合上眼,顾不上行功过急会伤及内息,将体内功法运转得更快。 柳云风站起身来,对着恨天躬身一礼,低声说道:“前辈,晚辈有一事相请!” 恨天连忙回了一礼,说道:“柳大侠不必客气。前辈之称,恨天万不敢当。若是柳大侠不嫌弃我七大恨行事荒诞,你我以兄弟相称便是。” 此时不是客套之时。柳云风闻言,再度对恨天一拱手,再度压低声音道:“恨天大哥,小弟想请恨天大哥和各位兄弟以及五女侠帮忙救人。” 恨天低声问道:“你是想让我们七人将场中的人都带走?” 柳云风点了点头,束声成线,对恨天说道:“重甲步兵一现,我们必定抵挡不住。再行抵挡的话,只是徒增伤亡。小弟想请恨天大哥,能救走多少就救走多少。那狗官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留在此处牵制,他们便不会追击。以恨天大哥和各位的身手,应当可以救走一部分人。” 柳云风这边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但老道、陈桐屹夫妻、北少林四位老僧和孔家七人之中的几位已经听见他先前的话。虽然柳云风最后这一段话乃是束声成线说出,几人不曾听得,但也猜得到他对恨天所说的是什么。 几人心中齐齐一叹,将各自的心法疯狂运转,一边压制伤势,一边加快内力的恢复,心中各有打算。 恨天微一犹豫,见到柳云风的眼中满是恳求之色,咬了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 恨天虽然口中答应了柳云风,心中却下定决心,一会儿救人之时,要让自己的几位兄弟和五妹带着人撤走。而他自己,定要与柳云风一起,拼死一战,掩护众人撤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陌刀之威 柳云风见恨天点头,又见到两个重甲陌刀方阵正如同两堵城墙一般不断逼近,而场外本来在一边哭喊一边查找亲朋好友的人群已是呆若木鸡,柳云风开声说道:“众位父老乡亲!” 待人群朝自己看过来,柳云风先是团团一揖,然后一撩衣衫,跪倒在地,对人群说道:“今日因我青云寨之事,致使襄阳城中的各位父老乡亲惨遭大祸。柳云风在此拜谢各位,也向各位道歉了!”说罢,柳云风伏下身去,对着场中的人群磕了三个响头。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三人见柳云风朝人群磕头,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也纷纷挣扎着朝人群磕头。有两个还能动弹的蒙面人本来也欲挣扎着起来,微一挣扎,又似想起了什么,只是伏下身去,泪流满面。 三个头磕罢,柳云风立起身来,再度说道:“柳云风自知今日难逃此劫。但柳云风今日也在此立誓。但叫江湖之中我青云寨还有一人在,来日,我青云寨之人必然报答各位父老乡亲的相助之恩,也必为各位父老乡亲报得今日之仇!” 说罢,柳云风再度对众人躬身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官军重甲步兵已到,还请大家速速离开此地,以免再增伤亡。” 这句话一说完,不待场内场外之人有任何反应,柳云风低声对恨天喝道:“恨天大哥,救人!” 恨天对恨地等人一点头,恨地等人齐齐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分别各自搀住地上的两人。 恨地搀住了陈桐屹夫妻,恨命搀住了老道和孔玉,恨君搀住了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恨情拉住了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恨理搀住了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恨法则搀住了独孤寒和铁柱。 六人分别各自搀住两人之后,微一直身,却尽皆站不起身来。 陈桐屹和殷婆婆身体微微一挣,陈桐屹对恨地笑道:“多谢小友!我老头子俩口子今日哪里都不去了!” 老道、孔玉、北少林四僧也各自挣脱搀扶自己之人,同时摇头。 朱建和朱彦一缩手,从恨情的手中挣脱出来,强撑着站起身来,喝道:“朱家儿郎,没有逃生之辈!” 独孤寒和铁柱奋力一挣,甩脱恨法的搀扶,同时怒道:“做什么?!” 恨地等六人齐齐一怔,见到恨天与柳云风并肩而立,六人心有所悟,复又走回恨天身边,同时说道:“大哥,你!?” 柳云风见众人尽皆不走,低声喝道:“思儿妹子,阿土妹妹,快帮忙带他们走!” 独孤寒、铁柱和张铭闻言,齐齐怒道:“我们不走!” 柳云风大怒喝道:“滚!再不滚,我现在就将你们逐出青云寨!” 铁柱沉声说道:“逐出青云寨也不滚!” 柳云风环顾众人一眼,看到众人的眼神,柳云风眼眶一热,又一撩衣衫,跪倒在地,说道:“算我柳云风求求你们了!你们走吧!” 独孤寒、铁柱、张铭、朱建、朱彦和孔玉等人见柳云风对自己等人跪倒,连忙同时跪倒在地,对柳云风说道:“大哥(柳大哥)(柳大侠),我们不走!” 谭泗怀未料到柳云风还存了将众人送走之心。此刻,见到场中这一幕情形,谭泗怀一声冷笑,朝着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其身边立即分出几人,掠至两旁的房顶之上,严阵以待。而就在这几人掠上房顶之时,此前被陈桐屹惊退的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也同时出现在一方的房顶之上,冷笑着盯住柳云风等人。 柳云风见到几名高手和万石老魔以及嘎巴措出现在房顶之上,知道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柳云风长叹一声,立起身来,一言不发,双眼渗出血泪来。 场中的这一幕,场外的人群看得清清楚楚。见到柳云风下跪相求,而众人兀自不退,要与柳云风同生共死,场外的人群,突然觉得心中的一股血气再度被激起。 几名书生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名书生手臂一挥,喊道:“我们都不走!” 随着这一声喊,场外的人群纷纷挥臂喊道:“不走!不走!不走!” 喊罢,也不知道谁带起了头,场外剩余的人群开始手拉手,围成几圈,将柳云风等人围在中间。 柳云风见到人群将自己等人围在中间,而重甲陌刀已近在咫尺,连忙大呼道:“各位父老乡亲,快快退下!” 对人群喊罢,柳云风又对谭泗怀喊道:“狗官!尔等要的不就是我柳云风的性命么?今日我柳云风就自尽于此。尔等快停下!” 说罢,柳云风伸手自腰间一抹,长剑在手,就朝脖子上抹去。 恨天一伸手,抓住柳云风的手腕,低声说道:“柳老弟,你糊涂了!今日之势,你以为你自尽了,狗官就会罢手么?” 谭泗怀见了这一幕,手一举,将重甲陌刀方阵止住,冷笑一声说道:“柳云风,此时你才悔悟,已经晚了!尔等杀死北朝使臣,又杀死千名官军,早已是谋逆之罪。你一个人的脑袋,就能抵得过这等大罪么?” 说罢,谭泗怀对人群喝道:“尔等若是此刻退下,本官念在尔等是受人蛊惑,不再追究。如若不然,与贼人同罪!” 见人群毫无退缩之意,谭泗怀手一挥,重甲陌刀队一声沉喝,齐齐迈进一步。随即,两个方阵之中第一排的陌刀手将手中陌刀朝下一挥,雪片一般的刀光一闪,排在最外圈的人群被劈开两个口子。 柳云风和七大恨见状大怒,喝道:“畜生!”随即各自将手中兵刃一展,纵身杀向重甲陌刀方阵。 恨情最先出手,手一抬,三支长箭****而出,分射三名陌刀手面具之上的缝隙。三名陌刀手头部微微一偏,长箭射在其头盔上,直接被弹开。 恨理双手一扬,一大把暗器飞入重甲陌刀方阵之中,却只射中了两名陌刀手的眼睛。其余的暗器射中陌刀手的头盔、面具或者重甲,立即跌落在地。 柳云风身在空中,手中长剑一展,扫开两名陌刀手劈过来的陌刀,分袭这两人面具之上的缝隙。一名陌刀手反应不及,被柳云风的剑光扫过面具之上的缝隙,仰天而倒。另一名陌刀手头部微微后仰,剑光扫中其面具,只在其面具之上留下一道剑痕。 恨天左右手各执一块官军刀斧手所用的盾牌,双手一挥,两块盾牌呼地朝陌刀手砸了过去。两块盾牌各自砸中一名陌刀手的前胸,两名陌刀手身躯一震,旋即继续挥刀劈砍。 恨地手中地裂刀一挥,对着几把陌刀扫了过去。虽然一扫之下将这几把陌刀扫歪,但转瞬之间,又是几把陌刀劈了过来。恨地以地裂刀一架,刚将这几把陌刀架住,两把陌刀一扫,呼地朝恨地腰间扫来,将恨地逼退。 恨命手持夺命钺,纵身跃至陌刀方阵之前时,已有两把陌刀对着恨命砍来。恨命手中夺命钺一挥,荡开一把陌刀,又将另外一把陌刀锁住。恨命双手发力,欲将这名陌刀手手中的陌刀夺下,孰料这名陌刀手的气力也极大。恨命一夺之下未能竟功,正欲再度发力,又是两把陌刀砍了过来。恨命手一松,倒翻出去,虽然避开了这两刀,却失了手中兵器。 恨君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不比陌刀手之中的陌刀短。恨君一刀扫开三把陌刀,青龙偃月刀顺势劈下,正中一名陌刀手的头盔。这名陌刀手身体晃了一晃,身体再度站稳,手中陌刀再次劈砍出来。恨君见状,心中大惊。 恨法手中的分水刺乃是近身肉搏的利器。此刻,恨法冲上,欲要抢近陌刀手之中寻机出手,尚未来得及冲近陌刀手身边,已被几把陌刀当头劈下,逼了回来。 见围成圈也挡不住重甲陌刀方阵前进的步伐,而陌刀手又不停地以手中陌刀杀伤众人,人群大喊几声之后,松开手来,纷纷扑上去,欲要似与先前的官军作战一般,将陌刀手们给缠住。 这一扑上去,众人才知道错得离谱。 光是冲近陌刀手身边这丈余长的距离,人群便先被砍倒了一大片。及至冲到陌刀手身边,好不容易将一名陌刀手给抱住,其身后的陌刀手直接以手中的陌刀就劈了下来。陌刀劈到陌刀手身上在重甲上面,被劈中的陌刀手毫发无伤。但劈到老百姓的身上,老百姓轻则断手断臂,重则身首异处。 有些个老百姓好不容易将一名陌刀手包围在中间,将其手中陌刀抱住或者夺下,但无论众人怎样以手中稀奇古怪的家伙对其进行招呼,换来的只是叮叮当当的一阵响。若是对其捶上一拳,或者踢上一脚,陌刀手丝毫无损,反而将老百姓的手脚给震得生疼。而一旦被包围的陌刀手周围的其他陌刀手刷刷几刀砍来,老百姓则死伤惨重。 人群一冲上去,柳云风和七大恨的身法顿时施展不开。不过,混在众人之中,柳云风和七大恨总算也是觅到了一些更好的出手机会,自陌刀手面具之上的缝隙处,将十几名陌刀手击倒。 只是,击倒这十几名陌刀手的代价,却是一地百姓的尸首。而在混战之中,恨命为推开陌刀之下的两名百姓,自己被陌刀直接斜劈中肩膀,几乎被劈成两半。 再就是恨法也身负重伤。恨法混在人群之中,将手中的分水刺先后刺入两名陌刀手面具的缝隙之中,将两名陌刀手刺毙。刺入第三名陌刀手面具的缝隙之中时,这名陌刀手死死将恨法抱住。另一名陌刀手以手中陌刀划过,将恨法的背部划得皮开肉绽,已是没有了再战之力。 恨情裹在人群之中,收起长弓,手持箭支,伺机戳刺,虽然戳倒了几名陌刀手,但其背上的长弓却在混战之中被陌刀手给劈断了弓弦。 一众人之中,要说起杀伤陌刀手最多的,还是恨理。只是,恨理自现身以来,刷刷刷射出几轮极细小的暗器之后,其身上剩余的暗器,便是体积稍大的飞刀之类的东西。想要在混乱之中出手,以其射入陌刀手面具之上的缝隙之中,已是不易。 柳云风一方剩余的其他人,经过适才那一番厮杀,伤势和消耗都已更重。此际,莫说杀敌,便是起身站立,已是殊为不易。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自恨情手中挣脱之后,勉强站了这么一下,便已觉得不支,复又坐倒在地上。 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二人见了场中众人的样子,有心跃下来大杀四方,心中终究是有些忌惮老道和陈桐屹夫妻的身手,跃跃欲试了几次,到底还是忍住了。 反观谭泗怀等人,此刻倒是好整以暇,静观重甲陌刀方阵与柳云风、七大恨及场中的百姓厮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欲成魔 场中又厮杀片刻,百姓已几乎被重甲陌刀方阵绞杀殆尽。每个陌刀手的周围,都倒伏着高高的一摞尸身。而柳云风和七大恨等人,继恨命被杀、恨法重伤之后,恨地、恨君和恨理三人也先后被陌刀手劈中或者划伤。恨地和恨君的伤势尚且还好,恨理的右臂不慎被陌刀手斩中,整条胳膊自肩膀处被斩了下来。 见身边百姓尽已倒地,而柳云风势若癫狂,还在不停地寻机出剑,脚步却虚浮不定,趁重甲陌刀方阵重新整队之时,恨天一手抱住恨命的尸身,一手拉着柳云风,退回原来的圈中。恨地、恨君、恨理和恨情四人,则相互搀扶着,拖着身受重伤的恨法,也退了回来。 柳云风等人退回原处之后,重甲陌刀方阵也重新列好阵势,整装待发。 两百名重甲陌刀手,经过适才一场厮杀,不仅将满场百姓几乎杀光,还将柳云风和七大恨杀得伤亡惨重,腰酸腿软。而两边的重甲陌刀手,加起来的伤亡人数还不到五十名。 见重甲陌刀方阵已经重新列好,今日大势已定,谭泗怀也不再遮遮掩掩,意气风发地喝道:“柳云风,你等一干魔头,窃取军国机密,搅起天下大乱。今日又在此处擅杀北朝使臣,激化两国战端。事后不仅不知悔改,还悍然对官军出手,更蛊惑百姓,激起民变,致使千名官军和无数百姓遇害。事已至此,你这魔头还有何话说?!今日,本官便要为江湖除魔,为天下除害!” 众人一听谭泗怀这番话,立即明白过来,今日之事,终究还是因青云令出一事而起。至于先前杀死北朝使臣之事,顶多不过是引发今日大战的一个因由而已。而谭泗怀将百姓愤而参与和官军厮杀之事说成是民变,无非是为了使自己将来能够对今日襄阳城中的这一场大战和杀戮有个说法。 柳云风勉强站稳身体,眼神先是缓缓地扫过场外遍布的百姓尸身,再扫过身边坐倒一地的兄弟、长者和朋友,身躯猛地一颤,口鼻之中,鲜血汩汩流出。 孙思紧紧地抓着柳云风的胳膊,尚未来得及说话,柳云风身形一挺,喃喃说道:“魔头?魔?害?除魔?除害?” 喃喃地说了几声之后,柳云风突然放声大笑,如痴如狂。 谭泗怀见柳云风突然发疯,大声喝道:“柳云风,你这魔头,死到临头,还在笑什么?!” 柳云风听到谭泗怀这一声大喝,似乎清醒过来,再度喃喃说道:“我的兄弟、前辈和朋友何罪?你们将他们杀的死的死,伤的伤!这满街的父老乡亲何罪?你们将他们屠戮至尽?魔头?魔头!魔头?!” 说罢,柳云风长剑回鞘,左右两手在自己胸前和腹部几处穴位之上连续点击几次,大声吼道:“今日,我柳云风便成魔!” 孙思见到柳云风双手所点的几处穴位,立即变得面无血色。柳云风所点的这几处穴位,任何一处,要么是人体之上的重穴,要么干脆就是人身之上的死穴,轻易绝对不可受击。柳云风适才所使的手法,乃是江湖之上为数不多的临时激发身体潜能的方法之一。 这种手法,本质上虽然与先前柳云风要求孙思所施展的金针刺穴手法一样,但其效果,却更似在御水帮之战中贺延寿所服用的爆力之药,乃是强行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地透支自身的力量。 只是,爆力之药乃是以药物进行刺激。而这种手法,则是直接对身上的几处重穴和死穴进行刺激,将这些平时不适合快速运转内息和真气之处的筋脉尽皆制住,从而使得体内的内力可以全速运行,而不至于冲伤这些重穴和死穴。 但这种手法一旦使出,人在爆发之后,这些重穴和死穴很有可能会受到永久的损伤。更严重的是,受此手法之人在爆发的过程当中,其中的某些重穴和死穴有可能就会受到重创。一旦受创,无需对手出招,受此法之人自己就会将自己给伤了。 连续点击之后,柳云风口鼻之中的鲜血立即止住。表面上看,这是好现象。孙思却知道,这是柳云风施展的手法起作用了。 见孙思面无人色,眼泪扑簌簌地直朝下掉,柳云风低声说道:“思儿妹子,一会儿你若是能护住一二人杀出去,就护住一二人杀出去。若是护不住,你和阿土妹妹一定要杀出去。” 说罢,也不理会孙思拼命摇头,柳云风伸手抓住一直紧跟在孙思身边的阿呆手中的破罡刀。 阿呆的神情依然似此前一般痴痴呆呆。但就在柳云风的手抓上破罡刀之时,阿呆的手微微紧了一紧,却又立即松开,任凭柳云风将破罡刀抓走。 柳云风微微怔了一下,顾不得想那么多,一刀在手,一声大吼,急步一冲,冲入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之前,手中破罡刀横扫而出。 前排的几名陌刀手见柳云风以一柄奇形怪状的大刀横扫而来,齐齐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陌刀对着柳云风当头劈下。 柳云风破罡刀一扫,几把陌刀应声被扫做两段。随即,柳云风身形一转,人在刀中,以手中的破罡刀使出了风云剑法之中的风舞狂沙。 此招一出,但见柳云风和破罡刀舞作一处,化为一团黑沉沉的刀光,瞬间卷上那几名手中陌刀被劈断的陌刀手。刀光卷过,几名陌刀手咣当咣当仰天而倒,胸前的重甲被破开几道大口子。从大口子之处,鲜血混合着内脏,翻涌而出。 刀光扫过这几名陌刀手之后,毫不停留,继续朝其他的陌刀手卷去。刀光过处,陌刀手刀折身倒。 恨天见柳云风抱着一把大刀杀入重甲陌刀方阵之中,放声大笑道:“柳大侠都成魔了。老子被人骂了一辈子的魔头,此时不成魔,更待何时?!” 说罢,眼睛一扫,首先看中了明空大师身旁的降魔杵。恨天大踏步走过去,合掌一礼,说道:“大师,借杵一用!” 明空大师方才疯狂运转一阵心法,内力已经恢复少许。见到恨天来向自己借杵,明空大师怒道:“你这施主,好不晓事?老衲不用杀敌么?” 说罢,明空大师双手握住降魔杵,才站起身来,迈得两步,终究觉得气力不继。明空大师将降魔杵朝恨天一递,颓然说道:“就借与你这施主吧!” 恨天双手接过降魔杵,哈哈一笑,脚下一动,对着另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冲了过去,人未至,杵先出,对着前排的几名陌刀手就扫了过去。 这几名陌刀手见降魔杵扫来,同样双手持刀,对着恨天当头便砍。恨天降魔杵一挑一扫,将几把陌刀扫歪。不待几名陌刀手回手再劈,恨天进击一步,降魔杵再一扫,扫过这几名陌刀手的前胸。 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后,几名陌刀手身形不稳,朝后跌出几步,最终还是站稳了身体。 恨天见自己这一杵完全没有达到柳云风那一刀的效果,大怒喝道:“给老子死!”喝罢,手中降魔杵朝前一递,咚地一声戳中一名陌刀手的胸膛。这一杵戳上去,直将这名陌刀手胸前的重甲给戳了一个大窝,将其戳倒在地。 恨天这边戳倒一名陌刀手之时,柳云风已将另一方的陌刀手给杀了一个对穿。黑沉沉的刀光一路卷过,刀光所及之处,陌刀一旦碰上,立即化为两段。陌刀手一旦碰上,立即就是个重甲被破的下场。 柳云风杀穿重甲陌刀方阵之后,身形再一动,又重新杀了回来,再度卷入这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之中。 谭泗怀见柳云风抱着一把怪异的大刀突然杀出,居然能将重甲陌刀方阵杀穿,不由得眉头只皱。 蔡卓和吴楫栋认得这把破罡刀,相顾一眼,脸色极为沉重。 御水帮一战之时,贺重岳扛着这把刀出战,虽然将刀舞得威风凛凛,最终却只是斩下了独孤峰的一条胳膊。而贺重岳自己,却被独孤峰借机一拳爆头。 彼时,蔡卓和吴楫栋等人还觉得这破罡刀不过是样子吓人,其实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现在,看到破罡刀在柳云风手中使出,居然将重甲陌刀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砍得东倒西歪,蔡卓和吴楫栋心中对柳云风更是忌惮。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到柳云风转瞬之间就将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杀了个对穿,面上却没有多少欣喜之色。 众人虽然大多不明白柳云风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突然爆发,但却知道,此法定然对柳云风的损害极大。否则,以柳云风的性格,定然不会忍到现在才出手。 而且,众人也知道,但凡是这种突然爆发的法子,大多不能持久。柳云风本是使剑的高手,用起这等沉重的破罡刀来,更难持久。 另一边,伤势较轻的恨地和恨君见恨天杀出,也再次各执手中兵刃,随着恨天杀了过去。这二人一使地裂刀,一使青龙偃月刀,虽然一击之间很难破开陌刀手身上的重甲,但二人出手,陌刀手也不敢任由他们劈砍。 恨地和恨君二人一杀上去,立即与恨天合为一处。恨地和恨君出刀牵制陌刀手,恨天伺机以降魔杵横扫或者直戳,杀起来虽然不如柳云风那么爽利,却也放倒了四五名陌刀手。 谭泗怀再看了几息,对着柳云风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开声喝道:“暂避其锋!” 陌刀手闻言,见柳云风的刀光卷来之时,立即跨步闪避。这些陌刀手虽然身着重甲,不能纵跃,但都是身形高大之人,每一步跨出,几乎都有常人的两步之遥。这一闪避,柳云风虽然再度扫断几把陌刀,却未能杀伤陌刀手。 柳云风见陌刀手闪避,心中大急。 柳云风借着激发出来的爆发之力持破罡刀杀出,就是希望陌刀手能够与自己硬拼,从而使自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尽量多杀伤一些陌刀手。陌刀手一旦闪避,柳云风的力量便会白白地被消耗许多。 而且,长街之上,满地都是尸身。若是重甲陌刀方队立于原处不动,与柳云风硬抗,柳云风无需追击,每一刀使出,都可杀人。但陌刀手一闪避,柳云风若是保持风舞狂沙这一招不动,极耗内力不说,脚下磕磕绊绊,想舞也舞不起来。 柳云风持刀再追击片刻,再度砍倒两名陌刀手之后,这一方的陌刀手已急速后退了二十多步,与柳云风拉开了距离。 柳云风见这一方的陌刀手退开,身形一止,掉转头来,朝恨天他们这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冲了过去。 这一方的陌刀手虽在与恨天、恨地和恨君三人交战,却也将另一方的情形看在眼里。见到柳云风抱着那把怪刀冲了过来,不待任何人发令,陌刀手齐齐朝后退去。 恨天、恨地和恨君二人正杀得满头大汗,却见到身前的陌刀手纷纷后退。三人一愣,一回头,见到柳云风抱着刀冲了过来,不由得齐齐苦笑。 柳云风见到这一方的陌刀手也退开,而恨天等三人又满头大汗,心中长叹一声,说道:“几位兄弟,退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伴君入魔 这一轮厮杀下来,柳云风一人杀死杀伤了三四十名陌刀手,恨天、恨地和恨君三人则合力杀死了十余名陌刀手。场中剩余的陌刀手,依然还有百人之多。 柳云风和恨天等三人一回到圈内,孙思立即止住手上的治疗,站起身来,对柳云风低声问道:“柳大哥,你怎么样了?”声音之中,满是担忧。 柳云风低声说道:“思儿妹子,让大家暂缓疗伤,立即撤!” 孙思微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低声对阿土说道:“阿土妹妹,帮忙,让大家赶紧撤!” 明睿大师等四僧听到柳云风和孙思的对话,率先站起身来。无因和无果二人赶紧上前,各自搀扶住两名老僧。 老道、陈桐屹和殷婆婆都是人老成精之人,知道柳云风此时让众人撤退,定是想趁其战力还在,要掩护众人缓缓退走。 三人相顾看了一眼,同时一笑,老道开声说道:“柳大侠,你们撤吧。我们三个老家伙就不走了。” 这三人话音一落,孔玉立即说道:“柳大侠,你们走。我孔家七人就留在这里了。” 柳云风微一沉吟,心里明白,谭泗怀的目标终究还是自己。若是自己等人撤走了,谭泗怀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老道、陈桐屹夫妻和孔家七人再怎么样。想明白了这一点,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各位前辈和孔公子小心万石老魔和那番僧。” 老道三人和孔玉微微一笑,心中却不甚担心。 他们几人知道,今日之事,谭泗怀等人的目的始终只是要将柳云风等人斩杀于此。若是柳云风等人退走了,以老道、陈桐屹夫妻以及孔家之人的身份,谭泗怀也好,李焱等人也罢,胆子再大,也不敢驱使重甲陌刀方阵对自己等人动手。 至于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二人,老道和陈桐屹夫妻更不担心。三人知道,他们先前露的那几手,早已将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二人震慑住。否则,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也不会被陈桐屹直接给吓走了。 此刻,老道和陈桐屹夫妻虽然受了伤,但聚在一处,万石老魔和嘎巴措想要出手,怎么也要再三掂量。 至于孔家七人,与万石老魔和嘎巴措本就没有直接的冲突。孔玉等人顶着儒圣之家的名头,万石老魔和嘎巴措更不敢乘人之危,对深受重伤的他们出手了。 柳云风对老道、陈桐屹夫妻及孔家七人说完,微一示意,孙思、阿土和阿妮走上前去,将无法自己站起来的几人搀了起来。其余人相互搀扶着,各自起身。 让众人觉得意外的是,一直痴痴呆呆的阿呆,见到孙思吃力地扶起一名奄奄一息的蒙面人,阿呆将身一矮,示意孙思将这名蒙面人放在自己背上。孙思见阿呆居然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心中极是为之高兴,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此事之时。 七大恨这一边,恨天提着降魔杵,恨地将恨命的尸身负于身后,恨君背着身负重伤的恨法,恨情则搀住断了一臂的恨理。 待这一行人尽皆站起身来,拢在一处,柳云风对依然盘坐于地的老道、陈桐屹夫妻和孔家七人一拱手,束声成线,对老道说道:“道长,场中蒙面之人乃是晚辈青云寨的兄弟。若是他们的相貌被对方看清,会牵连颇大。还请前辈照拂一二。” 见老道点了点头,柳云风沉声说道:“走!”随即率先朝自己先前杀出的那一方走去。恨天手提降魔杵,落在众人身后,护住后路。 蔡卓和吴楫栋见到柳云风等人起步,正欲上前说话,李焱一伸手,将二人拦住,低声说道:“三弟,十三弟,今日之祸,牵连甚大。我们不能插手!” 蔡卓和吴楫栋听到李焱这么说,微一思索,同时点了点头,立于原处不动。 李焱见到将二人劝止,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舒了一口气。 谭泗怀见柳云风等人居然想要离开此地,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谭泗怀朝李焱等人的方向一看,见到李焱神游天外,而蔡卓和吴楫栋二人则直直地盯着自己,眼中尽是杀意,谭泗怀微微点了点头。 万石老魔和嘎巴措二人见到柳云风等人开始撤离,二人脚下才一动,地面之上的老道一声轻咳。万石老魔和嘎巴措同时看去,映入二人眼中的,乃是老道、陈桐屹和殷婆婆三人冰凉的目光。万石老魔和嘎巴措心中一惊。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隐于房顶之后。 房顶之上的几人见到柳云风等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人双手抓着一把暗器,看向谭泗怀。谭泗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此人不可发射暗器。 谭泗怀做了个手势,柳云风等人行进方向的重甲陌刀手严阵以待,另一个方向的陌刀手则同时起步,朝前行进。 柳云风见前面的重甲陌刀手又列成一个小方阵,挡住去路,双手抱刀,呼地冲了过去。 这一群重甲陌刀手见柳云风冲过来,不约而同朝后一退。而另一群数量更多尾随而至的陌刀手见柳云风朝前冲,加快脚步,绕过坐在地上的老道、陈桐屹夫妻和孔家七人,朝着护在最后面的恨天逼了过来。 柳云风一方众人皆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战术,却苦于己方现在的能战之人只有柳云风和恨天两人。而真正能对重甲陌刀手造成威胁的,更是只有柳云风一人。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正要挣扎着冲出,独孤寒止住二人,低声喝道:“两位哥哥,莫要冲动!若是此时冲出去,只会让大哥更为难。” 柳云风逼退前面的重甲陌刀手,复又冲回来杀向后面的陌刀手时,后面的陌刀手齐齐止步,不再行进。而前面被柳云风逼退的陌刀手见柳云风冲向后方,齐齐又朝众人逼了上来。 谭泗怀、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见到这一幕,嘴角都露出微笑。李焱也看见了这一幕,面色却极为凝重。 众人才朝前挪动了三十几步,柳云风已经与两拨重甲陌刀手捉迷藏一般,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好几次。 这十好几次折腾下来,柳云风体内被激发的爆发之力已几乎被消耗殆尽。 谭泗怀、李焱、蔡卓和吴楫栋等人,打从柳云风等人起步之时起,便随着柳云风等人前行的方向,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前行。终于见到柳云风一个趔趄,谭泗怀放声大笑道:“柳云风,你这魔头,还有何计可施?” 笑罢,谭泗怀喝道:“杀!” 两拨重甲陌刀手听到谭泗怀一声令下,齐齐迈步上前,朝众人逼近。 眼见前方的重甲陌刀方阵已经逼近众人数步远处,柳云风突然一动,再度卷起一片刀光,冲入这一方的重甲陌刀方阵之中。刀光卷处,将数名陌刀手卷倒在地。 恨天一声大吼,手中降魔杵一起,朝着后方的重甲陌刀方阵杀去。柳云风瞬间将前方的重甲陌刀方阵再度杀穿,一掉头,从口子中杀回,向后方的重甲陌刀方阵杀去。 两拨重甲陌刀手见柳云风还能使出这等杀招,齐齐朝后一退。 柳云风才冲至众人身旁,七窍流血,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谭泗怀被柳云风刚刚那一下暴起吓了一跳。此刻,见到柳云风倒地,谭泗怀怒喝道:“上!杀!” 老道、陈桐屹、殷婆婆和孔家七人见到形势危急,正欲强自起身,孙思见到柳云风七窍流血,银牙一咬,双手自肩囊之中一抓,各自抓着一把东西,怒声叱道:“滚!若是再敢上前,休怪我手下无情!” 柳云风倒在地上,听到孙思怒叱,急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思儿妹子,不可!” 两拨重甲陌刀手看了一眼谭泗怀,见谭泗怀毫无表情,继续朝前迈进一步。 孙思见陌刀手犹自向前,银牙一咬,双手一扬,几颗圆乎乎的东西分别飞向两边的重甲陌刀队中。 随即,先是轰地一声,两拨陌刀手之中火光一闪,各有数名陌刀手被炸翻在地。两处阵型之中,分别被炸开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大窟窿。 紧接着,如同旱地惊雷,两拨陌刀手的头顶响起两声巨响。巨响过后,不仅是两拨陌刀手,就是远在几十步之外的老道、陈桐屹夫妻、孔家七人、李焱等人和谭泗怀一众人,都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而身处巨响之下的两拨陌刀手,有好些人已经晕晕乎乎,站立不稳。若是将这些人的面具取下,众人便可以看见,巨响正下方的一群陌刀手耳鼻之处,尽皆渗出了鲜血。 巨响过后,两拨陌刀手之中火光再一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的那两声巨响早将众人的耳朵给震得麻木了,这两下火光闪起,众人居然未听到什么声音。 火光闪过,两拨陌刀手之中,各有几名陌刀手的头盔和重甲之上冒起火焰。几名身上起火的陌刀手慌忙用手去拍打,不仅未将火焰扑灭,反而连手上也沾上了火焰。 火焰的热力穿透重甲,几名陌刀手放声惨呼,左跌右撞。而被他们撞中的陌刀手,一旦触到他们身上的火焰,这些陌刀手身上的重甲也立即燃烧起来。 一时之间,两拨陌刀手陷入大乱之中。 无论是柳云风一方的人,还是场外的各人,见到这种情况,尽皆呆若木鸡。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在忙着救人的孙家小姐,一出手,居然就是如此恐怖的大杀器。 孙思扔出两把东西之后,一俯身,将柳云风搀了起来,声音之中带着哭腔,急急问道:“柳大哥,你怎么样了?” 柳云风在孙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脸色无比郑重,不答孙思的话,却说道:“思儿妹子,你给孙家惹下大祸了!” 孙思还是不回答柳云风的话,接着问道:“柳大哥,你究竟感觉怎么样了?” 柳云风微一运转心法,脸上微微一惊,低声说道:“思儿妹子,这一次,我体内的牵机之毒好像没有发作。” 孙思方才是关心则乱,只顾着去问柳云风,却忘了自己是个医道圣手。听到柳云风的话,孙思伸手一探柳云风的脉门,奇道:“真地没有发作!” 柳云风再度对孙思说道:“思儿妹子,你使出这等火药之术,日后不知道要为孙家招惹来多少麻烦。江湖之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将你叫成魔女了。老太君那里,你该如何交代?” 孙思探得柳云风的脉象之中并无牵机之毒的发作之状,而且连重穴和死穴受损的迹象也无,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此事。听到柳云风的话,孙思轻声答道:“柳大哥,你能成魔,我就入不得魔么?总不能让这狗官将大家伙儿都给杀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老祖宗那里,我回家以后再去请罪。” 说罢,孙思弯下腰,欲去拾起地上的破罡刀。阿呆早跟了过来,一俯身,将破罡刀抓在手中,紧紧握住。(。) 第一百五十八章 火器慑敌 孙思和柳云风二人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两拨重甲陌刀手已经又有数人被火沾上,烧了起来。其他的重甲陌刀手见这些着火之人手舞足蹈,狼奔豕突,纷纷走避。 火烧了小片刻,十数名身上着火的陌刀手终于不支,扑通扑通,接连倒地。这些人倒地之后,其身上的火焰犹自在地上滋滋烧了一会儿,方才熄灭。场中传来一阵阵皮肉和衣衫混合着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孙思扶住柳云风,伸手在肩囊里面再抓一把,对着谭泗怀扬了扬后,喝道:“让他们滚开!” 谭泗怀见到孙思对自己一扬手,大惊失色,慌忙后退。退了一段距离之后,见到孙思只是出言威胁,并未对自己出手,谭泗怀脸色阴沉,却不敢跟得太近。 孙思见谭泗怀不发令让重甲陌刀手,将手再一举,对着两拨重甲陌刀手晃了晃,娇喝一声:“滚开!” 方才那连番爆炸、巨响和燃烧,两拨重甲陌刀手乃是首当其冲之人,刚刚才体会过落入各自阵中的三枚火器的威力。此刻,见到孙思朝自己等人再次晃手,两拨重甲陌刀手不待任何人发令,齐齐朝后退去。 孙思见他们退避,低声对众人说道:“走!” 众人相互扶持着,继续朝前走去。这一下,众人的行进速度立即比方才快了许多。 两拨重甲陌刀手未得将令,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前方的重甲陌刀手见到孙思等人朝前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后面的重甲陌刀手见到孙思等人前进一步,他们则跟进一步。只是,两拨重甲陌刀手都将自己和孙思等人的距离拉得更开,而且也不敢排出阵型。 谭泗怀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眼见这样下去,柳云风等人迟早就会走到南城门去了。而一到南城门,谭泗怀想要再度下令对柳云风等人下杀手,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今日参与朱雀大街截杀的官军,都是范先生暗中从其他各地调来的秦木一党的亲信官军。这些官军,除了剩余的这些个重甲陌刀手,其余的,都已丧在了朱雀大街之上。但是除了这些官军,襄阳城中还有其他的官军。 襄阳乃是中原第一重城。不说襄阳城外各处大营的驻军,单是襄阳城中的驻军,就有过万数之多。这些驻军,派系林立,其中不乏心向保国公府的官兵。 本朝以文制武。这襄阳城中的驻军,若遇战时,在朝廷未特地派遣大军主将之前,皆受谭泗怀节制。但非战之时,谭泗怀想要使动这些官军做一些大的动作,绝无可能。 谭泗怀在襄阳知府这个位子上呆了六年,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好官声,平日里,对这些官军,他也都是公事公办,极少有逾规之举,也惯成了各个领兵将领并不太重视他这个知府的命令的毛病。 若是等到柳云风等人走到南城门口,只要朱建和朱彦二人将身份一亮,谭泗怀就什么小动作也别想做了。哪怕谭泗怀再度提起什么擅杀使臣之罪,最多也只能将朱建和朱彦兄弟俩拘下。 将这两个小祖宗拘下,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不说,今日截杀柳云风等人之事还是不能做成。 即使是将一顶擅杀官军的谋反大罪扣在柳云风等人头上,南城门的官军也很有可能只是将柳云风等人扣下,而不会对他们下杀手。而且,各处官军之中,都有心向保国公府的人。事涉谋反,一旦被他们将人扣下,谭泗怀想要从他们手中把人要走,并非易事。 谭泗怀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见蔡卓和吴楫栋也面沉如水,谭泗怀一咬牙,对重甲陌刀手喝道:“此人手上已再无那般火器了!尔等休得再后退!否则,军法从事!”声音虽然很大,但谭泗怀自己都觉得没有几分底气。 两拨重甲陌刀手听到谭泗怀这一声大喝,心中齐齐大骂。他们本就不是襄阳驻军,甚至都不是朝廷的军队。此番前来襄阳城参与截杀柳云风等人,只是奉了己方主上的命令而已。 这两百名重甲陌刀手和两名领兵之人进入朱雀大街之时,一看柳云风等人的情形,本来以为只要走过去一顿劈砍,就可以将今日的事给办完了。谁知道,事情居然会如此棘手。 两百零二名重甲陌刀手杀到现在,已经被对方杀了一半有余。 那名持一把怪刀的中年人,不仅其招式犀利,其手中的那把怪刀也太过锋利。以自己等人身上的重甲,挨上一下,居然就会被一破两开。而那名女子使出的三种火器,则更是惊人。想想自己等人训练之处的那些个所谓的火器高手制作的火器,若是与这女子方才发出的几枚火器相比,简直是连放了个屁都不如。 听到谭泗怀又要自己等人上去送死,两拨重甲陌刀手恨不得上去将他劈了,或者掉头就走,不再参与今日之事。 不过,这些重甲陌刀手也知道,主上已经下令,今日之事,定要听这鸟官指挥。而主上言出必行。若是自己等人违背,死,都只能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在柳云风等人前方的重甲陌刀手左顾右盼,从面具之中的缝隙处纷纷对视几眼,停住脚步,不再后退。 在柳云风等人后方的重甲陌刀手见到另一拨陌刀手停下,也紧走几步,朝柳云风等人跟近了一些。 孙思见到前方的重甲陌刀手又停了下来,二话不说,手一扬,一颗圆乎乎的东西飞了过去。朱雀大街之上,再度响起一声旱地惊雷。 谭泗怀见到孙思只是扔出一枚暴响之物,既未将人炸倒,亦未引起燃烧,心中大喜,才喝出一声:“不用怕!她没......”孙思双手各自再一扬,一枚圆乎乎的东西飞向后方的重甲陌刀手,一枚圆乎乎的东西直接飞向谭泗怀等人。 那枚飞向后方重甲陌刀手的东西在一群陌刀手头顶一闪,嗤地一声,爆裂开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一种火器真地没有什么声音。 随着圆乎乎的东西爆开,方圆数步之内的陌刀手身上再度燃起火焰。周围的陌刀手早有经验,呼地一下,散了开去。而那几名身上起火的陌刀手很快就变成几个火人,开始嚎哭奔跑,看上去极为吓人。 谭泗怀这里,见到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朝自己站立之处飞了过来,大惊之下,纵身后跃。而护于谭泗怀身边的几人,包括那名被其称为二弟的伤疤脸汉子,稍微慢了一些,轰的一声,那个圆乎乎的东西已经在他们身前爆开。随着这轰地一声,几个人都被掀翻出去。 谭泗怀刚刚稳住身形,一截东西朝他飞了过去。谭泗怀双袖齐出,啪地一声将飞去之物击飞开去,却发现乃是一截断臂。谭泗怀再一看方才自己站立之处,未来得及退开的人都被炸翻在地。有的被炸断了胳膊,有的直接被炸得肠穿肚烂,还有的连脑袋都几乎给炸飞了。 孙思先后扔出三枚圆乎乎的东西,震伤了前方的重甲陌刀手,燃起了后方的重甲陌刀手,又炸飞了谭泗怀身边的几人以后,伸手在锦囊之中一摸,手中似乎又捏了什么东西,朝着前方再一作势。 前方的重甲陌刀手被震得晕晕乎乎,还未完全回过神来,见到孙思又扬手,呼地一下,纷纷散开。其中,有一名重甲陌刀手退避太快,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一时之间站不起来,连忙拼命地朝一旁爬去。 孙思见前方的重甲陌刀手闪避开去,一转身,又对身后的一拨陌刀手举起手来。 这拨陌刀手正在躲避刚刚身上起火的同伴,见到孙思又抬手,他们比前方的陌刀手更害怕,连忙拖着刀,一路朝后退去。这一退,一直退出了一二十步。 孙思见这拨陌刀手也被吓退,抬眼朝两旁的房顶各自看了看。 两旁的房顶之上,本来各有几名自谭泗怀身边掠至房顶防止众人逃走的人。 这几个人,身在高处,将这几次的爆炸和燃烧看得更清楚。那三声旱地惊雷,他们身在房顶,也比地上的人感受更深。 此刻,见到孙思朝自己等人看过来,这几个人亡魂皆冒,不待孙思扬手,连滚带爬地躲避到房顶之后,再也不敢露头。 孙思见这些人也被吓退,再将眼光转向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三人看见孙思冷冰冰的眼光,心中同时一寒,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孙思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不再理会,转过头,重新搀住柳云风,对众人说道:“各位前辈和哥哥,大家快走!” 这一次,原来拦在柳云风等人前方的重甲陌刀手再也不敢拦在前面了。见孙思和柳云风二人一马当先,走了过来,一众重甲陌刀手纷纷走避,让到街道两旁的屋檐之下,惟愿孙思投鼠忌器,担心炸了别人的房子,故而不再对自己等人出手。 而此前跟在柳云风等人身后的一众重甲陌刀手,待到柳云风等人走得稍远之后,方才走过去与另一拨重甲陌刀手会于一处。 两拨重甲陌刀手会于一处之后,查点伤亡,不由得悲上心来。 两百零二名重甲陌刀手奉了主上之令出山,前来襄阳,第一次进行实战,如今不仅未能完成任务,还丧失了一百多名。 眼见那女子有恐怖的火器在手,重甲陌刀手这样的蠢笨家伙上去,只有送死一途,其中一名重甲陌刀手大踏步走到谭泗怀身前,一抱拳,冷冰冰地问道:“大人,还要继续追杀么?” 谭泗怀也知道,这些重甲陌刀手行动不便。若是再上去的话,恐怕还未等他们凑到柳云风等人跟前,就会被孙思给连炸带烧,给杀个干净。而且,谭泗怀也明白,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指挥得动的。至于他们来自何处,自己也不想问。 听到这名重甲陌刀手冷冰冰地发话,谭泗怀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扯,抱拳说道:“本官谋划不周,致使各位失了不少兄弟手足。今日之事,请各位不必再出手了。” 听到谭泗怀的回答,这名重甲陌刀手似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对谭泗怀又一抱拳,转身走回其余的重甲陌刀手身前,手一挥,喝道:“撤!” 其余的重甲陌刀手听到这一声号令,轰然发出一阵声音,随即随着发令之人,退入街道一旁的一条巷子之中。 一群重甲陌刀手的那一阵轰然之声传到谭泗怀的耳中,谭泗怀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他们的声音之中,似乎有一股释然之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虎口脱险 谭泗怀等到最后的一名重甲陌刀手也退走,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走到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身前,对三人一拱手,说道:“三位太保,接下来,下官该如何行事?” 李焱等人听到谭泗怀这么问,知道谭泗怀实在是没招了,想要将自己等三人也拉进来,做个垫背的。 李焱看了蔡卓和吴楫栋一眼,微一沉吟,说道:“今日之事,我兄弟三人都已看在眼里。大人已经尽心尽力了。大人不必担心。相爷那里,我等自当为大人直言。” 见谭泗怀欲对自己拱手道谢,李焱一抬手,将其止住,说道:“今日襄阳之战,就此作罢。就放小公爷等人去吧。接下来的事情,自有相爷拿主意。” 李焱不说柳云风,却说朱建和朱建兄弟二人,也是想给谭泗怀和自己等人一个台阶下。 吴楫栋听李焱说要放柳云风等人走,连忙问道:“大哥,圣旨要求我们兄弟几人将柳云风等人带回京师审查。若是放他们走了,我们该如何交差?” 李焱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楫栋一眼,说道:“十三弟,事情演变至此,今日襄阳城中发生了这样的几件大事,哪一件都比圣旨交代的事情要更加严重。除非我们再接到新的旨意,否则,我们不能再有任何妄动了。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反而会坏事。” 李焱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襄阳城中今日发生的这几件大事,秦木一定会有相应的应对。若是李焱等人跟着一番瞎掺和,很有可能会打乱秦木接下来的安排。 蔡卓和吴楫栋二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明白,就凭剩下的这几个人,再上去纠缠没有任何用处。惹恼了孙思,几枚火器扔过来,说不定自己等人都得被炸倒在这襄阳城中。 见蔡卓、吴楫栋和谭泗怀都不再多言,李焱心中,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定下这件事,李焱又对谭泗怀道:“谭大人,今日襄阳城中之事,还请大人尽快拟好奏折,呈报京师。城中的一些善后之事,也请大人尽快去安排一下。北朝使臣和数千官军百姓命丧朱雀大街,此事非同小可。” 谭泗怀听李焱让自己尽快写奏折呈报京师,却并未说明要呈报给哪一部,知道李焱是让自己先将奏折递于丞相府中。 谭泗怀叫过身边的一人,吩咐了几句。随后,谭泗怀手一引,带着李焱等人朝知府府邸而去,自有满地鸡毛要去处理。 却说孙思等人将所有的重甲陌刀手都吓走之后,再走一阵,终于走出了朱雀大街。 离开了朱雀大街,街道便没有那么宽敞,房屋却更显密集。 此处离朱雀大街不是太远。方才朱雀大街那一场厮杀,此处也有不少人前往朱雀大街看热闹,大多数人却被留在了那里。 孙思等人行至此处时,大多数的房屋都紧闭着门。偶有几间还开着门的,门口的人见到孙思等人相互搀扶着走来,慌忙进屋,将门关上。 柳云风本就无心继续在襄阳城中做任何逗留,见到这种情况,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前行。 再行一阵,来到一处拐角处,几名身材粗壮的汉子立在路中,挡住众人去路。 孙思和柳云风凝神戒备,恨天手持降魔杵,正待上前,几名汉子之中,一名看上去年纪稍长、极为稳重的汉子走上前几步,对众人一拱手,说道:“请问哪位是保国公府的小公爷?” 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看了一眼之后,朱建说道:“我就是朱建。” 来人之中的说话之人连忙对朱建再一拱手,说道:“小公爷!” 说罢,不待朱建答话,来人再度说道:“小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建微一点头,恨天上前一步,将他扶住,朝来人走去。恨天一手扶着朱建,一手紧握降魔杵。只要这几名汉子敢有任何异动,恨天便要一举杀之。 来人将朱建带到几步远的地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朱建和恨天折身走回。二人脸上,都略显轻松。 朱建走回众人身边,低声说道:“是自己人。跟他们走!”说罢,朱建回转头对几名粗壮的汉子点了点头。 几名粗壮的汉子见到朱建点头,齐齐走上前来,对众人再次拱了拱手,走过来帮忙搀扶众人。 几人这一齐齐上前,众人只见他们迈步之间,步伐和身躯都极是稳健。 众人随着这几人又拐了几个弯儿之后,走入一条颇为偏僻的小巷。小巷之中,又有十几名同样粗壮的汉子在等候。这些汉子身边,乃是几驾富贵人家常用的马车。 见到众人到来,几名汉子齐齐对众人一拱手,也不说话。先前与朱建说话的那名汉子对朱建说道:“小公爷,请上车!” 朱建等人也不推辞,在几名汉子的帮助下,纷纷上车。 朱建和朱彦兄弟俩乘了一车。孙思、阿土和阿妮同乘一车。北少林四位大师和两个小沙弥分乘两车。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和那名伤势极重的青云寨蚁组的蒙面人也分了两驾车坐了。七大恨则分乘了三驾马车。 唯有阿呆,虽然已经不再似来襄阳之前那么痴呆,性子却似乎更加执拗,只是不肯上车,非要随在孙思的车旁。孙思连哄带瞪眼,总算将他手中的破罡刀给缴了下来,放在了自己所乘的车上。但阿呆,却依然只是立在孙思她们所乘坐的马车旁。 待众人都上了马车,先前说话的那名汉子一声低喝:“走!”几名汉子驱动马车,缓缓朝小巷口驶去。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所乘的马车,驶在了最前面。 马车驶出小巷口时,小巷口外,却有两名手牵马缰的军士在等待。见到马车驶出,两名军士朝先前说话的那名汉子一看,见其点了点头,两名军士翻身上马,朝南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几驾马车驶出小巷之后,几名汉子便驱动马车,沿着较为宽敞的街道,缓缓朝南城门的方向行去。 到了此处,便离朱雀大街甚远了。街道之上,虽然也有些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在议论朱雀大街之事,议论的却是朱建等人误杀北朝三王子之事。街道之上,颇为正常,来往的马车也不少。柳云风等人这一行的马车驶来,也无人特别注意。 再行得一阵,南城门已经遥遥在望。 先前,柳云风等人从北城门入城之后,襄阳城四处城门立即关闭。许多欲进出襄阳城的过往行商和路人皆被拦在城门之内或者城外。这些人虽然不耐,但官军白日临时关闭一阵城门,对于襄阳城这样的重城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之事。城内城外的人只是候在城门内外,等待守城官军重开城门。 柳云风等人的马车出现在襄阳城南门可见之处时,此处的城门已经打开。早已守候在城门内外等着进出襄阳城的人们,正在一边接受守城官军的检查,一边进出襄阳城。 待到柳云风等人的马车到达城门口,一名守城的将校走上前来。见先前说话的汉子用眼睛看了看第一辆马车,将校走到马车前。 驱车的汉子一掀马车前面的门帘,将校对着车内的朱建和朱彦二人拱了拱手,说道:“小公爷!” 朱建低声和将校说了几句,将校对朱建和朱彦又抱拳施了一礼,一转身,喝道:“放行!” 几名汉子驱动马车,另外几名汉子随在马旁,缓缓朝城门行去。 出得城门,先前那名说话的汉子走到车前,再度掀起马车的门帘对朱建说了几句,随即,一挥手,驱车的汉子们将马车驱动得缓缓跑动起来。几名步行的汉子迈开大步,随着马车奔跑。 驱行一阵,马车停下,朱建和朱彦率先在两名汉子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柳云风一行其他人也各自搀扶着走下马车。 众人下得马车一看,只见此处离一片密林不远。密林之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山丘。放眼望去,山丘远处,是一片雾霭缭绕的大山。此刻天色已经渐晚,夕阳之下,远处的那一片大山显得格外青翠和肃穆。 马车不远处,两名官军骑兵正手牵马缰而立。二人身旁,乃是一群喷着响鼻、踢踏着腿、早已备好马鞍的马匹。 先前说话的汉子帮忙见朱建和朱彦扶下马车之后,对二人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小公爷,小的们只能送到这里了。” 朱建对汉子一拱手,说道:“这位大哥,不要小的们小的们称呼了。我兄弟二人还要多谢各位大哥和兄弟的援手之恩。” 汉子连忙再一拱手,近前一步,低声说道:“小公爷,我家将军有言。小公爷等人今日在襄阳城中做下这等大事,形势未明之前,我家将军建议小公爷等人暂且隐匿行迹,一边养伤,一边静观其变。待到事情稍微明朗一些之时,小公爷等人再做打算。” 一边说着,汉子一边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小公爷,这几日,襄阳城内外,除了适才参与朱雀大街之战的人以外,还有不少疑似三山五岳之人。方才我等护送小公爷等人来此,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看见。小公爷等人这一路,尚需万分小心。” 说罢,汉子伸手一指那一群马匹,说道:“小公爷,这些都是战马,惯行山地。我家将军请小公爷等人自此处起便骑乘战马,朝人迹罕至之处而行。小公爷若是不再需要这些战马时,请给它们解去马缰。它们自会寻路回转大营。” 朱建再度拱手道:“谢过这位大哥。”说罢,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对剩余的数名汉子齐齐一拱手,朱建说道:“我兄弟二人谢过各位大哥和兄弟的援手之义。请各位大哥留下名号。日后,各位大哥和兄弟们若是有暇,请务必与你家将军一起,到我保国公府一叙。” 众位汉子听得朱建此语,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齐齐抱拳回礼。先前说话的汉子走上前一步,低声对朱建说了几个名字。 众人言罢,汉子们牵了战马过来,将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扶上战马。 见恨地又将恨命的尸身负在身后,先前说话的汉子微一犹豫,上前对恨地一抱拳,说道:“这位大侠,前路艰险。若是大侠信得过在下,可否将此人的遗体交于在下?在下一定将遗体好好掩埋。大侠日后可来寻在下查问掩埋之处。小的名字,小公爷知道。” 恨地看了一样恨天,见恨天点了点头,恨地跳下马来,将恨命的尸身托给大汉。恨天等人也齐齐下马,对着大汉怀抱之中的恨命尸身鞠了一躬,又对大汉抱拳一礼,复又折身上马。 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在马背上对众位汉子一抱拳,拨过马头,轻轻一磕马肚,策马朝密林奔去。 众位汉子待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的身影遁入密林之中以后,那名说话的汉子一挥手,低喝一声:“走!” 众位汉子纷纷上马,一扬马鞭,纵马朝来路疾驰而去。 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一边策马奔行,一边检视置于马鞍两侧和马背之上的物品,却见每匹战马背上,不仅负了许多清水和干粮,连官军行军所用的简易军帐、军被和军毯之物也都各自备了一套,甚至连火折子和松明子也备了不少。 众人九死一生,杀出重围,虽然见到遣人接应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的将军将物品备得如此周全,心中稍定,但一想到那名汉子方才对朱建的提醒,依然丝毫不敢松懈。(。) 第一百六十章 孙家反应 这世上,传播最快的,既不是风声,也不是雷声,甚至都不是闪电,而是消息和流言。 朱雀大街之上虽然杀得尸横遍野,但大战之时,不知道还有多少有心人隐在街道两旁的店铺和房屋之中。有些人将事情的经过只看了一鳞半爪,有些人却将事情的经过几乎看了个通透。 朱雀大街之战尚未结束,襄阳城中,已是议论纷纷。更有一些有心人,早将此处的消息传至襄阳城外。 待到朱雀大街终于落幕,柳云风等人消失无踪,襄阳之战的消息和流言,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中原。而且,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是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彻夜不眠。 秦岭。药王孙家。 自孙鼎鸿和孙思等人离开孙家出山之后,吕老太君每天晚上照例在纺车前织布。只是,吕老太君身边的几个亲近之人能够看得出,这些天,老太君的心绪似乎不如以前那么宁静,话也少了许多。 此刻,吕老太君正在飞梭穿织,这一代的孙家家主孙鼎轩急步走入小屋之中,对着吕老太君一躬身,说道:“母亲大人!” 吕老太君见孙鼎轩不请自来,而且形貌匆忙,手一颤,又崩断了几根纺线。 吕老太君放下手中的织梭,看着孙鼎轩问道:“鼎鸿和思丫头有新的消息传来了?”声音之中,微微有些紧张。 孙鼎轩一拱手,说道:“母亲大人,是。有二弟和思儿的新消息。” 吕老太君听到孙鼎轩不说孙鼎鸿和孙思有新消息传来,而是说有了二人的新消息,神色微微一紧,说道:“快说!” 孙鼎轩躬身说道:“二弟那里,孩儿已经派了人前去接应。再过两日,孩儿派去的人应该就可以和二弟会合了。” 吕老太君有些不耐地说道:“这事儿你已经说过了。快说新消息!” 孙鼎轩看了吕老太君一眼,神色谨慎地说道:“孩儿今天收到了关于思儿的消息。思儿那里,有些麻烦。” 吕老太君听得此语,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问道:“怎么这么磨叽?!思丫头究竟有什么麻烦?” 孙鼎轩更加谨慎地说道:“孩儿收到消息,思儿和柳云风一行人,今日稍早时候,在襄阳城中,先后遭遇北人、法家、墨家和杂家。双方开始厮杀后,孔家、南少林、墨家钜子、万石老魔和一众番僧也卷入其中。还有几人,按照描述,应该是真武一脉的道长和农家之主陈桐屹夫妇。” 吕老太君听至此处,打断孙鼎轩的话,问道:“说结果!思丫头究竟如何?” 孙鼎轩见老太君都要暴走了,连忙说道:“思儿无碍。柳云风等人虽然各自伤重,但也和思儿一起逃出了襄阳城。” 见吕老太君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坐回凳子上,孙鼎轩又道:“不过,襄阳之战,最后连捕役和官军也都出动了。” 吕老太君听闻孙思无碍,心情平复了许多,问道:“哦?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襄阳城中使动官军对朱家的两个娃儿出手?” 孙鼎轩将听到的关于朱建兄弟二人与北人一行的冲突经过说了一遍后,说道:“那襄阳知府谭泗怀给朱家两位世子扣了一个擅杀北朝使臣的帽子,调动捕役和官军到朱雀大街拿人,双方最终演变成大战。” 说道这里,孙鼎轩再次看了看吕老太君的脸色,小心地说道:“母亲大人,朱雀大街一战,不仅是这些人参加了进来,伯曦和千名百姓也被卷入混战之中,丧生于朱雀大街之上。” 吕老太君听到这里,脸色一沉,说道:“你是说,那襄阳知府让官军对百姓出手?” 孙鼎轩再将听来的大战经过说了一遍,接着道:“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官军受袭之后,那谭泗怀便下令官军,胡乱杀人。” 吕老太君怒道:“这狗官,好大的胆子!” 孙鼎轩说道:“母亲大人,大战之时,那谭泗怀曾对青云寨的二人出手,被柳云风喝破其功夫。此人所使,乃是大觉岩寺大愚禅师的混元掌和乾坤袖。此人应该就是曾经火烧大觉岩寺的叛徒谭中天。” 吕老太君哼了一声,说道:“你把事情详细地说一说。” 孙鼎轩整理了一下思路,将听来的消息缓缓道来。待到孙鼎轩说至官军连重甲陌刀方阵都出动了时,吕老太君在凳子上将身体直了起来,说道:“那些人看得可清楚?从未听说过本朝有什么重甲陌刀队。” 孙鼎轩微一思索,答道:“母亲大人,按照消息中的描述,应该是重甲陌刀队不假。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来自何处。母亲大人,莫非是朝廷暗中培养出来的?” 吕老太君皱了皱眉头,说道:“应该不会。前朝的重甲陌刀队,都是用来对付外敌骑兵的。当今天子胸无大志,应该没有这样的雄心。否则,早就用自大同或者太原了。” 顿了一下,吕老太君问道:“思丫头他们是怎么杀出重甲陌刀队的?” 孙鼎轩微一踌躇,更加小心地答道:“母亲大人,思儿情急之下,使出了我孙家的那三样火器。” 吕老太君闻言,双眼精光一闪,却不言语。 孙鼎轩见吕老太君对此事不予置评,低声说道:“母亲大人,思儿使出了那三样火器,恐怕我孙家以后会有不少的麻烦。” 吕老太君盯着孙鼎轩,问道:“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孙鼎轩摸不透老太君的心思,谨慎地说道:“母亲大人,此事孩儿也拿不定主意。此前,思儿和家中老人制出这三样火器之时,母亲大人曾有严令,我孙家任何人不得在人前使用这几种火器,以免招来有心之人的觊觎。今日,思儿在襄阳城中使出了这三样火器,孩儿......” 吕老太君眼中精光再一闪,说道:“使了就使了。火器是为了保护我孙家之人。思丫头所带的火器,是老身特意交给她的。老身交给思丫头那几样火器,就是让她在不得已的时候使用的。” 孙鼎轩听到老太君为此事定下调子,心中稍定,说道:“母亲大人,此次将这三样火器暴露在人前,我孙家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防范?” 吕老太君知道孙鼎轩心中早有打算。听到他这么问,吕老太君复又将身体微微放松,说道:“你去安排就是。山中的防范要特别加强。自此时起,非是我孙家信得过的人,不可放其进入方圆二十里之内。” 见孙鼎轩拱手称是,吕老太君又道:“鼎轩,照你所说,此次襄阳之战,法家、墨家、杂家、南少林和番僧,是柳云风等人的敌人了?” 孙鼎轩微一沉吟,答道:“法家、杂家、番僧和万石老魔是敌非友。墨家先前所到的七人虽然与柳云风等人为难,但墨家钜子墨謧到达之后,事情又有变。而且,墨家十人,已尽皆丧于朱雀大街之上。混战之中,连钜子令都遗失了。至于南少林众僧,最后也都折损了。” 说至此处,孙鼎轩问道:“母亲大人,您的意思是......?” 吕老太君哼了一声,说道:“一个青云令,引出了这么多妖魔鬼怪,居然在襄阳城中做下了这样的惨案。我孙家行了几百年的医,这些妖魔鬼怪还真地以为我孙家只有救人之术了。” 说罢,吕老太君口气一变,对孙鼎轩说道:“鼎轩,传话出去,思丫头乃是我老太婆的心肝宝贝。谁若是伤了她,便是和我老太婆和我整个孙家为难。” 待孙鼎轩点头,吕老太君接着说道:“再有,再派一两个家中的老人,火速赶往鼎鸿那里,与他会合。若是那个什么万蛇真人继续对鼎鸿纠缠不休,将他抓回来。老身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孙鼎轩又应了一声是,说道:“按照二弟的说法,他此次在唐州停留,还有一个主要的目的,便是要等那容向智前去。孩儿想问问母亲大人的意思。对此人,我孙家该如何处理?” 吕老太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人是鼎鸿的心结。这个人,就让鼎鸿自己去处理吧。” 说罢,吕老太君接着道:“还有,伯曦等人在襄阳城中被官军所杀,这件事,你去暗中安排一下,要一个说法。” 孙鼎轩再度应了一声是,见老太君没有了其他的吩咐,孙鼎轩问道:“母亲大人,思儿那里,是不是再派一些人前去接应?” 吕老太君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暂时不用。襄阳城中这件大事,还要看看朝廷接下来是什么反应。朝廷的意思未明之前,若是贸然遣人前去寻找思丫头,被有心人盯住,反而会露了他们的行迹。” 孙鼎轩低声说道:“母亲大人,孩儿担心,襄阳一战,柳云风等人成功逃脱后,还会有人再次对他们进行追杀。思儿和柳云风等人一起,怕是会有危险。” 吕老太君微一沉吟,说道:“柳云风等人虽然都有伤在身,但有思丫头和明道在,应该可以让他们逐渐恢复过来。一旦他们伤势恢复,有北少林四僧在,等闲之人奈何他们不得。” 说到这里,吕老太君看到孙鼎轩的脸色,知道他担心的是那些非等闲之人。吕老太君接着道:“至于什么杂家之主之类的人物,老身会着人和他们打打招呼,告诫他们不要连脸面都不顾了。” 孙鼎轩听老太君这么说,方自放下心来。 孙鼎轩收到襄阳之战的消息时,确实吓了一跳。谁都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襄阳这等重城之内,居然会爆发这样的大战。若是孙思真地在此战之中有个什么意外,孙鼎轩想一想老太君可能的反应,都觉得头上冒汗。 吕老太君见孙鼎轩的脸色放松下来,又道:“传讯给鼎鸿,他在唐州的事情办完之后,让他立即赶去和思丫头会合。” 又交代了几件事情,吕老太君对孙鼎轩道:“鼎轩,你去安排吧。这段时间,让山里山外的人都打起精神。一有什么新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来告诉给为娘的知道。” 孙鼎轩应了一声“是”,躬身对老太君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待孙鼎轩退出小屋,吕老太君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李家丫头,不知道你天家这次会是什么反应。你可千万不要让老身失望啊。不然,我老太婆和你这丫头的情分就算是到头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北少林 嵩山。北少林。 夜已深,北少林之中却响起了九下钟声。 众僧听得钟声,纷纷色变。 钟鸣九响,只有三种情况。 第一,佛诞之日。第二,大敌入侵。第三,大事发生。 今日既非佛诞之日,亦未闻有外敌来北少林相扰。那便只剩下了一种情况,寺中有大事发生。 北少林有许多二代弟子已经知晓,本寺四位住持,前些日离寺下山而去。此刻钟鸣九响,有些二代弟子已经在猜测,极有可能是下山的四位住持出事了。 夜色之中,火把蜿蜒,北少林僧兵纷纷出动,将偌大的一个北少林寺给守得飞鸟不过,水泄不通。 大雄宝殿之中,明见大师和各堂各院的住持尽皆在座。而身为北少林方丈的明见大师,此刻也和其他几位住持一起,坐在了两侧的蒲团之上。两排老僧中间上首的位置,坐着三位年龄更老的老僧。 这三位老僧,分别是性远大师、性明大师和性空大师。 性远大师,正是北少林药王院上一任的首座,而且是北少林药王院现任首座明道大师的授业恩师。 而性明大师和性空大师,则分别是北少林现任方丈明见大师和北少林现任藏经阁首座明睿大师的授业恩师。 明见大师已经将传来的关于今日早些时候襄阳城中的大战情况对在座的各位老僧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明见大师说完之后,合什对性明大师、性远大师和性空大师施了一礼,问道:“师父,师伯,师叔,您三位对此事可有什么吩咐?” 性明大师手捻佛珠,对明见大师说道:“明见,你是我北少林的方丈,你说吧。”性远大师和性空大师也点了点头。 明见大师又对三人施了一礼,说道:“师父,师伯,师叔,各位师兄弟,明睿师兄等几人在襄阳城中先后杀死杀伤过北人使臣和官兵。我的意思是,接应明睿师兄之事,等到朝廷有新的旨意出来之后,我北少林再决定该如何进行。” 见众僧都无异议,明见大师接着道:“不过,在朝廷的旨意出来之前,法家、南少林、万石老魔和达仁寺番僧重伤明睿师兄等人一事,我北少林应该立即就做出反应。” 见众僧都点了点头,明见大师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性空大师说道:“方丈师侄,老衲和两位师弟潜修已久,都觉得碰到了一些瓶颈。老衲意欲和两位师弟下山,一来看看能否寻到机缘,突破瓶颈。二来也顺便看看,能不能将方丈师侄所提到的这一件事情办一办。” 明字辈一众老僧朝性明大师和性远大师看去,见到这两位老僧也点了点头,心中同时一惊。 这三位老祖宗级别的老僧,都不知道有多久不曾出山了。此次,性空大师主动提出来,三人要一起下山,去办明见大师提出来的关于明睿大师等人受伤之事,显然是心中动了真怒。 这三人之中,除性远大师的性格稍为温和以外,性空大师和性远大师昔年都是性格极为刚烈而又嫉恶如仇的人。这三人一同出山,江湖之中若是收到消息,不知道有多少邪魔外道要被吓破了胆子。 性明大师点了点头之后,见到众僧的神色,接过性空大师的话说道:“明见,各位师侄,不必担心。我和两位师兄弟下山,轻易不会出手。而且,我等三人此次下山,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先行去那襄阳城中做一场法事,为枉死在官军刀下的千名亡魂超度一下。” 众僧听到性明大师如此说,心中明白,既然三位老祖宗要先在襄阳城中露面,那么,他们此次下山,震慑的目的远远大过要与人动手的目的。 只要这三位老祖宗在襄阳城中一露面,中原江湖之人,任何人想要再与明睿大师等人为难,恐怕都要千思量万斟酌了。 性远大师待性明大师说罢,开口说道:“方丈师侄,老衲有一个想法,想听听方丈师侄的意见。” 明见大师连忙合掌一礼,说道:“请师叔赐教!” 性远大师说道:“按照掌门师侄所说,此前襄阳城中一战,皆因朱家两位世子误杀北朝使臣而起。老衲以为,北朝大军既然未退,法家、墨家、杂家、南少林和番僧又齐集于襄阳城中,今日之事,怕是北人早就与秦木设好的计谋。既然是计谋,北朝使臣前来中原议和之事,定然有诈。老衲的意思是,值此之际,我北少林当遣僧兵,前往太原周围,协助官军守城,以防有变。否则,北人不信我佛,一旦让他们突破太原,我北少林少不了又要遭一场兵灾。” 众僧听到性远大师这么说,纷纷点头。 明见大师先看了性明大师和性空大师一眼,在看了看各位住持,见众人都对性远大师的话深以为然,明见大师说道:“师叔所言极是。师侄明日就安排僧兵下山,前往太原。” …… 莆田。南少林。 大雄宝殿之中。气氛异常沉重。众僧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方才自圆觉大师口中说出的消息。 一位老僧对圆觉大师问道:“方丈师兄,圆痴师兄等人真地全都罹难了?” 圆觉大师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消息应当不假。襄阳大战,参与者数千,旁观者也极多。消息中所说的极为详尽,不似作伪。圆痴师兄和三位师弟以及我南少林大十八铜人,都已经在襄阳城中罹难了。” 众位老僧齐声宣了一声“阿弥陀佛”后,另一位老僧怒道:“万石老魔和那达仁寺的妖僧竟敢如此大胆,杀伤四位师兄弟和大十八铜人。此仇不报,贫僧无颜去见佛祖!” 其他的老僧听得此言,纷纷杂杂地说道:“是啊,是啊!此仇我南少林一定要报!” 圆觉大师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止住众僧,说道:“各位师兄师弟,圆痴师兄和三位师弟及大十八铜人的仇自然要报。不过,还有一桩麻烦事,便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嵩山少林。” 众僧听得此言,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当日青云令出,南少林众僧商议出山之事时,除了已经丧生在襄阳城中的圆成大师和圆敏大师,在座的几位老僧之中,也有好几位赞成借此机会与北少林一较高下的。 若非如此,若是圆痴大师等人只是一心一意地去追寻万石老魔,不与北少林四僧在襄阳城中拼斗,以圆痴大师等人和南少林大十八铜人的身手,怎样也不会被万石老魔和番僧所趁。 而且,圆觉大师适才已经说明,根据山外传来的消息所述,北少林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与圆痴大师等人力拼时,曾出言提醒,更是试图去帮圆痴大师等人挡住万石老魔和番僧的偷袭,结果圆痴大师等人在紧急关头误会了北少林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的意图,将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打伤,自己一方人也被万石老魔和一帮番僧给杀伤。 这个经过,若是属实,怎么说都是南少林枉做了小人,不仅折损了四位住持和大十八铜人,还给了北少林口实。 场中有一两位和圆因大师一样曾极力反对南少林众僧去与北少林众僧争什么佛门正宗的,此际有心发两句牢骚,却也知道圆觉大师和众位住持心情极为复杂。这一两位老僧暗自叹了一口气,也闭口不言。 众僧正在沉默,大雄宝殿外传来一声颇为苍老的叹息之声。随着叹息声,一名身着灰衣的老僧走进大雄宝殿。 众僧见这名老僧走入,连忙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合什肃立。圆觉大师迎上前几步,合什一礼道:“师父!” 其余老僧也纷纷施礼,口中喊道:“师伯(师叔)!” 这名老僧,正是圆觉大师的授业恩师,南少林了然大师。 了然大师走到圆觉大师原来所坐的蒲团之上坐下,示意众僧也都坐下后,开口说道:“圆觉,各位师侄,北少林一事,你们不必操心了。老衲明日就亲自出山,前去与北少林一晤。” 圆觉大师与众僧对望了一眼之后,说道:“师父,弟子处事不周,致使我南少林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也令得师父蒙羞,更使得师父要去北少林受辱。弟子愧为掌门。” 了然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圆觉,你自接任我南少林掌门以来,可谓尽心尽力。你的一言一行,皆是为了我南少林考虑。这些,为师和你的几位师伯和师叔都清楚。你不必自责。” 说到这里,了然大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你只是知道为南少林考虑,却忘了,我南少林,归根到底也是佛门,与北少林乃是同出一脉。你一心想与北少林争个佛门正宗,又觉得为师前去与北少林一晤乃是受辱,已是有了魔障了。” 圆觉大师和众僧听到这话,心中齐齐一惊。方才听到了然大师说要亲自前去与北少林一晤时,圆觉大师和众僧心中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众僧都觉得,了然大师这等身份的人,还要去北少林解释此次之事,确实是很屈辱的事情。 此刻,被了然大师这么一说,众僧才明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的心中,已经深深地埋下了凡事都不能低北少林一头的念头。 了然大师一看圆觉大师和一众老僧的样子,便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了然大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圆觉,各位师侄,你们有这样的心思,也与老衲当年任方丈之时,好胜之心太盛有关。待此次出山归来,老衲便自请处罚,前去为我佛苦化一尊金身。” 众僧听到此言,齐齐大惊道:“师伯(师叔),不可!”圆觉大师更是连忙从蒲团上起身,跪倒在了然大师身前,老泪纵横。 众僧之所以如此,只因这苦化一途,艰难无比。 少林僧人正常化缘,若是碰到那种出手豪阔的信男信女,一出手间,便可为佛祖塑上一尊金身。似前些日秦木心腹所布施的香火,若是换做金银,化为金汤,至少能为佛祖塑成三尊金身。 但苦化一途不同。若是少林僧人行苦化,则于一名布施之人手中,至多只能取一铜。佛祖一尊金身所需的金汤,若是换做是铜的话,所需之铜,何止万万。 以了然大师的年纪,若是真地去以苦化一途为佛祖化来一尊金身,只怕了然大师即使累死,也完不成这件事。 了然大师见众僧如此,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心意已决,你等不必再劝。襄阳城中冤魂千万,北少林必会派高僧前往超度。明日我便下山,前往襄阳,一来为千名百姓、四位师侄和大十八铜人超度,二来也在襄阳见一见北少林之人。至于万石老魔和番僧杀伤我南北少林僧人之事,老衲自会与北少林高僧商议。” 圆觉大师和众僧知道,这位南少林的前任方丈向来是言出必行。他既然如此说,众僧再相劝,不仅不会有什么效果,还会惹得他心烦。 圆觉大师和众僧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怎么样也要求得其他几位老祖宗出来说话,打消了然大师苦化的念头,以免他埋骨他乡。(。)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轩然大波 山东。曲阜。孔家。 此刻,孔青松正坐在自己书房的太师椅上,孔森垂手立在一旁,而孔家家主则跪在孔青松面前。 孔青松一边听孔家家主说话,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中,一边闪过一丝丝慑人的光芒。待孔家家主说完,孔青松对孔森示意一下,孔森走上前去,扶住孔家家主,说道:“家主请起!” 孔家家主立起身来,和孔森一样,垂手而立。 孔青松见孔家家主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开口说道:“玉儿等人受伤一事,不关你的事。你不必紧张。” 说罢,孔青松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他们不顾脸面,以大欺小,我孔家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孔家家主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孔青松,问道:“父亲大人,孩儿打算安排前一代的六艺君子前往襄阳,接应玉儿他们。” 孔青松点了点头,说道:“还不够。再让上一代的六艺君子带着下一代的六艺君子,一同前去。让老五带队。沿途碰到任何事,让老五做主就好。” 孔家家主心中微微一惊,点头称是。孔森也是颇觉意外,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又垂下眼睑。 孔青松口中所说的老五,乃是孔家家主的五弟。此人在孔家是个绝对的另类。 孔家作为儒圣之家,家中崇文之风极盛自是不消说了。即使是孔家的习武之人,无论是孔玉这样的少年俊杰,还是六艺君子那样的奇兵,人人都是先修文,再修武。唯有孔家家主的这个五弟,自小便好武成痴。对于文之一道,他却是极为厌烦。 孔青松为了逼其修文,棍棒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却依然扭不回这头犟牛的头。好在孔家家主的这五弟生在孔家,耳闻目染之下,倒也能明是非,可辨忠奸。而且,孔家家规极严,扭不过犟牛的头,却能拴住犟牛的性子。 孔家家主的这位五弟,性如烈火,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尤其听不得孔家之人受欺负。而且,他自己虽然极其厌烦文之一道,但却最恨别人说儒家或者孔家的坏话。早年时学人行走江湖,不知道因为此事和别人打过多少架。 此刻,孔青松要将这样的一个人派出去,其用意不言而喻。 孔青松说完这件事后,又对孔家家主说道:“襄阳一战,千名无辜百姓和我儒门学子惨死。你安排一下。为父准备前去襄阳,为这些百姓和学子写一篇祭文。” 孔家家主听到这话,又是一惊。孔森连忙说道:“老爷,襄阳路远。您若是要写祭文,在家中写就便是。” 孔青松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轻声说道:“有些事情,在家里做,不如到襄阳做的好。” …… 河南路。洛阳府。独孤世家。 独孤家的家主和几位兄弟都聚在了独孤家老祖宗的书房里,恭谨地立在这位老者的下首两旁。 老者转了转手中的两个核桃,说道:“昊然、峰儿、彻儿和寒儿这一路都做得不错,没给我独孤家丢脸。” 独孤家的家主和一众老者都点了点头后,独孤家主说道:“父亲大人,孩儿已经派人前去接应三弟等人。此次多亏了孙师叔出手,才稳住了三弟他们的伤势,保住了彻儿的命。”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孙家与我独孤家渊源极深,更于我独孤家有恩。这一次,鼎鸿老弟又对寒儿和彻儿有赠药之情。这份人情,我独孤家世代都不能忘了。” 独孤家主点了点头后,问道:“父亲大人,寒儿那里,要不要再派人去接应一下?”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必。朝廷的意思未明之前,不可再轻举妄动。” 顿了一下,老者接着说道:“不过,有几件事可以做一下。其一,北人大军未退,遣使臣前来议和之事只怕有诈。让我独孤家在朝中做官的人暗中造些势,将北朝派遣使臣的事朝阴谋的方向引,将寒儿他们在襄阳杀伤北朝使臣和官军的罪责尽量弱化。同时,我独孤家也当在民间继续造势,一方面按照柳云风等人之前的意思做,一方面朝着刚刚那个方向做。” 说罢,老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其二,北少林明睿大师对峰儿和寒儿有授功之恩,明睿大师等人还在继续和寒儿一起出生入死。明日你即遣人前往北少林致上谢意,顺便探探北少林的口风,以便我独孤家见机行事。” “其三,设法让人透露口风给贺家,让他贺家知道,他贺家出动死士对付昊然等人之事,我独孤家已经知晓,而且正在准备对贺家展开报复。” 独孤家主听到这里,微一思索,立即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说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要故布疑阵,将贺家给牵制住,让他们无力再参与青云令一事?” 老者冷笑一声,说道:“故布疑阵是一方面。贺家既然敢出动死士,对付昊然等人,我独孤家也不能将这个暗亏就这样吃下了。你安排人,盯紧贺家这些年从我独孤家手中夺走的那些东西。一旦青云令的事情有变,我独孤家便要将这些东西连本带利都拿回来。” 说罢,老者接着道:“其四,襄阳城中,孙家的女娃使出了火器,有心人恐怕会盯上孙家。吕老太君虽然一定会有应对之策,但我独孤家也不能知恩不报。你遣人知会孙家一声。若是他们同意,我独孤家遣精英和死士前往秦岭,驻扎在孙家之外,助孙家防备宵小之徒。” …… 苗寨。大土司的竹楼之中。 大土司一刀将一张桌子砍成两半,直看得一旁的二管家心惊胆战。 自从阿土离家之后,大土司的心情一直就不好。这几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挨了鞭子了。若不是阿土出生以后,大土司的杀性收敛了不少,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被砍了脑袋了。 前几日,寨子里收到消息,阿土等人在沅州遭遇州官的衙内,阿土和阿妮被那衙内调戏。虽然大土司得知果布等人已将那衙内的脑袋给剁了下来,依然气得险些尽起苗人大军,杀向沅州。 自那以后,大土司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寨子里出去打探阿土等人消息的人,前两日刚刚传回消息,说阿土等人已和柳云风等人会合,大土司的心情才好了一些。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天,阿土等人在襄阳遇袭的消息便传了回来。而且,消息中说,果布、阿虎和阿豹都受了不轻的伤。若不是孙家小姐使出了火器,阿土等人今日只怕都要在襄阳城中出意外了。 大土司还未将消息完全听完,已经气得三尸暴跳,抄起刀便将一张桌子给砍做了两半。 大土司砍完桌子之后,咆哮道:“去!给老爷我集齐寨中大军!给老爷我调动所有苗人大军!” 二管家见大土司已经气昏了头,硬着头皮问道:“老爷,您这是要……?” 大土司吼道:“老爷我要出山!老爷我要杀人!” 见大土司眼中喷火,二管家额头冒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老爷,请您说清楚,您要出山去杀谁?” 大土司见二管家忽然跪倒在地上,愣了一下,以手中刀一指二管家,喝道:“你这狗奴才,要阻拦老爷不成?!” 二管家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老爷,小的不敢阻拦老爷!小的冒死,请老爷出兵之前先想想小姐,想想我几十万苗人!”说罢,二管家又咚咚咚地磕将下去。 大土司又愣了一下,抬起一脚,踹在二管家身上,怒道:“狗奴才!滚起来!” 二管家身上挨了一脚,心中却暗自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大土司说道:“老爷,您消消气,坐下来慢慢说。小的一定照办!” 大土司将手中的刀当地一声砍在半边桌子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额头青筋依然直跳。 坐了片刻,大土司情绪稍稍平复,开口问道:“阿熊他们走到哪里了?” 二管家小心地答道:“阿熊他们从沅州脱身之后,一直在全速朝小姐的方向赶路。只是,阿熊等人乃是步行,还未赶到襄阳。” 大土司一听,额头上的青筋又冒了起来,怒道:“传令给阿熊,让他就是抢,也要给我抢到马!抢到马匹后,就是跑死了,也要在明天之前跑到襄阳,尽快找到小姐!” 说罢,大土司又道:“再传我命令,派人去给将沅州那个狗官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见二管家面露难色,大土司喝道:“怎么?你敢抗命?!” 二管家苦着脸道:“老爷,阿熊他们已经脱身了,大管家也将那狗衙内的脑袋给砍了。若是再去砍那狗官的脑袋,小的担心会对老爷的声誉……” 大土司怒道:“屁的声誉!若不是那狗官将阿熊他们扣住,阿土怎会有危险?!” 骂了一通,见二管家不哼不哈,大土司也知道此举不妥,恨恨地又骂了两句,才算作罢。心中却已拿定主意,早晚要寻个时机,将那狗官的脑袋给砍了。 大土司定了定神,说道:“发我调军令,让各处土司,集结大军待命。” 二管家见大土司又提起这茬儿,再次苦着脸道:“老爷,您……?” 大土司站起身来,提腿又踹了二管家一脚,说道:“你这狗奴才,老爷的吩咐,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 踹罢,大土司说道:“大军集结之后,老爷有大用。” 二管家见大土司的样子不像在发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是打算……?” 大土司眼睛一瞪,说道:“老爷要大张旗鼓地请旨,让我苗人大军出山,前去太原,协助朝廷官军抗敌。” 二管家满脸都是迷茫之色,还未开口,大土司叹道:“你这奴才倒是忠心,就是没有果布那样的眼力。” 叹罢,大土司说道:“老爷我要一边公开请旨,一边将大军摆到大山之外。老爷要让人知道,北人既然敢对阿土等人出手,我苗人就绝对要与他不死不休。” 二管家恍然大悟,说道:“老爷的意思是,借对付北人之名,震慑那些可能会对小姐造成威胁的人?” 大土司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跟你这个狗奴才说话真累。传令下去,从明日起,苗人进入战备状态。再派人去跟山外监视我苗寨的官军打个招呼,告诉他们,我苗人准备出山了。另外,再放出风声去,就说老爷我的女儿和孙家的丫头有旧,很有可能跟她走在了一起。老爷我倒要看看,谁敢不将我几十万苗人放在眼里。” 待二管家离去,大土司恶狠狠地说道:“中原的少年天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了!若是你一纸昏令,再让阿土陷入险境,我苗人的大军,向得了北,也向得了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道高一尺 京师东郊。太保吕公义府中。 自从保国公朱定邦上次来到吕公义府中议事之后,朱定邦和曾璞便索性都住在了这里。三位老大人都是无需上朝之人,天天聚在一起,除了闲聊,便是时刻关注着柳云风等人的动向。 此刻,朱定邦正狂躁地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踢翻了几张椅子,口中不停地喝骂道:“奸贼!狗贼!胆大包天!丧心病狂!千古惨案!” 太傅曾璞虽然未像朱定邦那样捶桌子踢椅子,却也焦躁地转来转去。 唯有太保吕公义镇定一些,坐在椅子上。不过,看他身躯微微颤抖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气得不轻。 吕府的老管家看着三人的样子,担忧地叫道:“国公爷!大老爷!二老爷!” 吕公义闻言,轻轻地吸了口气,说道:“朱老哥,师弟,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议一议。” 朱定邦站住身子,怒道:“还有什么好议的?!老夫这就回府,点齐家将,先将秦木那个奸贼给砍了!” 曾璞本来也焦躁不已,听到朱定邦这话,立即立住身子,也帮着吕公义,对朱定邦好言相劝起来。他和吕公义二人都知道,这位朱老公爷,若是发起疯来,没准真地能干出冲击秦木府邸的事情来。 吕公义和曾璞劝说了一阵,朱定邦总算稍微安定了下来,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咔嚓一声,险些没把椅子给坐塌了。 吕公义见曾璞和朱定邦都坐了下来,开声说道:“朱老哥,师弟,襄阳的这次事情,有些麻烦了。” 曾璞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担心朱定邦再度发飙,连忙接话说道:“朱老哥,师兄,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就一起去面见圣上,先打个招呼。” 吕公义说道:“去见圣上是一定要的。不过,我们得先合计合计,想想看,丞相和太师等人,以及朝中百官,收到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朱定邦怒道:“那个奸贼和老匹夫能有什么反应?明日上朝,若是他二人胆敢叽叽歪歪,老夫拼着舍了这个国公,也要将他二人在金銮殿上暴打!” 吕公义知道朱定邦这话乃是气话,苦笑了一下,说道:“朱老哥,你先消消气。商量对策要紧。” 曾璞微一思索,说道:“我担心,奸相那里,会将擅杀北朝使臣的罪名给建儿和彦儿给扣死了。若是扣死了这个罪名,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谈及两个孙儿,朱定邦也不再发怒,沉声说道:“建儿和彦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死北朝的三王子。这是无数人看见的事情。想赖也赖不掉了。” 吕公义微一沉吟,说道:“未必。” 曾璞和朱定邦听到吕公义这话,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吕公义思索了一下,说道:“建儿和彦儿杀死北人的三王子不假。但是,若是能证明这帮北人并非使臣,我朝正在和北人交战的情况下,建儿和彦儿他们杀死北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曾璞和朱定邦一听,眼睛同时一亮。 曾璞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本朝无论有任何外邦来朝,都要先从礼部行文。礼部对所有关于外邦来朝的行文,都留有记录。若是能证明礼部并无这帮北人前来的行文记录,这帮北人的使臣身份便不攻自破了。” 吕公义说道:“事不宜迟。为防止丞相连夜动手脚,我们需立即派人,前往礼部守候。待到明日礼部一开始办差,就立即去查找这帮北人前来的行文记录。” 说罢,吕公义让老管家附耳上前,低声对老管家吩咐了几句。老管家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安排,朱定邦从身上扯下一块颜色暗红的玉佩,递给老管家,说道:“京师的城门现在早已关闭,进出不易。这块玉佩,当年曾帮老夫挡了一记。守卫西门的将领姓龚,是老夫的部将之后,识得老夫这块玉佩。你让人从西门叫门,将这块玉佩给他一看,他便会放人入城。” 老管家结果玉佩之后,朱定邦又道:“你使人再到我府中,对二夫人说,此事对建儿和彦儿极为重要,让她也遣心腹家将,连夜赶至礼部门口守候。明日礼部一开门办差,立即冲进去,查找行文记录。莫要让人暗中做手脚。” 老管家刚要起步,朱定邦又道:“再对二夫人说,此事不可让大夫人知道。让她叮嘱府中之人,特别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有关襄阳之事,任何人不得对大夫人说起。谁若是说给大夫人知道,老夫饶不了他。” 吕公义和曾璞听了,心中齐齐一叹。他师兄弟二人知道,朱定邦的原配夫人也是将门之女,甚至曾经随朱定邦上阵杀过敌。年轻时舞枪弄棒多了,待到老了,却落下了一身的伤痛。而且,这大夫人对朱家的嫡传血脉极为看重。若是给她知道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在襄阳出了事,还不知道会急出个什么毛病了。 待到老管家离去,吕公义又道:“这是一件事。再有,就是北人、法家、墨家、杂家、南少林和番僧等齐齐出现在襄阳城中,连本朝制式军中从未有过的重甲陌刀队也出现了,显然是早有预谋。我们可以设法在这件事情上操作一下,将这件事情之中阴谋的味道放大。一旦大家都相信这件事是个阴谋,建儿和彦儿杀死北人的罪名就会小得多了。” 曾璞和朱定邦听到吕公义再这么一说,二人心中更是安定了不少。 朱定邦点了点头,说道:“吕老弟这个主意好。若不是事先早就设好的阴谋,哪有那么巧的事?建儿和彦儿刚一杀死北人,这些个平日里一个都见不到的隐世怪物便都跳了出来?” 曾璞接道:“此事定是阴谋无疑。朱老哥和师兄还记不记得,这两日,我们还在说,怎么完全收不到建儿和彦儿传回来的消息。建儿和彦儿与北人最先的冲突,便是起自北人射杀了朱老哥府中的传讯飞隼。而北人的飞鹰也被七大恨之中的恨情射死了三只。这几日,定是北人以飞鹰封锁了建儿和彦儿头顶上的天空,不让建儿与彦儿和我们互通消息。” 朱定邦呼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不错!这件事也要宣扬出去。我中原百姓,终究是心向我中原之人。北人既然以飞鹰封锁了建儿和彦儿两日消息,显然是早就埋伏在建儿和彦儿他们周围了。与他们勾结,为他们提供掩护的,定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狗官!” 吕公义点了点头,说道:“再有就是,若是这帮北人真地是前来议和,即使他们是从太原军中出发,到襄阳这千百里的路程,也不可能完全无人知晓。这帮北人行踪诡秘,突然在襄阳现身,我们也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三人正在说话,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谁?!” 听到喝声,吕公义、曾璞和朱定邦身形同时一动,几乎在同一时间掠到屋外。三人立住身形,护院教头握着一个小纸卷匆匆走上前来,双手呈给吕公义。 吕公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护院教头低声说道:“老爷,小的正在警戒,手中突然被人打入这个小纸卷。小的惭愧,什么人影都没看到,连声音都没听见。” 吕公义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护院教头退下,然后和曾璞、朱定邦走回屋中。 走回屋中,吕公义打开纸卷一看,脸色一变,再次掠出屋外,欲要开声呼喊,却又止住了喊声,只是对着夜空之中遥遥一揖。待吕公义重新走回屋中时,曾璞和朱定邦见到,吕公义的眼中,满是泪水。 曾璞惊道:“师兄,什么事?” 吕公义将纸卷递给曾璞,曾璞一看,脸色变得比吕公义更厉害,呼地掠出屋外,刚要大声呼喊,吕公义早已掠至其身边,低声喝道:“师弟!” 曾璞一滞,闭上嘴巴,对着夜空之中,也是遥遥一揖,回到屋中,满脸都是泪水。 朱定邦见二人先后如此,低声问道:“董老前辈?!” 吕公义点了点头,说道:“是师尊!” 朱定邦惊道:“董老前辈在京师?!” 吕公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师尊乃天外神龙,我师兄弟二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仙踪。他老人家既然到了这里,为何不愿与我师兄弟二人相见?莫非是我师兄弟二人让他老人家失望了?”说至此处,吕公义哽咽不已。 朱定邦从未见过吕公义失态至此,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另一边,曾璞也泣不成声。 吕公义和曾璞哽咽了一阵,待情绪稍定,曾璞将手中纸卷递给朱定邦。朱定邦展开一看,之间纸卷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字:“北朝三王子身份有疑。已遣尔等师弟前去查证。” 朱定邦微一思索,惊道:“那个北朝的王子是假的?!” 吕公义已经定下神来,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三人都是关心则乱,只顾着猜测这帮北人的意图,却未朝这一方面去想。按照消息之中的描述,那北朝三王子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彦儿给击退了,再被建儿一戟击杀。按照我方北地细作的情报,北朝的三王子深受北主器重,是个勇武过人之人。若非其生母出身不好,他可能已经被北主选定为继位之人。若真地是他本人,必然不会如此不济。” 朱定邦右拳在左手之中一捶,说道:“不错!此人定是假的。不然,那北主刚刚丧了小王子,定然舍不得将他的三王子也派来中原作饵送死,引建儿他们中计。董老前辈果然神目如炬,从这等细微之处,就可以判断出北人三王子的身份有疑。” 说罢,朱定邦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兴奋地转来转去,口中不停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若是能证明这个北朝三王子是假的,一切都好办了!只要能证明这一点,不仅建儿和彦儿杀死北人无罪,而且,就是他们和柳云风等人杀死官军都不能算作是罪了。” 曾璞有些担忧地说道:“按照师尊所言,他已让小师弟前去查证。若是这北朝三王子真是假的,那么北人小王子新丧,真的三王子很有可能又会被北主指定为新的继位之人。在事情落定之前,这位三王子一定会先隐匿起来。而且,此人身边,一定是有重兵护卫,以防走漏消息。这位小师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不能做成这件事。” 吕公义这一生之中,最信服的人便是其师尊。听到曾璞如此说,吕公义说道:“师弟不必担心。师尊行事,从无疏漏。师尊既然让小师弟前去办这件事,小师弟就一定能办成。” 说罢,吕公义面色微沉,说道:“那孟无机究竟拿到了什么东西,居然能引得北人冒险前来,在襄阳设局?” 朱定邦和曾璞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魔高一丈 京师。太师庞文远府中。 庞文远此刻的焦躁,丝毫不在此前太保府中朱定邦的焦躁之下。 庞文远一边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一边不停地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庞府老管家待庞文远的气稍稍消了一些,小心地说道:“老爷,此事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朱家两位世子背上了擅杀北朝使臣的罪名。而且,朱家两位世子和柳云风等人更是背上了杀死大量官军之罪。在本朝,与官军厮杀可是形同谋反的大罪。” 庞文远气道:“你懂什么?!消息里不是说了吗,朱家两个小子是在官军开始杀戮百姓之后才与柳云风等人一起对官军出手的。” 老管家低声说道:“老爷,那些百姓敢于对官军下手,也是造反之罪。” 庞文远险些没被老管家给气死,怒道:“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造反?这个罪名只能由那些言官去嚷嚷,我们能说吗?襄阳城中,官军杀死的,大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且老幼妇孺都有。造反?你见过谁赤手空拳、拖家带口去造反的?!” 老管家老脸一红,却也知道,庞文远这番火,并不是真地冲自己发的,而是听到柳云风等人又逃走了而生气。 待到庞文远再度消了消气,老管家低声问道:“老爷,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庞文远又走了几个来回,终于停了下来,坐到椅子上,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老管家将茶杯中已经凉了的茶倒去,换了一杯茶过来。庞文远端起茶杯,以杯盖拂了拂茶水上层的茶叶,轻轻地试了一口,说道:“不能再让秦相这么折腾了!”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是说北人的事?北人在襄阳城中被杀也好,至少朱家两位世子这回是陷进去了。” 庞文远用一副我不认识你的眼光看了老管家一眼,说道:“北人使臣?这其中的漏洞太多。等那三个老家伙回过神来,细细一想,就会发现所有的漏洞。一旦这些漏洞被揭开,秦相就会引火烧身,被人猜想到,他可能与北人有染。” 说到这里,庞文远将茶杯朝桌上一放,说道:“不行!得立即提醒秦相,让他把与这帮北人使臣身份有关的东西给备齐了,以防那三个老家伙使人查验。明天天一亮,不,现在,马上,就派人去提醒秦相。” 老管家一躬身,正要转身出去吩咐,庞文远伸手将他止住,说道:“等等!让我再想想。” 思索了一下,庞文远说道:“襄阳发生的事情,现在那三个老家伙一定已经知道了。而且,这些日子,那些老家伙一定安排了大量的人在监视我庞府。此时,我们不宜与秦相接触。先不要去。” 说罢,庞文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让老管家附耳过来,低声对老管家吩咐起来。老管家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面色也变得越来越惊讶。 庞文远吩咐完之后,对老管家做了个手势,说道:“去吧。一定要将话带给贵妃本人。” 待到老管家躬身施礼,退出去之后,庞文远沉着脸,低声说道:“希望还来得及补救。不然,这次就要把天捅破了。胆子太大了。连重甲陌刀队都敢拿出来。” …… 离庞文远府不远处。秦木府邸。 秦木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两日,京师之中虽然有一些声音,在质疑青云寨之人是否被人设计陷害了,但秦木并不太过担心。 京师之中,无论是言官,还是已经致仕的朝廷官员,又或者是士林学子甚至是贩夫走卒,清谈者,从来都不缺。任何事情,总会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只要襄阳城之中,能够将柳云风等人给杀了,青云寨便会成为过眼云烟,这些声音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襄阳之战的消息传来时,若是没有官军与百姓的那一场的大战,秦木一定会开怀大笑。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北朝三王子假货死在了朱建和朱彦手上,秦木就当浮一大白。 但逾千名百姓和千名官军这一死,一切都走了样。 中原腹地重城之内,官军与百姓火拼,这不仅是本朝闻所未闻之事,便是再上溯个几百年,也是从未有过之事。 秦木不用细想,便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张奏折铺天盖地地朝天子案头和白虎节堂飞来。而一旦这些奏折飞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转移到官军杀百姓、百姓杀官军这件事上。 与这件事相比,什么朱家兄弟杀北人,什么青云寨之人盗窃军国机密,都算不上是件事。再想鼓动天子下一道严厉一些的针对柳云风等人的圣旨,天子即使能够被自己糊弄住,那三个老家伙那一关也过不了。 一想到这些,秦木不仅头疼,连牙都疼了起来。 一旁肃立的范先生,脸色也极为沉重。 襄阳城的杀局,范先生和秦木可以说是几乎将所有能够想到的意外都想到了,相应所做的安排也不可谓是不周全。 二人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有那么多百姓卷入进来。二人更没有想到的,便是谭泗怀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会将逾千名百姓屠戮殆尽。 这一场血案做下来,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范先生见秦木脸色阴沉,心中暗自一咬牙,拱手说道:“相爷,为今之计,只有再次设法,趁柳云风等人重伤之时,遣人寻到他们,将他们尽快给杀了。将他们杀了之后,实在不行,就给谭泗怀办一个畏罪自杀,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秦木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左右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说道:“柳云风等人已经遁走。急切之间,想要寻到他们,谈何容易?襄阳一战,已经有许多隐世大家卷了进来。恐怕就在老夫与你说话之时,孙家、孔家、北少林这些庞然大物,还有那三个老家伙,已经定下了应对之策。孙家丫头、北少林四僧和朱家那两个小子和柳云风等人一起逃走,若是这些个庞然大物和那三个老家伙放出风声,中原之内,想要再寻到敢对这帮人出手的,难。” 放下双手,秦木问道:“新加入柳云风一行人的那两名女子和三名男子,弄清楚他们的来路没有?” 范先生低声说道:“相爷,我们在襄阳周边的人,都无人识得那五个人的相貌。不过,学生排查了一下,发现沅州城内,前几日曾有五六十名苗人明火执仗地出现,将沅州州官的儿子给当街杀了。事情的起因是那州官的儿子对那群苗人之中的两名女子出言不逊。苗人杀人之后,虽然被沅州官军困住,但两名女子却遁走不见。按照襄阳细作的回报,新加入柳云风等人之中的五人,曾有三名男子出手,路数不似中原武功。学生推测,这五人,也许就是自沅州从那帮苗人之中遁走的几人。” 秦木身体微微一僵,脸色更加难看,说道:“那就错不了了。西南前几日有密报,说是苗寨的小公主出寨散心来了。那两名女子之中,定是有一位就是土司王的女儿。事情更麻烦了。土司王若是收到苗寨小公主等人在襄阳遇险之事,不知道会发出什么疯来。” 范先生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皱着眉头,脑子中飞转。 秦木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说道:“范先生,有几件事,你尽快去安排一下。” “其一,传讯给西南的守将,加强对苗人的监视。一旦苗人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若是土司王发疯,苗人出山,让西南的官员和守将想尽一切办法将之稳住,万万不可与之起冲突。” 范先生明白,若是西南有变,秦木身为丞相,总领军机,一个失职之过是绝对少不了的。听到秦木的吩咐,范先生连忙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木接着道:“其二,让谭泗怀尽快上奏折,将襄阳城中的事情报上来。奏折之中,务必说明,襄阳大战,乃是北人因其王子被杀而愤而出手所引起。对于百姓与官军厮杀之事,就说是有大量贼人混在百姓之中,率先杀伤多名官军,官军被迫还击。将这些贼人说成是柳云风等人的旧部。另外,发一道行文,让他发出奏折以后,立即动身前往京师述职。他在襄阳做下了这等大事,暂时不能再留在那里了。此人心狠手辣,将来也许还有用。遣可信之人,以大军护送他,以防有变。” 范先生知道,秦木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先将水搅浑,一边打口水仗,一边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其三,连夜通知礼部那几个人,若是有人前去查询北人使臣之事,就说礼部确有接到北人遣使前来的要求。让他们连夜再准备一份行文的留档,明日一早,便置于礼部之中。” 范先生犹豫了一下,插话道:“相爷,若是有人问起,北人一行为何来的如此隐秘,该当如何?” 秦木哼了一声,说道:“只要礼部一口咬死有这么回事就行了。其他的,让他们打口水仗去。老夫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周旋的时间。只要拖得一时半会儿,待到柳云风等人死了,老夫再回过头来应付他们。” 随之,秦木接着说道:“其四,请贵主上将三百套重甲陌刀手的装备尽快送至贺重山的军中,再拟一份着贺重山暗中训练重甲陌刀队的密令,连夜遣人送于贺重山。训练重甲陌刀手的事,需要贺家帮忙扛下来。” 见范先生的样子似乎有些犯难,秦木说道:“告诉贵主上,这三百套装备只是用来应付有人查问重甲陌刀手之事。待此事一了,贵主上可将装备再取回。” 见范先生点了点头,秦木接着说道:“其五,通知程震南,若是他还想为其儿子报仇,眼下柳云风等人重伤,是最好的时机。明日老夫会设法让天子下旨,着朱家两个小子和柳云风等人昼夜兼程,赶回京师解释。一来,让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二来,他们要尽快赶路的话,必须经过老十所在的地方。让老十发动所有的力量,全力查找柳云风的下落。一旦程震南出手,让老十从旁协助,再布杀局。” 范先生低声问道:“大太保他们呢?” 秦木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已至此,他们继续留在外面,于事无补。老夫会着人行文,让他们尽快返京,就襄阳之事面呈圣上。让他们返京之时,去和老十先见上一面,助老十将手中的力量稳住。” 说至此处,秦木思索了一阵,又道:“着人收敛一干北人的尸身,将他们送回太原城外的北人大营。另外,让我们在北地的人立即开始动作,将桑赞及其三位弟子被杀的消息尽快散布开去,添加一些能激怒传闻中的那三人的说法,希望能激得他们出手。” 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秦木闭上眼,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朝椅子上一靠。 范先生见了,正欲退出,秦木手一抬,将他止住,说道:“范先生,再通知贵主上,还有一事,需要贵主上帮忙出手一二。” 范先生躬身说道:“相爷但请吩咐。” 秦木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说道:“万石老魔和那番僧不能留了。这二人只是两把刀。此次他们在襄阳城中杀死杀伤了南北少林多位住持和和尚,南北少林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南北少林之中的老怪物们出山,这两个人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南北少林多有逼供的手段。若是给他们问出这二人与老夫有瓜葛,后患无穷。请贵主上派人出手一下,尽快将这二人给清除了,以绝后患。” 范先生心中微微一寒,躬身施了一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谢堂中 京师。一处静谧的庄园。 庄园之中,亭台水榭,颇有古风。此处,正是王谢堂的总堂。 王谢堂虽然是一个由名门之后组成的相对松散的组织,但也有主事之人。其中为首的两位,乃是正儿八经的王谢后人。其中一人名为王一川,另一名名为谢原杰。 此刻,王一川和谢原杰二人正端坐在王谢堂内的主厅之内。除了这二人,还有一名苏姓中年和一名年纪偏大一些的张姓男子。这两名男子,和王一川、谢原杰二人一起,并称为王谢堂四杰。 四人于深夜齐集于此,正是为了襄阳之事。 这两日,王谢堂中之人就青云寨一事,颇是做了一些舆论上面的引导工夫,在京师之中,已经博得了不少喝彩之声。 按照王一川等人的意思,就要一鼓作气,将王谢堂的名字打得更响,为王谢堂之人的崛起之路好好地铺垫一番。谁知道,晚上就收到了襄阳之事的消息。 苏姓中年的祖上,据说乃是战国时期的名家苏秦之后。至于是真是假,无从考证。此人最是激进。此刻,听到襄阳之事的消息,苏姓中年的脸上满是神采。 苏姓中年开口说道:“王兄,谢兄,张兄,天大的好机会啊!只要我等把握好了这一次机会,定可以一举将我王谢堂的名声打响,引起朝中重臣的注意。如果顺利的话,我王谢堂的名头,甚至可以传至天子之耳。我王谢堂崛起之时,指日可待!”说至此处,苏姓中年激动地挥了挥拳头。 王一川、谢原杰和张姓男子对视一眼,虽然各有意动之色,脸色却又颇为凝重。 王一川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苏兄,谢兄,张兄,襄阳之事,对于我王谢堂来说,既可能是一次机会,又可能是一次灾难啊!” 苏姓中年微微一愣,大声说道:“怎么可能是灾难?那襄阳知府使动大军,屠戮无辜百姓和士子,正是我等振臂一呼、涤荡奸佞之时。只要我等振臂一呼,天下万名和士子必然群起而应。甘为人先,莫为人后。若是我等稍一犹豫,被他人抢了先,我等的风头便没有那么强劲了!” 王一川等人再度相顾一眼,脸上都露出苦笑之色。苏姓中年所说的情景,他们何尝没有想到,又何尝不向往?但襄阳之事,错综复杂。王谢堂卷入进去,固然有可能博得一个天大的机遇,但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也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谢原杰轻轻地拨了拨手中的茶杯,呡了一口茶,将茶杯又轻轻地放回桌上,缓缓说道:“苏兄所言,固然不假,但对于我王谢堂来说,最紧要的,便是要在此事之中站好队伍。队伍站对了,我王谢堂的确可以一鼓而响。队伍若是站错了,我王谢堂便大难临头了。” 见苏姓中年面色激动,又要发话,张姓男子抢着说道:“谢兄所言极是。朝廷的态度如何,此事最终会如何了结,都不好判断。我等若是看错了风向,日后朝廷追究起来,我等脱不掉一个蛊惑人心之罪。” 张姓男子一说完,王一川立即接道:“正是。那襄阳知府屠戮百姓,固然可恨,但朱家两位世子先杀死北朝使臣,后又拒捕,也是事实。襄阳知府出动官军,恐怕也是万不得已。官军屠戮百姓是罪,百姓袭击官军更是谋逆大罪。谁是谁非,一时之间,还真地说不清楚啊!” 苏姓中年听三人都这么说,脸上涨得通红,呼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声道:“这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消息之中说得清清楚楚。那千余百姓陆陆续续聚至朱雀大街之时,都是赤手空拳之人,其中更有许多是老幼妇孺。那襄阳知府也不动动脑子,哪里有这样去谋逆的?依我看,那狗官就是为了巴结朝中的某些大员,所以才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惨事。” 王一川等人都知道苏姓中年口中的大员是谁。王一川低声喝道:“苏兄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苏姓中年听到王一川的喝声,刚欲再说话,谢原杰说道:“苏兄,你先坐下来,莫要激动。我们慢慢商议。” 待苏姓中年坐回椅中,谢原杰思索了一下,说道:“苏兄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两日,我王谢堂因青云寨一事在士林和民间所赢得的赞许之声,可不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少。襄阳城中出了这等大事,若是我等只是静观其变,等到事情完全明朗之后才人云亦云,不仅无法从此事之中为我王谢堂争得机会不说,更有可能被人视为见风使舵之辈,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又给丢了。” 苏姓中年终于听到一句自己想听到的,立即说道:“正是如此。” 张姓男子微一沉吟,附和道:“谢兄的话确实有理。什么都不做,对我王谢堂有害无益。” 王一川双眉微微一扬,开声说道:“既然谢兄、苏兄和张兄都觉得我王谢堂应该尽快有所动作,那我们便商议一下,该声援哪一方。” 苏姓中年刚刚虽然激动万分,但一谈到究竟该声援哪一方,苏姓中年也变得谨慎起来。他也知道,襄阳一事,多方博弈。不说其他人,光是朝廷之中将要卷进来的,都是一些跺跺脚就能让京城抖几抖的重臣大员。若是声援了错误的一方,待事情了结,谁都不敢保证另一方不会与王谢堂秋后算账。 张姓男子压低声音说道:“王兄,谢兄,苏兄,我觉得,哪一方对哪一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赢的是哪一方。对我王谢堂来说,最关键的,是要选中最终的赢家。” 王一川、谢原杰和苏姓中年同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只要能赢,有理无理,还不是最终的赢家嘴巴歪一歪的事情。 王一川低声说道:“朱家两位世子出事,保国公、太保和太傅是必然要出手的。另一方面,丞相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不定,太师也会插上一脚。这几方,势均力敌,不好判断啊!” 谢原杰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忽然舒展开来,说道:“王兄,张兄,苏兄,我倒是觉得,我们与其去判断朝中这几位的输赢,不如去判断一下,朝廷之外,会有何种反应。” 苏姓中年脸上露出极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哦?谢兄这话怎么说?” 谢原杰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兄台想一想,襄阳之事,有哪些势力都参与了?和朱家两位世子在一起的,又有哪些人?” 王一川微一思索,轻轻一抚掌,赞道:“谢兄大才!一语中的!” 张姓男子和苏姓中年也回过味来,脸上都露出兴奋之色,齐声说道:“不错!” 谢原杰再度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只要把这些势力接下来的反应看明白了,选中最终的赢家的就不难了。” 王一川哈哈一笑,说道:“真是天助我王谢堂啊!” 张姓男子心中已有眉目。听到王一川忍不住笑出声来,张姓男子笑道:“王兄想必已经有了主意了。不如说来听听?” 王一川止住笑,低声说道:“不错。襄阳一战,卷入其中的,至少有两家,是能够为我王谢堂指明方向的。” 说罢,王一川伸出一根手指,说道:“第一,便是儒圣之家。襄阳一战,儒圣之家七人尽伤不说,千名百姓和众多士子被杀。儒圣之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谢兄、张兄和苏兄觉得,儒圣之家会向着哪一方?” 接着,王一川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第二,乃是南北少林。南北少林说是两家,却也是一家。襄阳一战,南少林死了四位住持,北少林的四位住持也都伤了。近几百年,这在南北少林可是从未有过的损失。三位兄台觉得,南北少林会善罢甘休么?三位兄台认为,南北少林会向着谁呢?” 说至此处,王一川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这两家,一文一武,一儒一法,信众无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百年的王朝,千年的儒家和佛家。儒家为天下正统,宫中的那几位又是吃斋念佛的。我王谢堂只要跟着这两家,怎么也错不到哪里去。” 谢原杰、苏姓中年和张姓男子同时点了点头后,谢原杰说道:“而且,孙家的小姐一指和柳云风等人同行。襄阳之战,孙家小姐更是使出了大杀器,显然与柳云风等人交情极深。孙家对襄阳之事也不会无动于衷。我王谢堂跟着他们走,十拿九稳。” 见众人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张姓男子低声道:“既然方向已经选定,我王谢堂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 苏姓中年神采飞扬,说道:“这还用问么?既然要做,就要全力以赴。畏首畏尾,不仅起不到多大的效果,还有拾人牙慧之嫌。” 这一次,王一川和谢原杰也不反对。二人对望一眼后,王一川说道:“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便立即发动,全力造势。” 张姓男子又低声问道:“此事一旦发动,我王谢堂中必然是人人皆知。那些心向丞相的……?” 谢原杰微微一笑,说道:“张兄不必担心此事。我王谢堂做这件事,本来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明日一旦发动,莫说是那些心向丞相的,便是那几位可疑之人,又如之奈何?” 王一川见苏姓中年摩拳擦掌,笑道:“苏兄,此次却要麻烦苏兄跑一趟远路了。” 苏姓中年听闻自己不能参与京师之中的这等大事,方自微微一愣,王一川低声说道:“苏兄,若是我所料不差,襄阳城中,不日之内,定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悼念之事。苏兄有没有兴趣走一趟?” 苏姓中年微一转念,想到自己立于万民之中,慷慨激昂,振臂一呼的样子,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重重一点头,说道:“这等大事,自然少不了我王谢堂中之人了。此事非我莫属。你们可不要跟我抢。” 王一川、谢原杰和张姓男子齐齐一笑后,王一川又对谢原杰和张姓中年说道:“谢兄,张兄,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一下,不如就搬来此处住下。万一有个什么事,也方便商量。” 谢原杰和张姓男子自无不允之理。 四人大事议定,尽皆毫无睡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议着一些细节,一边等待天明。只待天明,王谢堂便要一鸣惊人,在京师这潭深水之中掀起大浪。(。) 第一百六十六章 端倪初现 京师。无名湖。 无名湖虽然只是一处人工打造而成的内湖,但面积极大,烟波浩渺。又兼湖边杨柳成荫,湖中莲生鸟飞,最是受京师之中的文人骚客所喜。就连那些个胆子大的年轻男女,也常常到此偷会璧人情郎。 往来京师的文人骚客不知道曾经给这无名湖起过多少个风雅的名字,但京师之人,却依然喜欢无名湖这个听起来索然无味却又意味万千的本名。 此刻已是深夜,无名湖畔,早已杳无人迹。只有更夫一边有一槌无一槌地敲击着梆子,一边大声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也不知道这无名湖畔,哪里来的火烛。 湖中央一片浅滩之上,疯长的荷叶几乎已有半人多高,将方圆数里的水面尽皆罩在其中。莲生湖心,这也是无名湖的一大特色之一。 两只小小的乌篷船,此时正并排着隐在荷叶之中。若是此时是白天,便可以看见,离这两只乌篷船十数丈远的地方,四个方向的荷叶之中,分别还各自隐着一只一模一样的乌篷小船。 一阵风吹来,两只并排而停的乌篷船随着水波微微摇晃。其中一只乌篷船的船舱之中,赫然坐着青衣楼的老板娘苏茜。 苏茜低声说道:“消息都已经传开去了。京师之中,明日应该就会满城风雨了。” 另一只乌篷船之中,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问道:“有几成把握?” 苏茜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保守估计,至少有六成把握对我们有利。” 另一只乌篷船中,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六成还不够。大当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若是只有六成把握,万一朝廷对大当家下了必杀令,以大当家他们现在的情况,会非常危险。” 苏茜咬了咬牙,说道:“我让组里的人都行动起来,哪怕是冒些险,也要将风向引向我们这一边。” 另一只乌篷船上的男子说道:“不能冒险。这个不是你们的主要任务。我再做些安排吧。”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苏茜问道:“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帮到大当家他们?” 另一只乌篷船上的男子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密切关注京师之中的风向即可。再有,告诫你这一组的人,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莫要让大当家再担心。” 苏茜沉默了一下,想到宋紫月在听到消息之后浑身直冒的杀气,有些担忧地说道:“襄阳一战,另一组已有不少兄弟舍命前去相救大当家等人。我担心,我这一组也会有人忍不住。” 另一只乌篷船上男子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不行!告诉有这个苗头的兄弟,若是谁敢不听号令,立即逐出我青云寨!就说这是大当家的意思。” 苏茜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我尽量约束。” 另一只乌篷船上的男子立即低声喝道:“不是尽量!是一定!”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口气重了一些,男子放缓声音,说道:“不要忘了,你们的身后,还有多少人需要你们去照顾。告诉大家,此次事情一了,青衣楼准备撤了。虽然青衣楼只是一间艺楼,但让姐妹们整日去和客人们虚与委蛇,非大当家所愿。大当家已经为楼子里的兄弟姐妹们安排好了更好的出路。” 苏茜听到这里,心中一喜,却又有些失落。 这几年,青衣楼在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安排下,姐妹们虽然抛头露面,但敢于欺负姐妹们的,还真没有几个。利用青衣楼的方便,姐妹们总算可以为寨子搜集一些消息,出一份力。若是青衣楼给撤了,苏茜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还能为大当家和寨子里的兄弟们做些什么。 另一只乌篷船中的男子似乎猜透了苏茜的心思,说道:“不必担心以后不能为寨子出力。将你们身后的人都照顾好了,便是最好地完成任务了。而且,换一种活法,有的是对寨子出力的时候。大当家早已安排好了。” 苏茜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我能不能问一问,大当家他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处境?” 另一只乌篷船中的男子沉默了好一阵子。苏茜正想说,是自己冒昧了,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男子说道:“不会太久了。” 顿了一下,男子接着说道:“你总领你那一组,乃是大当家和二当家极为信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二当家截下的东西,我今日已经拿到了。” 苏茜微微一惊,脱口问道:“二当家真地从朝廷拿走了一些东西?“ 另一只乌篷船中的男子说道:“不是从朝廷拿走的。此事干系太大,你知道东西已经被找到就行了。我明日一早便会动身,前去与大当家会合。只要此物公之于世,大当家便会脱离险境,二当家和我青云寨也会洗脱罪名。” 苏茜一听这话,这连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仿佛终于拨云见日一般,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心情更是好似要飞了起来。 男子沉默了一下,又道:“此事你知晓即可。真相未现于世之前,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以免有变。” 苏茜自然知道这中间的利害,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问过这件事情,以免自己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人将梦话给听去了。 另一只乌篷船中的男子忽然换了一种口气,好似一位长者在询问自家孩子的事情一般,问道:“前些日,听说青衣楼有一位姐妹结发了?” 苏茜听到男子突然问起这事,微微一怔,说道:“是的。那位姐妹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嫁人,但男方极为心诚。而且,男方家境虽然一般,但经过我们暗中调查发现,人品却不错,家中老人也厚道。那位姐妹嫁过去,还可以做正妻。我便做主,让那位姐妹嫁了过去。” 说罢,苏茜小心地问道:“不妥么?” 另一只乌篷船中的男子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说道:“有什么不妥?你做的对。” 说罢,男子似乎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当家若是能知道这样的消息,不知道该有多么高兴。” 苏茜听至此处,黑暗之中,眼泪不争气地扑簌而下。 另一只乌篷船中的男子好似突然变得意兴索然一般,低声说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去吧。这几日多关注京师之中的消息,小心行事。” 苏茜抹了抹眼泪,在黑暗之中对着另外一只乌篷船施了一礼,双手拢在嘴前,发出两声咕咕的声音。随着咕咕声,十数丈远处,两只乌篷船缓缓滑动起来。苏茜走出船舱,坐到船尾,执起船桨,轻轻随着那两只乌篷船中的一只乌篷船朝荷叶丛外划去。 待到苏茜和那两只乌篷船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中,荷叶丛中,剩余的两只外围的乌篷船中的一只,缓缓朝说话男子所在的乌篷船滑去。 待到两船相近时,船中一个人影迈出,跨入说话男子所在的乌篷船船舱之中,在黑暗之中一抱拳,说道:“五当家!”若是柳云风等人在此,便可从声音之中听出,这人影,正是在御水帮中曾大展身手的方连秋。 乌篷船船舱之中的另外一名男子,既然被方连秋称作五当家,自然就是青云寨的五当家包有财了。 包有财嗯了一声,说道:“方兄弟,坐下说话。” 方连秋在包有财对面坐下,说道:“五当家,属下陪你一起去找大当家他们。” 黑暗之中,包有财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我自行前往即可。” 方连秋急道:“五当家,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属下虽然学艺未精,也能助五当家一臂之力。” 包有财嘴角微微一翘,说道:“方兄弟,你可不是学艺不精啊。御水帮一战,你的名头可响得很。” 说罢,包有财接着道:“正因为如此,你更不能与我一起前往。你已露了行迹,吴楫栋那几个狗贼定已将你的形貌画下,传遍各地。你若是与我一起同行,反而容易暴露我的行迹。” 方连秋说道:“五当家,您的形貌不也是张贴得到处都是么?你这一去,也会被人发现。” 包有财又笑了笑,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而且,我有一桩紧要的事情,需要你立即去做。” 方连秋听到包有财这么说,在黑暗之中又一抱拳,神色一整,说道:“五当家但请吩咐!” 包有财说道:“你尽快赶到太原,设法秘密与太原城副将张巡见面,告诉他,朝廷未有旨意之前,只管死守太原城。若是北人有异动,特别是北人若有退兵之举,让他万万不可冒进追击。” 方连秋虽然不明白包有财为什么要让自己专程去见一名太原的守将,和他说这些话,却也知道,包有财自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方连秋答道:“是。” 包有财似乎知道方连秋心中有疑虑,又道:“张巡乃是大当家的结拜兄弟,是一位忠义之人。新入寨的四当家,也是张巡的族弟。二当家截下的东西,事涉太原大军和张巡本人的安危。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有失,我中原整个万里江山,都会有沦丧之危。” 方连秋听闻此事如此严重,神色又是一整,抱拳说道:“五当家放心。属下一定把话送到。” 说罢,方连秋又道:“五当家,属下与那张将军素未谋面。属下担心,张将军会不会相信属下所说的话。” 黑暗之中,包有财将一样东西塞到方连秋的手上,说道:“方兄弟,我青云寨除了大当家等人直接在太原协助官军杀敌之外,我这里也时常有援助一些粮草和物资,交于张巡。你持此物前去。张巡一见,必然不会再怀疑你的身份。切记!一定要告诉他,若是北人有撤军之举,万万不可冒进追击!实在难违郑关锦的将令,让他稳打稳扎,一路之上,多派斥候和探马事先查探!” 方连秋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五当家还有何吩咐?” 包有财说道:“你办完此事之后,潜回大青山,隐匿下来。若是事情顺利,这几日之内,我青云寨一事便可见分晓。事情一了,大当家等人和我会回寨祭奠老当家和二当家等人。你也一起参加。” 方连秋又点了点头,见包有财再无他事,起身出了船舱,回到自己所乘的那只乌篷船中,朝荷叶丛外划去。 待方连秋离去,包有财默坐了一会儿,咬牙骂道:“奸贼!你也恁地狠毒!居然连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情都敢做,还害了我青云寨那么多兄弟的性命!” 骂完一句之后,包有财对着黑沉沉的夜色说道:“老大,铁柱,老六,张兄弟,你们再坚持一下。我就来了!” 黑黢黢的船舱之中,包有财的双眼犹如夜空之上的繁星一般,熠熠发亮。(。)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战外之战 不说襄阳之事几乎在几个时辰之内就传遍了中原各地,在各处掀起了滔天巨浪,却说柳云风等人与前来接应朱建和朱彦的官兵分手之后,策马朝密林疾奔。 奔至林中,再行片刻,林子越来越密,而且天光越来越暗,已不适合快速骑行。众人放慢速度,骑在马背之上,缓缓自林中穿行。 进入密林之中后,恨天将自己身下的战马的缰绳系于他人的马鞍之上,自己则只身在前,探查道路。无因和无果这两个小沙弥,见明睿大师等人乘于马上,暂时无须自己二人照顾,也下了马,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担任起来警戒的任务。 孙思和阿土二人见恨天和两位小沙弥分别前往众人的前方和左右两侧查探,她二人主动提出要落在众人身后,负责护住众人的来路,却被柳云风厉声何止。 最终,柳云风、朱建、朱彦和孙思及阿土、阿妮六人,稍稍落在众人背后,略做一些防备。 孙思先前在马车之上,一直在思索柳云风的伤情。此刻,借着缓行的机会,孙思轻轻勒住身下战马,与柳云风并肩而行,低声问道:“柳大哥,你现在觉得伤势如何?” 柳云风低声说道:“我体内的毒伤全无发作之像,而且内息已经稳住。”孙思听了,心中虽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奇怪异常。 众人再行片刻,恨天折返,低声说道:“前方刚刚有人厮杀过。” 待到众人打起十二分警惕到得前方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十数具尸身。看尸身的样子,显然是两帮人不久之前在此厮杀过。 柳云风和北少林四僧下得马来,查看一番之后,明睿大师说道:“一方是血刀门,一方是正义帮的功夫。” 柳云风刚刚点了点头,孙思说道:“柳大哥,都是什么来历?” 孙思话音一落,阿土接道:“血刀门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云风嘿了一声,说道:“阿土妹妹,血刀门的名字虽然凶恶,但行事极为侠义。他们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血刀门中之人,都是有血仇在身的。正义帮虽然名为正义,却从不行正义之事。阿土妹妹日后若再要行走江湖,切莫给表象给骗了。” 阿土嘻嘻一笑,说道:“我将来若是还要再行走江湖,还来找柳大哥和孙家姐姐。有你们在,我不用担心被骗。” 北少林四僧和众人听到阿土这话,心中齐齐一叹。眼下吉凶未卜,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将来。 柳云风心中也暗叹一声,说道:“血刀门门主和我有几分交情。正义帮却与我青云寨有些过节。这双方一南一北,却在此厮杀,定是为了我等而来。” 众人听了,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看来,先前那名军中的汉子说得不错。这些人,怕是早就来到了襄阳城内外。而众人一路至此,定是被人探到了行迹。若是众人的猜测不错,正义帮是想来打柳云风等人一个伏击,血刀门却是想寻机帮上柳云风等人一把。结果,双方在此相遇,先行火拼了一场。 柳云风有心将血刀门众人的尸身给好生掩埋了,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耽搁之时。 柳云风请恨天等人合力将血刀门众人的尸身搬至一处大树底下,又斩了些粗大的树枝,将血刀门人的尸身盖住,以防备野兽一二。 北少林四僧见柳云风在逃难的途中,依然坚持要做这些事情,四僧对望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将血刀门人的尸身盖好之后,柳云风又对血刀门人的尸身躬身施了一礼,众人复又前行。 这一次,众人愈发提高了警惕,连马也不上了,各自牵着马,缓缓向前。明空大师更是主动出言,向孙思又要了几颗回气散,吃糖豆一般,一股脑塞到口中,只盼自己能够尽快恢复功力,也不管这么个吃法究竟有没有用。 再行得片刻,无因来报,左侧也发现了厮杀的痕迹和几具尸体。 众人本不欲理会,尽快前行,但柳云风却坚持要去查看一番。众人微一思索,知道柳云风是要记住来援之人的情义。同时,也是要看看,究竟还有哪些人落井下石,想要趁机对付青云寨等人。 众人在无因的带领下,来到左侧的厮杀之处一看,地上只是躺着三具尸体。柳云风上前一看,立刻哼了一声。 不待众人发问,柳云风说道:“一边是七把刀,一边是繆氏双杰。” 场中有几人才一惊,阿土小心地问道:“七把刀是好的,繆氏双杰是坏的?” 虽然形式严峻,但众人听到阿土这样说,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柳云风嗯了一声,还未开口,恨天说道:“七把刀和我七大恨是一个路子,行事有些荒诞,却从不滥杀无辜。此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人虽然只是使一把刀,但其连环刀法极为厉害。一旦被此人连环刀法斩中,被斩之人往往是手、臂、脚、腿、腰、颈、头都会中刀,好似被七把刀同时斩过一般。”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无机曾经在此人遇险之时出手相救过。今日此人前来,想必是为了报无机当初的相救之恩,不曾想却与繆氏双杰遇上。” 阿土问道:“七把刀的刀法那么厉害,繆氏双杰也打得过他?”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繆氏双杰虽然人品极其低劣,但身手却不弱。而且,他兄弟二人善使合击之术。” 说罢,柳云风和恨天等人将七把刀的尸身也做了一番遮掩后,众人继续前行。 再行片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密林之中,已不适宜继续前行。柳云风请明睿大师将无因和无果唤回众人身边之后,待恨天也回转,柳云风和恨天低声商议了几句,恨天离去。 柳云风让众人停下,一边在原地戒备,一边等着恨天回转。 过了片刻,恨天折了回来,对柳云风点了点头后,领着众人摸黑朝前走去。 再行得一阵,众人来到一处颇为开阔的地段。借着星光,众人依稀可见,这一片开阔之地,约有数十丈见方。众人走入这片开阔之地,踩到满地的石头,这才明白,为何在这密林之中,居然会有这么一大块光秃秃的地方。 柳云风将众人聚拢在一起,低声地说了几句,恨天、无因、无果等人将众人所乘的战马朝周围牵去,隔一段距离,栓上一匹,慢慢地围成一个大圈。野外的夜晚之中,战马的听觉比人耳还要灵敏许多。有这样一圈战马在外面,若是有人要靠近的话,战马一定会嘶鸣示警。 将圈子弄好之后,众人从战马之上卸下一些干粮和清水,又卸下三顶简易军帐和毯子等物,在圈中将三顶军帐支好。 军帐支好之后,众人将几名重伤之人移至帐篷之中。杀了几场,又逃了这么一阵,终于能够为伤者处理伤势了,众人也顾不得暴露目标了,在军帐之中点燃了几块松明子。 孙思正欲开始为伤者医治,柳云风示意众人都坐下,让战马挡住众人的身体,然后轻轻一拉孙思,将她拉出军帐,凝神听了一会儿之后,与恨天一起,带着孙思朝一个方向悄悄潜去。 潜至一块半人高的大石之后,柳云风、恨天和孙思停了下来。柳云风低声对孙思说了几句话,孙思点了点头,手指之间各自夹了几支细小的银针,一动不动。恨天也在地上抓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握在双手之中。 见阿呆又跟了过来,孙思正欲对伸手一拉阿呆,阿呆却自觉地蹲了下来,看的孙思和柳云风齐齐一愣。 过了片刻,柳云风等人的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星光虽暗,柳云风和恨天却是目力极强之人,一眼看出,前面有几个身影正在伏着腰身,摸索向前。柳云风对孙思低声说了几句,孙思从大石后探出身来,一扬手,一把银针飞出。恨天也随着将左手一挥,几块石头飞出。 但听得几声惊呼声之后,一阵惨叫声朝着远方而去。不待惨叫声离远,恨天右手又一挥,惨叫声中,响起一个扑通的倒地声。剩余的几声惨叫瞬间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之中。 柳云风低声对恨天说了一句话,再轻轻一拉孙思,二人轻轻潜回军帐处。恨天则朝一旁挪出几丈远,又寻了一块大石,背靠着大石坐下。 柳云风和孙思潜回之时,明道大师已经在为几人治伤。柳云风见阿土、阿妮和果布不在圈中,心中一惊,正要发问,阿土、阿妮和果布三人从众人来的方向潜了回来。 阿土笑嘻嘻地低声对柳云风道:“柳大哥,那个方向你不用担心了。” 柳云风点了点头,正要和孙思朝另外一个方向潜去,明空大师低声说道:“让孙家小姐治伤即可。”说罢,这老和尚手提降魔杵,径直站起身来,朝柳云风和孙思欲前往的方向走去。 柳云风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也站了起来,一起朝着明空大师行进的方向走去。 三位老僧走出战马围成的圈子之外大约六七丈远的地方,明空大师咣地将降魔杵朝地上一杵,开声说道:“二位师兄,我师兄弟三人就在此处打坐吧!”说罢,一屁股坐了下去。夜色之中,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同时微微一笑,也盘膝坐了下去。 一时之间,空地周围,除了轻风偶尔送来的周围树林的沙沙声和一些虫鸣之声,再无其他的声音。借着这一阵子安宁的工夫,孙思和明道大师赶紧为伤者处理伤势。 又过了半晌,众人的来路之处,突然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之声。惨叫之声才响了一阵,就戛然而止,随即传来几声扑通声。 听到声音,果布冷冷一笑,阿土却笑嘻嘻地对柳云风低声说道:“柳大哥,我苗寨的特产。”柳云风微微一笑,心中知道,阿土等人要么就是在来路之上布下了一些毒物,要么就是使法引来了一些毒物。 林密叶茂之处,又是这个时节的入夜时分,正是蛇虫鼠蚁横行之时。苗人生活于大山之中,自幼便与蛇虫鼠蚁打惯了交道。想想阿土等人前去与柳云风等人会合时杀蛇的情形,若是阿土这一行五人之中,没有一人懂得一些驱虫之术,柳云风那才会觉得奇怪了。 这边响起这几声惨叫之时,恨天那边再次出手,双手一扬,数块石头飞出,远处响起一两声闷哼,随即鸦雀无声。 明空大师、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这里,明睿大师淡淡地说道:“北少林波若堂、证道院、药王院、藏经阁住持在此歇脚。若是我北少林的朋友前来,不妨现身一见。”话声虽然轻轻淡淡,夜空之中却格外清晰。而且,声音之中,气息极其稳定。 柳云风等人听到明睿大师这番话,暗自苦笑。真是树的影,人的名。明睿大师虽然只将话说了一半儿,但只要感觉到其声音之中的稳定气息,不少躲在林中欲对柳云风等人图谋不利的人恐怕就会被吓走了。 这么又闹了一次之后,这片空地周围,再无异常的动静。柳云风、恨天和北少林四僧偶尔可以听到,密林极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疑似兵器碰撞的声音。 等到天光大亮之后,空地之中,马匹犹在,帐篷犹在,却一直不见柳云风等人从帐篷里面出来。待到日上三竿,密林之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近前查看,却发现,柳云风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又见圣旨 次日。才寅时十分,宫门之外,文武百官几乎已经聚齐。 当今天子少年心性,贪夜贪睡,朝中大小事宜又多有托付于秦木。天子能在辰时之末开个早朝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但这几个月里,文武百官已是第三次这么早就齐聚在宫门之外了。 第一次是因为北人大军攻破大同边关。第二次是因为北人大军兵锋直指太原城下。第三次就是今天了。 百官立于宫门之外,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好几堆。 首先,文官和武将是绝对不会站在一处的。文官觉得武将粗鄙,武将则觉得文官阴险。哪怕是同一阵营的,文臣和武将也会不自觉地分开而立。 其次,便是文臣和文臣,武将与武将,又分作了好几处。 哪一些是属于保国公朱定邦、太保吕公义和太傅曾璞那一系的,哪一些又是属于丞相秦木或太师庞文远那两党的,一望便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历朝历代都严禁官员之间拉帮结派,但从来也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做到官员之间不拉帮结派的。自当今天子承继大位,朝中派系更是泾渭分明。朝中百官,要么就是倾向保国公、太保和太傅,要么就是倒向秦木和庞文远。想要躲在中间,两边都不投靠,两边又都不得罪的,早就被赶出朝堂了。 如果说朝中真地还有人能够超然于这几派之外的话,那便是京师之中那几位天家的王爷了。不过,即便是那几位天家的王爷,也只是在表面上不与众臣掺和。暗地里,却也自是各有各的倾向。 百官虽然分拨聚在了宫门之外,不过大多只是各自肃立,极少交谈。偶有刚刚赶到的官员,找到自己所属的圈子之后,也只是对先前已经立于该处的官员拱拱手,随即也一言不发。 卯时时分,宫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来到金銮殿外,静候在原地。不过,百官此刻不再似在宫门之外,分拨分得那么明显。文臣立了一处,武将站了一方。不过,众臣之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卯时之末,两顶官轿,一前一后,入得宫来,来到金銮殿前落下。百官认得这两顶官轿分别属于太师庞文远和丞相秦木,早有人迎上前去。 轿子落下,庞文远和秦木各自走下轿来,顾盼之间,威仪无比。众官正欲上前见礼,庞文远和秦木率先对众官拱了拱手后,秦木轻声喝道:“金銮殿前,各位同僚仔细礼仪!”说罢,和庞文远并肩走至靠百官之前靠金銮殿最近的地方,拢手而立。 百官见到庞文远和秦木这等模样,连忙各整衣容,肃立于远处。 眼见辰时已到,又是三顶官轿进到宫中,落于金銮殿前。这三顶官轿中人,正分别是保国公朱定邦、太保吕公义和太傅曾璞。 文武百官,除了几位天家的王爷,便只有这三位和太师庞文远以及丞相秦木有此殊荣,能在宫中乘轿了。 庞文远和秦木见到三顶官轿来到,对视一眼,各自迈步,走了过去。 轿帘一掀,朱定邦、吕公义和曾璞各自落轿。 庞文远和秦木分别对朱定邦、吕公义和曾璞拱了拱手,说道:“老公爷!”“太保(大人)!”“太傅(大人)!” 朱定邦和曾璞同时轻轻哼了一声,随意抱了抱拳,算是回礼。倒是吕公义,微微一笑,对着庞文远和秦木分别拱了拱手,说道:“太师!”“丞相大人!” 长久以来,朱定邦一直称病在家,只在上次青云令出的时候身体“好转”,上过一次朝。这才过了多久,朱定邦身体再度“好转”,又上朝来了。 庞文远和秦木本想“询问询问”朱定邦的“病情”,借机恶心他一下,但看到朱定邦的脸色,二人不约而同打住了念头,以免这个老家伙突然发疯,在百官面前让自己难堪。 朱定邦、吕公义、曾璞三人到来不久,金銮殿一侧,一名中官急匆匆走了过来,站立于金銮殿前的台阶之上。这名中官,正是侍朝的中官之一。 百官见到此人到来,纷纷整了整各自的官帽和官服,等待开朝。 中官立于金銮殿前之后,开声唱到:“圣上龙体欠安,今日无朝!百官退下!” 百官一听,顿时轰了炸开了窝。 你一个连大婚之礼都没办的少年天子,平日里时不时来个“龙体欠安”也就罢了。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能说“龙体欠安”就“龙体欠安”呢? 昨日这一夜,大家可都是熬了一个通宵的。而且,百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通宵达旦地在写奏折。就是那些个不善舞文弄墨的武将,也陪着各自的师爷熬了一个通宵。那股子勤奋劲,就是过年守岁的劲头都比之不过。大家都有多久没有这么勤勉过了? 大家熬了一整晚,红着眼睛,憋着一肚子的劲,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的奏折,天没亮地没亮地跑到宫门外等候,要等上朝之时慷慨激昂一把,你这一“龙体欠安”,就把大家都打发走了。等过得两日,风头过去了,或者被别人抢去了,大家这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 有几个胆子大的便开始嚷嚷道:“公公,我们要去给圣上问安!” 这几个人一嚷嚷,立即便有人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去给圣上问安!” 中官见百官群情激愤,唬了一跳,喊道:“金銮殿前,各位大人切莫喧哗啊!以免惊扰了龙体!” 金銮殿前侍立的大汉将军们,将手中金瓜锤一摆,大声喝道:“大胆!殿前喧哗,罪同欺君!” 秦木乃是百官之首,见了这种情况,自然不能不理。 秦木双手抬起,朝下压了一压,止住百官,说道:“各位同僚,圣上龙体欠安,正当各位同僚为君分忧之时。各位同僚请各回本位,各司其职。” 说罢,秦木转身对中官拱了拱手,说道:“公公,敢问圣上还有旨意没有?” 中官颠颠地从台阶上小跑下来,对秦木施了一礼,又分别对朱定邦、吕公义、曾璞和庞文远各自施了一礼,说道:“圣上口谕,宣五位老大人进宫问安。” 说罢,中官将手一引,带着秦木、朱定邦、吕公义、曾璞和庞文远五人朝天子寝宫而去。 百官见五位巨头已去,而大汉将军们又将手中金瓜锤高高举起,为首的大汉将军更是手按腰刀,虎视眈眈,百官知道再留在此处已是无用,只得一哄而散,各回各部。只是这些人有多少心事能放在政事之上,就不得而知了。 巳时,五位巨头从宫中离开。据看到五位巨头离开的人说,无论是朱定邦、吕公义、曾璞,还是秦木和庞文远,面色都很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 过了不久,圣旨出来了。 旨意共有五条,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而且是要昭告天下的明旨。并且,这个明旨,是要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中原各地的。 其一,着六部三司,共遣大员,前往襄阳,调查襄阳公案,并处理善后之事。 其二,着襄阳守军,护送襄阳知府谭泗怀,尽快进京述职,并向天子面呈襄阳之事。 其三,着朱建、朱彦二人,于七日之内,赶回京师,面见圣上。 其四,着青云寨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四人,于七日之内,赶至京师,到刑部投案自首。同时,将四人形貌画影图形,公布于天下。各地官军、捕役若遇四人,应立即将四人捉拿,押往京师受审。圣旨同时言明,任何捉拿住这四人的官兵或者官员,不得私自对四人进行审讯。 其五,着此前办理青云寨匪首孟无机盗窃军国机密的白虎节堂副使李焱和青云军统领吴楫栋,尽快赶回京师缴旨听差。 细心的人注意到,圣旨之中,关于第三条,在提到朱建和朱彦二人时,只在二人前面冠了一个御前带刀郎将的头衔,耐人寻味。 同时,关于第三条和第四条,圣旨之中限定了朱建、朱彦兄弟俩和青云寨柳云风等四人赶至京师的时间。 圣旨中并未说明,若是旨意传不到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的耳中该怎么办。却在旨意中特意加了一句,若是这六人之中的任一人逾期不到,皆视为抗旨,罪同欺君。 而对于谭泗怀、李焱和吴楫栋到达京师的时间,圣旨之中却只是用了“尽快”两个字,并未具体要求他们何时抵达京师。 至于参与襄阳之战的其他各方势力和人物,圣旨之中,什么都没说。就连还在和柳云风等人同行的孙思、北少林四僧和阿土等人,拟旨的人好像也把他们忘了一样,只字未提。 不过,有消息灵通的人士随后传出小道消息,说是因为天子时不时的“龙体欠安”,中原又正在兵灾之中,宫中有意,遣内臣执天子仪仗,前往嵩山和莆田少林进香,为天子和天下万民祈福。 圣旨一出,各部之中昏昏欲睡却又坐立不安的文武百官,立即动了起来。 有的肚子痛,有的痔疮发作得厉害了,有的家中老母突然生病了,有的府中小妾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还有一些实在不好意思再重复使用许多人用过的理由的,索性身体一歪,在各部的椅子上“昏”了过去。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因为天子“龙体欠安”,和天子“同甘共苦”,一起“抱了恙”。 六部之中,先是人来人往,比菜市还要热闹。等到到得午时时分,六部之中都见不到几个人影了。 除了这些文武百官花样百出,京师之中,各处酒肆、茶馆、书社也都异常热闹了起来。就连青衣楼这样的楼子,也有不少客人大白天就跑了过来,三三两两的,早将所有的包间给占了个满。 京城四门,无数信差、官差、侦骑、行商、闲汉等等等等,纷纷出城。 而京师上空,从圣旨旨意透出的那一刻开始,各种信鸽、飞隼便满天飞舞,朝京城之外飞去,可把那些手中拿着简易射鸟工具的顽童们给乐坏了。 这一天,保国公朱定邦自宫中出来之后,也再未去到东郊的吕公义别府之中,而是直接回了京师之中的保国公府邸。就在朱定邦回到府邸之后不久,保国公府中,几名极为精干的家将出了府门,骑了快马,直接朝京城的北门冲去。冲出京城北门之后,几名家将又分为三个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京师之中所有这一切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的耳中。因为这一行人,此刻正在汉水之上的一座商船之内,顺着汉水,朝南漂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汉水之上 前日夜间,柳云风等人先是杀退、惊退了几拨觊觎之人以后,趁夜悄悄地潜出了密林,贴着大山山脚,来到了汉水之畔。 这是众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暂时摆脱有心人的觊觎之后,柳云风、朱建和北少林四僧都觉得,虽然对于众人来说,潜入大山之中隐藏起来疗伤是眼下最安全的办法,但一来,己方能够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大山之中,一定会有许多有些人四处搜索和查探。这样一来,最安全的办法反而变成不那么安全了。 二来,这一行人中,还有多人的伤势不轻。一旦有人前来窥探,己方即使不与他们动手,也得不停地躲避。躲来躲去,影响大家的伤势恢复。 所以,柳云风与朱建和北少林四僧一商量,决定还是先从水路走。虽然水路之上极易碰见官军所设的巡逻船只和关卡,但本朝的水军是个什么德性,大家都很清楚。若是碰到官军检查,大不了使些银两,就能将他们打发了。 而且,走水路的话,一行人在不停地移动,能更好地避开有心人的窥探和追踪。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大家坐在船中,无须走路,可以安心疗伤。等到大家的伤势恢复了,尤其是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这样的大高手如果恢复了,即使碰到什么意外,只要不再是大军合围,或者是胜一筹那样的人物,一行人也应付得来。 故而,一行人一到汉水边,柳云风、恨天和朱建三人便一同前去,寻了一座商船。也不知道三人使了什么法子,这座商船的船主对三人极为尊敬,而且立即就将众人请上了船,解缆起锚,沿着汉水,向南行去。 商船的船舱之中,孙思见柳云风的脸色不是很好,问道:“柳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想一路之上见到的那些尸身?” 孙思这么问,是因为众人连夜潜出密林之时,一路上又碰到了不少厮杀过的痕迹和死者。虽然是在夜色之中秘密潜行,柳云风不再坚持要将其中的一些死者尸身掩盖,却还是每见到一处厮杀的痕迹,一定要上去查验一番。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这一路之上,我已经见到不少故人的尸身了。都是我青云寨连累了这些朋友。” 明睿大师经过半晚上的调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听到柳云风此言,明睿大师说道:“柳大侠不必自责。江湖之中,正邪两道,本就势不两立。即使没有青云寨之事,这些冲突也在所难免。” 众人都知道,话虽如此,但若是没有青云寨的事,这些人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襄阳城外,与人殊死厮杀。是以,明睿大师这番话虽然有些道理,但对于柳云风而言,却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独孤寒见柳云风沉默不语,开声说道:“大哥,我们兄弟先将这些朋友的情义记下。待到此事一了,我们兄弟再一一报答。”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恩须偿,仇也要报。待到此次事了,我要一一去会一会杀死这些朋友的门派。” 众人之中,铁柱跟在柳云风身边的时间最久,最是清楚柳云风的行事风格。这几年来,柳云风的杀性极淡。只要对方不伤及青云寨兄弟们的性命,或者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柳云风与之动手,很少会下杀手,更不会连累其门派或者宗门。 听到柳云风话语之中的杀气,铁柱知道,这一次他是真地动了真怒了。事实上,铁柱清楚,自从回寨见到吴当雄、孟无机和众多兄弟的头颅开始,柳云风心中的杀意便不仅一直不曾消减,而且越来越盛。 众人听了柳云风的话,心中齐齐一叹,都能理解柳云风的愤怒。 事实上,不仅是柳云风,其他人,甚至是北少林四僧,经过襄阳这一场大战,再经过昨晚的事情,心中都是杀意难消。 襄阳城中,百姓的惨呼之声,犹自在耳。这些人不愿与官军交战,坐看百姓惨死也就罢了,却还要趁火打劫,对自己这一行人纠缠不休,怎能让众人心中不恼不怒? 众人沉默一阵,朱建轻轻地咳嗽一声,打破僵局,说道:“柳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是按照我们先前议定的,绕路前行么?” 柳云风眼中闪过幽幽的光芒,说道:“不绕了。直奔京师。无机所留的东西,必须尽快找到。不能再让各位朋友为我青云寨流血了。” 众人听到这里,微微一惊,心道,难道孟无机留下的东西会辗转反侧去到京师? 恨天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柳大侠,接下来的路,我七大恨不能和各位一起走了。” 柳云风只道恨天是想要避嫌,说道:“恨天大哥,我柳云风虽然与大哥及各位兄弟和五女侠素无交集,但各位今日舍命相救,我柳云风和兄弟们早已把大哥和各位兄弟当成了自己人。我等要商议的事,不会避着大哥和各位兄弟。” 恨天微微一笑,说道:“柳大侠误会我的意思了。恨天不是那等矫情之人。只是,我此次虽然清醒过来,但脑中蛊毒已深,蛊虫尚在。我担心,蛊虫一旦作怪,很有可能又会使我陷入癫狂之中。一旦陷入癫狂,我担心会影响到柳大侠等人。” 柳云风一听此言,更不肯放恨天走了。柳云风看了孙思和明道大师一眼,对恨天说道:“既是如此,恨天大哥更应该和我们一起同行。这里有大师和思儿妹妹在,一路之上想想办法,说不定就能找到医治之法。” 孙思和明道大师尚未有所反应,恨天说道:“不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虽然不通医术,但也知道金线蛊是个什么存在。不是我不相信大师和孙家小姐的医术,实在是此蛊已在我脑中作祟太久。柳大侠等人尚有大事在身,一时之间更不能露了行迹。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我七大恨结拜之时,早已选好一处埋骨之所。三弟的遗骸不能流落在外。我和五妹及几位兄弟就在前方寻一处方便的地方下船,与柳大侠等人别过。” 众人听恨天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阿土忽然开口道:“这位大哥,小妹虽然没有听说过我苗寨之中有人饲养金线蛊母,但大家也知道,我苗寨之中,有很多饲蛊的高手。若是这位大哥不嫌弃,可以到我苗寨之中去走一走,或许能够找到化解之法。” 恨地等人一听,脸上都露出心动之色。 不待恨天说话,阿土从身上解下一个看上去十分陈旧却又保养极好的荷包,朝恨天手中塞去,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大哥到了苗寨之中,直接去见我阿爹。阿爹一见这个荷包,一定会全力相助。” 将荷包塞到恨天手中之后,阿土笑嘻嘻地接着说道:“这位大哥,这个荷包是阿土的娘亲留给阿土的,请一定要交到我阿爹手上。阿土还要找阿爹拿回来的。” 恨天和七大恨其中的其他几人都知道,阿土之所以将这样东西交给恨天,就是要逼着恨天去苗寨,寻找救治之法。几人心中感动,同时对阿土抱了抱拳,喉咙之中都有些发涩。 果布又从身上取下一个刻着一些古怪图案的木牌,交到恨天手中,说道:“这位大侠,此物乃是我的随身令牌。我苗地之中,大多数头人都识得。大侠进入我苗地之后,只要将此物拿出来,自会有人对大侠等人提供方便。” 恨天和其他几人齐齐站起身来,再度对阿土和果布抱拳一礼,直慌得阿土躲避不及。 柳云风见阿土为恨天的蛊毒寻了一条路,心中稍安。待恨天等人重新坐下,柳云风对众人说道:“无机最有可能将东西托付给的人,虽然行踪无定,但这段时间,应该在京师。此前,圣旨要我等赶往京师待查,我担心,若是我们顺顺从从地就朝着京师而去,会引起吴楫栋等人的猜疑,是以才打算故布疑阵,将奸相一党的注意力从京师引开,以免被他们事先找到此人。” 铁柱和独孤寒相顾一眼,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朱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全力朝京师进发,尽早赶到京城。只要到了京城地界,有我祖父和两位师尊在,大家便安全了。” 话虽如此,但大家都知道,襄阳城中,朱建和朱彦兄弟二人杀了北人的三王子,众人更是将一众北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后,又与官军大战了一场。此事朝廷究竟会作何反应,秦木一党又会如何兴风作浪,都不好说。总之,事情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而且一定是凶多吉少。自己这一行人,能不能顺利到达京师,找到柳云风所说的人,众人实在是半分把握都没有。 明睿大师见大家的神情都极为凝重,开声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摸清楚朝廷的意思。只有知道了朝廷的意思,我们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柳云风和朱建同时点了点头后,柳云风说道:“朱三弟,一阵恨天大哥等人下船时,我先离船,前去打探一番。” 孙思和铁柱、独孤寒及张铭一听,齐齐制止道:“不可!” 柳云风伸手示意几人稍安勿躁,说道:“众人之中,如今只有我的伤势最轻。我一人前去打探消息的话,一是目标小,二是以我现在的状态,若是我存心要走,能拦住我的人不多。” 众人自逃离襄阳以来,一直都无暇问及柳云风的伤势。此刻,听到柳云风这么说,明道大师问道:“柳大侠的毒伤好了?”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襄阳城中,我自击穴道,一场大战之后,牵机之毒再无发作的迹象。这一路行来,我的内息早已稳住,功力也在逐渐恢复。而且,我能够感觉到,虽然我的功力尚在恢复之中,但已经恢复的几成,较之此前相比,更为雄浑。” 众人一听,尽皆大喜,不过目中也有怀疑之色,担心柳云风是在故意安慰大家。 见到众人眼中的神色,柳云风对明睿大师躬身一礼,问道:“敢问大师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几成?” 明睿大师微微一笑,说道:“四成。” 柳云风又是躬身一礼道:“晚辈斗胆,想接大师一击一试。” 明睿大师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好。柳大侠小心了!”说罢,右手一抬,袖子直奔柳云风而来。 柳云风伸出右手,捏个剑指,并指一戳,戳入明睿大师袖中。 随即,柳云风的右手和明睿大师的右手在明睿大师的袖子中交击几下后,柳云风收回手来。 明睿大师右袖一收,哈哈一笑,说道:“柳大侠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众人见了这一幕,再无怀疑之色,尽皆兴奋不已。刚刚明睿大师那一袖,大家可是看在眼里。在座的多人自忖,若是自己迎上那一袖,八成要闹个狼狈不堪,而柳云风却只是赤手一戳就戳了进去。 这一下,众人对柳云风前去查探的担心少了不少。 孙思说道:“柳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柳云风摇摇头说道:“思儿妹妹,船中还有多人的伤势需要你和大师继续医治。我此去只是在沿岸打探朝廷的反应。探得消息之后,我会立即寻机返回船中,与大家会合。” 孙思听到柳云风这么说,只得作罢。(。) 第一百七十章 卧虎有变 三日后。南岳衡山。卧虎岭。卧虎寨。 这几日里,卧虎寨可热闹得紧。 卧虎寨虽然不似青云寨和一些大宗大派那么消息灵通,但襄阳之战的消息也在第二天傍晚就传到了郭东强和赛樊哙的耳中。 听到这个消息,郭东强和赛樊哙嗟叹不已。尤其是赛樊哙,一想到襄阳城中,柳云风等人先后杀北人、杀官军,就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能身临其境。 这两天,赛樊哙没少嚷嚷着,要带人前去接应一下柳云风这个绿林好汉中的英雄人物,却被郭东强严厉制止。 卧虎寨的三当家司徒晨则将大量的探子放了出去,四处打探消息,想看看柳云风这样的英雄人物最后究竟如何了,同时也是打探朝廷的反应。 除了卧虎寨自家寨子中的人忙得不亦乐乎之外,衡山之中,还有许多规模更小一些的绿林好汉,这两天也纷纷聚到了卧虎寨中。 卧虎寨虽然无论从规模还是人数,又或者是顶尖高手方面,都无法与青云寨相提并论,但这几年,自从三当家司徒晨入寨以后,内里大力整顿山寨,广纳寨众,外里广交衡山之中的各路好汉,隐然已使卧虎寨成了衡山众绿林之首。这也是为什么郭东强越来越不过问寨中之事,而将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了司徒晨处理。 这些绿林好汉,聚到卧虎寨中,一来是因为卧虎寨的门路比大家都要多一些,大家都想到这里探听一些消息。二来,既然卧虎寨已经是衡山之中最大的一股绿林力量,大家也想听听卧虎寨打算对此事如何应对。 此刻,聚义厅中,济济一堂。 郭东强稳坐在聚义厅正中的第一把交椅上,看着下面两排卧虎寨和其他寨子的绿林好汉,心中豪气顿生。 当初郭东强带着几个兄弟逃入衡山之中,心中所想的,只是能够勉强活下去。他何曾想过,自己还能有坐在这里君临衡山的一天?此刻,端坐在大厅上首正中的交椅之上,郭东强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大丈夫生已至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看着下面闹哄哄的场面,郭东强不仅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感觉,反而越看越高兴。绿林好汉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规规矩矩的,那是皇帝老儿临朝才应该有的样子。 司徒晨站起身来,对场中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请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待到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司徒晨说道:“承蒙大家都看得起我卧虎寨,今日齐聚在此。借这个机会,我卧虎寨有一桩大事要宣布。” 郭东强和赛樊哙听到此言,齐齐一愣。二人都未听司徒晨说过,今日还有什么大事。 司徒晨不理会郭东强和赛樊哙问询的目光,却说道:“在宣布大事之前,我先为大家引见几位贵客。” 说罢,司徒晨高声喝道:“有请贵客!” 随着司徒晨的话音,聚义厅外,缓步走进来三个人。三人尽着官服。其中两人身上的官服样式相同,另一人的官服却颇为不同。 郭东强和赛樊哙见到三位身着官服的人走进厅来,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喝罢,赛樊哙又对司徒晨喝道:“老三,你搞什么鬼?” 场中坐于下首两排的人,见到三名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也齐齐站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却是对着这三人抱拳拱手。 司徒晨微微一笑,对郭东强和赛樊哙一抱拳,说道:“大当家,二当家,请稍安勿躁,容小弟为先为二位当家引见。” 司徒晨这一开口,对郭东强和赛樊哙的称呼也从以前的“大哥”“二哥”变成了“大当家”和“二当家”。 说罢,司徒晨伸手对三人之中最前面的一人一引,说道:“这一位,乃是当今相爷座下,十三太保之首,子太保李大人。” 下首两排的人纷纷施礼道:“李大人!” 接着,司徒晨又对另一位身着同样官服的人伸手一引,说道:“这一位,乃是当今相爷座下,十三太保之三,寅太保蔡大人。” 下首两排的人再次纷纷施礼道:“蔡大人!” 紧接着,对目瞪口呆的郭东强和赛樊哙仿似视若未见,司徒晨伸手一指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位,说道:“这一位,乃是青云军的吴统领,也是当今相爷座下,新晋的第十三太保。” 先前施礼的众人再次施礼道:“吴大人!”不过,这一番施礼,众人之中,颇多脸色不自然之人。 司徒晨介绍的这三人,正是李焱、蔡卓和吴楫栋。 郭东强伸手指着司徒晨,尚未说话,赛樊哙已经怒喝道:“老三,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狗官为何会来我卧虎寨?!” 司徒晨脸上笑容不减,对郭东强和赛樊哙抱了抱拳,说道:“二位当家,实不相瞒,小弟不才,忝居相爷座下,十三太保之十,乃是酉太保。” 郭东强听到这话,颓然坐下,喃喃说道:“司徒晨!司晨!司晨!我早该想到了!” 赛樊哙伸手一掣身边的大刀,擎在手中,直指司徒晨,怒吼道:“你这奸人!” 司徒晨脸色微微一沉,正要说话,吴楫栋大喝道:“大胆!” 赛樊哙怒骂道:“你这个青云寨的叛徒,还敢来我卧虎寨?!来人!”一边喝着,赛樊哙一边朝吴楫栋冲去。 才冲出一半距离,郭东强喝道:“老二,回来!” 赛樊哙止住脚步,回头对郭东强怒道:“大哥!” 郭东强沉声说道:“老二,你看看,有没有人前来听命?” 说罢,不待赛樊哙说话,郭东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四位太保今日来到我卧虎寨,所为何事?” 下首两排早有人请了李焱、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坐下。李焱对郭东强微一抱拳,先不答郭东强的话,却说道:“久闻卧虎寨郭大当家处事极为稳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东强见赛樊哙还立在场中,低喝一声道:“老二,先坐下!” 喝罢,郭东强自己也坐了下来,再度问道:“郭某优柔寡断,不敢当大太保的谬赞。大太保还是说说,丞相处心积虑,派座下太保来我卧虎寨屈就,究竟是为了何事吧。” 李焱笑道:“李某等人今日前来,是要借贵寨一用,做些小事。” 郭东强心中一沉,说道:“可是与那柳云风等人有关?” 李焱哈哈一笑,说道:“郭大当家果然是明白人。不错!李某兄弟等人今日前来,正是要与老十商议一下,用你卧虎寨的兄弟和地方做些安排,擒下柳云风等贼人。” 不待郭东强说话,赛樊哙怒道:“做梦!想让我卧虎寨与尔等勾结,对付青云寨的各位好汉,尔等是痴心妄想!” 郭东强伸手止住赛樊哙,说道:“大太保既然专程来此,十太保又在我卧虎寨经营多时,想必郭某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 李焱再度大笑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郭大当家只要应下此事,李某保你卧虎寨前途无量。” 赛樊哙紧握手中大刀,喝道:“屁的前途!若是老子不答应呢?!” 司徒晨沉着脸说道:“二当家不为卧虎寨的前途考虑,也当为卧虎寨众位家眷的身家性命考虑。” 听到这话,郭东强从椅子上噌地站起身来,怒道:“你做了什么?!” 司徒晨笑道:“小弟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将大当家和各位兄弟的家眷给护住了。” 见郭东强面如死灰,司徒晨又道:“大当家放心。小弟与二位当家做了几年兄弟,只要大当家和二当家应下此事,小弟必然护得众位家眷的周全。” 李焱接过司徒晨的话说道:“郭大当家是个明白人。李某和几位兄弟今日既然来此,这件事情就是一定要做的了。青云寨曾经何等猖狂?在朝廷一击之下,还不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瞬间而溃。郭大当家自问一下,你卧虎寨与青云寨相比又如何?而且,郭大当家可以问一问,这满场中人,众多好汉,有哪一个不同意此事的?” 场中众人听到李焱这话,除了少数几人,余人尽皆纷纷对李焱抱拳施礼,连声称是。 见郭东强沉默不语,李焱又道:“郭大当家放心。只要能将那柳云风擒下,郭大当家以后就是李某兄弟几人的朋友。此事过后,若是郭大当家愿意归顺朝廷,李某一定也给郭大当家争取一个和我十三弟一样的统领之职。若是郭大当家不愿受人约束,愿意继续留在这衡山之中,李某也拍个胸脯,保证郭大当家继续过逍遥日子。如何?” 赛樊哙虽将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将满嘴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但听到司徒晨已经将郭东强的家眷和其他兄弟的家眷都挟持住了以后,也不敢再发作,只是死死地盯着司徒晨。 郭东强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问道:“需要我卧虎寨做什么?” 赛樊哙一听,急道:“大哥!?” 另一边,李焱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好!郭大当家快人快语,痛快!” 笑罢,李焱说道:“此事由我十弟主导,还是十弟来说吧。” 司徒晨对李焱抱了抱拳,转头对郭东强说道:“大当家放心。此次,我卧虎寨主要只是负责打探打探柳云风等人的下落,并不会参与捉拿柳云风等人的行动。捉拿柳云风等人一事,自有其他人负责。” 听到这里,李焱微微一愣。他倒是没听过,相爷和范先生那边还安排了什么人手,前来参与此事。不过,李焱知道,既然此事由司徒晨主导,秦木和范先生自然会安排其他的后手。 圣旨此时已经传到李焱等人的耳中。经过襄阳一战,李焱对柳云风等人的必杀之心已不似先前那么强烈。既然圣旨要求李焱等人赶回京师缴旨听差,李焱打算至卧虎寨一行,助司徒晨将卧虎寨之事定下以后,便立即启程赶往京师。 见郭东强的面色稍稍好了一些,司徒晨又道:“不过,若是必要的时候,或许需要二当家出面一二。” 郭东强沉声问道:“要老二做什么?” 司徒晨笑道:“二当家乃是豪爽之人,侠名在外。若是柳云风等人不愿进入我等设下的伏击范围,届时还需二当家出面,对柳云风等人相请一二。” 赛樊哙怒道:“你想让我出卖柳大侠等人?!” 郭东强不待司徒晨说话,伸手将赛樊哙止住,对司徒晨问道:“就是这些?” 司徒晨答道:“不错,就是这些。只要做完了这件事,小弟便会离开卧虎寨,将卧虎寨重新交回给二位当家。” 郭东强无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卧虎寨的事情既然一直都是你在主理,你怎么说,便怎么办吧。” 李焱见事情已定,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李某就和十弟先去叙叙旧。大当家再思量思量吧。” 说罢,对郭东强拱了拱手,李焱、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当先走出聚义厅。厅中的其他人,大多数随着这四人而去。还有几人,面色复杂地对郭东强抱了抱拳,也跟着走出了聚义厅。只是这几人今日能不能活着离开卧虎寨,就不好说了。 待到厅中只剩下了郭东强和赛樊哙二人,赛樊哙着急地对郭东强问道:“大哥,难道我们真地要帮着他们设计柳大侠?” 郭东强站起身来,双手扶在赛樊哙的肩上,长叹一声道:“二弟,都是大哥识人不明,误信奸人,坏了我卧虎寨的名头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误入险地 七十二峰秀芙蓉,烟云飘渺罩祝融。方广寺深翠竹密,回雁峰前飞雁鸣。 这首诗,赞的正是南岳衡山之秀之险。 南岳衡山,峰众路险,林木葳蕤,自古就是强人啸聚之地。 晴了这好些日子,从前两日的晚上开始,衡山之中,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到得今日清晨,雨势虽然已经减弱,却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这一场雨,给正在行进于衡山之中的柳云风等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柳云风等人前两****于汉水之中行了一段之后,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恨天等人与众人告别,自行离船,持了阿土和果布的信物,先行折返襄阳附近,前去寻回恨命的尸身,之后便欲前往苗寨,为恨天寻一个解除其身上金线蛊的法子。 柳云风也下了船,前去打探消息。 是夜,柳云风重新返回船上,给众人带回了消息。 众人这才知道,朝廷已经下了明旨,要求朱建、朱彦兄弟俩与柳云风等人务必于圣旨颁出的七日之内,赶回京师,并同时对柳云风等人下了缉拿令。 此时离圣旨颁布之日已经过去了两日多的时间。众人一商量,如果要在四五日的时间之内赶回京师,又要防止柳云风等人被沿途的官军和捕役所阻的话,最快最安全的方法便是穿过衡山,跨越湘水或者资水。 按照这个线路全力前进,如果顺利的话,众人当可以在自圣旨颁布之日的第六日赶至京师。如此一来,柳云风等人可以秘密前去与可能持有孟无机所留之物的人先行见面。若是能顺利取得此物,则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谁知道,众人一到衡山脚下,便遇到了瓢泼大雨。夜色之中,为防止碰到泥石流之类的危险,柳云风等人不敢冒险前进,只得在山中寻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岩窟,暂行休息。 值得安慰的是,众人行到衡山脚下时,之前被困在沅州的阿熊和四五十名苗寨勇士脱险之后,沿着阿虎、阿豹等人留下的苗寨暗记,终于与大家汇合到了一起。 阿熊和四五十名苗寨勇士不仅是极为善战之人,更兼久在山林之中生活,穿山越岭如同家常便饭,对众人的衡山之行极有帮助。而且,青云寨几人、朱建和朱彦兄弟俩以及果布等人,尤其是北少林四僧,经过这几日的调息,已是恢复不少,若遇险情,已不再是无一战之力。这一来,柳云风等人对顺利穿越衡山的信心立即大增,把握也更大了。 衡山离青云寨虽然有几百里地,但对于衡山之中的绿林势力,青云寨众人也早有耳闻,甚至还曾经打过一些交道。阿熊等苗寨勇士到达之前,柳云风等人的打算本来是尽量避开衡山之中的各股绿林势力,以免节外生枝。只是,这一来,难免要多走一些弯路。 有了阿熊和四五十名苗寨勇士之后,柳云风等人和阿土等人再一商议,决定让四五十名苗寨勇士分别担任探路、警戒和护卫之责。这样的话,众人便不需要绕太多弯路,也能节省一些时间。 此刻,天色已明,雨势也渐渐减弱。柳云风等人草草地用过一些干粮,便立即上路。 果布将四五十名苗寨勇士分作几拨。一拨在众人前方一二里处探路,两拨在众人的左右两侧警戒,还有一拨则落在众人身后,沿途布下一些苗人常用的捕兽用的小陷阱,防止有追兵暗中潜近。 有了这些苗寨勇士护住众人前后左右各个方位,众人的安全暂时无虞。不过,这一路,也不是很好走。 时近夏末,雨势之中,蚊蚋、小咬之类的小虫子虽然暂时被压住了,但昨夜的一场大雨过后,山蚂蟥这类的嗜血软虫却大肆活动。众人走不了一阵,身上便会沾上不少这种专门吸血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衡山之中常见的饭铲头、土聋子这样的毒蛇也时不时地从给大家带来一些小麻烦。 好在众人都是江湖中人,对这些东西虽然敬谢不敏,却也不甚畏惧。即使是孙思这样的女儿家,因为生在了药王世家,时常与一些毒物打打交道,也能泰然处之。 至于阿土等人,碰见这些个山蚂蟥、饭铲头和土聋子之类的东西,山蚂蟥大多被阿虎、阿豹和阿熊等人给收了起来,而饭铲头和土聋子则逃不脱被一刀剁下脑袋的下场。看他们几人的样子,是打算抽空将这些个毒蛇再拿来打牙祭了。 湿湿滑滑之中,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得两个多时辰之后,算算已近午时,一行人寻了一处避雨之地,暂时停了下来,一边再用些干粮,一边歇息歇息。 待到众人都坐下,朱彦嘴里嚼着一块干肉,喝了一口水,对柳云风问道:“柳大哥,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们大概还要多久可以走出这一片大山?” 柳云风也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头顶上乌沉沉的天空,说道:“朱五弟,若是雨势不再加大,顺利的话,傍晚时分,我们便可以看到山外了。” 又喝了一口水,柳云风接着道:“不过,看这天色,在这密林之中,怕是再走不了两个时辰,便完全看不到路了。到时候,可能又要耽搁一阵。” 独孤寒也抬头看了看天,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我们用完干粮之后,尽速赶路吧。前方便是卧虎寨的活动范围了。若是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山外,在这山中再歇息一晚,我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朱建听闻此言,对柳云风问道:“柳大哥,这卧虎寨如何?万一被他们发现,他们会不会与柳大哥你们为难?” 柳云风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倒不太担心这个。卧虎寨与我青云寨相比,规模要小得多。我们两家相距甚远,没有太多的来往,说不上有太多的交情,更说不上有什么过节。而且,卧虎寨的二当家赛樊哙乃是一条好汉子,颇重义气,为人也甚是刚直,当不至与我们为难。而且,雨势未住,卧虎寨的人应当不会在这个时候外出活动。” 顿了一下,柳云风接着道:“不过,多事之秋,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说罢,柳云风转头对阿土和果布道:“阿土妹妹,前辈,一阵再上路之时,还得麻烦在前方探路的苗寨兄弟将探路的范围再朝外放一些,以便万一有事的话,我们能够及时应对。” 阿土和果布同时点了点头,果布叫过一名苗寨的汉子,吩咐了几句,那汉子立即遁入密林之中。 用完干粮和清水,一行人再度出发,又行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天色越来越暗。 众人正行间,两名苗人勇士折返回来,低声在果布耳边说了几句之后,果布的眉头微微皱起。 柳云风见状,走至果布跟前,一拱手,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情况?” 果布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人在前方发现有江湖人士聚集,拦住了去路。”说罢,叫过两名苗人勇士,让他们对众人将情形大概地讲了一遍。 柳云风听完苗人勇士的叙说,对众人说道:“按照这两位兄弟的描述,拦路之人,应该是赛樊哙和卧虎寨的一些人。” 朱建听闻此言,上前几步,低声对柳云风问道:“绕路?” 柳云风沉吟片刻,说道:“此处山高林密,若是再寻一条新路的话,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按照这两位兄弟的说话,对方人手不多。想必是卧虎寨的探子探到我们在山中行进,赛樊哙特地前来查看。” 一边说着,柳云风将目光转向明睿大师等人。见北少林四僧同时点了点头,柳云风说道:“不绕路了。我们迎过去。对方既然人数不多,即使有什么企图,我们也能很快冲过去。” 主意一定,众人提起戒备,继续前行。果布则又对两名苗人勇士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再去和其他苗人勇士一起探路。 众人再行片刻,两名苗人勇士再度折返,对果布说了几句之后,果布示意柳云风走过去,低声对柳云风道:“已经探过了。对方只有十人左右。这些人方圆二里方位之内,未发现其他人。” 柳云风听得此言,心中稍定。毕竟,虽然众人伤势都有恢复,北少林四僧的战力更是恢复了不少,但此时实在不是厮杀之时,此处更不是厮杀之处。对方既然没有其他的埋伏,应该不是为了拦截众人而来。 又行一里地有余,柳云风等人便见到,路边的一处岩壁之下,立着十余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之人。 见到柳云风等一行人出现,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可是青云寨柳大侠?” 众人听到来人如此称呼柳云风,心中都是一松。 柳云风立住脚步,高声答道:“正是柳某。敢问对面是哪位朋友?” 发话之人听到柳云风答话,哈哈大笑着,和另一人一起,一边朝柳云风等人走来,一边大声道:“在下乃是卧虎寨的赛樊哙,久仰柳大侠的侠名了。” 柳云风见对方二人朝自己等人走过来,对己方众人点了点头后,柳云风也朝来人走去。 待到走至对方二人面前,柳云风只见对方二人之中,一条大汉形貌极其威猛。 柳云风对威猛大汉一拱手,说道:“这位想必就是赛当家了。久闻赛当家豪侠过人,今日一见,更盛闻名啊。” 赛樊哙哈哈一笑,说道:“柳大侠过奖了!赛某就是个粗人,当不起柳大侠的称赞。” 柳云风微微一笑,扫了一眼赛樊哙身边的另一人,问道:“这位好汉是……?” 另一人见柳云风问起自己,连忙对柳云风拱了拱手,说道:“不敢当柳大侠动问!小的乃是二当家座下一小卒,也是久仰柳大侠的侠名。今日一见,小的荣幸之至。” 柳云风和此人一问一答,却未发现,赛樊哙眼中,闪过一丝奇特的神色。只是,这一丝奇特的神色,不仅柳云风未发现,昏暗的林光之中,赛樊哙还戴着个斗笠,雨又在下个不停,柳云风一方其他一方的人,也皆未发现赛樊哙眼中的神色。 柳云风对此人拱了拱手,转向赛樊哙道:“不知赛当家到此处有何事?” 赛樊哙对柳云风抱拳说道:“柳大侠,赛某前些日听闻青云寨有难,本欲前往救援一二,奈何我卧虎寨寨小人少,比不得柳大侠的青云寨,所以未能成行。今日听闻寨中兄弟来报,赛某心疑是柳大侠等人路过我卧虎寨,故而特地前来查看。没想到,真地能在此处见到柳大侠。” 说罢,赛樊哙将目光转向北少林四僧和其他人,先对北少林四僧拱了拱手,说道:“这四位大师想必就是北少林的四位住持高僧了?” 明睿大师等人微微一合什,对赛樊哙道:“正是老衲师兄弟四人。” 赛樊哙和另外一人肃然起敬,连忙又对北少林四僧施了一礼。施礼完毕之后,赛樊哙对柳云风道:“柳大侠,你和几位大师和众位朋友既然来到此处,不如到我卧虎寨一叙,让赛某等人一尽地主之谊,可好?我大哥对柳大侠也佩服得紧。待到雨歇之后,柳大侠等人若是要赶路,赛某再引柳大侠等人下山。” 柳云风微一沉吟,摇了摇头,说道:“赛当家想必已经听闻圣旨之事。柳某等人急着赶路,实在无暇到贵寨拜访。不如等此次事了,柳某再专程至卧虎寨拜会赛当家和贵寨郭大当家,如何?” 赛樊哙将目光转向北少林四僧,见明睿大师等人也各自摇头,赛樊哙踌躇了一下,说道:“若是大哥得知赛某碰到柳大侠等人,却不请柳大侠等人回寨,只怕赛某的一番责罚是跑不掉了。” 朱建听闻此言,走上前几步,对赛樊哙微一拱手,说道:“赛当家,我乃保国公府世子朱建。圣旨要求我等于七日之内赶回京师,我等委实耽搁不得。” 赛樊哙连忙对朱建拱了拱手,说道:“赛某见过小公爷!赛某虽然是落草之人,却也对保国公老大人景仰得很。” 说罢,赛樊哙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赛某就不耽搁柳大侠、几位大师和小公爷的行程了。” 见柳云风要说话,赛樊哙又道:“柳大侠,我卧虎寨久居此处,对山中地形颇为熟悉。不如赛某为柳大侠等人做个向导,带柳大侠等人下山,如何?这样会快上许多。” 柳云风和朱建、北少林四僧对视一眼后,对赛樊哙拱手道:“那就有劳赛当家了!” 赛樊哙见柳云风应允下来,眼中奇特的神色又是一闪。斗笠之下,赛樊哙身边的另一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林中激战 众人重新启程之后,赛樊哙等一行人也不与柳云风等人走在一处,却走在众人前面十来步远处,为众人引路,时不时回头呼喊一两声,提醒柳云风等人注意一些路边或者脚下的危险。 果布则照例将四五十名苗人勇士给放到外围,继续负责警戒。 有赛樊哙等人带路,柳云风等人朝前行了一二里地,果然快捷了许多,路也好走不少。这些路,想必都是卧虎寨之人早就走惯了的。 再行了一小会儿,密林之中,隐隐约约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短暂的惨呼声。 众人同时一惊,凝目再听之时,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众人正要再度前行,密林之中,又传来一声惨呼。这一下,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果布低喝一声道:“小心!是我苗寨的儿郎!”柳云风等人闻言,立即各自将兵器擎在手中。 柳云风手握长剑,正要开声提醒前方的赛樊哙等人,赛樊哙等人的身形在前方一转,消失不见。 柳云风心中一惊,喝道:“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林中接二连三地传来惨呼之声和身体的倒地之声。 果布对阿虎、阿豹和阿熊一点头,阿虎自怀中取出一支竹哨,放到嘴边一吹,一股尖厉的哨声响起。 少顷,众人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尽皆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和脚步踩在落叶与泥地之上的声音,正是苗人勇士听到哨声后迅速赶回。 一名苗人勇士冲至离众人二十余步处,刚刚大喝一身:“林中有古怪!”其身旁的一棵大树树干上刀光一闪,这名苗人勇士惨呼一声,跌倒在地。 另一名与之同行的苗人勇士见状,连忙避开树木,刚欲继续朝众人冲过来,地面之上突然冒出一截刀尖,将其右脚脚踝扫断。这名苗人勇士一声大吼,身体朝前一扑,尚未扑倒在地,地上又冒出一截刀尖,刺入其胸口。 阿土、果布、阿虎、阿豹、阿熊和阿妮六人,见两名苗人勇士就在自己不远处被人杀死,齐齐大怒。果布、阿虎、阿豹和阿熊四人正欲出击,柳云风大喝道:“小心!” 随着柳云风的喝声,自众人的周围和头顶,无数暗器从林木和树叶之内射出,混在雨水之中,朝众人袭来。 众人兵刃齐舞,叮叮当当一阵响之后,将暗器尽皆击落后,柳云风长剑之上挑着一枚暗器,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手中各执两枚,明道大师的药钵之中也有几枚暗器。 柳云风和北少林四僧一看各自接住的暗器,同时沉声说道:“东瀛忍者!” 柳云风等人猜得不错。 林中伏击之人,正是数十名东瀛忍者。这其中的大部分,乃是受了威武侯程震南的相请,秘密潜至衡山之中,由司徒晨布下杀局,截杀柳云风等人一行,为程震南报仇。 不过,这其中还有少部分东瀛忍者,除了截杀柳云风等人之外,还有其他目的。 东瀛忍术,看起来神秘莫测,其实也不过是东瀛之人借助天光、地势和各种物体,在隐藏忍者身形的同时,借机发动偷袭。 不过,在衡山这密林之中,天光甚暗,林木茂密,又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正是这帮东瀛忍者使用忍术的大好时机。 柳云风等人接下的暗器,形似飞镖,却又与中原的飞镖有着很大的不同,大多呈五角或者六角形状,周边极是锋利。部分暗器之上,还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淬了毒。 柳云风接下暗器之时,离众人百步远的一处密林之中,李焱、蔡卓、吴楫栋、司徒晨、郭东强和赛樊哙正立在雨中,一言不发。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的脸上都有得色,李焱与赛樊哙的脸色则极为难看。至于那郭东强,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悲喜。 一轮暗器飞过,密林之中,再无暗器对柳云风等人飞来。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惨呼,想必又有苗人勇士遭了毒手。 柳云风、朱建、北少林四僧和果布相顾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朝前方冲去。 众人这一冲,隐于密林之中各处的东瀛忍者立即跟着悄悄移动。 朱建行在众人的最左侧,眼看就要冲至一颗大树旁边时,柳云风嘴唇微微一动,朱建一声大喝,方天画戟出手,对着树干猛地刺去。树干之中,一条人影冲天而起,朝着树顶冲去。人影才冲到一半,果布手中藤鞭一卷,将人影缠住,朝下一拖。 果布的藤鞭之上,遍布利刃,这一缠上,人影一声闷哼,手中刀光一闪,正要朝藤鞭劈落时,朱彦双手一扬,两块石头飞出,分别击中人影的小腹和头部。 人影着了朱彦这两块石头,身体一震,被果布以藤鞭直接拖住,甩落地面。未待人影挣扎着起身,阿熊手起刀落,将人影砍作两断。 阿豹以手中豹刺挑开人影的头巾,只见此人头上一半被剃成了青皮,头顶正中扎了一个怪异的发髻,正是东瀛浪人的打扮。 几人才合力将这名东瀛浪人击杀,明空大师突然将手中降魔杵朝地上一顿,地底里也传来一声闷哼。独孤寒见地底有一处泥土微不可查地拱起,正在朝前方缓缓移动,手中长剑一伸,刺入地底。 独孤寒长剑尚未收回,一条人影从地底下跃起。人影刚刚跃起,铁柱大斧一扫,将人影劈落在地。铁柱挑起人影的头巾一看,啐到:“倭贼!” 铁柱劈落这一条人影之时,明睿大师双袖朝上一扬,将一道自头顶树叶之中劈落的刀光卷住。来人见明睿大师的双袖卷住刀光,立即弃了手中之刀,横掠而出。 来人才一掠出,明解大师一指拂去,正好拂中此人的颈部。此人身形一顿,还欲强行逃走,明道大师手中药杵一挥,砸在其前胸。 来人身体朝后一退,张铭双锤一摆,一锤击中其后脑,一锤击中其背心,将来人击倒在地。 此人的脑袋虽被张铭一锤打得粉碎,难辨形貌,但众人见明睿大师双袖一抖,袖中落下的,乃是一柄倭刀,知道被击毙之人也是一名倭人。 柳云风等人在场中连续击毙三名倭人,处于外围的四五十名苗人勇士之中,又有好几名被早已潜伏在此的东瀛忍者给暗算。这还是因为苗人勇士惯于山林作战,而且在听到阿虎所发出的竹哨之声以后,一边迅速后撤,一边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相互照应。否则,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苗人勇士恐怕要损失殆尽。 这帮东瀛忍者,不仅身手高强,而且,在这昏暗的密林之中,借着雨势和地势,又兼事先设伏,将忍术施展得淋漓尽致。树干中、灌木丛中、地底下、头顶的树枝和树叶之中,时不时地就有刀光闪起,或者是暗器射出。苗人勇士们稍有不慎,便着了他们的暗算。 阿土一边被柳云风和果布等人护在中间,随着众人一起朝前杀出,一边在留意着外围苗人勇士的情况。只听到苗人勇士不停的惨呼声、闷哼声、呼喝声、厮杀声和倒地之声,却见不到几个苗人勇士折返,阿土俏脸一沉,伸手摸出一把尖刀,在自己的左臂之上轻轻一划。 阿妮全神贯注地护在阿土身旁,注意力一直放在众人四周。待到阿土以尖刀划向自己,阿妮方才惊觉,已经晚了。阿妮见到阿土的手臂已被划破,低声惊叫道:“小姐!?” 果布、阿虎、阿豹与阿熊四人闻言,齐齐向阿土这边一看,果布喝道:“小姐,不可!” 阿土牙一咬,伸手在伤口处一压,喝道:“莫要啰嗦!快快按照蛊神的指引杀敌!”这一声喝,阿土的口音又变回苗寨的方言。 随着阿土一压,自阿土左臂的伤口处,一只小小的怪异虫子爬了出来。那怪异虫子似乎刚刚睡醒一般,出现在伤口之处外面时,伸展了一下四肢,仿若一个人伸了一个懒腰。随即,怪异虫子背后一展,竟然是一对小小的翅膀。 阿土左臂一振,怪异虫子翅膀抖了两抖,倏地从阿土的左臂之上飞起,朝着众人身旁的一侧飞去。 密林之中,怪异虫子好似一只萤火虫一般,倏地飞过,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一道青白色的荧光。 随着荧光一顿,怪异虫子出现在一处灌木前面,尾部的荧光一闪,随即又飞向另外一个方向。 就在怪异虫子尾部在荧光在灌木丛中一闪之际,果布手中藤鞭抖得笔直,直接朝灌木丛中刺去。灌木丛中,一条身影跃起,正欲朝后遁去,阿虎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含了一支细长的管子,对着身影一吹,身影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滚了几滚,便不再动弹。 阿虎将身影吹倒之时,怪异虫子又在另外一处一闪,阿熊手一扬,几支袖箭射出。噗噗两声,袖箭似乎射中了什么东西。阿豹朝着袖箭射出的方向掠出,瞬间再返回时,一对豹刺之上,已是沾满了鲜血。 柳云风等人都是极有江湖经验的人。见到果布等四人连续出手两次,击毙两名潜伏在暗中的倭人,柳云风等人知道,这怪异虫子定然有发现敌人的本领。 众人一边凭着自己的六识判断,一边时刻关注着怪异虫子所带起的荧光。只要怪异虫子尾部的荧光在某处一顿一闪,柳云风等人便立即对着那一处猛下杀手。 行得片刻,众人再连杀十几名潜伏在林中的倭人,而阿土的脸色,却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孙思一见,伸手扶住阿土,低声问道:“阿土妹妹,可是那只虫儿与你有碍?” 阿土刚刚摇了摇头,阿妮急急说道:“孙家妹妹,那只虫儿乃是我族大巫师喂养在小姐体内保护小姐的蛊神。若是离体太久,不仅是蛊神会虚弱,小姐也会受内伤。若是蛊神受到伤害,小姐也会跟着受伤。” 孙思神色一紧,对阿土说道:“阿土妹妹,快将蛊神唤回来!” 阿土摇了摇头,咬着牙,一声不吭,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孙思见阿土不语,又对阿妮问道:“阿妮姐姐,要怎么样才能将蛊神唤回来?” 阿妮说道:“只要将蛊神捉回小姐身边,放在小姐的手臂上,蛊神便会重新回到小姐体内。” 孙思低声叫道:“柳大哥!” 柳云风早已听到孙思和阿妮的对答,点了点头,对明睿大师低声道:“大师,助我一臂之力!” 明睿大师一点头,与柳云风一起,脚下一动,朝怪异虫子的所在掠去。 怪异虫子尾部的荧光再一顿一闪,正欲飞往另一处,荧光闪动之处,一把暗器直接打向怪异虫子。 明睿大师右臂一挥,右手的袖子卷出,将暗器尽皆收入袖中,再一甩,朝着暗器的来处甩出。扑通一声,不远处一条身影倒在地上。 右袖甩出之时,明睿大师左袖一挥,行云流水一般,拂向怪异虫子。 怪异虫子方一转向,正好撞上明睿大师的左袖。怪异虫子左冲右突几下,见依然冲不出袖子的范围,口里发出嘶嘶之声,听上去极为诡异。 柳云风手中长剑一抖,对着怪异虫子倏地刺了过去。 果布、阿虎、阿豹、阿熊和阿妮五人,虽然明知道柳云风绝无恶意,也看得眼角一阵狂跳。 柳云风长剑刺出,剑尖之上仿佛有一股粘力一般,将怪异虫子给粘住。怪异虫子不停振翅,却脱不出剑尖。 柳云风长剑一收,将怪异虫子轻轻递于阿土身前。阿妮一把将阿土的左臂抓起,对着柳云风点了点头。柳云风手腕一顿,手中长剑不再颤动。怪异虫子落到阿土左臂之上的伤口处,在伤口上啃了两下,将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啃出个小口子,翅膀一收,自伤口处钻了进去。 一旁扶着阿土的孙思见状,饶是她胆子不小,也禁不住头皮发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焱之死 怪异虫子重新钻入阿土体内以后,雨势越来越大,林中的光线也越来越弱。 随着雨势变大,光线变暗,没有了怪异虫子的指引,柳云风等人判断暗中潜伏的东瀛忍者的踪影,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柳云风等人再冲行片刻,虽又杀死杀伤了几名东瀛忍者,柳云风等人之中,已有几人被东瀛忍者的暗器或倭刀所伤。 柳云风一剑将一名被明空大师逼出的倭人刺死,怒喝道:“赛樊哙,尔等与倭贼勾结,暗算我等,这笔账,不仅是我青云寨不会放过,我中原所有义士,也放不过尔等!” 一直尾随在柳云风等人身侧几十步远处的李焱、蔡卓、吴楫栋、司徒晨、郭东强和赛樊哙等人听到柳云风的喝声,神色各不相同。 蔡卓、吴楫栋与司徒晨三人嘴角冷笑,李焱、郭东强和赛樊哙则面色复杂。 待到再听到柳云风等人之处传来几声兵器交击之声和几声闷哼,李焱身形一动,正要朝柳云风等人的方向掠出,蔡卓和司徒晨同时拦在李焱面前,低声喝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李焱对司徒晨怒道:“老十,你事先怎么没说过,参与截杀的都是倭人?!” 司徒晨低声说道:“大哥,此事乃是由范先生按照相爷的命令安排的。大哥切莫犯糊涂!” 李焱再次怒道:“中原之事,轮不到外族来插手!襄阳城中,我已是任由北人和番僧杀伤我中原之人,此刻断然不能容忍倭人再对我中原之人滥下杀手!” 说罢,李焱对蔡卓和司徒晨喝道:“让开!” 蔡卓和司徒晨面上露出一丝难色。二人正要再度说话,李焱身躯一震,却是吴楫栋在李焱背后出手,将其双肩的关节同时制住。 李焱扭头喝道:“老十三,你?!” 吴楫栋拱手对李焱一礼,低声说道:“大哥,相爷有令,柳云风等人必死!还望大哥莫要让兄弟们为难,更莫要违背了相爷的命令!” 李焱还未出声,大雨之中,一声怒喝传来:“果然又是你们这几个狗贼!” 蔡卓等人大惊,抬眼一望,柳云风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在大雨之中,借着林中树木的掩护,杀至距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 朱建手中方天画戟一刺,将一名被果布击伤的倭人刺死,对李焱怒喝道:“李焱,尔等竟然又勾结倭人,当真该死!”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见行迹已露,相顾一眼后,司徒晨大喝一声:“杀!” 随即,隐在暗处的卧虎寨寨众和此前在卧虎寨聚义厅之中出现的一干人等,刀枪并举,杀向柳云风等人。 双方这一接战,东瀛忍者也渐渐从隐身之处杀出。混战之中,东瀛忍者不断伺机出手,柳云风等人立即又有人负伤。 只是,东瀛忍者在出手之时,一旦发出暗器,就是无差别攻击。往往是东瀛忍者的暗器一出手,被击中的不仅有柳云风一方的人,卧虎寨一方人,也会被伤在暗器之下,而且伤者更多。 并且,东瀛忍者出手,不仅是发暗器的时候毫不顾忌卧虎寨之人,就是出刀偷袭,若是有卧虎寨人挡在身前,也是一刀将之贯穿或者砍倒。 朱建手中方天画戟一摆,刚将身前的两名卧虎寨一方的人挑飞,其身后刀光一闪,一名东瀛忍者暗中出手,对着朱建的后背劈去。 混战之中,众人自顾不暇,眼见朱建就要中刀,人影一闪,一个身影出现在朱建身后,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朱建回身一戟,将那名出手偷袭的倭人半边脑袋都削了去,再一看为自己挡刀之人,却是李焱。 朱建微微一怔,一伸手,捞住李焱朝地上倒去的身体,低声问道:“李副使?!” 李焱双肩的穴道被吴楫栋点中,双臂动弹不得,强行掠出,以身体硬接东瀛忍者一刀,整个胸腹已经几乎被砍开。 见朱建托住自己,李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大世子,你我虽份属不同阵营,但李某最恨外族之人屠戮我中原之人……?” 朱建见到李焱胸口裂出的一条吓人的大口子和混在雨水之中汩汩冒出的血水,心中一沉,说道:“李副使……” 李焱强提一口气,声音微弱地说道:“大世子,李某不曾在太原城外杀得北人一兵一卒,更在襄阳城中,坐视北人和番僧杀伤我中原之人。李某恨不杀敌死,留作今日羞……”说罢,李焱眼睛一闭,头颅一歪,身体也软了下去。 李焱与蔡卓和吴楫栋三人前几日出现在卧虎寨中,助司徒晨将卧虎寨拿下之后,李焱等人本欲立即起身前往京师,但大雨忽至,司徒晨便邀李焱等人于卧虎寨中稍后,待雨过天晴再动身。 李焱便留在了此处,却最终命丧于此。 朱建将李焱的尸身放在地上,一声大吼,将又一名卧虎寨之人挑飞,怒吼道:“赛樊哙,枉柳大哥还说你是个刚直义气的好汉子!我呸!你勾结倭人,是个屁的汉子!” 朱建一声喝罢,朱彦随着怒喝道:“小爷若是不能将你卧虎寨连根拔起,小爷就枉为国公府的世子!” 朱彦这一声喝出,郭东强面色才一变,赛樊哙大吼一声跃出,一刀将一名混在众人之中的倭人劈倒,大吼道:“卧虎寨的人都随老子杀倭贼!” 司徒晨见状大怒,喝道:“赛樊哙,你想造反?!” 赛樊哙一脚将一名另一个寨子的头目踢到,又一刀剁翻另外一人,怒吼道:“你这个狗贼!老子瞎了眼,才和你做了兄弟!今天老子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要再受你这个狗贼的挟持!”吼罢,赛樊哙手中大刀一挥,对着司徒晨便冲。 司徒晨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赛樊哙的对手。见赛樊哙冲来,司徒晨朝后一闪,闪至郭东强身后,喝道:“郭大当家,还不喝住此人?!你不想要家小的性命了?!” 柳云风等人一边杀敌,一边听着这几人呼来喝去。赛樊哙方才杀出之时,众人还道有诈。此刻,听到司徒晨喝出这一声,柳云风等人才知道,原来赛樊哙今日再次设伏,中间还有这么一个因由。 郭东强脸上一挣扎,对赛樊哙喝道:“老二,还不住手?!你想害了寨中几百号兄弟的家眷么?” 赛樊哙手中才一滞,独孤寒喝道:“赛当家,今日这些人勾结倭贼,你们以为,他们还会让你们活着,将消息泄露出去么?” 赛樊哙身体一震,手中大刀再一挥,砍翻一名舞着刀冲向柳云风等人的卧虎寨之人,大喝道:“大哥,跟他们拼了!把他们都杀了,再回去救人!” 郭东强身体一紧,尚未有任何动作,身体再一震,跪倒在地。在他身后,司徒晨将一对利啄从郭东强体内拔出,再一脚将郭东强的身体踢翻在地,喝道:“居心叵测!杀!” 赛樊哙见郭东强被司徒晨暗算致死,一声狂吼,手中大刀一扫,扫倒两名其他寨子的人,朝着司徒晨便冲了过去。 司徒晨身形疾退,隐于一棵大树之后。眼见赛樊哙就要冲至大树前,柳云风喝道:“赛当家小心!” 赛樊哙闻言,脚下一顿,大树之中,一道刀光闪起,对着赛樊哙当胸劈来。赛樊哙双手持刀,猛地一劈,将袭来的倭刀劈落,同时右腿一起,一脚踹在偷袭之人的前胸。 偷袭的东瀛忍者吃了这一脚,整个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大树的树干上。不等他起身,赛樊哙手中大刀当头劈落,将此人劈成两半。 那边柳云风见到赛樊哙还要去追击司徒晨,开声喝道:“赛当家,穷寇莫追!先与我等一起杀出此处再说!” 赛樊哙闻言,也不耽搁,手中大刀再一挥,朝柳云风等人之处杀来,口中喝道:“卧虎寨的人,不愿随老子杀倭贼的,趁早滚开!” 司徒晨安排的这些卧虎寨待命之人,虽然大多是他发展起来的亲信,但这些人在卧虎寨的时日都不短。见到赛樊哙将司徒晨逼得一路躲避,又像一个杀神一样朝自己等人冲来,这些人手中一顿,微一踌躇,已有多名或者被东瀛忍者杀伤,或者被柳云风等人杀死。 剩余的人,虽然已被司徒晨许下了诸般承诺,要给他们荣华富贵,但见到场中情形,再不走的话,小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享福了,遂一哄而散,遁入密林之中。 这些人一逃走,赛樊哙再加入到与东瀛忍者的厮杀之中,柳云风等人一方的压力稍减,一阵猛攻,将东瀛忍者暂时杀得又隐入到林中。 赛樊哙浑身浴血,杀至柳云风身前,粗声粗气地对柳云风说道:“柳大侠,今日是赛某不仗义,做了一回奸人……” 柳云风止住赛樊哙的话,说道:“赛当家,我等已经知道,赛当家乃是身不由己,被迫为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先杀出去再说!” 赛樊哙重重一点头,手中大刀一挥,说道:“柳大侠随我来!”说罢,率先朝前方杀去。 柳云风手提长剑,朝立在不远处的吴楫栋冷冷一瞥,大喝道:“冲!” 吴楫栋见到柳云风这一眼看过来,只觉得浑身冰寒,不由自主地将身体朝后退了一退,躲在蔡卓身后。 待柳云风等人继续朝前杀去,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本欲跟着杀过去,但一众卧虎寨人和其他山寨前来的人已经胆寒,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担心,柳云风等人情急之下,会拼死杀向三人,遂拉开距离,远远地跟在柳云风等人身后,只盼剩余的东瀛忍者能将柳云风等一干人尽皆留下。 有了赛樊哙这名猛将加入,又熟悉林中的地形,柳云风等人虽然在一时之间仍未能摆脱东瀛忍者的伏杀,但众人的行进速度却比方才又快上了许多。 众人一路前行于密林之中,天色越来越暗,雨势却渐渐止住。 随着雨势渐渐止住,东瀛忍者潜行之间隐藏身形已不是那么容易。双方一方走,一方伏杀,再行得个把时辰,待到林中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时,山外,已遥遥在望。而柳云风一方之中,又添了几名受伤之人,其中尤以铁柱、独孤寒、阿虎和阿熊的伤势颇重。 而这一路杀过来,柳云风等人又杀死杀伤了不少东瀛忍者。 眼看着就要行到林外了,柳云风等人再未碰到任何东瀛忍者的截杀。 一直在前方开路的赛樊哙掉转身来,对柳云风一抱拳,说道:“柳大侠,赛某只能将各位送到这里了。今日之事,还望柳大侠等人宽恕一二,日后莫要迁怒于我卧虎寨的兄弟。赛某办完事后,自会找柳大侠请罪!” 柳云风知道赛樊哙所说的要办之事是要回去救卧虎寨中的家眷。见他身上有不少伤处,柳云风说道:“赛当家,你势单力薄,身上又有伤,若是独自回去救人的话,不仅救不了人,恐怕还会将自己折损在卧虎岭上。不如赛当家就和我等一起前行,一边养伤,一边谋划救人之事,如何?” 赛樊哙摇了摇头,说道:“柳大侠,赛某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大哥已经被奸贼害死,赛某定然不能再让寨中兄弟们的家眷受害了。柳大侠放心。那奸贼虽然谋划已久,但赛某在我卧虎寨和这衡山之中,也还有些名头。救人之事,赛某自有主张。” 说罢,赛樊哙对众人一抱拳,不再多言,几个起纵,消失在山林之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临渡议事 赛樊哙离开之后,柳云风等人长叹一声,相互搀扶着,朝山外走去。 柳云风等人身后远处,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见柳云风等人杀了出去,尽皆脸色阴沉。 蔡卓对司徒晨道:“十弟,那柳云风等人居然如此顽强,竟然能从东瀛人的伏杀之中又脱身而去。十弟可还有其他的安排?” 司徒晨脸上阴阴一笑,说道:“三哥,圣旨在前,柳云风等人想要在七日之内赶回京师,接下来必须要横渡湘水或者资水。衡山连日大雨,湘水和资水必然水势大涨。湘水一旦涨水,河面极宽,柳云风等人渡不过去。柳云风等人剩下的机会,便是渡过资水。这种情况之下,资水之中,唯一一处有可能渡河的,只有落马渡。” 蔡卓一听,连忙问道:“十弟的意思是,再在落马渡安排人截杀?” 司徒晨摇了摇头说道:“此时再安排高手前往落马渡进行截杀已经来不及。而且,落马渡位于资水之畔,不似这密林之中,可以让东瀛人再度出手。若是东瀛人在落马渡出手,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吴楫栋闻言,急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司徒晨冷冷一笑,说道:“圣旨之中有言,沿途官军和捕役,若是碰到柳云风等人,可将之缉拿。落马渡外几十里处,便有朝廷的官军驻扎。其中有一些,是我们兄弟几人可以使动的。我等这就抄近路,赶往官军的大营,与他们汇合,和他们前去落马渡捉拿柳云风等人。若是柳云风等人不反抗,我们将他们拿下之后,先扣在资水之畔,拖上个几日,让他们背上一个抗旨之罪。而且,柳云风等人一旦落入我方的官军手中,我们兄弟几人还怕没有办法整治他们?若是柳云风等人反抗,便让官军出手截杀。混战之中,刀枪无眼,官军将谁杀死了,都能够解释得过去。” 蔡卓和吴楫栋闻言,大喜道:“太好了!那我们立即动身!” 司徒晨点了点头,说道:“务必在落马渡将他们拿下。否则,柳云风等人已经看到我们和东瀛人在一起。若是消息传出去,会对我们不利,甚至会影响到相爷。” 蔡卓和吴楫栋同时点了点头后,吴楫栋说道:“十哥,若是你也和我们一起前去,卧虎寨万一有变,怎么办?” 司徒晨再度冷冷一笑,说道:“十三弟无须担心。十哥在卧虎寨呆了这几年,我的亲信早已把住寨中所有的重要位置。前几日几位兄弟和我一起收付卧虎寨之时,我们又将那些忠于郭东强和赛樊哙的人给割了一茬儿,寨子里翻不起花来。再说了,相爷有令,做完此事之后,让我返回京师听命。这卧虎寨,要不要也无关紧要了。” 话虽如此说,司徒晨还是叫过两名心腹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两人对司徒晨等三人拱了拱手,转身朝卧虎寨的方向而去。 待这两名心腹之人离去,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一挥手,带着司徒晨的几名心腹,朝着山外急速行去。 却说柳云风等人与赛樊哙分别之后,山外的天也已大黑。 此刻,雨势虽住,但道路极少湿滑。众人摸黑前行好一大段路后,终于隐隐约约地见到前方有几处房屋的影子。 柳云风和明空大师摸上前去一探,发现这些房屋尽已荒废。想必是这几处房屋的主人时不时受到衡山之上的绿林之人光顾,不胜其扰,所以弃了房屋,搬至他处。 柳云风和明空大师折返,将众人带至其中的一处房屋之中。众人坐下,总算是能够好好地喘上一口气。 众人一坐下,孙思和明道大师便再次忙着替受伤之人医治伤势。 自从入到襄阳之后,众人便一伤再伤,而孙思和明道大师,这一路之上,几乎都没怎么停过。尤其是明道大师,自身的伤势尚未完全复原,却一直在和孙思一起,抢着为众人治伤。 朱建喝了一口水,怒道:“蔡卓这帮人居然如此大胆,连倭人都敢勾结!” 柳云风见众人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纷纷喝骂,一伸手,止住众人,说道:“几位前辈,各位兄弟,现在说这些,暂时没有用处。当务之急,是要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走。只有尽快赶到京师,取回无机所留之物,此事才能水落石出。经过襄阳之战和今日的厮杀,我越来越觉得,无机所截下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搞不好,可能还和夷人有关。否则,奸相那一方,不会出动如此强横的力量,更不会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北人、番僧和倭人勾结,对我们进行截杀。” 明睿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柳大侠言之有理。这一路之上,秦木一方出动的力量,已是强得异乎寻常。柳大侠确实需要尽快找到孟施主留下的东西才好。” 说罢,明睿大师问道:“对接下来该怎么走,柳施主可有什么打算?”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晚辈的意思,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尽快渡过湘水或者资水。只是,衡山周围下了这几日大雨,湘水是渡不过去了。为今之计,只能走资水。” 一边说着,柳云风一边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而且,这种水势之下,要渡资水,只有落马渡一条路了。其他的地方都太宽,资水河水暴涨,渡不过去。” 朱建见柳云风说至此处又停了下来,而且将眉头轻轻皱起,插话问道:“柳大哥可是担心,丞相会在落马渡继续安排截杀?” 柳云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落马渡乃是一处常有行人过往的渡口。有四位大师和朱兄弟二人在,奸相应该不会再公开安排截杀。我担心的是,官军会在渡口拦截。落马渡离此地并不是太远。我们受圣旨所制,奸相在卧虎岭截杀不成,想要推断我们接下来的大致路线不难,很有可能会安排官军在落马渡拦截我们。” 朱彦闻言,怒道:“奸相难道能一手遮天么?两湖之地,也有我保国公府的将领驻守。奸相想要随意调动大军,那是痴心妄想!” 朱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弟,柳大哥担心的不是大军合围。丞相那里,哪怕只是暗中调动百十名官军,在渡口拦住,我们便过不去。有圣旨在前,官军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柳大哥等人锁拿,我们却不能对官军出手。襄阳之事尚未落定。我们若是再对捉拿柳大哥等人的官军出手,便真地是形同谋逆了。” 众人皆知,朱建所说是实。 如今,圣旨已下,赋予了沿途官军和捕役捉拿柳云风等人的尚方宝剑。官军无须出动太多人,只要能将落马渡给封锁住,柳云风等人便过不去。若是柳云风等人不能尽快渡过落马渡,等到大水消退时再从其他地方渡过资水或者湘水,一定无法在圣旨限定的时日内赶回京师。 若是这样,柳云风等人和朱建兄弟俩便都犯了欺君之罪。一旦犯了欺君之罪,接下来的后果有多严重自不必说,即使柳云风等人能够再寻到孟无机留下来的东西,背了着个欺君之罪,柳云风等人再想说什么,朝廷和秦木自然会有应对之法。 明空大师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有这一条路?”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资水大涨的情况下,附近只有这一处渡口有可能渡过去。即使是这一处渡口,如非极为老到的船工,也无法在涨水之时摆渡过去。” 明空大师微一沉吟,低声说道:“等我们到了落马渡渡口后,若是真有官军把守,我们师兄弟几人便蒙面杀过去,将官军打散或者牵制住,你们趁机渡河。” 无论是柳云风等人,还是朱建和朱彦兄弟俩,又或者是孙思和阿土一干人等,听到明空大师这话,尽皆目瞪口呆。 任众人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有想到,明空大师这等身份的高僧,居然会兴起了做那些打家劫舍之人才会做的蒙面勾当的念头。 明空大师见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老脸一红,说道:“都这样看着老衲做什么?”说罢,明空大师自己也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柳云风心中感激,站起身来,走到明空大师等人跟前,对着四僧躬身一礼。 明睿大师受了这一礼,伸手示意柳云风直起身来后,微笑着说道:“事急从权。明空师弟此言虽然有些荒诞,不过老衲等人也不是做不得。老衲等人心中有佛,只要是除魔卫道之事,佛祖也不会计较这些手段。” 明睿大师这么一说,明解大师和明道大师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柳云风再次对明睿大师等人躬身一礼后,回到原处坐下。柳云风的面上看上去虽然波澜不惊,但他的心中,却愈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孟无机留下的东西取到,为青云寨的各位兄弟报仇,为青云寨正名。否则,便算是彻底辜负了这许多前辈高人、朋友和江湖同道的心意了。 朱建倒没想到柳云风这会儿在想着这事。见柳云风坐下,朱建又低声问道:“柳大哥,你方才说道,即使是从落马渡过河,这种情况下,等闲船工也无法摆渡。若是我等到了落马渡口……” 柳云风微微笑了一笑,抬手止住朱建的话,说道:“朱三弟,此事不必担心。” 说罢,柳云风对众人道:“不瞒几位前辈和各位兄弟,落马渡口,一直有一位我青云寨的老人在。这位老人从不曾离开过落马渡口。此次青云令出,这位老人更是会一直守在落马渡口,以备不时之需。这位老人的御船之术极精,将我们渡过落马渡口,不成问题。” 众人听得此言,脸上一边露出喜色,心中一边猜测不已。这柳云风和孟无机,为了青云寨,到底还伏下了多少暗棋? 朱建低头思索了一下,再次问道:“既然如此,那就好了。只是,这位老人,会不会被吴楫栋或者官军识破行迹?” 柳云风再度微微一笑,说道:“朱三弟不必担心。这位老人乃是我和无机当年偶然之间救下,在寨外收入青云寨。此人从未进入过我青云寨之中。莫说是吴楫栋,便是铁柱也不识得。除了无机和我,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 朱建点了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将接下来的方向定下来了,众人一边疗伤,一边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之事。这一商量,众人还真地将北少林四僧蒙面冲杀官军的事情拿出来议了一议,害得孙思拿眼睛一个劲地猛看明道大师,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位北少林的忘年之交似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马渡口 翌日。丙午日。晴。 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祈福、治病、修造、动土、移徙、入宅。 忌开市、出行、取渔、行船、安床、作灶、安葬。 柳云风等人自前日的歇息之处出发,一路疾行,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落马渡口附近。 柳云风让众人稍候,他自己则与明空大师一起,前往渡口先行查看。 过了小半晌,待柳云风和明空大师返回,众人见到他们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心中尽皆微微一沉。 孙思率先问道:“柳大哥,有官军?” 柳云风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众人见状,微微一愣。未等众人再度问话,明空大师沉声说道:“我来说吧。” 看了众人一眼,明空大师说:“渡口附近,有大约两百名官军精骑,将通往渡口的两条路分别封锁住。卧虎岭上出现的蔡卓等人,正是和这两百名官军精骑在一起。而且,河水比预料中的要更加汹涌,难以渡河。” 说罢,明空大师又特地看着孙思道:“渡口旁边,孙师叔也在。” 孙思一听,正要说话,明空大师伸手将他止住,对明睿大师说道:“师兄,和孙师叔对峙,乃是三名形貌奇特的老者。看样子,很像师父曾经提过的三人。” 明睿大师微微一惊,说道:“哪三人?” 明空大师面色严肃,答道:“明玉神功,血神掌,烈魔劲。” 明道大师一听,脚下一动,率先朝渡口掠去,口中说道:“快走!迟了孙师叔就有危险了!” 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明空大师各自身形一动,随着明道大师朝渡口的方向急速掠去。 孙思一听孙鼎鸿有危险,心中大急,身形方自一动,柳云风已一手将她挽住,一边朝渡口方向飞掠,一边对其他人说道:“各自小心!” 待到众人都掠到渡口一看,只见通往渡口的两条路上,各自有大约一百名官军精骑把守。其中一部分精骑的手中持着骑弩,剩余的精骑则手握砍刀,严阵以待。其中一处官军的前面,正是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 见到众人先后掠至,官军精骑也不阻拦,让开一条道路,将众人放进渡口的范围内。 众人见官军并不阻拦,心中不仅丝毫没有半点轻松,心情反而更加沉重。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见柳云风等一行人纷纷掠过官军,进入到渡口的范围内,各自冷笑,却不出声。 待到众人进到渡口的范围内,只见渡口旁边,有两拨人,正各自坐在渡口之前。 其中一拨乃是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孙鼎鸿。与孙鼎鸿同坐在一处的,乃是一名看上去年近古稀的老汉。看老汉黝黑的皮肤和精瘦的样子,显然是常在水上讨生活的久经风霜之人。 孙鼎鸿和这老汉各自坐在一条板凳上。二人身前,摆着一张小小的简陋的小方桌。方桌之上,放着一个小酒壶和一小碟蚕豆。孙鼎鸿和老汉手中,则各自端着一个小酒杯。二人滋一口小酒,再伸手各自拈起一粒蚕豆,丢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与孙鼎鸿和老汉相隔二十余步的地方,乃是另一拨人。 另一拨人的面前,却有三张桌子。这三张桌子,看上去极为气派,宛似大富大贵之家所用的主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运至这落马渡口。 三张桌子旁边,正对着孙鼎鸿和老汉的方向,各自坐着三名老者。 其中一张桌旁的老者,乃是一个笑眯眯的圆胖老者。老者须发尽白,但看上去精神却极好。老者身前的桌子上,除了酒壶和酒杯之外,居然还摆了三珍四肴。老者手持一双筷子,正一边品尝这盘碟之中的菜肴,一边和孙鼎鸿及那老汉一样,时不时地滋上一口小酒。 这张桌子再过去,三张桌子中间的那一张桌子旁边,则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衣袍的老者。这名老者,年龄看上去比那名笑眯眯的圆胖老者年齿更长。老者身前的桌子上,既没有美酒,也没有佳肴,却摆着不少光芒闪闪的金银锞子。老者正时不时拿起一颗金锞子或者银锞子看上一眼。看过一个之后,老者将其放下,又拿起另外一个,放在眼前,仔细查看。 第三张桌子旁,坐着一名额头高高拱起的老者。这名老者,头发乌黑,脸庞也红红润润,仿似婴儿的脸庞。若非其眼角的皱纹和眼中的沧桑暴露了其年龄,众人一眼看去,还只道是看到了一位中年男子。这位老者身前的桌上,除了一条龙头拐杖外,便是一大堆核桃。老者时不时地拿起一个核桃,随手一捏,仿若捏碎一块豆腐一般,将核桃的外壳捏破,再将其中的核桃仁放入空中。捏过一个核桃,老者将核桃壳朝地上一扔,旋即又拈起另外一颗核桃,如法施为。 在这三名老者的身后,各有两名貌美女子,手中都撑着天罗伞,分别为三名老者挡住阳光和自旁边资水之上吹过来的疾风。 在那名笑眯眯的圆胖老者的桌旁,还站着一名师爷打扮的文士。柳云风等人认不得此人,蔡卓却认得。此人,正是秦木身边的第一谋士,范先生。 北少林四僧和柳云风等人率先掠入场中,纷纷对孙鼎鸿施礼。孙思脱开柳云风的手,奔上前去,拉着孙鼎鸿的手道:“二太爷爷,您怎么来了?那万蛇真人和容无悔呢?” 孙鼎鸿对众人点了点头,对孙思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此事稍后再说。” 与孙鼎鸿共饮的老汉见柳云风到来,连忙站起身来,对柳云风躬身施礼道:“大当家!” 柳云风抢前一步,双手将老汉托起,说道:“张老伯!” 老汉面色凝重,对柳云风道:“大当家,老汉守在这落马渡这么多年,今日这样的情形之下,只怕不能将大当家等人渡过河去了。”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张老伯,此事待会儿再说。” 几人说话之间,其余人等也尽皆掠至,纷纷上前与孙鼎鸿见礼。 众人见礼完毕,正要再说话,一处的官军纷纷大喝道:“什么人?站住!”随即,官军一阵大乱。 吴楫栋转头看去,大喝一声:“拦住他!” 话音未落,只见一片大乱的官军阵中,官军精骑纷纷被抛飞,一个硕大的身形出现,正是曾经在京师西郊那处屠宰场出现过的大胖子。 大胖子一边朝前急冲,双手一边不停连抓带甩。大胖子每一步冲出,便至少有一名官军精骑被连人带马撞飞。大胖子每一把抓出,便有一名官军精骑被抓住,随即被抛飞。 眨眼之间,大胖子便突破那一方的官军阻拦,冲至吴楫栋身前,右手一伸,一个耳光将吴楫栋甩翻在地,骂道:“狗贼!你的狗命,等着老大来取!” 将吴楫栋一个耳光扇翻在地之后,胖子身形一晃,出现在柳云风面前,对着柳云风一抱拳,说道:“老大!” 柳云风再度抢前一步,握着大胖子的手,说道:“五哥,你来了!”话语之中,既有欣喜,也有担心。 铁柱、独孤寒和张铭同时上前一步,对大胖子抱拳道:“五哥!” 大胖子对铁柱和独孤寒点了点头,说道:“铁柱!六弟!”又对张铭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四弟了?好汉子!” 这位大胖子,正是青云寨的五当家,包有财。这包有财今年四十有五,在青云寨原有的七位当家之中,除了许三立,便数他年龄最长。是以,柳云风、孟无机、铁柱、独孤寒和叛变之前的吴楫栋都对其以“五哥”相称。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之中,这名包五当家乃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但看他刚刚瞬间就突破官军阻拦的样子以及其身法,这包有财不仅功夫极为高深,一身身法也迅疾无比。也亏得他这么庞大的身躯,也不知道怎么能够练就这等身法。 包有财和铁柱等人说完话,眼睛一扫,先是躬身对孙鼎鸿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前辈想必就是药王世家的孙老前辈了?” 待孙鼎鸿微一点头,包有财又施一礼道:“多谢孙老前辈援手之恩!” 对孙鼎鸿施礼完毕,包有财又对北少林四僧施礼道:“晚辈见过四位大师!多谢四位大师援手之恩!” 明睿大师等人微微点头之后,明空大师奇道:“这位就是青云寨的五当家了?你这功夫是怎么练的?身法不在老衲之下啊!” 包有财对明空大师再度躬身一礼,答道:“大师谬赞!晚辈身体痴肥,惭愧,惭愧!” 对明空大师施礼完毕,包有财又对果布等人施礼道:“多谢前辈和苗寨的各位朋友前来相救!这位就是阿土姑娘吧?” 阿土见这大胖子要对自己施礼,连忙避开,笑嘻嘻地说道:“这位胖大哥,你的功夫可俊得很啊!” 包有财哈哈一笑,对阿土抱了抱拳后,转身走至柳云风面前,低声说道:“老大,东西在我这里。”说罢,又低声对柳云风耳语了几句。 柳云风越听面色越惊,正要说话,对面一群人中,正在数金银锞子的老者喃喃说道:“齐了,齐了!” 这老者一说完,另一位正在吃吃喝喝的老者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松茸塞在口中嚼了两嚼,跟着说道:“快快将事情办完。莫糟蹋了这一桌子佳肴。” 这老者话音刚落,那名正在捏核桃的老者将手中核桃的桃仁朝口中一丢,再将核桃壳扔到地上,说道:“该死的人,都已经到了。” 柳云风一方众人听到这三位古怪老者的说话,众人尚未开口,孙鼎鸿立起身来,对着三位老者微微一拱手,说道:“三位道友,今日之事,卖我孙家一个面子,如何?” 那数着金银锞子的老者将手中一颗金锞子对着阳光照了一照,说道:“药王世家的面子啊!怎么办?” 那位大吃大喝的老者再次伸出筷子,夹了一箸嫩羊腰送入口中,嚼了几口,又滋了一口酒,问道:“我们有求着药王世家的地方么?” 那位捏核桃的老者又抓起一颗核桃,轻轻一捏,将核桃壳捏破,再将一块核桃仁丢人口中,说道:“我有核桃吃就行了,不一定用得上药王世家。” 那名数着金银锞子的老者闻言,将桌上的金银锞子拢至一处,说道:“这么说,我们不用给药王世家的面子咯?” 那名吃吃喝喝的老者将筷子朝桌上一放,说道:“给不给,你们说了算!我有几口吃的喝的就够了。” 那名捏核桃的老者将剩余的核桃也朝桌子中间一拢,叹了一口气,说道:“药王世家的面子,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说罢,捏核桃的老者抬起头来,对孙鼎鸿说道:“让那女娃儿将三种火器各自交出一枚,再交出火器制作之法,然后你孙家的人站过一边。我们可以饶你们不死。”接着,老者的目光一一扫过场中柳云风等人,说道:“至于你们,可以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福禄寿星 见捏核桃的老者口出狂言,不待众人说话,明睿大师上前一步,合什一礼,说道:“福、禄、寿三星?” 数金银锞子的老者双眼眼皮微抬,对明睿大师一瞟,说道:“有些见识。老夫正是禄星。既然知道老夫三人的名号,还不受死?” 先前那名吃吃喝喝的老者复又将一双筷子执在手中,似是要再去夹一箸吃的,口中说道:“老夫福星。怎么,你北少林一群假仁假义的秃驴也要老夫三人给个面子么?” 捏核桃的老者低下头,手中又拈起一枚核桃,咔地一声将核桃捏碎,说道:“老夫自然就是寿星了。若是你北少林像性明和性空那样的老秃驴来上六七个,老夫三人或许真地会给些面子。你们不行。” 明解大师、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心中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三名老者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号,心中依然震惊不已。 这福、禄、寿三星,乃是比北少林性字辈的高僧要稍微更早一些的江湖人物了。这三人,几十年前,曾经横行中原武林,闯过少林,斗过武当,甚至连皇宫大内那样的地方,这三人都曾经去走过好几遭。 三人手段极为高强,而且出手向不容情。三人年纪尚轻时,自号福、禄、寿三尊者。待到年纪稍长,三人便自号福、禄、寿三星。因这三人手下冤魂无数,江湖中人暗地里给他们送的称号却是无福、无禄和无寿。意思是,谁若是被他们三人给盯上,那便是福也没了,禄也没了,寿也没了。 这三人,在江湖上横行了大半辈子之后,三五十年前,突然就从江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十年过去了,谁知道,这三个煞星居然又出现在此处,还对柳云风一方的所有人喊打喊杀。 明睿大师、明解大师、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心中虽然震惊,但听到无福、无禄、无寿三人辱及北少林和门中长辈,齐齐上前一步。明空大师手中降魔杵朝地上一顿,喝道:“邪魔外道,大胆!” “大胆!”明空大师话音刚落,无寿也一声大喝,随即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明空大师身前,一掌向明空大师劈去。 明空大师手中降魔杵在胸前立起一挡,无寿一掌劈在降魔杵杵柄之上。明空大师蹬蹬蹬连续倒退三步,口一张,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明道大师见无寿朝明空大师出手,方自各出一招,朝无寿袭来,无寿已一掌将明空大师击退,再分袭明睿大师等三人。 明睿大师双袖击出,无寿左掌迎上。才一触及明睿大师的双袖,无寿化掌为抓,嘶啦一声,将明睿大师的两只袖子尽皆撕去。 左掌撕烂明睿大师的双袖之时,无寿右掌再出,扫过明解大师右手伸出来的三只手指,咔啦一声,手指折断的声音传来。 扫过明解大师的手指之后,无寿右掌不停,一掌拍中明道大师砸过去的药杵,呼地一声,将药杵直接击飞,朝旁边波涛汹涌的资水飞去。 眼看药杵就要落入资水之中,此前与孙鼎鸿一起小酌的张姓老汉早已持了一根长长的摆渡长篙在手。张老汉脚下一动,长篙一伸,一拨,药杵在长篙的末端打着旋,被张老汉收了回来。 在无寿身后观战的无福和无禄二人见了这一幕,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闪,复又恢复到漫不经心的样子。 电光火石之间,无寿出手连击明空大师、明睿大师、明解大师和明道大师四人之后,飘身坐回原处,又拈起一颗核桃,啵地一声将核桃捏碎。 柳云风一方众人见了北少林四僧和无寿的这一轮交手,心中的震骇,已是无以复加。 众人从御水帮始,与北少林四位高僧一路走来,早已对明睿大师等人的身手钦佩不已。这四人其中的任何一个,若是在未受伤的情况下,都可以力敌除柳云风之外的己方所有人而不落败。 如今,四僧虽然各自有伤在身,但经过这几日的修习和调养,已经恢复不少。但即使是这样,四僧在这名吃核桃的老者手下,依然连一招都未能走过就落败。明空大师和明道大师在一招之内就受了伤,明睿大师和明道大师也分别被毁了袖子和击飞了兵器。 四僧被击退之时,无因、无果身形同时一晃,一个扶住了明空大师,一个立在明睿大师等人身旁。 无福和无寿二人见到无因和无果的身法,眼中光芒又是一闪。 孙鼎鸿见北少林四僧被击退,孙鼎鸿沉声说道:“三位道友都是化外高人,一定要掺和这一趟么?” 无福淡淡说道:“老夫等三人,隐居几十年,只收了一名徒弟,指望他给老夫三人送终。” 无禄接着说道:“老夫等三人的这一名徒弟,唤作桑赞,乃是北朝的国师。” 无寿将一颗核桃仁扔入口中,嚼了两下,说道:“老夫三人的这名徒弟,在襄阳城中,被你们设计杀害。你们不仅杀了老夫等三人的徒弟,还将老夫等三人的三名徒孙也给杀了。老夫等三人,没了送终之人。” 柳云风等人这一听,才知道襄阳城中的那北人国师桑赞,居然是这三个老怪的徒弟。难怪那桑赞在临死之前,对柳云风说,杀了他,柳云风等人便闯下大祸了。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见柳云风等人各自将兵刃握在手中,凝神以对,三人同时站起身来。 无福说道:“老夫改主意了。”说罢,无福伸手分别一指孙思和阿土,说道:“这两个女娃儿,老夫便带回去,做个捏腰捶腿的丫头。” 无福话音刚落,无禄接着说道:“老夫也发发慈悲吧。”说罢,无禄伸手一指无因和无果,说道:“这两个小和尚,老夫便带回去,将来为老夫送送终。” 待无福和无禄说完,无寿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发发善心。”说罢,无寿伸手一指柳云风等人,说道:“老夫给你们两条路选。第一,你们将东西交出来,老夫将你们杀了。第二,老夫自己去将东西取出来,将你们杀了。” 好似怕众人听不明白一般,无寿又道:“若是你们主动将东西交出来,老夫便给你们一个痛快。若是让老夫去取,老夫便将你们带回去,慢慢杀。老夫的行宫之中,常年有万年寒冰,可以将你们好好保存住。老夫保证,你们不会死得那么快。” 无果听到这三个老怪叽叽歪歪,好似众人都是他们的盘中菜一般,心中不由得又犯了嗔怒,脆生生喝道:“小和尚这就给你们送终!” 无福、无禄和无寿没料到这小和尚胆子这么大。三人齐齐一愣之后,同时哈哈一笑。无福说道:“小和尚有些意思,是一颗好苗子。带回去好好调教,说不定又能给狼主一个国师。” 话音一落,无福身形一动,立即出现在无果身前,手一伸,朝无果抓去。 北少林四僧早就防着这三名老怪再次出手。见无福袭来,四僧同时上前,一声沉喝,各自出招。 明睿大师双掌齐出,一掌挡向无福抓向无果的那只手,另一掌直奔无福的前胸。明解大师左手一伸,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拢,对着无福转向无果的那只手就是一拂。明道大师右拳击去,直击无福的左肋。明空大师手中降魔杵一起,对着无福当头击下。 无福见北少林四僧同时朝自己袭来,将伸向无果的那只手微微一缩,随手一扫,先将明睿大师的一掌扫开,再啪地击中明睿大师袭向自己前胸的那一掌。双掌相击,明睿大师一声闷哼,倒跨出一步,脸上红潮一闪。 一掌逼退明睿大师之后,无福左手成拳,一拳击中明解大师拂过来的三只手指。咔啦一声,指骨断裂的声音再度响起,明解大师的左手也被伤了。 连伤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之后,无福左右双手尽皆成掌,分别迎向明道大师的拳头和明空大师的降魔杵。 无福的右掌迎上明道大师的拳头之后,手掌一屈,化掌为握,对着明道大师的拳头狠狠一握,明道大师立即觉得整个右手仿佛都被捏碎了一般。 抓住明道大师拳头的同时,无福的左掌迎上明空大师的降魔杵,同样一握,将降魔杵牢牢地抓住。抓住降魔杵之后,无福左手一带,明空大师一声大吼,强自立住身形,脸庞顿时涨得通红。 孙鼎鸿见北少林四僧再次受挫受伤,身形一动,掠身向前,一掌击向无福的肩部。 无福见孙鼎鸿这一掌飘飘忽忽,看似是击向自己的肩部,却将自己的整个上身罩在其中,心中微微一凛。 无福正待松开明空大师的降魔杵迎战,无禄身形一动,一掌迎向孙鼎鸿。 孙鼎鸿的手掌与无禄的手掌啪啪啪地轻轻交击几下,二人同时退后一步,神色都颇为凝重。 无禄冷笑着说道:“药王世家的绝学,果然有些门道。可惜你只得一人!”说罢,无禄双掌齐出,朝孙鼎鸿击去。 无寿见北少林四僧两度受挫,兀自不退,还在与无福缠斗,眼中杀机一闪,脚下一动,双掌分袭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口中喝道:“先超度了你们几个秃驴!” 无寿的双掌尚未袭至明睿大师和明解大师身前,一道剑光一闪,一支长剑伸了过来,绕过无寿的双掌,朝其面部刺去。 无寿双掌微微一合,欲将长剑夹住。孰料长剑灵活无比,倏地一晃,晃过无寿的双掌,再朝其颈部刺去。 无寿微微一怔,双掌招式一变,右掌一扫,左掌一拍,务求一举将这支长剑击开。长剑再一晃,又晃过无寿的双掌,袭向其前胸。 无寿连挡几招,这支长剑则连袭其面部、颈部和前胸,剑剑不离其要害。 无寿双掌一舞,挡住胸前,身形微微后退,定睛一看,却见柳云风仗剑立在自己身前几步远处。 无寿眼神一凝,正待起身再攻,柳云风手中长剑一展,抢先杀了上来,所使的剑法,和刚刚那几剑如出一撤,招招不离无寿面部、颈部和前胸的各处要害。 柳云风此时所使的剑法,正是风云剑法之中最复杂的一式,风云变幻。 此招名为一式,却变化无穷,最是难测。而且,此招虽然和那风轻云淡一样,需要借力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但因为自身招式变幻极快,一旦刺中对手的要害,仅凭极快的剑速,也可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渡口鏖战 柳云风这一杀上,柳云风一方其他人,各执兵刃,纷纷杀上。就连在此前林中一战之中受伤颇重的铁柱、独孤寒、阿虎和阿熊,也不甘人后,朝着三个老怪冲去。孙思和阿土二人也待杀上,那名张姓老汉手中长篙一挡,将二人挡住,低声说道:“两位小姐不可上前冒险!” 远处的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见柳云风一方几乎所有人都杀了上去,手一举,正待下令官军精骑进击,范先生微微摇了摇头,将三人止住。 无福见柳云风一方众人一起杀上,嘴角一阵冷笑,双手攻势加快,啪啪啪啪一阵连击声中,明睿大师、明解大师、明道大师和明空大师再度中掌,各自后退,嘴角都有鲜血溢出。 无福一声冷哼,双掌再出,直奔明睿大师前胸。看这两掌的去势,若是击中明睿大师,定然会将明睿大师当场击飞。 明睿大师方自被击得后退两步,身形未稳。见无福双掌袭来,明睿大师双掌蓄力,方待击出,身后人影一闪,一个硕大的身影抢在明睿大师前面,砰砰两拳,抵住无福的双掌。正是那青云寨的五当家包有财来援。 包有财的双拳击中无福的双掌,胖大的身躯立即被击得倒飞出去。包有财在空中一个倒翻,立住身形,伸手一抹嘴角的鲜血,大喝一声:“再接你胖爷的拳头!”复又冲上。 无福全力一击之下,居然未能将包有财一举击毙,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怔。无福双掌再出,将北少林四僧尽皆扫开,脚下一动,迎向包有财,势必要将这个胖子一举击杀。 孙鼎鸿见无禄的双掌朝自己袭来,冷哼一声,同样双掌齐出,硬接无禄这两掌。啪啪两声,四掌相击,孙鼎鸿和无禄各自再退三步。 无禄稳住身形,双手一扬,几颗金锞子对着孙鼎鸿当胸飞来。孙鼎鸿手一搭,将小药锄执在手中,叮当几声,将几颗金锞子尽皆击落。 无寿接得柳云风几剑之后,已经判断出,柳云风的这一式剑法,速度虽快,但杀伤力有限。见柳云风主动杀上,无寿手一伸,喝道:“杖来!” 此前立于其身后为其掌伞的一名女子伸手抓起桌上的龙头拐杖,朝着无寿抛去。无寿一边抵挡柳云风的长剑,一边伸手一捞,将龙头拐杖捞在手中。 龙头拐杖在手,无寿一舞,杖影如山,扫向柳云风的长剑。柳云风手臂一缩,避开杖影,正待变招时,无寿手中龙头拐杖如狂风暴雨一般卷了过来,将柳云风逼退之后,杖影扫向冲上来的其他人。 无福扫开北少林四僧,正待杀向包有财,铁柱和张铭分别以大斧和双锤朝无福击去。 无福左拳一出,正中铁柱的大斧斧柄。斧柄倒撞回去,撞中铁柱的前胸。铁柱自从青云寨一战开始,连番受伤,此际伤势依然颇重。着了这一撞,铁柱身体倒跌回去,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阿豹伸手一扶,将铁柱身体托住。 铁柱站住身体,口鼻渗血,双臂也被震得完全脱力。阿豹只是仅仅托了铁柱一下,也被自铁柱身上传来的反冲之力给冲得身形不稳,托住铁柱身体的右臂也被震得发麻。 无福左拳击退铁柱之时,右臂屈起一格,挡住张铭的双锤。敌住双锤之后,无福右臂一震,张铭身形不稳,朝后退去。无福左拳再出,砰地一声击中张铭右手的大锤。大锤回磕,正中张铭的右胸。张铭哇地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 无福身形一动,进前一步,正要一拳将张铭轰杀,果布的藤鞭卷至。 无福左手一伸,抓住藤鞭。果布用力一扯,藤鞭纹丝不动。无福一发力,果布只觉得自己都要被扯将过去,手上微微一松,藤鞭已被无福劈手夺去。 无福手一挥,藤鞭对着果布当头抽下。果布伸手一抓,才将藤鞭牢牢抓住,无福左臂一抖,一股大力自藤鞭传至果布手上,再从其手上传至其身上。果布身体一颤,口鼻冒血。 无福正待扬鞭再抽,包有财的双拳击至。无福左手一松,放开藤鞭,双拳齐出,正中包有财的双拳。包有财的身体一震,再度倒翻而出。 无禄见掷出的几颗金锞子被孙鼎鸿挡下,双手再扬,一大堆金锞子分袭孙鼎鸿和北少林四僧。孙鼎鸿见无禄朝着北少林四僧发金锞子,眼中煞气一闪,手中药锄将飞向自己的金锞子击落之后,脚下一动,药锄对着无禄斜劈过去,口中同时喝道:“小心!” 北少林四僧刚刚被无福扫开,正欲上前对其围攻,几颗金光闪闪的金锞子已经对着他们飞了过来。 明睿大师双掌连抓,将两颗金锞子抓在手中,掌心却已被震得生疼,身形也被止住。 明解大师连续两次出招,左右两手尽皆被无福击伤。此刻,见金锞子袭来,明解大师双手再出,左右两手的拇指和小指分别在两颗金锞子之上一点一带,虽然将金锞子接了下来,四根手指却已发麻。 明道大师左手药钵一晃,将几颗金锞子兜在其中,药钵却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声,好似一个砂锅被打破了似的。 明空大师本欲舞起降魔杵将飞向金锞子击飞,但唯恐被击飞的金锞子误伤己方其他人,手上不由微一犹豫。就这么耽搁了一瞬间的工夫,三颗金锞子分别击了上来。其中一颗击中了明空大师手中的降魔杵,另外两颗则分别击中明空大师的右臂和右胸。 明空大师连续中了这几下,口中鲜血狂喷,身形一软,单膝跪倒在地。明空大师左手持杵,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倒,口中兀自不停地吐血。 无寿逼退柳云风之后,手中龙头拐杖分袭最先朝这个方向冲过来的独孤寒和朱建。 独孤寒在此前与东瀛忍者的厮杀之中,受伤甚重,但其身法却依然不慢。独孤寒率先朝柳云风这个方向冲过来,正好迎上无寿的拐杖。 见龙头拐杖袭来,独孤寒长剑一展,以连环剑心法才将流云剑法使出几式,无寿的龙头拐杖一扫,将独孤寒手中的长剑扫飞。 无寿正待将拐杖朝前一递,将独孤寒击杀当场,朱建一声大喝,手中方天画戟对着无寿的头部猛刺,攻其必救。 无寿拐杖一回,磕向方天画戟。朱建手中方天画戟再一抖,破天戟法,全力使出。无寿手中拐杖的杖影一起,拐杖与方天画戟连连磕击,将朱建的双臂震得连连发麻,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方天画戟。 朱彦随后冲至,见独孤寒长剑被击飞,朱建危急,朱彦一声大吼,朝前一冲,双手同时朝无寿手中的龙头拐杖抓去。 无寿双臂一震,将朱建的方天画戟磕得脱手落地,将其右手原来的伤口也震裂,龙头拐杖再一抖,朝着朱彦横扫而来。 朱彦见拐杖扫来,身形一立,一声沉喝,双手迎上龙头拐杖。这一迎上,咔啦一声,朱彦的双手自手腕处尽皆被打折。 将朱彦的双手扫折以后,无寿的龙头拐杖继续进击,朝朱彦胸前击来。眼看朱彦就要闪避不及,剑光一闪,柳云风再度仗剑杀上。 就这么片刻工夫,柳云风一方多人再度负伤。北少林四僧、铁柱、独孤寒、张铭、朱建、朱彦、果布等人尽伤,而且伤势都颇重。其中几人,已是明显地再无再战之力。 柳云风口中喝道:“速退!”自己却长剑一展,在袭向无寿的同时,剑光同时卷向无福。 孙鼎鸿听到柳云风一声喝,也低声喝道:“你们速退!” 场中参战众人听到柳云风和孙鼎鸿先后喝令众人退下,各自踌躇一下,缓缓朝后退去。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见到柳云风一方其他人退去,只剩下孙鼎鸿和柳云风二人留在场中抵挡,三人同时冷笑一声,各自攻出一招,将孙鼎鸿和柳云风二人的攻势化解,也将身形朝后一飘,倒退几步,立住身形。 三人立住身形之后,无福率先开口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敬酒不吃吃罚酒!” 无禄眼睛看向孙思说道:“孙家的女娃儿,把你的火器使出来,让老夫三人见识见识!” 无寿冷哼一声道:“尔等现在将东西交出来还不迟。老夫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孙鼎鸿和柳云风见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退开,也缓缓后退,退至众人跟前。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见柳云风等人又聚在一处,也不阻拦,各自退回到原来的桌旁坐下。 孙鼎鸿和柳云风等人退回原处之后,柳云风低声说道:“前辈,为今之计,只有行险一搏了。请你护住大家,让张老伯护送你们渡河。” 铁柱、独孤寒、张铭、包有财和孙思等人正要说话,柳云风低声喝道:“这三个老怪身手极强。若是大家都留在这里,只会白白送命。此刻冒险渡河,风险并不比面对着三个老怪小。你们随孙前辈上船,我抵挡一下,再跃到船上。” 见众人还要说话,孙鼎鸿一抬手,止住众人,说道:“云风说得不错。那三个人,老夫最多只能抵住一人。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死。你们先上船,我和云风抵挡一下。” 不待众人说话,柳云风低声对张姓老汉道:“张老伯,请你带大家上船,务必将大家渡过河去。” 张老汉知道此刻不是啰嗦之时,点了点头,说道:“老汉尽力一试!大家随我来!” 见包有财等人还要说话,柳云风抓着包有财的手道:“包五哥,我随后就来。若是我赶不及,你和二位世子一起,务必将东西交到保国公、太保和太傅手中。只要这三位老大人看到东西,我青云寨和各位兄弟便能够沉冤得雪。” 说罢,身形一起,一声清啸,手中长剑一展,朝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杀去。 这一杀出,柳云风所使的,正是风云剑法之中的终极杀招,风云际会。 此招一出,剑光尚未至,森森剑气和狂暴的杀意已经逼近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脸上微微一凛,旋即放松下来。这三人知道,柳云风这是想拼命了。不过,以柳云风的年龄,即使他从娘胎里便开始练功,他的修为,终究有限。越是这样的大杀招,便越是耗费内力。三人相信,这一招,柳云风坚持不了多久。 孙鼎鸿见柳云风杀出,对其他人低喝一声:“走!”身形随之一动,随着柳云风朝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杀去。 孙思、阿土和青云寨各人还欲犹豫,明睿大师沉声喝道:“走!莫要留在此处,让孙前辈和柳大侠分神!” 众人听得此言,咬着牙,相互搀扶着,朝停泊在渡口处的渡船走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发千钧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见除了柳云风和孙鼎鸿之外,余人尽皆走向渡船,心中先是一阵大悔,随即齐齐看向范先生。见范先生又微微摇了摇头,三人心中大急。 三人悔的是,既然孙思在这种关头还未使出此前在襄阳城中曾经使出过的火器,她手上的火器,定然就只有那几枚了。若是谭泗怀和一众重甲陌刀手再坚持一下,柳云风等人早就在襄阳城中被剿杀了。 三人急的,自然是范先生明明看着这一行人就要上船而去,却依然无动于衷了。 三人先前带着官军精骑前来的时候,一看资水之上巨浪咆哮,心中顿时大喜。依着三人的意思,便要将此处渡口的渡船尽皆给打沉或者拖走,彻底断了柳云风等人唯一的退路。 谁知道,三人带着官军精骑到达此处时,孙鼎鸿已经老神在在地和摆渡的老汉坐在渡口旁了。蔡卓和吴楫栋识得孙鼎鸿,知道这位老神仙不是自己等人说招惹就可以招惹的,只好带着官军精骑远远地将通往渡口的两条路给封住。 再过片刻,终于见到范先生和三个古里古怪的老家伙到来时,蔡卓等人心中方定。 此刻,见到柳云风等人一方的其他人都要上船了,范先生还在摇头,不让自己等人指挥官军上去拿人,蔡卓等人一急,便要策马上前,朝范先生驰去。 范先生见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同时策动了身下战马,脸色一沉,手一举,将蔡卓等人止住,再将目光移向柳云风和孙鼎鸿二人,看都不看蔡卓等人。 蔡卓等人见到范先生的脸色和手势,只得作罢,眼睁睁地看着撑船的老汉带着众人上了船。 待渡船一驶离河岸,蔡卓等人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喜色,明白了范先生为什么不让自己等人遣官军出手。 渡船才驶离河岸,奔腾的河水便疯狂地拍打着渡船的边沿,将渡船朝下游冲去。撑船的老汉虽然能够稳住渡船,但渡船依然在朝下游的方向逐渐移动。反观渡船移向河对岸的速度,则极为缓慢。 这还是在资水河边。若是到了河中心水势更急的地方,无须任何人出手,渡船便很有可能会被拍翻或者冲至下游。而蔡卓等人听了司徒晨的介绍,已经知道,下游几里处,江心之中遍布巨石。渡船一旦撞上去,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不说船上的情况,却说柳云风仗剑杀上之后,无福和无寿二人同时迎向柳云风,无禄则照例朝孙鼎鸿迎了上去。 柳云风剑光一展,将无福和无寿同时卷入其中。 叮叮当当的交击声之后,三人分开,无福手中,一双白玉一般的筷子被削得只剩下尺许长。无福胸前的衣衫,也被划开了几个大口子。 无寿手中的龙头拐杖,杖端的龙头已经被削去,变成了一根棍子。无寿一头整齐乌黑的头发,被搅得稀散,批在头上。 再看柳云风,手中的长剑剑身,已经只剩下了一半。剑尖和前半截的剑身,已经消失不见。柳云风的嘴角,也有一丝血迹。 无禄和孙鼎鸿那里,双方力拼几招之后,见场中的另外三人分开,两人也一触即分,分别列于己方之人身边。 无福和无寿各自看了看手中的半截筷子和没头的拐杖,脸色微沉。无福开声说道:“风云剑法!难怪有那么大的名头,果然有些名堂!” 无寿冷冷说道:“坏了老夫的拐杖,老夫也要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说罢,无寿朝无禄微一点头,喝道:“杀!” 随着无寿的一声喝声,无福和无寿分别再向孙鼎鸿和柳云风杀上。无禄则脚下一动,掠至河边,双手一扬,数个亮闪闪的金银锞子同时袭向正在掌船的张老汉。 孙鼎鸿和柳云风各出一招将对手逼退,身形朝河岸狂掠。柳云风身在空中,手中半截断剑脱手而出,闪电一般,射向正在朝张老汉出手的无禄。 无禄身形一闪,方自避开半截断剑时,孙鼎鸿已经跃至其身前,手中药锄一挥,全力击出。 无禄见孙鼎鸿的药锄来势极为凶猛,身形朝后急掠,方自避开,柳云风和孙鼎鸿身形一闪,已自河岸之上跃至船上。 待到柳云风和孙鼎鸿上船,张老汉手中长篙一撑,渡船立即朝河水中央失去,速度与方才相比,何止快了一倍。 无福和无寿跃至河边,见到孙鼎鸿和柳云风掠到船上,同时冷笑。 无寿手一挥,手中已经没了脑袋的龙头拐杖对着船中众人电射而去。孙鼎鸿伸出药锄一搭一挡,将拐杖的力道卸去,身下的渡船却随之一晃。 无寿扔出拐杖之后,双手连扬,无数颗核桃飞出,对着立于船头的张老汉射去。无禄也双手齐扬,手中的金银锞子连连飞出,击向船头的张老汉和船中各人。 无福则一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西瓜大的石头,手一扬,石头对着船中的各人飞去。 船中拥挤,众人施展不开,见到大片的核桃和金银锞子飞来,张老汉手中长篙一舞,连连敲击,将核桃和金银锞子尽皆击落,再将那块大石头挑飞。只是,长篙这一离水,渡船立即被江水冲得打着横朝下游飞速漂去。 张老汉手中长篙入水,双臂虬起,刚将渡船稳住,无福、无禄和无寿又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朝船上砸来。 这三个老怪,手劲奇大,扔出金银锞子等物,其速度,更胜北人射雕手射出的弓箭。张老汉再替众人挡得两次攻击,自己却被一颗金锞子击中,立即身形不稳,渡船也在河中心打起转来,疯狂地朝下游漂去。河水不断地拍打着渡船的两侧,渐渐地进入到渡船之中。渡船一边朝下游飞速而去,船身一边在慢慢吃水。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一边在岸边随着渡船的方向朝下游遁去,一边不停得飞出乱七八糟的东西对船上的人进行袭击。范先生长衫飘飘,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也策马奔行,带着官军精骑,沿途尾随,务必要看着柳云风等一干人被卷入河水之中。 随着渡船顺水而漂的速度越来越快,想要将其控住,不令其打转或者打横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张老汉一边拼尽全力控船,一边时不时挥舞长篙击落三名老怪射出的东西,不一会儿工夫,张老汉身上再中两记,已是难以在船头站立。 孙鼎鸿、柳云风和余下几个伤势稍微较轻的人,有心帮忙,却空有一身武功,并无控船之术。此刻,船已离岸越来越远,虽然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的攻击变得越来越没有威胁,但河水的威胁却越来越大。想要再跃回岸边,即使以柳云风的身法,也只能望洋兴叹。 船再飞速朝下漂流一阵,船身吃水愈来愈深。尽管船身各人使尽一切方法拼命地朝外舀水,但众人舀水的速度远远低于河水灌入的速度。渡船,眼看着就要沉了。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见此情状,不再继续在岸上追击。三人立住身形,各自冷笑,只是遥遥地看着那一只渡船变得越来越小,在河水之中被冲得忽左忽右。对于这三人来说,虽然未能亲手将柳云风等人杀死,但只要这群人葬身河中,桑赞的仇就算报了,手书也会随着沉入大江。三人此刻已在考虑,要不要再去杀些其他的人来泄愤了。 范先生见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立住身形,待掠至三人身旁时,范先生也立住身形,肃手而立。 看着河水中央危在旦夕的柳云风等人,范先生心中暗叹。 从手书被盗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和秦木二人使出了千般手段,万般杀招,皆告失败。最终,柳云风等人于此处被逼入滔滔汪洋之中,最终还是丧生在煌煌天威之下。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见到河心之中渡船的情形,立即喜形于色。蔡卓和吴楫栋二人,更是欣喜若狂。 这二人先是最早在青云寨中参与对孟无机等人的暗算,随后再参与对柳云风等人的伏杀,一直到一路以来对柳云风等人不停的算计、截杀、伏杀、诱杀等等等等。这半个月的工夫下来,二人眼看着柳云风等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将己方一次又一次的杀招破解,蔡卓和吴楫栋几乎都要麻木了。 此刻,见到柳云风等人终于要命丧于这资水之中了,蔡卓和吴楫栋打马狂奔,一直在河岸上远远跟随遥望,定要亲眼看到柳云风等人沉入河中。 眼看船身开始渐渐下沉,柳云风等人所乘的渡船突然不再打转。 蔡卓和吴楫栋二人方自一怔,渡船居然开始快速地朝这一边的河岸驶来。任凭波涛汹涌,渡船只是斜着朝岸边而来,而且速度极快。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对视一眼,脚下一动,朝着渡船驶去的位置狂掠而去。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也狂抽身下战马,朝着渡船行驶的方位而去。范先生身形一动,朝前飞掠的同时,手臂一挥,示意官军精骑随着向前。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离渡船行驶的方向最近。三人到得离河岸不远处,连滚带爬地从战马上下来,拔足就朝渡船行驶的方位狂奔。 吴楫栋的膝盖于半月前被许浩泽拼死一击击伤。这半个月,他虽然再未参与过什么真正的厮杀,但膝盖也尚未复原。此刻,吴楫栋咬着牙,瘸着腿,也跟在蔡卓和司徒晨身后狂奔,要前去看个究竟。 三人狂奔一阵,河中的渡船已经离岸边越来越近。三人驻足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河岸边,共有三名头戴遮笠之人。 其中一人,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手中似是执着一根鱼竿,竿身弓成一个大弯弓。 此人身侧,有一人正扎着马步站立。此人手中,握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正在柳云风等人所在的渡船上。此人稳扎马步,身体微微后仰,正在一下一下快速地将柳云风等人所乘的渡船朝岸边猛拉。 在这名扎马步的人背后,也站立着一人。此人整个身体后仰,将身前那人拉回的绳索不停地朝自己身上一绕,也在发力帮着拉船。 蔡卓和吴楫栋一见这种情况,惊怒交加。二人一边朝前奔行,一边就要大声呼喝。司徒晨抢前几步,伸手将蔡卓和吴楫栋拉住,摇头道:“三哥,十三弟,不可!” 蔡卓和吴楫栋同时一怔,心中立即明白过来。那站立着的两人,既然能凭二人之力,将柳云风等人所乘的渡船从滔滔的河水之中给拉回岸边,岂是自己这三人能够匹敌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龙出世 眼见渡船离岸边越来越近时,柳云风和孙鼎鸿纵身一跃,从船上跃至岸边,同时伸手抓住前面那名汉子手中的绳索,将渡船朝岸边狂拉。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掠至,正欲大喝,无禄眼睛一瞥,却看见那名端坐之人手中的鱼竿之上,一条亮闪闪的鱼线也连在了渡船之上。 无禄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伸手,将无福和无禄止住。三人立于原处,看着孙鼎鸿、柳云风和另外两人将渡船拉至岸边,脸上阴晴不定。 范先生随着掠至,见到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与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分作两拨,并肩而立,不敢向前,范先生心中微惊,一抬手,示意官军精骑列好阵型。 待到渡船上的众人纷纷从船上下来,孙鼎鸿和柳云风正要上前对三人致谢,原先坐着的一人立起身来,说道:“此处风大浪大,到路上再说吧。”声音听上去颇为苍老。 说罢,此人将鱼竿执在手中,率先朝着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走去。先前那名站在前面拉船的汉子紧随其后。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见到此人和另外一人朝着自己等人这个方向走来,心中不知为何,尽皆一突。三人相顾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那位曾经将自己三人逼离中原的人。 眼见来人缓缓行来,离自己等人只有不到二三十步的距离,无福、无禄和无寿相顾一眼,就要抽身后退,前面的那人伸手将头上的遮笠取下,淡淡说道:“三位道友忘了,当年曾对老夫说过什么了么?” 柳云风等人随在此人身后,看不清他的相貌。李焱等人却看得清楚,此人乃是一名相貌极为清矍的老者。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一见此人形貌,大惊失色。三人同时一抱拳,对老者施了一礼,说道:“我等三人不知道大侠在此。我等这就离开中原,今生今世,再不敢回来。” 三人对老者施礼完毕,不待老者答话,身形一起,倒退着朝后,发力狂掠。 老者微微叹道:“你们既然自毁诺言,又入中原,那便留在中原吧。”说罢,老者手中鱼竿一扬,一条鱼线从空中划过,同时袭向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 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正在朝后急掠,见到鱼线袭来,三人同时大吼一声,各自出手。 无福右手一伸,一双绿莹莹的筷子伸出,划向鱼线。其左手则单掌而立,护于面门之前。 无禄和无寿双手急扬,无数的金银锞子和核桃飞向老者,欲要逼得老者回防。 老者手中鱼竿微微一抖,鱼线倏忽之间缠上无福、无禄和无寿的脖子。跟随在老者身后的那人将手中遮笠摘下,横着削出,挡住大部分的金银锞子和核桃。同时,那人跨步上前,双手连出,将剩余的金银锞子和核桃尽皆击落。 此人遮笠一扔出,蔡卓和司徒晨同时惊呼道:“老五!?”“五哥!?” 老者以手中鱼线缠住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的脖子之后,鱼竿再一抖,鱼线收紧,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立即觉得脖子仿佛很快就要被切断了。 三人拼命用手抓住鱼线,手上一边冒着血,一边喝道:“大侠若是杀了我们,狼主一定会兴兵为我们报仇,战祸无穷!” 老者冷冷地哼道:“狼主的大军,不正在太原之外么?” 说罢,老者单手一挥,鱼线将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带起,朝着河水甩去。眼看三人就要落水,老者手臂又一挥,将三人甩回,再度叹道:“还是不要污了这条河了。” 随着老者这一挥,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跌落在地,喉咙早已被鱼线切开,气绝身亡。 范先生、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见这老者出手如此狠辣,而且连无福、无禄和无寿这样的老怪物在他手中连一招都没走过就把命给丧了,四人直觉得眼角狂跳,心中狂突。范先生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一颗心直往下猛沉。 老者将眼睛看向范先生,淡淡说道:“你留下。老夫有话要问。”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三人听闻此言,知道老者这是要赶自己三人走了。三人微一犹豫,那名随在老者身边的汉子对蔡卓等三人喝道:“你们还不退避?!” 蔡卓和司徒晨同时开声叫道:“老五!”“五哥!” 汉子眼中神光一闪,沉声说道:“龙武已经留书告别。从那一刻起,龙武便不再是龙太保。龙武如今是师尊座下弟子。你们速速退避吧!”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偷偷对视一眼,想了想身后的一二百名官军精骑,三人一咬牙后,蔡卓上前对老者拱手一礼,说道:“前辈,适才渡船之上的人,既有曾经杀死北朝使臣的人,也有大肆杀伤官军的人,都是朝廷要拿的要犯。前辈身手惊人,晚辈等人万万不敢冒犯。只是,这朝廷要犯……” 柳云风等人和朱建兄弟俩此时已经走到了老者身后站立。听到此言,朱建正欲说话,龙武大喝道:“大胆!”脚下一动,就要冲上前去,对蔡卓出手。 老者轻喝一声:“小武!”龙武立即止住脚步,却依然对蔡卓怒目而视。 龙武方才那一冲,虽然并未冲至蔡卓身前,但蔡卓仿佛之间,已经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力朝自己而来。 这位龙武,昔年身为十二太保之龙太保时,身手虽然在十二太保之中位居前列,但从未给过蔡卓这般压力。这才离开了几年,竟然能在一作势间就有此等威势。 待到龙武止住身形,蔡卓的后心,都已经冒出了涔涔冷汗。 老者对龙武微一点头,龙武转身对另一位头戴遮笠之人喝道:“告诉他们,你是谁!” 另一位头戴遮笠之人走上前,对老者躬身一礼后,伸手将自己头顶之上的遮笠摘下。众人这才看到,此人的形貌,乃是一名北人,而且与襄阳城中那位被朱建杀死的北人“三王子”一模一样。 范先生和蔡卓等人心中方自一突,此人开声说道:“小王乃是北地狼主座下,三王子。” 柳云风等人一方众人此刻方才知道,大家在襄阳城中打生打死,打了半天,死了那么多人,原来为的是一个冒牌货。众人心中,熊熊怒火,立即狂燃。 老者仿佛知道柳云风等人的心思,微微将声音提高,说道:“此人尚有大用。各位稍安勿躁。” 柳云风等人刚刚为这老者所救,又见其灭了无福、无禄和无寿三人,更将这北人的三王子给带了来为众人洗清冤屈,听得老者此言,众人齐齐躬身对老者一礼,压下心中的激愤。 蔡卓和吴楫栋也是目瞪口呆。二人还欲再狡辩几句,范先生沉声喝道:“你们先退下吧。” 蔡卓和司徒晨都知道这名范先生足智多谋。听到他的话,蔡卓和司徒晨再次对老者施了一礼,拉着吴楫栋,退到官军精骑身旁。 待蔡卓等三人退至远处,范先生对老者躬身一礼,说道:“前辈料事如神,晚辈佩服!” 老者知道范先生所说的乃是自己能够发现襄阳城中的北人三王子乃是假冒之人一事,并不答话,却淡淡问道:“你是那一教的?” 范先生心中一惊,低声答道:“前辈明鉴!” 老者冷冷说道:“你屈身于秦木座下,便是为了利用秦木的力量,成就你那一教的大事?” 范先生听老者道破此事,一咬牙,躬身说道:“前辈,当家天子,懦弱无能。朝廷之中,更是奸佞横行。中原之内,百姓苦不堪言。中原之外,大敌频频来犯。若是我教能够成就大事,定然重整朝纲,澄清玉宇,造福万民,威夷四海。还望前辈体谅!” 众人这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听这文士模样的人的意思,他所在的那个什么教,难道是要夺取这中原的江山? 老者声音更冷,说道:“所以你们便和秦木合谋,设局陷害屠杀忠义之士,更与夷人勾结,在我中原之内,掀起滔天风雨?尔等这般不择手段,肆意妄为,叫天下人如何相信,尔等成就大事之日,能造福万民?” 范先生心中一震,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老者见范先生不说话,不再理会他,却转向朱建和朱彦道:“你们两个不错。忠肝义胆,有情有义。老夫很满意。” 龙武见朱建和朱彦还愣在当场,沉声喝道:“还不快快上前给师尊见礼?!我是吕师兄和曾师兄的师弟!” 朱建和朱彦心中虽然已有猜测,却不敢确定。此刻,听到龙武这一声,二人伏身拜倒,泣不成声,口中叫道:“师公!” 一旁,范先生心中的猜测被证实,立即觉得口中发苦。 孙鼎鸿上前一步,对老者躬身一礼道:“孙家晚辈孙鼎鸿,见过师叔!” 老者微微一笑,问道:“吕大姐身体可好?” 孙鼎鸿躬身答道:“多谢前辈挂怀。家慈身体康健。”说罢,孙鼎鸿对孙思低声喝道:“思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前辈?!” 孙思走上前来,敛衽一礼,叫道:“孙家后辈,见过老祖宗爷爷!”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这个称呼有意思。难怪吕大姐那么心疼你这娃儿!” 阿土见到孙思上前与老者见礼,也笑嘻嘻地上前,学着孙思的样子,对老者施礼道:“苗家阿土,见过老祖宗爷爷!” 老者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苗家的娃娃也不错!” 说罢,老者转向柳云风道:“柳小友,可否将孟当家留下的东西与老夫一观?” 柳云风等人得知老者的身份,心中早已大喜。听到老者此言,包有财连忙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递于柳云风。柳云风一躬身,将包裹递到老者的手上。 老者将包裹打开,现出一副手书。 范先生见了手书,神色微微一动,复又恢复正常。 老者将手书展开,几眼扫过,眼中煞气直闪。待到看完手书,老者复将手书收起,执于手中,对范先生道:“这其中的内容,你都知道?” 见范先生默然,老者冷冷地说道:“为了尔等所谓的大事,连这样的事情,尔等都敢和秦木一起做?!若是此事真地给尔等做成了,即使尔等成就了大事,这天下,还是这个天下么?!” 接着,不待范先生说话,老者又道:“老夫今日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尔等若是真地想要造福万民,便多下些功夫,看看怎样能为万民做一些有益之事。以尔等的力量,真心想要为万民做事的话,可为之事甚多。尔等若是真心实意为万民造福,即使尔等不能成就尔等所谓的大事,天下万民,也当感念尔等。” 说罢,老者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范先生。龙武低声喝道:“还不走?!” 范先生对老者躬身一礼,缓缓退回到蔡卓等人所在之处。范先生对蔡卓等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蔡卓等人面露惊色,驱动官军精骑,迅速离去。 老者转过身后,对柳云风道:“柳小友若是放心,将此物交给老夫如何?此物干系重大。几位小友之中,若是有人看过,还望勿要泄露,以免引起中原大乱。” 这一干人中,真正看过此物的,只有包有财。柳云风得知的关于手书的内容,还是包有财方才那一番耳语所言。 二人听得老者此言,同时躬身对老者施了一礼,点了点头。 老者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此物已经在老夫手上,你等便不用急着回京了。青云寨和襄阳之事,老夫自会安排。老夫欲往襄阳一行,你等可愿随老夫一同前往?” 柳云风微一沉吟,看向蔡卓等人的方向,说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些事,需要到京师办理。” 老者微微一叹,说道:“也罢。柳小友,若是能只诛首恶,便莫要多行杀戮。这一场,我中原武林,已是大伤元气了。待此次事了,柳小友还请到襄阳与老夫一晤。老夫还有些话,想要对柳小友说。”(。) 第一百八十章 太皇太后 几日后。京师。大内。太皇太后寝宫。 寝宫之内,太皇太后端坐在椅子之上。太皇太后下首一侧,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这名中年女子,正是当今天子的生母,赵太后。 二人的身前,跪着一男一女二人。 男子便是当今的天子。而男子身边的女子,则是宫中最受天子宠爱的庞妃。 太皇太后久已不问政事。似今日这般,特地使人请太后、天子与庞妃前来,只在庞妃册封贵妃之日发生过一次。 待天子和庞妃问安完毕,太皇太后并未让二人起身,却对身边的一位老嬷嬷说道:“你去遣退宫人,然后亲自把守在外面。百步之内,若发现有人窥探,直接杖毙。” 老嬷嬷施了一礼,躬身退出。 赵太后、天子和庞妃听到太皇太后这般吩咐,心中齐齐一突。 过了片刻,太皇太后伸手从袖笼中取出一副手书,朝天子和庞妃身前一扔,淡淡地问道:“皇上,这件事你知道么?” 天子展开手书,才看了一眼,脸色便变得煞白。 庞妃偷偷扫了一眼手书,轻声说道:“老祖宗……” 太皇太后冷冷地说道:“住口!” 听到太皇太后的口气,赵太后和天子身体同时一紧,庞妃则立即拜伏在地。 太皇太后伸手取过手边的香茗,轻轻地呡了一口,说道:“你自进宫以来,皇上对你极为宠溺。哀家观你,贤良淑德,故而也对你颇多纵容。谁知道你竟敢勾结外臣,向皇上进这样的言!” 赵太后听到太皇太后的说法,连忙从锦凳上起身,也跪于一旁,说道:“臣妾教导无方,请老祖宗责罚!” 太皇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示意赵太后起身,随后说道:“太后,哀家知你心性极好,又谨守先帝教诲,从不干政。但这等大事,你也不能不闻不问。” 天子闻言,忙将手书递给赵太后。赵太后才扫了几眼,脸色立即变得煞白,身体一晃,险些歪倒。 天子和庞妃爬前两步,上前搀住赵太后,叫道:“母后!” 赵太后挣扎着直起身来,跪于地上,泣泪对太皇太后道:“请老祖宗责罚!”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对赵太后道:“你先坐下吧。” 待赵太后重新坐于锦凳之上,太皇太后对跪伏在地的庞妃道:“襄阳之事,可是你特地警告宫中之人,不得告于哀家知晓?!” 说罢,太皇太后的声音愈发严厉,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哀家宫中的宫人,你也敢指使?!” 天子见势不妙,连忙磕头道:“老祖宗,是儿臣担心惊扰太后……” 太皇太后厉声喝道:“你也给我住口!” 喝罢,太皇太后放慢声调,轻淡无比地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庞妃说道:“你自行前去冷月宫住上一段时间。未得哀家之令,不得出冷月宫半步,也不可与任何外人联系。若有违抗,你自己知道后果。” 庞妃闻言,浑身一颤,跪倒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地说道:“贱妾谨遵老祖宗懿旨!”说罢,庞妃头都不敢抬,站起身,躬身退出太皇太后寝宫。 待庞妃退出,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天子说道:“皇上,你也起来吧。站着说话。” 天子闻言,偷偷看了赵太后一眼。赵太后怒道:“太皇太后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天子连忙爬起身来,躬身而立。 待天子起身,太皇太后开声问道:“皇上,哀家问你,我朝立朝有多少年了?” 天子小心翼翼地答道:“两百另八年。” 太皇太后接着问道:“先祖传下来的江山,还有多少在你的手中?” 听到这话,天子不敢答话,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赵太后也连忙从锦凳之下下来,跪倒在地。 太皇太后自顾自说道:“先帝爷在世之时,四海威服,五洲来朝。可如今呢?哀家每年只是听到北人寇边,又或是倭人作乱,再就是西人扰边。就在此时,北人几十万大军,正在太原城外。而我中原江山,自大同起,千里之地,百万黎民,正在北人的铁蹄之下泣血挣扎,遥盼我王师前去相救。” 说至此处,太皇太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取出一方锦帕,在双眼的眼角上擦了两擦。 赵太后和天子见状,连忙再度拜伏在地,口中叫道:“请老祖宗保重凤体!” 太皇太后伸手再去取过桌上的香茗,香茗却已经冷透了。赵太后连忙站起身来,重新为太皇太后换了一杯茶,复又跪回原处。 太皇太后对天子道:“你可知,若是手书之上的事情被秦木做成,我中原大地将面临多大的祸端?!” 见天子欲要说话,太皇太后又道:“你无须为秦木辩解。哀家知道,此事定然是由你首肯。否则,他秦木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做下这等事来。” 见天子再度连连磕头,太皇太后怒道:“站起身来!哀家不想看到一个磕头天子!” 待天子起身,太皇太后说道:“你只想着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哀家也不奢望你能够开疆辟土,再现先祖时期的辉煌,只希望你能够守成。但你想过没有?若是将太原以北尽皆割给北人,再将那忠勇之将和善战之兵丧于北人之手,来年北人再来的时候,我朝还当如何抵挡?到那时,你又想将哪些地方割于北人?是不是要带着哀家和太后再向难逃?或者是流落海上?!” 天子听到这话,又想跪下,太皇太后喝道:“不准跪!” 喝罢,太皇太后问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哀家想听听,皇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见天子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太后呼地一下,又跪倒在地,对太皇太后磕头道:“都是儿臣教导无方的错,请老祖宗责罚儿臣!” 太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口称儿臣,便知道,哀家和你母子二人,始终是一家人。天家,天家,我们便要以这天下为家。若是我们不管这天下了,这天下,也不会管我们了。你起来吧。” 待赵太后再起身,太皇太后说道:“皇上,既然你不愿意说,哀家便说吧。你好好记下,一样都不许忘。” 说罢,太皇太后对门外说道:“取文房四宝来。” 随着太皇太后的话音,先前那位老嬷嬷闪身进屋,奉上文房四宝后,复又躬身退下。 太皇太后对天子道:“你就在此处拟旨。拟旨完毕,立即用印,发明旨,昭告天下。” 待天子战战兢兢地准备好,太皇太后说道:“前面两条,无须下旨,只需将旨意传至即可。其一,秦木因突发恶疾,辞去丞相之职。朝中大事,由六部直接报天子而决。其二,传哀家口谕给庞文远。北人寇边,朝廷有难,让他少做些花天酒地的事情。这些日子,也不许他庞府中人再与庞妃接触。若敢阳奉阴违,让他去岭南养老。” 说罢,太皇太后不理会天子的脸色,接着说道:“接下来的,拟旨。该怎么写,皇上自己斟酌着办。” “其一,大同守将郑关锦,贪功冒进,丧师失地,按律当斩,株连九族。念其苦守太原数月有功,将功折罪,将其贬为庶民,发配岭南,终身不得起复。太原城大军副将张巡,忠勇可嘉,熟知兵事,抗敌有功。钦命,擢升为云麾将军,总领北部十路兵马,抗击北人。 其二,御前带刀郎将、保国公府世子、六扇门廷监朱建、朱彦二人,忠勇过人,识破北人奸谋,剿杀北人奸细于襄阳城中。钦命,擢升为御前带刀忠郎将,赐宫中骑马。关于这件事,好好润色一下。把北人假王子的事公告天下。提醒各位臣工和天下万民,北人一计不成,很有可能再使离间之计,在我中原搅风搅雨,造谣生事。让各位臣工和天下万民不可信谣,更不可传谣,为手书万一泄露做个预防,以免有伤国体。 其三,青云寨义士孟无机,遭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钦命,为孟无机平冤昭雪,并于青云寨旧址,为其建忠烈墓,立忠烈碑。 其四,青云寨义士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包有财,深明大义,忠君体国,助朱建、朱彦二人破除北人奸谋有功。钦命,宣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包有财五位义士进京,于金銮殿上,面受封赏。 其五,襄阳军民,奋勇杀敌,与北人奸细血战,壮烈殉国。钦命,着六部三司,仔细勘验殉**民的身份,对其家属,厚加抚恤。并将襄阳血战之日定为国丧日。 其六,威武侯程震南,坐镇边陲,却不思报国,骄奢淫逸,纵子为恶,欺瞒朝廷。钦命,夺其爵位,贬为庶民。” 说至此处,太皇太后停了下来,说道:“接下来的话,皇上着人去办理即可。不必写入圣旨。” “其一,去问问秦木。我朝自立朝以来,便无重甲陌刀。问问他,重甲陌刀从何而来?现又在何处? 其二,再问问秦木。他府中范姓师爷,到底是何许人也?他收留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其三,去问问庞文远与秦木二人。襄阳城中,法家、墨家、杂家、番僧,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而来?” 说罢,太皇太后问道:“皇上可记清楚了?” 天子连忙放下手中狼毫,起身躬立道:“儿臣记清楚了。” 太皇太后伸手示意天子坐下,说道:“太后,皇上,你们都是哀家的后人。哀家今日此举,既是为了我中原江山,更是为了你们。” 见赵太后和天子又要起身,太皇太后抬手将他们压住,说道:“还有几桩小事,就当哀家和你们说说家常了。说家常的话,就不要外传了。” 待赵太后和天子点了点头,太皇太后道:“还有几个人的事,在合适的时候,皇上要着人办一下。秦木座下剩余的那几个太保,不能用了。这几个人,眼看着北人、番僧和倭人杀伤我中原之人,却袖手旁观,全无底线。没有底线的人,若是继续再用,会酿成大祸。 襄阳知府谭泗怀也不能用了。此人先是叛出大觉岩寺,一把火将大觉岩寺烧个精光,又隐藏身份,居然成为襄阳知府,居心叵测。襄阳城中,此人更是下令屠戮百姓,心狠手辣,胆大妄为。 不过,这几个人,现在都不能动。一旦动起来,于我天家的颜面有损。等过一阵子再说吧。皇上记在心里就行。” 待天子又点了点头,太皇太后眼睛微微一闭,说道:“皇上,哀家累了。你去下旨吧。哀家和太后再说会儿话。” 天子闻言,连忙起身,分别对太皇太后和赵太后施礼之后告退。退出太皇太后寝宫之后,一阵凉风吹来,天子立即觉得浑身都打了一个冷颤。 待天子退出,太皇太后对赵太后道:“太后,吕老太君前两日着人给哀家带了一句话说,秦岭之中,今年年成不好,药材极为匮乏。” 赵太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吕老太君的意思,是要减少供给宫中的用药?”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吕老太君这是不满意我天家先前在青云寨和襄阳之事上的反应啊!哀家老了,走不动了。哀家想请太后轻车简行,辛苦一趟,往故都一行,顺便去秦岭看看吕老太君,如何?” 赵太后连忙答道:“儿臣自当为老祖宗分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道:“这一遭,天下真是要热闹了。孔家,佛家,道家,不知道还有多少家要站出来,让我天家难看啊!” 见赵太后又欲跪下,太皇太后将她止住,说道:“这不关你的事。天子年幼,又宠信那秦木、庞文远和庞妃,行事难免失察。你物色一下,该给天子寻个皇后大婚了。庞妃做不得这六宫之主。” 赵太后点了点头后,见太皇太后又眯上了眼,露出极为疲惫的样子,赵太后对太皇太后施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待赵太后退出,太皇太后睁开眼,那名老嬷嬷已经侧立在一旁。 太皇太后对老嬷嬷道:“过了一百多年了,那一教居然还想着死灰复燃。你去安排安排,查一查那一教的头目究竟在哪里。有哀家在,这江山,他们夺不走。” 说罢,太皇太后复又眯上双眼,心中默默说道:“吕老太君,药王世家出了这等犀利的火器,却并未为我天家所用。你让哀家如何是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奸人授首 次日,圣旨下,明旨出,青云寨沉冤得雪。 得知北人以假王子冒充使臣,潜入中原,假借议和之名,刺探我中原军情,更在襄阳城中做下惊天惨案,中原各地,群情激愤。天下万民,同仇敌忾,纷纷捐资捐物,支援太原大军抗敌。更多的有志之士,如潮水一般,朝太原赶去,欲助朝廷大军杀敌。 太原易帅,军心大振。新任主帅张巡,率中原十路大军,奋起反击。沦陷之地的中原百姓,与官军遥相呼应,一边坚壁清野,一边奋起反抗北人。朝廷大军,终于将北人打得连连败退,收复自太原至大同所有失地,解救百万中原百姓出水火。 京师之内,丞相秦木抱恙,请辞丞相之职,并乞骸骨,欲回原籍闽地颐养天年。天子念其劳苦功高,允其所请,并多次派太医前往秦府为其诊治。太医回报,丞相秦木之疾甚重,不宜远行。天子遂命秦木暂居京师之中养伤。 就在秦木上折请辞的第二日,秦木府中,一顶小轿于夜深人静之时出了秦府,直奔京师西郊的太保别府。太保别府之中有人看见,自小轿之中走出的人,极似当今丞相秦木。小轿在太保府中停留了半个时辰,便又趁夜离去。只是没有人知道,在秦木和吕公义寒暄之时,前来上茶的一名小厮,眉目之间,极似苗寨的小公主阿土。 入夜。京师。蔡卓的一处秘密官邸之中。 蔡卓、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四人,正齐集一堂。四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 秦木罢相,郑关锦罢将,程震南罢爵,柳云风等人平反,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朝廷对在场这四人在青云寨一事上所扮演的角色十分清楚。朝廷越是对四人不闻不问,四人心中越是沉重。 前两日,探子又传来消息,江湖传言,万石老魔和嘎巴措分别被杀,贺家多人被罢官,多处暗桩被拔。这些消息,更是让蔡卓等人觉得大祸即将临头。 谭泗怀看了十三太保之中仅剩的这三位一眼,对三人拱了拱手,说道:“三位大人,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是好?” 蔡卓、吴楫栋和司徒晨对望一眼,同时苦笑一下。蔡卓说道:“谭大人,事到如今,我等只有静观其变了。蔡某相信,相爷定有重新起复之日。待相爷重新起复,我等便可重振旗鼓。” 谭泗怀也苦笑一下,却默然不语。他费尽心机,混入官场,苦心经营,又于襄阳城中做下惊天大事,可不是为了静观其变。只是,谭泗怀也清楚,他最大的靠山现在已经暂时倒下,他自己身份已露,又和柳云风等人结下了死仇,除了躲在这里,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里好歹是京师之中,又有不少十二太保的人把守,至少可保安全无虞。 厅外一阵凉风吹过,吴楫栋觉得身上一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朝门外看了一眼。 蔡卓见状,笑道:“十三弟,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此处不仅极为隐秘,而且地处京师重地,又有众多守卫。那柳云风等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京师之中造次。” 吴楫栋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司徒晨说道:“只是****躲在此处,听不到相爷的半点吩咐,着实让人心焦。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其余几人听闻此话,再度相对无言。 几人正在默坐,一名守卫忽然匆匆走入。守卫身后,跟着一个裹在长袍之中并以头巾遮面之人。蔡卓等人正要发问,来人将头巾一掀,蔡卓等人立即起身,低声呼道:“范先生!” 范先生点了点头,朝那名引路的守卫看了一眼。蔡卓摆了摆手,令那名守卫退下,将范先生请至上座。 范先生落座之后,蔡卓拱手问道:“范先生夤夜来此,可是相爷有什么吩咐?” 范先生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日此时,青衣楼,地字房。走侧门进。相爷有事要面见尔等,有大事交代。” 蔡卓等人点了点头,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范先生说完这一句后,站起身来,复将头巾朝头上一裹,由蔡卓送出厅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蔡卓返回厅中,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对视一眼,吴楫栋问道:“三哥,可知相爷有何大事?” 蔡卓沉吟一下,说道:“相爷深谋远虑,定然是已经有了反击之策。我等明日一见相爷便知。” 司徒晨低声说道:“相爷选在这青衣楼中秘密见面,莫非那青衣楼……”一边说着,司徒晨一边舔了舔嘴唇,说道:“若青衣楼真是相爷麾下的暗棋,那苏老板的身段,啧啧……” 蔡卓瞪了司徒晨一眼,低声喝道:“老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喝罢,蔡卓自己也露出悠然神往的样子,说道:“我倒是喜欢那宋姑娘泼辣的样子。” 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闻言,同时低声一笑,满面都是下贱之色。 次日。青衣楼。蔡卓、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早早地便遣人至青衣楼楼外打探,更派人扮作客人,进入青衣楼之中查看。 入夜之后,待青衣楼中客人尽去,已经得知青衣楼楼内楼外皆无异状的蔡卓等人悄悄潜至青衣楼侧门。宋紫月早已候在此处。见到蔡卓等人,宋紫月低声道:“几位大人,请随我来。” 蔡卓等人见到宋紫月在前面袅袅婷婷地带路,虽然明知一会儿有大事相商,心中依然一片火热。 宋紫月将蔡卓等人带到地字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开了一道缝,露出范先生的面孔。范先生低声道:“进来!” 蔡卓等人鱼贯进入,却见到房内的桌子之上,摆着美酒佳肴。桌子旁边,摆着一扇屏风,将房间隔成两半。 蔡卓等人正心中生疑,屏风后响起一个声音,说道:“坐吧。” 蔡卓和司徒晨一听,正是秦木的声音,连忙一拉吴楫栋和谭泗怀二人,跪拜下去,说道:“相爷!” 屏风后的声音嗯了一声,说道:“坐吧。” 待蔡卓等人小心坐下,范先生端起桌上早已斟满酒的酒杯,说道:“各位先饮一杯吧。饮完之后,相爷有事交代。”说罢,先自一饮而尽。 蔡卓、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端起酒杯,对着屏风后面举了举,也跟着一饮而尽。 待四人将杯中酒饮尽,屏风后的声音说道:“这些日子,你们受委屈了。” 蔡卓听到秦木这话,心中一酸,连忙起身,再度跪下,哽咽着说道:“相爷!” 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见蔡卓跪倒,正欲站起身来,突然身体一软,朝地上歪倒。蔡卓见状一惊,已是头昏脑涨,软倒在地。 范先生见四人尽已倒地,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宋紫月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请姑娘回禀那位前辈。今日之事,范某一定烂在心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日后有缘,范某再去听那位前辈的教诲。”说罢,又一拱手,匆匆离去。 待到范先生离去,宋紫月闪身进屋。屏风后面,阿土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对宋紫月道:“宋姐姐,阿土学得如何啊?” 宋紫月轻轻刮了一下阿土的鼻子道:“妹妹神技,姐姐佩服!” 阿土笑嘻嘻地走出房屋,见到苏茜和舒怡婕也站在门口,又笑嘻嘻地对苏茜和舒怡婕说道:“两位姐姐,成了!” 苏茜和舒怡婕同时对阿土点了点头后,苏茜说道:“请妹妹稍候。过一会儿,我们一起离开。”说罢,二人也闪身进屋。 蔡卓、吴楫栋、司徒晨和谭泗怀软倒在地,只觉得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过眼睛却丝毫无碍,意识也更为清楚。 待到苏茜和舒怡婕进到屋内,宋紫月手中执着一柄断剑,走至蔡卓身前说道:“你这狗贼!青云寨中,你害了我青云寨三十六位叔伯兄弟的性命。今日,我便在你身上刺上三十六剑,为各位叔伯兄弟报仇!”说罢,宋紫月将手中断剑缓缓地刺入蔡卓的肋下。 司徒晨那里,苏茜走至其跟前,手腕一翻,一柄尖刀现于手中,低声说道:“狗贼!你勾结倭人,设伏截杀大当家等人。今日我便送你去与倭人见面!”说罢,手腕一划,直接划过司徒晨的脖子。 谭泗怀身前,舒怡婕蹲下身来,手中握着一把极薄极细的小刀,低声说道:“狗官!襄阳城中,你害死千名百姓,当受千刀万剐之刑!”说罢,舒怡婕手中小刀轻轻一划,划过谭泗怀的面部。 软倒在一旁的吴楫栋见到苏茜一刀将司徒晨的喉咙割开,再见到宋紫月缓缓地一剑一剑地刺着蔡卓,更见到舒怡婕一刀又一刀地割着谭泗怀,吴楫栋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 苏茜走到吴楫栋身前蹲下,将手中的尖刀在吴楫栋的衣服上拭了拭,咬牙说道:“狗贼!你卖友求荣,害死我青云寨那么多兄弟,更连累无数江湖同道和无辜百姓被害。我们姐妹三人本想也将你这狗贼千刀万剐,但大当家还需要你的人头,去祭奠老寨主、二当家和各位叔伯兄弟。就让你这狗贼再多活一些时候。不过,不收你这狗贼一些利息,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苏茜手中尖刀一落,将吴楫栋右手的拇指斩下。 旁边舒怡婕和宋紫月见状,各自舍了刀下之人,也起身走了过来。二人分别斩下吴楫栋一根手指之后,复又折返,继续对蔡卓和谭泗怀下手。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青衣楼中,忽然冒起大火。虽然火势最终被控制住,并未波及周围的房屋,但青衣楼却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待火灭之后,顺天府衙役进入火场一番查看,发现不少已经被烧成焦炭的骸骨。衙役推测,这些骸骨,就是青衣楼中的姑娘们和小厮。 次日,京师之中,无数文人骚客和达官贵人扼腕叹息。叹息京师之中,少了一处雅地。 数日后。大青山。青云寨。后山。 吴当雄、孟无机、钟有诚、牛开山和一众青云寨之人的葬身之处。 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包有财、方连秋尽皆在立。几人的不远处,吴楫栋被五花大绑,瘫倒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破布。 柳云风一撩衣衫,和铁柱、独孤寒、张铭、包有财、方连秋一起面对着此前立下的三块木牌跪下。 柳云风低声说道:“老寨主,无机,诚伯,牛堂主,各位兄弟,你们的冤,各位兄弟给你们伸了。我青云寨的名声,各位兄弟也给洗清了。可惜,你们都看不到了。”说罢,柳云风当头磕了下去,已是满面泪水。铁柱等人也随着磕下头去,各自泣不成声。 柳云风直起上身,又低声地对着木牌说了几句后,说道:“老寨主,无机,诚伯,牛堂主,各位兄弟,我已经把大仇人给带来了。今日就在你们的灵前,用他的狗头,祭奠你们的英灵!” 说罢,柳云风站起身来,对铁柱说道:“三弟,将那狗贼带上来!” 铁柱尚未动脚,方连秋已经一把将吴楫栋拖至木牌前,一脚踹在其腿弯之中,使其跪倒在木牌前。 铁柱走到吴楫栋身前,抓住其头发,按住他的脑袋,在地上磕了十几下。铁柱松开手时,见吴楫栋满面血污,却挣扎着似乎要说话,铁柱喝道:“狗贼!你还有何话可说?!” 柳云风对铁柱道:“三弟,莫要让这狗贼说话,以免污了各位兄弟的耳朵。杀了!” 铁柱闻言,将吴楫栋掼在地上,正欲起斧,柳云风又道:“拖远些,莫要污了老寨主、无机和各位叔伯兄弟的眼睛。” 铁柱一手提着大斧,一手抓住吴楫栋的头发,将其拖至十数步远处后,朝柳云风看了一眼。见柳云风点了点头,铁柱手中大斧一起,对着吴楫栋当头劈落。斧身落下,吴楫栋一颗头颅骨碌碌滚落一边。(。) 第一百八十二章 坐看云起 三日后。襄阳城外。一处山中。 一名老者和柳云风各据一块大石,对面而坐。 老者对柳云风道:“柳小友,你等兄弟大仇得报,可对现在的结果满意?” 柳云风对老者拱手一礼,盯着老者的眼睛道:“前辈,恕晚辈直言。晚辈等人的大仇,尚在那京师之内,谈不上大仇得报。” 老者微微一叹道:“始作俑者,确是秦木。” 柳云风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看着老者道:“前辈,晚辈不明白。凭那样的手书,难道都治不了奸相的罪么?” 老者淡淡地笑了笑,不答柳云风的话,却问道:“柳小友,老夫问你,何为为官之道?” 柳云风不假思索地说道:“为官者,自当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上思报国,下思爱民。” 老者脸上现出一丝奇特的神情,笑道:“柳小友所言,乃是为一名好官之道。柳小友久经江湖,可曾看见多少这样的官员?” 柳云风微一思索,答道:“这样的官员,以晚辈所见,凤毛麟角。” 老者轻轻一叹,说道:“是啊。当今朝廷,似柳小友所说的这等官员,早已是寥寥无几了。” 叹罢,老者接着问道:“那柳小友可知道,为何像秦木这样的人反而比比皆是,更能窃据高位?” 柳云风苦思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晚辈乃江湖中人,不谙此道。拍马逢迎?欺上瞒下?” 老者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柳小友所言,乃是一般的庸官所为。似秦木那样高居庙堂之上的,只有两个字。” 柳云风一抱拳道:“请前辈指点!” 老者说道:“帝心。” 柳云风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帝心?” 老者微微点头,说道:“不错,帝心。秦木之所以能够窃据丞相之位,弄权舞政,皆是因为简在帝心。秦木之所以能够不被治罪,也是因为简在帝心。” 柳云风悚然一惊,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手书之事,天子早就知道?” 老者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若非如此,卖师、赔款、割地这样的事情,任是他秦木胆子再大,权势再盛,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柳云风眼中煞气一闪,牙关微微一咬,怒道:“天子难道就不怕北人将来连这整个江山也给夺去了么?”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当今天子羸弱,秦木等人弄权,本朝国力日渐衰败。天子只思偏安一时,又怎会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 柳云风眼中煞气更盛,沉声说道:“前辈,若是晚辈去将秦木那样的狗官杀了,又当如何?” 老者再度叹了一口气,问道:“柳小友,依你之见,秦木等人的所作所为,老夫的两名徒弟是否清楚?” 柳云风眉头微微一皱,答道:“依晚辈之见,太保和太傅两位老大人纵使不是全部知晓,也当知道个大概。” 老者再度问道:“那依柳小友之见,若是老夫出手,能否取下那秦木的人头?” 柳云风毫不犹豫地答道:“若是前辈出手,当如探囊取物。” 老者又低声问道:“若是老夫出手,能够取下那一位和太原城外北主的首级?” 柳云风微微一惊,又答道:“前辈神功盖世,于大内或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不是难事。” 老者微微一笑,再问道:“那柳小友觉得,老夫的两名弟子既然知道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老夫为何不出手呢?” 柳云风略一思索,皱眉答道:“又是规矩?”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若是有了恩怨,自然是武力相向。但若是将这种方法也用在朝堂之上,那这满朝之中,还有何人敢为官?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定下规矩,杀官即是造反。” 顿了一下,老者又道:“不仅如此。老夫即使将那秦木给杀了,谁又知道,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张木或者王木?” 说至此处,老者压低声音道:“即使能够有人将那一位也给杀了,谁又知道,重新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会不会比现在的那一位更差?而且,即使老夫将太原城外的北主给杀了,谁又知道,新的北主,会不会是一位更加野心勃勃之人?” 柳云风双眉紧锁,拧出一个“川”字,沉声问道:“前辈,如此说来,我等便只能坐视奸佞弄权,北夷欺我了?”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这一场,秦木的气焰已经被暂时打了下去。若是朝中的有识之士能够借机崛起,未必不能重振朝纲,还我中原大地一个朗朗天日。只要朝纲振作,我中原之地强大起来,纵使北人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敢再犯我中原。” 说至此处,老者须发飘扬,脸上出现一股神奇的光彩。 柳云风的双眉略略舒展开来,问道:“前辈,我中原百姓何时才能等到这一天?” 老者听到柳云风此问,神情微微一窒,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问题,老夫也不能回答你。这一次,孔家、佛家、道家等大家,纷纷赶赴襄阳造势,为的也是让天子看到民心民意。希望天子能够看到天下万民的一片苦心,就此振作起来,重现我泱泱****之威。” 话一说完,老者自行先叹了一口气,想来也是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这个希望不抱太大的希望。一时之间,老者和柳云风都沉默不语。 二人枯坐片刻后,老者说道:“柳小友,你青云寨自出事以来,卷入的势力极多。其中不乏与柳小友等人为难之人。如今大事已定,老夫想请柳小友莫要再过于追究此事。毕竟,杀来杀去,我们杀伤的,还是自己的力量。若是柳小友等人实在难平心头之气,老夫还是那句话,希望柳小友等人只诛首恶,莫要祸及太广。” 柳云风点了点头,说道:“请前辈放心。晚辈省得。” 老者接着说道:“柳小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是要重建青云寨?” 柳云风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我青云寨从来就不曾被打垮过,又何来重建之说?” 老者微微一怔,随即叹道:“不错!只要柳小友等人在,青云寨便在。倒是老夫有些糊涂了。” 柳云风拱手对老者施了一礼,微微一笑,却不言语。老者所说的固然是一个方面,柳云风却另有打算。 老者再问道:“那柳小友等人打算何去何从?老夫听闻,大同新任主帅乃是柳小友的结义兄弟。如今,我朝大军气势如虹。若是柳小友等人能够前去相助,大军定能再立新功,重挫北人。” 柳云风又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方才已经言过,我中原若想要重现泱泱****之威,让四夷不敢来犯,终究还是要看朝廷能不能重振朝纲。否则,我朝纵使有再多的善战之人,只要有几个像秦木那样的奸贼,便能将大军给活活拖死。晚辈一人的身手再强,又能杀得了多少北人?” 老者轻轻一皱眉,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柳小友接下来的打算是……?” 柳云风对老者拱了拱手,缓缓说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老者闻言,长叹一声道:“柳小友这等天纵之才,年纪轻轻,便要隐于山中了么?” 柳云风答道:“前辈,经此一事,再经前辈的一番教诲,晚辈心中,已再无仗剑江湖之意。此次晚辈等人的青云寨有难,药王世家率先来救,更有我百十名兄弟,尚在药王之家养伤。晚辈想前往药王世家住一段时间。一来看看晚辈那些兄弟,二来看看能不能报答一下药王世家对晚辈等人的相救之恩。”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大动之后,必思大定。柳小友等人遭此一难,静心休养一段时间,对你们有好处。” 说罢,老者低声说道:“不过,柳小友若是隐于孙家,怕也不得那么安宁。” 柳云风也低声说道:“前辈的意思是,有心人会因为襄阳之战中露出的火器对药王世家不利?” 老者说道:“不错!襄阳之战中,孙家女娃儿使出的三样火器,每一样都威力惊人。这三样火器,不论是用于江湖仇杀,或者是用在两军阵前,都威力无比。襄阳城中,这三样火器一露,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坐立不安。” 柳云风沉声说道:“襄阳之战,因晚辈等人而起。晚辈既然隐于药王世家,自当全力保护药王世家。若是有魑魅魍魉敢于前来,晚辈剑下,绝不留情。” 老者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柳小友,到时候来的,可不仅仅是魑魅魍魉。”一边说着,老者一边指了指天空,说道:“到时候,他们恐怕也会来。” 柳云风脸色一沉,说道:“难道他们不明白,这等火器,制作十分不易。否则,以药王世家的胸怀,又怎会不交给朝廷,让大军用于抗敌?”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在猜测他人时,往往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即使天家知道,又怎会放心,让这样的大杀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说至这里,老者的神色更加严肃,说道:“襄阳之战,早已传遍天下。这样的大杀器,除了天家和中原的各个隐世大家,北人、西人、倭人和所有其他知道此事的夷人,都会垂涎不已。孙家之中虽然也有高手,但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这些人一旦出手,派出的,不仅仅是群狼,还有猛虎。老夫担心,吕大姐他们抵挡不住啊!” 见柳云风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老者接着说道:“吕大姐那里,定是早已料到这些事情。不过,柳小友,你到了孙家,请务必提醒老太君,让她要特别提防天家。天家行事,要么不出手,要么就是雷霆一击。若是万不得已,让老太君他们宁可搬离秦岭,暂避锋芒。” 见柳云风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老者又道:“老夫在襄阳这里,还要和几位老友叙叙旧,顺便也和他们打打招呼。老夫乃一介闲人。待到襄阳事了,老夫也会前去孙家,盘桓些时日。” 柳云风听到老者也要去孙家,心中一宽,说道:“若是能得前辈相助,药王世家定能化险为夷。” 老者哈哈一笑道:“柳小友,老夫今日与你一谈,甚是欢畅。柳小友若是有事,便请先行离去吧。此处风景秀美,令人心旷神怡。老夫还要在这里再贪恋一阵美景。日后若是有缘,老夫与柳小友孙家再见。” 柳云风闻言,站起身来,对着老者躬身一礼后,转身朝山下走去。 及至走到半山腰处,柳云风转过一个弯,但见转弯之处,山花烂漫。山花丛中,孙思婷婷而立,笑靥如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英雄赞歌(大结局) 一月之后,秦岭孙家传出天大喜讯。孙家小姐孙思,定于腊八之日,出阁。孙思的如意郎君,正是月余之前与众英雄一起,挫败北人奸谋的风云大侠,柳云风。 秦岭孙家第一次高调行事,遍洒喜帖,广邀天下英雄,于腊八之日,前往秦岭孙家观礼。 孙家传出喜讯的第二日,世间无数宗门大派和隐世之家纷纷回应。 嵩山北少林言道,北少林性远大师、性明大师与性空大师将即日启程,前往孙家,为孙家祈福。 洛阳独孤世家言道,独孤世家将派当今独孤家主的二弟,率领独孤世家子弟,立即前往孙家,协助孙家准备孙家小姐的大喜事。 莆田南少林言道,南少林了然大师将赶往孙家,与北少林三位大师一起,为孙家祈福。 曲阜孔家言道,孔家将由孔家家主三弟,亲率前两任六艺君子,前往孙家,协助孙家办理出阁之礼。 杂家商脉言道,商脉将为孙家提供孙家小姐出阁所需一切物资,并于即日起,开始向孙家运送这些物资。 久不出世的名家言道,名家自请前往孙家,承担司仪一事。名家将于不日,前往孙家,着手准备。 …… 除了这些江湖势力之外,太皇太后也亲自颁下懿旨,提前祝贺孙家小姐出阁。正在故都的当今太后几乎于同一时间,也发出懿旨,声言离开故都之后,将立即启程,前往孙家,参加孙家小姐的出阁喜宴。 当今天子也颁下圣旨,言道,孙家仁心仁术,济世救人,更世代为皇宫大内医疾供药。值孙家小姐大喜之日,天子特遣当今太保吕公义与太傅曾璞,立即前往孙家,代天子贺孙家之喜,并命二人于孙家等待太后前去,与太后一同观礼。 一时之间,秦岭内外,作奸犯科之人以及宵小之辈,纷纷走避。无数暗藏祸心,想要谋取孙家火器之秘的不轨之徒,也只能按捺下心思,远远地离开秦岭。 …… 腊月初八。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冠?。 秦岭孙家,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从孙家所在的村庄延伸出去,整整二十里的山路已经被拓宽至可供马车通行。山路两旁,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和彩带。每相隔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便有一处提供茶水的歇脚之处。每一个歇脚之处,都有数名脸上洋溢着喜气的青年男子,沿途迎接进山贺礼的客人。 孙家之内。孙思的闺房之中。吕老太君一边仔细地从头到脚检查着孙思的装扮,一边对满脸笑意的孙思嗔道:“思丫头,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可不能笑成这样。得哭!” 孙思睁大眼睛问道:“老祖宗,为什么呀?” 吕老太君说道:“女子出阁,都得哭。女儿家一旦出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要离开娘家了。哭得越厉害,就越能表示舍不得离开娘家,就越孝顺。” 孙思笑嘻嘻地说道:“老祖宗,风哥说了,成亲以后,我们还住在家里,不离开孙家,也不离开老祖宗。思儿反正又不走,就不用哭了吧!” 旁边正在帮着孙思整理喜服和头饰的妇人闻言,齐齐捂着嘴偷笑。 吕老太君佯装板着脸说道:“那也得哭!笑成这个样子,好像我孙家的丫头嫁不出去一样!” 孙思苦着脸说道:“老祖宗,思儿是真地哭不出来嘛!” 说罢,孙思对着一位老妪说道:“奶奶,要不待会儿您和思儿一起出去,狠狠地掐思儿几下?” 几位妇人闻言,再也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吕老太君哭笑不得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孙思的额头,说道:“你这个丫头呀!” 闺房之内,众人正忙碌间,一名妇人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对吕老太君施了一礼,说道:“老祖宗,吉时将近,姑爷已经带着人到门外前来迎接小姐了。” 房中的几名年纪稍轻的妇人闻言,纷纷去抓鸡毛掸子、木尺等物。有一名体格强壮的妇人,居然伸手抄起一根擀面杖。 孙思瞪大眼睛问道:“这是做什么?” 那名体格强壮的妇人说道:“思侄女,待会儿新郎官过来的时候,我们得好好地教训他一下。” 孙思问道:“为什么呀?” 另一名妇人笑道:“这是让新郎官知道我们娘家的厉害,让他以后不敢欺负小姐。” 孙思连忙站起身来,满屋子追着众妇人,去夺她们手里的家伙什儿,口中说道:“不许打风哥!风哥不会欺负我的!” 见到孙思的样子,吕老太君如此端庄的人物,也笑得合不拢嘴。 见孙思穿着宽大的喜服追得好生辛苦,吕老太君说道:“好啦!好啦!不要闹啦!思儿和云风都是江湖儿女,就不要闹这些了!” 说罢,吕老太君走到门外,只见柳云风率铁柱、包有财、张铭、独孤寒和方连秋正立在门外。铁柱和张铭披着大红的喜袍,喜袍之内,鼓鼓囊囊。 见到吕老太君出来,柳云风等人连忙上前施礼。吕老太君笑着让众人起身之后,看着铁柱和张铭问道:“铁三叔,张四叔,你们二人这是做什么?” 铁柱和张铭同时脸一红,正嗫嚅间,包有财拱手笑道:“回禀老祖宗,三弟和四弟唯恐老大被打,所以自告奋勇,在喜袍之内穿了铠甲,要来替老大抵挡。” 吕老太君:“……” 吕老太君问道:“云风,客人都来齐了没有?” 柳云风躬身答道:“回禀老祖宗,客人正在陆续赶来。前面已经传来消息。吉时之前,所有客人都可以赶至喜堂。” 吕老太君说道:“云风,我孙家也是江湖之家,不需要弄那些虚礼。倒是客人们远道而来,我们不能失了礼数。你和思丫头一起到喜堂之外去迎一迎吧。我老太婆也和你们一起去。有些客人,我老太婆也需要迎一迎。” 孙思早就蒙了盖头,躲在门后偷听。听到吕老太君这话,孙思将盖头一掀,走出房来,对柳云风数道:“风哥,走,我们一起去!” 柳云风等人见到孙思挑开盖头就出来了,顿时目瞪口呆。吕老太君气道:“胡闹!快把盖头盖上!” 孙思“哦”了一声,连忙放下盖头。早有两名妇人走上前来,扶着孙思上了大红花轿。 众人簇拥着花轿来到喜堂之外时,喜堂之中,早已人头济济。众人见新郎官抬了新娘子回来,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说着喜庆话。有那些调皮的,吵着嚷着就要看新娘子。铁柱、包有财、张铭和方连秋四个大高手拼命地护着花轿,个个被挤得帽歪衣斜。 见到吕老太君也随后走来,众人方才止住哄闹,连忙纷纷上前见礼。 正见礼间,迎客叫道:“北少林性远大师、性明大师、性空大师、明睿大师、明解大师、明道大师、明空大师来贺!” 这七位大师,却是早就已经在孙家逗留了许多时日。今日是大喜之日,七位大师作为宾客,待到吉时将近,专程来贺。 柳云风连忙迎上前去,对七位大师躬身施礼。性远大师笑道:“今日大喜,新人为大,柳施主不必多礼。” 待到三位性字辈的大师被迎入喜堂之中后,明解大师等四人走上前来,与柳云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明道大师走到孙思跟前,笑道:“女施主今日大喜。贫僧助女施主与如意郎君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孙思闻言,伸手欲去揭开盖头,吕老太君连忙轻咳一声。孙思放下手来,对着明道大师盈盈一礼,说道:“多谢和尚爷爷!” 明道大师哈哈一笑,随着其余三位大师进了喜堂。 又迎了几位客人之后,迎宾唱道:“孔家圣人来贺!” 喜堂内外的人听到此言,齐齐大惊,纷纷涌至柳云风等人身边。只见不远处,一名鲐背老人,由一名俊朗的青年公子搀扶着,缓缓行来。二人身后,跟着十数名儒士打扮之人。再后面,几十人抬着礼盒,浩浩荡荡。 青年公子正是在襄阳城中与柳云风等人并肩杀敌的孔玉。孔玉搀扶之人,则是当今的儒家圣人,孔青松。 柳云风顾不得那么多,连忙伸手拉住孙思的手,急步迎上前去,对着孔青松施礼道:“柳云风何德何能,敢劳圣人亲身前来?” 孔青松笑道:“柳小友侠肝义胆,孙小姐巾帼英豪,当得起我儒家之礼。” 待柳云风和孙思见礼完毕,吕老太君缓缓迎上,说道:“圣人!” 孔青松拱手一礼,说道:“吕大姐!” 两人同时一笑后,自有孙家老一辈的人物将孔青松迎入喜堂。 又过了片刻,傧相高声唱道:“太后来贺!” 众人一听,又连忙同时迎出。其中一些有官身在身的人,早已跪伏在路边。 少顷,一驾小轿行至,一名中官躬身掀开轿帘,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在中官的搀扶下款款走下轿来,正是当今赵太后。 柳云风和孙思同时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道:“草民柳云风(民女孙思),恭迎太后!” 赵太后轻抬手臂,虚虚一扶,说道:“二位卿家不必多礼!” 场中众人听到赵太后如此称呼柳云风和孙思,心中同时微微一惊。一名中官走上前来,双手一展,展开一道圣旨,刚要宣读,吕老太君迎上前去,正要微微屈身对赵太后行礼,赵太后连忙避开半个身子,走上前来,扶住吕老太君说道:“老太君切莫多礼!” 那名中官轻轻咳嗽一声,正要再度宣读圣旨,赵太后说道:“今日孙家大喜,吉时为大。圣旨改日再行宣读。” 中官闻言,将圣旨一收,微微一挥手,早有数百人连搬带抬,流水一般地送了无数礼品上来。 吕老太君见状,微笑道:“多谢太后赐礼!” 说罢,吕老太君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交于中官手中后,对赵太后说道:“天家有赐,吕氏不敢怠慢。我孙家也有一桩回礼,请太后笑纳。” 中官将小包裹交于赵太后手上之后,赵太后打开一看,脸上立即露出狂喜之色,说道:“老太君……!” 吕老太君方自微微一笑,柳云风高声说道:“恭喜太后获得火器制作之方!恭祝我中原****,威夷四海,扬威九州!” 场中众人闻言,齐齐跪倒,高声喊道:“中原****,威夷四海,扬威九州!” 喜堂不远处的一座小木屋之内,一位老者,微笑不语。老者身旁,立着一名威风凛凛的汉子,正是龙武。 (全本完)(。)